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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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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門閥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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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14 21:31:1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九十九節 砍瓜切菜(4)

勿謂言之不預也,這句話在現在還沒有變成一個梗。

不這并不能阻礙整個鄭縣的豪強地主們,感受到來自持節使者的強大壓力。

“這豎子,想要做什么?”許多人看著那張貼在縣城露布下的告示,心里面更多的是不屑與輕視。

叫我別戶就別戶,那多沒面子?

再說了,若這么簡簡單單,輕飄飄一句話就能讓這些人舉手投降,那漢季歷史上就不會有那么多的王溫舒們揮起屠刀,開啟割草無雙模式了。

故而,幾乎所有人都對這份告示選擇了無視。

甚至,連理都沒有理會。

對這些地主豪強們來說,他們現在的生活,簡直是已經快活似神仙。

在宗族領地內,他們就是王法,就是道德。

泥腿子們,包括哪些窮親戚們,只能規規矩矩,老老實實的給他們耕地、干活。

誰不聽話,就丟去礦山挖坑。

每年,太華山的山溝溝里都能出現數十甚至上百具無名尸骸。

要他們放棄這種生活,回到過去,只能守著自己的家業和那堆的五銖錢自娛自樂那是寧死也不干的啊。

“什么張蚩尤,依我看,不過是那些長安的富貴人家膽怯怕事而已!”某個大腹便便的家主,一臉不屑的說道:“吾蓄養死士足有二十人,只要他敢壞吾之事,必令其死!”

更有家里有人在長安為官的人,特別高傲的公開喊話:“天使之令,恕難從之!今世道敗壞,民不聊生,吾等聚攏為族,不過彼此依靠,以求存活而已,若重回舊日,恐怕諸多良善之民,忠厚之士,將受胥吏小人盤剝!”

這幾乎就等于放了嘲諷你打我啊!你快打我啊!

張越自也聽說了這些傳言和宣言。

“真是不知死活啊!”張越輕聲笑著,對金賞道:“也好,這倒省卻你我二人羅織罪名的功夫!”

“侍中所言極是!”金賞對這些鄭縣地主豪強們的無知與愚蠢,深感震驚。

他甚至懷疑這些士紳的腦漿是不是都是泥巴做的?

地主豪強?

那算個p啊!

真以為天子說一句朕嘉與天下士大夫更始就以為自己是國家的主人了?

神經病!

百年以來,大漢帝國的主人,從來都是兩個勢力。

一個是皇權,另外一個是軍功貴族。

地主豪強也罷,士大夫官吏也好,都是仆人,給天子和軍功貴族們服務的。

現在這些人公然抗拒天子欽使的合法命令根據漢律的戶律條款,國家強制要求每一個家族,定期別戶。

年滿二十三歲的非長子男性家庭成員,需要單獨立戶。

不如令,輕則流放,重則掉腦袋。

這條法律是連劉家的諸侯王們也要遵守的法律!

就算曲阜的孔家,也要服從此條律令!

這鄭縣的土豪,現在明著反抗這樣的命令,簡直是找死啊!

現在,張越連指鹿為馬和編織一個罪名的功夫都不需要了。

公然對抗國家政策!

這是典型的造反!

造反的人,統統是亂臣賊子!

作為欽命使者,雖然張越打著的是檢查除疫工作的幌子,暫時也沒有收到長安的進一步指使。

但按照如今盛行的公羊思想的理論,祭仲在外,可以行權!

也就是大臣可以在發現威脅或者問題時,當機立斷,做出自己的決定。

就像漢家軍制嚴格規定,調兵必須有虎符,沒有虎符調兵就是族誅!

但,有一個情況例外當邊塞發生外寇入侵或者郡國出現動亂、災害時,將軍和有關兩千石可以直接下令調動軍隊防御、驅逐乃至于殲滅外寇。

甚至根據張越最新闡發的大戎未至預先御之的主張,已經有很多激進派開始宣傳倘若將軍、太守,在察覺威脅和發現可能的入侵時,主動出擊的必要性和迫切性。

反正,這幫激進派滿腦子都是打打打。

故而,在看到這個情況后,張越二話沒說,先派了兩個羽林衛騎兵,帶著鄭縣的衙役,押解著鄭縣官吏們,將他們帶回長安,順便又上一封奏疏,陳述了鄭縣局勢,然后提了一句臣觀鄭縣之變,驚心動魄,長此以往,恐國將不國,故臣斗膽,私下行權,清剿全縣不臣,以謝陛下之恩!。

做完這個事情,張越就下令,讓羽林衛甲部司馬全體披甲,進入戰斗狀態。

自己更是親自騎上戰馬,帶著金賞,高舉天子節,從鄭縣縣衙次第而出。

羽林衛的甲部司馬,滿編騎兵兩百五十七人。

其中五十人,已經在途中因為張越的命令而押送犯人返回長安。

但就這剩下的兩百零七人,也依然可以組成一個堅不可摧的攻擊箭頭。

“羽林衛諸將士聽令!”張越策馬披甲,戴著一頂羽林衛的羽冠,高舉著虎符,從列隊完成的戰士們前面走過:“今有叛逆,藐視王法,悍然不從王命,倒行逆施,魚肉百姓,殘暴害民!孟子曰:是可忍孰不可忍!本使身負天子圣恩,斷然不可坐視此輩橫行!”

“今吾欲從權,以天子所賜之便宜行事之權,與諸君共誅國賊!”

“公等可愿與我同袍?”

“愿!”

“愿!”

“愿!”

每一個羽林衛將士,都昂著頭,大聲吶喊著。

對鄭縣這幫混賬,他們比張越還看不順眼!

在這些北地軍人眼中,鄭縣的地主豪強,只能用兩個字形容:傻x!

而且,這些家伙這么玩,是在挖他們這些軍功貴族家族的根基!

是要刨大家的祖墳!

每一個人的內心,現在都已經是火冒三丈了。

憤怒與殺意,彌漫在每一個人胸口。

沒辦法,他們是漢家的主人公。

在事實上來說,漢家的政治體制就是天子老大,軍功貴族次之!

但現在,有人想要搶班奪權了?

這特么是不將武人放在眼里啊!

若非沒有將令,他們已經行動了起來。

如今,有了將令,如何不興奮?

“善!”張越抽出腰間的嫖姚劍,對眾將士道:“諸君,隨我緝拿藐視王法之賊,敢有負隅頑抗者,格殺勿論!”

“諾!”

全軍立刻上馬,殺氣騰騰的跟隨張越,向著縣城中的那一家家的豪宅而去。

至于這鄭縣豪強們的那點子護院打手狗腿子武裝,在羽林衛甲部司馬眼里,就是一群烏合之眾罷了,不值一提。

在戰場上,他們連匈奴人的千軍萬馬也敢強闖。

與之相比,此番行動,不過是過家家罷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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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14 21:31:3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百節 砍瓜切菜(5)

確實是像過家家一樣,整個鄭縣城中的大宗族宅邸,在不到一個時辰內就被攻破了。

所有人束手就擒,被狗一樣驅趕出來。

至于這些人曾經引以為傲的所謂死士、門客們,在看到羽林衛的羽冠瞬間就已經跑了,少數幾個沒有跑掉的,也瞬間繳械投降。

整個過程,張越連任何形式的抵抗也沒有遇到。

“爾等不是要造反嗎?”張越提著嫖姚劍,走過這些被綁起來的豪族面前,不無遺憾的道:“爾等怎么不反呢!?”

所有人,都是瑟瑟發抖,沒有人敢接話,只能是匍匐在地,將額頭緊緊的貼著地面。

張越卻是拄著劍,對此情況早有預見。

這些渣渣是最沒有骨氣的!

想當年,魯地的地主士大夫們,一開始也是很硬氣的。

一個個叫囂著要學什么伯夷叔齊,哪怕餓死、戰死,從泰山跳下去,也不肯給劉邦低頭。

甚至全境縞素,為項羽披麻戴孝,要當孝子賢孫。

然后……

魯儒們現在吃漢粟吃的特別香!

朝堂若是打算去魯地征辟一批‘賢能’來長安為國效力,說不定立刻就能讓他們屁滾尿流的自帶干糧跑來長安城拍馬逢迎,將當今天子吹捧為天下第一大圣人!

而,今天的鄭縣地主豪強們,也不比當年的魯地地主士大夫們有節操和骨氣。

別說是鄭縣的這幫弱渣了,哪怕是北地的軍功貴族們,在國家的暴力鐵拳面前,也是弱渣。

在事實上來說,只要農民不起來反抗。

一切地主豪強士大夫,都是紙老虎,看著嚇人罷了。

張越從來都沒有擔憂過。

“亂臣賊子!”張越冷哼著:“非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小人等死罪……”在場豪族,統統低頭,頓首求饒:“望天使饒命,小人等愿從天使布告……”

“晚了!”張越輕笑一聲,冷然道:“此間事務,吾已上報長安,陛下必有圣裁!”

聽著張越的話,這些人心里面竟然生出了一絲喜色。

他們最怕的就是張越這個煞星就地把他們處死。

在他們看來,此事只要傳到上面去,以他們的關系和人脈以及家里子侄的官職,大家最多吃點皮肉苦,再出點血而已。

畢竟,如今漢室,五銖錢最大。

有錢能使磨推鬼!

他們中就有人曾經犯下死罪,最后拿了一百萬錢,買下了命。

連命都能買,區區罪名,不值一提!

張越看著他們的神色,卻是輕輕搖頭,為他們的智商感到可悲。

這些渣渣難道以為,當今天子能放過他們?

笑話!

老劉家在別的事情上面,或許會馬虎一些。

但涉及國本國策,自高帝以來,哪個會寬厚?

等待這些人的,唯有一個下場——族!

劉家最喜歡殺豪強了。

因為殺了豪強,可以將豪強的土地充公,然后再分配給百姓。

瞬間就能秒賺人心,鞏固統治。

自高帝登基,直到呂后八年,漢家進行了三次大范圍授田。

一下子就解決了天下剛剛統一,劉家底蘊不足的缺點。

成為了一個大一統的中央集群帝國!

此后,雖然隨著時間延續,天下土地越發拮據,授田制宣告終結。

但玩上癮了的劉氏,從此就將天下地主豪強和商賈看成了韭菜,定期收割一波,以此平衡民間矛盾與財富差距。

這個法子雖然簡單粗暴,但效果卻是用過的都說好。

鄭縣這些渣渣的所作所為,可惡歸可惡。

但張越感覺,恐怕當今天子會非常開心,大大的贊賞他們。

說不定這位陛下會希望其他關中縣最好也都如此。

這樣,他才能一口氣將所有地主豪強全部干掉,把他們的土地,分給人民,財產收入內庫。

事實上,現在天子都快樂瘋了。

他做了一個簡單的算術題。

然后他就發現,自己發財了!

臨潼和萬年械送來的官吏、商賈及其背后指使的貴戚的訾產加起來,總價值居然已經超過七萬萬錢!

雖然,這其中有一大半是屬于不動產。

像什么長安的宅邸啊商鋪啊,郡國的封地啊、土地啊什么的。

即使如此,剩下的現金流,也是恐怕到爆炸!

這才兩個縣而已!

就搞到這么多錢?

張子重要是走一趟關中,那該撈到多少?

怕是眨眨眼,就能搞到一筆相當于漠北決戰漢軍開支的巨額資金了吧?

當然,心里面樂歸樂,但臉上他卻是一副震怒非常的神色。

“國事敗壞至斯,朕誠德薄乎?”他揚著手里頭的奏疏,對著滿朝文武開啟了吹風機模式:“關中,漢家之國本也!京兆伊,京畿之地,朕之腳下也!”

“卻是藏污納垢,營營茍且!”

在震怒的君王面前,滿朝文武,都是噤若寒蟬。

只有列于殿左的軍方將軍列侯們,稍微能坐穩位置,但也是戰戰兢兢,大氣都不敢出。

“京兆尹!”天子的眼睛掃向位于殿中的一個角落,冷聲質問:“對于這些事情,京兆尹有什么解釋的沒有?”

于己衍跟著張越一起走了,留下來的是京兆伊丞方永。

自然,這朝會也是方永代替于己衍來參加的。

聽到天子質問,方永瑟瑟發抖的持芴出列,頓首而拜,脫帽謝道:“臣死罪!”

“死罪?!”天子瞄了他一眼:“卿死就能解決事情了?”

方永更加恐懼了,連頭都不敢抬了。

上一次這位陛下這樣問某位大臣的時候,還是數年前,因為長陵神廟之瓦被風吹掉了,故而問罪于太常卿。

而最后,那位太常卿回家就自殺了。

但這只是一個開始,隨后,從長陵縣縣令開始,直到太常卿的宗廟負責官吏,兩百多人下獄,處死幾十個,流放上百。

但與此相比,方永內心更擔憂另外一個事情。

那就是,鄭縣的祖宗們啊,千萬千萬別惹張蚩尤啊!

求你們了!

不然,所有人都要死無葬身之地!

特別是自己家的那幾個祖宗啊,最好能夠識相!

沒有錯,這位京兆伊丞的老家正是鄭縣,而且,他本人的家族還是鄭縣五個超級宗族之一。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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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14 21:31:4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百零一節 惶恐的官僚

好不容易捱到朝會結束,方永跟逃命一般,一溜煙的回了京兆伊官邸,速度之快,讓人瞠目結舌。

不過,很多朝臣對此都表示理解。

“這京兆伊怕是沒有好日子過嘍!”許多人輕聲笑著,非常開心的旁觀。

死的又不是自己人,關大家鳥事!

再說了!

這些人也是活該!

公田抵押這個事情,若是被他們做成了,那得有多大油水?

但這些渣渣,卻連招呼都沒有與大家打過,擺明了就是要吃獨食。

叔叔能忍,嬸嬸豈可忍?

講道理沒有落井下石,踩上幾腳已經很給面子了!

甚至,在現在已經有人開始計算,這京兆尹要是被人一鍋端了。

自己能得多少好處了。

當然,在另一方面,整個長安公卿,現在都已經認清楚了一個事實——張蚩尤惹不得!

新豐的事情,誰碰誰死啊!

看著臨潼和萬年縣的下場,無數公卿貴族,就已經不自覺的將張越的威脅和地位再提高幾個等級。

很多人都已經下了嚴令,命令自家子弟、家臣、下人,以后做事繞著新豐和張蚩尤的勢力范圍走。

惹不起,總該躲得起吧?

方永回到京兆伊官邸,一進門,無數同僚立刻迎了上來。

“方公……方公……情況如何?”

方永看著這些充滿了期待和希望的眼睛,嘆了口氣,搖起了頭。

眾人一見,心底立刻滿是陰霾。

“陛下已經下詔,認可了那豎子的行為……”方永嘆道:“事到如今,已不可為嘍!”

在萬年縣縣衙被焚毀的消息傳回長安后,他們最開始是很開心的。

因為萬年縣衙被毀,就意味著什么證據都沒有了。

更緊要的是,說不定還能令那張蚩尤吃一個大虧!

縣衙被燒,身為欽命使節,自然是第一責任人。

但……

誰知道,那煞星居然那么果斷?不過片刻就抓了萬年縣內所有參與的貴戚人家,還拿到了人證物證與口供。

當大家聽說此事時,幾乎都要噴血了。

許多人甚至恨不得去找那幫紈绔廢物拼命!

你們這么多年是白活的不成?

硬撐著啊!死不認罪啊!拖著啊!

怎么就沒有一個硬氣的呢?

現在好了,被人人贓并獲,全部藥丸!

更可怕的是,拔出蘿卜帶出泥。

這些貴戚在萬年縣縣衙縱火,幾乎就是一個巴掌扇在了整個漢室的貴族士大夫皇族臉上。

消息一傳出去,太學都快炸掉了。

長安城里的士大夫們,更是義憤填膺。

大勢浩浩蕩蕩,如泰山壓頂,壓在大家伙頭頂。

士大夫方面的壓力其實還算小。

畢竟,他們也只是嘴炮罷了,并不能真正決定國家決策,撐死了不過有所影響。

單純的只是得罪士大夫,無非被人噴幾句。

反正,出來當官,大家早就不要臉了。

罵就罵唄,又不會掉塊肉。

真正讓人心悸的是,連素來對朝政不發表任何意見的將軍們這一次也表態了。

老將軍趙破奴,甚至在聞訊后,就穿戴起了甲胄,帶著家臣,想要去建章宮請命殺賊。

連什么‘廉頗雖老,壯志猶在!老驥伏櫪,志在千里’這種話都說出來了。

趙破奴帶頭,其他老將們,也都紛紛開始了表演。

受他們影響,現役的在京將校也放話了。

總之,事情很快就演變成為了漢家各級將校的表忠大賽。

而這些人表忠的同時,紛紛拿著萬年的事情鞭笞。

于是,參與萬年之事的貴戚們,哪怕只是在里面打了個醬油,牽扯其實不深的人,立刻都是大禍臨頭!

因為他們不可避免的被卷入了‘亂臣賊子陰謀對抗天子’的集團。

從古至今,卷入類似事件的人,誰能活?

怕是連死都是奢望!

更要命的是,受此牽連,臨潼的貴戚官僚們也全部倒了大霉。

按照執金吾王莽的說法是‘萬年之賊陰謀禍亂社稷,驚擾太上皇神靈,縱火舊都,其罪深也!然臨潼之事,果與萬年賊無關?’,大有要將臨潼的貴戚官僚們和萬年的事情掛上鉤的架勢。

而這些事情的演變和發展,自是嚇尿了整個京兆尹的官僚們。

人人都是惶惶不可終日。

若那張蚩尤,哦,不,張侍中去了鄭縣,然后依樣畫葫蘆,那大家伙……

特別是現在,他們連最后的希望也破滅了。

天子認可了發生在臨潼和萬年的事情,并且做了定性。

情況,已經朝著不可避免的災難性方向發展。

“方公……”京兆伊的城門尉王顯問道:“如今,公有何打算?”

其他人也都是惶惶不可終日般的看著方永,現在他們也只能指望這位大佬能想到什么辦法救命了。

若那張侍中到了鄭縣,那就一切休矣!

方永卻是嘆了口氣,悠悠的道:“為今之計,只能祈禱上蒼保佑,吾等的使者先張侍中一步抵達鄭縣,將吾等的囑托告知鄭縣上下……”

“若是如此,或還能有一條生路……”

“不然……”方永苦笑的摸了摸的自己項上人頭,然后摘下冠帽:“吾等死矣!”

“使者是前日派出的,如今應該已經度過渭河了……”有人輕聲道:“而張侍中一行,據說連羽林衛在內足有數百人,浩浩蕩蕩,速度必定快不了!”

“最快恐怕也還要兩日才能抵達鄭縣……”

“吾等應該還有希望……”

眾人聽著,都是心里稍稍一安。

但隨即卻又擔心了起來。

特別是方永,鄭縣老家的那幾個大家族是個什么樣子他還不知道?

這些年來,越發猖狂,目空一切。

幾乎都快要趕上關東一些郡國的地方豪強了。

在早先,他也不怎么擔心。

畢竟,鄭縣和長安,隔著這千山萬水的,連御史一年也未必去得了一次。

這山高皇帝遠,家里的子弟在鄭縣再怎么胡鬧,也傳不到長安來。

至于那些泥腿子告狀,就更不可能了。

但哪成想,會有今天?

只要張侍中一進鄭縣,那……

而曾經保護他和他的家族的距離,變成了致命死穴。

從長安出發,哪怕是快馬也要三天才能到鄭縣。

隔著這么遠,萬一家里那些不開眼的混蛋,出言頂撞甚至挑釁那位。

豈不是一切休矣?

現在,方永只能祈禱,家里面的兔崽子們識相一點。

只能祈禱,自己派出去的使者能提前趕到鄭縣,只能祈禱鄭縣官吏們發揮自己的工作積極性,把一切都遮掩住,將市面粉飾好,不要讓那張侍中發現了鄭縣的貓膩!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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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14 21:32:0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百零二節 生當五鼎食

長安的喧嘩,自然也影響到了整個周邊。

很快,相關消息就傳到了正在慢吞吞的向著湖縣進發的一支車隊耳中。

這支車隊,規模還是很大的。

為首的,自然是臨武君趙良。

跟著他一起出發的,除了陳惠外,還有被陳惠叫來助威的馬通、馬何羅兄弟。

這兩兄弟這幾個月混的很慘很慘。

因為被剝奪了宮籍,就連他們的好基友光祿勛韓說也不敢與他們走的太近太頻繁了。

畢竟,這種事情,若被天子知道了,這個小雞肚腸的至尊,指不定心里面會有什么想法呢?

至于其他人?

更是紛紛避之唯恐不及。

沒辦法,這世界就是如此。

不獨現在,早在一百五十年前,就是這個樣子了。

當初蘇秦微寒之際,不僅僅人棄鬼厭,就連家里的狗都蹬鼻子上臉,見他就吠吠不停。

等其身掛六國相印,威風八面之時。

立刻就是眾星捧月,連那只曾經在他面前吠吠不停的狗,都知道搖尾乞憐了。

著名成語世態炎涼,人情冷暖就是這么來的。

而漢季,類似的例子,也層出不窮。

公孫弘、主父偃、朱買臣、司馬相如,都有類似感同身受的遭遇。

更不提馬家兄弟本來人緣就不好,一被罷黜,沒了天子寵幸,整個長安官場立刻就無視他們兄弟。

若不是顧忌著死灰復燃這個典故,很多人留了一手,此刻他們兄弟怕是會被人羞辱到死!

縱然如此,日子也不好過了。

沒了權力,就沒了進項。

這寅吃卯糧,如何是個頭?

更緊要的是,隨著他們兄弟的死對頭,那個張子重地位不斷攀升。

很多顧忌死灰復燃的人,也漸漸失去了耐心。

有人甚至覺得,這兩兄弟看上去似乎不太可能有韓安國的機遇啊。

于是,破天荒的,他們兄弟被人告知,得交點錢孝敬孝敬。

為什么呢?

因為賢昆仲在長安能平安至今,錯非吾等盡心盡力,如何可以?。

所以,馬家兄弟一聽陳惠忽悠,連想都沒有想,就帶上了全部的家臣總計十五人,本來他們曾經有家臣、食客等上百,但他們一失勢,食客就跑光了,然后連家臣,也開始流失跟著來了。

自出長安,這伙人沿著馳道,一路耀武揚威,吃喝玩樂,走了兩天,終于走到了渭河邊。

就在這時,長安那邊的消息,傳了過來。

趙良一聽,就有些縮卵了。

他是紈绔不差,但不傻子啊。

長安的風向,他怎么分不清?

再冒冒失失,撞上前去,豈不是送臉上門?

陳惠一看,心知不妙,但他也明白,這個事情不能勸阻,于是立刻就找趙良道:“公子,依下官之見,那張子重勢大,不如暫避鋒芒,有道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也!大不了,委屈公子的幾位家臣,讓他們待公子受罪……”

趙良一聽,立刻就跳了起來:“這如何可以?”

“傳出去,天下人定會以為吾怕了那張子重!”

對紈绔子來說,這臉面問題,干系重大。

特別是這趙良本就年輕氣盛,又被家人驕縱慣了,從未吃過苦頭。

以往他胡作非為的種種事情,隨便換任何一個列侯家族,都要吃不了兜著走。

但,他卻連句訓斥也沒有聽過。

這養成了他狂傲自大,無所顧忌和畏懼的性格。

別說是區區一個侍中官了!

去年,廣川王劉去回京,在甘泉宮遇到趙良,兩人年紀相當,性格也類似,本來處的挺好。

結果,因為劉去不肯將他身上帶著的一塊美玉送給趙良,便被趙良按在地上暴打了一頓,還搶走了美玉。

劉去哭哭啼啼去找天子告狀,終究也只是討回了美玉,趙良卻絲毫不損。

鉤弋夫人本來要責罰他,結果,天子卻說:小兒輩胡鬧,愛妃何必動怒?

此事,是趙良的驕傲。

天子的侄孫,打了也白打,多威風!

現在,卻要在那個該死的張子重面前,灰溜溜的逃回長安,還要坐視他的忠勇家臣受辱。

這如何能行?

再說了,不去湖縣就沒事了嗎?

那張子重還能留手不成?

這時候,馬通兄弟聞訊也趕了過來。

見了趙良,先是一拜,馬通隨即就問道:“公子,長安之變,想必您也聽說了,不知公子有何打算?”

趙良聞言,想著這馬家兄弟,也曾擔任過侍中官,比自己要了解當今天子的脾氣,于是問道:“若吾執意往湖縣,去阻止那張子重,陛下那邊會有什么看法?”

馬通回頭看了看乃兄馬何羅,兩人眼神交匯了一下,就下定了決心。

當初,主父偃曾說過:大丈夫生當五鼎食,死亦五鼎烹。

這句話他們兄弟過去還沒有什么深刻認知,但現在,卻是感同身受了。

這些日子來的遭遇,讓他們痛苦不堪。

這沒有權力,遭人冷眼,被人無視的日子,他們再也不要過了。

他們一定要回到權力中心去。

而要回去,就必須想辦法干掉了那個張子重!

而趙良是他們唯一的機會了!

若此行不能成功,便要成仁!

于是馬通拜道:“公子,以吾等愚見,陛下必會不喜……”

“啊……”趙良愣著道:“難道說,吾真的只能坐視那張子重威風八面不成?”

這就很難受了啊!

特別是,想著那金少夫每夜都要被那混蛋摟著睡覺,他就氣的肺都要炸掉了。

金家寧肯將其女送給對方做一個沒有名分的侍妾,也不肯讓他明媒正娶。

這是赤裸裸的羞辱!

“公子勿憂……”馬通笑著深深拜道:“吾等兄弟伺候當今數載,鉤弋夫人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吾等明白……”

“以吾等淺見,陛下也只是會不喜而已,待鉤弋夫人好言勸慰一番,自會消氣的……”

趙良聽著,想了想,覺得好像是這么一回事啊。

去年,自己揍了廣川王,不也屁事沒有嘛?

今天,不過是攔一下那張子重,不讓他進湖縣而已。

完全可以發揮一下胡攪蠻纏的功夫嘛。

頂多,再來一次小兒輩胡鬧。

這樣想著,趙良的內心就安穩許多了。

于是,眾人繼續上路。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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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14 21:33:0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百零三節 門閥之惡勝于桀紂

延和元年秋九月乙巳(十五)。

鄭縣境內,南鄉。

張越滿臉鐵青的站在一個山丘上,額頭上青筋暴露。

“禽獸!禽獸!”張越忍不住罵了起來。

就連素來不怎么說話的田廣,也是難以按耐內心的狂怒,道:“此間之事,可謂人神共憤,天地不容也!請天使下令,命吾等羽林衛,殺光這鄭縣上下富戶豪強吧!”

至于隨行的士子們,則是一邊掩著鼻子,一邊目露兇光,紛紛附和,拜道:“請天使下令,盡誅這鄭縣富戶豪強,以慰天下,以慰蒼生!”

雖然他們中的大多數,也屬于富戶豪強。

但是,這鄭縣的富戶豪強們的所作所為,根本無法被他們接受。

這已經超越了士大夫們所能接受底線,踐踏了所有人心中的公序良俗與一切道德標準!

而事實就擺在眼前!

這累累白骨之上,那一具具破爛不堪,支離破碎的殘骸之中!

這些尸骸,是羽林衛和鄭縣縣衙衙役,在過去兩個時辰中,才這附近的山溝密林里找出來的。

仔細估計,至少三百余具。

從服飾上看,男女老少皆有,特別是發現的那幾具半大孩子的尸骨,讓所有人見了都是怒不可遏!

怒火,不僅僅在士子和軍官中燃燒。

就連鄭縣本地的衙役,也是一片呆滯,滿身怒火。

也是直到此刻,他們才明白,自己過去究竟做了些什么事情?!

助紂為孽啊!

這里是一個礦山附近的山林,準確的說是一個富金礦附近的山林。

而這個金礦,就是鄭縣官吏豪強們罪惡之始。

所有的惡,都是因此而起的。

正是為了隱匿這個金礦的存在,為了金礦的財富,從王厚到鄭縣的地主豪強們,聯合起來,昧著良心做出了那種種傷天害理之事。

這是張越從鄭縣縣衙的文牘檔案里發現的。

細節處的魔鬼,讓他找到了這個真正的現世惡魔。

鄭縣,土地、戶口大半被兼并,但財稅卻按時上繳,只是逐年下降,但每年下降都在一個區間,大約每年減少百分五左右。

這就讓張越奇怪了。

土地和戶口都被兼并了,這些稅誰交的?

亡靈嗎?

再一個,每年減少的幅度,都在一個神奇的區間,這里面要沒有鬼,張越敢把自己的腦袋擰下來。

于是,他繼續查閱,終于讓他找到了這個地方,這個縣衙檔案里,用一個‘南鄉礦山’稱呼的地方。

于是,他就問了一下。

找到這里,也找到了一切問題的癥結。

鄭縣官僚和地主豪強們,不是因為仰慕谷梁學派而搞的大宗族。

而是打著親親相隱的幌子,為了開發和利用這個在五年前被發現的大金礦,而搞出來的大宗族目的就是為了自己吞下和隱匿掉這個金礦的產出。

這些年來,鄭縣的失蹤人口和縣衙里暴卒的囚犯以及那些大宗族里不聽話的人,統統被送來這里。

打張越打破那個礦山時,數百名衣衫襤褸的礦工,讓他和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然后,他們又根據被解放的礦工的描述,從這些山溝山林里找到這些可憐的礦工尸體。

提著嫖姚劍,張越看著那些被抬出來的尸骸。

他緊緊咬著牙齒。

看著這些可憐人,他就想起了東漢和東漢以后門閥政治下痛苦不堪,生不如死的底層人民。

這些人的遭遇告訴他,假如谷梁坐大,門閥世家出現。

天下將會變成一個什么樣的場面?

最壞的地主,也比最好的門閥要好!

張越紅著眼睛,看著士子們,輕輕的問道:“諸君,南鄉礦山之慘,世所罕見,縱然夏桀之暴民,商紂之虐民,也遠遠不如!”

“其惡之深,倒東海之水,亦難凈也!”

“罄南山之竹,怕也難書其罪!”

“董子曰:強者,是予狂夫利劍,必殺人也!”

“今鄭縣豪強,果然以強殺人!”

“而公等孰能安坐?”

張越的眼睛看著這些年輕人,感受著他們內心的憤怒與咆哮。

將他們帶來這里,親眼看看這些不幸者的尸骸,是張越在知道了這里的情況后立刻做出來的決定。

目的就是要進行愛國主義教育。

讓事實來說話,告訴他們,谷梁學派和他們所謂的‘親親相隱’理論構架起來的大家族大豪強一旦上臺,天下會變成什么樣子?

而那個樣子,是所有文人士大夫,包括大部分儒生在內的絕大數人不愿意看到的和厭惡看到的!

從孔子到公羊學派,迄今為止,儒家依然是一個具有頑強生命力和旺盛精力的新興變革學派,特別是公羊學派,在后世民國的學者看來,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一個革命學派。

如張越所料,每一個人都昂起頭來,看著他,然后長身拜道:“學生等豈敢安坐于此?愿隨侍中,殺盡這鄭縣害人之人!”

此刻,沒有人會提什么寬宥了。

再也沒有人去同情這些鄭縣地主富戶了。

所有人都只有一個念頭,殺光他們!

就連帶來的衙役們,也是這樣想的。

因為,死的人里,可能就有他們的鄉黨、鄰居甚至發小、親戚。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既然那些豪強富戶們不念鄉黨之情,那他們就是敵人!

“殺光?”張越輕聲笑著:“這豈非是便宜了他們?”

“再者……”張越提著劍,走上前去:“鄭縣賊可殺,天下賊怎么殺?”

“《春秋》譏世卿,惡宋三代為大夫及魯季孫氏之專權……”張越將魏相的理論拿來稍微改了改就用了:“而吾漢家亦惡世卿及世豪!”

“陵邑之制,強本弱末,遷陵制度,去強斷殘,歷代天子,皆嘉天下以一夫狹五口而治百田,所為者,不過是為了不讓鄭縣之事,上演至天下,令父子離散,母子分離,暴尸山野,以肥三五人之私囊也!”

“本使希望,諸君能將這南鄉之事,廣而告之,令天下人皆知此中之慘狀!”

“皆知,鄭縣之苦,鄭縣之難,而使天下不復如此!”

張越說完,就對著這些士子長身頓首,重重一拜:“天下未來,斷絕鄭縣人民慘案再次出現,皆賴諸君了!”

士子們聽著,哽咽了起來,胸中更是升騰起了使命感和責任感,紛紛拜道:“請天使放心,只要一息尚存,吾等便不會停止將這鄭縣之惡,轉告他人之時!”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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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四節 爭取民心

帶著憤怒的羽林衛和士子們,走下這個山坡。

山下已經聚集了來自四面八方的人民。

同時還有著戴著枷鎖和鐐銬的上百個犯人。

他們都是張越按圖索驥,在這鄭縣抓起來的地方大族的主要成員。

包括了,方、王、兩陳等數個人口過千,奴婢數百的大家族族長。

其實這些家伙為了自己的自身安全,也可謂是煞費苦心了。

不僅僅建起了高墻大院,還仿照長安近郊的列侯莊園和少府皇莊,在里面建了望樓和箭樓。

莊園內,還養了數十武士和打手,藏有大量弓矢、刀劍甚至還有甲胄。

等閑幾百軍隊,急切之間,怕也奈何不得。

可惜,在張越面前,就和紙糊的一樣。

他只是打起了天子節,一路走過去就行了。

什么高墻大院,什么勁弓強弩,在天子節和羽林衛的騎兵震懾下,只有跪地請降的份。

根本就沒有人敢阻攔,所過之處,無不肉袒出降。

不愿意肉袒出降的,也會他們的武士和打手給綁起來。

漢家百年積威,可不是說著玩的。

更何況,這還是關中,劉家的大本營!

天使來了,誰敢抵抗?

所謂豪強,所謂大戶,自然立刻灰飛煙滅。

此刻,這些過去威風八面,在鄭縣境內為所欲為的豪強富戶們,一個個兩股戰戰,瑟瑟發抖。

無數仇恨和敵視的眼光,從四面八方投來。

那些曾被他們壓迫、剝削、凌辱的人民,每一個都紅著眼睛死死的盯著他們。

若非天子節杖在,還有羽林衛在維持秩序。

鄭縣百姓,能將他們全部生吞活剝。

特別是那些衣衫襤褸,一看就知道是剛剛從礦山里解救出來的礦工。

每一個人都用著吃人的眼神盯著他們。

更讓他們恐懼的是,就連羽林衛的士兵以及那些戴著進賢冠的儒生們也是如此。

仿佛,他們已經是十惡不赦的罪人。

張越惡狠狠的盯了這些渣渣一眼,若非還需要借這些人的腦袋一用,張越非常愿意將他們丟進人群里,讓人民發泄怒火和仇恨。

他轉身看向圍觀的人民,上前微微拱手,長身而拜道:“諸位鄭縣父老,本使張毅來遲了,讓諸位父老受苦了!”

這雖然是有點秀演技,但也是不得不做的事情。

因為,漢室的人民,可不是后世在滿清治下,那些麻木的人民。

而是有著反抗精神的可愛人民。

若不給這些充滿了仇恨的人民一個交代,人民可能會在恐懼中給他一個交代了。

一個不小心就要引發群體事件!

而且,假如因為他的緣故,導致出現群體事件,鍋也全是他的。

因為,按照公羊學派的大復仇理論指導思想,所謂大復仇,在民事上總結起來,就是自然公正四個字。

什么叫自然公正?其實就是法律外的公正。

也就是說,假如人民認為,法律已經無法給自己公正了,并且事實也是如此。

那他就有理由和責任,拿起武器,用鮮血來維持這個公正。

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如今在場的人民,肯定是受到了極大的委屈和不公的。

若他這個欽使在給他們自由的同時,卻不給公正。

說不定,當場就有義氣之士,會自己尋找公正。

而這種事情一旦發生,哪怕他有一萬個理由,天下人也只會罵他張子重,責任也全部是他的。

因為,若他讓人民感受到公正,能用國法復仇,人民吃飽撐著玩血親復仇?

再一個,這也是一個非常好的刷聲望的機會啊。

刷這鄭縣聲望,讓鄭縣人民記住他張子重,知道他張子重與鄭縣父老心連心。

對于未來在鄭縣的經營與發展,無疑非常有利!

因著這些考慮,張越的姿態放的非常低。

“此種諸般事務,吾當盡數稟報天子,等候圣裁!”張越朗聲再拜:“請父老們稍候些時日,圣天子必將給諸位父老做主!”

張越看著那些被綁起來的豪強們,惡狠狠的道:“此等蠹蟲,必定死無葬身之地!”

他們要是能活命才怪!

對抗國家,藐視王法,殘民虐民,隨便一個,都夠他們死上一百次了。

聽著張越的話,再看著他誠懇的態度,圍觀眾人漸漸的安靜了下來,哪怕是那些被解救出來的礦工,雖然恨不得現在就將自己的仇人們生吞活剝,但也終究咬緊了牙關忍了下來。

畢竟,大家是天使解救的。

天使都這么好,天子肯定會更好的。

這些人渣,一定活不了。

只是……

“此等賊子,日后明正典刑,千刀萬剮之日,請天使分我鄭縣人一碗!”不知道是誰在人群里說了一句,立刻無數人都喊了起來:“請天使分我鄭縣人一碗!”

很快這聲音就匯聚成河,響徹整個天地。

聽得那些戴著枷鎖的豪強,一個個越發恐懼,臉色蒼白。

“這個,本使答應了!”張越想了想,就自作主張,做出了這個承諾。

雖然這個事情似乎有些越距了,在理論上來說,他并沒有這個權力。

然而,這是人民的正當要求。

千萬不要覺得,古代人民,對某些人食肉寢骨就以為是野蠻什么的。

事實上,能被人民這樣對待的人,統統是民憤極大的貪官污吏或者與自己有深仇大恨的仇寇。

岳武穆的滿江紅說: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不就一直廣為傳頌嗎?

至于一般人?

人民閑得無聊,怎么會忍著惡心來吃你的血肉!

事實上,諸夏人民一向恩怨分明。

秦儈不就跪了岳武穆一千年?

而禹皇、周公,為萬世祭祀,崇拜了數千年!

做完此事,張越轉過身子,找到金賞,和他商量道:“金兄,你我一同上書,奏請陛下在這鄭縣,重開一次授田如何?”

授田制,其實一直存在于漢律之中。

朔方郡和居延的開發,都是移民屯田,然后授田的。

只是在內地,因為土地稀缺,這項律令差不多已經變成廢紙了。

但這鄭縣現在卻已經完美滿足了授田制的前置條件。

這么多大戶一洗,超過七成的在冊土地重新回到了官府手上。

此時,是授田的最好時機。

這個請求,張越和金賞不搶先提出來就可能被別人截胡。

故而,金賞聞言根本沒有多想,就道:“固所愿爾,不敢辭也!”

這可是一個刷聲望的好機會啊!

甚至能福澤子孫!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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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14 21:34:1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百零五節 不幸與幸運

張越在鄭縣停留了兩天,主要是要安定民心和善后。

因為整個鄭縣的官僚系統和地主士紳們,不是被抓起來了,就是在清洗過程中被處死了。

為了避免出現亂子,張越甚至不得不下令,在整個鄭縣執行軍事管制。

同時,緊急從武城縣和沈陽縣抽調官吏過來接手鄭縣的事務。

一直忙了兩天,才總算將大體事務給定了下來。

同時想到長安方面,也應該要做出反應了。

這才帶著羽林衛和士子們,離開鄭縣,前往湖縣。

當然,鄭縣和湖縣之間,還隔著好幾個縣。

所以,張越一行,一離開鄭縣進入華陰境內,立刻就將整個華陰上下嚇尿了。

煞星來了啊!

雖然,其實整個官場,現在差不多都已經明白了,張越此行是來定點清除那些和他做對的家伙的。

但架不住張越搞出來的聲勢和規模太大了!

從臨潼到鄭縣,一路幾乎是踩著官僚權貴和地方豪強的尸骨走過來的。

特別是鄭縣,全縣四百石以上官吏和富戶地主,一掃而光。

這樣恐怖的效率,試問那個當官的不怕?

所以,張越前腳剛剛進入華陰境內。

立刻,就遇到了華陰縣令和左輔都尉如候李善的迎接。

李善是熟人了,上次張越調長水鄉隧營時和他打過招呼,相處的還算愉快。

不過,在張越面前,這位如候依舊是戰戰兢兢,不怎么敢說話。

至于那位華陰縣令,更是兩股戰戰,如履薄冰。

整個華陰上下的地主權貴們,直接就拿出了吃奶的勁來進行維穩。

在張越還沒有進入華陰,還在鄭縣時,這些人就行動了起來,開始給鄉黨釋放種種優惠政策。

什么免除今年的子錢李利息,送些柴米油鹽給鄉里的孤寡老人,給家里的佃戶和奴婢加餐,一下子就全部開始,所求的只是希望鄉黨們能念自己的好,不要出來搞事。

等張越一進華陰境內,這些人就做的更夸張了。

連鄉里的游俠地痞,也被他們招呼到家里,好酒好菜招待起來。

就是避免有人在外游蕩,行差踏錯,沖撞了‘張蚩尤虎駕’,給全華陰的‘君子’造成毀滅性打擊。

至于張越所過鄉亭,更是都搞了一次大掃除。

你不是來檢查除疫工作的嗎?

這樣可以了吧?!

于是,張越一行,便在華陰看到了一個街道整潔,鄉亭和睦的河蟹場面。

自然,賓主盡歡。

張越也沒有過多為難和挑剔,婉拒了李善和華陰縣提出來的宴請。

連華陰縣城都沒有進,就直接從華陰北部穿過,進入船司空的轄區。

所謂船司空,顧名思義,其實就是漢室專業的造船基地。

更是直接掌管整個關中流域和關外的黃河流域船舶與水上交通安全的機構。

在楚漢爭霸的時期,此地就是關中補給前線漢家糧草甲械的大本營。

每天都要大量各式船舶,運載著無數糧草軍械,輸送前線,支援漢軍作戰。

不夸張的說,船司空衙門與關中百姓的支持,奠定了楚漢爭霸,劉邦的勝利。

故而,在得天下后,劉邦于高帝八年,正式下令在此建縣。

以其機構名為縣名,號為船司空。

時過百年,此地依舊是漢家最重要的船舶制造中心之一!

其與廣陵和膠東、臨淄一帶的大型造船中心,并為漢家四大造船基地。

迄今,船司空依然擁有制造和維修大型樓船戰艦的能力。

每年也都會象征性的制造一到三艘大型樓船。

這是來自當今天子的直接命令——盡管現在的漢室似乎已經完全不需要任何大型戰艦了。

整個已知世界,都沒有需要用到戰艦的地方了。

曾經龐大的樓船艦隊,直接淪為了漁船。

但,包括船司空在內的所有官營造船地,依然會得到來自少府內庫的直接造艦撥款。

作為漢家在關中的最大造船基地,船司空的地理位置,也很適合制造船舶。

首先,船司空所之地,距離舊函谷關不過百里,甚至就在后世的潼關縣境內。

處于渭河與黃河的交匯處,著名的黃河楓林渡就在其縣境外六十里。

因而,所造艦船,可以選擇是在渭河下水或者黃河下水。

更重要的是,可以就近獲得大量造船原料。

張越一行進了船司空后,就饒有興致的船司空的船監王玄的帶領下,參觀了一個正在建造一艘巨大樓船的造船廠。

在空曠的河灘上,無數工匠,正忙著將已經晾曬了數年,經過自然風干的巨木進行加工,以制造成樓船所需要的合格龍骨。

“這艘樓船,大約還需要三到五個月,才能完全建成……”難得有長安來的使者愿意親自看看造船,王玄非常開心,所以很耐心的給張越做著介紹:“建成后,全艦長五丈,寬三丈,最高六丈,樓船三重,可搭載將士數十人或者兩具床弩!”

“無論海疆還是江河湖泊,皆可縱橫無敵!”說到這里的時候,王玄驕傲之中,略帶著些落寞。

大漢樓船,如今已經是會當凌絕頂,高處不勝寒。

因為太強大,以至于連敵人都找不到,只能當治安船和漁船使用。

張越聽著,也是特別有興趣,畢竟,樓船這種超級戰艦,雖然笨是笨了點,但大啊!

而且,在如今的時代背景下,玩更新式的戰艦,也是得不償失。

很容易就會被人學走,倒不如保持現有技術,等將來有條件了,直接上堅船利炮,縱橫大洋!

但士子們就有些不是很樂意了。

魏相就嘀咕著道:“一艘樓船,造價百萬至數百萬,卻全無用處,還不如省下錢來,多修幾條渠道呢!”

他的聲音雖小,但王玄還是聽到了,一下子臉就拉了下去。

這漢家造船規模本來就小,這些年來船司空每年只有兩艘樓船訂單。

勉勉強強,只夠養活那數百名造船大匠。

于是,他當下就板著臉道:“此乃圣天子的御裁!”

“當初,逆賊公孫賀,就曾請求罷船司空,遣散船工,然陛下高瞻遠矚,予以斷然拒絕,更特地下詔訓斥: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今丞相撤船司空,來日有敵于海上來,漢何以御敵?”

魏相聽著有些不服,士子們也都議論紛紛,正要說話反駁,就聽著張越道:“果然圣明無過陛下啊!”

“財富來源于海上,而危險亦將隨之而來,陛下此舉,為萬世著想,高屋建瓴,不可謂不深遠也!”

王玄一聽就樂了,道:“天使說的是……”

雖然他也不是很明白張越的話是什么意思?

海上有財富?有危險?

他怎么沒看到!

就不說當年漢家為滅南越的那支龐大的艦隊存在的時候了,就說現在,茫茫大洋上,哪有什么人呢?

也就番禹那邊偶爾可以看到一兩艘破破爛爛的夷狄船只入港。

就那些夷狄艦船的大小和質量,漢家隨便派一艘樓船,恐怕都可以碾壓他們了。

不過,這一點也不妨礙他將張越的話仔細記下來,打算未來拿來作為爭取經費和擴大編制的借口。

仔細想想,王玄也是覺得可憐吶!

如今,漢家每年用在樓船和水師上面的錢加起來不足三千萬。

其中大半,還是從大司農撥下來的。

大司農撥這些錢,可不是做善事的。

人家是盯上了各地造船廠的造船能力和各地的退役艦船。

桑弘羊那個家伙,早就想將天下所有的艦船,全部納入他的控制下,然后去捕魚賺錢。

可王玄一點都不想,自己變成一個漁船場主。

那太low了!

魏相等人,自是不同意,道:“侍中夸大其詞了吧?”

張越聽著,呵呵的笑了笑,道:“未來,海上的危險,以吾之見是可能會超過北方的夷狄的!”

“縱然海上沒有敵寇,但這海疆財富,吾漢家卻是勢在必得!”

“諸君可知,今歲夏六月,大司農命海官在齊魯的一支船隊北上至朝鮮開發新漁船,結果行至遼西郡沿海就不走了?”

“因為,這支船隊在遼西沿海發現了大量魚群!”

“其所捕獲的各種魚類,多到數之不盡!”

“從本官從大司農了解到的情況來看,短短兩個月,總計不過十五艘大小船舶的捕魚船隊便以各種方式捕獲大小鮮魚數千石之多,晾曬成魚干后也兩千余石!而這些魚獲,如今正在裝車運來長安的路上,至遲至冬季,關中士民就可以吃到廉價、鮮美的魚干了!”

“這還只是十五艘漁船在遼西兩月之獲!”

“若將規模擴大至百艘、千艘,捕魚范圍擴大到整個遼西、遼東及朝鮮四郡沿海,其每年魚獲,怕是足有數萬甚至數十萬石之多!”

“若是如此,價值恐怕超過十余萬萬甚至數十萬萬,可以養活數百萬人!”

聽著張越的話,所有人都是張大了嘴巴,陷入了深深的震撼之中。

這么多魚?

若是真的,恐怕整個天下的格局都要改變了!

諸夏民族,自古就很喜歡吃魚。

鮮這個字,就是魚和羊。

孔子更是說過:食不厭精膾不厭細。

對于他的徒子徒孫們來說,自然追捧吃魚,也是一種像祖師爺看齊的辦法。

故而從北到南,各地都有喜歡吃魚的士大夫。

吃貨民族的基因里,也早就蘊含了追求和尋找美食的潛意識。

假如,桑弘羊真能抓回這么多魚,那么……

嗯,魏相想了想,那以后就不罵他了,也不要求‘烹’他了。

看在魚的面子上面,說不定還可以吹捧他幾句。

只有王玄,感覺很傷心。

到頭來,自己還是逃不掉變成漁船場主的命運嗎?

這是大漢樓船艦隊的悲哀,也是樓船相關行業的悲哀。

獨孤求敗的帝國艦隊和帝國造船廠,因為無敵,而只能淪落為民船和漁船。

楓林渡停泊的那支內河艦隊,每年能接到的軍令屈指可數,而這些軍令,大多數是命令他們啟航南下,去滎陽運送軍糧北上。

在帝國的海疆與湖泊江河之中,現在連水匪都快要絕跡了。

但仔細想想,這似乎也是自己的幸運!

王玄的祖父曾是樓船將軍楊仆的麾下大將,追隨楊仆打過南越和朝鮮。

他還記得自己的祖父曾經說過,當初,他有兄弟昆仲三人,一同投軍南下平叛。

然而,能夠活著回來的,只有祖父一人。

當初南下平叛的艦隊,浩浩蕩蕩,遮天蔽日,大小艦船三千余艘,回來的時候卻只剩下了不到兩千艘。

祖父們用鮮血給自己如今的安寧祥和。

可是……

盡管明白這一點,但王玄還是很不甘心。

他不愿自己的人生就這樣在船廠生銹。

但卻又不得不在這里生銹。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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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七節 神秘的壽宮

離開船司空,眾人繼續南下,穿過桃林塞(后世潼關),湖縣就已經在望了。

剛剛出了桃林塞,還沒有進入馳道。

前方的道路,忽然堵塞了起來。

“怎么回事?”張越皺起眉頭,問道。

“似乎是前方有人設卡?”金賞有些不是太肯定,道:“我去看看!”

說著就策馬上前,沒有多久就回來了。

“天使,確實是有人設卡,說是昨夜湖縣天子祀被盜,故而湖縣縣尉張富昌帶兵設卡,嚴查過往行人!”

所謂湖縣,本作胡縣。

這個名字的由來,就是因為此地存留有宗周時期的周天子祀。

張越聽著,連一個字都不想信!

周天子祀被盜?

哪個小偷這么沒眼力界啊,那兩個周天子祀里有個屁的寶物?!

除了一些國家給的祭祀品外,就兩個重的要命的祭祀用青銅鼎。

干嘛不偷鼎湖壽宮?

要知道,湖縣境內,有著一個超級奢侈的天子行宮——壽宮。

其中,藏有無數珍寶玉器和各色綾羅綢緞。

可惜,沒有人敢動鼎湖壽宮。

因為當今天子,自元鼎六年以來,每年都要抽時間來一趟壽宮。

而且,據說這個壽宮還有著神秘力量。

傳說非常靈驗,關中百姓有想求子的,都會來壽宮附近的鼎湖,向湖中叩拜后,取湖水吞服,想生兒子的,只要喝了鼎湖水,沒有不成功的。

連帶著壽宮也成為了一個被人以為是神奇的地方。

不過,在長安城里,沒幾個人會提起壽宮。

哪怕張越現在已經是侍中官了,也沒有從官方檔案里見過幾次這個壽宮的描述。

要不是他回溯的史料顯示,這鼎湖壽宮是漢季的一個特別重要的地方。

他估計也不會放在心上。

“看來,有人不想吾與兄長去湖縣嘍!”張越笑著對金賞道:“他們越不讓吾去,吾就越要去!”

“請金兄打起天子節,繼續前行!”

“賢弟……”金賞想了想,看著張越,忽然湊近了低聲道:“這湖縣可不能再和臨潼、萬年、鄭縣那樣了……”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低聲道:“此地非同小可啊!”

是啊!

壽宮主人,在天子心中的地位,近乎無可替代!

那位據說‘羽化飛仙’,只留下衣冠在人間的神秘術士,長久以來是當今天子長生久視的希望所在。

自壽宮主人‘飛升’,迄今十余年,每年天子都會在其‘飛升之日’特地趕來鼎湖,希望這位已經成仙的朋友能夠記起他這個在凡世掙扎的‘道友’,下凡來拉他一把。

而天子之所以如此篤信和深信壽宮主人。

是因為這個方士和所有的其他方士都不同。

賜給他黃金?不要,原封退回。

賜給他美人?也不要,說什么‘吾誠心修道,不近美色’。

給他官爵,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還經常勸天子要修生養息,不要背離‘天道人愿’。

更關鍵的還是,這位壽宮主人確實有幾把刷子。

元鼎六年,當今天子病重,幾乎都要掛了。

那壽宮主人,只是看了一眼這位奄奄一息的陛下,就說:天子無憂也,且與我會甘泉。

然后就好了!就好了!

過了幾天就高高興興的去了甘泉宮,召見這位術士。

兩人一見如故,相談甚歡。

可惜,他們的談話內容一直是個謎。

別說是金賞了,就是乃父金日磾,乃至于霍光等人,也一概不知。

唯一知道內幕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一直以來不離這位陛下左右,負責其起居記錄的太史令司馬遷。

而司馬遷的嘴,一向很嚴。

反正,金賞只知道,湖縣是一個特殊之地。

而且,眼前的這個侍中官的崛起,與湖縣的鼎湖壽宮主人脫不了干系。

他爹金日磾曾經有此喝醉了,說漏了嘴,告訴了他:“張子重與壽宮之主,有著干系……”

金賞本想追問,奈何金日磾怎么都不肯再說了。

張越聽著金賞的話,略微皺眉,望著前方的道路,輕聲問道:“兄長的意思是?”

“在此地,便是我父,便是霍都尉,甚至是當今家上,都不敢輕舉妄動……”金賞輕聲道:“數月前,吾隨陛下幸鼎湖,陛下居壽宮正殿,連吾父也要退避三舍……”

“若擾了壽宮清靜,陛下龍顏震怒……”金賞看著張越道:“賢弟或許可以無事,愚兄與其他人怕是要大禍臨頭了!”

因為當今天子是出了名的心胸狹隘啊!

他長期以來孜孜以求,年年來鼎湖,想要道友拉他一把。

萬一湖縣的事情鬧大了,而那位陛下心里面有多想了一下。

然后……

他或許可能會想:全都是爾等的錯!錯非爾等驚擾壽宮清靜,神君安能不下凡與朕相會?

那不是死翹翹了嗎?

張越聽著,笑道:“兄長放心,吾自有分寸!”

這湖縣他是肯定要進去的,那趙家也肯定是打一頓的。

不打,念頭就會不通達。

當然,方式和方法也得主意。

張越知道,既然有人敢在前面設卡,那么說不定那紈绔子已經來了。

而湖縣之行,其實關鍵不在那些小蝦米。

只要將那紈绔子吊起來打一頓,下面的人,會自動做出選擇的。

而且,正如金賞所說,湖縣因為有鼎湖壽宮存在,敏感異常。

那紈绔子選擇此地,簡直可以說是作死!

哪怕張越不來,一旦天子知曉了此事,他不死也要脫層皮。

仔細想想,歷史上,鉤弋夫人被賜死,趙氏外戚在整個昭帝統治期間都是啞巴,連一個浪花都沒有翻起來過。

這其中,或許有霍光太bug的緣故。

但恐怕,也和趙家的人,在湖縣搞了事情有關。

甚至,鉤弋夫人之死,可能與此有密切關系。

當今天子雖然性情涼薄,但殺母存子這種事情,也是需要下定決心才能做的。

也是需要有誘因的。

這樣想著,張越就知道,自己已然勝券在握了。

不管那紈绔子怎么選,都是死路一條!

敢在湖縣搞事,真是活膩了啊!

當然,這或許也不能怪他。

壽宮主人的存在,在漢室一直是一個秘密。

除了少數人外,幾乎沒有人知道。

錯非司馬遷,張越也不可能知道曾有過一個對天子有著莫大影響力的術士,曾居于此。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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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14 21:36:0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百零九節 阻攔

舉著天子節,張越一行浩浩蕩蕩,靠近了馳道。.

自然立刻就引發了注意和關注。

“天使何來?”一個穿著縣尉武官服的男子,帶著十來個衙役,攔住張越一行。

透過馬車車簾,張越看著那個家伙,微微一笑,都有些懶得理會他了。

整個車隊更是一言不發,繼續向前。

將他們當成了空氣。

那縣尉自然感覺很尷尬,臉色難看的緊。

站在路中間,退也不是,進也不是。

好在,他不是一個人來的。

“真是好大的官威!”趙良從不遠處的一個亭中走出來,看著車隊,大聲道:“張子重,汝不要太放肆了!”

“就是!”馬何羅在旁附和道:“不要以為,打了個天子節,汝就能為非作歹了!”

“這湖縣,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本著煽風點火的精神,馬通也跟著叫囂:“若陛下知道,汝在外的所作所為,豈能饒汝?”

張越聽著,根本都懶得搭理他們,揮手示意車隊繼續向前。

這就讓趙良和馬家兄弟,都是氣的爆炸。

他們是昨天下午到的湖縣,一路上車馬勞頓把他們折騰的夠嗆。

但是,沒有一個人敢喊累。

因為,在路上,他們聽到了更多消息。

首先是天子派出了以執金吾王莽為首的調查團在數日前正式進駐了臨潼和萬年縣。

換而言之,臨潼與萬年的事情,已經被并案處理了。

這是敲響喪鐘的第一錘!

隨后,鄭縣之事傳到他們耳中。

整個鄭縣,上上下下,幾乎都被連根拔起。

據說,凡是家訾在百萬以上地主士紳、秩比在兩百石以上的官員,統統被抓。

這么大的事情,自然震動整個關中,引發了整個官僚系統的恐慌。

更是讓趙良嚇得屁滾尿流。

因為,一旦鄭縣也被并入臨潼、萬年一案,那么,就等于湖縣之事也將并案。

而臨潼、萬年的案子,現在已經差不多定性了。

天子已經在詔命之中,直接用賊來稱呼這兩地的涉案官吏、貴戚。

士林輿論,更是一片喊打喊殺。

雖然,谷梁學派似乎企圖掙扎一下,但很快,他們的掙扎就淹沒在了士林議論之中。

換而言之,一旦湖縣也被并案,那他趙良就很可能變成賊。

縱然其姊是鉤弋夫人,恐怕也保不了一個做賊的弟弟。

“張子重!”趙良鐵青著臉,帶著人干脆沖到路中間,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這湖縣不是汝可以來撒野的地方!”

他微微拍手,道路兩側,影影綽綽,出現了數百帶甲士兵的影子。

張越的臉色終于變了。

軍隊?!

哪來的軍隊?

“天使,湖縣素來有駐軍……”金賞打馬上前,解釋道:“在廣關之前,湖縣曾一度長期屯駐兩部兵馬,以備關東……”

“自函谷關東遷,才裁撤了湖縣的常備軍,但依舊保留了一個校尉部的郡兵,以為關中屏障……”

張越聽著,當然明白這是怎么回事?

其實直白點的講,就是老劉家骨子里的危機感在作祟。

歷代天子,一直都有肯定會有關東刁民來害朕的狂想。

特別是當初,諸侯王勢力強大的時候,長安方面對關東諸侯王的提防還在匈奴人之上。

而關東諸侯王的造反,有漢以來,也從不斷絕。

太宗有濟北王劉興居趁漢匈河南戰役的關鍵時刻,在背后捅刀子,迫使太宗皇帝不得不中止計劃好的河南戰役,匆匆與匈奴人停戰,回身平叛的教訓。

先帝時,吳楚七國之亂,更是幾乎動搖國本,差一點點長安就有危險了。

當今天子在位的這四十多年,起兵造反和打算起兵造反的諸侯王加起來也有五指之數。

而湖縣的位置,剛好在函谷關舊關前,控扼著進出關中的戰略要地。

故而,在此吞兵,以備有事是很正常的。但張越沒想到的是,這支部隊居然被人調出來了!

真是好大的膽子啊!

張越掀開車簾,提著嫖姚劍,走下馬車,看著周圍那些靠過來的軍人。

他從金賞手里接過天子節,穿過羽林衛騎兵的人墻,看向那些軍人,高聲質問道:“爾等是奉了誰的命令?”

高高飄揚的節旄,有著無比強大的震懾力,特別是對于這些習慣了服從劉氏天子號召的軍人來說,天子節幾乎有著無法抗拒的召喚力。

故而,張越拿著節旄這么一質問,這些軍人立刻就遲疑了起來,不敢再靠近。

這個情況,讓趙良等人看的,幾乎要吐血。

那個縣尉,此時終于趕了過來,見著張越,連忙上前拜道:“回稟天使,是下官下令調動的郡兵……”

“因天子祀被盜,為緝拿賊人,故下官自作主張,調動了郡兵……”

“呵呵……”張越笑了笑,按照制度,在和平時期,非虎符不能調兵。

但,假如是戰爭時期或者遇到突發情況,地方官可以便宜行事,調動軍隊抵抗外侮或者清剿盜匪。

這湖縣人這個擦邊球確實是打的還可以。

只是……

“既是稽查盜賊,那湖縣稽查就是了……”張越輕笑著道:“本使現在要進湖縣,檢查湖縣除疫工作,順便代替陛下,巡視湖縣,詢問父老疾苦!”

張越看著那縣尉,問道:“請縣尉放開道路!”

“這……”縣尉低著頭,接不上話了。

他怎么敢讓張越進湖縣?

鄭縣的同僚的慘狀,已經嚇得整個湖縣的所有官吏士大夫都兩股戰戰,惶惶不可終日。

現在,整個湖縣的士大夫官員都是兔死狐悲,感同身受,于是有了共識不管怎么樣,不能輕易讓張蚩尤進湖縣。

決不能讓鄭縣的事情在湖縣重演!

在事實上,現在湖縣的士大夫官僚們,前所未有的團結了起來,

就連那些曾經不喜歡趙良的人,也在壓力下放棄了異議。

沒辦法,鄭縣的事情,實在是太恐怖了。

據說全縣訾算在五十萬以上的地主士大夫,秩比在兩百石以上的官員,現在都成了階下囚。

傳說,某個官員十年前做過的事情,都被人翻出來了。

這年頭,那個當官的屁股底下沒有點翔?

哪個地主富戶的五銖錢上沒沾過血?

所以,這是不能讓步,事關生死的大事!

更別提,與其他人相比這個縣尉更是已經無路可退了。

他是趙家的家臣,因為伺候趙家的老夫人伺候的好,才被舉薦為官。

所以,趙良找他玩公田抵押的時候,他是積極參與全面配合。

一旦事發,縣尉清楚,自己只有死全家這么一個結果!

“請恕下官不敢茍同!”縣尉咬著牙,橫下一條心來,道:“天子祀中被盜之物,乃是天子御賜的祭器,事關重大,在沒有找到盜賊前,下官迫于職守,不得不委屈天使了!”

“請天使海涵一二……”

“呦!還是一個強項令!”張越嗤笑著:“只是本使來貴縣檢查除疫工作,詢問民間疾苦,并不干礙貴縣緝捕盜賊啊……”

“這……”縣尉低著頭,有些找不到借口了。

趙良在旁邊看的,心急無比,他立刻就跳起來,道:“張子重,誰知道那盜匪會不會藏到你的隊伍里?”

“或者說,誰知道那人是不是汝指使的?”

“張縣尉為了以防萬一,謹慎一些,完全是忠于職守!”

“就是!”馬通也高聲道:“那天子祀中所盜之物,可是純金的,爾見財起意,指使人盜之,再假天子之節帶出湖縣,完全是可能的嘛……”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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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14 21:37:4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百一十節 矯詔

“胍噪!”張越微微的摩挲了一下手里的天子節,連頭都沒有回,徑直對身后的田廣下令:“田司馬若再有人節前咆哮,目無君威,格殺勿論!”

“諾!”田廣恭身領命,對左右下令:“傳將令:再敢有咆哮節前,則視為大不敬,格殺勿論!”

“諾!”全軍立刻響應。.

兩百羽林衛騎兵,本就是一個無堅不摧的力量,更不提甲部司馬的威懾了。

只是這一聲應命,便猶如驚雷一般,嚇得趙良等人手腳都有些麻了。

也是直到這時,馬何羅兄弟才終于發現,在自己面前的騎兵,是羽林衛甲部司馬!

“甲部司馬……”

“陛下怎么將這支部隊交給張子重了?”

作為前侍中,他們兩兄弟太清楚,這支特殊部隊的作戰力了。

攻必取,戰必勝,撅師萬里,執訊獲丑,講的就是這支騎兵的強悍戰斗力。

這是帝國最精銳的部隊,也是漢軍的精華!

更緊要的是,這些驕兵悍將,是天生的殺戮機器。

只要命令一下,他們才不會管你是誰?

所以,馬何羅和馬通知道,自己只要再敢多嘴,他們是真的會殺人的!

拿著手里的天子節,張越踏前一步,看著那縣尉,道:“縣尉要稽查盜匪,那就稽查盜匪,做好自己的本職!”

“本使奉欽命,檢查京畿除疫工作,詢問民間父老疾苦,一樣是職責!”

“倘若縣尉執意要阻攔本使進湖縣,那本使只能理解為,湖縣官吏軍民,有意要對抗天子節了!”

“不敢!”縣尉聽著,汗如雨下。

公然對抗天子節?

誰敢?!

“這就好!”張越舉著節旄,轉身下令:“田司馬,繼續前進!”

“諾!”

在羽林衛騎兵的護衛下,張越的車隊再次啟程。

“等等!”趙良終于忍不住了,他緊緊握著拳頭,像是下定決心一樣,從懷里取出一張帛書,大聲道:“天子有詔!天子有詔!”

張越猛然回頭,看到了他手上拿著的那卷帛書。

從外觀和顏色上來看,確實是漢家天子詔書所用的帛。

只是……

“原以為,我還要激將一二,才能令你犯錯……”

“想不到你比我想象的還要弱智……”

“真是……”

在來湖縣的路上,張越就預想過了,若趙良趕來,會出現什么樣的事情。

對這個紈绔子,能用的手段,張越自也做過預測。

左右不過撒潑耍賴,胡攪蠻纏,乃至于假其姊的名義,做一些出格的事情。

但張越怎么都料不到,這紈绔子居然敢矯詔。

這是作死啊!

不過,這確實是一張王牌。

哪怕是假的,也足夠嚇人了!

趙良高高舉起自己手中的帛書,得意洋洋,威風八面的道:“天子詔在此,爾等還不快快拜受詔命?”

在他的預想之中,這天子詔一出,當然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那張子重應當立刻就屁滾尿流的跪到自己面前,三叩九拜。

他甚至已經在想著怎么折辱和羞辱那個混賬了。

張越舉著手里的節旄,俄爾笑了起來。

他回頭對金賞和田廣,道:“既有天子詔命,吾等當去聽詔!”

金賞起先還有些發愣,但隨即就明白了過來,也道:“天使所言極是!”

田廣卻還沒有轉過彎來,撓了撓頭:“這天子下詔,節旄何在?”

在理論上來說,大漢天子至高無上,口含天憲,言出法隨,一口唾沫一個釘。

但在實際中,天子的詔命分為很多種。

因命令形式不同,主要分為制書和詔書兩種。

制用于國事,通常作為政策的法令和國家大策的決定,而詔則用于一些私人性質和獎懲性質的場合。

于是,就發展出了兩套系統。

凡制書,要文武百官共議至少要做個樣子才能發布,凡詔書,則一試三份,一份交由執行人,一份交給蘭臺,作為備案,一份天子自己保留。

三者合一,才叫詔書。

哪怕只是缺了一個環節,所持詔書就是非法的,持有人視同矯詔。

百年以來,這細節處的魔鬼,不知道坑死了多少人。

而劉氏天子也靠著這一手,玩弄了無數公卿列侯們的與靈魂。

真正做到了隨時隨地甩鍋和隨時隨地耍無賴。

受害者名單上,有著周勃、陳平、張蒼、晁錯、竇嬰、袁盎等名臣。

劉家的陷阱,防不勝防,讓人無可奈何。

好在被劉家人忽悠久了以后,吃夠了苦頭的公卿大臣,自然也與時俱進的找到了應對之法。

于是,在元鼎以后發展出了新的詔書制度或者說游戲規則。

凡詔令,必遣使節持節布告,公卿大臣才敢接詔。

不然,鬼知道你老劉家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可沒有人再想像竇嬰那樣,明明手里面有先帝詔書,結果反倒攤上了一個矯詔的罪名,自己腰斬棄市不說,還連累宗族一起遭殃。

這就是為什么,漢室前期矯詔案層出不窮,而到了中后期則迅速減少的緣故。

張越和金賞,裝作不知道這個事情,其目的已經是呼之欲出了。

就是生怕那趙良死的不夠快!

“臣等恭聞陛下圣諭!”張越和金賞,帶著田廣上前,微微恭身,做足了姿態,拜道:“請陛下訓示!”

趙良一見這個情況,不由得心花怒放起來,他拿著手里的帛書,清了清嗓門,高聲道:“天子有詔:凡在外公卿,不得為難臨武君,一切大小事務,都當聽從臨武君的意見!”

張越與金賞一聽這話,就已經有些憋不住了。

到現在,他們已經確定,對方百分百矯詔了!

而且,恐怕除了那帛書外,其他的一切都是假的。

不像有些矯詔的當事人,其實是給劉家天子背鍋或者干脆是被劉家過河拆橋。

因為,只聽著詔書格式就知道了。

當今天子能寫這么差的詔書?

可能嗎?

這位陛下的詩賦水平和文化修養,可不比一般的大文豪差多少。

他所做的不少詩賦,迄今膾炙人口,哪怕在士林也被認為是佳作。

而這紈绔子念的這一封詔書,根本就是現編的。

真是太沒誠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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