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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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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門閥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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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7 10:40:0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六十五節 一張白紙出南陵(2)

若是歷史上,蔡倫所發明的紙張——或者更早之前,出現在西漢的‘紙’。

造紙工序是很簡單的。

但,其書寫性能很差很差,甚至擦屁股都太硬!

不然,紙張發明后,在將近兩百年的時間里,諸夏的士大夫文人也不會依然用竹簡作為書籍的主要載體。

直至五胡之亂后,衣冠南渡,造紙術才出現了一次飛躍式的發展——東晉的工匠們,在南方的竹山之中取才,通過不斷研究和反復驗證,在蔡倫造紙技術的基礎上,發明了全新的工序,終于造出了書寫性能較高的白紙。

于是,紙張開始全面淘汰竹簡。

及至隋唐五代,諸夏造紙技術更進一步,出現了各種各樣的精品紙張。

還發展出了大規模造紙的工坊。

只是,張越現在的條件還不成熟,只是第一次試著造紙,本著追求成功的心理,所以他選用的是比較初級的原始造紙技術。

大約相當于東晉時代的造紙技術。

竹漿的打漿度,也不夠。

這也是沒辦法的時期,科技樹從來不是一蹴而就的。

哪怕是現在這樣的造紙技術,其實也屬于拔苗助長。

好在,在這個西元前的世界,沒有人會去認真計較這些東西。

而這莊園中的工人,不是張越自己的家臣,就是與他的家臣簽了契約的雇工。

都很老實、勤懇、聽話。

對于主人家的命令,不會去質疑,也不會去懷疑。

只會認真執行。

張越在察看了一番搗成了漿狀的竹漿團后,吩咐道:“諸君繼續用力搗漿!”

他將田禾叫到面前,囑咐道:“爾去嫂嫂那里取些錢來,去附近買一頭彘回來殺了,今夜犒勞莊中上下!”

這個決定一出,立刻歡呼一片,工人們干活的積極性一下子就增加了好幾倍。

他們中有很多人,可能這輩子都沒有嘗過幾次葷腥……

張越卻是負著手,回到了莊園中的宅院內。

如今,這宅院內部的布局,已經大大發生了變化。

嫂嫂一心一意,想要點開張家的養蠶科技樹。

是故,將這個宅院的后院和廂房,統統改造成了可以用于養蠶的蠶室。

一個個被定做好的養蠶用竹簾,被堆放在院子里,等待被安裝進蠶室。

而院落內外,也有了侍女和下仆的身影。

都是年紀較大的女性。

乃是嫂嫂托哪位信武君欒夫人從長安的少府卿有司買來的——當今天下最大的人口販子和奴隸販子就是漢少府衙門。

當年,貳師將軍李廣利伐大宛歸來,帶回了數以萬計的被俘大宛婦女。

然后少府卿將其中的兩萬人賣給了士大夫貴族地主庶民們……

剩下的則統統送入東西織室,作為宮廷女工,專門為老劉家織布。

不僅如此,當初楊可玩告緡,沒收了數十萬的奴婢。

這些被沒收的奴婢,最終都被少府卿笑納,納入了其本身的系統之中。

所以,漢人買賣奴婢,一般也都會去少府。

因為在那里可以找到你所需要的任何種類的奴婢。

只是一般人去少府卿買奴婢,價格相對較高。

但士大夫貴族們去買,卻可以得到折扣。

像是嫂嫂托欒夫人買來的這批奴婢,總數大約在二十人,但總共就花了不到十萬錢。

平均每人不足五千。

雖然是因為買的都是年紀較大的女奴,但因為是‘侍中張子重長嫂’要買,所以少府的經辦官吏,費勁了心思,專門在東西織室之中,選了那些技術熟練的巧婦。

這可是有錢都買不到的好女奴!

一般只有頂級權貴,才有資格染指。

可以這么說,這些人每一個都是人形自走印鈔機。

是故,雖然她們年紀大,名為奴仆,但實則,在任何一個公卿貴族家庭的地位都不低,待遇更是很好。

歷史上,霍光后來就有一個類似的女奴,名曰陳氏,因為善于織造,并發明了新型織布機和提花機,令霍氏日進斗金。

故深得霍光家族上下敬重,不僅僅視為家人,還為其丈夫陳寶光爭取到了官職。

霍氏垮臺后,這個陳氏被張安世接盤,帶回家里,一樣敬重,靠著此人指點和傳授技術,張安世成為了西元前第一個工坊主,據說家里雇工數百,有織機上千臺……

張安世于是富到連宣帝都羨慕的程度……

“主公……”女仆們見到張越這個男主人回來,也都連忙行禮,頗有些戰戰兢兢的味道。

“諸位不必多禮……”張越卻是帶著微笑,道:“吾常不在家,幸得諸位照顧長嫂,正要感激……”

他揮揮手,李苗立刻帶著人,將幾十匹布帛抱出來,分給她們作為賞賜。

對于有技術的人,無論男女、地位,漢人都是很敬重的。

更別提張越還是穿越者了。

眾人卻都是連忙跪下來,對張越千恩萬謝。

看著手里的布帛,更是歡喜的不能自已。

張越卻是看著她們,微微一想,就道:“我有一織機,愿請能工巧匠造之,不知諸位可有人推薦?”

棉花的紡織技術這個科技樹,張越是一定要點開的。

若能點開,哪怕只是復制出后世農村里的那些簡單的腳踏織布機,也能賺的盤滿缽滿。

說不定財富分分鐘就能吊起袁廣漢打了。

在這個西元前的世界,再沒有比布帛更賺錢的買賣了。

因為在如今,布帛是錢,是堪比黃金的硬通貨。

在某些地區,布帛甚至比黃金還好使!

漢室將黃金、布帛和五銖錢,都列為貨幣。

自元封以后,漢軍的軍費支出里,就有一大半是用布帛兌現的。

只是,張越一直沒有機會去接觸民間的能工巧匠,如今遇到這些從少府出來的婦女,自然不免想要向她們求問現在民間出名的那些匠人。

聽著張越的問話,女仆中有一人,出列拜道:“若主公愿求能工巧匠,奴婢聽說,長安人丁緩,技巧無雙,號為天下第一巧匠,其作‘七輪扇’,長安公卿皆求之為消暑……”

“七輪扇?”張越聞言,立刻起身,問道:“丁公今安在?”

他回溯的西京雜記之中,曾記載過這種器物。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它可能是歷史上第一種風扇,雖然不是電力的,但也是機械動力的。

但張越沒想到,他竟與這樣的巧匠同處一世!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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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7 10:40:1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六十六節 一張白紙出南陵(3)

按照西京雜記記載,長安人丁緩,技巧無雙,其作‘七輪扇’,連七輪皆徑丈相連續,據說一扇扇出,滿室寒顫。

在漢季廣受公卿好評,紛紛安裝此物,以消暑去熱。

從西京雜記的描述來看,毋庸置疑這是一種以人力或者水力為動力的原始機械風扇。

后來,這個丁緩又發明了被褥香爐。

這種香爐是人類第一次利用回轉運動原理制造出來的自動機械,據說能自動回轉運動,與近代發明的陀螺儀有異曲同工之妙。

只是……

張越一直以為此人應該是西漢中晚期的人物,至少應該要到宣帝以后才會出現。

哪知他如今就已經出生,并且還有了名氣,制造出了他的成名作——七輪扇。

不過想想也就釋然了。

西京雜記是兩晉時期成書的段子合集。

各種野史、段子橫飛。

其史料嚴肅性,遠遠不如史記、漢書。

所以,出現偏差或者其他問題,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此外,漢人有習俗,技巧之事,父子、師徒相授,為了保持名聲,基本都會沿用先父或者先師的大名。

譬如大名鼎鼎的醫扁鵲從春秋活躍到戰國甚至漢室。

最后的醫扁鵲淳于意,逝世于先帝年間。

其他各行各業也都有類似的存在。

現在,長安城外不就依舊有著號為‘東陵候’的種瓜人?

是故,也很有可能,丁緩的子孫或者弟子,在其死后,依舊打著他的名號做事。

這么一想,張越也就釋然了。

但對于丁緩,他卻是求賢若渴,錯非現在時局有點不對,他已恨不得立刻上門去三顧茅廬,請起出山。

所以在問清了丁緩的住處后,張越就將之記在了心里。

“長安嵩街南閭嗎?”

“吾必將之招入麾下!”

這樣的一個技術大能,在張越手里能發揮的作用,已經不下于核彈了!

張越腦子里,記得無數在目前技術條件下可以實現的后世機械。

譬如說腳踏式棉紡織機——那種他小時候曾見到曾祖母和曾外祖母用來紡紗織布的土機器,構造很簡單,使用也很方便。

比起如今的紡織機械,其效率是十倍、百倍!

現在,漢室的織布機器從紡紗到成布,需要無數工時。

普通織工,十六天才能織布一匹(九章算術記載),精細花布的需要用時九十天!

而漢季的布匹標準為長八尺寬兩尺五寸,重量不得少于二十漢兩。

而張越記憶里的那種老式土織機,在曾祖母和曾外祖母手里,貌似五六天就能織成一匹這樣的布,這還是兩位長輩沒有將精力完全放到織布上的緣故。

若能在此世復原那種土織機……

小康社會的初級階段不就指日可待了?

此外,后世農村里,還有一種脫粒的腳踏式機械和一種名曰‘扇車’的揚塵木器。

張越靠著瑾瑜木,幾乎可以將這些器械的內外結構和構造全部回溯出來。

只是不會制造,徒之奈何。

本來,他是想著等少府的工坊搬到新豐后,去那個工坊里找人來實現這些東西。

現在看來,若能得丁緩就不必這么麻煩了。

想著這個事情,張越就高興的連走路都帶著微微的雀躍之情。

嫂嫂見了,也很好奇,便問道:“叔叔有喜事?”

“然!”張越聞聲,走上前去,拜道:“吾家馬上便要有喜事了!”

無論是馬上要出現的紙張,還是幾乎可以唾手而得的丁緩。

對于他和張家來說,都是大大的喜事。

嫂嫂聽了,非常高興,雙手合十,面朝張氏祖墳所在,喃喃道:“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然后便對張越道:“叔叔,今年八月祭祖,當要敬獻三牲,感念祖宗庇佑、賜福!”

張越點點頭,笑道:“一切都依嫂嫂!”

當夜張家莊園通宵不休。

十幾個工人在田、李兄弟的指揮和協同下,將數個木桶里的竹漿來回搗爛,一次又一次,直至竹漿細膩,用手觸之有順滑之感。

然后,眾人便按照張越的交代,將兩盤早就準備好的,用獼猴桃的樹干與莖葉榨出的樹汁倒入各個木桶內,均勻攪拌。

如此,一直忙碌到天明,終于將竹漿制備成張越希望看到的模樣——很軟很軟,幾乎就和面團沒有差別,用手一捏,甚至能和泥巴一樣可以塑形。

至此,這竹漿算是可以用來造紙了。

張越于是讓人在莊園的水渠前,用石頭磊出一個大約長十步寬兩步高三尺的水槽。

從水渠內引水入漕,然后緩慢的將制備好的竹漿傾倒到水槽之中,然后與水渠之中的清水混合在一起,流入水槽下方的一個小池子里。

張越親自下場,拿起一根棍子,在水池之中輕輕均勻攪拌,使得水與竹漿充分混合,使之變成類似漿糊的液體。

同時,他拿起一個從嫂嫂的蠶室里取來的一個用來養蠶的竹簾,放入水池之中,同時手里的攪拌動作依舊保持。

這樣,竹纖維便緩緩的落到竹簾上。

張越立刻吩咐田禾:“馬上取出竹簾!”

后者聞言立刻動手,將竹簾從漿糊里提出來。

于是,在晨曦的陽光中,西元前的第一張可以用于書寫的白紙,燁燁生輝,透著誘人的美麗光澤。

張越抬頭一看,有些癡癡的神往。

人類文明最重要的載體!

有了它,知識從此就不會被少數人壟斷!

有了它,門閥政治,就將消弭于無形!

有了它,寒門士子就有了出頭之日!

它是文明的利劍,所過之處,所向睥睨!

歷史上,當紙與印刷術在歐陸普及,黑暗的藝復興運動中宣告終結。

而在它的起源地。

唐宋文明,光耀地球,閃爍萬古。

若無蒙元、滿清,后世之地球,誰主天下,尚未兩知。

看著它,張越深深吸了口氣,旋即做出了決定——一定要上書天子,立法禁止造紙技術和相關知識外流!

要像防止茶種和蠶種外流一樣,堅決杜絕任何可能使之流傳出去的途徑。

歷史上,古代中國對茶種與蠶種的保護,異常成功。

要不是滿清無能,后世地球的茶葉與絲綢業,恐怕依舊會是中國在主宰!

當然,現在這‘紙’還未完全制造成功。

它還需要壓合與烘干這兩個工序。

但,剩下的兩個工序,已經簡單到是個傻瓜都能做成的地步了。

這一天,張家莊園上下所有人都被動員起來。

一個個竹簾上,鋪滿了濕漉漉的紙張,然后被人一層層疊起來,再用石頭壓到其上面,榨出水分。

借著,它們又被一張張仔細的分開,掛到木桿與竹竿上,向上平躺,接受陽光的烘干。

天公很作美,今日陽光明媚,連烏云都沒有幾塊。

所以,等到下午的時候,一張張雪白如玉,看上去漂亮極了的白紙就出現在張越眼前。

撫摸著它們光滑細膩的身體,整個張家莊園上下,都充斥著濃郁的喜慶與神秘氣氛。

特別是那些參與造紙的工人們,看向張越的眼神完全變了。

“這是神鬼之術!”有工人看著那些被一張張的疊起來的白紙,那些紙張細膩而有彈性,摸著如摸絲綢。

而在一日之前,它們卻還只是一個個散發著惡臭的竹筒。

但在現在,它們卻成為了一張張光滑如玉,在陽光下燁燁生輝的寶物!

在這些工人眼里,這就是化腐朽為神奇的法術了!

“主公神武!”在見到自己的勞動杰作后,工人們全部看向張越,眼中滿是敬畏和崇拜,紛紛頓首拜道:“主公神武!”

在他們的理解之中,大約也就只有傳說的仙神之流,能有這么點石成金的能力了。

張越見著,卻是擺擺手道:“此非神鬼之力,乃人力也!”

但他的解釋,顯然沒有被任何人接受。

相反,所有人,包括田李兄弟,都像看神仙一樣看著張越。

當年,樂成欒大,自吹自擂,說什么‘河決可塞,黃金可以練成,不死藥可得’。

靠著一兩個拙劣的戲法,就招搖過市,無數人敬若神明。

甚至連當今也深信不疑,以為是仙人門徒——盡管他們實際上并沒有表現出任何奇異之處,他們所謂的煉金,也不過是煉造偽金(后世高中課本上就有這種偽金的制造技術,就是用爐甘石、赤銅與木炭混合,提煉而成的一種外觀類似黃金的合金)。

而然這種偽金提煉技術早就爛大街了。

稍微有些名氣的方士都懂。

但現在張越卻展現了真正神乎其神的技術。

將無用的竹筒,變成了可能價值連城的寶紙。

紙在如今其實并不稀奇。

哪怕是這些過去曾是奴婢的可憐人也接觸過。

在漢季由于絲帛業的發展,使得會有很多絲絮遺留在各種地方,經過烘干后就變成了所謂的‘赫蒂’,俗稱為紙。

不過,人們將這種紙是拿來用來包裹某些粉塵的包裝紙使用的。

當然也有人將之制成了最初的手紙,用來擦鼻涕。

這些所謂的紙大多很不完整,而且,性能很差,造價又昂貴,所以沒有人去刻意的制造和收集。

它們基本屬于紡織業的意外產物。

而現在,張越制造的這種紙。

卻與從前的紙,形成了鮮明的區別!

在這種嶄新的紙張面前,從前的紙,完全可以丟進垃圾桶里了。

而且……

所有人都知道,這種紙的價值——它會很貴!

在漢季,所有能制造財富的人,都備受尊崇。

譬如漢室婦女的地位,就是因為她們在家庭經濟內部,充當了頂梁柱的作用——若無婦女養蠶織布、養雞養豬,這個天下的自耕農階級早就破產、消亡了。

而他們參與了這樣的寶物的制造工序。

換言之,他們的命運,從今天開始將大不同!

這令他們更加感激和感念張越。

而這種能化腐朽為神奇,點石成金的能力,更是令人在崇拜之余,心生畏懼。

在他們的眼中,張越已經和鬼神無異了。

張越卻是沒有再多做解釋。

相反,他將所有曬干的紙張收集起來,然后裁剪成一張張大約一尺長,五寸寬的紙張。

最終,出現在他面前的是差不多上千張白紙。

從其中挑選一百張品相最好的,張越將它們用絲綢包裹起來,然后就帶上這些紙張,辭別嫂嫂,帶著柔娘返回長安。

此去長安……

張越輕輕掐指一算,就已經知道了。

現在歲在已丑,七月流火,正是裝X好時節!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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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7 10:40:3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六十七節 gdp狂魔

張越趕回長安時,已經是已亥十八日。

距離他離開長安,也有三天了。

一回宮,張越先將趙柔娘送去南信公主的宮闕之中,讓她們兩個一起去御花園里玩耍。

自己則帶著白紙,先回到小樓,看一看這幾日蘭臺的簡牘。

稍稍看了看,張越就對自己離開這幾日發生的事情,有了個大概的了解了。

公孫敬聲已經在兩日前,下廷尉了。

漢室的所謂下廷尉,與后世的開除黨籍、公職,移送司法機關差不多。

等待他的將是廷尉的審理。

不過,如今上一任廷尉去職,新廷尉沒有上任,所以,此案的審理被天子御批,交由廷尉右監丙吉來負責。

基本上,程序走到這一步,公孫敬聲就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其府邸和太仆衙門官邸,都已經被執金吾查封。

據說,僅僅是從其府邸、莊園之中,就查抄出黃金五千金,錢一萬萬三千五百萬,奴婢五百余,莊園十三座,土地絲綢布帛無算!

僅僅是已經清點出來的財產,就已經價值接近三萬萬!

相當于漢室去歲田稅收入的兩成!

真是讓人瞠目結舌。

故而消息傳出,朝野震動,數不清的彈章潮水般涌向蘭臺。

丞相葛繹候公孫賀一日七上辭章。

但每一次天子都下詔慰留:丞相朕之肱骨,朕素敬之……

太子劉據,也因此事被牽連,被輿論議論。

畢竟,公孫敬聲與太子劉據是親戚,從前往來也比較頻繁。

現在公孫敬聲被挖出這樣的事情,士大夫們豈會坐視?

更別提這背后未必沒有人在鼓噪和搞事。

將這些簡牘看完,張越就抿了抿嘴唇:“太子恐怕要欠我一個人情了!”

他抓起那包用絲綢包好的白紙,就走出門去,換好侍中朝服,戴上貂蟬冠,便向著玉堂而去。

等到了玉堂下面,張越與郭穰迎面相遇。

“張侍中……回來啦……”郭穰一見張越,立刻就湊上前來,笑著道:“不知道侍中今夜有沒有空?有幾位貴人想要請侍中過府做客……”

張越一聽就知道對方是在拉皮條了,便笑著搖頭道:“多謝郭公美意,不過鄙人打算過兩日就返回新豐,主持新豐事務,所以,諸位貴人的盛情邀請,鄙人只能心領了!”

郭穰聞言,露出一個早知如此的表情,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吾就只好回絕諸位貴人了……”

雖然心里面有些心疼那些人請他邀請張越過去做客,可是開出了一個莊園加五百金的高價。

如今,事情不成,就只能退款了。

但……

目光要放長遠嘛,況且這個事情,他也知道是難辦的。

“請代吾謝之……”張越恭身一拜,略表歉意,然后問道:“郭公,如今陛下可在玉堂?”

“嗯,在的!”郭穰聞言笑道:“自上次侍中陛辭,陛下便一直在玉堂沒有離開……”

郭穰說道這里,就深深的看了張越一眼。

前幾天張越陛見天子后,這位陛下就難得的當起了宅男,宅在玉堂之中,連最喜歡的蓬萊閣也沒有去了。

上次的君臣對奏,雖然有文字記錄留下,但這次陛下卻沒有選擇公布,而是下詔:敢有泄者死!

一般來說,天子下了這樣的命令后,只要其還在位一天,就不會有傻子去到處亂傳。

所以即使郭穰,也不知那次對奏的內容。

但有一點很清楚天子心情變得越來越好了,他們這些伺候天子的宦官,也因此變得輕松了不少。

要知道,自天漢以后當今隨著年紀增長,脾氣也變得古怪起來。

伺候他可得打起十二分心,一個不小心就可能招來禍患。

但最近幾日,這位陛下卻越來越寬厚了。

即使偶爾有人做事出了紕漏,竟也能得到寬恕。

對于大部分宦官來說,這可真是謝天謝地。

只有蘇文等幾人,有些悶悶不樂,甚至憂心忡忡。

張越登上玉堂,徑直穿過回廊,進入正殿之中,隨手找了侍從,問道:“陛下現在何在?”

那人聞言立刻答道:“張侍中,陛下在偏殿與執金吾議事,侍中若是有急事,下官這就去通傳……”

“不必了……”張越擺擺手,道:“吾就在這等等吧……”

他拎著手里的絲綢包裹,將之放到殿中的一個案幾上,然后就開始在這玉堂內外游覽起來。

說起來,他還從未仔細的游覽和欣賞過這玉堂的景物呢!

這次也算是找到機會,可以好好看一看,這西元前地球上最奢侈的宮殿了。

這一游覽就是大半個時辰,張越將這玉堂殿內外都瞧了一遍。

游覽完后,張越心里面只有一個感受不可思議!

玉堂建筑,以玉石為階,用大理石為陛,所有殿堂,都安裝了消暑與溫室兩套系統。

如今是夏季,以消暑為主,所以,各個殿中的青銅雕像托著的玉盤內都放著一塊冰塊,時刻都有侍女拿著扇子在托盤旁扇風。

是故,在玉堂之中,哪怕外面再熱,殿中也是涼爽如秋。

不止如此,張越還在玉堂后殿內見到了數臺冰鑒。

什么叫冰鑒?

西元前的冰箱是也!

當然,這種冰箱不通電,而是以青銅為器,呈正方形,外形精美,雕刻著龍鳳與異獸。

內部則盛滿了冰塊,在其中間放著需要保存的食物。

一般是牛肉和羊肉、鮮蝦。

只能說勞動人民的智慧是無窮的。

但這樣的消耗,卻也是天價。

張越自己在心里算了一下,恐怕僅僅是這玉堂殿每日所需的冰塊就可能多達數噸,甚至十幾噸!

這一個夏天下來,就要用掉幾百噸冰塊。

也唯有帝王家,才有這個資本這樣奢侈的享受。

一般的公卿恐怕都只能在夏天讓侍女給自己扇扇風,至于普通百姓,大約只能靠井水來消暑了。

所以……

張越忽然在心里冒出一個念頭來:“若能在長安城里,建設一個超級冰窖,用以儲存冰塊,到夏天出售,是不是能賺大錢?”

這個念頭一起,根本就停不下來了。

長安城居民數十萬,其中列侯公卿富商起碼上萬家,中產以上的家庭也有幾萬戶嗎,消費能力也不算差。

若能建設一個類似的大型冰窖,同時價格比較親民,必定不愁銷路。

唯一的技術問題在于如何將冰塊送到訂貨人手里。

只要解決這個問題,就能吃下這塊蛋糕。

張越心里面更是跟貓抓了一樣,作為一個前公務員,他內心深處迄今依然有著深深的gdp情節。

任何可以增加gdp的事情,在他看來,都可以促進生產力的發展當然,黃賭毒不算。

更別提,他將來他遠征世界。

這就需要一個有足夠財政收入的中央政府來支撐。

建設小康社會,也同樣離不開五銖錢的支持!

張越很清楚,只要能在長安做成這個事情。

那么,他就可以將之復制到臨淄、雒陽和邯鄲這樣的漢家大城市之中。

一個城市一年冰塊銷售得利一千萬,四個城市加起來就是四千萬!

心里面想著這個事情,就聽到有人對他道:“張侍中……張侍中……陛下有詔,請您過去面圣……”

“哦……”張越回過神來,問道:“執金吾的對奏結束了?”

“沒有……”對方答道:“乃是陛下聽聞侍中來了,故命下官來請侍中過去列席……”

“叫我去旁聽?”張越面露狐疑之色。

在一般情況下,漢室君臣對奏一旦開始,就輕易不會加入其它人。

除非……

當事人要求某人列席,提供意見或者佐證某些事情。

換而言之……

這是王莽在請求他過去?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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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八節 求情

在一個宦官的引領下,張越步入玉堂的一個小偏殿里。

“臣恭問陛下圣安!”張越提著絲綢包裹,走上前去拜道。

“朕躬安!”天子微笑著,將視線投注到張越身上,說道:“卿來的正好,執金吾剛剛向朕報告了公孫柔誣陷愛卿一案的審理結果……”

王莽聞言,微微起身向張越拱手致意,道:“此事,本官已經命執金吾有司行文轉呈侍中,不過今日侍中既在,那本官當當面告知……”

漢承秦制,案件審判完畢后,都會將結果一式三份——原告一份、被告一份、有司自己保留一份。

若在秦代,像這樣的大案,甚至還會被廷尉公布天下,張貼到各地的市集的旗亭下,作為普法教育,使人民知法懂法。

漢季自然不會這么夸張。

但這將案件審理結果告知苦主,卻依然是必須程序。

作為新豐縣縣令,張越對此自然很清楚。

但聞言他卻夸張的恭身拜道:“陛下厚愛,真是令臣感激涕零……”說著他甚至動容的道:“獨粉身碎骨,方能報陛下之萬一!”

天子見了,臉上露出微笑,跟吃了蜜糖一樣舒服,道:“不冤枉一個忠臣,但也絕不放過一個佞賊!此漢家制度也!”

這句話自當日張越在永寧殿里對公孫敬聲說過后,如今已經變成了執金吾的座右銘了。

王莽甚至命人在執金吾船獄監牢的走廊和獄房墻壁上篆刻下這一句話。

天子也是毫不客氣的拿來就用,甚至將之上升到漢家制度的高度。

很顯然,張越從后世帶過來的這一句話,哪怕是在西元前也是深得統治者之心。

張越聽著,卻莫名的有些喜感。

就聽著王莽介紹道:“好叫侍中知曉,經執金吾左丞、都船令鄧苛、王永等審理,現已徹底查明事實,判決已下:犯人公孫柔坐誣陷國家大臣為主犯,棄市!犯人黃冉,坐誣陷國家大臣,意圖謀奪他人訾產,棄市!犯人王大,坐知他人誣陷國家大臣,依然為他人張目,做偽證,完為城旦,王大家人皆連坐,處流三千里……”

王莽一口氣將判決介紹完畢,然后對張越道:“若侍中有所異議,可于三日內,行文執金吾有司,可由有司解答侍中疑問,若無異議,三日后有司將執行判決……此外相關審理經過和犯人供詞,皆備檔于執金吾互戶寺、廷尉左監官邸,侍中可直接調閱查詢……”

張越聽著,稍稍有些詫異,這樣詳細、公開、透明的程序,已經很接近后世的司法程序了。

但他知道,其實現在這個版本,還是被閹割過的。

若在漢太宗時代,哪怕是普通百姓,也可以去廷尉調閱有關自己的法律判決和相關文牘。

廷尉不會阻攔。

再早一些,在秦代的時候,司法系統更加嚴格,甚至準許百姓上訴,還有類似后世終審判決的制度。

但在如今,這些曾經科學、完善和良好的制度與程序都已經被破壞了。

劣幣驅逐良幣,在中國封建史上屢見不鮮。

這讓張越有些唏噓不已,此刻聽著王莽的話,他在心里發誓,將來有機會的話一定要重建這些制度。

就從新豐開始。

不能再讓劣幣驅逐良幣的悲劇繼續發生了。

聽完王莽的話,張越微微恭身,拜道:“執金吾判決嚴明公正,下官無有異議!”

“只是……”張越抬頭,對王莽道:“下官想求執金吾高抬貴手,寬宥一人……”

“誰?”天子聽著立刻就好奇了起來。

自見到這個小留候開始,就只見過他睚眥必報,不留情面。

這為曾陷害和誣陷他的人求情,還是第一次看到——稀奇啊!

不止天子,王莽也好奇無比。

張越卻是長身拜道:“啟奏陛下,臣欲求情者,乃長水鄉游徼馮珂……”

說起來這個馮珂完全是被aoe掃到了,屬于池魚之災。

但畢竟,他牽涉其中,更嚴重的是,張越還是在其官邸被人刺殺過。

是故,執金吾有司根本不敢寬恕他,反而只能加倍的處罰他!

所以,馮珂被判處‘完為城旦’。

若張越不救他,他的下場將極為悲慘——肯定會被剃掉頭發,送去修地球。

張越自是有些憐惜和同情這個地方官。

馮珂給他的印象也不錯,是現在少有的法家秉法官吏了。

若是用的好,未嘗不會是未來的一個助力。

“啟稟陛下,臣雖與這馮游徼交往不深,但數次接觸,臣以為此人執法懂法、循制為業,其為游徼數年,長水鄉上下無人非其之行,且此人侍母極孝,乃是遠近有名的孝子,漢家以孝治天下,,臣以為于孝子,當有所寬宥!”

“此所謂‘懲前毖后,治病救人’是也……”

“懲前毖后,治病救人?”天子聽著,玩味這句話,懲前毖后,典出成王,與周公有著密切關系,素來就是諸夏有名的典故,一直以來被當政者作為執政的信條之一。

但在過去,這個典故一直被用來約束統治者自身。

但經過張越這么一闡述,加上那后面四個字,意味就全變了。

就沖這句話,天子就已經決定赦免那個游徼了——左右不過一個小小的游徼而已,更別提還有張越求情。

“卿既然為其求情……”天子想了想,對王莽道:“詔赦游徼馮珂,命其官復原職,依舊為長水鄉游徼,因其孝子之故,賜其母絲絮十斤!”

“臣謹奉詔!”王莽立刻恭身領旨。

張越則長身而拜:“陛下圣明!”

然后,他拿起手里的包裹,捧在手上,道:“臣此番來見陛下,乃是欲獻此物與陛下,以助陛下文教之業!”

“嗯?”天子一聽,立刻端坐起來,讓左右侍從上前接過包裹。

包裹不算很大,但看上去里面裝了不少東西。

“此何物?”天子眉頭微微一皺,喃喃自語,然后就打開了包裹,露出了里面被整整齊齊的堆磊著的白紙。

一張又一張,潔白如玉,漂亮極了。

在看到它們的剎那,整個殿堂的氣氛瞬間凝固。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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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九節 獻寶

白色的紙張,輕薄如蟬翼,摸在手里,極為順滑,宛如玉璧。∑雜☆志☆蟲∑

天子摸著它,拿著它,端量數息,深深吸了一口氣,哪怕還不知道此物的用途,他就已經明白,這是價值連城的寶貝!

旁的不說,看這賣相就知道了!

而值錢的寶貝,在漢季,無論是皇帝還是公卿或者士大夫庶民,人人喜歡。

而手中的此物,該值多少錢呢?

“怕是價比黃金”天子在心里暗自揣測著。

張越卻是俯首拜道:“稟陛下,此物曰:紙,乃是用于寫、記錄文字之器”

“紙?”天子微微皺眉。

紙這種事物,他也不陌生。

因為,當年太子據就曾經用紙遮住鼻子來見他,結果被他罵了個狗血淋頭。

太子據所用的紙,只是一種粗糙的絲絮造物,哪里能如眼前的‘紙’這樣潔白無瑕,薄如蟬翼,光滑透亮?

張越解釋道:“啟奏陛下,此種紙,乃臣采長水鄉之竹,浸于水中兩月,然后以大火烹煮三日,加以石灰、草灰,經搗漿而來”

“用料簡單,做工簡易,唯其用工頗費時,然其價廉也!”

“臣作之,除人工外,紙一石所費之錢,不過數百而已”

“縱然算上人工,也不過千余錢”

天子聽著目瞪口呆,難以自抑。

一石紙總造價才千來錢?

換句話說

此刻,天子眼中仿佛出現了一座金山銀山,一個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財源!

“果真?”他有些不敢相信的問道。

若此事是真的

那少府要是接受這個產業,得賺多少錢啊?

“臣安敢欺瞞陛下!”張越俯首而拜。

天子深深吸了一口氣,手里面拿著的那張白紙,已然變得猶如千鈞重。

自元鼎以后,漢室的財政就遇到了很大的問題。

當然,主要原因是因為他揮霍無度,大興土木所致。

旁的不說,就是這座建章宮耗費的人力物力,就足以支撐三次漠北決戰那樣的國戰了。

至于其他什么明光宮啊、甘泉宮啊所耗錢糧,那就更不用說了。

而行幸天下、封禪泰山所耗,也不下于宮室之費他可是出了名的散財童子,想當年,天下人只要聽到‘天子出巡’這四個字,就人人歡喜鼓舞,某些地方甚至提前半年就做好了迎接他的準備。

就這樣浪了十幾年,等到天漢、太始年間,他才愕然發現,特么錢花光了!

這是無比痛苦的現實!

要知道,常被后人用來稱頌文景之治的盛世的那一段文字:京師之錢累巨萬,貫朽而不可校。太倉之粟陳陳相因,充溢露積於外,至腐敗不可食。

其實形容的不是文景之治,而是二十余年前,這位陛下治下的漢家建元、元光、元狩年時帝國的極盛時期。

這也是他敢于去封禪泰山的緣故哥文治武功都這么牛逼了,不去封禪,難道在長安當宅男咩?

等到錢花光了,他才懂得珍惜。

可這錢花起來容易,賺起來難。

特別是,當霍去病病逝后,再也沒有一個可以幫他從外面找錢的大將。

漢家對外作戰開始虧本。

財政赤字,越來越高。

哪怕楊可幫著搞了告緡,也是杯水車薪,入不敷出。

縱然桑弘羊天天加班,到處找錢。

這錢終究難得。

以至于現在他為了替李廣利湊齊用兵西域的軍費,就將主意打到了丞相公孫賀身上本來這頭肥豬,他是留給太子的。

他原先的計劃是等他將要駕崩時,就隨便找個罪名,抄了丞相家族。

這樣太子一登基,就有一個良好的財政局面,無論是對外用兵還是對內修養,都有資本。

但現實卻逼迫他只能提前準備宰了那頭養了二十來年的肥豬。

想想都有些心疼!

如今,張越獻上白紙,這白紙質量上佳,賣相十足。

一旦面世,毋庸置疑,天下必將風靡。

而這樣好的東西,稍微賣得貴一些不過分吧?

幾乎就是為天下士大夫公卿貴族的錢包量身定做之物。

唯一的問題在于,此物是張越發明的。

制造之法和工藝,也掌握在這個臣子手里面。

作為天子,他沒有那個臉皮,能對對方說:“朕現在缺錢用,你快點把此物的技法獻給朝堂!”

他也丟不起這個人!

高帝當年與關中父老約法三章: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

至今依然是漢室劉家的鐵律。

誰碰誰死!

作為君王,他更需要以身作則,表率天下。

特別是他前些時日還聽了張越描述的圣王之道,就更不可能拉下臉皮來做這種事情了。

而很顯然這個東西很賺錢!

而漢人愛財是天性是本能。

反正這么多年了,他也就見過一個卜式,可以為了國家,捐出自己的財產。

其他人嘛,進了自己嘴里的東西,是死都不肯吐出來的。

這個張子重會愿意將此物主動獻上來嘛?

只是想想,天子都深深覺得不可能!

誰會將自己家下金蛋的母雞主動交給國家,為君王來分憂?

他也能理解這種事情換了他,也不會做這樣的傻事啊!

想到這里,他的心就忍不住的疼了起來。

忽然,一個之音在他耳畔響起。網

“臣愿以白紙技法以獻陛下,以助陛下教化天下,以盡身為臣子的微薄之力!”

他瞪著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張越。

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卿可知此物之貴?”天子好心提醒張越:“卿若獨占此物,以為家傳之法,子子孫孫皆可富貴無窮矣!”

“啟奏陛下,臣固知,然臣受陛下隆恩,欲報而不可得,獨獻此物,以助陛下,以報萬一而已”

“且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臣以為,此物在陛下之手,必能利天下!”

天子聽著張越的話,又看著他那‘充滿了真誠’的雙眼。

感慨了一聲,道:“卿真忠臣也!”

有了這白紙的制造之法,國家起碼能歲賺數千萬甚至上萬萬!

是故,他也不矯情,直接收了下來,然后看著張越問道:“卿說吧,想要什么賞賜?”

小留候都這么聽話懂事了,他也不能吝嗇,對不對?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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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節 重賞

對于張越來說,捐獻白紙制造工藝,是早就想好的事情——甚至在當初他還是布衣之時,就是打著獻白紙之法以謀官職爵位的主意。

造紙術的技術,說白了,就是一層窗戶紙。

只要有人發明了造紙術,很快就會出現無數山寨產品。

除非,他能忍得住不將這個技術大規模應用,將所有工序掌握在自己手里。

不然的話……

遲則兩三年,短則三五月,就會被人學走。

縱然他費盡心思,千方百計的真的保守住了秘密,靠著這個東西賺到了大錢。

但是……

這又有鳥用?

攢下億萬身家,也不過是等到將來,死的哪一天,在尸體上裹上一層金縷玉衣而已。

而將白紙獻給國家。

他失去的只是一些無用的黃金,而他得到的會是整個世界!

漢人歧視、看不起宦官。

但蔡倫改進造紙術,卻令他以宦官封侯!

而他現在搞出來的,卻是比蔡倫的紙還要先進幾倍的實用紙。

毋庸置疑!

紙,會變成他的護身符。

等到天下士大夫們人人都是用他發明改進的紙張書寫文字、獲取知識之日。

他的地位,恐怕將超過整個漢季的文人。

逼格至少也是荀子、孟子那個級別。

這可比黃金有用多了!

是故,張越真是毫不猶豫,毫不留戀的從懷中取出一份早就抄寫好的‘造紙工藝’,呈在手上,拜道:“此臣所記錄的造紙工序,請陛下轉呈少府……”

至于賞賜?

張越長身拜道:“陛下若真要賞臣,那臣請陛下,令廷尉制法,將造紙之術及其相關文字,列為漢家機密,敢有外泄四夷者族!令邊塞關津,嚴查任何夾帶造紙之法、工匠出塞之人!”

限制和禁止造紙術、印刷術流傳出外,這不僅僅是為了讓歐陸和西方在中世紀的泥潭里多掙扎幾百年(反正他們有信仰就可以了,難道不是嗎?何必去驚醒人家的美夢?),更是為了人類這個物種!

這個地球,資源有限,空間有限。

在張越穿越而來的那個世界,因為列國紛爭,相互競爭,使得地球資源被分散。

于是明明在五十年代就能登月的人類,到了新世紀,居然還被禁錮在地球上。

別說月球了,新世紀的頭二十年,人類連將宇航員發射到太空的技術,也只有少數幾個國家掌握。

至于曾經在科幻里,描述過無數的火星登陸,依然停留在科幻中。

以那樣的發展速度和這個宇宙的浩瀚無垠,恐怕人類即使將地球資源耗盡,也飛不出太陽系……

一旦資源耗盡,人類這個物種就真的沒有希望了。

與其讓人將資源浪費,空置。

不如,由諸夏民族承載起這個偉大的使命!

張越相信,若諸夏民族能順利進入工業時代。

以諸夏人民的勤勞勇敢和智慧,必將飛出太陽系。

到那個時候,再將先王的智慧與仁德,教育給歐陸蠻子,教化他們,豈不是更妙?

至于自私?

誰不自私呢?!

天子聽著,卻也沒有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

公羊學派的思想,素來就是內諸夏外夷狄,內王外霸之道。

所謂夷狄,在公羊學者眼里,其實就是兩條腿走路的禽獸。

對于禽獸,他們壓根就沒有考慮過教化這種事情。

是故,天子甚至覺得,張越真是高風亮節,一心為國,心里面更是得意萬分,對神君更是佩服不已,深深覺得神君真是有靈啊!

看來下次去壽宮的時候,得與神君多嘮叨幾日了。

“卿所請之事,朕準了……”摸著手里的白紙,接過張越敬獻的‘造紙工序’之冊,翻看來一看,這位陛下的眼睛立刻就亮了——因為張越將造紙工序寫在白紙上,不止寫,他還畫了許多示意圖。

只是微微一看,天子就滿意極了。

文字與圖畫被寫在紙上,比寫在帛書上還要清晰。

所以……

這白紙買賣大有可為啊!

更緊要的是……

如此輕便和好用的紙張的出世,是不是也可以在某種意義上代表他的統治得到了某些認可?

天下士大夫們,難道不應該因為此事而來吹捧、褒揚一下他嗎?

再看被記錄在紙上的工序,簡明意駭,即使是他,恐怕只要照著這上面的步驟去做,也能造出白紙!

這樣想著,他便吩咐道:“來人,去給朕傳召少府卿,命少府卿立刻來見朕!”

“諾!”立刻有人領命而去。

然后,他就看向張越,道:“卿獻此奇術,有功社稷,卿雖自矜,但朕卻不能不賞!”

見到張越似乎想要推拒,他便起身道:“卿勿要再推辭了!賞功罰過,此國家所以長治久安也,況,若卿不受賞,以后天下還有誰愿向國家盡忠、奉獻?”

“子貢贖人,孔子非之,子路拯溺得牛,孔子美之!”

“卿當學子路,不要學子貢!”天子語重心長的對張越說道。

張越聞言,便順水推舟,拜道:“臣盡唯陛下是從!”

天子卻是想了想,他這個人,對于自己喜歡的人,素來大方無比,毫不吝嗇。

而這獻造紙之術的功勞,按照制度來看,至少也能拜為兩千石——當年卜式獻其財產,就被他提拔重用,以布衣而至三公。

只是……

若現在就將張越拔得太高,不利于將來啊。

且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忽然,他想到了一個事情,笑著道:“這樣罷!朕聞卿與卿兄感情甚密。而卿兄早亡無后,卿想必十分遺憾……朕便重賞卿兄,懋其神靈,封卿兄張安為……”

他想了想,似乎是回憶了一下關中地區的政區,然后道:“封卿兄為奉文君!卿將來若成家立業,有所子嗣,朕特許卿自諸子之中擇一人,以嗣卿兄香火,承其家業!”

張越聽著,立刻就俯首拜道:“陛下隆恩,臣代亡兄謝之!”

說著就重重的磕頭再拜,身體甚至忍不住的抽泣起來。

這是來自原主身心的感激和感謝!

漢季士大夫,最恐懼的事情,莫過于絕后。

絕后的貴族士大夫們,在死的那日,甚至有人曾流出血淚。

漢人信奉人死而有靈,故侍死如奉生,厚葬成風。

而無后之人,下葬之后,就幾乎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沒有祭祀,成為孤魂野鬼,失去紀念,沒有血食,最終連史書都淡忘了他。

而君王對于臣子最大的恩典,由此而生。

許其兄弟,過繼一子,承其香火。

這叫興滅國、繼絕世。

春秋之大義,人主之隆恩!

當然,這只針對貴族士大夫,普通老百姓,各種收繼子侄,是合法行為。

獨貴族士大夫的傳續,有嚴格的制度規定。

像是列侯要承爵必須是嫡子!

若無嫡子,則被視為亡嗣。

同樣,諸侯王也是如此。

而漢興百年,能被天子嘉恩,死后準許從子侄里挑選一人承嗣香火的列侯貴族,僅得聊聊數人。

翻開《漢書》《史記》的歷代功臣公侯表,就能看到數十個被標記‘絕嗣’‘亡嗣’的列侯。

而被或許從子侄中過繼的人,只有幾個。

霍光一生辛苦,最大的追求,只是想將自己的兒子過繼一個給霍去病,讓其承嗣亡兄香火。

他努力了數十年,才在宣帝時,因為有擁立、定策之功,而終于實現心愿。

由此可想而知,這樣的賞賜有多重!多么的稀有!

一代天子也未必會賜下一次這樣的詔命!

更別提追賜爵位了!

對于漢人而言,這意味著,死去的先人的靈魂,從無窮苦痛和折磨之中得到拯救。

亡故之人身上的恥辱,被清洗。

他重新變成了一個人,一個家族的始祖。

從此子子孫孫無窮盡。

對于張越來說,再沒有比這樣的恩賞,更令人心動和感激的了。

尤其是對于他內心深處殘留的最后幾絲原主的執念來說。

這是天籟之音,是救贖之音。

他從此將了無牽掛。

隨著張越的抽泣,那最后的幾絲執念,化作一股溫暖,沁入他的身體之中。

思維深處的黃石,因此顫動起來,散發出五顏六色的光澤,似乎解鎖了某個功能。

只是張越現在無暇去查看。

天子看著激動的已經泣不成聲,趴在地上,哭的和孩子一樣的張越,在心里也很是感觸,他也想起了自己的兄弟們。

先帝有十三子,到現在,諸兄弟皆死。其中,臨江哀王、江都易王、膠西于王更是亡嗣國廢。

想起當年年幼時兄長們的音容笑貌,他也有所感傷。

“手足之情,骨肉之盟,誠可感人也”他心里嘆息著,感慨著。

便在心里想著:“朕或許該從諸王兄弟子嗣之中,擇一二,以嗣諸王之祀……”

特別是膠西于王劉端,雖然性格乖戾,但其實他一直很心疼這個長兄,所以無論他闖了多大禍,都特別加以寬宥。

這三位兄長雖然沒有兒子……

但是……

天子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不要忘了,他有一個兄長,兒子特別多,多到他自己都記不住的地步。

那就是中山靖王劉勝!

從勝子子孫之中選幾個人,去承嗣他們的叔伯祖之封國。

這個主意或許不錯!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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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一節 天子的難題(1)

“朕招卿來,除了執金吾欲向卿介紹公孫柔一案外,還有另外一事,想要征求愛卿的意見……”

天子忽然對張越說道:“朕聞貳師將軍上書說,卿有奇才,知西域事,曾與之畫樓蘭之事,未知可有此事?”

張越抹了把眼淚,略帶哽咽的拜道:“回稟陛下確有此事……”

天子聽著,心里一喜,道:“卻是不幸為卿言中了……”

“前日玉門關急報,樓蘭老王安糜病重將死,以遣其國相、大都尉等文武大臣來長安迎接質子安循回國即位……”

說到這里,天子臉上的神色微微有些尷尬:“可卿也知道,朕是送不出質子的……”

送一個被漢家切了小勾勾的人回國即位?

那天下人,還不得笑死他?

張越聽著內心震動,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樓蘭老王病重將死的消息,恐怕現在不止漢室知道了,匈奴人也一定知道了。

漢匈在西域的下一次角力,立刻拉開帷幕。

但偏偏,現在漢家手里的籌碼是一個廢品!

這可真是太尷尬了!

天子也是無奈,頗有些無可奈何的樣子。

因為漢室實在送不出質子,是故,現在的情況已經很明顯了——匈奴人的質子將回國即位。

這意味著,匈奴單于將贏下這一回合,而他將輸掉這一局游戲。

這對他而言,根本就是無法接受的!

輸給匈奴的那個所謂的‘狐鹿姑單于’?

那個尹稚斜的孫子?

被他爹且鞮侯單于耍了,再被且鞮侯的兒子耍?

他丟不起這個人!

當年,且鞮侯單于剛剛即位,那時匈奴人剛剛結束長達數年的內訌,在漢軍的兵鋒下瑟瑟發抖。

這個膽小鬼被嚇得夜不能寐,于是告訴被扣押在匈奴的漢使路充國:漢天子我丈人行也!

翻譯成白話就是——漢天子那是我的叔伯長輩啊,我怎么敢與長輩敵對?

于是盡歸所有被扣押的漢使。

這個單于甚至還學著漢家士大夫,親自將漢使使節送出單于庭外三十里。

可惜,事實證明,這只是這個夷狄酋長的詭計。

他與整個漢室都被這個陰險小人耍了!

等他掌握大權,穩定了內部,立刻就翻臉不認人,甚至再次扣押了漢使蘇武、常惠。

而更令這位天子無法接受的是——余吾水之戰的時候,且鞮侯單于率領匈奴主力與李廣利大軍決戰。

那一戰的戰報傳回長安后,他甚至氣的將自己宮里的東西砸了一遍!

因為,且鞮侯單于在余吾水之戰中,照搬了當年漠北決戰時尹稚斜的列陣——其將輜重、牲畜和婦女,屯于余吾水之北,親自將兵列陣于余吾水南岸迎擊漢軍主力。

雙方會戰十余日,最終漢軍只能退去。

于他而言,在看到軍報后的第一個反應,就是自己被羞辱了!

漢軍被羞辱了!

那時他就發誓——一定要復仇!

可惜,且鞮侯那個混賬根本沒有給他機會。

余吾水之戰后就因傷去世,叫他想找回場子都沒有可能了。(更正一下293節的錯誤,在這個時間點,且鞮侯單于應該已死且鞮侯單于死于天漢三年,也就是三年前,其子壺盧孤即位,是為狐鹿姑單于,而此時匈奴的日逐王也應該是先賢憚了,抱歉讀書的沒有看仔細,自以為是了)

如今,若再叫狐鹿姑得逞,他的臉往那里擱?

所以……

匈奴質子回樓蘭即位的選項對他來說是根本不能允許的恥辱!

但是,他又不能送一個沒有了小勾勾的質子回去,更不能用李代桃僵之策。

問題就被卡住了。

這兩日,他召集了無數大臣、將軍商議此事,但終究都找不到更好的辦法。

正巧李廣利推薦張越,說‘侍中張子重有奇謀妙策,于西域之事,甚為熟悉,陛下或可令侍中謀劃大策’。

李廣利也是沒有辦法了。

他在長安的時間越來越少了——在昌邑王劉髆入京之前,他就必須離開長安,返回位于九原郡、居延之間的漢軍大本營,以免給人留下把柄。

但倘若朝堂不能盡快做出決斷,并許可他的作戰計劃,那他這次入京就等于是白跑一趟。

這是無法接受的!

此番入京,他可是承載了居延、九原、朔方、北地、天水、隴右、太原、云中十余郡,數百萬軍民和上百萬的為漢軍服務的各族人民群眾的殷殷期望而來的。

北方邊塞郡國的士大夫貴族和將校軍官、烏恒各部義從首領、月氏義從貴族、輝渠義從們,無不伸長了脖子,像渴望甘露的莊稼一樣渴望他帶回來自長安的命令——天子有令:出擊匈奴!

所以,盡管知道,他這樣做等于是給張越積累名望和樹立西域政策的權威。

但沒有辦法。

張越這樣的新貴的威脅是以后的事情。

現在的問題,則是必須盡快讓國家做出決斷,讓他能順利帶回天子允許作戰的命令。

這就是飲鴆止渴,明知道有毒,也不得不喝下這杯毒酒。

就像在沙漠中饑渴將死之人,看到一處水洼,哪里還管喝了它會不會生病?

而天子一聽李廣利都這么說了,自然得意萬分,對張越更是充滿期待——既然是神君指引的小留候,那么就應該和留候一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高帝當年每有疑難,都是問于留候,于是一切迎刃而解。

現在,他有小留候,也該如此!

想到這里,天子就充滿期待的看向張越,問道:“卿可有良策,能為朕解此疑難?”

“匈奴質子即位,絕不允許!”他起身,為這個事情定下基調,然后又道:“而卿與貳師將軍所言的‘李代桃僵’之法……”他微微躊躇片刻,隨即搖頭:“亦不能行!”

張越聽著,卻是有些懵逼,撓了撓頭,感覺棘手不已。

他甚至覺得,這位陛下大約老頑童的性子又犯了。

這既不同意匈奴方面的質子即位,漢家也不能送出那個沒有小勾勾的質子,還不能派傀儡去冒充。

這可如何是好?

但……

張越很清楚自己的角色定位,也知道,他必須在這位陛下面前保持好自己的‘小留候’人設。

才能讓這位陛下對他信任不疑。

也唯有君王的信任,能讓可以推行自己的理想,實踐自己的抱負。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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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二節 天子的難題(2)

張越撓了撓頭,對這個問題自然感到棘手無比。

現在天子的態度,分明是想魚與熊掌兼得。

又要當婊子,還想立牌坊,這簡直是……

一副丑惡的帝國主義嘴臉啊!

不過……

張越喜歡!

諸夏的帝國主義與歐陸的帝國主義是兩碼事。

歐陸帝國主義者,外殘內暴,既對殖民地敲骨吸髓,又將本國人民視為豬狗牲畜。

但諸夏的帝國主義,卻非如此。

哪怕是現在被批倒斗臭,都快與桀紂相提并論的秦政,其實對于底層人民,也充滿了脈脈溫情。

而秦之亡,與其說亡于暴政,倒不如說因為秦的基本盤——老秦人拋棄了秦庭。

劉邦能得天下,除了山東老兄弟們給力,不離不棄外,最大的物質保證,就是關中的老秦人們提供的。

至于如今的漢室,在未來的史書上,雖然被批評為‘窮兵黷武’。

然而在事實上,戰爭的人民的影響,甚至還沒有腳下這座建章宮修建之時來的大。

相反,戰爭甚至促進了經濟社會的發展。

正是通過戰爭,漢室的冶鐵技術和冶鐵規模不斷擴大。

隨之在中原地區和北方,大規模的鐵器農具開始被應用。

未來趙過推行二牛抬杠技術,也是因為漢室通過戰爭,得到了大量耕牛的緣故。

是故,中國的帝國主義,還真干不出外殘內暴,對外欺凌,對內鎮壓的事情來。

歷史上所有開疆拓土的帝王,在其赫赫武功的同時,其文治水平也不差。

商湯、周武、周公、成康、周宣、齊恒晉文,以及之后的魏文侯、魏武侯、齊威王、秦孝公等先王先君們,皆是內撫百姓,外征敵國(夷狄)。

哪怕是秦始皇和當今這位,其實在文治方面,也是鮮有人能及。

旁的不說,書同文、車同軌的秦始皇和罷黷百家獨尊儒術,實行鹽鐵官營,將郡縣制貫徹到底的當今。

于諸夏的人民和士大夫們,對于君王和國家,有著異常苛刻的要求。

失道者,就會滅亡。

而生活在這片土地和成長在這個社會里的君王,哪怕再怎么殘暴、昏庸、無能,有一個事情他們清清楚楚——四海窮困,天祿永終。

國家失道,神器易主。

夏桀自稱自己是太陽神,結果,他的人民高呼著‘時日皆喪,吾與汝懼亡’,不惜與之同歸于盡,也要干掉這個太陽神。

周厲王覺得自己很牛逼,不顧他的人民的意見,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又橫征暴斂,虐待百姓,于是他就只能去彘地養老了。

是故,諸夏的帝國主義者的信條,從來都是內王外霸,內諸夏外夷狄。

就像詩經所言:民之質矣,日用飲食。群黎百姓,遍為爾德。

君王天子的責任,就是要喂飽自己的子民,讓他們吃飽肚子,不受饑寒。

對于這樣的帝國主義,張越如何不喜歡?

只是,天子的要求,確實是有些為難。

但倒也不是太難解決。

“陛下……”張越抬頭,看著天子,輕聲問道:“陛下可曾聽說掩耳盜鈴這個典故?”

“嗯?”天子聽著,有些疑惑,問道:“卿此言何意?”

“樓蘭君臣可知其質子為廷尉加以蠶室之刑?”張越輕聲問道。

“不曾……”天子搖搖頭。

樓蘭與漢長安相距數千里,別說樓蘭人,哪怕是漢家大將李廣利不也沒有聽說過這個事情嗎?

“那,陛下命大臣護送質子回國,樓蘭人安能知王已為蠶室之人?”張越說道:“而質子既已為蠶室之人,其必懼他人知曉,尤其是必懼其國人民知曉此事!”

天子聽著眼睛一亮,這倒是一個辦法。

樓蘭質子自己沒了小勾勾,這是事實。

但樓蘭人不知道啊。

只要漢室能捂住樓蘭人的耳朵,不讓他們知道,那么樓蘭人又如何知道自己的新國王是個太監?

更妙的是,這個質子肯定不敢將這個事情告訴其他人。

他只要敢說出去,那他這個國王也就別想當了!

出于人性的自私,他恐怕會比漢家更渴望保守秘密。

為了王位,他恐怕什么事情都敢做!

唯一的問題在于……

這么做似乎有些不地道。

將來青史之上,他恐怕少不得要被人評頭論足一番。

這卻是有些麻煩啊!

張越也知道,他看著眼前的天子,心里頭太明白他的想法了——與他曾經伺候過的幾位領導一樣,上位者們啊,只要不到火燒眉毛之時,面對問題他們的想法,總是既想要面子,又想要好處。

但婊子易當,牌坊難立。

這是千古難題。

好在這個難題在后世已經被攻克了。

張越俯身拜道:“陛下不妨再為樓蘭質子覓一賢妻,以為賢內助,古者姜齊氏為武王后妃,綏德六宮,天下稱善……”

“臣聞之,諸邑公主如今守寡在家,陛下不妨特詔加恩,以諸邑主尚樓蘭質子……”

“如此,樓蘭質子之世子,亦可得立……”

這實際是騰籠換鳥了。

用一個諸夏貴族置換掉樓蘭王族的血統。

還沒有任何人能找出毛病來。

但天子卻是看著張越,嘴角露出一絲笑容,心里面他很明白,張越恐怕是在報答衛皇后了。

衛皇后一生共有一子三女。

長女衛長公主先嫁給了平陽侯曹襄,繼續劉氏與平陽侯家族的聯姻傳統。

曹襄死后,被他下詔嫁給了五利那個大騙子,在天下人面前蒙羞,最終郁郁而終。

次女宣陽公主的婚宴也十分不幸,先是嫁給了昌武侯單德,但這位君候是一個二貨,生平最愛就是與人決斗。

結果,元朔四年,他在長安與人決斗,誤傷了一個圍觀的吃瓜群眾。

更可怕的是那位吃瓜群眾還死了……

這就是大罪了!

所以,單德被處死。

其后宣陽又尚了好幾個列侯,但最終結局不是合離就是寡亡。

其一生無子,凄涼無比的死在了戚里的公主府。

于是,衛皇后就剩下一個女兒——三女諸邑公主在世。

但……

這個女兒卻自小叛逆,與陽時公主一般,養了無數面首。

更可怕的是——她也卷入了這次巫蠱之案中,有證據顯示:諸邑公主知道陽石公主在家養了巫師,行詛咒之事。

這就太尷尬了。

若按照漢法,哪怕是公主,縱然其母是皇后,兄長是太子,也難逃一死!

沒有人能救得下!

甚至可能將是族誅!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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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7 10:42:5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七十三節 掩耳盜鈴

故而,當諸邑公主涉案后,衛皇后每日在長樂宮以淚洗面。

她就三個女兒,前兩個愛女,先后早亡,就剩下最后一個小棉襖了。

愛都來不及,怎么肯眼睜睜看著諸邑去死?

太子據也很惶恐,想要來求情,卻又不敢來。

倒是長孫曾來求情。

只是……

法外開恩這種事情,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他要赦免諸邑,首先要面對的是龐大的列侯功臣集團——倒不是他們會反對和阻擾,恰恰相反,他們歡迎都來不及。

漢家制度,刑無等級。

諸侯王犯法與庶民同刑!

人人都在等著君王昏頭,在這個事情上開一個口子。

然后,千里之堤毀于蟻穴。

而這是他絕對不會去做的事情。

若是如此,將來……怎么有臉去見先帝和太宗以及高帝啊!

當張越提出的事情,卻是讓他眼前一亮。

“掩耳盜鈴……”他在心里輕笑著:“果真是掩耳盜鈴啊……”

要捂住的何止是樓蘭人的耳朵!

更有漢家天下臣民的耳朵!

只是……

這樣的解決方案,卻很合他的胃口和心意。

諸邑公主事涉巫蠱,若是在歷史上,那肯定是誰求情、誰出主意都沒有的。

但現在,這個事情卻是出現了微妙的變化。

雖然說,執金吾照樣從前往甘泉宮的道路兩側挖出來詛咒他的小人。

也確實從陽石公主府邸,找到了巫師和巫蠱小人。

但,情況卻發生了截然不同的變化。

首先,陽石公主詛咒的人,是張越,而不再是他。

所以,事情的性質,就從大不孝、大不敬,無父無君,降格成為了‘大逆不道、以巫蠱之法詛咒朝廷大臣’。

雖然依舊是殺全家的大罪,大性質的惡劣程度卻大大降低了。

前者是十惡不赦,后者只是普通的刑事案件。

在沒有證明馳道兩側的小人確實是公孫敬聲和陽石公主埋下的證據的現在,涉嫌其中,知情不報的諸邑公主的罪責就大大降低,至少,還沒有嚴重到損壞諸邑與他的父女感情。

再則,對于巫蠱,歷史上這位天子是驚弓之鳥,惶惶不可終日。

他是真的相信有人在以巫蠱詛咒他,想要他的命!

但現在嘛……

他滿腦子里的想法都變成了——朕為天子,受命于天,御駕所在,若天帝法域,一切仙神妖魔退散!

區區巫蠱之法,不過越人的巫師之術,小道而已。

別說傷害他了,怕是連他的毛都碰不到。

不同的心理和不同的情況,自然導致了看法不一樣。

在歷史上,他是暴跳如雷。

但現在,他卻是好整以暇,穩坐釣魚臺之上。

甚至還有心思去琢磨起西域的事情來,還有空暇來關心自己的面子。

所以,只是微微一想,他就對張越道:“卿請繼續說……”

張越聞言,拜道:“除此之外,陛下不妨,遣大臣率軍以‘護衛樓蘭宗廟’之名,進駐樓蘭國都,駐軍于彼,令樓蘭承擔駐軍之費……”

“樓蘭承擔駐軍費用?”天子聽著有些不太相信:“樓蘭恐怕不會同意吧?”

“樓蘭為何不同意呢?”張越反問道:“若王師進駐其國,則樓蘭國的安全,就有了保障,有王師在,哪怕僅得千人之師,亦可令車師、龜茲不敢相侵,有王師在,縱然匈奴來襲,樓蘭臣民也能不懼其威脅!”

“與之相比,駐軍耗費不過九牛一毛而已!”

后世的燈塔帝國駐軍在外,實際支出,其實只占其軍費的三到五成,剩下的都是干女兒、干兒子買單啊!

尤其是霓虹與棒子,甚至還得為燈塔大兵在中亞和西亞的行動買單。

海灣戰爭后,霓虹就‘自愿’承擔慈父好幾百億的支出!

雖然現在時代不同,但道理是相同的。

現在的漢室,正是威風八面的王朝鼎盛之時。

漢軍的震懾力,也不是說著玩的。

除了匈奴人,西域諸國誰挑釁,誰滅亡!

大宛國王的毋寡的腦袋,現在都還掛在北闕城頭,任由風吹雨打呢!

姑師王國的舊都,如今更是已經成為了廢墟。

輪臺王國的故土下面,埋葬的死尸,以萬計。

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這句話在整個漢季,都是現實,是真理!

這個時代的漢家君臣和士大夫們,脾氣暴躁的很。

誰敢殺我使者、劫我商旅,那就洗干凈脖子等死吧!

說屠你全國,就一定屠你全國!

樓蘭若有漢軍駐扎保護,以龜茲人和車師人的膽量,恐怕在入侵前,得仔細掂量掂量,考慮清楚。

侵襲漢家屬國和侵襲漢室軍人把守的障塞,那可是兩個事情。

前者還可以理解為小孩子打架,后者就是以卵擊石,意圖挑釁大漢天子的威嚴、挑戰大漢王師的耐心!

等待他們的,肯定是大軍遠征,雞犬不留!

而龜茲人和車師人,與玉門關和居延的距離,在地圖上來看,可不算很遠!

騎兵從居延出塞,最多三天就可以殺到蒲昌海。

這么一想,天子覺得,似乎有些道理。

而且,他也想起來了,樓蘭可一點都不窮。

最近這十幾年,樓蘭每年都會朝貢他黃金、玉石、珍寶等各種物資。

控扼著絲路要害的樓蘭,也是闊氣的很——他們甚至同時向匈奴朝貢差不多的物資,只是進貢頻率沒有向漢室進貢這么殷勤而已。

所以講道理,以樓蘭的財力,完全承擔得起一個滿編的野戰校尉騎兵部的入駐。

更妙的是——這個事情說出去,天下人和四夷,都挑不出錯來。

大漢天子嘉樓蘭以大德,遣天兵以護其桑梓,保其宗廟。

這是古代三王五帝才能做出來的好事!

即使是樓蘭貴族,恐怕也會相當歡迎。

這些年來,他們為了防備車師、龜茲的侵襲,也更為了協助漢軍的行動,每年都需要動員數千軍隊,耗費無數錢糧。

若有漢軍進駐,這筆錢恐怕就能省下許多來。

這么想著,天子的臉上的笑意就變得無比濃烈起來,看向張越的眼神,更是滿意無比。

“果真不愧是朕的小留候啊……”天子在心里想著:“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

自然張越的方案,得到了他的認可。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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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7 10:43:2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七十四節 兩難

天子滿意了,自然就沒有任何問題了。

“來人,去傳大鴻臚戴仁來見朕……”天子對左右吩咐著:“告訴戴仁,將樓蘭質子也一并帶來……”

“另外,傳朕的旨意給廷尉左監丙吉,暫緩收押諸邑公主及公主家人……”

“諾!”立刻就有宦官領命而去。

而天子卻低著頭,想起了另一個事情。

他起身看著張越,忽然問道:“朕聽說,貳師將軍曾去新豐見過愛卿?”

張越連忙答道:“回稟陛下,確有此事!”

“貳師將軍見臣,乃是欲請臣于君前為故伏波將軍、丕離候、強弩將軍,現任居延都尉路公博德求情,請陛下寬宥,嘉其大德,令路公能榮歸故里……”

張越自然不會在這個事情上面有任何隱瞞。

歷來,侍中官和外朝大臣特別是領兵大將的交往,便是非常敏感的事情。

更別提還是李廣利這樣手握重兵的外戚大將了!

天子聽了,點頭道:“貳師將軍也多次和朕說起過這個事情……”

“不過,路博德老朽,昏聵,坐視李陵部沒于浚稽山……”他踱著腳步,輕聲道:“朕如何敢寬宥于彼啊!”

路博德當年的所作所為,影響太惡劣太惡劣了!

他這個皇帝親自下令、部署,命令路博德率領居延地區的強弩步兵和屯墾兵出塞接應李陵部,并為李陵所部斷后。

結果呢……

命令下到居延,過了一個月,路博德的軍隊都還在集結。

于是,李陵所部全軍被匈奴單于主力包圍在浚稽山中,力戰不敵。

五千精銳全軍覆沒,李陵更是兵敗被俘。

這個事情的影響太壞了!

若他寬宥了路博德,以后別人有樣學樣,這軍國之事,還不得亂套?

誰還會聽他的命令?

軍法的威嚴,又從何談起?

講道理,他沒有族誅路博德全家,甚至沒有加罪于他,反而令其依舊擔任強弩都尉、居延都尉,已經是皇恩浩蕩,格外開恩,看在路博德幾十年的戎馬生涯和赫赫軍功的面子上了。

張越當然也知道這個事情的棘手程度。

路博德當年做的事情,無論是從法律上還是道德上,都屬于影響極壞的!

在任何一個朝代,路博德做出了這樣的事情,都是無法饒恕的。

張越不知道,當年是什么讓路博德做出了那樣的決定。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路博德本人很清楚,他在做什么事情,并且知道會有什么后果。

這從李廣利以及那些給路博德洗白的軍官們的描述之中就能看出來。

他們這次給路博德求情,其實都是自作主張,根本沒有問過路博德。

張越也很清楚,再怎么洗白路博德,都無法洗白他在李陵問題上犯下的錯誤。

那是坐視友軍覆滅的大罪!

倘若這樣的行為都沒有懲罰的話,那么,今后誰都可以因為私人恩怨,而置國家大事于不顧了。

就像明季的關寧軍,友軍有難不動如山,遇敵轉進其疾如風。

但,若路博德就這么不明不白的老死在居延,影響就更壞了!

這位老將,可是戰功赫赫,一身榮譽啊!

北伐匈奴、南定南越,功不可沒。

扎根居延二十年,屯田無數,活人無數。

受他恩澤的人,數以十萬計。居延也正是在他的治理下,從一個塞外蠻荒之地,變成今天的塞外江南,漢軍西方的最有力支撐點!

他在居延、敦煌的漢家移民、屯田部隊中,廣受愛戴,因此有萬人血書,為他求情。

若路博德最終老死居延,這受傷的可是無數漢家邊塞軍民的心啊!

直白的說,倘若連路博德這樣的老將,都不能得到一個名譽的結局,那么以后誰還給漢室賣命?

所以,這就形成了一個悖論。

寬宥路博德,軍法威嚴蕩然無存。

不寬宥,則失去居延軍心民心,使人民對國家失望。

更要命的是——還有隴右李氏在旁邊虎視眈眈。

讓路博德有一個名譽的結局,以李禹的心性,怕是能撒潑打滾,在地上耍無賴,將事情變得難以收拾。

是故,不止朝堂上下對這個事情,議論紛紛,難以決斷。

就是天子自己,也舉棋不定,不知道該怎么辦。

本來,天子都已經決定干脆拖著得了。

但如今,他卻又多了一層希望——小留候能有辦法嗎?

若能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解決方案,那也算了了一樁心事了。

“陛下……”張越抬頭看著天子,輕聲道:“微臣愚以為,此事的難處,還是在于李禹李舍人……”

“若李舍人能公開宣布,原諒和感恩路公……陛下再下詔厘定此案,則國法軍法人情,皆得保全……”

天子一聽,這倒也是一個辦法。

假如李禹這個苦主都原諒了路博德,自己這個天子再下詔做個樣子,申斥一番當年路博德的行為,最后‘念其老朽、曾有功國家’,給一個光祿大夫或者中郎將的頭銜,這個事情也就得到解決了。

但……

讓李禹宣布諒解路博德?

那還不如讓他去死!

不過……

等等……

天子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嘴角露出笑意。

若在以前,李禹自然是死也不肯做這種沒節草的事情。

但現在嘛……

恐怕他真的做得出來!

李禹這個人,天子是很了解的。

他是一個貪婪無度、功利性極強的人。

當年李陵宗族被誅,作為李陵的堂兄,李禹居然不敢出面為李陵宗族收尸,最后還是李蔡宗族幫忙料理的后事。

從這就能看出這個人的秉性。

假如拋一個胡蘿卜給他,那他會不會……?

天子對此很好奇。

這么想著,天子就笑的更開心了。

于是他道:“卿所言,朕知矣,朕會去問一問李禹的……”

張越連忙俯首拜道:“一切伏唯陛下圣裁……”

這個事情,他也就只能做到這個地步了。

再多,他也無能為力了。

畢竟,不管路博德有多少理由。

但他坐視友軍覆滅,這是怎么洗都洗不掉的事情。

當然,其實這個事情,還有更簡單的解決方案——將李陵請回來。

只是,李陵現在恐怕在匈奴已是樂不思漢嘍!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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