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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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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門閥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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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6 22:06:3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百零九節 郡兵(1)

作為新豐縣丞,陳萬年最近比較忙。

忙的昨天稱了一下體重,居然又胖了三斤……

“再不能去赴宴了啊……”陳萬年對著銅鏡里的自己說:“再這么下去,會讓殿下和張侍中不喜歡的!”

作為縣丞,陳萬年現在危機感十足。

因為……

下面的人,實在是太能干了!

新豐各鄉亭中,簡直就是藏龍臥虎!

臨渭鄉薔夫王吉,被張侍中直接放去擔任臨潼縣令,到任不過一個月,就讓全縣上下交口稱贊,無論士紳貴族,都是服服帖帖。

而和王吉能力差不多的人,新豐縣里還有六個之多!

更不提胡建、桑鈞、丁緩,這樣的在各自領域,有著杰出能力的大能了。

反倒是他這個縣丞,地位和能力,越發的尷尬。

特別是,新豐系統馬上就要擴張,從一縣變四縣。

說不定未來,還能凌駕到京兆伊之上。

而這段時間,就是無比關鍵的節點了。

作為官迷,陳萬年做夢都想要往上爬!

他更不希望成為一個笑柄。

若是未來,新豐上上下下,都已雞犬升天,兩千石滿地跑,列侯一把抓。

就他這個縣丞,依然是縣丞。

那就太悲劇了。

他很清楚自己的能力,是遠遠比不上那些太學的精英的。

潛力更是拍馬都趕不上王吉、貢禹這樣的bug。

人家過目不忘,可以舉一反三,接受能力強,口才、胸懷和志向,都遠非他這樣的只想升官的官迷所能比。

論賺錢和算賬,也不如桑鈞和他的工商署的強吏。

好在……

看著銅鏡中的自己,陳萬年輕聲道:“幸好,本官素來聽話……”

這也是他所能找到的自己的唯一優勢了。

凡是張侍中的命令,全力服從;凡是長孫殿下的意志,全力貫徹。

不辨是非,不去思考,專注執行。

所以,半年來,他的縣丞地位,新豐三號人物的位置,紋絲未動。

將腰間的綬帶,系好,陳萬年戴上冠帽,走出房門,來到縣衙大院。

剛剛到了院子里,陳萬年就見到一個拄著鳩杖的老人,在兩個年輕人的攙扶下,巍顫顫的從縣衙正門進來。

頓時,陳萬年的眉毛就跳了起來。

對于任何一個漢室基層的縣鄉官員來說,最怕的就是這種拄著鳩杖的老人了。

因為,沒有人能得罪的起!

正想要跑路,就聽到那老人的聲音傳來:“陳縣丞,休要再躲老夫了!”

陳萬年聞言,悻悻然的苦笑了一聲,提起綬帶,迎上前去,以弟子禮恭身拜道:“豈敢躲前輩?”

“徐老將軍,新豐之長者也,張侍中、長孫殿下,皆以大人為鄉亭之師,下官恭迎都來不及,怎么會故意躲老將軍?”

來人卻是哼哼兩聲,對陳萬年道:“若真是這樣,那就好了!”

“縣丞,老夫問汝——新豐郡兵,何時募兵啊?”

“老將軍……您請入內……”陳萬年低著頭,小心的伺候著這位老人:“張侍中和長孫殿下,也快回來了,屆時,老將軍何不親自去問?”

“也罷!”老人拄著手里的鳩杖,邁步向前:“老夫便在此恭候侍中公和長孫殿下了!”

陳萬年連忙笑道:“下官伺候老將軍入縣衙安歇……”

卻被老人推開:“縣丞自有公務,就不必在老夫身上浪費時間了!”

“那……下官派人來服侍老將軍……”陳萬年深深一拜,目送著老人,在其子弟攙扶下,熟門熟路的走進新豐縣衙的偏廳里。

看完球賽后,張越就和劉進驅車回到縣城。

如今,輝渠牧場與新豐縣城之間,修建了一條用碎石和沙土鋪成的道路。

所以,來回牧場和縣城的時間,大大縮減。

只用了一刻鐘,張越一行就回到了縣衙。

剛剛下車,張越就看到在縣衙門口,陳萬年似乎在撓頭搔首的張望著什么。

“陳縣丞……”張越走上前去,問道:“何故在縣衙門口張望?”

陳萬年看到張越,立刻上前,拜道:“侍中,徐老將軍來了……”

張越一聽,也是眉毛一皺:“還是為了郡兵募兵一事?”

陳萬年點點頭。

正巧此時,劉進也在衛兵的簇擁下,走了過來,聽到兩人的對話,問道:“是陽里的徐老將軍?”

陳萬年連忙恭身拜道:“回稟殿下,正是陽里的徐老將軍!”

“哦……”劉進聽著,神色肅穆,道:“老將軍來縣衙,孤自當前去看望、拜謁!”

“殿下……且慢……”張越連忙拉住劉進,道:“臣與殿下同去……”

陽里的三老徐榮,如今已經是新豐最廣為人知,最受敬重的老人。

不止是因為他資歷夠老,也不僅僅是因為他曾拜謁天子,為天子贊賞,授給鳩杖。

也因為張越和劉進的敬重。

新豐之政,除了興建水利、推廣粟苗,建設工坊園,為了消除干擾,也為了占據道德制高點。

新豐上下,大小事務,每有所興,必會請教、征詢各地三老的意見。

民主化程度和三老參政議政的深度,為漢家之最!

也正是因此,雖然很多人非議和攻擊著新豐的一些政策,但,沒有人敢全面否定新豐的一切。

就是最頑固的人,也不得不承認‘新豐之養老、尊老、敬老,頗有三代之風,古之遺愛也!’。

更不提,張越還讓各鄉亭里,訂立和完善村規鄉約。

這就更是贊歌一片了。

無論是今文學派,還是古文學派,都覺得這是好事情。

不過,凡事都有兩面性。

就像現在,新豐的地方三老們,對于縣內事務的參與熱情,前所未有的高漲起來。

無論什么事情,都想要發表一下意見,談談自己的看法。

有的很好說話,官府做做工作,哪怕不同意,也會幫著官府說話。

但也有的比較固執,很難說服。

譬如這位徐老將軍……

張越跟在劉進身后,進入縣衙,在陳萬年的引領下,來到偏廳之中。

一進門,就看到了那位最初來新豐考察的時候遇見的陽里三老,正端坐在客席上,假寐養神。

聽到腳步聲,老將軍睜開眼睛,然后立刻就在子弟的攙扶下,站起身來,迎向劉進,拱手拜道:“山野老臣徐榮恭問長孫殿下安……”

“恭問張侍中安……”

劉進趕忙上前,以弟子禮作揖拜道:“老將軍快快免禮,孤當不得將軍之禮……”

張越也是拜道:“老將軍折煞晚輩了,在將軍面前,晚輩豈敢稱大?”

于是,兩人就取代了徐榮子弟的位置,一左一右,將這位縣中的宿老,攙扶著坐下來,然后劉進就像弟子一般,親切的問道:“老將軍不在陽里納福,何事來縣衙啊?”

“殿下厚愛,老臣銘感五內!”徐榮呵呵的笑著,極為享受這種待遇,他看了一眼張越,道:“老臣此來,是想問問張侍中,這新豐郡兵何時募兵?要募多少的事情……”

張越聽著,連忙笑道:“此事老將軍何必親來,遣一子侄以書信至,晚輩自然會給一個答復的……”

劉進也道:“張卿所言甚是!老將軍年齒甚高,豈能車馬勞頓?”

他看向左右的陽里子弟,訓斥道:“往后老將軍有事,爾等就替老將軍來新豐縣衙找孤便是!”

“諾!”左右子弟連忙恭身應命。

徐榮呵呵的笑了一聲,然后就盯著張越,問道:“張侍中,老朽的問題,侍中公還未回答呢!”

張越聽著,感覺有些頭疼了。

這位老將軍什么都好,就是滿腦子的軍國主義思想和山頭利益。

自從新豐要編練郡兵的消息傳開后,這位老將軍就已經三番五次向張越推薦他的枌榆社子弟兵了。

張口就是‘枌榆社子弟三百,愿為侍中效命!’。

枌榆社特別是陽里的子弟,身體素質和戰術素養,自然沒話說。但新豐的郡兵,總共也就一個司馬的編制而已。

都招募了枌榆社的年輕人,臨渭鄉、新豐鄉和驪鄉的人肯定有意見!

微微想了想,張越就對徐榮拱手道:“老將軍數十年戎馬,經久沙場,自當知道,自古以來,便是新軍敗舊軍,新法勝舊法!”

“吳子以武卒,令魏稱雄,而遇商君之銳士,則一潰千里……”

“趙武靈王胡服騎射,趙之輕騎,縱橫一時,卻敗于白起之手,長平之戰,四十萬趙軍一戰而沒……”

“舊者,匈奴稽粥氏,率獸食人,控弦四十萬,威逼中國,而敗天下英雄,使高祖有平城之恥,呂后受書絕之辱,而長平烈候、冠軍景恒侯,以強弩利劍,以策十萬甲騎而席卷幕南,令匈奴龜縮幕北,茍延殘喘……”

“然近二十余年以降,在逆臣趙信、衛律等謀劃下,匈奴人以漢法練兵,用漢劍為器,戰力大增!王師多有不勝、敗陣、覆亡之事……”

“故晚輩以為,如今,中國欲再取勝匈奴,必用新軍!”

徐榮聽著,點頭道:“侍中之言,甚合兵法也!”

“只是……老朽敢問,侍中之新軍,欲用何戰法?”

“當然是以中國之長而勝夷狄之短……”張越輕聲道:“晚輩,打算讓騎兵裝備一種可在馬上開弓的騎弓……”

反正這個事情,也瞞不了人。

等新豐的郡兵開始訓練,所有人都會知道,那是一支怎樣的軍隊?

所以,張越也不藏私,道:“詩云:骍骍角弓,翩翩反矣,先王制弓,有長短之分,其短者角弓也!晚輩不才,打算在先王角弓的基礎上,開發一種射程較遠,穿透力較強的弓矢……”

徐榮聽著,問道:“侍中公,非是老朽潑冷水……”

“只是能在馬背開弓者,百中無一啊!”

“哪怕是匈奴,也獨有其射雕者,方能掌握此項技能!”

“時移世易!”張越輕笑道:“以前不能,不代表現在不能,將來不能!”

徐榮聽著,立刻知道,恐怕國家突破某個技術,得到了新裝備,可以滿足馬背開弓的需求。

這樣一想,他立刻就有了興致,問道:“那侍中之新軍,打算募兵多少?”

“募兵數量,暫且不提……”張越道:“老將軍想必也知道,兵貴精而不貴多的道理!”

“晚輩打算,以北軍六校尉的制度為藍本來編練新軍……”

“所以,對兵員的要求比較高……”

“身高不低于七尺三寸,體重不少于兩百四十斤,至少能開三石弓十次……此外,還得識字,能做算術……”

徐榮聽著,卻是瞪大了眼睛,問道:“北軍六校尉?”

張越點點頭:“北軍六校尉!”

劉進在旁邊聽著,有些狐疑,問道:“張卿,北軍六校尉有何特殊之制?”

“殿下……”張越看著劉進,解釋道:“在臣看來,北軍六校尉的制度與組織設計,堪稱孫武以來,中國兵制發展的巔峰!”

“近乎臻于完美,陛下之設計,讓人瞠目結舌!”

“殿下當知,自元光以來,北軍六校尉,每逢大戰,皆有奉詔出征……”

劉進點點頭:“孤知,元光以來,國家用兵,如遇大戰,必遣六校尉之一或者多個校尉出征!”

“但,這有何奇特之處?”

在世人眼中,北軍六校尉的赫赫威名,自然是耳熟能詳,但很少有人知道,為什么是這六校尉打出了名聲,打出了風采!

為何是這些禁軍,在戰場上表現,比那些邊塞的野戰常備軍還要風光?

“那殿下恐怕不知道,北軍六校尉,常備不過兩千人……”張越輕聲道:“而一旦奉詔出征,行至戰場,常常變為一萬甚至數萬人的大軍……”

劉進聽著不可思議的看著張越:“竟有此事?”

“確實如此!”張越拜道。

徐榮也道:“果是如此!”

“在臣看來,北軍六校尉所用的制度,當名曰:看不見的軍隊……”

“平時常備兩千人,日常加強訓練,將士兵當成軍官訓練……”

“一旦有事,瞬間就能擴充數倍,甚至十倍!”

“治軍之妙,當世無人能過天子!”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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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6 22:08:1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百一十節 郡兵(2)

劉進聽著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軍事,他是純粹的小白。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他自小身邊縈繞的就都是些偃兵派。

戰爭和軍事,被視為洪水猛獸,別說是接觸了,就聽都很難聽到。

也就近來,才開始接觸到一些軍事常識,勉強能看得懂一些兵書了。

徐榮卻是看著張越,直接問道:“那侍中打算在新豐編練多少兵馬?”

張越呵呵笑了笑,道:“暫時是一個曲……”

“這樣也符合新豐的條件和國家的制度……”

“一個曲啊……”徐榮想了想,問道:“是郡兵曲還是野戰曲?”

漢承秦制,但又有所創新。

特別是作戰力量上,改變極大。

舊秦的兵制,是標準的部曲仕伍。

以五人為伍,由伍長統帥,兩伍一什,為什長總領,伍什為隊,隊長官稱為隊率,兩隊為屯,屯長官漢稱屯長,秦稱百人將,五屯為一曲,曲長稱為軍候,兩曲編為一部、營,長官為校尉。

但漢季,隨著軍事技術的發展和戰爭的需求,演變出了野戰軍和守備軍的分野。

守備軍,也就是郡兵,主要職責就是防御本郡可能遇到的外敵侵略,并負責鎮壓內部的農民、士紳、地主、貴族叛亂。

野戰軍,則主要負責對外作戰。

兩者之間,除了待遇、裝備、訓練強度不同外,規模也是不可同日而語。

郡兵編制,一般沿襲秦制,一個校尉部一般只有兩曲兵力,不過五百人。

但野戰部隊,一個曲就能頂郡兵的一個營。

北軍六校尉里,規模最大的羽林、虎賁,甚至下轄超過兩千人的作戰力量。

“自然是野戰曲!”張越想都沒有想就給了答復。

在最開始的時候,因為窮,害怕財政負擔不起,所以新豐郡兵的編制就真的是郡兵編制。

但現在嘛,工商署開始盈利了。

自然要擴大編制。

張越甚至都想好了,等新豐這個曲練個半年,就去臨潼再建一個曲。

這樣,等到后年,他就能擁有兩個初步具備作戰力的戰兵曲,屆時就可以去刷副本了。

徐榮聽著,手都有些因為興奮而發抖了,但表面上,他還是故作鎮定。

實則心中已經是翻江倒海,小算盤,打的嘩啦嘩啦的響。

新豐組建一個野戰曲?

這幾乎就是宣告世人,他要在軍事上有所作為!

不然,何必養一個野戰曲?

隨便搞搞,差不多可以交差不就行了?

而這對他和他的陽里鄉親來說,幾乎就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現在任誰都知道,長孫殿下未來肯定會變成太孫。

而等到太孫變太子,太子變天子。

那么,新豐的這支郡兵,不就是潛邸衛士了嗎?

而且,有著長孫和天子的支持,這支軍隊肯定會裝備最好的武器,擁有最好的待遇和訓練條件。

出將才的機會,自然大大增加。

送走徐榮后,劉進松了一口氣,即使是他,在面對這樣的地方宿老時,壓力也很大。

沒辦法,地方三老,在漢家政壇被稱為‘隱匿的九卿’。

他們不存在于朝堂,卻又對朝堂有著莫大影響力,有些時候,他們的影響力甚至大過九卿。

更麻煩的是,歷代天子,都會在地方基層,刻意籠絡和扶持幾位三老,作為自己的傳聲筒。

當有些事情,有些話,作為天子不方便說的時候,這些三老就會上書。

然后,天子就得到了‘民意’的加持。

可以強行通過某些本來阻力重重的政策。

而陽里的這位徐老將軍,劉進確信,他就是自己的皇祖父安插在新豐的代言人。

換而言之,其實很可能,新豐的事情就是通過這位的手,傳到深居建章宮的皇祖父耳中。

“張卿……”劉進目送著徐榮的馬車遠去,回頭對張越問道:“請卿與孤仔細談談,這新豐郡兵的事宜吧……”

在新豐,實踐了數月后,劉進差不多能知道和掌握基層的事情了。

但,在軍事上,他依然不懂。

這是一塊短板,對于矢志于建立功業的他而言,完全無法接受。

張越聽著,笑著道:“諾!”

君臣兩人,便來到了縣衙一側的太上皇神廟,找一個僻靜的偏殿,兩人對坐而視。

劉進先是鄭重的一拜,道:“孤素長于深宮,不知民間疾苦,幸賴與君會,始知天下之事,今欲成軍,孤敢問:君之所練之軍,以何為事?”

張越聽著,立刻就明白了,這位長孫殿下的意思。

谷梁學派和谷梁思想,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記,也不是那么好祛除的。

而且,其實就算是公羊學派的激進派和主戰派,也是談仁義的。

對此,張越甚至是樂見其成的。

因為,軍隊可以野蠻,將軍可以殘暴,但身居高位,特別是掌握戰略決策的統治者,一定要有仁心。

沒有仁心的統治者,不僅僅不會將外族當人看,自己的國民,也是如同豬狗。

這就像后世的帝國主義者,哪一個不是內殘外暴?

大英帝國日不落之時,倫敦的童工和女工的尸體,飄滿了泰晤士河。

本土的底層和殖民地的人民,沒有什么兩樣。

西方的列強,可以這么玩。

但中國不行!

陳涉在大澤鄉的那一聲怒吼,震碎了封建王公可以永久奴役人民的枷鎖,也喚醒了底層人民的反抗精神。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在中國這片土地上,誰讓農民活不下去,農民就讓他活不下去!

而且先王和先賢留下的思想智慧,也不會容許中國出現那樣的情況。

湯武伐桀,武王滅商,早已經被定性:有道伐無道,從來久矣。

故而,統治階級和統治集團,再怎么不堪,表面上也要維系仁義的面具。

微微想了想,張越就對劉進深深一拜,道:“臣聞之:古圣人有義兵而無偃兵!兵之所自來者上矣,與始有民俱。凡兵也者,威也;威也者,力也。民之有威力,性也。性者,所受于天也,非人之所能為也!”

這就是給軍隊定性了。

劉進聽著,更是眼前一亮。

過去,他身邊的士大夫和親戚們,總是對他大談特談偃兵、弭兵的重要性。

將春秋時期,弭兵之會,天下安康的事情,都吹上了天。

在他們看來,只要沒有戰爭,那么一切都會變好。

如今,聽著張越的話,兩相對比,就顯得很有意思了。

“卿的意思是兵戈之事,將永永無休?”劉進輕聲問道。

“然!”張越毫不猶豫的拜道:“炎、黃之時,二圣以水火為兵,及至三代,湯伐桀、武王伐商,皆以兵興而救天下,此謂之義兵也,王者之師也!故王師者,簞食壺漿!”

“故自古圣王皆興義軍以伐無道,拯萬民,救天下,撥亂反正!”

“是故荀子曰:仁者愛人,愛人故惡人之害也;義者循理,循理故惡人之亂也!彼兵者,所以禁暴除害,非為爭奪也!”

張越說著,就面朝長安方向拜道:“所以天子聞匈奴稽粥氏率獸食人,于是興義兵,發王師,逐之于塞北,幕南萬族,皆感恩戴德,叩首謝恩……”

張越的話,劉進自然聽得明白。

微微臨襟正坐,劉進鄭重的再拜,問道:“那卿以為,如何練就義兵呢?”

張越頓首道:“殿下,臣聞:圣人制五兵,所為禁暴誅邪而已!”

“義兵,自當也秉持此志!”

“申以軍紀,明以法度,使士子教之以仁義,宣之以忠孝,何愁其不為義軍?”

張越很清楚,一支沒有底線,不知畏懼的軍隊,戰斗力越強,危害越大。

張越可不希望,自己親造的軍隊,最后把槍口調轉過來,將刺刀砍到自己的同胞身上。

更緊要的是他的志向,是星辰大海。

所以,一支殘暴冷血的獸軍,根本不可能支撐他完成這個理想。

不要小看仁義道德。

那和空談仁義道德一樣,是極端危險的事情。

舉個栗子,后世的西方,白左們的政治正確惡心吧?

但……

年輕之時,誰沒有上過他們的當?

自由民豬,忽悠了多少人,為之癲狂癡迷,然后自己動手,將國家砸了個稀巴爛?

大漢帝國,要成為一個世界帝國。

至少也是一個統治東亞的龐大帝國。

就離不開仁義道德,離不開將自己的三觀,灌輸給其他民族/王國的基礎。

不然,光是無窮無盡的叛亂,就足以讓人頭疼無比,肝膽俱裂了。

而軍隊,就是宣傳機器,就是播種機。

雖然不能強求,每一個人都做到。

但至少在表面上,要維系形象,要塑造王者之師的風范。

劉進聽著,卻是激動不已。

張越描述的義兵和王者之師的輪廓,完全符合他內心深處的幻想。

他感慨道:“卿所言,甚合孤意!”

“新豐郡兵,當以王者之師,以義兵之事而練!”

“臣謹奉命!”張越自然頓首領命。

然后,他接著道:“除仁義以外,義兵還當有霹靂手段,戰斗力,是行仁義的根本!”

“嗯?”劉進疑惑了一聲,問道:“卿請試言之……”

“殿下可知,民間有豎子、逆子,其大父母何以教之?”張越笑著道:“笞也!”

“所謂子不教,父之過!”

“逆子、豎子頑劣,父笞之,以戒其行!”

劉進聽著若有所思,微微點了點頭。

諸夏民族,自古就信奉棍棒之下出孝子,不打不成才。

而漢天子,為天下共主,天下臣民的君父。

從這個角度來講,若是四夷藩國調皮搗蛋了,身為天子、君父,當然負有‘鞭笞’的義務。

不然,要是它學壞了,走了邪路,如何是好?

“且夫,三代先王,皆教民以兵事!”張越繼續道:“至今民間百姓生子,依然行弓禮,父持子之手以挽弓射四方,明示有事!”

“孔子曰:吾何執,吾執射也!”

“所以臣聞谷梁曰:茲父之不葬,何也?失民也!其失民何也?以其不教民戰,則是棄其師也。為人君而棄其師,其民孰以為君哉!”

不得不說,其實,谷梁學派要是拋棄掉那些陳腐的觀念和腐朽的大宗族、頑固的親親相隱理念的話。

其實還是蠻先進的。

在思想上來說,谷梁是春秋三派中最親民的。

特別是在宋襄公這事情上面,谷梁的結論,比公羊學派和左傳學派的結論,更符合張越的心意。

就宋襄公那種空談仁義的渣渣,禍國殃民,根本不配為君!

只是可惜啊,當代的谷梁學者,沒有幾個是真的把屁股坐到人民那邊的。

為了爭取大宗族豪強的支持,他們鼓吹親親相隱和大宗族社會模式。

又因為公羊學派已經主戰了,為了突出自己,就主戰弭兵。

只能說,nozuonodie。

劉進聽到這里,卻是高興了起來。

畢竟,他骨子里還是一個文青,文青這種生物,說的好聽點是天真,說的難聽點是幼稚,總是愛幻想。

雖然最近半年,他成熟了許多。

但總歸,不可能一下子就轉變過來。

甚至,其實他并未改變,只是想法和視野變了而已。

就像一個人,在校園的時候,總會將世界想的簡單,但步入社會,接觸到現實后,就成熟了起來。

但再怎么成熟,有些東西已經是難以改變了。

就像劉進,雖然已經接觸到了公羊、法家、黃老甚至是雜交的理念。

但谷梁思想教育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記,卻依然存在。

只是將過去的那些空想的東西丟掉了而已。

但本質上,劉進還是相信仁義道德,信奉仁政和善政,可以改變世界的。

“卿之言,孤甚以為是……”劉進對張越長身而拜:“孤拜托愛卿,盡力將那仁義之師,王者之師,具象于世,以救西域萬國,拯匈奴百姓于水火之中!”

“臣豈敢懈怠?”張越連忙拜道:“必定夙興夜寐,以奉殿下之教!”

于是,張越便將自己計劃的新豐郡兵的制度建設、組織結構和建設思路,對劉進闡述了一遍,聽得劉進點頭不已,大加贊賞!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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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一節 全民大練兵(1)

有了劉進的全力支持,張越立刻就開始組建新豐郡兵。

首先,搭起來的是架子。

翌日,延和元年冬十一月已亥(初六),新豐曲的第一個機構,就在新豐縣衙的南廳正式成立。

張越自己親自兼任曲長,為軍候。

任命縣尉胡建,兼任新豐曲軍正(軍法官)。

從縣尉,調戶曹吏常遠,自縣尉調司刑吏顧成,又從工商署抽調稅吏周蔽,任命這三人為新豐曲參贊軍事。

其實,就是參謀。

這三人,都是張越長期觀察后,有一定軍事技能,數學、制圖都還不錯,能背得熟漢軍主要軍械的基本數據(主要是各類遠程武器的射程)的精干之人。

至此,新豐曲的上層建筑,初步搭建完成。

張越命人將一本小冊子,分發給胡建等人,道:“新豐曲,將在冬十二月之前,完成初步的組建工作,這本小冊子,乃是本將所寫的未來新豐曲編制、訓練及日常事務規定,諸君拿回去好好看,務必牢記于心!”

“諾!”胡建領著常遠等人上前一拜:“末將等謹遵將令!”

張越看著這四人,微微點頭。

萬事開頭難。

但只要基礎打牢,就沒有什么事情是辦不成的。

“胡軍正……”張越看向胡建,下達了自己作為新豐軍候的第一個命令:“本將令汝,立刻整理出新豐各鄉亭、官署之中,善弓馬、明算術、知兵事之人,呈報本將當前!”

將為兵膽,將為兵質!

所謂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

尤其是在封建時代,將官的個性、膽略和氣質,直接決定了下面的士兵的個性、膽略、氣質。

所以,軍官的資質和勇略,在張越看來,甚至比武器裝備和組織建設還要重要!

一支強軍,最根本的依靠,就是可靠的中下層軍官。

胡建聞言,立刻就拜道:“末將遵命!”

“那就散會吧!”張越擺擺手,轉向身后,招了招手,將趙玄叫到跟前。

這位隨桃候、廷尉的公子,這兩個月來,被張越放在身邊,每天就讓他抄寫文章、打掃衛生,磨了兩個月,卻依然有些輕佻、頑劣。

不過沒關系……

“草之啊……”張越輕聲道:“汝在我身邊也有差不多兩月了,如今,新豐郡兵將立,汝便去軍隊里當一個士卒吧……”

“啊……”趙玄聞言,滿臉的苦澀,滿腹的委屈。

但可惜,張越從來不給他人權,瞪了一眼,就立刻讓他低下頭來,不敢言語了。

張越看著他,呵呵的笑了一聲。

這等紈绔子,就是需要去軍隊里好好的磨礪磨礪,吃些苦頭,才能成熟起來。

況且,作為蜀王子孫,雒越之后,豈能沒有一副好身體?

國家需要他的大棒!

需要他娶很多的百越妹子,生很多的兒子,然后去帶領百越人民,走向文明與繁榮。

胡建四人,卻是拿著張越發下來的那個小冊子,出了門,立刻就如饑似渴的閱讀起來。

沒辦法,如今整個關中,誰不知曉,侍中張子重在兵法上的造詣?

其所整理和做注的《孫子兵法》三十六篇,更是在上層的軍功貴族之中,被封為瑰寶,人人爭相閱讀。

早期的《戰爭論》,更是風行于邊塞,校尉以上軍官據說人手一本,日夜揣摩和研究。

但……

當四人翻開那本小冊子后,還是深受震撼。

“這真的是……”胡建看著小冊子上的文字,一條條規章制度,眼中露出火熱之色。

概因其中,幾乎是事無巨細的將軍中上下的事務,都安排的妥妥當當。

連幾時起床、幾時用飯、幾時訓練,如何訓練,都安排的詳細無比。

更有著隊形、站姿的要求。

總而言之,這就是一本,將所有細節都考慮到了練兵典范。

有了這本小冊子,便是一個中庸之姿的人,只要按照上面的要求去做,去執行也能練兵了。

這可真的是不得了!

“這幾可以為傳家之書!”胡建合上書冊,內心越想越震撼。

練兵,這可是過去漢軍名將的獨門絕技!

隴右李氏,憑什么屹立數十年,代代出名將?

靠的就是練兵的特長啊!

從飛將軍李廣,到李當戶、李敢、李陵,三代人代代都以練兵聞名。

千萬不要以為,練兵是什么簡單的事情。

事實上,練兵之事,復雜無比。

不然,也不會出現,精銳和普通軍隊的分野了。

旁的不說,吳起的武卒就和其他人的武卒,是兩支軍隊。

冠軍景恒侯練出來的羽林衛,也和之后的羽林衛,有著完全不同的精神面貌。

而這本小冊子,卻將無數名將的要訣和心得,總結了起來。

其中,不乏有著‘吳子曰……’‘冠軍侯舊制……’的條文。

僅僅是這些知識,就足夠讓一個家族,沉淀下來,成長為將門世家了。

“真乃真知灼見啊……”常遠等人也感嘆道:“張侍中真乃豪杰也!”

對那位侍中官的敬仰和敬畏,由之更深了一些。

能將如此奧秘和知識,慷慨傳授,這不是豪杰,誰敢稱豪杰?

一股旋風,悄然在新豐各級政權之中刮了起來。

“聽說了嗎?張侍中要練兵,正在全縣遴選有志于武事之吏呢?”許多官吏,一有空閑,就聚集在一起,交頭接耳的議論著。

不拘是新豐本地官吏,公考士子和太學生們,也都是蠢蠢欲動,躍躍欲試。

沒辦法,在北方,哪怕是士大夫們,評論一個人的時候,也多半是以此人的武勛作為主要參考條件的。

武臣和武將的地位,在漢室遠遠高于文官。

旁的不說,一個上過戰場,立過軍功的官員的晉升速度,是高于一般的文官的。

帝國高層,三公九卿兩千石勛臣,有超過七成,是有著軍隊履歷的。

這還是如今,若是四十多年前,當時,要拜為丞相,第一個先決條件就是丞相必起于列侯。

非列侯不得為相!

而漢家列侯群體,刨除掉外戚、宗室,其他人在當時幾乎全部是軍功貴族!

便是外戚,也要參軍,擁有功勛,才能角逐丞相大位。

太宗時,章武侯竇廣國,就因為沒有在軍中服役的經歷,而與丞相寶座失之交臂!

當今天子的兩位外戚丞相魏其候竇嬰和武安侯田,也都有著軍隊履歷甚至是武勛!

竇嬰在吳楚七國之亂時,曾領兵平叛,而田則曾為武郎,跟隨大軍南下。

也就是平津獻候公孫弘后,漢家才有了文臣為相的例子。

所以,民間有諺語說:以末致富,用本守之,以武一切。

簡單的說就是:軍中自有顏如玉,軍中自有黃金屋。

馬上取功名,然后光宗耀祖,是多數人相信的出人頭地的途徑。

事實上也是如此。

文官想要爬上去,沒有個幾代人的積累和沉淀,千難萬難。

武將就不一樣了,遇到戰爭,就能批發制造一大批的列侯、關內侯、封君。

衛霍就不說了,李廣利打贏大宛戰爭,就一次性制造了十幾位列侯、關內侯,兩千石上百人,千石官吏千余人!

所以,只要有可能,人人都會削尖了腦袋,去抱名將的大腿!

新豐的張子重,是不是大腿呢?

現在,還沒有人能確定。

但,最起碼,這位侍中官的理論水平和得寵程度,毋庸置疑。

所以,至不濟,也是一個馬服君。

只要不是倒霉,遇到白起那樣的戰神,富貴和軍功,都是唾手可得!

再說了……

馬服君再弱,也比貳師將軍李廣利強啊!

在很多人眼里,李廣利也就是‘都尉之姿’,靠著乃姊的遺澤和當今天子的愛幸,僥幸成功。

打個大宛都要打兩次,勞師遠征,耗費無數。

長安城里,許多人都私底下說:“使陛下用我為將,亦能伐而勝之!”

所以,新豐上下,頓時都陷入了狂熱的氣氛中。

只要稍微有點上進心的人,都在思考和琢磨著,如何轉為武職。

要不是縣尉胡建,早已經讓上下都知道了,是一個鐵面無私的法官,否則此刻,胡建的家門,已經被上門說情和攀交情的人踏破了。

不過很快,縣衙發出來的公文,就像一盆冷水,澆在許多人頭上。

因為,這封公文里,詳細講明白了,新豐的郡兵曲,選拔軍官的要求和條件。

首先,身高不得低于七尺五寸,體重不得少于兩百七十斤,至少得能開五石弓。

就這一條刷掉了四成以上的野心家。

然后,就是文化水平,必須通過縣衙的考試。

這倒是沒什么,在新豐這半年,便是從前大字不識的胥吏,如今也被磨礪的精通文法,可以與人談論典故了沒辦法,新豐通過公考錄取和太學選派,匯集了上千精英。

這些人的知識水平和經義水準,自然是遠遠高于水準線的。

處在這樣的環境中,自然是人人都不得不去學習了,不然就根本接不上話,進不了圈子。

在這樣的氛圍中,只要稍微聰明一點,機靈一些,就能學到知識。

新豐各級官府,也有意的鼓勵和支持,愿意學習的人去學習。

但……

那個射術要求,就有些強人所難了。

所有軍官,都必須能在五十步上十中五,隊率、屯長,更是必須能在百步距離上十中六!

這條要求一出,無數人倒吸一口涼氣。

弓禮,是士大夫的基本禮儀。

不會射箭,不懂弓矢的士大夫,在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立足之地。

旁的不說,逢年過節,祭祀祖先,都必須執弓獻射。

各地鄉亭,每年都會組織鄉射禮。

對于弓矢的執著,幾乎篆刻到了諸夏士大夫的骨髓深處。

這也是漢家全民持械的理論依據和來源。

懂弓矢,會射箭,對漢人來說,不僅僅是保護自己,保衛桑梓的基礎。

更是向祖先神明獻禮的根本。

祭祖儀式上,沒有了射禮,會讓祖先神靈不安。

而且,箭術還是重要的社交方式。

故而,漢季是個士大夫,都能開弓,擁有不錯的箭術。

但會開弓,能射箭是一回事。

射不射的準,就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五十步的距離,十中五,對很多人來說,就已經是天大的障礙了。

至于百步距離十中六,那就更是令人絕望的要求!

傳說中養由基百步穿楊,大約就是這個水平了。

匈奴的射雕手,恐怕也做不到這個程度!

不止是射術問題,更是臂力問題。

幾個人能拉得開可射百步的弓矢?

弓矢,又不是弩機,可以用腳踏腰張來上弦。

事實上,能射百步的強弓,就是軍隊里也沒幾把。

所以,一時間,很多人都是腹誹不已,覺得這個條件實在是強人所難。

但,這些腹誹和議論,很快就消失無蹤了。

因為,張越在新豐縣衙的前街,讓人立了一塊箭靶。

每天上班前和下班時,都持弓射了一輪。

連續三天,每天都是如此。

而成績,則讓所有目睹者,驚嘆不已,震撼無比!

在五十步距離上,張越從未射失。

哪怕放大一百步,也僅僅射失一次。

其射術的精湛和強悍的臂力,讓所有雜音,立刻消失無蹤。

漢人就是這樣的。

服從強者,遵循規則。

現在,作為曲長軍候,張越用自己的實力證明了自己的能耐。

自然,立刻就將所有議論和腹誹,消滅在了嘴上。

于是,一時間,新豐上下官吏,每日閑暇,都開始了練習箭術。

鄉亭中,箭靶林立,甚至連庶民子弟,也參與了進來,跟著那些官吏,每日蹭幾次射箭。

百姓是聰明的,人民群眾的眼睛,更是雪亮的。

現在,新豐郡兵曲,對軍官都有射術要求了。

那么士兵們,肯定也會追求箭術水平。

人們自然明白箭術越高,入伍的幾率,自然也就越大!

于是,很快的,在新豐的亭里,連熊孩子們,也開始拿著小弓,到處練習箭術了。

以至于,當各地商賈,來到新豐時,他們愕然發現,新豐變成了一個箭術的王國。

家家戶戶,村亭內外,都是箭靶。

人們用著各種各樣的辦法,在練習著自己的箭術。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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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二節 全民大練兵(2)

第七百一十二節全民大練兵(2)

在新豐的郡兵籌備工作,進行的如火如荼之時,新豐縣縣學的主體建筑,悄然開工。

地址選在了靠近工坊園的南城一隅,與太上皇廟遙相對望。

為表重視,開工動土當日,張越親臨了現場,還os了一把后世的領導,給地基蓋上了第一捧土。

設計中的縣學學校,占地三百畝,也就是寬三百步,長一百二十步,大約一千多平米。

整個結構,分為教學、住宿兩個部分。

教學在前,住宿在后。

最多可以容納五十名教師和四百名學生。

學生好找!

新豐轄區的鄉學,做的還算不錯。

接受過鄉學啟蒙教育的十四歲以下童男數量,起碼是超過一千人了。

就是這合格的教師難覓。

尤其是數學、地理、制圖這三門課程,能教的老師,新豐請不起,請得起的教不了。

所以,張越還真是有些發愁。

眉頭都有些皺起來了。

但一時間卻也沒有什么太好的辦法。

畢竟,休說是現在,就算再過兩千年,九年義務教育制下的廣大鄉村學生,又能有幾個能得到好的教育?

而在這個師資力量和教育資源極度匱乏和緊張的時代。

張越的縣學制度,無疑是太過超前了些。

也是直到此刻,張越才算明白了,為何董仲舒、胡毋生這樣的人杰,也要設帷幕教學,還不許隨便提問,只準入室弟子和嫡傳門徒,可以請教。

沒辦法!

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

而彼時,這兩位鴻儒門下的弟子,數以千計。

他們就算累死,也不可能教好所有人。

只能選擇走精英路線,重點教育。

而對那些資質一般,或者不夠努力的,只能是放棄。

但……

縣學的事情,不做是不行的。

不如此,無法培養出真正的人才!

只能是硬著頭皮上馬,再怎么困難也要推行下去,也要執行下去。

回到縣衙,胡建就找上門來了。

“軍候!末將奉命考察新豐官吏,詢問吏員,如今已經功成,特來復命!”

“軍正請坐……”張越將胡建帶到坐席上,然后問道:“各級鄉亭官吏,情緒如何?”

“皆是群情振奮,欲為軍候效命!”胡建昂首答道。

過去數日,新豐基層,已經徹底的瘋魔了。

胡建下去所見所聞,近乎每一個官吏,都在問他一個問題,這次要選拔多少武官?

而且,胡建還真的發現了許多好苗子。

以他在北軍曾經擔任守軍正的經驗來看,這些人甚至是放到北軍,也是可以合格的。

而且,新豐官員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恪守紀律!

這是公考帶來的影響,當初那一次軍訓經歷,使得很多人從此養成了軍人作風。

行有勢,坐有威,一舉一動都隱隱有著標準。

這也是新豐制度本身帶來的影響。

在現行體制下,新豐官僚系統要求各級官吏必須掌握自己轄區的切實情況。

尤其是,各亭人口、孕婦的情況。

那直接與各自的烏紗帽息息相關。

而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作風嚴厲,雷厲風行,讓百姓知道你是一個鐵腕官吏,不會容忍犯法和違規之事。

所以,在日常中,很多人都依然保持著當初軍訓時的生活習慣。

“對了……”胡建從懷中掏出一本裝訂起來的小冊子,遞給張越,道:“此乃末將數日來,考察基層官吏,觀摩其作風,以為可以培養的將官種子名單……”

張越接過來,看了看,好家伙,小冊子里密密麻麻,記滿了人名和職位、籍貫、背景。

粗粗數了數,怕是有好幾百人之多。

仔細想想,這也很正常。

新豐雖小,但資源多!

特別是人才資源,豐富到哪怕是關東的一郡,也沒有新豐一縣這么多。

旁的不說,就是那幾十個太學生,就是關東郡國做夢都不可能得到的資源了。

之后公考錄取的士子,更是無比寶貴的財富。

其中臥虎藏龍,不知凡幾。

這些人又被分配到了太學生手下,或者是陳萬年、桑鈞、胡建這樣的能吏麾下。

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一個精英匯聚的環境里,哪怕是庸才也能取得長足進步。

反之,則相反。

加上新豐的事情特別多。

又是禁止溺嬰,又是組織興修水利,宣傳推廣宿麥、新式農具。

這些年輕人,在這樣的環境下,得到的歷練和磨礪,遠超其他地方。

這就像神射手,都是用弓矢喂出來的。

王牌飛行員,是用數不清的飛行小時鍛煉出來的。

合格官吏,也是一般。

做的事情多了,自然就成長起來了。

而如今新豐各級官吏,總數差不多有兩千人。

兩千人里選個幾百精英,很正常。

張越仔仔細細的將胡建的冊子看了一遍,然后強行將他們記下來,與腦海中本就儲存的記憶一對照。

張越發現,這其中的大半,都是原本就有印象的。

但也有上百人,是原來默默無聞之輩。

“軍正去通知吧……”張越將冊子還給胡建,道:“讓各地鄉亭,開始初選,主要考核箭術,合格者再送來新豐,本將親自主持考核!”

“至于此冊上的良吏,則無需初選,可直接來縣城!”

將要開始編組的新豐郡兵曲,按照標準的野戰曲編制來算的話。

總共將會編列五個屯,十個隊、五十個什,一百個伍。

總共需要一百六十五名各級軍官。

這就需要盡可能的找到合適的人才來培養和訓練。

“諾!”胡建聞言,頓首領命。

送走胡建后,張越就開始,拿起筆,靠著記憶,將剛才所記下來的人名和背景籍貫,寫了下來。

打算給他們做一個檔,為將來做準備。

畢竟,這些人不可能全部入選。

實際上,張越讓胡建下去考察,也主要是從實際能力和工作情況出發。

選拔武將,只是個幌子。

借機給新豐各級官吏,建一個檔案,才是真正的目的。

等將來,新豐系統的攤子大了。

組織部或者類似的官員考察、管理、提拔機制,就要提上預案了。

不能官員的升遷任免,尤其是中低層的官員升遷任免,全靠上級的喜好來決定。

一個良好的官僚系統,必須有一個良好的內循環機制。

而此時,新豐要練兵的消息,也在長安城里不脛而走。

許多人都是議論紛紛。

“聽說新豐的張子重,欲在全縣選拔軍官,編練一個曲的軍隊呢……”酒肆中,有人輕聲說著。

“確實如此!我聽說,張子重欲效仿當初驃騎將軍編練驃騎校尉故事,先選拔良吏,再征募勇士!”有搞事者輕佻的說道:“其志甚大呢!”

“啊!”聞著無不瞪大了眼睛,滿臉驚訝。

霍驃姚,可是長安人的驕傲!

那個長安父老看著長大,十六七歲就帶著人在長安城里橫沖直撞的貴戚,對長安人來說,那可不僅僅是偶像那么簡單。

而是類似父兄一樣親切,就和閭里游俠一般耳熟能詳的人物。

哪怕是市井百姓,誰不是在霍驃姚的故事和傳說中,熏陶著長大的?

許多人的祖輩,甚至還曾不無得意的告訴自己的兒孫們:當初,霍驃姚可是騎著馬,踩過咱家的莊稼呢!

如今,驟然聽聞,有人要學霍驃姚。

長安人民的內心,是很復雜的。

一方面呢,對霍去病的懷念,使得他們充滿期待。

另一方面,心里面卻是酸溜溜的。

畢竟,霍去病,那是大家的長輩們看著長大,是長安父老們口中的英雄。

而那張子重……

是南陵人……

這心里面能舒服才有鬼了!

當下,立刻就有人異議了:“霍驃姚練兵,乃不傳之秘,連霍奉車,亦無能傳,那張蚩尤如何能知?”

霍去病在長安人眼里,就是無敵,就是戰神的形象。

特別是霍去病后,國家再也沒有出現過像他這樣可以輕松帶來勝利和成功的名將。

故而,對其懷念又多深,崇拜有多深,對其他可能取代者的排斥就有多大。

這是一種類似條件反射的本能!

李廣利就是這一情緒下的犧牲者。

別管李廣利的武勛和斬首有多少?

但在長安人民眼里,他就是一個‘都尉之才’‘中庸之人’,只是‘奈何陛下愛幸’才僥幸成為大將。

所以,李廣利一直都很拼命,想要證明,自己不比霍去病差。

奈何,他再怎么努力,面對龜縮起來,像刺猬一樣將自己保護的嚴嚴實實的匈奴,也只能是望而興嘆。

勉強發動的天山會戰和余吾水會戰,其實是在這一種情緒下催動的產物。

連李廣利,都不能讓長安人接受。

張越這樣一個沒有在戰場上證明過自己的年輕新貴,就更是如此了。

別看底層的百姓,對張越好感其實很多。

但一涉及霍去病,反彈立刻就來了。

頓時,無數人都是紛紛附和:“正是如此!霍驃姚,何等英雄?乃是真正的神明下凡,蓋世的大丈夫!張蚩尤雖兇,也不過是空有武力,頗有文名而已,那帶兵作戰,遠征萬里,何其兇險?所需要的智慧與謀略,又是何其之多?非天授其材,誰能一蹴而就?”

“哎……”那位搞事者微微一笑:“這諸位恐怕就不知道了吧?”

“張蚩尤,可不止空有武力和文名!”

“他可還是兵法大家!一本《戰爭論》,邊塞將官爭相閱讀,俺聽說,連匈奴人也是高價求購呢!”

“前不久,更是作了《孫子兵法》,給孫武這樣的大家的兵書做注,重新詮釋,長安列侯讀之,皆以為是名家之作,孫武復生也不過如此呢!”

“就是天子,也是常常對左右說:張子重,吾之驃騎也!”

酒肆里的眾人聽著,都是沉默了起來。

因為,此人說的都是事實。

但越是如此,大家心里面就越不是滋味。

這種感覺,就仿佛是自己養大的閨女,忽然要嫁人了,又好似自己釀了半年的美酒,最后卻被別人喝掉了。

其中五味陳雜,難以言說。

就聽著那人道:“再者,諸君恐怕還不知道吧?”

“某家聞說,當朝皇后陛下,曾將霍驃姚的驃姚劍,賜給了張蚩尤!”

“啊……”眾人聽著,更是驚訝了。

驃姚劍,對于長安人民來說,就是霍去病的象征。

當初,那位長安人看著長大的年輕貴族,就是帶著八百長安子弟兵,一戰成名,功冠全軍!

“據說,皇后陛下還將霍驃姚留在宮中的手書,也送給了張蚩尤!”那人卻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于是,一時間,整個酒肆,都滿是抽氣之聲。

“不然,諸君以為,那張蚩尤的練兵之法是哪里來的?”

“俺可是聽說了,此番張蚩尤在新豐,就是首選選拔軍官,然后再去征兵!”

“大家想想,當初霍驃姚,是不是就是如此,編練起來的驃姚校尉部?”

聽到這里,許多人都沉默了下來。

但新的火種,也隨著燃燒了起來。

“這么說來,這張蚩尤是盡得霍驃騎的真諦嘍?”有人滿是期待的道。

對于霍去病,沒有人不懷念。

因為,他代表了一個時代,一個黃金時代。

他活著的時候,勝利,就像喝水吃飯一般簡單輕松。

那時,天下人只要聽說了霍驃騎領兵,人人都知道,遲則半年,早則三月,勝利的捷報一定會貼滿露布。

斬首一萬以下,都不好意思宣告世人。

在他活著時,匈奴抱頭鼠竄,根本不敢抵抗,休說是對抗王師的赫赫天威了。

據說,匈奴人只要看到霍驃姚的戰旗,就能遠遁數千里。

更緊要的是,霍去病不僅僅帶來勝利。

還帶來財富!

他在世之時,每次大戰,都是大捷,而且繳獲豐富!

僅僅是河西戰役,他就帶回來了牛羊以百萬計,各類馬匹三十余萬匹,橐他數萬頭。

以至于當年市面上,充斥了各色肉食。

哪怕是平民百姓,也能買到。

若張蚩尤變成張驃騎……

許多人眼中都流露出了神往之色,對那個黃金時代的留戀和有關黃金時代的傳說,浮上心頭。

而在酒肆一角,沒有人注意到的地方,韋賢輕輕給自己倒滿一杯,嘴角溢出了一絲絲的笑容。

“張子重,此招汝可識否?”

捧殺,是殺人的最高境界。

今天,那張子重的名望多高,未來,他一旦遇挫,就跌的有多慘!

韋賢知道,現在,正面硬剛是不可能剛過的。

但,捧殺,卻可以做到戰而勝之!

至于那張子重能不能做到?

韋賢覺得,那是不可能的。

世界上,只有一個霍去病。

便像李廣利,他在居延的努力和奮斗,哪個知曉?

所有人都在拿他和霍去病比較。

然后輕易的得出一個結論李廣利只是都尉之才,中人之姿。

而現在,張子重被直接和霍去病掛鉤了。

所以,必然比李廣利還要慘!

未來,他別說是吃了敗仗了,受了挫折了。

便是打贏了,只要贏得不夠漂亮,長安人的吐槽和腹誹,都足以毀掉他的全部努力!

而一旦,其沒了名聲,壞了形象。

那就無足畏懼了。

長孫殿下,自然就會回心轉意,重回谷梁君子的懷抱。

想到這里,韋賢就為自己的機智,點了個贊,然后獎勵自己一杯美酒。

就像韋賢計劃的一樣,短短幾日,整個長安城的市井,都刮起了了一股‘張蚩尤’的旋風。

人們談論著這個年輕新貴的故事,議論著他的光榮記錄,然后將之與曾經的霍驃騎重合到一起。

以至于連建章宮,都有了傳說和議論。

連烏孫人也聽說了這些事情。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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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三節 烏孫的野望

烏孫使團,在漢室境內,已然滯留了超過一個半月。

哪怕是在關中,也停留了超過一個月了。

一個月來,使團成員見過了漢軍的陣容,也見識過漢朝強大的作坊生產能力,更親眼看到了長安城的繁華與富饒。

幾乎每一個人都被這偉大的帝都所折服。

在強盛的漢家面前,戰戰兢兢。

但,迄今為止,他們只朝覲過一次漢天子。

那是半個月前,泥靡從漢朝的新豐返回長安時,被大鴻臚引領前往漢朝的皇宮遞交國書時的事情。

然而,泥靡只是隔著帷幕,遠遠的看到了那位據說已經年近七十的老皇帝。

只是聽到了對方的聲音,并未真正的交流。

遑論提出要求了。

這讓泥靡可真是有些發愁!

“漢朝人怎么說?”他問著被派去大鴻臚官邸催促、提醒漢朝人的臣子。

“回稟主人……”那人跪著說道:“漢朝人說,近來他們國內有事,故而無暇,請主人耐心等候……”

“耐心等候?”泥靡現在聽著這個詞,都有些想吐了。

自上次遞交國書后迄今大半個月了,每次漢朝人都讓他‘耐心等候’。

可他怎么耐心的下來?

在長安的每一天,他都是心急如焚。

眼看著時間一天天流逝,他卻無所事事。

只能住著寬敞的大屋,喝著漢朝的美酒,吃著漢朝的美食,在漢朝的歌舞聲中度過一天又一天。

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在春正月之前,他就要返回烏孫了。

因為,他必須趕在天山的冰雪融化之前,回到闐池的牧場,裝作自己是在康居過冬的樣子。

不然,匈奴人肯定會知道和聽說到一些風聲。

若是以前,他還能無所謂。

但現在……

卻是如坐針氈。

強盛的漢朝,富饒的漢朝,強大的漢朝,恐怖的漢朝,他都親眼看到了。

與這個偉大的國度相比,烏孫王國就像是金山(阿爾泰山)的蠻子一樣窮、弱、脆。

甚至,泥靡有時候還懷疑,可能在漢朝人眼中,烏孫人唯一值得重視的就是烏孫馬了。

親眼見過了,漢朝像引弓之民們生產陶器一樣,批量生產制造鐵器,更親眼目睹了漢朝人的軍隊,那排山倒海的陣容與整齊的武備。

泥靡就已然確信,只有向漢朝學習,烏孫才能有未來。

但光靠學習,是完全不夠的。

烏孫還得得到漢朝的援助。

不止是貿易,更需要有技術上和文化上的支援。

烏孫需要漢朝的工匠,漢朝的技術、漢朝的文化,從而在烏孫復制漢朝的成功。

可惜,現在漢朝人連面都不給他見。

擺明了打算拖,拖到他回國。

只是想著這個事情,包括泥靡在內的使團成員,都是心急如焚。

漢朝向他們展示了何為文明、先進、富強,卻關起了讓他們學習的大門。

這些天來,泥靡不止一次請求漢朝人準許他去漢太學或者請一位漢朝的知名學者來教授他們,但每次請求都是如泥石入海,有去無回。

想到這里,泥靡就皺起了眉頭,問著那個臣子,道:“我讓你賄賂漢朝人,你賄賂了沒有?”

草原上,打不過別人就賄賂,這是約定成俗的潛規則了。

就像烏孫立國,其實也有著賄賂當時的老上單于身邊的貴人們的歷史。

不然,匈奴人怎么舍得讓烏孫獨立建國?

“奴才按照主人的吩咐,給漢朝的大鴻臚的幾個官員,送了黃金、珍寶,總算打探到了消息……”

泥靡聽著,立刻豎起耳朵。

“根據奴才打探到的消息,漢朝大鴻臚的官員們說,漢朝天子,已經將有關主人的一切事物,都委托給了那位漢朝的侍中……”

“南陵的那個張蚩尤?”泥靡眉毛緊鎖起來。

對于那位漢朝貴族,泥靡有著深深的忌憚。

不止是因為他的武力,讓泥靡深感畏懼,更因為泥靡從他身上,察覺到了危險。

直覺告訴他,那位總是笑呵呵的漢朝貴族,看似平易近人,實則是用著居高臨下,類似神明一般的眼神看著他和烏孫。

話里話外,看似尊重烏孫和他,但……

骨子里,卻恐怕比任何漢朝大臣都要倨傲!

所以,泥靡寧愿去和那些在面對他和烏孫使團時,看似一臉嫌棄,仿佛見個面都要沐浴、清潔的漢朝官員,也不愿去面對那位看上去對烏孫完全沒有歧視的漢朝貴族。

是故,才在結束了對新豐的訪問后,立刻回到長安。

可沒成想……

繞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原點。

“那位漢朝侍中,最近有什么消息嗎?”泥靡坐下來,輕聲問道。

在漢朝一個半月多的時間,足夠烏孫人對漢朝的政治和體制有一個大概的了解。

特別是在用了黃金和珍寶開路后,很多漢朝官員,都樂意向烏孫客人介紹自己的國家。

故而,泥靡現在差不多弄明白了,漢朝復雜的體制。

而即使是在如此復雜、繁瑣的體制里,那個年輕的貴族,也是居于高位。

地位大概相當于匈奴的左右大當戶或者烏孫的翕候。

“聽說他在練兵……”那臣子低聲答道:“奴才從漢朝人的議論里得知,似乎,這位漢朝的侍中,在用著霍驃騎的法子練兵!”

“霍驃騎?”泥靡疑惑了一聲。

“就是那個人……”臣子低著頭,甚至不敢直呼其名:“封狼居胥山,過姑衍山的那個人……”

“那個人啊……”泥靡深深的倒吸了一口涼氣。

霍去病的威名,行于整個世界。

哪怕是烏孫人,也是敬畏、崇拜著那位漢朝戰神。

以至于無人敢直呼其名!

可是……

“匈奴人不是說,那個人乃是天神下凡,完成任務后就升天了嗎?”泥靡低聲呢喃著:“為什么有人能用他的法子練兵?”

越想泥靡就越焦慮。

若漢朝再出一個類似的人物。

這個世界的各國,還怎么混呢?

只要匈奴人抵擋不住,整個世界,都將淪為漢朝人的盤中餐!

想到這里,泥靡就起身道:“走,我們去新豐,看看他是怎么練兵的?”

烏孫使團,早已經被準許可以在報備大鴻臚后,自由在整個京畿地區活動。

除了少數地方,需要許可外,他們想去任何地方,都可以在報備大鴻臚,并且有大鴻臚官員陪同下自由活動。

這個權力,本來只有內藩才有。

但,因為烏孫的戰略價值太大,故而大鴻臚在稟報了天子后,特別恩許。

自然,泥靡想去新豐,大鴻臚沒有任何阻攔的意思。

甚至,還為他們準備好了馬車,派出了一隊士兵保護,由一位大鴻臚的蠻夷邸司吏陪同,踏上了前往新豐的道路。

上午出發,在下午日落之前,就抵達了新豐邊境。

而這時,泥靡愕然發現,整條馳道,竟然擠滿了車流。

數以百計的車馬和更多的士人騎著馬匹,如潮水一般,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

進入新豐境內后,這一情況更是有增無減。

似乎,整個世界都在關注新豐這次的練兵事務。

這讓泥靡看的滿頭霧水。

以他了解到的情況來看,那位漢朝的侍中官,這次只是練一個五百人規模的小部隊。

這點兵馬,哪怕是放在西域,也算不得什么!

就是蒲類各國的領主,也能閉著眼睛拿出這樣數量的騎兵。

漢朝人如此大動干戈,讓泥靡不得不去懷疑,那位張侍中,真的有那個人的練兵法門。

想到這里,泥靡的心就更急切了。

他恨不得,立刻飛去新豐,親眼看看‘那個人’的練兵之法。

哪怕只是學個皮毛,說不定也能讓自身實力暴漲!

泥靡忽然想到了另外一個事情。

若……

“我能和那個人拉上關系……”

“哪怕只是讓漢朝人承認,我讀過和接觸過‘那個人’的書或者配飾……”

“一旦回國,我就可以宣傳我是‘那個人’的學生……”

這樣想著,泥靡的眼神,忽然變得亢奮起來。

那個人……

因其不世之功和輝煌戰績,征服了整個世界。

崇拜者、敬仰者和敬畏者,遍布幕南、幕北、西域。

匈奴人祭祖,都要戰戰兢兢,祈禱天神和祖先保佑,漢朝莫要再出一個霍去病。

哪怕是西域列國,包括烏孫國內部,相信那個人是神明的人,也是無數。

特別是底層愚昧的牧民們……

若他,偉大的烏孫小昆莫,獵驕靡的曾孫,狼神的后裔,烏鴉之神垂青的勇士,在這一系列頭銜上再加一層曾經在漢朝學習過‘那個人’的兵法的光環,然后再編造幾個事跡。

譬如說……

漢朝人看到后震驚了!偉大的小昆莫讓漢朝感慨,烏孫有他,必定強大!

或者這樣……

震撼人心!小昆莫一事,讓漢朝皇帝也稱贊!

想到這里,泥靡就為自己的機智點贊!

神話自身,是游牧民的高層必做的事情。

從冒頓到狐鹿姑,無不如此。

烏孫人自然也有這個習慣。

只是,這些神話,在漢朝強勢崛起后,就有了破產的風險。

因為……

無論是匈奴人吹噓的所謂撐犁孤涂單于和孿鞮氏何等偉大、神圣,還是烏孫人吹噓的自己是狼神后裔、烏鴉之神眷顧之族。

都已經被漢軍的鐵拳,砸了個稀巴爛。

他們吹噓的越夸張,就越讓人心生疑慮和懷疑——既然你們這么牛,為什么被漢朝人按在地上摩擦?

烏孫還好,隔著遙遠的距離,又與漢關系不錯,影響不大。

但匈奴就慘了。

以泥靡所知,過去三十多年,匈奴內部人心浮動,孿鞮氏為自己編造的謊言和神話,已經越來越難以服眾了。

如今,匈奴日逐王和王庭之間,鬧到兩相對立,大有兵戎相見的架勢,就是這個緣故。

單于再也無法維系自己的天地之子,日月所立的神裔形象,內部分裂,野心家蠢蠢欲動。

匈奴的事情,自然也影響到了烏孫的高層。

很多人都在想,該怎么應對未來的危機。

但現在,泥靡豁然開朗。

漢朝人這么強,那就拉漢朝人來當虎皮吧!

反正,下層的牧民愚昧、麻木、懦弱,只要宣示自己的強大和神圣,就足以震懾他們,讓他們不敢逃亡和反抗。

更妙的是,只要漢朝繼續強盛,那么他的形象和威嚴,就有了保證。

而且,因為漢朝比那些虛無縹緲的神啊、天啊,更加形象,更加具體。

所以,對統治的好處,幾乎是無限的。

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我和烏孫,該不該下這個注?”

泥靡內心思慮著,猶豫著。

如此做的好處,已經很清楚了。

但壞處也是有的。

那就是,若烏孫王室的威權和形象來源于強大的漢朝。

那么,漢朝的強盛和偉大,也會隨之深入人心。

于是,烏孫王室從此只能服從和追隨漢朝。

否則,一旦漢朝對烏孫用兵,恐怕大部分牧民都不敢對抗!

雖然現在來看,烏孫和漢朝隔著一個匈奴和數個西域王國。

兩者的距離遠到了,漢朝人無法輕易用兵的地步。

所以,現在用這個法子,是沒有后遺癥的。

但未來,匈奴人要是扛不住了,被漢朝打敗、滅亡,或者向漢朝投降。

那……

漢與烏孫的距離,就要大大縮短了。

萬一漢朝對烏孫起了什么心思……

烏孫就要亡國滅種了!

想到這里,泥靡忽然想起了自己曾經見過的那兩個漢朝藩王。

好像,似乎,大概,漢朝人對他的藩國,很是照顧……

若未來,匈奴被打敗或者投降了,烏孫或許可以選擇這樣的道路,對長安名義臣服……

反正,烏孫又不是沒認過爸爸。

匈奴的老上單于、軍臣單于和尹稚斜單于的統治時期,烏孫年年都要給單于庭朝貢,甚至就是現在,烏孫人也深受匈奴影響、鉗制。

心里面想著這些事情,馬車就駛到了新豐縣城城外。

此時,天色漸漸黯淡,呼嘯的北風,夾雜著絲絲的冰雨,吹了起來。

但,視線內的那座城市,卻火熱的如同盛夏。

人聲鼎沸,車水馬龍。

似乎全世界,都將注意力集中了過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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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四節 對烏孫的定位

“烏孫人又來了……”

張越接到消息時,正在縣衙里,和劉進、桑鈞、陳萬年、胡建等人一起涮火鍋。=雜∥志∥蟲=

西元前的牛肉,純天然無污染,脂肪飽滿,勁道十足。

至于羊肉,更是鮮嫩多汁,一口咬下去,味蕾滿滿的都是鮮香!

特別是,火鍋的底湯,是用著空間水熬煮出來的,比世界上任何香料都要給力。

吃的眾人大快朵頤,好不快活。

唯一有些美中不足的,大約就是沒有辣椒,只好用花椒、胡椒和茱萸代替。

辣味多少有些不夠,麻味卻稍顯過剩。

至于為何西元前有火鍋?

因為本來就有啊!

大漢帝國的吃貨們,早就幾十年前,就已經在涮火鍋了。

后世的考古發現,也佐證了這個事實。

正吃的起勁,猛然得到烏孫使團再來的事情。

張越端起酒樽,輕輕抿了一口剛剛從長安送來的葡萄酒,今年夏天上林苑和扶荔宮的葡萄豐收,便宜了張越,最終搞到了四千來斤。

在自家的釀酒大師們的幫助下,這些葡萄全部被作為釀酒原料。

經過三個月的發酵,如今,已經是可以出貨了。

只是因為是第一次釀制,所以產量不高,只夠自己吃。

不過,這些葡萄酒的口感和味道,確實很棒!

入喉之后,甘甜清香,回味無窮。

便是劉進,也是喜歡不已,迅速的愛上了這種果酒。

劉進此刻,就有些微醉了。

他捧著酒樽,打了個飽嗝,問道:“烏孫使者,此來所為何事?”

張越輕聲一笑,道:“大約是大鴻臚將球扔回來了……”

上次,在工坊園,烏孫的那位小昆莫,親口承認了,烏孫與漢的關系是侄子和叔叔的關系。

此事,讓大鴻臚戴仁高興的手舞足蹈。

可惜,那位小昆莫回了長安后,遞交國書的時候,國書上卻沒有‘侄子拜見叔父大人’的字眼,近義詞和相似的說法,也沒有。

這讓戴仁很生氣,感覺被羞辱了。

大漢帝國的外交部長,打從高帝開始,可從來都不缺鈣。

骨頭硬的很!

而且,脾氣也很暴躁!

歷代大鴻臚都是典型的戰爭販子、主戰派。

譬如馬邑之謀就是在時任大鴻臚(大行)王恢的一力堅持和勸說下才得以付諸實施。

當年,攻滅朝鮮的建議,也是從大鴻臚衙門里響起來的。

甚至,就是大宛戰爭,也是大鴻臚發動的——宛王殺的漢使,正是大鴻臚官員。

如今,在廣袤的西域和幕北、幕南地區,大鴻臚的細作、使者,到處煽風點火,典型的帝國主義作風。

當然,這也是人類帝國在上升期很常見的事情。

在帝國擴張時,外交官就是急先鋒。

只有收縮和防御時,才會滿口和平、人道。

所以,被惹毛了的戴仁,直接撂挑子了,干脆就把接待和對接的事情,都丟給了張越。

當然,這也是在跟張越書信往來數次后,做出來的決定。

劉進聽著,微微一笑,作為在谷梁思想熏陶下成長起來的皇孫,其實劉進對四夷的態度,一直是很蔑視的。

在他看來,所謂夷狄,不過是兩條腿走路的禽獸。

也就是近來,才開始接觸到公羊思想,對四夷的態度,稍有改觀。

當然,這也好不到那里去。

所以,他起身道:“那卿便去迎賓吧……”

“孤也吃的差不多了,便回去歇息了……”

“若有事情,卿派人來通知孤就是了!”

上次接見了烏孫人,劉進回去就洗了三次澡。

心里面至今都有著陰影,不得不看了五遍《公羊春秋傳》,中和自己內心的惡心。

張越當然知道此事,聞言輕輕恭身,道:“恭送殿下……”

陳萬年等人也是起身:“恭送殿下!”

目送著劉進離開,張越叫人進來,收拾好餐具和酒類。

“長孫殿下,還是有些潔癖啊……”桑鈞卻是輕聲笑著,調侃了一聲。

對其他人來說,可能這位長孫殿下,是國家的希望,未來的明主,下意識的會敬畏。

但……

對張越、桑鈞這樣,日夜相處的臣子們來說。

國家的這位長孫殿下,不是神,而是凡人。

有優點也有缺點。

會做錯事,會犯錯,甚至有時候還有些幼稚。

所以,私底下經常會調侃和吐槽。

張越聽著,瞪了一眼桑鈞,道:“令吏,背后議論君上,非君子所為!”

桑鈞聞言,趕忙低頭謝罪:“下官失言了!”

“令吏無需如此!”張越輕聲道:“長孫殿下,非是那種不能容人者……”

“只是……如今,新豐木秀于林,吾等應當謹言慎行,小心從事!”

大漢帝國的百姓、商人、工匠、甚至是刑徒,都可以隨便議論國事,吐槽三公九卿乃至于皇帝,也沒有人管。

但士大夫、貴族、官員,卻要當心禍從口出。

更何況,現在的新豐確實是太顯眼了。

此番,練一個郡兵曲,就引來了無數關注和視線。

其中帶著惡意至少也是審視態度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作為新豐的最高領導人之一,張越不得不給最近越來越有些得意忘形的屬下提一個醒——張湯殺顏異,公孫弘和汲黯相愛相殺的故事,可還沒有過去多久。

對有心人來說,別說吐槽了,便是一句話用詞不當,都可能被他們抓到把柄和痛腳。

“諾!”桑鈞等人連忙恭身拜道:“侍中教訓,下官等必定銘記于心!”

張越看了看他們的模樣,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聽進去,記下來。

但,作為前公務員,謹小慎微和對政治的敏感性,早就已經篆刻到了張越的骨髓里。

他很清楚,未來的兩年,是新豐的關鍵時間。

這兩年一過,新豐的成績就會迸發,屆時,天下再無人能動搖。

但,在這個過程中,卻是兇險萬分!

稍不留神,就會前功盡棄!

張越自己和劉進,哪怕最壞的情況,也可以脫身。

桑鈞、胡建、陳萬年,還有下面的官員、士子,卻是脆弱的。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打不過大人,就會拿小孩子出氣。

故而,張越凝神看著他們,語重心長的道:“但愿諸君,能夠記住!”

得志便驕狂,這是人類的本性。

只有少數大能,能以大毅力克制!

從古至今,及至未來,多少大英雄、大豪杰,都是死于驕傲自滿?

一刻鐘后,張越穿戴整齊,在縣衙偏廳,見到了等候多時的烏孫使團一行。

“使者多日不見,一向可好?”張越笑呵呵的對著泥靡拱手。

“貴國陛下愛幸,使我等在長安,如在烏孫……”泥靡笑著道:“這讓外臣,真是感恩不盡……”

“正打算親自去貴國陛下面前謝恩……”

“但,不知貴國天子喜好,唯恐得罪,不得已,只好來向貴官求教……”

在長安待了一個多月,泥靡現在不僅僅身上穿的戴的,都是漢家華服,就連漢禮也能有模有樣了。

他上前對張越作揖道:“還請貴官不要嫌棄外使……”

張越聽著,嘴角微笑著,上前扶起泥靡,道:“貴使遠來是客,吾國自古好客,豈能說嫌棄?歡迎都來不及!”

但心里面卻是瘋狂吐槽。

張越很清楚,烏孫人之所以回頭,是因為他們在長安沒人鳥。

而他們在長安的舉動和謀劃,張越也是一清二楚。

不得不說,烏孫人還是很聰明的。

知道運用金彈攻勢。

在他們的黃金珍寶和寶馬面前,沒節草的漢家官員、貴族,紛紛淪陷,向烏孫人透露了很多事情。

所以,在遞交國書后,這位小昆莫向漢家天子提出了一些在張越看來不可接受的條件。

首先是求娶公主!

言辭無比卑謙,連條件也提的讓人無法拒絕!

上一次,烏孫老昆莫獵驕靡遣使來長安求親時,為了迎娶細君公主,給了豐厚的聘禮。

包括烏孫馬(主要是母馬)一千匹,黃金一千金。

而這次,這位小昆莫為了表明自己的決心,提出了以烏孫馬一千匹(保證公馬數量至少三百匹)為聘禮的條件。

看似很寬厚,實則包藏禍心!

所以當長安那邊派人來咨詢張越的意見的時候,張越立刻就上書堅決反對!

原因很簡單!

現在的烏孫昆莫是翁歸靡,而解憂公主,依然在烏孫。

此時,下嫁公主給這位小昆莫,豈非等于主動放棄翁歸靡和解憂公主?

不止是感情上,張越無法支持。

戰略上更是巨大的敗筆!

這很可能導致,現任烏孫昆莫翁歸靡對漢戒備和反感,從而引發一系列連鎖反應。

所以,下嫁公主可以!

但必須等這位小昆莫即位!

而且,他必須廢除烏孫腐朽的收繼婚制度,在即位后遵立解憂公主為太后。

漢室才可以考慮,下嫁一位公主。

此外,這位小昆莫還提出,想要漢室送一批工匠、典籍和官員給烏孫。

為此,他愿意付出更多的烏孫馬。

甚至愿意用等重的公馬來換!

此事,本來已經差不多被同意了。

畢竟,漢家極度需求烏孫馬,特別是可以大量繁育的良種公馬。

不過,在張越反對后,天子和大鴻臚方面,都被說服了。

這倒不是張越害怕這些工匠、官員去了烏孫后,漢室可能被反噬。

講真,諸夏民族,什么時候在技術和文明上害怕競爭了?

諸夏的競爭對手們,那些古代的文明,現在在那里?

旁的不說,后世出土發現的三星堆遺址,就表現出了極高的藝術水準。

然而,創造它們的巴人,如今已是諸夏文明一分子。

便是后世經常被人們拿來當反面教材的唐太宗和松贊干布做的那筆買賣。

其實影響也沒有那么大。

唐軍依然是吊打吐蕃的。

若沒有安史之亂,吐蕃?早被打回青藏高原了!

對于一個國家,一個文明來說,自身強大才是根本,成天想著削弱別人,那是緣木求魚,刻舟求劍。

更何況,現在新豐的工坊園,漸漸開始發力。

若一切順利,三五十年內,漢家就可以進入前工業革命時代。

排隊槍斃和量產的燧發槍、火炮,足以摧毀任何敵人。

即使退一萬步,漢家踏步不前,烏孫人得到了漢室的技術和工匠。

以烏孫的人口體量和環境,他們養得起類似漢少府這樣的戰爭機器嗎?

所以,張越反對的不是技術擴散。

而是人口買賣!

諸夏的工匠、官員,豈能被當成貨物一樣買賣?

始作俑者,其無后乎?

今天可以把官員、工匠當貨物,明天是不是把國土當貨物了?

就這一個理由,成功說服了天子和大鴻臚。

最終,得出的結論是——公主?

小昆莫您即位后,再派使者,帶著聘禮和承諾來迎娶吧!

工匠、官員?

不好意思,大漢帝國,珍視每一個臣民,哪怕是親密友邦,涉及帝國臣民,也不可談判!

當然,烏孫人可以派遣留學生來漢。

什么都可以學,漢室也可以教授他們任何想學的知識。

這是自信的表現,更是一個天坑!

和平演變,顏色革命,都需要留學生來發動。

至于其他事情……

當然都是已經同意了。

特別是漢與烏孫的貿易問題。

烏孫以皮毛換鐵器,并準許烏孫官方商人進入居延,享受漢家國民待遇。

這些都是有好處的事情。

更是未來漢室控制烏孫,甚至整個西域的關鍵所在。

因為,一旦烏孫或者西域各國的鐵器和其他生活必需品,都嚴重依賴漢室,而他們內部的經濟卻變得單一起來。

那么,他們就不可能忤逆漢室。

可以這么說,張越是在把烏孫當成一塊試驗田。

想要實驗一下,后世的西方殖民者們的常用招數。

只要成功,那么未來的草原,就將迎來一個千年的和平。

沒有戰爭,沒有殺戮,沒有爭奪。

游牧民們,只需要為大漢帝國蓄養牲畜,將皮毛、肉類運來中原,便可以過上相對安穩的生活。

溫飽不敢保證,起碼,不會大規模的餓肚子和成批成批的凍死了。

而只要能活下去,生存下來。

無論是游牧民還是農耕民,都是一樣的。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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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五節 劣根性

寒暄過后,泥靡坐到客席上,學著漢家貴族的樣子,正坐下來,然后問道:“聽說貴官要選善射之勇士?”

張越點點頭:“正是!”然后笑著道:“若是貴使愿意,可以旁觀……”

“固所愿爾……”泥靡立刻就用著剛剛學會不久的漢朝貴族的說法腔調答道:“正好,我烏孫也是以騎射立國,或許可以從貴國學到一些……”

張越聽著,笑而不語,但眼角的譏諷,卻是顯而易見的。ω雜●志●蟲ω

騎射立國?

匈奴人都不敢說這句話!

這個時代的游牧民族,自詡什么引弓之民,有意和長城內的漢室做切割。

但實際上,匈奴人作戰,更多的是靠手里的長短兵器,而不是弓矢。

便是漢軍騎兵,制勝克敵,也是靠白刃沖鋒。

裝備的腳踏弩和輕弩,只是作為沖鋒過程中的額外輔助武器使用。

至于騎射?

不好意思,當代的騎兵,都是下馬步射。

弓騎兵的科技樹,還沒人能點開。

泥靡見著,尷尬的笑了一聲,然后轉移話題,問道:“外使聽說,貴官乃是貴國少有的兵法大家,曾多次寫有用兵之書……”

他輕笑著問道:“不知道,可否讓外使也有幸一閱?”

“可以啊!”張越輕聲一笑,根本沒有拒絕。

這讓泥靡真是大喜過望!

連忙謝道:“貴官真是慷慨啊……”

心里面卻是不免懷疑了起來。

以為張越可能會將一些閹割版的東西拿來敷衍他,但,他哪知道,他的行為張越是歡迎都來不及!

因為,兵書也好,其他文化類著作也罷。

都是不可能控制的住的。

別人只要想,完全都可以想辦法搞到手。

除非,漢室自斷臂膀,禁止這些書籍在中低層流動,不然的話……

別人總是能想辦法弄到的。

張越的《戰爭論》現在不就已經流傳到匈奴國內去了?

所以,知識和思想是控制不了的。

除非和秦始皇一樣,來個一刀切,將民間的軍事類藏書全部收禁。

但這樣做,就和七傷拳沒有什么兩樣了。

而且考慮到,其實漢室對四夷的碾壓性的文明優勢。

其實漢室受到的傷害,遠比別人深!

反倒是,放開限制,得到的利益更多!

一來,中國的讀書人和知識分子的數量,遠遠高于其他勢力,未來更是肯定會冠絕全球。

二則,四夷想要看懂這些書,首先就要學習讀寫漢字,然后還得有一定的漢文化基礎。

《戰爭論》還好,其他什么孫子兵法、孫臏兵法,沒有足夠的文化基礎,怕是根本不懂其中的內涵。

而當他們學會了漢字,讀了漢家典籍,思想豈能不受影響?

三則,一旦漢字和漢文化,普及開來,就可以抹殺掉這些被輻射的民族的本來意識和未來藍圖。

特別是,可以斷絕他們創造文字的可能!

若四夷都使用漢字,用漢禮,讀漢書。

百年后,最次也是一個朝鮮、越南這樣的小中華。

成為諸夏文明圈的一個成員。

當然,最重要的是,張越看死了這些生活在奴隸制下的游牧王國的本性!

就像古人所說的——夷狄無信無義,自私貪婪。

得到了好東西,他們首先想的不是傳播。

而是占為己有!

看到了先進的產物,他們最先聯想到的不是發展,而是遏制!

為了保證自己的統治,他們才不在乎自己的國民過怎樣的生活呢?

滿清就是靠著拉攏蒙古上層王公,牢牢掌握了草原。

康熙、乾隆,都是非常聰明的君王。

聰明到,當時西方的先進技術和知識,都能知道。

康熙的數學水平,甚至不比那些傳教士差,史書上有著許多次康熙本人對大臣炫耀自己的數學水平的記錄。

乾隆本人甚至知道蒸汽機,還知道鐘表的制造方法。

據說,乾隆晚年,英國使團來京,向他獻上了禮物。

包括了火槍、火炮和各種機械產品。

結果乾隆一看——哥早就玩膩了你們這些西洋貨色了。

在事實上來說,其實滿清的上層統治者,對西方的發展和西方的技術變革,并非一無所知。

事實上,他們非常清楚,也非常明白。

但……

所有的這一切,都被鎖在宮廷內,被封鎖在皇室的宮苑里。

著名的圓明園的藝術成就和所運用的先進技術,哪怕是歐陸的貴族也是驚嘆不已,以為是人間極致的美好。

但……

除了宮廷,其他地方,卻連半點西方文明的影子也看不到。

英國的馬嘎爾尼使團,在抵達北京后,幾乎被自己的眼睛看到的東西嚇壞了。

歐陸諸國,幻想了無數年的東方天堂的神話破滅了。

他們所見的是一個貧窮、落后、腐朽、麻木的老大帝國。

明朝傳教士們口中的天堂和傳唱了兩千年的賽里斯已經無影無蹤。

馬嘎爾尼看到的是一個比大英帝國的印度殖民地還要落后、腐朽、衰弱的帝國。

也是自那以后,西方人不再畏懼東方的古老帝國。

康熙、乾隆,都是頂尖的封建帝王。

聰明、睿智、見多識廣。

特別是乾隆,連蒸汽機也知道,甚至懂蒸汽機的原理。

對西方也不陌生,因為他們身邊不僅僅有直接來自西方的傳教士。

北京城里,還有一個西方國家的大使館——沙俄和滿清是有外交關系的!

但他們做了什么?

什么也沒做!

同樣的道理,烏孫人也好,匈奴人也罷。

張越相信,他們為了自己的統治和地位,會幫助大漢帝國,做到大漢帝國自己做不到的事情的。

所以,張越真的是無比慷慨。

立刻就讓人拿來了自己寫的《戰爭論》和重新編輯過后的《孫子兵法》,遞到了泥靡面前。

在封建時代,或許個人的能力和領導才能能影響很多事情。

譬如,蒙古就是靠著成吉思汗,吊打了全世界。

但在未來,即將到來的新世界。

一個人的聰明、睿智,沒有絲毫作用!

就像康熙、乾隆,再聰明,再厲害,面對英國人的堅船利炮,能有什么辦法?

甚至可以這么說,在某種程度上,可能滿清在乾隆時期,出一個笨蛋,比乾隆可能更有用!

乾隆太聰明了!

聰明到讓人忌憚!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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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五節 諸子齊聚(1)

夜深了,窗外寒風呼嘯。

但室內卻是舒適的,特別是坐在漢朝人的火炕上,渾身都不覺得冷。

捧著手里的書籍,泥靡陷入了深深的迷思。

這兩本書,在泥靡看來,是絕對的神書!

尤其是那本《戰爭論》,近乎闡明大道,其中所講的,在泥靡看來,根本就是一個領袖、一個統帥應該做到和注意的事情。

而那部《孫子兵法》,深奧艱澀,泥靡雖然不是很能理解其中的語句和闡述的道理。

但,僅僅是以泥靡粗淺的文化基礎,也是深受啟發。

也正是因此,泥靡內心,現在滿是疑慮和不解。

“漢朝人到底意欲何為?”泥靡看向一直跪在火坑旁的兩個貴族問道:“你們兩個都來說說看……”

那兩個貴族互相看了看,然后,一個將頭發梳成一條條小發辮,垂在腦后的中年男子上前磕頭道:“偉大的昆莫,奴婢等愚笨,一時也是想不清……”

“不如……”他抬起頭,強行壓抑住內心的悸動,提出了他早就想要的請求:“昆莫將那兩本漢朝的兵書,給奴婢看看,或許就能找到問題所在……”

泥靡聽著,下意識的拿起了手里的書籍,就要遞出去,忽然他縮了回來。

“不是本昆莫不愿給你們看……”泥靡抓著手里的兵書,輕聲道:“只是你們不識字,就算給了也看不懂!”

但內心深處,他真正的想法是——大膽奴才,居然想要染指偉大的先昆莫子孫的寶物?

這兩本書,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給這兩個奴才看的。

在泥靡看來,有資格閱讀它們的,只有自己的子孫,至少也得是烏孫王室子弟!

月氏、塞人、匈奴雜種,也配看嗎?

看了以后,萬一造反咋辦?

作為烏孫王室的嫡系,泥靡實在是太清楚,烏孫王國的本質是什么?

烏孫王國,就是一個大雜燴!

王室的力量,只占到了不足五成的人口。

偏偏就這點力量,如今還分成了兩個不同勢力。

月氏翕候和塞人翕候,現在看上去是挺老實的。

但將來呢?

泥靡實在是太清楚,引弓之民的特性了。

底層的牧民,愚昧而膽怯,在部族武士面前,如同牛羊一樣溫順。

而中層的武士、貴族,貪婪、殘暴、狂妄。

高層的大人物們,要嘛又蠢又笨,要嘛又貪又奸。

所以,只要一有機會,他們就會迫不及待的發動叛亂。

別說烏孫了,就是匈奴,哪怕是在其鼎盛時期的冒頓、老上、軍臣單于時代,其貴族叛亂也是從來不絕于耳!

烏孫先昆莫獵驕靡,能夠獨立建國,除了在月氏戰爭中立下了功勛,最重要的就是,曾經代替老上單于平定過數次王庭內亂。

故而……

泥靡怎么可能,讓這兩本神書,有脫離自己控制的可能?

他可不希望,月氏翕候和塞人翕候,甚至是自己身邊的那些匈奴來的奴才,學到了這些知識,然后拿來反他。

那兩個貴族,看著泥靡的神情,眼中難掩失望之色。

不止是泥靡,現在整個烏孫使團上下,只要不瞎不蠢,都已經明白了。

烏孫未來唯一的出路,就是學習漢朝。

特別是漢朝的技術、軍事知識。

其中,甚至已經有聰明人,在思考著未來的變化了。

不過……

他們兩個也早有這個心理準備了。

在匈奴,除了孿鞮氏和四大氏族外,其他人都不被許可接觸和持有漢朝的書籍。

一旦發現有人私藏,就會以‘漢朝細作’的名義處死!

故而,泥靡的反應,他們也不算驚訝。

立刻,那個梳著小辮子的貴族就磕頭道:“偉大的昆莫,您說得對,奴才們不識字,確實是看不懂這些漢朝的書……”

烏孫人是沒有自己的文字的。

事實上,整個西域,擁有自己的文字系統的國家,屈指可數。

不過是大宛、樓蘭、車師和蒲類諸國。

其中,大宛人用的是字母文字,據說是他們的祖先,從西方的盡頭,世界的遠端帶來的。

而樓蘭、車師、蒲類諸國,共用一套文字。

據說,也是他們的祖先,從遠方的世界逃亡的時候,帶來的。

但像匈奴、烏孫這樣的強國,卻沒有自己的文字。

所以,這多多少少有些滑稽。

從前,烏孫人覺得無所謂。

文字是什么?

又能做什么?

它是比刀快,還是比劍利?

只有辣雞部族,才會用那些文字,玩那些繁文縟節。

偉大的烏孫,被天神眷顧的國家,才不需要呢!

有事情,打個繩結記下來不就很好嘛?

部族的酋長,帶著先人們的繩結,就能走遍整個世界,而不至于迷途,知道哪里有水,哪里有湖泊。

現在,卻不一樣了。

在漢朝,他們見到了文明的力量,看到了知識的能量。

所以不止是泥靡,整個使團,只要有條件的,都在悄悄的學習漢朝的文字。

然而……

除了泥靡,大部分人只是勉強學會了些常用語言。

至于讀寫?

漢字對他們來說,太過復雜艱澀了些。

但,沒有人沮喪,所有人都在日以繼夜,甚至是頭懸梁、錐刺股,爭取著一切機會和時間學習。

對烏孫人來說,這是很正常的事情。

漢朝證明了自己的強大。

向強者學習,不丟臉。

而且,其實使團的成員們私底下議論,都認為,正是漢朝的文字如此復雜,所以他們才這樣的強大、聰明和勇猛!

現在,一個共識已經在烏孫使團內部形成了。

真正的強者,就該學會和使用漢朝文字!

它就是馬中的大宛馬,草中的苜蓿,河中的孔雀河。

像天山一樣神圣、偉大!

優雅、高貴、強大,蘊含著無窮力量!

至于大宛人的字母和樓蘭、車師等國用的怯盧文。

那是弱者和辣雞才會使用的。

智商正常的人是不會考慮去使用和學習的。

真正的強者,就該用漢字!

這也是非常正常的心理。

在整個人類的發展史上,曾經出現過無數次。

后世中國衰弱時,就有無數人提議廢除漢字了。

其中不乏許多真正的愛國之士。

至于西方,類似的演變和發展,也出現過很多次。

希臘羅馬文明鼎盛時,拉丁文制霸歐陸,甚至輸出到了波斯和埃及。

法國強盛的時候,歐陸外交官們,清一色的一口流利巴黎腔。

不會講法語的貴族,在當時就是lo逼。

大英帝國日不落后,英語才制霸世界。

所以一切文字和語言的流行,都是建立在使用者本身的強大國力基礎上。

但泥靡卻根本不知道這些,他現在,整個人的全部心思和注意力,都放在了思考漢朝的問題上了。

他甚至都沒有仔細去聽那個臣子的話,就揮了揮手,道:“你們下去吧……我要一個人仔細想想……”

翌日,從黎明時分開始,新豐就下起了小雨,雖然在辰時左右,雨就停了。

但淅淅瀝瀝的冬雨,將新豐縣城的氣溫,又降低了一些。

很多居民,冷的不想出門,只愿在家里剛剛修起來的‘侍中炕’上多躺一會。

但,男人們,特別是年輕人們,卻是一大早就起來了。

穿好了衣服,背起了家里的弓箭,帶上佩刀,就要出門。

很快的,新豐縣城的街道上,就出現了大量的狹弓帶劍的男子。

若在以前,每當出現這樣的情況,縣衙肯定是如臨大敵的。

因為,新豐的游俠兒們,素來愛斗毆,一言不合就拔刀互砍,甚至引發騷亂,這是常事。

但在現在……

胡建卻只是讓手下的官吏,帶上武器,加強巡邏和警示。

因為……

現在的新豐,已經消滅了游俠!

所有的人口,無論是余子還是庶子,現在都有出路。

無論是去工坊園做工、當學徒,還是去水利渠道工地上挖渠道,都能賺到足夠養活家小的錢。

甚至,還能攢下一些積蓄!

至于縣城的居民……

更是全部都屬于有產階級了。

工坊園的存在,使得新豐的零售業,尤其是小商販興盛無比。

只要不懶,縣城的居民,都可以利用自家的屋舍,生產一些比較簡單的食品。

譬如,用蒻頭粉做成團子,然后蒸熟。

或者,拿些大豆,做成豆腐腦、豆腐干。

都是很不錯的營生!

工坊園里的工匠、工人、學徒和來來往往的商賈和其雇傭的人馬,加起來起碼過萬。

而且,兜里都有錢。

一個五銖錢一碗的豆腐腦,完全消費得起。

有技術的工匠,甚至還能在豆腐腦里放些咸菜、肉醬。

在這冬日的早晨,上工之前,喝一碗熱騰騰的豆腐腦,再吃一塊用麥粉、蒻頭粉、蹲鴟粉混雜后蒸出來的餅,無疑是很享受的事情。

故而,新豐縣城的居民,哪怕是過去最破落的窮漢、余子,如今也是過著溫飽而有希望的生活。

有恒產者,自然有恒心!

在人民能有工作,且這份工作可以養活自己和家人的時候,不會有傻子蠢到去和人拼命。

現在,新豐縣城,各閭里的青壯,甚至都主動組織了起來,成立了保甲、巡邏隊伍。

維護閭里秩序,縣中安寧,打擊外來盜匪。

新豐縣縣城,瞬間成為了其他地方的游俠的禁地。

沒有人敢來新豐搗亂。

故而,胡建對這些人完全放心。

他真正警惕的,是那些停在新豐縣城的豪宅、酒肆和商賈住所門口的那些馬車,以及馬車身后所代表的人。

這些人可沒有一個是善茬!

以胡建所知,如今,這個小小的新豐縣城之中,已經猬集了十幾位列侯,三十多位封君,此外還有七位博士也親自驅車來到了新豐。

就是當朝的九卿們,也都派了代表或者家人過來了。

至于那些看熱鬧的,隨大流的八卦黨,更是不知道有多少。

這么多人聚集于此,胡建難免緊張。

“派人去通知閭里的里正……”胡建輕聲吩咐:“讓各位里正,將各閭里的青壯組織起來,讓大婦們也行動起來,務必要確保今日的秩序和安全!”

“諾!”一直跟在胡建身邊的常遠立刻領命而去。

此時,整個新豐縣城,似乎一下子就蘇醒了過來。

無數宅邸的大門,紛紛被打開。

一位位羽冠經綸的士大夫、貴族和官員,在下人和仆從的簇擁下,出現在了門口。

人人凝視著自己視線中的城市。

“新豐變化可真大!”董越穿著一件厚厚的狐裘,眼中流露著驚喜的神色。

他記得很清楚,三年前,他曾到過新豐,那時候新豐縣城是一個凋敝的城市。

街道上,垃圾遍地。

閭里污水橫流。

那些被迫離家出走的余子們,光著膀子,坐在酷暑下的街道兩側,不懷好意的打量著過往行人。

商人們則無精打采的坐在各自的商鋪內,抽聲嘆氣的詛咒著縣官。

但現在……

一切都變了。

市面井井有條,街道整齊干凈,人民面有紅潤,每一個人看上去都是這樣的精神。

“仲尼曰:善人之治國百年,可以去殘勝暴!”董越興奮的對左右道:“張子重治新豐半年,就能如此,可見先賢教誨,無比明驗!”

對董越來說,新豐的變化,簡直是一個奇跡。

更緊要的是,這個奇跡是在公羊思想主導下出現的。

以不可駁斥的事實,完美的證明了他的父親和他所堅持的道路的正確性和正義性!

所以哪怕,古文學派的人甚至今文學派內部,乃至于公羊學派的幾個山頭的一些人,拼命攻仵、非議新豐的變化,說什么法家暴政復活啊,什么黃老異端端倪啊。

董越都是堅決支持新豐,并發動自己的力量來為新豐辯護的。

原因很簡單。

第一,新豐確實在變好!

第二,新豐的變革,確實是在公羊思想的旗幟下開展的,而且,公羊學派的年輕人,深入參與其中。

有著這兩點,其他問題,立刻全部變成了細枝末節了。

因為,董越很清楚。

新豐的成功,就是公羊思想的成功,反之亦然!

董越正要再說些話,來鼓勵門徒,鼓舞士氣。

猛然間,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谷梁學派的宿老,太子師江升。

“江先生……”董越笑瞇瞇的拱手問好。

江升在不久前,終于拿到了代表漢室文人學術地位憑證的博士頭銜。

雖然不是《春秋》博士,而是打了個擦邊球,拿到了《詩經》博士。

但也總算脫離了凡夫俗子的序列,晉升為學術界頂尖的巨頭。

最大的直觀變化就是——從此,不管是誰,便是天子,也要恭成他一聲先生了。

“董先生……”江升看到董越,嘴角微微抽搐,特別是在看到董越臉上掩飾不住的笑容后,他就更加難受!

因為……

別看他如今,順利拿到了博士頭銜。

但……

得到的只是《詩》博士,而非春秋博士。

這本身就是一個失敗!

徹底的失敗!

當代學術界,普遍承認孟子的說法:王者之際熄而詩亡,詩亡而后春秋作。

在這個禮樂崩壞的世道(這是漢代皇帝也承認的事情),王者不存海內,所以,真理和道理都蘊含在春秋之中。

詩經只能算是一個補充和借鑒、研究的方向。

更緊要的是,拜博士的時間太巧妙了。

剛好是太子將要主導治河都護府的關鍵節點,天子和朝堂忽然拜他為詩經博士。

這明擺著就是想要讓他遠離太子,至少不能跟隨太子南下!

而始作俑者……

除了董越,還能有誰?

要不是,顧念著自己的地位和年紀,換年輕時候,江升真的能將自己腰間的拔出來丟到董越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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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六節 諸子齊聚(2)

“江先生……”董越輕聲笑著,對著自己面前的這位老朋友說道:“吾記得當年,先生與吾父辯論,曾以偃兵為要,力主非戰!”

董越說著,眉毛都飛舞了起來:“如何今日,卻來此地?”

江升聽著,不動聲色的哼哼了一聲,答道:“偃兵,非是休兵!”

“乃是為天下,為萬民而作!”

“圣人亦重兵戈!”

“舜伐有苗,禹繼征之,書云:濟濟有眾,咸聽朕言,非惟小子,敢行稱亂,蠢茲有苗,用天之罰!”

“故圣人也非獨有仁德,亦有雷霆!”

董越聽著,呵呵一笑,臉上更是流露出了‘你也有今天?’的神色。

正巧,此時從遠方駛來一輛馬車。

一位須發皆白,看上去至少有八十歲的老人,巍顫顫的在弟子們的攙扶下,走下馬車。

“董子和江子在談論些什么?”老人拄著鳩杖,戴著通天冠,走上前來,輕聲問著。

“老師怎么來了?”董越一見,立刻上前恭身拜道:“不肖弟子越恭問老師安!”

便是江升,也不得不上前,執弟子禮拜道:“老先生安好!”

“先生不在魯郡納福,怎么來了長安?”

“老朽聽聞,長安出了位年輕后生,頗通經義,難耐獵喜之色,故此來也!”老人輕聲說著,別看他年紀很大了,走路都有些巍顫顫,但說起話來依舊中氣十足,而且很有氣勢。

最起碼,無論是董越還是江升,在他面前都不得不小心翼翼,察言觀色。

沒辦法!

當時間走到今天這個節點,當年叱咤文壇的儒門領袖們紛紛凋零。

這位老人,已經是為數不多,碩果僅存的儒門領袖了。

他和董仲舒、胡毋生、魯申公,當年的地位相差無幾。

他顯赫的時候,董越還只是一個孩子。

就是江升,彼時也只是一個不得志的地主子弟。

更緊要的是——他有著超然的地位。

在儒家內部,今文學派和古文學派兩大陣營對立的今天,這位老人是為數不多,能同時得到兩個陣營尊敬和認可的大儒。

因為……

有禮儀之大故稱夏,有服章之美謂之華。

而這位老人,便是當世唯一的禮法權威,《禮》在漢季的第四代傳人,故禮官大夫、廣陵內史徐襄。

在整個漢室,他的地位和濟南的伏生后人一樣是超然的。

伏氏家族能超然是因為保留了尚書。

而徐家能超然,是因為他們繼承和發揚了《禮》。

徐襄的祖父徐公是高堂公的唯一傳人,而高堂公是《禮》的最后傳人。

哪怕徐家能傳承下來的,只是孔子《禮記》的殘篇,僅有士禮的范圍。

但這也讓徐氏家族,把持了漢家的禮儀解釋權。

從太宗孝文皇帝到現在,漢太常卿的禮官大夫,全部都是出自徐氏家族的子弟和門徒!

整個天下的士人,也都以去魯地徐家聽講,學習禮記為榮。

董越年輕時,就被乃父親自送到魯國,在徐襄門下聽講三年,雖然只是記名弟子,但老師就是老師。

這一點是無法否認的。

所以董越起身后,就立刻上前,取代了原本攙扶著徐襄的一個年輕人的位置,扶著這位老師,輕聲道:“老師來的正好,方才,江先生和學生談到了古圣人用兵的事情……”

“江先生說,圣人亦用兵戈,以威天下,以順萬民……”

徐襄一聽,眉毛一跳,看向江升,問道:“江子,這是真的嗎?”

江升頓時臉色跟吃了翔一樣難受!

谷梁學派和公羊學派,在很多事情上,都有著截然不同的解釋和看法。

就像戰爭。

公羊和谷梁,同時反對不義之戰!

這自然是沒有問題的。

便是最激進的公羊學者,也不會支持‘不義之戰’。

因為,那不僅僅有悖良心,更是欺師滅祖——孔子、孟子、荀子,終其一生,都在抨擊不義之戰。

所謂的春秋之誅,就是誅亂臣,誅不義。

但,在具體的戰爭問題上,兩者立場完全南轅北轍了。

在過去,公羊學派高舉‘大復仇’‘大一統’思想的旗幟,立場鮮明的支持對匈奴、南越、朝鮮的用兵。

為什么打匈奴?

因為君子報仇,十萬年都不算晚!

當年匈奴人的暴行,必須得到清算。

為什么打南越、朝鮮?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春秋王正月,大一統!

這個理由就已經足夠!

但谷梁就不一樣了。

谷梁學派,素來主張的是偃兵,是弭兵。

簡單的來說,就是用愛發電,國家僅需要保護好禹貢標識的諸夏九州本土的安全,外面的夷狄禽獸,打生打死,就隨他們去了。

反正,死的又不是諸夏人民!

對吧!

但在過去,因為公羊學派的激進立場,谷梁學派就干脆閉口不談戰事,主張偃武興文,愛與和平。

然而今天,徐襄卻聽到了董越告訴他,江升居然主動談起了過去閉口不談的事情。

這讓他如何不好奇?

江升在心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上前拜道:“先生,易有折首之卜,大為圣王之事;詩有雷霆之怒,張周公胸襟,晚輩不才不敢違之!”

然后他抬起頭來看向董越,幾乎是咬著牙齒道:“不過,不義之戰,勞師遠征,勞民傷財之事,晚輩依然是堅決反對的!”

徐襄聽著,沒有做出任何評論,只是呵呵的笑了笑。

他今年已經快九十歲了。

老的牙齒都要掉光了,隨時可能去九泉之下,與先師相見。

才沒有必要,更沒有理由,摻和到谷梁和公羊的恩怨情仇之中。

只是……

此事,也讓徐襄知道了世界在變化。

春江水暖鴨先知。

連素來閉口不談戰爭的谷梁,也不得不從故紙堆里,為自己的立場轉變找借口和依據。

由此可見,天下士林和民間的風潮,正在漸漸轉向。

而且,來勢洶洶,以至于江升這樣的老頑固,都不得不開始微調立場,來順應人心。

想到這里,徐襄就越發的知道,這一趟冒險來長安,來新豐是賭對了!

這個險沒有白冒!

那位侍中官,確實值得他冒著可能因為旅途勞頓而導致健康惡化的風險來一趟長安!

徐氏不似現在的儒家今文和古文各派,大抵都是元光后崛起的。

徐家歷史悠久。

打從太宗孝文皇帝開始,徐家就是劉氏大臣,世襲的禮官大夫,對政治的介入程度非常深,徐氏的地位和富貴,也有賴于和當朝的貴人、天子之間的良好關系。

可以這么說,沒有天子和當朝貴人們的支持和承認,老徐家啥都不是。

所以,這次進京,徐襄的意圖非常明確——給子孫們留下一個香火情。

簡單的來說,其實就是交易。

當然,你也可以理解為碰瓷。

主要目的,就是利用自己的超然地位和名望,來給那位新貴撐場子、背書。

最好,讓其能喊一聲‘老師’。

這樣的話,徐氏子孫,未來肯定不用發愁了。

只要那位新貴,能夠保持目前的態勢,老徐家起碼可以再壟斷和霸占《禮記》權威五十年!

可能對現在天下的士人,尤其是那些年輕人們來說,徐襄的想法實在過于陰暗和齷齪了些。

但……

對徐家這樣的世家而言,這根本不算什么!

休說那位新貴是儒家的自己人了!

便是敵人,當初儒生們也沒少幫忙!

法家的晁錯,就是最好的例子!

當初,晁錯是怎么崛起的?

他的第一桶金從哪里淘的?

答案是儒家,晁錯是通過幫助濟南伏生整理《尚書》,從而正式崛起!

而彼時,儒法兩家,可是勢同水火。

儒家罵法家是‘暴秦元兇’‘苛政猛于虎’。

法家大罵儒生‘五蠹之首’,是社會的辣雞,文明的敗類,必須清除干凈!

但,伏生卻明智晁錯的法家身份,依然授其尚書……

所以,晁錯崛起后,投桃報李,濟南伏氏的地位,一高再高。

至于伏生為何如此?

對外的解釋,當然是含糊其辭的‘獨錯能解伏生之語’,但其實老牌世家人人清楚,不過是向權力獻媚罷了,晁錯早就得到了當時的太子,先帝的喜愛,長安城里人盡皆知!

故而,在徐家、伏家、顏氏這樣的老牌世家眼中,外面的年輕人真的太年輕了!

嘴上的主義,還能比的過心里面的生意?

識時務者為俊杰!

逆流而動的,活該淘汰!

不過呢,在表面上,徐襄依舊是維系著自己的超然身份和形象,微微擺手,拉上江升,又牽著董越,道:“董子、江子,都是一時人杰,儒門的俊秀,應該以和為貴啊!”

“君子當中庸也,不可偏頗也!”

當世,也就剩下他這么一個能調和兩個南轅北轍的學派矛盾,而不至于引發反彈的巨頭了。

董越、江升聽著,都是拜道:“老師(先生)教訓,豈敢不遵?”

但心里面,卻都是呵呵、mmp之類的活動。

徐襄自也知道這個事情,他也不是真的要調和谷梁和公羊矛盾。

那是不可能調和的。

也沒有這個必要!

在谷梁、公羊之外的其他學派看來,其實公羊和谷梁的對立,才是最好的。

不然……

今文學派春秋系兩個最大的boss,真的摒棄前嫌,親如兄弟了。

大家還如何睡得踏實?

“老朽聞,新豐縣令,侍中官張子重,素來賢能,善經義之術,頗有古君子之風……”徐襄笑瞇瞇的看著董越,問道:“不知道,兩位可否愿為老朽引薦一番啊……”

這才是他的目的!

找董越帶路,可比自己直接去見要好得多!

誰不知道,董越這個家伙,和那張子重是穿一條褲子的?

董越聞言,立刻就拜道:“若張子重知老師親來,恐怕必當沐浴更衣,掃榻相迎!”

江升也厚著臉皮說道:“愿為先生引薦……”

正好,江升也不想再和那張子重這么對立下去了。

打不贏啊!

就算打的贏,也太吃虧了!

學術和權力硬剛?

那不是擺明了會被吊打嗎?

孔子、孟子、荀子這樣的先賢,尚且不能辦到的事情,他怎么辦得到?

江升不傻,在目前的情況來看,這張子重未來肯定是會成為國家的頂級權貴的。

其實哪怕是現在,也已經算是朝堂上,排名前十的超級權貴!

這一點,大朝議后,已經是確鑿無疑了!

董仲舒,都沒有他這么猛!

畢竟,董仲舒,只是學術上有成就,但政治上卻一敗涂地,被公孫弘壓制了二十年,不得動彈!

但這張子重就不一樣了!

鬼知道他將來,會成長成為怎樣的怪物?

所以,適當的示好和婉轉的低頭,在今天已然是勢在必行!

沒辦法!

堅持不下去了啊!

再這樣和那張子重對抗,一旦被天下人覺得,谷梁學派是張子重的眼中釘。

那那個傻子,還會學谷梁?

那不是活膩歪了?自毀前程嗎?

特別是現在,新豐的地位和前景,越發看好。

而其公考取官的形勢,自然吸引了無數人注目。

江升就已經見過好幾個自己的記名弟子,悄悄的在背地里看《公羊春秋》《戰爭論》,甚至在研究那些新豐的公文。

自然,他們已經在打算,只要新豐再次取士,就來應考了。

這讓江升真的是又氣又惱,但又無法發作。

學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

百分之九十九的士子,讀書學藝,是為了當官。

可沒有什么傻子,想學顏回過那種‘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的君子生活。

大多數人,還是想要光宗耀祖,富貴發達的。

而新豐的公考制度,是如今絕大部分寒門士子的希望所在。

僅此一點,就讓那張子重聲望不斷攀升。

更不提此人,每次回長安,都會大量的接受士子投遞策文,然后一一回復、激勵,更舉薦了許多人。

使其名望,再次攀升起來。

在這個情況下,江升很清楚,別說他打不過對方了,就算能,那些支持和崇拜張子重的士子、貴族子弟,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他!

所以,如今既然有機會,去見一見那張子重,江升當然是不會因為面子啊、尊嚴這種事情而拒絕。

至少,江升覺得,這樣做起碼能傳遞出一個緩和的信號。

起碼,能穩住軍心,讓谷梁學派的前景和前程,不那么悲慘。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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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八節 諸子齊聚(3)

縣衙內,張越和劉進,在做著最后的準備工作。

相比張越,劉進顯然更加激動、亢奮。

這是這位長孫殿下,第一次親自參與軍事工作。

自然是難掩內心的情緒。

此刻,這位長孫殿下,穿著一套鮮明的紅色甲胄,腰間系著佩劍,站在銅鏡前,努力的擺著poos,還一邊問著張越:“卿覺得,孤穿此服可還合適?”

張越看著這位忽然有些小孩子模樣的長孫殿下,笑著道:“殿下以甲胄臨身,激勵將士,如何不合適?”

劉進聽著,開心的笑了起來。

他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模樣著保存在未央宮宣室殿內的‘太宗甲胄圖’里,太宗孝文皇帝持劍而立的模樣,微微的昂起頭來。

心中更是暗暗想著:“使太宗皇帝在,若見孤,會否展顏一笑?”

近來,劉進已然瘋狂的膜拜和迷戀上了自己的曾祖父,那位漢家的太宗皇帝。以至于起居言行,都在刻意的模仿,瘋狂的cospy。

效果自然是顯著的。

無論宮廷內外,很多人都在與劉進見面后,莫名的生出好感和親切。

而劉進的這些舉止行為,幾乎就是正中這些人的下懷。

張越在旁邊看著,微微低頭,心里面想著:“劉進這樣做,是有人指點?還是自己下意識的行為?”

這無疑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問題。

若是前者,那么……

張越微微翹了翹嘴角,他知道,自從申不害發明了權術之后,諸夏的統治者,就迷戀上了這種所謂的‘帝王心術’。

不管是誰,仿佛只要坐上那個位置,都要嘗試一番。

可惜,這種技術,要求和需要的政治腕、經驗非常高。

高到兩千年封建社會,沒幾個人玩的轉、玩的好。

通常的情況,都是搞砸了。

譬如崇禎,就是一個搞砸了的典型。

不過……

仔細想了想,張越就pass掉了這個想法。

劉進與他不說日夜相處,朝夕相對,起碼也是時常見面,互相都知根知底。

劉進身邊要是多了一個莫名其妙的人,張越豈能不知道?

而且,這位長孫殿下,不是一個能藏得了秘密的人。

至少現在,他還不會掩飾自己的想法和情緒。

所以……

想到這里,張越就不得不感慨一聲。

劉氏的政治基因,真是強悍啊!

仔細數數,西漢王朝諸帝,除了元成和末代的平帝,就沒有一個善茬。

連歷史上生于深宮,長于婦人之,被權臣團團包圍的昭帝,也非等閑。

至于入繼的宣帝、哀帝,也都是一時人杰。

甚至,就連那位海昏侯劉賀……

從后世考古發現的研究來看,也不是什么戰五渣。

如今,這位長孫殿下,更是無師自通,居然主動的cos起了太宗的風范。

劉進卻是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

甚至還調整了一下姿態,換個角度,繼續擺poos。

此時,門外傳來了陳萬年的聲音:“殿下、侍中公,太學祭酒董先生和其他幾位先生來了……”

張越聞言,立刻就抬起頭來看向劉進。

劉進也是嚇了一跳,看著張越,問道:“董先生怎么來了啊?”

張越笑道:“殿下,臣以為諸位先生,應該來觀禮的……”

“哦……”劉進點點頭,道:“孤當親迎之!”

于是,便和張越,帶著縣衙上下官員,親自開中門迎接。

一開門,張越與劉進都傻眼了。

因為,出現在他們眼前的,不止是董越或者公羊系的博士。

足足有七八人之多,近乎囊括了漢家在京的各系博士官。

“孤見過諸位先生……”劉進微微收斂心神,上前拜道:“諸位遠來,還請入內相見!”

張越也趕緊拜道:“晚輩末學張子重恭問諸位先生安!”

而匯聚于此的諸位博士官們,見著劉進和張越,視線一下子就聚焦到兩人身上。

許多人,還是第一次見到漢家的長孫殿下和那位坊間傳說紛紜的侍中官。

眼神中懷疑、審視、忌憚、畏懼、驚疑、興奮、善意……各色神情摻雜在一起,讓張越感覺有些壓力頗大。

然后,他就看著這些博士們。

這些須白潔白,或者高冠博帶的帝國學術思想巨頭們齊身而拜,紛紛開口:“臣等拜見殿下!殿下千秋!”

又對張越拱作揖:“侍中公有禮了!”

而作為太學祭酒,董越不僅僅負責管理太學,還肩負著對諸博士的‘管理’。

當然,這其實只是一個虛名,在實際上董越根本就指使不動,也管理不了漢季的儒門巨頭們。

便是太常卿,也拿這些人,其實沒有辦法。

唯一能指使得動這些帝國的頂尖鴻儒的人,只有當今天子一人。

即使如此,散漫、寬松的學術思想界里,腹誹和議論當今的人,也是車載斗量。

緩則們就藏在博士之中!

不過,身為太學祭酒,董越自也是認得所有博士官的。

無論他們在不在長安!

因而,董越立刻上前,對劉進和張越道:“殿下、侍中公,請容吾介紹……”

“此乃《詩經》博士貫公諱長卿……”

一位身著青衣,看上去樸素無比,但雙眼沉穩、有神的博士官,立刻出列,拜道:“貫長卿拜見長孫殿下!”

“見過侍中公……”

他微微抬頭,看著張越,甚至露出了一個‘久仰大名’的笑容。

劉進和張越連忙拜道:“見過貫先生!”

貫長卿?

張越一點都不陌生。

因為,這位博士先生的得意門徒,此刻正跟著王吉在臨潼做事呢!

說起來,那位延年公子,雖然有些毛病,而且頗為傲嬌,但做事的能力和水平不差,最重要的是能吃苦!

就聽著董越繼續介紹:“此乃《易經》博士田公諱何……”

這又是一個熟人,張越甚至和這位先生,有過當面接觸,總結起來,就是——很強!

特別是易經水平,真的是強無敵!

以至于張越都不敢在他面前賣弄自己那點可憐的易經學識。

但田何卻是一個很祥和的老人。

他看著張越,眼中甚至難以掩飾內心的歡喜,在見禮過后,他甚至朝著張越笑著道:“張侍中,上次一別,老朽甚為想念,未知侍中公何時有空來鴻固原與老朽再談談《易經》?正好,有幾位老友,聞名已久,也欲與侍中相見……”

他這話一出口,董越就立刻緊張了起來,看向張越。

張越連忙拜道:“先生請,豈敢辭?小子自當擇日上門請益……”

董越聽著,真的是心臟都有些砰砰砰的在跳。

為什么?

因為……

易經學派,不管是古文陣營的發明家,還是今文陣營的正統派。

有一個特點——與黃老學派的關系非常親近。

很多易經大師,甚至就是披著儒皮的黃老學者!

而田何這位易經系的巨頭,更是如此!

他是齊國王室田氏之后!

而老田家與黃老學派的關系,就不用介紹了。

所以,當下,董越顧不得臉面,笑著道:“正好,在下也慕名已久,不知道田公是否歡迎晚輩登門請教?”

田何聽著,呵呵的笑了一聲,道:“董子愿臨寒舍,老朽榮幸之至啊!”

來之前,田何已經用算過一卦。

為此,他不惜動用了自己珍藏已久的百年神龜,灼甲而卜,征兆顯示吉!

所以,他自然是成竹在胸。

董越聽著,臉頰抽動不已,好在他近來養氣功夫大增,不然,此刻恐怕已經是要暴走了。

從來只有公羊學派挖別人墻腳!

被人當面挖墻腳,還如此理直氣壯的人,董越還是第一次遇到。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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