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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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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門閥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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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1 10:16:0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百八十節 騎虎難下

累頭山上,杜鵑花開。

潺潺累水向東而走,匯入冶水之中。

寬闊的馳道上,一支威嚴的車隊,緩緩前行。

高舉的幢蓋,宣告著車隊主人的地位。

然而,當車隊抵近到陰館驛站附近時,道路上,卻出現了數十名騎馬帶劍的騎士。

“什么人?”立刻就有官員上馬訓斥:“竟敢阻攔刺史車駕?快快退下!”

但卻是已經有了些怯意。

主要是,攔路的騎士們,騎的都是高頭大馬,穿的皆是華服錦衣,甚至戎服。

幾乎沒有一個是好惹的。

“刺史?”騎士中有人笑道:“攔的就是刺史!”

“給我打!”

立時,騎士們便領著家奴與下人上前,拿著棍棒,就是一頓亂打。

而偌大的刺史隨行隊伍,竟沒有一個人敢還手。

因為,這些騎士,一邊打,一邊自報了家門。

“吾乃故前將軍李沮之后李冗!”這還只是一般人家,尋常出身。

“大鴻臚戴仁是吾父!”叫囂著的貴公子,沖上來,只是聽著他的話,就已經沒有人敢直視。

當朝九卿之子,可不是什么阿貓阿狗。

人家在長安,那是橫著走的。

“打汝之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故弓高候庶孫韓文是也!”輪著拳頭,將周嚴從馬車里拉下來,按在地上就是一頓亂打的貴公子,氣勢洶洶,高聲叫囂。

而周嚴卻只敢抱著頭,蜷縮在地上,拼命躲避著對方的拳頭。

弓高候這三個字,就足以讓他膽顫了!

因為,弓高候韓頹當之后,當世只有一人在世光祿勛韓說。

換而言之,打他的乃是光祿勛的兒子。

又一位位高權重的九卿之子!

而且是世代富貴,與皇室關系密切,權傾朝野二三十年的九卿之子!

這樣的大人物,要打他,他怎么敢反抗?

甚至連求饒不敢,只好讓他打一頓出氣。

騎士們卻是不依不饒,將整個車隊上下,都揍了一頓。

除了代表官府威嚴與漢家權威的儀仗、幢蓋不敢損傷外。

其他能砸的,都被他們砸了一遍。

一時間,馳道上一片狼藉。

堂堂刺史,被一群紈绔、二代,騎在臉上,打了個鼻青臉腫。

立刻就引發了附近十里八鄉的百姓,紛紛前來圍觀。

無數人指指點點,數不清的視線在周嚴身上打量。

終于,貴公子們發泄的差不多了。

那個自稱是‘弓高候庶孫’的年輕人,揪起周嚴的衣襟,碎了口吐沫,罵道:“侍中建文君,也是汝這等小人可以輕侮的?快快滾回晉陽,不然見一次打一次!”

便領著其他人,耀武揚威的離去。

只留下,周嚴與他的隨從們,滿身泥濘,狼狽不已的留在原地。

“刺史……”一個被人打的臉都腫了的官員,小心翼翼的上前扶起周嚴,問道:“善無城,我們還去不去?”

“去!”周嚴抹了一把臉上的的泥水,怒聲道:“為什么不去?!”

“漢室,還是有王法的!”

“吾就不信了!那姓張的還真敢對吾怎么樣?”

他可是刺史,是天子委派,監督并州的刺史!

秩比雖低,但代表的是天子臉面。

若就這么退縮了,一旦傳回長安,那他這輩子就徹底完了。

反之,迎難而上,說不定能有機會。

至不濟,也可以博一個好名聲,為子孫打基礎。

“看什么看?”二代們遠去,周嚴也重新威風起來,怒目瞪著周圍的百姓。

百姓們聽著,都是面帶微笑。

“不許笑!”周嚴怒不可遏的跺腳,內心無比難受:“全部不許笑!”

然而,百姓們卻笑得更大聲了。

“哈哈哈哈……”

周嚴聽著,肺都要氣炸了。

韓文等人,卻是念頭通達,并騎走在馳道上,紛紛開始討論了起來。

“那個刺史,簡直是孬種!”韓文說道:“竟然連還手都不敢,太令吾失望了!”

其他人紛紛點頭稱是,無比遺憾。

若對方敢還手,那就真的是太好了。

說不定,可以將他扒光了衣服,吊在驛站的轅門上,供過往行人欣賞。

可惜啊……

他們太慫了,連還手都不會,讓他們幾乎沒有施展的空間。

畢竟,他們雖然是二代,但方寸還是有的。

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能做。

紅線在那里?

他們清楚的很。

像是這次,只是打人,而不傷人,就把握的很準確。

這樣就算事情鬧大了,有人彈劾,天子知道了,也不過是會心一笑而已。

小兒輩胡鬧,算得什么事情?

撐死了,也就罰點銅罷了。

再說他們還占了理,乃是出于義憤,便是士林輿論也不會說他們什么。

“不如……”有人提議:“吾等再去找其他人看看?”

“不是說,有數十名士,公開非議和反對張侍中嗎?”

“戴兄此言甚妙!”韓文立刻就點贊:“就這么辦!”

于是,他便帶著眾人,一路向北,一邊向著善無前進,一邊到處尋找著遇到的名士們。

一時間,馳道上風聲鶴唳。

一日之中,就有三位名士,慘遭毒手。

消息傳出,整個并州一片嘩然。

名士們紛紛鼓動輿論,叫囂著‘酷吏害民,縱人為兇’。

周嚴更是一副受害者和不畏強權的模樣,將自己塑造成為了‘為民請命’‘受幸貴佞臣迫害’的忠貞大臣形象。

贏得了無數貴族豪強的贊譽。

一路上,所過之處,地主豪強,紛紛親迎。

將他吹捧為在世的比干,國家良心。

只是……

真正掌握了并州話語權,并在民間和官場都擁有了巨大影響力的儒家鴻儒們,卻都保持了沉默。

仿佛沒有看到這個事情。

這讓周嚴,心中隱約有著不安。

而且,越靠近善無,地方上的情形,就越發不同。

當他的車隊,抵近中陵縣時,情況更是徹底的改變了過來。

地方上來迎接的豪強,一個都沒有了。

所過之處,無數百姓、人民,拿著臭雞蛋、爛菜葉,紛紛的砸打進車隊,熊孩子們更是拿著彈弓,有機會就對著車隊射一發。

而,道路上出現的軍隊越來越多。

特別是,當周嚴親眼看到,中陵縣的縣令、縣尉以及縣中豪強、貴族,都被軍人押上囚車,押往善無城的場面時,他整個人的呼吸都有些困難了。

“此去善無,恐怕是龍潭虎穴……”周嚴有些退縮了。

百里外的善無,在他眼中,更是化身為一頭狂猛的兇獸,仿佛張開著血盤大口。

這一去,恐怕就沒有回頭路了。

但……

事已至此,他不能不去。

不去的話,很可能比去了更糟糕。

去了,最多不過丟官棄職,撐死了也就是廢為庶民而已。

若是不去……

那下場很可能是從此淪為天下笑柄,連并州豪強貴族,都會拋棄他。

所以,周嚴只好一咬牙根,繼續向前。

善無城,此時,已經徹底變為了一個為軍隊控制的城市。

軍事管制,已經實行了整整十天。

護烏恒都尉和句注軍的軍法官們,代替了原本的文官,控制和處理所有政務、案件。

而整個善無縣以及周圍的馬邑、沃陽、武周,都已經被軍隊接管。

大小事務,皆由軍人指導。

地方上厲行軍法,打擊一切企圖作亂的盜匪、地痞、無賴。

同時嚴格控制民眾的出行與日常起居,以防止出現任何可能的混亂。

但出乎意料的是,地方百姓,對此卻毫無怨言。

反而,在這樣的環境中如魚得水。

而張越在從抄沒的官員貴族豪強訾產里,拿出一部分資金,補發了句注軍積欠的軍餉后,整個句注軍上下,士氣立刻高漲,幾有重回當年那支能頂著匈奴鐵騎,屹立不倒的鐵軍精神的模樣。

幾乎是令行禁止!

這讓張越得以從容的處理其他事務。

首先,他將從太守府、郡尉府以及其他官署,查封的文牘、檔案以及其他計薄,重新整理。

然后就穩步的推進,歷年雁門的冤案平反工作。

將韋延年與馬原留下來的爛攤子,一點一滴的收拾起來。

這個事情很瑣碎,但很得民心。

每一個冤案被平反,都能收獲無數民心。

這對未來的發展,非常重要!

荀子曰:水則載舟,水則覆舟。

沒有人民支持與擁護,張越的雁門攻略,就將一無所成。

就在此時,楊孫氏,帶著香風,來到了張越面前。

一別月余,這婦人變得越發水靈,身姿仿佛能掐出水來,走路之時,風姿綽約,讓人忍不住的將視線集中在她的翹臀與豐胸上。

“妾身拜見侍中公……”楊孫氏俏眼帶媚,臉色微紅的盈盈一拜:“侍中囑托,妾身幸不辱命,都已經帶來,就在續公大軍之后……”

張越聞之,真的是欣喜不已,連忙上前扶起對方,一語雙關道:“夫人恩重,吾真是無以為報!”

手卻是已經放到了這小婦人那豐美的翹臀上,輕輕的揉捏起來。

讓楊孫氏幾乎魂魄搖動,難以自抑,忍不住的癱軟下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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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1 10:16:1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百八十一節 合流

燭光搖曳,紅浪翻卷。

房中,隱約有著驚濤駭浪,拍打在岸堤上。

又仿佛有著黃鸝高歌,乳燕低鳴。

終于,一切歸于寂靜。

楊孫氏撫弄著自己,已經散亂的發鬢,漫眼橫波,依偎在張越懷中,一雙纖纖玉手,在他胸口畫著小圈,好似在把玩著一個心愛的寶物一般。

“除妾身外,袁、王、李、趙諸家,也都派了人來……”楊孫氏輕聲問著:“雁門這里,真的有那么多生意可以做嗎?”

“當然!”張越笑了起來,拿著手在這個小婦人的鼻子上輕輕一點:“吾在雁門,及至如今,已經查封了土地十八萬畝,婢女奴仆八千余,黃金三萬余金,布帛絲綢牲畜無算……”

隨著抄家的繼續,查抄來的財物與土地,也越來越多。

雁門的豪強,當然是不肯坐以待斃的。

數日內,發生了大小叛亂百余起。

甚至還有人想要蠱惑句注軍作亂!

可惜,在張越補足了軍餉,并提高了待遇后,句注軍的士兵們哪里還肯聽過去在他們頭頂上作威作福的軍官忽悠?

當場就被鎮壓,腦袋送來了善無。

至于其他所謂的叛亂?

直接就被軍隊鎮壓,家族夷滅。

楊孫氏自然是想不到這背后的刀光劍影與鮮血淋漓。

她聽著,眼中猛然就放射出了無窮光芒。

作為商人,她馬上就聞到了這背后蘊含的無窮財富。

張越卻只是看著她,笑道:“雁門的那些事情,夫人不要去碰!”

“我有更好的買賣!”

“嗯?”楊孫氏不解的看著自己的男人。

“記得我叫你帶來的那些東西與人手嗎?”張越問道。

“嗯!”楊孫氏用力的點點頭。

張越低下頭去,湊到她晶瑩剔透的耳珠畔,低語了起來。

聽得這個小婦人,俏臉暈紅,興奮不已,眼中更是閃現出了無窮的光輝。

她仿佛看到了,數不清的財富,正在滾滾而來。

在經過了一路的艱難跋涉與折磨后,并州刺史周嚴,終于到了善無城下。

然而,卻沒有任何人來迎接他。

這讓周嚴深感恥辱。

“跋扈!太跋扈了!”周嚴恨恨不平的罵道,他覺得,自己再怎么說也是這并州刺史,如今親自到得雁門,不說大小官吏出迎三十里。

起碼也該有人來接待。

結果卻是連個小吏都沒有。

仿佛被世界遺忘與無視。

這讓他恨不得提起劍來殺進善無城。

而其隨行官員,也都是不可思議。

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一州刺史,巡視到郡縣,郡縣地方不派人迎接?

這輩子他們都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情。

但他們很快就知道,這只是一個開始。

當他們入城后,打算去善無縣縣衙住宿時發現,整個縣衙都已經被軍人封鎖,禁止一切沒有許可的人進出。

到太守府,發現太守府已經被征用為使者行轅。

至于郡尉府,則成為了烏恒將軍行轅。

而整個善無城中的所有豪宅門口,幾乎都被人貼上了封條。

封條上,標識著各種印記。

直到此時,大家才發現,傳說是真的。

善無城里的豪強官員貴族,都完蛋了。

“那個侍中官怎么敢這么做?”周嚴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和他一般如此的,還有十幾位,從鄰近雁門的郡縣趕來的名士們。

善無城中,官員絕跡,豪強消失。

曾經熟悉的朋友、故舊,幾乎都在大牢蹲著。

更讓人心驚膽戰的還是那些被貼在太守府、郡尉府和縣衙門外墻壁上的木牌、木牘。

這些木牌、木牘上,記錄的都是已經審結的案件。

每一樁,都讓他們再難鎮定。

“居然連殺一個家養的奴婢,都要問罪!?”

“不過是借點錢給人,也就是利息高一點,官府也要管?”

“殺個胡人都要問罪?”

名士們只覺得自己陷入風中凌亂,三觀混亂之中。

很多事情,雖然法律有規定不能做。

但這年頭,誰信律法誰傻瓜。

邊塞各郡,誰家沒有做過類似的事情呢?

在匈奴遠遁后,沒有了軍功支持,再不能通過戰爭牟利,他們不去盤剝泥腿子,吃什么?

士大夫的儒雅與子弟們的治學不要錢啊?!

所以,在長城塞下,各郡其實都差不多。

只是吃相和作態,沒有雁門這么難看。

多多少少要講些臉面,也不敢這么肆無忌憚。

過去,他們就常常羨慕雁門的朋友,日子過的真是瀟灑。

如今,他們心中卻都生出刺骨的寒意,脖子都是涼颼颼的。

而當他們將善無城的事情搞清楚后,每一個人都感覺如墮冰窟。

因為,現在善無城內,四百石以上的官員,僅有六個人,得到釋放,并官復原職。

其他人有一個算一個,都已經被證明有罪。

句注軍更是重災區,軍中軍候以上軍官,僅有五人是清白的。

而曾經被官府抓起來的不聽話的泥腿子,則幾乎都被釋放。

現在,大牢中關著的,都是過去高高在上,食祿千石、兩千石的高官,爵在公乘以上的貴族和占有土地數千畝、數萬畝的地主豪強。

“還真敢抓啊!”王源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滿臉都是呆滯。

“怎么不敢?”有同來者感嘆:“連丞相澎候之子劉亨也被關在牢獄之中,據說與其他犯人同牢而居!”

“斯文掃地啊!”

以前,他們都還覺得,傳出來的消息,大概是下面的人夸大了。

丞相的兒子,幾個人敢隨便伸手?

更不提抓起來坐牢了!

那是赤裸裸的打當朝丞相的臉啊!

丞相的怒火,可不是隨便什么人都可以承受的了的。

如今,在事實面前,他們不由得沉寂了起來。

一個連丞相都不放在眼中的人,哪里是他們可以得罪的起的?

就在這時,善無城中,忽然流傳起一個傳說。

長安來的侍中,要在善無城中公審有罪豪強!

這個流言一起,這些名士們就再也坐不住了。

“始作俑者,其無后乎?”王源馬上就找到其他人,說道:“若善無可以公審貴族名士,那么上郡、代郡、上谷可不可以?邯鄲、河間、西河可不可以?”

“必須阻止此事!”

恰在此時,他們聽說了,并州刺史周嚴一行,已經入城的事情,眾人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立刻就靠攏了過去。

雙方匯合后,就在這善無城中,以刺史之名,租下了一間酒肆,便聚集在一起,開始商議了起來。

“權貴兇焰高漲,雁門黎庶,陷于水火之中……”王源舉著酒樽,對周嚴敬酒道:“刺史足下,有奉天子之詔,牧狩一州,代天巡視,怎么可以坐視不理?”

周嚴聽著,嘆道:“吾豈敢?只是奈何吾人微言輕,難有作為啊……”

“諸公也都看到了!吾為刺史,親自入城,迄今都無人來接應,更沒有一個官吏前來與我介紹雁門之事……”

眾人聽著,都是義憤填膺,紛紛道:“自古幸進小人得勢,正人君子遭難,刺史遭遇,吾等皆深表義憤,必定將此事,宣告并州及天下士人,好叫刺史清名,流傳萬古!”

這話真的說到周嚴心坎里去了,聽得他自得不已。

但表面上,依舊謙虛道:“怎敢望此?不過是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而已,當不得諸公之贊!”

王源又道:“今權貴兇焰高漲,誣陷忠良,巧立名目,肆意抓捕君子道德之士,雁門百姓民不聊生,吾與諸公,萬萬不可無動于衷,當竭盡一切,阻止雁門百姓遭此大禍!”

周嚴聽著,知道這王源大約有辦法,連忙拜道:“敢請教明公高策,若能安雁門,功莫大焉!”

其他人也都拜道:“還望明公賜教,救雁門百姓于水火之中!”

王源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胡須,緩緩道:“高策不敢,不過是一拙計,或可阻上一阻……”

說著,便將自己的計劃,一一道來。

聽得周嚴,眉頭舒展開來,臉上也終于溢出笑容。

王源所說,可能無法讓他對抗那位長安新貴。

但最起碼可以阻他幾日。

幾日后,長安那邊怎么著也該有反應了!

他可是在聞訊后,立刻就派了人,急報長安。

丞相劉屈氂此刻應該而已差不多接到了他的報告!

若能拖到丞相出手,那他就將成為功臣,變成丞相公子的功臣。

說不定,非但可以安然無恙,甚至還能高升呢。

周嚴等人入城,張越當然是知道的。

只是,他沒有那個時間,更沒有那個功夫去理會。

一群明擺著來找茬的家伙,他沒有讓人趕出去,就已經是很給面子了。

至于迎接、接待?

不好意思,您自便!

當然了,他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沒有做。

至少,派了人去盯著他們。

故而,這些人匯合在一起的消息,立刻就傳到了張越耳中。

“合流了啊?!”張越聽完報告,只是哂笑一聲,就不再管它。

因為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任何陰謀詭計都是徒勞。

張越甚至巴不得他們起哄、搞事呢。

所以,也就沒再管他們,只是命人監視他們的舉動。

自己則將精力投入到迎接馬上就要抵達善無的長水校尉與隨行的士子、商賈身上。

那可是一支龐大的隊伍。

光是安置他們,就很費力氣了。

好在,張越現在有的是錢與糧。

所以,問題也不大。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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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1 10:16:3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百八十二節 天子之怒

三月初的長安,楊柳花開。

建章宮中,更是碧波蕩漾,錦鱗游泳,芷蘭芬芳。

站在蓬萊閣上,眺望著這蓬萊池中的風光,天子的神色怡然而悠閑。

“陛下!”霍光的聲音從閣樓下傳來:“臣來復旨!”

“上來吧!”天子輕聲道。

“諾!”霍光提著綬帶,亦步亦趨的恭身來到君前,頓首拜道:“臣奉詔往新豐,巡查政治,顧問民生,今特來復命!”

“說說看,新豐的情況如何?”天子問道。

自張子重離京后,新豐的事情,就在朝堂上議論紛紛。

丞相等人,都以為現在‘侍中領新豐令張子重奉詔使于幕南,陛下宜當擇良臣,以續其位’。

擺明了就是要趁著老虎不在家,摘他的桃子,偷他釀造的美酒,自己吃了。

而太仆上官桀、大司農桑弘羊則堅決反對。

舉出了當年兒寬辭任左內史后,左內史地方迅速糜爛的故事,認為不宜對新豐做任何變動。

而且,他們覺得張子重此去幕南,不過數月,沒必要為此做什么調整,更不提選派大臣去接任了。

兩方在朝堂上鬧得非常火熱,甚至有些涇渭分明的味道。

天子也是不勝其煩,況且,丞相等人也說的有道理,張子重離京,新豐的事情,沒有了掌舵人,這怎么行呢?

但他又怕,派去的大臣亂搞,破壞了好不容易才有了起色的局面,于是索性就讓霍光帶隊去新豐看看,視情況來做決定。

“回稟陛下,臣不知道該怎么稟報……”霍光低著頭,有些猶豫的道。

“不必為難,直接道來……”天子起身道。

作為君王,他還是很分得清公私的,若張子重離開后,新豐的事情遲滯乃至于退步,他自然會選派官員去結掌。

畢竟,建小康,興太平,目前已經成為他帝王生涯最后的政績所在,是絕不容有失的。

“回稟陛下,新豐一切如常,比之張子重在時,并無區別……”霍光低著頭道:“不止新豐,臨潼也是一般……”

“去歲所建的渠道,如今都已經正常供水,鄉亭水車,如林而立,百姓安居樂業……工坊園中也日益興隆,以臣所建,甚至還發展的要比去歲還好一些……”

“那卿有什么為難的?”天子展顏一笑。

“臣為難的是這個……”霍光匍匐在地,將幾個用布帛包起來的東西,從懷中掏出來,呈遞到君前:“這是臣在新豐的臨渭、驪鄉與枌榆社的鄉間麥田取下的麥穗……”

霍光將這些布帛一一攤開,露出了其中的青綠色的麥穗。

如今,已是春三月,去年補種下的麥苗,現在都已經接近成熟,開始結穗灌漿。

只是……

霍光取來的這些麥穗,卻基本都是兩穗甚至三穗、四穗。

而且穗大而多,顆粒飽滿。

天子只是一看,就挪不開眼睛了。

“這是……”他顫抖著手,拿起一支麥穗,深深的吸一口氣:“祥瑞啊!”

他這一輩子,得到過無數祥瑞。

但,像嘉禾這種祥瑞,遇到的次數卻是屈指可數。

沒辦法,多穗之禾,在這個時代受限于土地肥力、技術以及種子,稀少的和后世大熊貓一般。

每次發現,都值得大書特書,乃是一等一的祥瑞。

霍光卻是趴在地上,低著頭,不敢看天子:“陛下,臣在新豐田野,觀其麥田,所見之處,皆嘉禾也!”

“這些只是臣隨便在路邊摘下來的尋常麥穗……”

天子楞了。

一株麥稻出現多穗,是天下祥瑞,嘉禾象征。

一萬株、十萬株、百萬株都是這樣,那算什么?

難道……

天子想起了,當初張越曾和說過的話。

那是當初,有人舉報公孫敬聲暗藏巫蠱時,張子重與他進言時的話。

“何謂天子?受命之君天命之所予也,董子曰:德牟天地者,皇天右而子之,是謂天子也……”

“古者倉頡造字,三畫而連其中,謂之王也!三畫者,天地人,貫通其中者,王也!”

“故自古圣王在,鬼神辟易,破山伐廟,口含天憲,言出法隨……”

“古有圣王顓頊氏,身有大偉力,命羲、和掌天地,四時之官,使人神相離,謂之絕地天通!”

“陛下既受命于天,為天子,垂三統、列三正,休說區區巫蠱之術,便是仙人之法,神明之術,遇陛下之身,也是崩解消散,無有神通之法,甚至遭遇天地反噬,隕落消散!”

念著這些,回憶著這些話語。

天子猛然呆了起來,喃喃自語:“難道,張子重所言,乃是真的?”

“朕果真乃是有偉力加身的圣王?”

錯非如此,新豐的嘉禾怎么解釋?

那漫山遍野,普遍多見的嘉禾祥瑞,總不會騙人!

當初,唐叔找到了一株嘉禾,就興高采烈,獻給成王,作《歸禾》之歌,成王得之,同樣興高采烈,告于太廟,作《嘉禾》之歌。

現在,新豐若真的出現了漫山遍野的嘉禾……

朕是不是可以去太廟,到高帝與列位先帝面前炫耀一番?天帝

想到這里,天子就忍不住詩興大發,文思泉涌。

當即就命人取來筆墨,揮毫潑墨,在紙上寫了洋洋灑灑數百字,來抒發自己的心情。

這還不止,寫完這首名為《嘉禾之歌》的詩賦。

天子依然難掩激動,馬上就下令,要御駕親臨新豐,親自看一看,那漫山遍野的嘉禾景象!

不止如此,天子還下詔,命令在京兩千石、關內侯以上貴族隨駕。

這樣的好事情,他自然想要所有人,都與他一起見證。

好叫世人知道,他乃是在世的圣王。

以后不要再在他面前談什么成王、康王了。

成王、康王,不過是有個好叔叔,周公輔政而已,就這樣,也才得到一株嘉禾。

而他,大漢天子,高帝子孫,得到了無數的嘉禾!

所以,他的目標,當是超越三王,功邁五帝,垂于萬世,彪于青史!

命令下達,少府立刻就去準備。

整個朝野,也都馬上轟動起來。

丞相劉屈氂府中,更是據說傳出了捶胸頓足之聲。

而就在此時,一個信使,載著從雁門送來的奏疏了,直抵君前。

天子將奏疏看完,原本燦爛的心情,迅速的陰沉下來。

“好膽!好膽!好膽!”連說了三句好膽后,所有近臣,都是戰戰兢兢,瑟瑟發抖。

“馬上去把丞相和御史大夫給朕叫過來!”天子合上奏疏,怒不可遏的下令。

半個時辰后,丞相劉屈氂與御史大夫暴勝之,就來到了天子面前。

“臣丞相屈氂……”

“臣御史大夫勝之……”

“恭問陛下圣安!”

兩人都是笑意盈盈,正要將準備好的馬屁,傾斜而出,將天子吹捧為遠邁三王,功超五帝的在世圣王,天下人的救世主。

然而,他們才抬頭,就看到了天子那張滿臉寒霜,仿佛要吃人的臉。

“丞相!你教的好兒子!”天子劈頭蓋臉就拿起放在御案上的一個硯臺就砸到了劉屈氂的臉上,砸的他立刻頭破血流。

但劉屈氂根本不敢躲,甚至不敢擦自己額頭上的傷痕,不顧著血流而注的臉頰,馬上就匍匐到地上。

他也立刻就謝罪:“臣死罪!臣死罪!”

雖然他其實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到底做了什么事情?

明明他此來長安,只帶了長子劉玄——他所有兒子里最老實、聽話、順從的人。

長這么大了,劉玄甚至連雞都沒有殺過!

平日里最大的愛好,只是讀書而已。

但在一下秒,劉屈氂就知道了,這個事情與他的長子無關。

因為,天子拿起了另外一個東西,砸到了暴勝之身上:“御史大夫,你就是這么為朕監督天下郡國的嗎?”

暴勝之立刻就趴到地上,學著劉屈氂的樣子裝死:“臣死罪!”

“死罪?”天子冷著臉,站起身來:“朕看,爾等不將朕的天下搞爛是不會甘心的!”

“劉屈氂!”第一次,天子直呼了自己的丞相的名字:“你給朕馬上去將你那個混賬兒子從雁門接回來!”

“不要再給朕丟人現眼!”

劉屈氂聽著楞了。

雁門?

“陛下,臣諸子除長子玄外,皆在涿郡或中山老家讀書……”

“劉亨是不是你的種?”天子暴怒的問道。

劉屈氂一秒慫,馬上就趴到地上,脫帽拜道:“回稟陛下,臣確有一子名亨,不過,此子自幼頑劣,故而臣命家臣將之收系于家,不許其出門……”

只是瞬間,他就毫不猶豫的賣掉了那個自己寵妾所出的兒子。

甚至,恨不得拿刀把他剁碎了!

“哼!”天子只是冷哼了一聲:“自己做的爛事,自己去收拾好!”

“劉屈氂,你要記住,你是宗室,高皇帝、太宗皇帝與先帝,丟不起這個人!”

“臣明白!”劉屈氂馬上匍匐在地上,頓首領命。

天子的意思,已經非常明顯了。

他那個兒子,自己領回去自己處置,不要給天下給君父添麻煩!

天子的話都說這個份上了,劉屈氂當然知道,自己應該怎么做了。

“暴勝之!”天子處理完劉屈氂,扭頭看向暴勝之,罵道:“并州刺史周嚴,是那個舉薦的?”

“臣……”暴勝之戰戰兢兢趴在地上,不敢回話,他難道敢告訴天子,其實周嚴是關系戶,乃是當初江升托了太子,向他求的情嗎?

所以,他只能自己背鍋了。

反正,這么些年來,他也習慣了。

不就是背鍋嘛……

姿態擺正就對了!

“哼!”天子冷哼一聲:“你馬上給朕派人去晉陽,將那個賊臣,給朕帶回來,交給執金吾!”

“諾!”暴勝之趕忙俯首。

“還有,并州有些所謂的名士,妄議國政,誹謗大臣,非議國策,你去處置!”天子又道:“朕不希望類似的事情,再發生!明白嗎?”

“臣謹奉詔!”暴勝之雖然其實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但他明白,龍顏如此震怒,恐怕……

那些人一個都活不了。

誰叫他們是士大夫,是官員,是名士呢?

小老百姓亂說話,哪怕是罵當朝九卿,議論宮廷八卦,也有太宗皇帝的除誹謗詔護體。

官員貴族士大夫,卻是哪怕說錯一個字,都可能是死罪!

這是很公平的。

有權力有資源,自然要承擔相應的責任與義務。

“后日,朕與群臣,巡幸新豐……”天子怒氣發泄的差不多了,就坐下來,道:“丞相和御史大夫,就不要去了,給朕將事情處置好!”

“啊!”

劉屈氂與暴勝之,面面相覷,這個懲罰甚至比天子打他們、罵他們更讓他們恐懼和不安。

因為,打罵,其實是愛護。

天子若是不打不罵,他們就要回家想想怎么自殺不那么痛苦了。

而不讓他們隨駕,是僅次于不打不罵的懲罰。

是警告,也是訓誡。

意思就是沒有下一次了!

兩人深深吸了一口氣,立刻就趴下來,拜道:“陛下教誨,臣等銘記于心!”

好不容易,活著走出建章宮。

劉屈氂這才來得及,處理一下自己額頭上的傷口,拿著毛巾,擦了擦臉上的血漬。

而就在此時,他的一個家臣,急匆匆的趕來,對他拜道:“主公,三郎在并州出事了……”

三郎就是劉亨,他的第三子,也是劉屈氂最喜歡的一個兒子。

劉屈氂聽著,剛剛清洗過的額頭,又開始疼了起來。

但那家臣,卻沒有察覺,反而繼續道:“并州刺史周嚴來信,說是那個張蚩尤將三郎抓了起來……”

“主公,還請您快快想點辦法啊……”

“夫人在家,都快哭昏了!”

“那就哭死好了!”劉屈氂冷冷的道:“那逆子……吾恨只恨,當初為何要生下他,致有今日羞!”

因為這逆子,他被天子砸的頭破血流。

也因為那逆子,他這個丞相甚至被天子禁止隨駕去新豐,去見證那據說漫山遍野的嘉禾之像。

這可是關乎青史評價和歷史地位的政治活動啊!

就這么沒了!

劉屈氂都想吐血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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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三節 穩得不行

“四夷既護,諸夏康兮,國家安寧,樂無央兮……”整齊的軍歌聲,響徹在馳道上。×雜∮志∮蟲×

列著整齊的隊伍,長水校尉的騎兵們,終于舍得騎上他們的戰馬,雄赳赳,氣昂昂的跨入善無城中。

玄甲紅袍,長戟如林。

鼎盛的軍容,讓所有人都忍不住側目。

“玄甲軍啊!”

“玄甲軍居然都來了!”識貨之人,紛紛贊嘆。

帝國的玄甲軍,就那么幾支。

除了在居延的居延軍,屯駐武威的武威都尉,還有駐屯在高闕,充當預備隊的高闕軍外。

就是在關中拱衛天子的北軍六校尉了。

而這九支玄甲軍,任意一支,都是帝國的底蘊和驕傲所在。

最好的士兵,最好的軍械,最好的軍官,還有最好的待遇!

玄甲軍們,連伙食都是頂尖的!

其他軍人,一個月能吃一次肉,已經很了不起。

而玄甲軍,頓頓有肉,而且都是牛肉、羊肉。

天下英雄豪杰,但凡有上進心,都以能入玄甲軍而驕傲。

“他們唱的軍歌是《渡河操》乃是冠軍景恒侯封狼居胥山之前,渡過弓盧水時,意氣風發之作!”有熟悉漢軍戰史的人議論著:“天下以此歌為行軍歌者,不過是射聲、胡騎、長水三校尉而已!”

這三支部隊,都是以當初霍去病的百戰精銳為基礎組建的。

這么一聽,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

北軍六校尉,乃是拱衛天子的禁軍,是保衛長安的中流砥柱,更是帝國的總預備隊。

每逢大戰,天子必遣一到兩支,支援前線。

二三十年來,戰功赫赫,堪稱國家棟梁。

而現在,天子卻派遣了其中一支,來到這雁門。

“看樣子,天使的來頭,比我們想象還要大!”有人顫抖的說道。

而周嚴等人,已經嚇尿了。

玄甲軍的到來,讓他們惶惶不得終日。

現在,他們就剩下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丞相,必定不會坐視不理的!”周嚴給大家打氣:“只要能救出丞相公子,丞相必定對吾等青眼相待!”

其他人,也是沒有辦法。

這兩天來,他們在這善無城中,可謂是做了許多事情。

每一件事情,都讓他們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

現在,只能是一條道走到黑,寄希望于丞相能夠及時出手,撥亂反正。

而他們也相信,丞相劉屈氂絕不會袖手旁觀。

以己度人,他們知道,若是自己的兒子,被人抓起來,他們肯定會不惜代價反擊。

而在城頭上,郝連破奴等人,卻都是目瞪口呆。

別人認不出長水校尉的戰旗,他們還會認錯嗎?

那面霍去病親自交給烏恒人的戰旗,就算化成灰,他們都認得。

“長水校尉來了!”郝連破奴顫抖著聲音,努力的吞咽著口水,難掩內心激動。

每一個烏恒人,無論他是在塞下還是塞外,從他生下來那天起,長輩就會告訴他:“努力長高長壯吧,小子!這樣你才能選入長水校尉,為偉大的漢天子作戰,并將我們全家都帶去繁華的長安!”

事實也是如此。

烏恒九部之中,最強壯、最勇敢的人,都進入了長水校尉。

這支軍隊,寄托了幾乎所有烏恒人一切有關美好的夢想。

郝連破奴年輕的時候,也做過這個美夢,可惜,長水校尉選人的標準,實在是太高了。

身高、體重、力量、騎術、箭術,每一項都要千挑萬選,還要過五關斬六將,通過一系列的考察和審核,才能入選。

他就在第三輪被刷了下來,理由是他的競爭對手比他更高更強更壯。

也正是因此,這些年來,郝連破奴一直在運作著,將自己的兒子,送去長水校尉。

因此花了無數心思和資金去賄賂和巴結雁門官員。

可惜,事情都沒有辦好,韋延年和馬原就去了監牢了。

卻沒有想到,能在這個時候,以這樣的方式,見到那支魂牽夢縈的軍隊。

烏恒人的理想與追求所在。

郝連破奴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

城門口,續相如大步迎上前來,走到張越面前,拱手拜道:“末將奉命,攜長水校尉,聽候侍中命令!”

“將軍請起!”張越上前,扶起他,道:“將軍一路辛苦,先與將士們下去休息吧!”

“雁門軍民,已經為將軍與將士們,準備好豐盛的酒宴!”

“謹諾!”續相如再拜,便帶著人去指揮長水校尉上下,入駐已經被騰出來的軍營。

這是一個很瑣碎的事情,可能要做很久。

畢竟,長水校尉此來,可不止是帶著人馬,還有大批的作戰軍械與物資。

這些東西,都需要他這個將主來安排。

送走續相如,張越也忙碌了起來。

主要是隨行來的士子們,都需要他來安置。

這些可都是寶貝疙瘩,不管他們是自愿還是被輿論裹脅來的。

最起碼,文化與素質還是能保證的。

而且,能跟著大軍,跋涉這么遠的距離,而沒有偷偷跑掉,證明了他們是可以吃苦的。

這就是人才啊!

而且是稀缺型的人才!

這一忙,就是整整一天。

好不容易,才將那些長安來的士子與其隨行下人等安置好。

同時,慰問和看望了一些比較有名的人物。

張越才拖著疲憊的軀體,回到太守府。

楊孫氏已經走了,留下了一封信,說是去塞下去了。

張越看完信,笑了起來。

這小婦人,還真的是天生的商人啊!

聞到利益的味道,立刻就迫不及待的去執行了。

這也好,省卻了他許多功夫。

正打算洗個澡,然后就去長水校尉的軍營,與續相如商議一下,出塞后的行動。

田水就來報告了:“主公,光祿勛之子韓文與大鴻臚之子戴敬等求見……”

“他們怎么來了?”張越疑惑了一下,然后就道:“快快有請!”

片刻后,許久未見的韓文,就帶著十幾個小伙伴,興沖沖的來到了張越面前,紛紛行禮拜道:“吾等見過侍中公!”

每一個人都閃爍著好奇、崇拜、敬畏的眼神。

張越在塞下和參合坡的事情,都已經傳到了他們耳中。

讓他們聽著,恨不能當時在場,與張越并肩而戰。

特別是韓文,真的是扼腕嘆息啊。

“君等怎么來了這塞下?”張越招呼著他們坐下來后問道。

“吾等聞侍中,欲為天下化夷為夏,皆是感佩非常,故而,一路追隨而來!”韓文答道:“可惜,還是未能趕上侍中公神威……”

說到這里,韓文真是遺憾非常。

其實,一開始他就想來的。

奈何父親不許,他這次出來,還是幾個哥哥幫忙,打著掩護,提供隨從和盤纏,才能成行的。

其他人也都是紛紛點頭。

年輕人有年輕人的判斷。

特別是他們這些不想混吃等死,靠著父祖余蔭榮華富貴,反而想要建功立業,光宗耀祖的年輕人。

在他們看來,張越無疑就是最好的大腿了。

不止是因為各種傳說,更因為張越宣揚和推崇的理念,符合他們的心意。

無論是建小康也好,化夷為夏也罷。

都契合了當代年輕人的追求。

誰不想青史有名?哪個不愿千百年后,依然有人能記得自己的名字?

就像南仲、管夷吾,也如李牧、蒙恬,更如當代的衛青霍去病。

張越聽著,卻是笑道:“諸君來的正好,許多事情,正要仰仗諸君!”

這些人,可都是長安的二代、勛貴之后。

能量巨大,而且也有著足夠的主觀能動性。

雁門的不少事情,正好借他們的手來處置。

張越于是就簡要的將雁門豪強貴族與官員做的事情,給他們講了一遍。

聽得他們義憤填膺,憤慨不已。

“這等蠹蟲,統統應該族誅!”韓文聽完,就怒道:“侍中公當機立斷,最是適合不過!”

戴敬更是道:“依在下愚見,侍中公完全可以持節而刑,不必等長安命令,全部誅之,以震懾天下!”

其他人也都紛紛言是。

畢竟,漢家主流,還是懲治暴強,保護弱小。

還不是后來那個,親親相隱,相親相愛的社會。

公羊學派宣傳和鼓噪的公平、公正與公義,更是深入人心。

他們雖然是貴族官員之后,但也是不齒這雁門同行的作為。

太low了,讓他們感覺羞恥。

張越聽著,笑道:“懲前毖后,治病救人,乃是太宗之制也!”

“殺人容易,教育人的機會,卻是相當難得!”

“吾欲借雁門之事,為天下做戒!”

“此外,雁門豪強官吏貴族幾乎盡皆涉案,各縣官員缺口,非常大……”張越看著這些貴公子們,長身而拜,請求道:“未知諸君可愿屈居雁門,暫為陛下守此塞下之土?”

韓文聽著,眼前一亮,道:“豈敢當侍中之拜?為陛下守土,人臣之責也,吾等敢不從命?”

張越一聽大喜,連忙再拜:“君等高義,且容我待雁門黎庶謝之!”

有了這些貴二代們坐鎮,雁門問題立刻迎刃而解。

那些豪強貴族們,全殺光了,也不會有人來指責張越。

因為……

這些人的父祖,一定會想盡辦法的為他們家族的優秀子弟,涂脂抹粉。

為了他們,雁門的官員豪強貴族,也肯定會被人唾棄千年,永世不得翻身。

“那……佐官呢?”戴敬問道:“吾等若為雁門吏,這治下佐官,不能沒有……”

“君等放心,此番,有士子千人,隨行而來,君等可以自由的在這千人之士中,擇其良才而任之!”張越不緊不慢的答道。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興奮了起來。

自己選擇人才,自己來任命官吏,然后又能在偶像麾下做事……

想想都是很帶感啊!

甚至符合了他們長期以來的憧憬和幻想。

當即,韓文就帶著眾人,齊齊拜道:“謹遵侍中命!”

“善!”張越欣喜若狂:“雁門十四縣,便有勞諸君了!”

以他們來擔任雁門十四縣的主要官員或者控制雁門的主要行政部門,這是最好的結果了,比張越原先設想的,任用一批寒門士子,要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因為這樣一來的話,長安方面就不好空降官員來取代這些人了。

也不會有傻子,敢來和二代們搶官位。

這樣一來,雁門郡就真的姓張了。

配合之后的政策與布置,雁門郡未來的發展與規劃,就盡為張越所有。

更妙的是——這些二代刷夠了政績就會走,而他們留下的東西,卻沒有幾個人敢破壞——那等于和這些二代身后的家族為敵。

這樣,雁門的未來,就穩得不行。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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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四節 天下需要你的腎

第二天,張越就拿到了續相如交來的一份名單。

名單上是長水校尉所有未婚士兵以及未有妾室的士兵。

總計是一千一百四十五人。

其中未婚士兵,占了差不多四百。

剩下的都是雖有妻子,但未有妾室的人。

其中甚至包括了二十多名中級軍官。

這也正常,關中的彩禮,可是很重的!

都不用看別人,田李兄弟,在跟張越之前,統統是光棍!

這年頭和后世一般,嫁女兒的,都是講究一個有房有田有車。

最好沒有兄弟姐妹。

這也沒辦法,畢竟,沒幾個人愿意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窮光蛋,一起過清貧生活,甚至于還要承擔一家重任。

況且,長水校尉的士兵,都是有追求的中產階級,肯定不愿意隨便娶一個女人成親。

妻子的目標,一般都是地主、士人之女。

不會有什么人,愿意隨便娶一個農夫之女的。

即使他在之前,只是一個塞下或者塞外的烏恒胡人。

拿著這份名單,張越卻是笑了起來。

他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當紅娘了。

他先將那幾個未婚軍官的名字挑出來,然后對續相如道:“勞煩將軍,去將這幾位君子請來,我欲與之商議大事!”

長水校尉的軍官,一般都是以漢人充任,少見胡人。

即使有胡人,也都是生于內郡,甚至關中,完全漢化的胡人。

他們自己若不說,其他人是怎么都不可能猜到他們是胡人。

這樣的人,在塞下氏族之中,有著怎樣的吸引力,張越是很清楚的。

那是堪比唐僧肉一樣的寶貝!

很快,六個軍官,就被續相如帶到了張越面前。

都很年輕,看上去二十歲左右的樣子,臉上甚至還有著青澀、稚嫩的模樣。

不過,卻都生得高大、健壯,一看就是那種好丈夫、豪杰之種。

只是,在張越面前,卻都很忐忑、拘束,連看都不敢看,更不提直視了。

唯唯諾諾的行禮而拜:“末將等拜見侍中公!”

“君等免禮……請坐!”張越笑著親自上前,將他們扶起來,坐到客席上,打量了他們一番后,贊道:“君等真英雄也!”

“侍中公繆贊!”軍官們紛紛受寵若驚的拜道:“末將愧不敢當!”

“只是……”張越話鋒一轉,道:“緣何未有婚配?”

“真乃是憾事!”

年輕的軍官們面面相覷,不可思議的互相看了一眼。

“吾等年少,家中大人尚未來得及操辦……”有人弱弱的說道,顯然,是已經聞到些不妙的味道。

張越聽著,哈哈一笑,道:“詩云:關關雉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仲尼曰:食色性也!”

“君等英雄,安能無枕席之侍?”

“吾欲為君等做高媒之事,選配塞下佳人,以侍枕席之間,而解須臾之乏,未知君等意下如何?”張越看著這些年輕人,嘴角微微帶笑。

年輕的軍官們聽著,都是一楞,有人甚至馬上就臉紅了起來,顯然,還是一個雛。

“這……”

“自古昏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今父母高堂未在,末將等委實不敢自作主張……”有軍官低聲說道。

“無妨!”張越哂笑起來:“只是妾室而已,侍奉枕席之間罷了!”

“君等就不要猶豫了,為全軍做一個表率,為天下做一個榜樣!”

“欲化夷為夏,通婚先行!”張越嚴肅的看著他們,鄭重的道:“難道君等就不能為天下,為本使,為天子,稍微犧牲?”

眾人聽著,哪里還能抗拒這樣的重任?

更不提,少年慕艾,本就正常,誰人不懷春呢?

也就半推半就,答允了下來,紛紛拜道:“末將等唯侍中之命,馬首是瞻!”

“善!”張越聞言,欣喜不已,拜道:“吾為天下謝過諸君!”

送走這些人,張越馬上就著手操辦起來。

立刻就召見了,隨他來到善無的塞下氏族首領們,對他們道:“古有高辛氏,玄鳥遺卵,娀簡吞之,是生后契,故后王美之,以高媒之官而嘉祥!今我有君子王凱、鄭令等人,為長水校尉隊率、什長之官,有宋玉之貌,孟賁之勇,伍子胥之忠,豫讓之義,奈何因年少名淺,未得婚配,故而吾今厚顏,為這諸位君子,向諸公求一淑女之選……“

張越笑瞇瞇的看著眾人:“未知公等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瞬間就亮了。

雖然,他們中很多人,依然懷揣著為漢太孫外戚的美夢。

但是……

女兒嘛,哪家沒有三五個?

況且,太孫妃嬪之侍,只有一個人能選中。

而這長水校尉的未婚軍官,卻有數人之多!

如何抉擇,自不用想。

要知道,長水校尉這等玄甲軍的軍官,哪怕在長安,也是婚戀市場上的熱門。

為無數人追逐的目標。

雖然,他們清楚,自己的女兒嫁過去,很可能只是一個侍妾的身份。

但那有什么關系呢?

能嫁一位漢家英雄,天之驕子般的人物,又何必將女兒嫁給這塞下甚至塞外的粗鄙蠻子?

當即,郝連破奴就第一個起身,拜道:“小人有女數人,年方二八,待字閨中,若有幸能侍奉這等君子、英雄枕席,小人闔族與有榮焉!”

獨孤敬也跟著拜道:“小人亦然,但凡長水校尉之君子、英雄,有能青眼者,小人家中女子,任憑挑選!”

多娶幾個也是沒問題的。

其他人一看,紛紛跟著下拜,請求起來。

就差沒有哭著喊著,一定要張越將他們的女兒嫁給長水校尉的英雄們。

看這架勢,他們甚至哪怕為此倒貼無數財富,也是在所不辭。

沒辦法,如今天使勢大,權高。

赫赫神威,是他們親眼所見,滔天權勢,更是親耳所聞。

塞下氏族的拆分與打散,已經是無可避免的事實。

所以,他們也都在為未來和將來做打算了。

像是郝連破奴、獨孤敬,都準備轉型為漢家豪強、塞下牧場主甚至是軍功之家。

而,要做這些轉型,還有什么比與漢家英雄聯姻,更好的選擇嗎?

沒有了!

于是,此事立刻定下來。

各氏族首領,紛紛保證,馬上派人回塞下,將自己的女兒們帶來善無,以供選擇。

各氏族首領們的速度,真可謂是神速。

不過兩天時間,他們的女兒們,就從塞下,抵達了善無城。

當這些塞下巾幗,從善無城北門入城時,幾乎整個善無都轟動了。

上百位塞下佳人,身騎駿馬,頭戴鮮花,衣絹衣,自城門而入。

烏恒、鮮卑,在基因和相貌上,本就類中國,而氏族首領們的女兒們,在外貌上幾乎沒有差的,畢竟,多少也是一族之主,可選擇的對象就多。

內遷之后,有了長城遮蔽風沙,生活在山清水秀的塞下牧場。

這些新生代的貴族少女們,自然而然的,皮膚也就細膩、白皙起來。

因為生于烏恒,自幼長于馬背,因之性格爽朗、大方,身材也很是健美,雖然比不得關中淑女,但卻別有一番風味。

她們的到來,立刻引發了所有軍民的圍觀。

長水校尉的軍官們,更是轟動了起來。

那幾位幸運兒,馬上就引發了其他人的羨慕。

“王隊率,你可真幸運……”一個軍候模樣的男子,看著自己的屬下,那個未婚的隊率,羨慕非常的看著那上百的烏恒貴女們,猛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沒辦法……

軍人本就精力旺盛,漫漫長夜,難熬得很。

所以,漢軍之中,素來有攜帶女眷同行的傳統。

當初,李陵兵敗浚稽山時,就發現了軍隊里有女眷存在,于是他就覺得是這些女人帶來了霉運,將這些可憐人全部處死。

然而……

盡管如此,大軍之中,帶上女眷,或者從征服的地區,選取女子隨軍,至今依然是傳統。

也就是長水校尉這樣的禁軍,管的死,看的嚴,又長期處于關中,才沒有這么做。

但這一路上,卻也因此出了許多幺蛾子。

士兵們,每到一處,都喜歡拿著錢去些類似花街柳巷的銷魂窟找樂子。

哪怕是軍官們也不能避免。

可是,那花街柳巷的女子,不過是殘花敗柳,粗脂俗粉。

哪里能與這些身姿健美,模樣俊俏,膚白貌美的塞下貴女相比?

那個隊率,卻只是嘿嘿的傻笑,樂得都要找不到北了。

不過,他也知道,是得安慰安慰上司,于是道:“軍候不要急躁,吾當日面見侍中公時,曾聞侍中曰:化夷為夏,當通婚先行,欲以我等為全軍表率……想來軍候也是有份的?”

“果真?”軍候一聽歡喜了起來,眼睛更是在那些女子身上不停的觀察著。

很快的,整個長水校尉上下都知道了,侍中公欲在未來,為全軍都擇一烏恒女子為妻為妾。

長水校尉士氣瞬間拉滿。

而護烏恒都尉與句注軍的人聽說了后,馬上就不滿了。

群情激憤,紛紛要求獲得與長水校尉相當,至少也是低配的待遇。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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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五節 后宮救國是正道

延和二年春三月初七,新豐臨渭鄉之畔。

天子御駕,駕臨于此。

文武群臣,簇擁在側。

便連一直在未央宮石渠閣之中,忙于著史的太史令司馬遷,也出現在隨駕人群之中。

如今的司馬遷,已是垂垂老矣,須發皆白,身形枸僂,看上去憔悴無比。

李陵一案給他造成了難以磨滅的創傷。

錯非是家族數代的志愿,都聚于胸中,為了祖輩們的志愿與理想,他早已經支撐不下去了。

“新豐變化,真是翻天地覆啊……”老邁的太史令,望著眼前的一切,唏噓感嘆:“幾乎就像換了人間!”

左右子弟、下屬,都是低頭默然。

眼前的一切,確實超乎想象。

河畔,一架架巨大的水車,傲然矗立,巨大的木輪,緩緩轉動,將渭河的河水汲到渠道之中。

潺潺流水,通過一條條渠道,灌輸到農田原野之中。

農夫們,帶著孩子、婦孺,在道路兩側與田野之中,恭拜于地,恭迎著天子御駕巡幸于此。

遠方,隱隱有炊煙裊裊升起。

更緊要的是,這些農夫身上的衣著完整,少見有補丁。

臉上更是頗有光澤,肌膚紅潤,沒有半分菜色。

司馬遷甚至看到,有一個老農手上抱著一個嬰兒,背上背著一個,其身邊更跟著好幾個懷抱嬰兒的婦女。

田野道路間更是不時能聽到嬰兒啼哭之聲。

“這新豐到底生了多少個嬰兒?”有官員詫異的問著。

“新豐禁止溺嬰……”有熟悉的人解釋:“據說,一人溺嬰,全族連坐,亭長、里正及鄉官吏皆坐瀆職,考績直接課殿,三年不得晉升,并扣發當年獎賞,溺嬰之家更是不得參與任何官府組織的活動,不得使用渠道,不得使用一切官府假民之器……”

“故而,從上至下,百姓官員,寧為奴婢,不敢溺嬰……而地方官吏,更是對其轄區的孕婦,格外上心,不說一日一問,三日一問其身體,錄其產期,待其生產后,更是立刻上門,查問母子詳情,不敢有絲毫懈怠……”

“啊……這么嚴格啊……”那人縮了縮脖子,弱弱的道:“這么多嬰兒,如何養得活?又怎么養得起?!”

“怎么養不活?如何養不起?!”熟悉新豐之人,哂笑道:“新豐百姓,不提其他,每戶有田至少三十畝,低于此數,可以假官田而耕之,地租不過三成……而地方豪強、貴族,甚至愿意以兩成甚至一成地租,招徠佃戶……”

“啊……這么低的佃租,那些人吃什么?”

“明面上的說法,自然是良紳體恤鄉黨鄰里,恐其難養妻兒……”一個貴族嘿嘿的笑著答道:“實際上嘛……無利不起早!若不施恩于其鄉黨,這些人的作坊,去哪里找工人?”

“農閑之時,新豐百姓,使男以上十四歲,皆做工于工坊之中,熟練之人,勤勉之士,尤其難尋,吾聽說,在新豐如今有人只是在村中設一木作坊,專門加工各色木料,賣與新豐工坊園,一月之利,勝于舊日租佃之利十倍乃至于數十倍!”

“君若是新豐之豪紳,是以微薄之地租而收鄉黨之心,得長久之士,坐享十倍、數十倍之利,還是去敲骨吸髓,惡及鄉鄰,獲罪官府?”

眾人聽著,都是沉默起來。

司馬遷遠遠的聽著,也是默然。

他想起了自己耳熟能詳的一個孔子故事。

子適衛,冉有仆,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以加焉?曰教之!

這個故事對司馬遷影響很大,他所著之史中,就特別有一個章節,來描述有史以來富貴經商之士,謂之:貨殖列傳。

在對工商、商賈之事上,司馬遷的態度,繼承了孔子的倉稟足而知禮儀,衣食足而知榮辱,又暗和了雜家的富貴則仁義附之的理念。

如今,聽著這些人的議論,司馬遷嘆道:“論及治世之道,世焉有善于張子重者乎?”

民不富,如何會知禮儀?

衣食不足就談論榮辱,那不是耍流氓嗎?

顯然,新豐的路是正確的。

只有先富民,然后再施行教化,才能起作用。

不富民而談教化,就像刻舟求劍的楚人一般,不過是空談。

此時,天子已經從御攆上下來。

太孫劉進,領著數十名新豐官吏,上前迎接。

左近百姓們更是紛紛屈膝,高呼著:“陛下萬歲,大漢萬年……”

司馬遷于是連忙整理好衣冠,跟了過去。

在太孫殿下的引領下,天子走入一條田間阡陌小道。

群臣,自是排著隊,跟了上去。

司馬遷是老臣,又是太史令兼著中書令,因此有所優待,走在人群中間。

即便如此,也是等了好久,才得以進入那條阡陌小道。

春日的暖陽,照在田間。

麥田里,禾黍悠悠,中心搖搖,威風吹過麥田,泛起無數麥浪。

司馬遷看著這些壯實、飽滿而堅挺的麥子,不知為何,眼睛泛起了絲絲淚花。

因為,這是他此生見過的最壯麗的景象。

比龍門峽的浪潮更壯美,比碣石的波濤還優雅。

因為……

這是麥,五谷之一。

社稷的底蘊,國家的希望,天下的未來所在。

“這樣一畝麥地,收獲之后,能有幾石之產?”群臣中,無數人竊竊私語。

“五石以上吧?”有人比較保守的估計著,不過顯然,他沒有做過農活,不知稼墻之事。

所以,立刻就有大司農的官員反駁:“五石?呵呵……若只有五石,何必如此興師動眾?最起碼都有六七石,說不定能達到八石的畝產!”

眾人聽著,呼吸都急促起來,甚至有來長安述職的地方郡守、刺史,恨不得趴在地上,對這些麥苗頂禮膜拜。

天可見憐!

漢家畝產,粟米一畝平均為兩石,麥子高一些,但也就兩石半而已。

許多地方,最好的土地,最好的年景,畝產也才四石。

就這已經是很高的數字了。

而在這里,在這臨渭鄉中,隨便一塊麥田,畝產都是六石起步……

其中差距,簡直無可估量。

等于新豐人用一畝地,就能產出別人兩畝、三畝甚至四畝的糧食!

對于人們而言,這簡直像神話一樣。

更不提,眼前的麥田里,確實很容易就能找到多穗的麥子。

司馬遷甚至都沒有仔細審視,就在眼前數步之內,找到數株多穗之禾。

而在這時,前方,天子已經在詢問著,一個新豐農稷官,問著他:“卿等平日是如何指導百姓耕作的?”

那官吏很年輕,但談吐不俗,不卑不亢,只聽他輕聲稟報:“回稟陛下,臣等平時,按侍中公所編之農書,指導百姓耕作……”

“以趙都尉所授之代田法,教百姓于耕作之時,將田以圳壟分之,又用曲轅犁,深耕土地……”

“其次,便是堆肥、施肥,新豐民間,人畜糞便、尿液,皆有用途……”

“最后便是除草、捉蟲,須得勤快……”

“如今,蒙陛下圣德,太孫殿下嘉恩,新豐百姓,村村有渠道,三戶之中便有一牛之耕……故一夫一日能耕數十畝之地……”

話雖說的低調,但聽者卻無不豎起耳朵。

更有無數人,已經將主意打到了這些即將收獲的麥子上面。

不知多少貴族,已經打算在下個月新豐小麥開始收割后,就來這里購買麥種。

畝產六石起步的麥種,誰不想要?

價格再高,他們也要吃下!

而官員們,則都對新豐的官吏虎視眈眈,覬覦不已。

因為……

新豐已經用事實證明了,他的成功。

很多人都已經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在自己的轄區,復制這新豐的奇跡。

而從新豐這里,請一批能吏良吏回去輔佐自己,自然是題中應有之義。

只要能在自己轄區,獲得一半像新豐這樣畝產和地方政績,何愁自己不能高升呢?

甚至說不定,可以如李冰父子、西門豹、兒寬一般青史留名,垂于萬世……

只是……

這些人看了看眼前的情況,又想了想那位如今遠在雁門的張蚩尤,都有些忐忑。

這樣挖他的墻腳,會不會惹怒對方?

但想了想以后,這些官員堅定了決心。

不學新豐,不復制新豐的模式,怎么成功?

若不能成功,何以升官?

再說了……

為了黎庶,為了天下,那位張蚩尤就算惱火,又能如何?

尤其是公羊學派出生的官員,已經下定決心,馬上就行動起來。

張越此時,當然不知道新豐的事情。

他現在,正笑意盈盈的端坐在高堂之上,看著下方的數十對新人,對他集體行禮,謝其保媒之恩。

過去兩天,善無城中,民族融合、團結、和諧之樂,響個不停。

短短時間內,張越就為長水校尉、護烏恒都尉以及句注軍的單身未婚軍官們,解決了他們人生的第一樁婚姻。

雖然,大部分都是納妾。

但烏恒各氏族首領們,卻是喜笑顏開。

能將女兒嫁給漢家貴族、軍官,這是他們的榮幸。

烏恒的淑女們更高興,因為她們嫁的人,都是漢家英雄。

無論身材、樣貌還是見識、談吐與個性,都不是她們接觸過的塞下男子可以比擬的。

軍官們更高興,就這樣抱回一個美嬌娘,還一毛錢不花,反而得了許多嫁妝,誰不歡喜?

當然,在這喜慶氣氛中,也稍微有些不和諧的聲音。

主要是來自已婚軍官與士兵們。

他們看到同袍、上司們,紛紛抱得美人歸?

自然心里面有所嫉妒、羨慕。

不過不要緊……

張越已經為他們準備好了。

這只是一個開始!

雁門郡塞下各氏族之中,還有無數待嫁妙齡少女。

此外,上谷郡、上郡、代郡、甚至漁陽郡,也都有著許多選擇。

實在不行,塞外烏恒六部里,還怕挑不出合適的佳人?

總之,這一次,張越是打算爭取讓每一個長水校尉、護烏恒都尉與句注軍的將士,都如愿抱回一個嬌滴滴的美人。

只要你情我愿,多娶幾個也沒有關系。

反正,別人樂意,自己也歡喜。

更有利于國家、民族,張越自是欣然樂見。

他甚至打算讓續相如、司馬玄也娶上幾個回家。

這是他的理念。

民族融合、團結,若不通婚,那不是在放屁嗎?

“通婚是開始……”

“接下來就是經濟搭臺,貿易唱戲了!”張越笑意盈盈的接過了新人們奉上的茶水,微微抿了一口,甘甜無比,舒爽至極!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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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1 10:21:2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百八十六節 你居然用前朝的劍來斬本朝的官?

聽著城中此起彼伏的鼓瑟之聲,周嚴卻陷入了一個無比尷尬與糾結的境地。≒雜﹤志﹤蟲≒

身為刺史,他在這善無城中,卻已經被全城孤立了。

陷入了一種名為‘社會性死亡’的境地。

沒人愿意和他或者他的隨從說話,也沒有人愿意給他們提供任何幫助。

食物、飲水的獲取都很困難。

甚至需要隨從們去城外的鄉村,假裝成旅人才能買到。

更麻煩的還是住宿。

所有居民與商人,都拒絕為他們提供任何住宿服務。

哪怕給錢也不行!

至于官府?

無論是使者所在的太守府,還是烏恒將軍行轅的郡尉府或者新來的長水將軍續相如。

都將他當成了空氣。

送去的拜帖,直接丟在了門外。

以至于他如今連認慫都沒有地方!

“刺史,聽說使者打算在明天,公審一批官員、豪強……”王源急匆匆的找到周嚴,對他道:“不能再等了……”

周嚴聽著,立刻就站起身來,神色嚴肅,道:“竟真的敢公審!?”

一旦公審,那么整個雁門官吏、豪強的罪行都就要公之于眾。

屆時,將再無翻身之余地!

而他和這些來到善無城的名士們,更將遭受此生最大的挫折。

不止可能要落得灰頭土臉,更將喪失掉從前積累的一切。

成為這出蚩尤戲中的反面人物。

而他這個刺史,說不定下場更慘。

不止官位難保,名聲盡喪,說不定還會遺臭萬年。

變成類似西門豹治鄴,李冰治蜀的故事里的那些阻擾的小人、蠹蟲。

萬世之后,人們依舊能知他今日的所作所為。

想到這里,周嚴終于徹底放下忌憚,下定了決心,昂首正色道:“此豈國家善待士人、良紳之政乎?”

“吾聞賈長沙曰:履雖鮮弗以加枕,冠雖弊弗以苴履。士人、良紳、賢臣,即使有罪,廢之可也,退之可也,賜之死可也,安能以此辱之?此令天子圣德置于何地!”

“如此惡政,吾為刺史,安能熟視無睹,必阻之!”

周嚴義正言辭的下令:“來人,起我儀仗,樹我幢蓋,行于道上,直趨太守府,今日吾周嚴就算拼盡此身,也要力阻使者行此亂命!”

眾人聽著,終于歡呼雀躍起來。

之前,他們一直勸周嚴,打起刺史儀仗,去那太守府與那長安來的使者硬剛。

奈何周嚴一直顧忌,害怕直接碰撞,惜身愛命,不肯舍得此身。

如今,他終于放下顧忌,肯去硬剛!

這樣一來,他們至少就能爭取到足夠時間,讓長安丞相及時插手。

“刺史高義,吾等謹代雁門士民謝之!”大家紛紛長身而拜。

王源更是說道:“刺史此舉,救民于水火之中也,堪稱撥亂反正之壯舉!”

太守府中,張越審視著自己眼前的文牘檔案,嘴角輕輕嗤笑,眼帶殺意。

自他入善無,如今已經過去十余日。

第一批被捕的官員豪強的罪狀,也已經初步審結了。

總共涉及三十多名官吏、貴族、豪強,牽扯命案上百起,其他大小案件數百樁。

這還沒有包括韋延年、馬原兩人在內。

本來這樣大的案子,若按照正常流程,在法律框架里處置。

光是厘清案前,審結真相,起碼也要一兩年。

算上審判、堪合與宣判、執行,三五年都打不住。

張越怎么能等這么久?

雁門百姓又如何忍得了這么久?

夜長夢多,萬一中間出些變故,讓這些人逃出生天,豈非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所以,張越也就不跟他們客氣,直接下了一個命令給鄧爽,命令鄧爽按照‘首罪勘定’的原則來處置。

所謂‘首罪勘定’,這是張越的發明。

乃是從后世米帝司法系統的‘判例法’基礎上逆向而來。

只要有人,有某一個類型的罪行被確認,那么之后所有他涉及的同類型罪行,只要沒有大的疑點,統統以有罪推定。

無須調查、無須審核,無須審訊,只要有人告,且提供一定證據,既可認定罪名成立。

這個命令一下,審查、偵查工作,自然是迅速加快。

只要有一點突破,就是全面突破。

一罪確鑿,所有罪名成立!

而隨著長水校尉到來,隨軍而來的執金吾能吏們,也加入了審查、審訊工作。

有了這些專家的協助,審訊工作自然加快無數倍。

每時每刻,都有人招認。

到得如今,最初被捕的豪強官吏貴族,都已經審結,只待宣判。

張越便命人在善無城外,搭起一個大臺,騰出一塊至少可以容納數千人的空地。

打算從這些人中,選出民憤極大、罪行惡劣的一批人,進行公審公判。

當然,他這樣的做法,多多少少有些犯忌諱、冒險了。

若是在長安,他還真未必敢這么做。

但在這塞下,卻是無所謂了。

事急從權嘛。

作為持節全權使者,他有權力也有資格,代表天子,做出這樣的決定!

“侍中公……”續相如走進來,對張越拱手拜道:“那并州刺史與諸位‘名士’又在鬧騰了……”

“哦……”張越微笑著道:“不必理會……”

這幾日來,那個所謂的并州刺史與那些所謂的‘名士’們,在善無城中上跳下躥,向蒼蠅一樣嗡嗡嗡的亂叫。

可惜,他們連一點波瀾也掀不起。

更是被那上千名隨軍而來的長安士子唾棄與責罵。

每一次,他們都是在爛雞蛋與臭菜葉中訕訕而走。

張越也懶得理會他們。

“侍中公,這一次那刺史打起了儀仗、幢蓋,還公開宣揚了些賈長沙的言論……”續相如低著頭道:“恐怕您得回應才行了……”

“哦……”張越聽著,眉頭帶笑:“果真打出了刺史儀仗、幢蓋?”

“然也!”續相如點頭道。

“這是找死啊……”張越輕笑起來:“也罷!就讓我來見見這位‘勇士’吧……”

張越步出太守府。

就看到,在太守府官邸前,上百人簇擁著一位頭戴刺史冠帽的中年官員,堵在門口。

街道上,無數士子、百姓,圍觀在側。

“來者何人?”張越持著節旄,走上前去,問道。

“并州刺史周嚴,見過持節使者!”那中年官員走上前來,看著張越,眼中驚訝一下,隨即就長身拜,頓首對節旄行禮:“微臣嚴恭問陛下圣安!”

“圣躬安!”張越舉起節旄,側身道:“刺史不在晉陽秉政,何以來了這善無?”

“我聞使者,行幸雁門,不敢怠慢,于是便率眾而來……”周嚴沉聲再拜:“在這雁門,吾觀使者行事、治政,乃以法家酷法,殘害無辜良善士人、官員,故而心下難忍,特來勸諫!”

“勸諫?”張越哈哈一笑,拿著節旄問道:“刺史有何高見呢?”

“履雖鮮,弗以加枕;冠雖弊,弗以苴履!此賈長沙所以諫太宗之言,而嚴刑酷法,此秦之所以亡天下也!”

“且夫,士大夫官員,國家培養不易,使者擅自行權,橫加頓辱,此亡太宗之德而壞陛下之善政,下官竊為使者不取也!”周嚴正色的拜道。

不得不說,此人說話的語調與態度,確實是很誠懇的。

聽得周圍士人,都有些暗自點頭。

漢,終究是一個封建王朝。

階級的差異與階級的區別,是顯而易見的。

而士人多數是地主豪強貴族之后,對他的話,顯然有著認同。

張越聽著,卻是哈哈一笑,道:“賈長沙的《階級論》,本使亦有拜讀……”

“刺史之言,在某種程度上,也算有道理……”

在這個時代,階級與階級之間,是存在著天壤之別的。

就像太宗的那道著名的除誹謗詔,在以‘細民無知取死,朕甚不取’,保護了人民自由的言論權的同時,卻也剝奪了人民參與政治的權力。

因為,百姓就算再怎么議論,沒有士人貴族官員豪強參與,也是無用。

不掌握權力的百姓,就像樹上的鳥兒。

就算有人拿了棍子,把他們的窩都捅掉了,除了嘰嘰喳喳叫喚幾聲外,半點干涉能力都沒有。

這也是雁門郡能敗壞到如今這個地步的緣故。

沒有士人、貴族、官員支持,百姓再不滿,也是無用。

除非他們造反!

但造反的話……

沒有組織和武裝的百姓,面對武裝到牙齒的軍隊,連反抗能力都沒有!

周嚴聽著張越的話,臉上一喜,以為張越要和他妥協了。

心中雀躍無比。

哪怕只是象征性的妥協,即使只是取消公審,但依舊處死那些官員、豪強,也足以讓他本人聲名鵲起,成為名臣。

說不定還能升遷去長安,成為京官呢!

在他想來,也應該是這樣的。

做官嘛,不都是花花轎子人抬人嘛?

你給我面子,我也給你面子。

然而……

在下一瞬,他卻聽到了那位使者的輕笑聲:“只是奈何……賈長沙的《階級論》乃是以黃老道德之說為本……”

“所謂‘履雖鮮,弗以加枕;冠雖弊,弗以苴履……’早已被我師董子,批的片文不值!”

“當今之世,是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于人,是武王伐紂,吊民伐罪,從來久矣之世……”

“刺史用黃老道德之言,而諫于吾,此豈非以前朝的劍斬本朝的官?”

“刺史,還是回去,多讀些書,修生養性來的比較好!”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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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1 10:21:3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百八十七節 鬧劇落幕

周嚴直接就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個長安來的使者,居然敢反駁他那‘政治正確’的言論。

“就不怕令天下人寒心嗎?”周嚴在心里憤憤不平的想著。

但卻又無可奈何。

畢竟,如今當政的是儒家的公羊學派。

一個徹徹底底的異類!

對公羊家而言,這個世界是向前發展的。

哪怕是讖諱之說,其實也反應這一特征。

天人感應的核心,就是人做事,天有應。

上蒼不是固定呆板的,而是一個會積極的反應人間興衰的一種人格化的類似ai的機制。

皇帝做的好,有獎賞,做錯了有警懲,屢教不改,便要破滅家國,再立乾坤。

故而,對公羊家來說,什么帽子雖舊,也要戴在頭上,鞋子再新也得踩在腳下,完全是歪理邪說。

帽子破了,那就要換一個,這就是湯武革命,革鼎天下!

鞋子是新的,就要好好愛護,所以有‘周雖舊邦,其命維新’。

所以在這激進與變革的大時代,公羊思潮才能席卷天下,確定無可置疑的霸主地位。

無可奈何之下,找不到話來反駁的周嚴,只好訕訕的道:“使者行事,無有前例可循,貿然公審就不怕陛下怪罪,丞相遷怒?”

這就是企圖用天子和丞相來壓人了。

在他想來,那個年輕的使者,總不能還有底氣,對天子和丞相熟視無睹吧?

反正,他也只是想拖時間而已。

張越聽著,卻是哈哈大笑,道:“刺史怎么就不認真看邸報呢?”

“自去歲八月開始,天子就已經多次昭告天下州郡,曉瑜文武大臣,漢家之天命所在,欲與群臣共建小康之世,開太平之業!更多次告喻群臣文武,當厲行更化,率民更始!”

“我師董子曾曰:漢之得天下以來,常欲治而不得善治,乃失之于當更化而不更化!真可謂是一針見血,令人發醒!”作為董仲舒的再傳弟子,張越毫不猶豫的高舉起自己‘老師’的大旗,來給自己背書。

“故所謂公審,乃是本使從天子詔諭之精神,而引申董師更化之呼吁,而所行之舉也!”

“乃是為天下,為萬民,為社稷探路,是變革維新的探索!”

“更是一種新常態!”

“刺史要認真領會,仔細揣摩,不要大政,更不可揣測天子圣心!”張越語重心長的告誡道:“天下州郡一盤棋,休說雁門了,就是并州也要服從陛下安排!”

論起官樣文章,誰能比張越更擅長?

當年的文山會海,可不是白混的!

輕輕松松就給這個并州刺史,扣上了無數罪狀。

殺人誅心,不過如此!

可惜,對方卻沒有馬上醒悟到這一點,反而作死的反駁道:“一派胡言!”

對于他這種老舊的官員而言,張越所說,正中他的命門。

更化這個東西,人人皆知,但是,沒有一個人愿意去做。

對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官僚集團而言,他們現在連察舉制度,都懶得去搞。

要不是國家有指標和任務限制,天下州郡每年舉薦的各類人才,恐怕連標準的名額都湊不齊。

這不是假設,而是事實!

不然,史書上也就不會記下那道著名的‘求秀才異等詔’。

這道詔書的背景,就是漢家地方官員,對于察舉人才懶怠,很多郡國常年完不成任務指標。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西漢不是東漢,察舉制度要求嚴格,在國家層面還有審核、淘汰機制。

不是隨便推薦一個人就完了。

若是推薦的人不合格,舉主就要承擔責任。

所以那道詔書,其實就是放寬審核標準,不再強求推薦的人才,一定要德智體全面發展,只要有某一方面達標(主要是才能)就可以了。

就在此時,一騎疾馳而來。

“澎候劉公家臣劉知,拜見侍中公!”這騎士翻身下馬,擠進人群中,看到張越,立刻上前納頭就拜,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呈遞到張越面前:“此乃劉公親筆信,還請侍中公一閱!”

此人的到來,瞬間就讓周嚴和他身后的人,仿佛像主心骨一般,振奮不已,興奮莫名。

周嚴甚至不顧一切的上前行禮,拜道:“下官并州刺史周嚴,恭問明公安……”

可惜,對方的態度卻冷漠非常,甚至用著一道足可吃人的眼神,掃了一眼周嚴,根本就不搭理他。

周嚴卻激動的沒有注意到這些,反而笑著道:“未知明公此來是?”

周嚴身后的名士們,更是興奮莫名。

王源立刻就嚷嚷道:“明公,丞相公子,被使者無故緝拿、關押,明公此來可是欲救公子?”

這對他們而言,無疑是一根救命稻草。

然而,那人卻是充耳不聞,反而對那個明明應該在他們看來是被嚴厲呵斥與打罵的使者,納頭就拜,脫帽謝罪:“我家主公命我向侍中公謝罪!”

“主公言:教子無方,幾敗壞明公大業,罪孽深重,不敢望明公諒解,唯愿明公憐憫一二……”

周嚴聽著,整個人都傻掉了。

而他身后的名士們,更是幾乎所有人都陷入了風中凌亂之中。

丞相!

那可是丞相!

漢家第一位以宗室而任丞相的澎候!

而這樣一位大人物,親自派人來此,不是問罪,也不是呵斥、干預。

只是謝罪?

若非親眼所見,誰敢相信?!

誰能相信?

“他是假冒丞相家臣的賊子吧?”王源大叫著:“一定是這樣!丞相怎么可能向這區區的侍中謝罪?”

而就在此時,卻又有數騎,疾馳而至。

一位頭戴著獬豸冠的御史,大步走過來,他向張越微微致意:“監御史楊惠,見過侍中公!”

然后,他就扭頭,看向了周嚴,從懷中取出一份公文,丟給對方,大聲道:“并州刺史周嚴,敗壞國法,煽動輿論,對抗天使,汝可知罪?”

周嚴立刻就趴了下來。

監御史,是御史臺負責天下州郡刺史的人物。

可謂是掌握著各州刺史升遷任免的大人物。

但他卻不辭辛苦,親自來到了這里,還用著這樣的口吻責問。

用屁股猜,他都知道,自己的事情,長安肯定知道了。

而且,一定是龍顏震怒,不然,監御史不會來。

再考慮到,其實,他的報告與信件,其實說不定抵達長安的時間,不會超過六天。

換而言之,六天前,得到消息后的御史大夫,就被天子叫過去罵了一頓。

然后,御史大夫就馬上派出了這位監御史,讓其快馬加鞭,星夜趕來。

只為將自己抓回長安問罪。

由此可見,天子怒火究竟有多高?

周嚴戰戰兢兢,而他身后的名士們,卻已經開始腳底抹油,想要跑路了。

傻子才會繼續留在這里。

畢竟,龍顏震怒之下,他們這些小人物,就和螻蟻一樣。

可惜,他們卻沒有機會了。

楊惠可不是一個人來的。

十幾個官員,冷著臉,從四面包抄過來,看著他們像看死人一般,臉上更是充滿了殺氣。

要知道,就是因為這些人,他們被暴怒的御史大夫,從長安的溫柔鄉里趕出來,讓他們在五天內跑了兩千多里,一路上每個人都跑死了好幾匹馬,屁股更是被巔得開裂、流血。

對這些人的仇恨,簡直是無可復加的!

“上郡王源、代郡李聲……”他們拿著書冊和圖像,按圖索驥,開始抓人。

而且,動作粗暴,動輒就是打罵。

很快就將這些人,統統抓起來。

只有少數幾個,見機得快,跑掉了。

不過,他們也跑不了多遠。

帝國編戶齊民的政策,就像一張大網。

除非他們能想辦法,逃去匈奴,不然遲早會落網。

鬧劇迅速落幕。

整個善無城內,一下子就安靜無比。

而長安來的士子們,卻是興奮非常。

到處跟人講述著‘張蚩尤’的豐功偉績。

這一次,再沒有人不敢信了。

因為事實擺在眼前。

塞下各氏族首領們,更是嚇得魂飛魄散。

特別是郝連破奴,連夜就帶人來太守府,向張越悔罪,發誓此生‘為天使做牛做馬,萬死不辭’。

張越自然是欣然收下他的效忠,又勉勵了一番。

令郝連破奴,感激涕零,就差沒有抱著張越大腿,認他當義父了。

即使如此,也是千恩萬謝。

第二天一早,楊惠與劉知,就來向張越告辭。

然后就帶著那個劉屈氂的兒子與周嚴等人,踏上了返回長安,回去復命。

而通過這兩人,張越也終于拿到了離開長安后,這一個多月來的長安變化與人事。

“呵呵……”

“果然,我一離開,就有人想摘桃子……”

“我的桃子,誰能摘得了?”

張越得意的笑了起來。

然后,他就開始著手準備,今天的公審大會。

有了昨日之事,一切自然順利的不可想象。

不止是上上下下的官吏將士們,一下子就變得聽話、順從無比。

就連那些被捕的豪強、官員們的態度,也瞬間變得無比乖巧。

可惜,對他們來說,一切都已經晚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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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八節 公審

帶著亡子的神主牌,趙萬年擠在人群中,奮力的向前。

雖然年已五十余,但趙萬年現在卻仿佛回到了三十歲的壯年,渾(身shēn)充滿了力量。

“不要擠!不要擠!”拿著長戟的士兵們,將人群奮力分開:“今(日rì)是公審犯官、罪人之會,父老不要擁擠,以免發生意外!”

即使如此,卻依舊難阻民眾的(熱rè)(情qíng)。

特別是那些像趙萬年這樣,有著血仇的人們,此刻已經是不顧生死了。

他們只想擠到前排去,睜大自己的眼睛,看清楚自己的仇人的下場。

為了這一天,他們等待了無數個(日rì)(日rì)夜夜,在無數個(日rì)落(日rì)升之時,咬牙切齒,痛不(欲yù)生。

如今,大仇將要得報,誰還能冷靜?

沒有辦法,維持秩序的士兵們,只好求援。

很快一隊玄甲兵,就開始入場。

一個騎在馬上的大將,大聲呵斥:“吾乃長水校尉軍候秦破奴,奉天使之命,彈壓會場,敢有作亂者,一律逐出!”

隨著他的呵斥,人群才開始冷靜下來。

沒有人希望,自己錯過那些仇人被審判的時刻。

在軍隊的指揮下,趙萬年高舉著自己手里的亡子的神主牌,被安排著到了前排。

這時,已是正午時分。

當空的太陽,將其光輝,遍灑大地。

十幾輛囚車,載著囚犯,來到會場,然后被士兵們押著,送上已經被搭建起來的高臺上。

人群中立刻就爆發了響徹天地的痛罵聲。

“(奸jiān)賊!你也有今天!”趙萬年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縱馬撞死自己兒子的兇手——那個馬郡尉的公子。

曾經在這善無城中,橫沖直撞,無法無天的人物。

而此時,這個過去善無城中的霸王,現在卻狼狽不堪,臉色憔悴,戴著鐐銬與枷鎖,如同死狗一般被人架在了高臺上的一個刑架上。

這讓趙萬年心中,立刻就生出了無數快感。

他緊緊抓著兒子的神主牌,嘴里喃喃自語:“吾兒,吾兒,你若在天有靈,就睜大眼睛,好好看著這賊子的下場吧!”

他必須死!

而且,必須腰斬!

只有親眼看到仇人,被官府一刀腰斬,他才能告慰自己的亡子。

這時,一個舉著節旄,頭戴貂蟬冠的年輕人,在軍人的簇擁下,走到了高臺上已經設好的案幾前。

“天使!”

“天使!”

無數群眾瘋狂呼喊著:“請天使為吾等做主,為我等復仇!”

呼喊聲歇斯底里,幾近瘋狂,響徹天地,聲聞數十里。

張越聽著,微微向民眾鞠躬,拱手再拜,然后就坐到了案前,眼睛看向前方堆磊的文牘、竹簡。

每一卷竹簡之中,都是血淚斑斑,每一份文牘之上,都記錄著無窮罪惡。

空間強化的記憶,讓他記得每一樁案件的詳(情qíng),能清楚每一個罪犯的累累罪行。

這甚至讓他在昨夜做了噩夢,夢見了無數冤魂,夢見了無數無辜死者死前的慘狀!

拿起驚木,張越用力的一拍:“肅靜!”

全場立刻安靜無比,連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的清楚。

這就是張越現在在雁門官民之中的聲望與地位的最佳體現。

對于雁門人民來說,他這個持節使者,如今已經是正義與公正的化(身shēn)。

尤其是當他宣布公審后,民心士氣,立刻拉滿。

在民間的地位,也瞬間高漲。

幾乎能與雁門郡歷史上的那幾位名臣將相,相提并論了。

“吾奉詔持節,行幸邊塞,撫慰吏民,蒙圣天子不棄,授以全權之命,獲決斷之權,及至雁門,目睹生民凋敝,貪官污吏、強宗豪右,害民不爽!”

“孔子曰:苛政猛于虎,不外如是!”

張越沉聲而言,聲音沉穩而有張力,傳到民眾耳中,讓他們都從心底生出了孺慕之(情qíng)。

這就是演講技能拉滿的緣故了。

一個優秀的演講者,可以通過語氣、語速和語調,引導聽眾,不由自主的進入他想要的軌道。

微微頓了頓,張越接著道:“然而,本使要正告雁門父老,從前種種,皆為不法官吏勾結豪紳劣士,扭曲漢律,阻斷視聽而致,朝廷、社稷與圣天子及諸位當朝明公,無人會容忍此種行徑!”

“今(日rì)本使,將奉詔行權,正本清源,乃召集父老、將士,于此公審人犯!”

“帶人犯馬幽!”張越下令。

“諾!”立刻便有將官領命而去,將一個渾(身shēn)狼狽,滿臉驚恐的囚犯,拖到了張越面前。

“跪下!”張越一拍驚堂木。

那犯人馬上就不由自主的跪了下來,雖然(身shēn)負枷鎖,卻依然拼命磕頭、求饒:“罪人馬幽,見過天使,還請天使饒恕……”

“呵呵……”張越冷笑一聲:“是否饒恕于汝,那是汝舊(日rì)所荼毒、殺害的冤魂的事(情qíng)……”

“本使只負責審判,并將汝送去與那些冤魂相見!”

“來人!”張越扭頭對(身shēn)旁站著的鄧爽下令:“宣讀罪人馬幽罪狀!”

“諾!”鄧爽恭(身shēn)一拜,便趨步而前,拿起一份竹簡,就開始大聲宣讀起來:“罪人馬幽,故雁門郡尉馬原子,年二十八,河東人,(身shēn)長七尺一寸,臉上一痣……”

“自馬原任為雁門郡尉以來,罪人馬幽,依仗乃父之權,行于雁門之中,無惡不作……”

“太始三年,沃陽人張先之妻,入善無城購物,馬幽見其美貌,當街強搶,張氏拼死不從,竟為其所殺,其后聞之張先,(欲yù)往長安上告,竟指使沃陽令顏封等人,陷害張先,致使張先死于監牢之中……”

宣讀到這里,臺下立刻就有一個老婦人,哭泣著嚎啕:“我的兒啊,我的兒啊,你死的好冤……”

一邊哭,一邊就要沖上高臺,撲倒馬幽(身shēn)上撕咬。

還好,高臺前的士兵,及時將她攔住,又有后輩年輕人,上前勸慰,才沒有讓她上臺。

即使如此,老婦人的哭聲,也是響徹高臺之中,讓無數人側目。

高臺上,鄧爽卻不受影響,繼續念著馬幽的罪行。

一連數十樁,漸漸滴血,幾乎都是命案。

有勾結官員,虐殺士民,也有肆意妄為,在道路上見色起意或者因事不順,就殺掠商旅、人民。

甚至還有僅僅是因為某個官吏,不合其心意,就被其指使人,推入深井,活活埋了的案子。

聽得苦主們,怒目圓睜,哭成一片。

更聽得在側士子們,咬牙切齒,怒意高漲。

因為,這馬幽不僅僅魚(肉肉)百姓,連士紳、官吏也是隨意折辱、打罵乃至于虐殺。

這就實在是戳中了很多人的痛處。

一時間,無數人紛紛喊打喊殺。

便是韓文等人,也看不下去,紛紛說道:“此等禽獸,必須明正典刑,以正國法!”

這樣的人若不死,怎么對得起天下?

更將令他們這樣的貴族子弟蒙羞。

而鄧爽這時也將其罪行念到了尾聲。

“延和元年四月,罪人馬幽縱馬于市,連撞三人,致善無人趙胡等,無辜(身shēn)死,其恬不知恥,反誣趙胡等驚馬,竟迫使死者家屬謝罪、賠禮……”

臺下的趙萬年聽到此處,立刻就大聲嚎啕起來,舉著手中的神主牌,道:“吾兒,吾兒,你若在天有靈,就睜開眼睛,看看這(奸jiān)賊今(日rì)的下場吧!”

端坐高臺之上,張越看著臺下的(情qíng)況,知道,是時候了。

民眾的(情qíng)緒,已經高漲起來。

必須讓他們有一個宣泄的渠道。

于是,便一拍驚堂木,道:“罪人馬幽,對其所犯諸罪,皆供認不諱,依律,本使宣判:罪人馬幽,謀殺、勾結官吏陷害他人、鬧市驚馬,害人(性性)命、強搶民女,罪證確鑿,無可辯駁,罪人當腰斬,其家訾全部抄沒,用于賠償受害士民損失,立即執行!”

“萬歲!”百姓立刻歡呼起來。

“天子圣明,大漢萬年!”張越安排的托立刻就在人群里鼓噪。

人民于是不由自主的跟著大喊起來:“天子圣明,大漢萬年!”

而這時,早就已經安排好的劊子手們,則奉令而前,拖著馬幽就走到了高臺前留出來的刑臺上。

將他的(身shēn)體,按在地上。

一個粗壯的劊子手,高舉手中的環首刀,在馬幽的驚恐與震怖之中,一刀斬下。

立時慘嚎聲響起,一刀之下,馬幽的(身shēn)體就從腰部斬開。

血與內臟,馬上了噴涌而出。

但,他人卻還未死。

這個過去的郡尉公子,此刻慘嚎著、哭泣著,雙手在高臺的木板上,劃出了一道道血痕。

此時,他的眼中瞳孔,仿佛看到了數不清的冤魂,環繞在他周圍。

“還我命來!”一個個猙獰的厲鬼,嘶吼著:“還我命來!”

甚至還有厲鬼,撲到了他的血(肉肉)上,大快朵頤。

馬幽驚懼無比,想要驅趕,卻發現自己已經沒有絲毫力氣了。

當天,包括馬幽在內,十七名官員、豪強、貴族,在善無城外被公開審判,公布罪行。

十七人中,有十三人被判腰斬。

其他四人,則喜提斬立決。

同時,還有另外三十三名官員、貴族的罪行與罪名也被公開。

他們分別獲得了死罪到流放不等的懲罰。

消息傳出,雁門全郡歡呼,而并州震動。

殺人不算什么。

但公審、公判與公刑,卻讓無數人背脊發涼,(身shēn)體發顫。

更可怕的,還是此事有上千士子,親眼目睹,偏偏士林輿論卻是一片贊譽。

幾乎是一夜之間,整個并州的儒家鴻儒們就紛紛發聲,痛斥了雁門豪強官員貴族的罪行,并大力贊揚了使者的行為。

公羊學派的人,甚至將此事與(春chūn)秋大義聯系起來,以‘強者是予狂夫利劍必殺人’來佐證持節使者在雁門所行之事的正義(性性)與正當(性性)。

這時,有關張越的消息與(情qíng)報,才終于在并州大地傳開。

張蚩尤之名,不脛而走。

官員豪強,震怖不已。

天天都在家焚香禱告,祈求張蚩尤莫要來自己的轄區。

同時,他們也緊急行動起來,主動的將過去的許多事(情qíng),都進行糾正。

一時間,并州官場,竟隱隱有著清明之像。

這讓無數人看著,真的是目瞪口呆。

而在這些時間里,張越卻是一邊逐步的審理其他官吏豪強的案子,一邊將雁門地方行政,從軍隊手中過渡到韓文等人手里。

不得不說的是,韓文等人,雖然是貴族子弟,但能力還真不錯。

短短數(日rì),就在士子之中,選取和招攬了大量英才,然后以他們為基礎,整合舊有官吏,在家臣們配合下,慢慢的將雁門行政接了過去,而且,干的還不錯。

特別是韓文、戴敬,他們甚至學著新豐的體系,嘗試在雁門復制起來。

這讓張越心懷大慰,于是就主動指點和教導了一番。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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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1 10:38:3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百八十九節 塞下的變遷

武周塞下,風光依舊。

如今,已是三月中旬,春光明媚,牧草繁盛。

塞下的草原,更是到處都是牛羊。

只是,居住在這塞下的牧民的生活,卻有些不同了。

雖然目前,除了獨孤氏族外,其他氏族,大體還是以氏族形式存在,并未分家。

但,風聲已經傳開了。

今年之內,包括武周塞內的雁門郡塞下的所有氏族,必須編戶齊民,改氏族為戶,各自獨立。

這是死命令!

任何不服從的氏族,都會被逐出長城,趕去幕南生活。

最初,很多牧民,都是無比茫然,甚至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但在現在,別的地方不說。

武周塞下的牧民們,每一個人都在期盼著早日分家,獨立生活。

甚至,就連很多氏族的高層,也都是這么覺得的。

郝連屠胡,就是其中之一。

和往常一般,郝連屠胡趕著牛羊,回到了氏族的寨墻內。

妻子馬上就迎了出來,對他問道:“氏族的大人回來了嗎?”

“沒有……”郝連屠胡搖搖頭:“哥哥在善無城中,日夜侍奉天使,恐怕一時半會,可能回不來……”

妻子聽著,失望不已,絮絮叨叨的道:“啊呀,這大人為何就不早些回來呢?”

“路氏昨天都分好家了,每家都分到了二十多頭羊和好幾匹馬呢!”

“氏族高層的那幾家,更是每家都多分了幾十頭牛羊!”

“長安來的商人,立刻就去了路氏,和他們定了契約,一斤漿洗、梳理好的羊毛,能賣五十錢!羊絨更貴,一斤就能賣一百錢!”

“路氏的人,聽說都已經有人拿到錢了!”

郝連屠胡聽著妻子的絮叨,也是低下頭來,忍不住郁悶的抓了一把頭皮,良久,他才道:“哥哥在善無城侍奉天使,終究是重要些的……分家的事情,等哥哥回來再說吧……”

妻子聽到‘天使’兩個字,立刻就止住了絮叨。

如今,在這塞下氏族之中,天使已經是和神明掛鉤的人物了。

不止是因為種種傳說。

更因為親眼所見的各種神跡。

就以獨孤氏族來說,過去半個月里,氏族居然生下了三十多個新生兒。

這簡直是奇跡!

去年,氏族在這個時候,只有十八個孩子順利生產下來。

而在這十八個孩子里,有好幾個生下來就是殘疾,只能忍痛溺死。

至于孕婦……

去年三月,氏族里有十幾個孕婦,死于難產、大出血以及其他待產引發的病癥。

但在今年,郝連氏族死于難產的孕婦只有五人。

其他人都順利生產,生出來的孩子,健康、強壯,沒有任何問題。

不獨郝連氏族如此。

獨孤氏族、路氏、鮮虞氏族,好像都是這樣。

今年,孕婦、嬰兒的存活率與健康程度,都遠超了去年。

像郝連氏族,更是奇跡般的保住了大部分的孕婦與新生兒。

這無疑是神跡!

對于塞下各氏族,尤其是婦女們來說,這比任何宗教宣傳與信仰,更令她們虔信。

如今,很多婦女甚至在穹廬里,捏了一個泥人,早晚膜拜、禱告,祈禱偉大的天使,保佑自己平安。

育齡婦女中,這種現象尤其突出。

郝連屠胡的妻子,也不能例外。

她剛剛才在自己塑的泥像之前,祈禱過,所以對于天使的敬畏,自然是非常嚴重的。

“今天的羊毛都剪了沒有?”郝連屠胡卻是想起了正事,問道。

“剪了!”妻子聞言,卻是有些無精打采,郁悶的道:“三百多只羊,剪了差不多五十斤羊毛下來……”

“俺帶著三兒她們,在河邊生火,用買來的明礬與堿土洗過了,就差烘干與梳毛,就能賣掉了……”

聽到這里,郝連屠胡的內心,就和刀割一樣的疼。

五十斤粗羊毛,漿洗過后,梳毛、烘干,至少能得到二三十斤的羊毛,賣給漢人,就是好幾千錢。

足夠去漢人那里,買回好幾匹漂亮的布帛,甚至還能買些鹽、茶。

更緊要的是,可以買到天使帶來的神藥。

那種能保母子平安,減少母子夭折的寶貴神物,如今,已經在這塞下,成為了最寶貴的寶物。

當初天使所賜的神藥,哪怕是吃完了,剩下的瓦罐,也會被人用水反復熬煮。

甚至還有塞外部族,聞風而來,用高價收購這些廢棄瓦罐。

然而沒有人愿意賣。

很多氏族都將這些廢棄瓦罐,當成了神物,供奉在氏族的圖騰神像之前。

想到這里,郝連屠胡就對自己的妻子說道:“我聽說,有長安來的商人,在各氏族之中,向人傳授錘紡之術,你有空的話,就去學學吧……”

“買羊毛,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啊!學會紡紗織布,我家才有希望!”

妻子聽著,橫了他一眼,道:“就你懂,俺不懂?告訴你,俺昨天就已經去學過了,今天就準備在家,學習一下,漢人教授的錘紡之術!”

說著就掀開了穹廬的帳門,帶著郝連屠胡走了進去。

一進穹廬,郝連屠胡就發現,穹廬內已經有好幾個女子,在其中了。

都是他的兒媳。

這些婦人手里都拿著一個個特制的表面由無數尖銳的木釘組成的平板木梳,席地而坐,正在梳理剛剛被烘干的羊毛。

穹廬內,溢滿了羊毛淡淡的膻腥味。

郝連屠胡知道,這是漢人教授出來的梳毛技術。

簡單的很,就是用這種拿羊毛從漢人哪里換來的特制木梳,將經過漿洗,祛除了雜質的羊毛,梳成一條條蓬松、柔軟的羊毛長辮。

這樣的羊毛,漢人就會用五十錢一斤的價格收購。

不過,這不算什么!

郝連屠胡知道,獨孤氏族那些分家了的婦女,現在正在被漢人的工匠指導,如何將這些羊毛,紡成細紗,然后用一種名為織布機的東西,織成漂亮、柔軟、雪白與迷人的羊毛布。

而那樣的一匹羊毛布,用毛二十兩,卻可以用三百錢的價格出售。

將羊毛的價值,提升了數倍!

而且,郝連屠胡見過獨孤氏族織出來的那種羊毛布。

柔軟、暖和、漂亮,沒有異味,哪怕不賣,留著自用也是極好!

妻子卻是徑直繞過了那些正在梳毛的媳婦,徑直走到穹廬之內的一個角落,拿起一個郝連屠胡沒有見過的東西,向他揮了揮手,道:“你看這是什么?”

郝連屠胡詫異的看著那個物件,微微皺眉,問道:“這是什么?”

他走上前去,發現那是一個很簡單的器物。

乃是用木頭削制的兩端長而粗,中間有一個固定的類似輪子一樣的構造。

“這叫棒槌紡!”妻子得意洋洋的說道:“俺央求了獨孤家的妻子,才賣給俺的寶貝!”

“有了它,俺就能夠將這些羊毛,紡成細紗……”

說著,妻子就當著郝連屠胡的面,生疏而笨拙的操作起來。

只見她先將已經梳好的羊毛,一點一點的纏繞到那個器物中間的木棍上,然后就將那個所謂的‘棒槌紡’倒立起來,開始旋轉起來。

雖然看上去很慢,但蓬松的羊毛卻真的慢慢的被它帶著,漸漸的變成了一根細紗線。

“真厲害!”郝連屠胡看的眼睛都瞪了起來。

雖然紡的慢,但終究是成功了的。

而且,郝連屠胡知道,獨孤氏族的女人,每天能這樣紡好幾斤羊毛。

然后將這些細紗,用上幾天的時間,在一種名為‘織布機’的器械上,織成毛布。

甚至,有心靈手巧的女子,可以用骨針和木針,直接將這些細紗線,打成披肩、毛衣乃至于長褲。

“這有什么厲害的?”妻子卻是瞪了他一眼,道:“俺從漢朝來的那個夫人的工匠那里聽說,他們有非常厲害的一種紡紗機,一日能紡紗十幾斤呢!”

“等分家后,俺就拿羊毛去跟他們換一臺回來……只要二十斤羊毛,就能換到……這樣,今年俺和媳婦們說不定能織出幾十匹羊毛布……”

說到這里,他的妻子的絮叨本能就又開始發作了。

“這些布賣掉了一半,能換回家里需要的鹽、茶、鐵器,剩下的俺打算拿去換些天使的神藥,好給俺家的幾個媳婦吃,好叫他們明年給俺們家生幾個白胖胖的小子!”

“其他的,俺打算用來蓋一個大屋子,像塞內漢人的那種屋子!”

“結實!堅固!能避風雨,不像這穹廬,一下雨刮風,就到處進風漏水……”

“說不定還能請漢人工匠,給俺起些獸圈,挖幾口地窖呢!”

說到這里,女人又垂頭喪氣起來:“不分家,說這些有什么意思呢?”

“辛辛苦苦漿洗、烘干、梳理的羊毛,都給氏族拿了去……”

“賣了錢,也分不到多少!”

“俺辛辛苦苦,這都是為了啥啊!”

郝連屠胡聽著,也是心生感慨:“是啊,這么忙碌,都是為了啥啊!”

他是氏族內的小首領,本來也是反對分家的。

可這些日子,看著那獨孤氏族的生活,蒸蒸日上。

特別是那些舊日的高層,在分家后,照樣吃香喝辣,生活水平非但沒有下降,反而高了許多。

他們利用權力,比其他人多分了許多牲畜,然后又借助自己懂漢話,能與漢人溝通的便利,搶先學到了技術。

然后,在漢人商賈的幫助下,組織起了一個個叫工坊的東西,雇傭氏族內的婦女,為他們紡紗織布,一個個賺的盤滿缽滿。

于是,竟一個個的穿上了絲衣,戴上了冠帽。

甚至還有人,打算攢錢,等自己的戶籍真的專為漢籍后,送一個兒子去內郡讀書,好成為一個類似天使那樣的大人物!

現在,這塞下,已經沒有人懷念和留戀氏族了。

從上到下,人人都想分家。

每一個人都想向獨孤氏族那樣,過上男人放牧,女人織布的好日子!

那些小氏族們,紛紛行動起來。

有些甚至都不等首領回來,就自己分家了。

也就是向郝連氏族,家大業大,首領不回來,分家無以為繼,才能這樣干等著。

即使如此,氏族內部的雜音也越來越大。

郝連屠胡知道,若是氏族大人郝連破奴再不回來。

恐怕,氏族內部的壓力就會使得這氏族自動分裂。

大家會自己行動,分好家產,然后各自過活。

想到這里,郝連屠胡忽然想起了另外一個事情,對自己的妻子問道:“五娘和七娘去哪里了?怎么沒在這里梳毛?”

作為氏族高層,郝連屠胡的漢化也很深。

對子女的稱呼,也和漢人一般,以郎、娘相稱。

“她們啊……”想到那兩個女兒,妻子努努嘴,對著穹廬外,道:“在外面梳妝呢!這兩個小娘,現在成天都想著和氏族大人們的女兒一樣,嫁給漢朝的英雄!”

自從十天前,第一批氏族的女子,嫁給了那些漢朝的軍官甚至貴族后,氏族上下都瘋掉了。

現在就連牧民,都想要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漢朝軍官。

因為……

有人的女兒,在被一個漢朝貴族娶了后,深得寵愛,竟派人來氏族,將其全家接去了善無城,給他們買了一個大宅子,又購置了許多器物,從此就要當一個漢朝的富人。

聽說,將來還可能被接去長安!

這個事情,刺激的氏族上下,都瘋魔了一般。

郝連屠胡也不例外。

有一個漢朝軍官,哪怕是小兵當女婿,也強過將女兒嫁給這些塞下的男子啊!

至少,以后家里還能有個依仗,不是誰都能隨便欺負。

況且,那些漢朝兵,還是跟著偉大的天使的。

在這樣的大人物麾下當兵,還怕不能升官發財?

想到這里,郝連屠胡就悶著頭,對自己的妻子和兒媳們道:“五娘和七娘,以后都要好生打扮,讓她們更俊一些……”

“家里的事情,也不要叫她們做了,讓她們也不要再隨便出去瘋了……”

“俺聽說,等天使再來塞下,估計還要選一批女子,給漢朝的豪杰為妻!”

“而且都是長水校尉的豪杰!”說到這里,郝連屠胡就忍不住在‘長水校尉的豪杰’這幾個字上用力的強調了起來。

若自己的女兒,能有幸讓一位長水校尉的軍官……

哪怕是士兵看上,全家都是與有榮焉啊!

那可是烏恒人心中的大英雄,真正的勇士的象征。

別說現在,就算是過去,也是所有烏恒人夢寐以求的佳婿目標。

既然有機會,郝連屠胡萬萬不會錯過!

“哦……”妻子和兒媳們一聽,就都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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