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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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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門閥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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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8 09:52:26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節 異變(1)

過弓盧水向南,經過了數百里的荒漠與原野后。

富饒的幕南草原,便已經袒露在眼前。

屠姑射勒住馬,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感受了一下這不同于金山腳下的氣候。

溫暖、潮濕的季風,正刮過整個幕南草原。

昨夜甚至還下了一場雪,草原上,隨處可見積雪的痕跡。

但,嫩草已經長出來了。

跳下戰馬,用腳重重的在地上踩了一腳。

腳下的草地,雖然略顯干燥,但卻很松軟。

不像幕北的草原,一腳踩下,硬的和石頭一樣。

“這些烏恒奴隸!”屠姑射猙獰著面孔:“他們怎么配生活在這樣的富饒草原?”

他轉過身去,問著自己的部下,那些髡頭辮發,穿著破破爛爛的羊皮襖,拿著青銅武器或者石制武器的士兵們:“呼揭的勇士們!那些烏恒奴隸,和丁零人一樣下賤的東西,比蠕蠕人還懦弱的部族,卻占有了世界上最好的牧場!”

“他們每天都能吃到新鮮的奶酪,喝到甘甜的河水!”

“甚至可以安詳的曬太陽!”

“看這太陽吧!”屠姑射望著那當空的春日:“祂是這樣的溫暖!”

如今的幕南西北部,白天的氣溫,大約也就十二三度,最高可能二十度左右。

但……

與呼揭人在金山的老巢一比,這里簡直就是一個度假村!

因為,現在的金山腳下,依然是北風呼嘯,寒風刺骨的季節。

在呼揭人的字典里,從來就沒有夏天這個概念。

只有冷和更冷。

這讓所有呼揭騎兵,從心底生出濃濃的仇恨。

特別是,他們知道,占據這片草原的乃是烏恒人。

烏恒人是什么人?

奴隸!

冒頓大單于和老上大單于征服的卑賤種族!

草原上鄙視鏈的最下層。

與丁零人、扶余人和鮮卑人是一個級別的。

而現在,這些下賤的奴隸,卻占有了呼揭人做夢都不能擁有的土地。

嫉妒與憤怒,立刻郁積在每一個人心中。

“大王!偉大的王!”一個呼揭貴族提著他的流星錘,走到屠姑射面前,屈膝叩首:“請您帶領我們,將這些下賤的奴隸,統統殺光吧!”

“我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將幾個烏恒貴族的頭顱,我的穹廬中,讓他們日夜看著我是如何鞭笞他們的孩子,凌辱他們的妻妾!”

其他人紛紛高呼:“偉大的呼揭王啊,白神與黑神最虔誠的信徒,請您指引我們征服的道路!”

作為一個生活在貧瘠、寒苦的金山腳下的部族。

呼揭人靠放牧所得,是極為稀少的。

甚至可以這么說,若是純粹靠著畜牧,他們都要餓死!

正是依靠著不斷的對外劫掠與殺戮,他們才能維持存在。

這些白皮膚,濃毛發的呼揭人,早在百年前,就是一個依靠著征服與殺戮而興盛的國家。

他們曾經是月氏帝國的重要盟友,也是匈奴人最忌憚的敵人之一。

就連匈奴的冒頓單于,也曾在他們手下吃虧。

祁連山一戰更是震驚草原。

不過三千呼揭騎兵,以其悍不畏死的決死沖鋒和貼身肉搏,打散了超過八千的匈奴單于精銳。

迫使冒頓單于只能收兵退卻,積蓄力量。

過了十五年,才由老上大單于復仇成功,一戰而亡月氏,并定鼎西域。

所以,在當年,匈奴的老上大單于,將此豐功偉績,寫在了給漢太宗的國書上,得意洋洋的炫耀:以天之福,吏卒良,馬強力,以夷滅月氏……定呼揭、烏孫、樓蘭及其旁二十六國,并為匈奴。

將呼揭列為一個與烏孫、樓蘭相等的敵人。

而不是連名字都沒有的‘及其旁二十六國’。

換而言之,在當時,呼揭就已經是有數的強大勢力。

是有名有姓,有戲份和臺詞的角色,而不是連雞腿都沒有的龍套。

故而,匈奴征服呼揭后,也是極力提防和鎮壓。

錯非漢匈爭霸,匈奴到了生死存亡關頭。

匈奴人是怎么都不會放出這頭野獸的。

因為,他們就是一群只會破壞,不會建設。

純粹的野獸與殺戮機器。

回想著祖先的豐功偉績,屠姑射揚起自己的馬鞭,意氣風發的下令:“呼揭的勇士們,白神與黑神的子民!去征服吧!”

“殺掉見到的所有男人!”

“將他們的女人、牲畜、孩子,全部俘虜!”

“烏拉!”呼揭騎兵們,用他們最傳統的戰斗號聲予以回應。

這是在金山腳下,與塞人作戰時常用的號聲。

就像狼嚎,也如虎嘯。

隨軍的十幾個薩滿祭司,則拿起了他們的法器——呼揭人戰勝的敵人首領身上取下的骨頭與皮做成的器物,向著呼揭騎兵們施法賜福。

“黑神會保佑你們!”一個薩滿祭司,用著大雁羽毛,從法器里灑出些不明液體,這些液體的成分很復雜,若用科學儀器分析的話,可能會發現牛羊的血液、人的尿液、精液還有婦女的月事血以及很多其他人畜器官組成的東西。

這和呼揭人的信仰很像。

既有匈奴的薩滿教教義,也有著西方異域宗教成分,甚至還有些從遙遠的巴克特里亞傳播來的浮屠教成分。

但這些呼揭騎兵,卻都是癲狂無比。

像是磕了藥一樣興奮起來。

“黑神與我同在!”一個呼揭騎兵,在被撒了液體后,亢奮的大叫起來。

隨即,草原的平靜被打破了。

馬蹄聲,隆隆響起。

煉獄降臨在這與瀚海交界的草原邊陲。

延和二年春三月十七。

鹽澤。

司馬玄登上了這鹽澤一側的高地,遠眺四面。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這樣奇特的地理。

四面都有風吹來,地表上,密布著無數大大小小的湖泊。

不過,這些湖泊都是咸水湖。

沙灘和戈壁上,隨處可見結晶的粗鹽粒。

“好地方啊!”司馬玄撫著髯須:“若在此建城,足可控扼整個幕南的食鹽供給!”

這確實是事實。

幕南地區的主要食鹽供給,除了自漢進口,便是從這鹽澤獲取。

作為幕南最大的鹽產地,鹽澤每年能向各部提供數百萬斤廉價的結晶鹽。

呼奢部族,就是靠著壟斷鹽澤的產鹽而興盛起來的。

所以,他們平時也在此地,布置了兵力防備其他人來偷鹽。

只是,不知道為何,當司馬玄率部從鹽澤的西北迂回而來時,并未發現有任何守軍。

這使得,他的騎兵得以兵不血刃的占據這一戰略要地。

從地理上來看,這處鹽澤,位于鶄澤偏北三百里左右,距離弓盧水大約六百里。

扼守此地,不僅僅可以阻斷呼奢部北逃的路線。

更可以從其脆弱的后方發起突襲。

“馬上派出斥候,對附近百里進行偵查!”司馬玄下令:“其他人原地修整,保養馬匹與兵器,隨時做好作戰準備!”

“諾!”眾將紛紛領命,各自下去布置。

在過去的六天里,護烏恒都尉的兩千輕騎兵,連續急行軍超過一千里,從南池迂回到了此地。

一路上,光是換馬,都換了四次了。

每一次都要花上大半天時間,主要是為了重新釘馬掌。

好在,士兵們對這個工作,掌握的很熟練。

所以,沒有浪費太多時間。

趁著這修整的時間,司馬玄也親自帶隊,深入部曲之中,探望士兵,鼓舞士氣。

“君等務必保持狀態,爭取一戰而下!”司馬玄每到一個仕伍,都會對將士們說道:“那呼奢部,可是有數十萬的牛羊與馬匹!”

“來前,天使已經許諾,將從繳獲之中,拿出部分財富,獎賞有功將士!”

這也是目前漢軍的慣例與傳統了。

沒辦法,軍功勛爵名田宅制度崩毀了。

能夠鼓舞士氣和提高士氣的手段,就只剩下了這單純的物質激勵。

不過,這個方法確實很有效。

士兵們聽著,都是歡呼雀躍。

滿腦子都是數十萬牛羊牲畜這個數字。

兩個時辰后,司馬玄派出去的斥候,紛紛返回。

他們帶回了一個讓司馬玄錯愕萬分的情報。

斥候們從鹽澤向北、南搜尋了數十里。

他們沒有發現任何牧民。

這實在是太不正常了!

“秦司馬!”司馬玄馬上叫來了護烏恒都尉的左部司馬秦武,對他布置任務:“請你立刻帶人,向鶄澤方向搜索,務必探知情報!”

此刻,司馬玄不得不懷疑,漢軍出動的情報被呼奢人獲知了。

若是這樣,呼奢人會有很多種選擇。

其中,最恐怖的,莫過于北逃!

尤其是考慮到,鶄澤與弓盧水在直線距離上,不超過八百里這一事實。

換而言之,呼奢人若決定北逃,此刻,他們恐怕已經在向著弓盧水前進了。

若不能及時堵住他們……

司馬玄知道,自己恐怕真的得提頭去見天子了!

送走秦武后,司馬玄立刻下達了備戰命令。

旋即,才剛剛修整了不過兩個時辰,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好好補上一覺的護烏恒都尉的騎兵們,就聽到了代表備戰的號角聲。

而此時,距離呼揭人越過弓盧水,已經過去了兩天。

這些野蠻而恐怖的騎兵,在整個呼奢部的牧場,肆意的散播著恐怖與惶恐。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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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8 09:55:3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零一節 異變(2)

燃燒的穹廬,照亮了夜空。

拿著屠刀,屠姑射意氣風發的走入這烏恒人的營壘里。

數百個男人,都已經被殺死。

包括老人和高過車輪的少年。

女人和孩子們,則蜷縮在一起,瑟瑟發抖的看著這些北方而來的征服者。

“你們!”屠姑射拿著手里的骨刀,看著那些女人和孩子,得意洋洋的拎起一個血淋淋的人頭,丟了過去:“從現在開始,就都是呼揭人了!”

“必須,適應和學會呼揭人的生活方式!”

“必須,信仰呼揭的神明!”

作為一個在金山腳下的艱苦環境中成長起來的部族,呼揭人能夠延續至今,靠的就是這一套模式。

殺死敵對方的男人,將他們的女人和孩子,變成自己人。

引弓之民的傳統和習俗,給了他們這個擴張方式提供了最合適的土壤。

戰敗方對于戰勝方,擁有一切權力。

所以,這些烏恒女人和孩子,在恐懼中,都順從的匍匐到了地上,以額觸地,獻上了自己的忠誠:“如您所愿,偉大的大人!”

反正,這草原上,征伐殺戮,只是日常而已。

更何況,烏恒各部,享用了太久的和平。

早就被這安逸磨平了棱角,很多人甚至在遇襲時,連彎弓都忘記了。

以至于,呼揭騎兵,勢如破竹。

兩天內就突進到了呼奢部的核心。

現在,他們距離鶄澤已經只剩下不過一百里的路途了。

對于騎兵來說,這么點距離,可能只是一次簡單的奔襲就可以辦到。

不過……

也因為如此,呼奢部已經在其老巢開始布防。

四五萬的牧民和成千上萬的牲畜群,都龜縮到了鶄澤及其附近地區,似乎準備固守待援。

但那又怎樣呢?

屠姑射冷笑著上前,從這些女人里挑出幾個屁股大、骨架寬的(對呼揭人或者任何游牧民族來說,這樣的女人才是美女,因為她們能生養……),狂笑著驅趕著她們進了一處干草堆。

鶄澤。

同樣的夜空下,呼奢屠各,已經徹底慌了神。

他甚至有些手足無措。

“派去南池告急的使者,現在究竟到了沒有?”

“匈奴人這次派來的騎兵有多少?查清楚了沒有?”

他不停的重復著這兩個問題。

讓部族上下的人,也都跟著慌亂起來。

曾經,烏恒九部中最桀驁的部族,現在卻慌亂的如同被貓發現的老鼠。

沒辦法!

來襲的敵人,根本不是他們可以抵抗的!

就在昨天,呼奢屠各親自帶了部族最精銳的一千五百騎,出發迎敵。

結果,就在鶄澤外圍,被不過五百敵騎,殺得片甲不留。

呼奢屠各甚至被嚇得丟下部下,狼狽逃回。

一千五百騎兵,能回來的甚至不過九百。

其他人的命運,已經可以想象了。

也是因此,呼奢人才被一棍子敲醒。

現在,他們終于明白,居延的漢軍是在和一群怎樣的敵人作戰?

更加明白了,能把這樣的對手,按在地上狂揍,只能被動抵抗的大漢帝國是何等強盛!

現在,呼奢屠各只要閉上眼睛,就回想起昨日的情況。

那些敵人……

那些可怕的敵人……

那些穿著破破爛爛的羊皮襖,手里不過是拿著些落后老舊的青銅鋌、青銅劍和流星錘的騎兵。

他們渾身散發著惡臭,臉部滿是刀疤。

悍不畏死,勇猛無比。

只是一個照面,就有幾十個呼奢勇士,被他們打落下馬。

更可怕的是——這些瘋子,無比熱愛肉搏。

呼奢屠各就親眼看到,有很多人從馬上躍起,將呼奢部的騎兵撲下戰馬。

然后,他們用武器、石頭、拳頭,甚至是牙齒,將對手虐殺。

戰場上響徹了那些年輕氣盛,但卻缺乏經驗與訓練的可憐呼奢騎兵的慘嚎。

在這些人面前,呼奢人根本不是對手!

面對這些的敵人,呼奢人幾乎無法對抗。

只能龜縮起來,甚至坐視著這些可怕的敵人,在整個呼奢部的草原肆虐,將那些沒有來得及撤退或者沒有得到通知的氏族,一點一滴的撕碎!

太可怕了!

深重的恐懼,讓呼奢屠各震驚。

他現在,甚至愿意跪著爬去南池,向漢人的護烏恒都尉求援。

希望漢朝爸爸,可以不計前嫌。

伸出援手,救他與他的族人一命。

盡管,呼奢屠各其實知道,從南池到此,哪怕全速出發,也需要起碼四五天。

但,現在唯一能救他的,只有漢朝爸爸了!

就在此時,一個呼奢貴族,慌慌張張的跑進來,撲通一聲,跪到地上,哭著喊道:“大人,不好了!那些該死的匈奴人,在剛剛突襲了南方的青丘!”

呼奢屠各聞言,一口鮮血,立刻噴出。

因為,青丘正是呼奢部通向鮮虞部與南池的必經之地。

當然,也不是不能從其他方向,前往南方的南池。

但,那樣的話,可能就需要從東北的鴻鵠澤繞路,穿過一片密布沼澤與濕地的草原,才能抵達南池。

在時間上來說,至少要多用兩天!

“難道是天要亡我?”呼奢屠各喃喃自語著,他看著夜空下的鶄澤,感覺前途一片黑暗。

與數日前,送別匈奴使者時的意氣風發與自得截然相反。

同樣的星空下。

鶄澤以東,三百余里的鴻鵠澤中。

續相如已經在巡視剛剛扎營的軍營。

跟隨他而來的,還有上千名被強征的諸水部的牧民。

現在,這些牧民正在細心的照料和喂養著長水校尉的戰馬。

四千匹戰馬,在這夜色下,吭吭哧哧的吃著飼料與飲水,不時打著響鼻。

“休息一天,養精蓄銳……”續相如暢想起計劃中的拂曉突襲,不由得心曠神怡。

他相信,呼奢部的夷狄賊子,絕對不會想到會有玄甲軍,在拂曉之時,突入其營地。

這時候,遠方的夜色中,十余騎踏水而來。

正是他派出去偵查和隔絕前方的斥候。

續相如于是迎上前去。

然后,他就發現,這些騎兵都帶了傷。

“將軍!”一個隊率將兩個被捆了起來的俘虜,帶到了續相如面前,稟報道:“末將奉命,向鶄澤方向搜索警戒,今日黃昏時分,在距此百里外,遭遇了一支數十人的匈奴騎兵!”

“末將遵循將軍命令,率部絞殺之!”

“這兩個就是俘虜!”

續相如聽著,眼睛一下子就瞪了起來:“匈奴人?!”

幕北決戰后,匈奴遠遁。

幕南已經二十七年沒有見過匈奴騎兵的身影了。

現在,又忽然出現。

他立刻就知道,事情變得不一樣了。

而且,情況可能會變得無比糟糕。

他馬上就下令:“立刻派人出發,不惜一切,去青丘一帶,與張侍中聯系上!將此間之事,稟報上去!”

他緊接著又下令:“擂鼓點將,召集所有隊率以上將官!”

“趙君!”續相如又看向那個斥候隊率,對他鄭重的道:“請君立刻去通知所有在外的斥候,務必在明日將敵情徹底摸清楚!”

“不惜代價,哪怕與敵人交戰,也要搞清楚匈奴的兵力,最好能看到其大纛!”

漢匈百年爭霸,發展到現在,彼此都有著詳細的了解。

尤其是軍隊方面,漢軍大將們,對每一個匈奴主力部族的大纛都能閉著眼睛如數家珍。

甚至只要看到匈奴大纛,就能知道,對面的敵人是匈奴那支部族的騎兵?兵力多少?風格如何?其將主是誰?

同樣,匈奴人只要看到漢軍將旗或者軍旗,甚至只需要看到漢軍的行軍方式,就能猜到是那個老對手來了!

沒辦法,在平城之戰之前,漢匈兩國就已經交火了。

戰爭,從高帝時代,斷斷續續,打到了先帝時期。

最終在元光年中,變成了徹底的國戰,撕破臉皮,大打出手。

這一百多年糾纏與敵對、足夠彼此都對對方有著清楚的認知。

呼揭營地中,數十具騎兵尸體,被拖到了穹廬前的篝火旁。

這些,都是呼揭騎兵的尸體。

幾個經驗豐富的薩滿上前,解開這些騎兵尸體身上破破爛爛的羊皮襖,然后圍著這些尸體,踱著腳步,嘴中念念叨叨。

最終,一個年老的薩滿,抓過一個被俘的烏恒孩子,用刀子割開他的喉管,將鮮血淋到這些尸體身上,忽然他猛然睜開眼睛,高舉雙手:“黑神告訴我,殺死這些呼揭勇士的……”

“是漢朝人,是漢朝的騎兵!”

其他薩滿也紛紛高呼:“黑神從火中,帶來了死者靈魂的訴說……”

“他們是被漢朝人殺死的!”

呼揭騎兵們聽著,轟然議論起來。

出于對薩滿祭司們的尊重與敬愛,他們不敢非議。

但卻很難相信這個事實。

漢朝騎兵?

他們是怎么出現在這距離長城起碼一千里的鶄澤附近的?

屠姑射黑著臉,看著這些祭司,作為首領他很清楚,這些薩滿祭司的判斷絕對沒有錯。

因為,尸體上的傷痕,已經清楚無比的揭露了事實——他們是被鐵器所殺!

而這個世界上,能大規模使用鐵器,并且能夠如此迅速而果斷的將這些呼揭騎兵殺死的軍隊只有漢軍!

而且,一定是漢軍中最精銳,最強大的那幾支軍隊的斥候,才能有這樣迅速而果斷的擊殺效果。

可以看到,很多人,都是一劍梟首或者被利器捅穿了身體。

特別是,好幾具尸體身上都發現了漢朝連弩射擊后的痕跡。

“立刻派人回去稟報丁零王!”屠姑射陰著臉:“漢朝人來了!”

當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全場寂靜。

即使是曾經最狂野的呼揭騎兵,現在也感覺到了有陰影籠罩在他們的身體靈魂之中。

漢軍!

或者說漢朝人!

這是所有匈奴人和匈奴的附庸的噩夢。

很多從余吾水會戰中幸存下來的老兵,甚至在這一剎那,想起了那個可怕的戰場。

如林的長戟,幾乎遮天蔽日的箭雨。

還有那些交替掩護,彼此默契無比的騎兵。

那是他們有生以來,遇到的最強大的對手。

更是他們心里面少數幾個懼怕的存在。

呼揭人是野蠻,是殘暴,是瘋狂。

但不傻不蠢,相反,他們聰明而狡詐。

特別是屠姑射,他現在已經明白,事情已經不是他一個人能夠控制的了。

丁零王衛律必須迅速做出決斷。

不然,他就可能會率軍撤退。

反正,呼揭人也搶掠兩天了。

得到的戰利品和劫掠的婦女孩子,也完全足夠了。

撤退不可恥。

因為,哪怕是單于,也多次在漢軍的戰旗下,望風而逃!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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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4 10:01:3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零二節 各自的選擇(1)

第九百零二節各自的選擇(1)

延和二年春三月十八,清晨。

鹽澤的早晨,氣溫有些低。

許多士兵,不得不在身上加了一件單衣。

數十名斥候,踏著晨霧,疾馳而來。

“將軍!”秦武高聲報告:“確認匈奴部族大纛!是黑雕大纛!”

司馬玄聞言,立刻讓家臣取來他隨身攜帶的一本圖冊。

這是尚書臺,利用雕版印刷技術的突破而刊印的一本指導性的圖冊。

據說,乃是張侍中先尚書令張安世建議的。

其上,繪制了所有已知的主要匈奴部族、屬國與附庸的大纛與已知數據、戰法、前線軍人對其的描述、記錄。

翻開這部用白紙印刷出來的圖冊,司馬玄直接翻到名為‘大纛錄’的頁面。

數十副匈奴精銳萬騎以及匈奴主要部族的大纛圖畫,就袒露眼前。

很輕易的,司馬玄就找到了一面繪制著黑雕的大纛。

“呼揭部!”司馬玄迅速確認了敵人。

然后就按圖索驥,找到了附錄里的有關此部的數據。

“好家伙,居然還是單于的主力之一!”司馬玄看著圖冊上的文字,面色漸漸嚴肅,對著左右道:“雖然不是單于庭直屬的萬騎,但也是與海西候多次交手的精銳了!”

“天山會戰、余吾水會戰與浚稽山戰役,他們都有參與!”

“此部猶善近戰肉搏……”

“通知各部,若無不要,不要給敵騎近身的機會!”放下手中的圖冊,司馬玄迅速吩咐下去。

諸將聽著,都是若有所思。

“將軍,我們現在怎么辦?”一位司馬問道。

“等等看……”司馬玄輕聲道:“現在,戰場情況不明,我軍孤懸于此,不可輕敵冒進,更不可隨意出擊……”

“守住此地,靜待時機,就是勝利!”

作為久經沙場的老將,司馬玄的戰場經驗很豐富。

他深知,以目前的情況,不變就是最好的應對。

只要他的部隊,能夠守住鹽澤。

那么,就相當于在這支二十七年來首次入寇的匈奴騎兵腹背,釘上了一根可能要他們命的釘子。

“可是……”有將官疑惑著:“將軍,我軍的飲水與干糧,可能支撐不了多久了!”

“干糧還可以再支撐五天,但水的話,恐怕連三天的量都不夠了!”

兩千輕騎,一路急行軍。

為了追求速度,他們拋棄了所有不必要的負擔。

每一個士兵,只帶了除武器外的兩袋干糧與三個葫蘆的水。

本來,這也沒有什么問題。

按照預定計劃,今夜他們就會從此出發,一路潛行到鶄澤外圍,以確保可以在拂曉時分發起攻擊。

但現在……

戰場因為一支匈奴騎兵的亂入,而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奇襲計劃,已經變成了幻影。

漢軍的敵人,也從叛亂的烏恒人,變成了入寇的匈奴人。

作戰目標徹底改變,戰斗性質也從此不同。

更重要的是——到現在為止,他們依然不知道,這次入寇的匈奴騎兵,到底有多少?

那名為呼揭的騎兵,究竟是前鋒還是主力?

匈奴人,是否已經決定在幕南發動一場大規模的主動戰爭,以重奪幕南?

這些都不清楚。

換而言之,固守此地,是一個冒險,一次豪賭。

一旦匈奴真的大規模入寇。

那么,固守就會變成死守。

很可能會因此全軍覆沒!

更不提,沒有水的話,騎兵根本撐不了多久!

人能忍耐一兩天,馬卻連半天都忍不了。

缺乏水的補給,馬匹甚至可能連路都走不了。

司馬玄自然明白,但他不同于護烏恒都尉的軍官。

他是長安貴族,世代將門出生。

所以,他的信息和情報渠道,比在幕南的軍官們多了不知道多少。

故而,他只是輕笑一聲,就道:“諸君不必太過擔心,入寇的匈奴軍隊,依我猜測,至多不過一萬!”

這已經是他給匈奴人非常大的空間了。

因為,司馬玄知道,如今匈奴主力正頓兵天山,居延方面在去年就已經報告了整整二十一面匈奴大纛。

其中,包括了其單于庭直屬的四支萬騎,四大氏族的精銳,以及其主要部族的大纛。

總兵力,已經逼近二十萬。

算得上是舉國之兵,傾巢而動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匈奴人是不可能再調動一萬以上的機動騎兵,在幕南方向開戰的。

倒不是他們做不到,而是只要他們敢這樣做。

一旦被漢軍發覺,那么……

浚稽山和輪臺方向的漢軍,就必然會運動起來。

而這兩個方向,任意一點,被漢軍突破,等待匈奴人的,都只有亡國的命運。

輪臺被突破,漢軍就可以打通居延、敦煌、輪臺之間的聯系,徹底連為一體,白龍堆將被突破,漢將獲得一個進軍西域的前進基地。

至于浚稽山……

漢軍若可以控制此地,那么,不止居延會從前線變成后方。

更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掐斷匈奴騎兵對西域的支援道路。

并獲得絕對的戰略主動權。

而沒有了浚稽山的遮蔽,匈奴的漠北老巢,就等于對漢軍騎兵敞開了門戶。

所以,匈奴人是絕對不敢在現在的情況下,大規模抽調部隊來幕南的。

最多一萬機動騎兵,就已經是極限!

“我軍只需在此保持存在,入寇的匈奴人,就不可能不付出任何代價,就離開幕南!”司馬玄非常自信的說道:“至于水與干糧,諸君不需要擔心……”

“本將相信,現在,長水校尉,甚至張侍中應該已經知道了情報,說不定已經和入寇的敵人遭遇了!”

“援軍馬上就能到來!”

率領著烏恒義從騎兵們,張越緊趕慢趕,在十八日的中午,終于抵近了鶄澤正東,控扼著進出當地關鍵的青澤。

其實,就是后世的查干諾爾湖。

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地方。

從地質上看,這一地區,應該是一片沙地。

幾乎沒有什么土壤,到處都是沙丘。

植被稀稀疏疏,看上去非常荒蕪。

所以牧民也很少見。

但……

這一地區,有著許多湖泊、河流的存在。

水,帶來了生命。

大大小小的水洼、湖泊、河流之中,生長成千上萬的紅柳。

紅柳的枝干,和盧葦一樣,盤踞在水中,形成密密麻麻的紅柳樹林。

于是,這里成為幕南最重要的候鳥棲息地。

至少有數十萬只飛鳥,選擇在此繁育后代。

大軍從這沙地中走過,無數飛鳥惶恐的飛起。

隨行的烏恒貴族們,對這些湖泊、水洼中的紅柳非常敬畏。

張越親眼看到,獨孤敬和郝連破奴,都約束部下,禁止那些不懂事的騎兵去掏鳥窩。

這讓他倒是很好奇,于是隨便問了幾句。

這才知道,這一地區,無論是在過去的匈奴人手中的時候,還是如今的烏恒人治下。

都是一個神圣的領域。

青澤湖,在匈奴語里的意思就是青白色的圣湖。

傳說,曾有神明,誕生在這湖中的紅柳樹下,匈奴人認為這位神明就是他們信奉的‘撐犁’天神。

而且這個傳說,能追溯到無比古老的時代。

甚至,早在東胡人統治草原之前就有了類似的相關傳說。

張越聽聽,呵呵一笑:“這就有些意思了……”

他打算在這個事情上做點文章。

學習一下后世佛教的先進經驗——后世的佛教寺廟里,除了佛教本來的神佛外,還供奉了無數各地地方神明。

大和尚們,最初只是簡單的解釋了一下。

這些人啊,都是某某菩薩、佛陀的身外化身。

卻沒有想到,效果好的不得了。

很顯然,這個湖泊的傳說,也是可以拿來做做文章的。

但問題是——哪位諸夏神明,可以坐鎮于此呢?

太一肯定不行!

五帝八主,大約也不能夠。

只好從三山五岳的神明里去找了。

不過,總有一位是可以契合此地傳說的。

到時候,再在這里給祂建一座廟,派人守護、四時祭祀。

簡直是完美!

不得不說的是,這一路上,張越一直就在不遺余力的向著隨行貴族和騎兵們灌輸著‘烏恒本是軒轅黃帝之臣,為黃帝守護祭天之所的忠臣’。

隨便描述了一下所謂的‘祭天地’,將后世發現的紅山文化遺址的一些大概地理地貌說了一遍。

很多人烏恒人就深信不疑。

其他人就算不是很信,也都裝作‘相信’了。

畢竟,當今世界,大漢帝國是第一強國,更是最富裕發達的帝國。

就類似后世米帝。

而張越的做法,大體類似米帝總統宣布墨西哥公民可以合法獲得米帝身份。

傻子才會質疑!

所以,幾天下來,這隨行的三千多義從騎兵與貴族們,就都對自己乃是‘軒轅氏之后’,‘奉黃帝之命,鎮守東方祭天場之忠臣’有了深刻認知。

于是,紛紛以‘中國遺民’自居,自覺的更換了服飾,開始蓄發。

正想著這些事情,派出去作為斥候與向導的郭戎就帶著人回來了。

不過……

很以前不同,郭戎等人身上有了傷痕和血跡。

而且,他們還帶回了數個被捆綁起來的俘虜。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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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4 10:01:4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零三節 各自的選擇(2)

“怎么回事?”張越立刻迎上前去。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幾個俘虜的模樣。

膚白、深鼻、高目,但渾身惡臭,衣衫襤褸。

而且,非常兇狠。

哪怕被捆綁起來,也掙扎不休,嘴里嘟囔著莫名的語言。

不似主流的匈奴語系或者東胡語系。

這讓張越不由得凝神起來。

如今,西方人種,在亞洲并不少見。

這主要是因為,數百年前,亞歷山大的馬其頓帝國東征。

從而導致了一系列的連鎖反應。

歐陸的殖民者,甚至在中亞建立起了穩固統治。

這就是著名的塞琉西王朝。

當然,古希臘人和古羅馬人在人種上,是不同于后世歐陸人種的。

這可以從他們的雕塑等藝術作品上找到證據。

黑發黑眼才是他們的標志。

所以,后世的那部著名電影《埃及艷后》中的女演員伊麗莎白泰勒,為了還原當時的人種,特地將頭發染黑、并以化妝手段,偽裝了自己的瞳孔顏色。

古代中國史書上,也有相關證據。

特別是漢書里,有關的大秦的記載,足以說明問題。

然而,古希臘人雖然不是金發碧眼,但他們的到來,卻將原本居住在當地的很多民族,驅逐到了東亞。

其中,就包括了金發碧眼的塞種人。

看著這幾個俘虜,張越冷笑一聲,吩咐道:“派人去將楊尉吏等人請來……”

“再找幾個懂匈奴語的,做翻譯……”

“我要知道,他們是什么人?誰的部下?”

“諾!”

很快,便有人請來了幾個戴著獬豸冠的執金吾刑獄官。

他們是張越特意從善無城帶來,本來只是想賣執金吾點好處,結些善緣的。

卻不想,能有派上用場的時候。

而這幾個刑獄官,一看到那些俘虜,再聽到張越要求后,就立刻嘿嘿的笑了起來。

為首的人拍著胸膛向張越保證:“侍中公,您就等著吧,要不了幾刻鐘,下官就會讓他們吐出一切的!”

事實上,其實只有不到一刻鐘!

俘虜們就開口了,張越也拿到了他想要的東西。

不是他們膽怯。

實在是,漢家執金吾的刑獄官,乃是號稱能讓死人講話,石頭開口的可怖存在。

張越帶來的這幾人,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精通一切已知刑訊手段,尤其擅長玩弄人心。

他們甚至都沒有用刑,只是靠著幾個心理暗示,就得到了他們想要的東西。

“侍中公,據俘虜們訴說,他們乃是追隨匈奴的丁零王而來幕南的呼揭騎兵……”那位楊尉吏向著張越報告著:“至于其他的,可能還需要點時間……”

左右聽著,卻都是陷入了沉寂與不安之中。

匈奴丁零王是誰?

只要稍微知道些當代政治,就一定不會對他陌生。

衛律!

趙信之后,漢家最大的叛徒!

是與中行說齊名的大賊!

匈奴單于的頭號智囊與參謀,更是當前匈奴國內有數的大人物。

地位僅在單于與母閼氏和左賢王之下。

可謂兇名赫赫。

在民間傳說與議論中,衛律就是一個無情無義,狡詐萬分,反復無常的陰險小人。

他卑鄙、陰險、無惡不作。

現在,這樣的一個大壞蛋,輿論描述的頭號反派,卻帶著匈奴騎兵,親自來到了幕南!

他想做什么?

在策劃怎樣的陰謀?

由不得人們不緊張。

但張越的關注點,卻明顯不在這里。

“呼揭?”聽著這個名詞,他微微失神,然后問道:“真的嗎?”

“回稟侍中,俘虜是這樣自稱的……”那楊尉吏低著頭答道:“不過也可能,是翻譯錯誤,可能會有其他名字……”

這不奇怪,漢室經常將匈奴人的語言翻譯錯誤。

這實在是因為,匈奴語言是多種古老語言混雜、并用的系統。

就像匈奴這個帝國,是由不同的人種構成的一樣。

“呼揭……”張越冷笑著。

左右卻以為是張越不知道這個部族,所以,馬上就有將官為張越介紹起來:“侍中公,所謂呼揭,本匈奴別部,世居其金山,現為匈奴單于麾下除其王庭本部與四大氏族本部外最精銳的部族騎兵之一……”

“其部族萬騎,應該有五千到六千左右的騎兵……”

張越卻仿佛沒有聽到一樣,陷入了一種失神的境地。

“呼揭……呵呵呵……”張越心里面從未像現在這般充滿殺意。

因為,他非但對這個部族不陌生。

相反,無比熟悉。

呼揭人,中國史書上,還有另外一個稱呼:羯胡!

五胡亂華前期,臭名昭著的石趙政權,就是羯胡建立的!

武悼天王冉閔發布的殺胡令,主要的針對對象,也是這些羯胡人!

數百年后的歷史上,他們在中原大地,制造了比倭寇還要慘烈的屠殺與毀滅性破壞!

有傳說,他們甚至曾經以諸夏戰俘和宮女的尸體為軍糧!

雖然不知真假。

但為子孫后代計,張越已在心里有了必殺的決心!

“傳我將令!”張越面向所有人,舉起手中節旄:“呼揭首級,比匈奴四大氏族本部首級!”

這其實就是宣布——不要俘虜!

原因很簡單。

漢軍的軍功,雖然是以首級積功。

但……

這首級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像羌人的首級,就很不值錢,范明友在令居砍了三千叛賊,除了點錢糧布帛賞賜外,連一級爵位都沒有提升。

這要是三千匈奴首級,足夠封侯了!

而在首級軍功里,最值錢的莫過于匈奴王族稽粥氏的首級。

隨便砍下一個,只要確認身份,立刻就能升官發財,迎娶貴富美,走上人生巔峰。

其次就是四大氏族的貴族,然后其本部騎兵。

一個匈奴四大氏族本部騎兵的首級,價值等于三個普通匈奴騎兵首級。

這對以軍功為本的漢軍來說,簡直就像是一座金礦一樣,充滿吸引力。

而對烏恒義從騎兵和貴族們來說。

這和天上掉餡餅沒有區別了。

他們甚至都不需要去請教別人,就已經知道,這是足夠讓他們用命來拼搏的前景了!

無它!

漢家傳統,軍功面前,人人平等。

無論是歸義義從、附庸、屬國兵還是漢軍,甚至農民、游俠、地痞、奴婢。

只要有軍功,就能被認可,就可以得到冊封與封賞!

漢天子元光以來,所封列侯封君上千之多。

其中,歸義、臣服胡人,有數百人之多。

而漢家爵位,是當前世界最堅挺的存在。

于是,士氣瞬間飆升起來。

弓盧水北岸。

衛律終于等到了他等待已久的援兵。

一整支蘭氏本部萬騎!

總兵力,接近了六千騎。

大大超出了他原先的預計。

領軍之人,更讓他詫異無比。

“您怎么親自來了?”衛律親自上前,向對方致敬:“歡迎您,偉大的姑衍山之主,日與月眷顧的賢明之子!”

來者正是匈奴國內地位非常高的姑衍王。

此人,單于的幼弟,母閼氏所生的愛子。

具有匈奴單于繼承權的孿鞮氏宗種之一。

也是衛律在匈奴國內最重要的盟友之一,長期以來,全賴單于與他的支持,衛律和李陵才能頂住壓力,推動改革。

甚至將漢朝的詩書與兵法著作,作為王庭宗種的教育內容,就是在其支持下破除了重重阻力完成的。

這位匈奴單于的弟弟,看上去大約二十七八歲,身體強壯,神色溫和。

他翻身下馬,對衛律道:“丁零王親自來幕南,有些冒險了……”

“所以,本王不是很放心,于是就特地帶上了本部的萬騎來此!”

作為孿鞮氏宗種,姑衍王自然有著自己的直屬萬騎。

數量雖然不多,只有三千多一點。

但卻是作為拱衛匈奴現在最重要的圣地——姑衍山龍城而存在的——在二十五年前,幕南龍城為霍去病指使烏恒人摧毀后,匈奴人就在幕北重建了龍城,并將尹稚斜后的歷代單于安葬于彼。

為了防止萬一為漢軍突襲,匈奴在姑衍山和龍城,建立這支拱衛其存在的萬騎。

這支騎兵是匈奴人漢化程度最高的騎兵。

清一色的使用漢軍現役裝備。

并采用了漢騎的訓練和組織方式,以部曲仕伍而編組。

乃是單于為了將來組建類似漢北軍六校尉這樣的直屬戰略機動部隊而做的嘗試。

所以,這支部隊,素來是由單于的親弟弟,一母同出的姑衍王親自掌握。

衛律聽著,卻是感動不已,拜道:“大王厚愛,臣無以為報,獨粉身碎骨而已!”

在他看來,這確實是無比寬厚的待遇。

所謂士為知己者死,不外如是。

姑衍王卻笑道:“丁零王為我匈奴,謀劃、出力,嘔心瀝血,乃是我國最重要的人物!”

“本王是絕不會讓丁零王深陷任何危險之中的!”

衛律聽著,卻是默然。

因為他知道,這是對方在向他伸出橄欖枝。

想要讓他站到其陣營內。

但,出生漢地的衛律,卻很難做出這樣的決定。

因為那意味著背叛。

姑衍王看著衛律,卻也不急,微微笑道:“丁零王不必緊張,本王此來,只是來為丁零王殿后,順便學習一下丁零王的組織與調度的……”

他相信,衛律一定會站到自己這邊的。

因為,只有他,才是唯一合適的,并且認同和支持衛律等人的改革主張的人選。

其他宗種,都不行!

事實也會證明這一點的。

而就此時,衛律的親信王望,帶著騎兵,急匆匆的趕來,見到姑衍王后,他略微失神,但很快就調整過來,隨即稟報:“音兄,剛剛接到屠姑射使者的報告,在鶄澤附近,發現了漢軍精銳!”

“至少有數人,目擊到了玄甲的漢軍甌脫騎兵的活動跡象!”

衛律一聽,立刻緊張起來。

甌脫就是匈奴語言里的斥候騎兵的概念。

而玄甲斥候,哪怕在漢軍的居延精銳里,也沒有幾支能這樣財大氣粗。

獨有,拱衛漢朝天子的北軍六校尉,才能這樣奢侈的全軍玄甲。

就連姑衍王,也是呼吸急促,緊張不已。

漢軍的北軍六校尉,任意一支,對匈奴人來說,都代表著無窮的壓力與陰影。

這些訓練有素,身強力壯,配合默契,裝備精良的漢軍精騎,一旦出現在戰場,那只意味著一個事情——潰敗!

在到目前為止的所有漢匈交戰歷史上,匈奴還沒有任何軍隊,能夠抵擋這些可怕的騎兵的沖擊!

甚至經常被其打出碾壓性的戰果。

“馬上去將使者請來!”衛律立刻就道:“再派人去將堪輿拿來,我要立刻知道,這些玄甲騎兵的數量、方位和領軍者!”

現在對他來說,最糟糕的情況,不是發現了玄甲騎兵。

而是,發現了在這些騎兵身后,伴隨行動的步兵集群。

漢人的戰法,一般都是騎兵在前,步軍在后。

輕騎為左右兩翼掩護,并擔任戰場遮蔽與襲擊匈奴騎兵脆弱的側翼的任務。

而龐大的步兵集群,則作為主力,伴隨進攻。

這是霍去病時代結束后,漢軍的特征。

在失去了霍去病那柄尖刀后,漢軍開始用鈍刀子割肉。

這樣做,雖然失去了快速機動與穿插能力。

但是,對匈奴人的壓力,卻依然龐大。

因為,匈奴的國力、兵力和財力,都比不了漢朝。

自然耗不起。

天山會戰、余吾水會戰,都是靠著不斷收縮防線,拉長漢軍補給線,誘敵深入后,再發動決戰,才能勉強打成平手的戰役。

而在現在,一旦發現漢軍步兵集群的影子。

衛律就明白,自己只有一個選擇——丟下呼揭人,自己帶著其他人馬上跑回瀚海,返回幕北。

不然的話,假若被其騎兵纏住。

那么,漢軍就可以在這弓盧水之畔,至少重創他的部隊。

說不定,可能會重演漠北決戰的失敗例子。

這弓盧水背靠著瀚海,對于匈奴騎兵來說,實在是糟糕的戰場。

因為,沒有太多的回旋空間,更沒有能夠以空間換時間的選擇。

只能硬剛。

而與漢軍主力集團硬剛,下場只有一個——全軍覆沒!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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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4 10:02:0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零四節 各自的選擇(3)

青澤之中,張越讓人將一張從南池帶來的堪輿鋪開。

這是一張用帛布繪制的地圖。

繪制時間,起碼有二十年了。

雖然可能有些紕漏,但大體上還是可以信賴的。

張越看著地圖,凝神片刻,然后就找到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我們在這里……”張越用手在地圖上點了點。

青澤,也就是后世的查干諾爾湖,在內蒙古自治區蘇尼特右旗境內,位于著名的渾善達克沙地中心,即使后世,也是前往漠北的地區的必經地。

“鶄澤在這里……”張越又在地圖上指了指。

鶄澤,應該就是后世二連浩特市與蒙古國交際的某處。

不過,古今地理地貌,變遷非常劇烈。

加上兩千年來的沙漠活動與沙丘移動。

張越也不確定,所謂鶄澤,到底是在二連浩特市境內還是境外。

但坐標還是很好找的。

確定了青澤方位后,張越很快就在青澤附近找到了后世大名鼎鼎的朱日和地區。

可惜的是,此時的朱日和,只是一片荒山與戈壁。

并沒有滿廣志可以抓。

而鶄澤,就在朱日和的正北方向。

“從俘虜的口供中,吾等可知,此番入寇幕南的呼揭騎兵數量大約在四千到五千左右……”審視著地圖,張越一邊思考,一邊說著:“而這些騎兵,活動在從青澤以北至弓盧水以南的區域……”

“目前,大約有兩千到三千左右的騎兵,聚集在鶄澤東北、西南一帶,似乎是打算圍困此地,逼降或者攻破呼奢部!”

張越揚了揚手,問道:“諸公對此有何見解呢?”

西元前的騎兵作戰,與后世人們熟知的騎兵作戰,是截然不同的。

除了漢軍因為大量裝備腳踏弩與連弩等武器,所以,具備了一定騎射能力外。

幾乎所有騎兵,都是以沖鋒、對砍或者下馬步射為作戰方式。

這一點,全球通用。

不然,數十年后,安息帝國的帕提亞騎兵,就不會給羅馬人造成那么大的恐慌了。

羅馬的重步兵方陣,被安息人用一個很簡單的回馬射戰術,就打的潰不成軍。

眾人互相看了看,然后齊齊看向張越,拜道:“一切唯侍中之命是從!”

張越卻是有些失望。

他希望建立一個類似德國的總參謀部一樣的軍事指揮機構。

可惜,時代的局限性,讓他的這個野望,一直難以實現。

主要原因就是缺乏人才。

尤其是缺乏,既熟悉戰爭,懂得軍事常識,同時具備豐富的軍事知識儲備的人才。

特別是現在,在他身邊的人里,除了郭戎可能稍微懂些兵法外,其他人連兵書都沒有看過。

至于那些烏恒貴族們……

能識字已經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了。

所以,總參謀部,哪怕是臨時的前敵參謀指揮機構,根本建立不起來。

“可惜了……”張越在心里微微搖頭,他知道,漢軍要想走得更遠,擁有更高的作戰效率,就必須組建一個合格的參謀部。

科學而合理的制定作戰計劃與戰略,調配物資、兵力。

所以,這次回去后,一個類似太學這樣的軍事院校的建立,就一定要提上日程來。

內心想著這些,張越臉上卻不動聲色。

他站在堪輿前,微微擺手道:“諸君請看……”

“目前的戰場態勢是這樣的……”

“我軍目前在鶄澤正南……”

“此外,司馬將軍與續將軍所率騎兵,則應該已經迂回到了鹽澤與鴻鵠澤一帶,對鶄澤從西北、東南兩個方向,形成了鉗形夾擊……”

“本來的部署,應當是明日拂曉,我軍率先從正南突襲鶄澤,吸引呼奢叛賊火力,然后,續將軍統帥的長水精騎自東南擊其側翼軟肋,同時司馬將軍所部則從西北而來,斷其退路!”

這是張越第一次嘗試,將一些后世的戰法,用于在當前的實踐。

簡單的來說,是將呼奢人當成了新手村的小怪。

打算,實踐一下一些新的進攻戰術。

可惜現在,一切都變了。

新的敵人的入場,使得新手村變成了高級副本。

挑戰等級與風險,瞬間猛增。

要知道,現在進入幕南的,只是呼揭部的幾千騎兵。

在弓盧水后,張越不清楚,衛律還有多少兵力可以動用?

而且,從料敵從寬的角度考慮。

張越不得不推演,當衛律得知漢軍出現的情報后,他率主力而來,與張越在這幕南北部會獵一場的可能性。

而要命的是,現在,他手里的兵力,過于分散了。

在之前,這沒有什么問題。

但現在,若是與匈奴在幕南展開一場騎兵會戰。

那這無疑是致命的漏洞。

一旦,衛律知道了漢軍的兵力分散。

那么他就可能,聚集起他的主力,選擇一個合適的戰場,尋機包圍、圍殲一支被分割的漢軍。

就像匈奴人曾經在浚稽山對李陵做過的事情那樣。

一念及此,張越就迅速的知道了,自己應該做出怎樣的決斷了!

絕對不能給匈奴人發現己方當前兵力分散的情況。

那么,什么樣的選擇,可以讓匈奴人忽視掉己方當前格局呢?

“諸君,我軍必須在明日正午之前,進抵此處!”張越用拳頭猛然在地圖上一砸。

眾人定睛看過去。

發現,當地正是位于鶄澤西南的一處山丘谷地。

此地無名,但,在這鶄澤方圓的數百里,卻擁有著一個絕佳的優勢。

那就是——居高臨下。

這是本地地理構造決定的。

無論是現在的呼奢部牧場,還是后世的二連浩特地區。

其地理構造,都是近乎相同的。

那就是地勢平坦,但卻也有著落差。

基本上是從西南向東北逐漸傾斜。

最西南與最東北之間的落差,可能有三百多米。

而那處山丘谷地,正是鶄澤方圓三百里內的制高點。

而當代騎兵,最需要的就是一個這樣的合適進攻發起地。

居高臨下的騎兵,將擁有巨大的速度優勢。

就像當年,匈奴人占有河套時,他們的騎兵總是可以對漢邊塞造成巨大壓力一樣。

從高地向低地進攻,總是會擁有優勢。

而這個山丘谷地,與青澤之間的直線距離,并不遠。

最多也就兩百多里的樣子。

騎兵急速行軍,沒有阻礙的話,一天時間是足夠抵達的。

但問題是……

“侍中公,一日之間,進抵此處,小人等恐怕有些難度啊……”獨孤敬忍不住說道:“不是小人等推諉,實在是……”

張越擺了擺手,知道對方的意思。

他率領的這些烏恒義從,用一個成語來形容,就是烏合之眾。

一天之內,奔襲兩百多里,不是不可能。

但,假如這樣做了的話,這三千多騎兵,起碼有一半要掉隊。

這是無法以人力意志來轉移的客觀事實。

缺乏訓練、配合,彼此默契不夠。

各部騎兵騎乘的戰馬素質也各不相同,騎手的身體素質與戰術素養,也大相徑庭。

一旦開始長距離奔襲,很快就會出現問題。

掉隊和走散,是一定會發生的事情。

“這個爾等就不用擔心了……”張越神秘的笑了一聲:“本使又沒有說過,全軍抵達的話……”

“只需要有人能率先搶占此地……”張越看著地圖,抿著嘴笑了起來:“那就足夠了!”

這個無名谷地,擁有巨大的戰略價值。

在這場博弈中,誰先搶占,誰就握有了主動權。

張越現在只希望,呼揭人不要知道這個事情,更不要派人去搶占它。

張越抬起頭看向眾人,問道:“誰能為我,去完成這個使命?”

“先登者,本使將上奏天子,為其請功,比漢軍軍法中‘先登敵城’‘奪旗’之法!”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立刻,無數人爭相請纓。

出于刺激和鼓勵烏恒人的戰斗意志的原因,張越最終將這個任務交給了郝連破奴與他帶來的兩百多騎兵。

奪下這個任務后,郝連破奴當即興奮的難以自抑,幾乎就要拍著胸膛保證,不成功就成仁了。

但張越卻沒有任何的喜悅之色。

送走郝連破奴,令其立刻出發后,張越獨自審視著當前戰局。

內心,難免泛起憂慮。

他很清楚,目前他必須和時間賽跑。

必須搶在衛律反應過來,并發現漢軍其實力量處于分散之前,竭盡一切制造聲勢和影響。

迫使匈奴人,將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

從而給司馬玄所部與續相如所部足夠的撤退、轉移時間。

并最終,為三方會師創造有利條件。

“這場戰爭——假如衛律果然決定與我在幕南會獵的話……”張越目光盯著地圖:“勝負手恐怕就在我能以多快的速度,將我軍兵力盡可能的集中起來!”

大軍會戰,先握成拳頭的一方,勝算肯定更大。

不過,張越也并不慌張。

因為,當前世界的戰場,就像后世的魔獸、星際比賽。

敵我雙方都被戰場迷霧所籠罩。

在沒有足夠的偵查情報,確認以前,誰都不知道,對方的部署和兵力組成。

而且,即使是偵查清楚了,戰場情況瞬息萬變,也可能使得雙方都犯下無數錯誤。

所以,在這樣的戰場上。

要確保勝利,只能做一件事情——我軍必須確保盡可能少犯錯,并促使敵人多犯錯。

這樣就可以在理論上獲得勝利。

當然,也僅僅是理論上。

而在實際上……

或者說真實的戰場上。

決定勝負的,終究還是人,是第一線的戰士。

是鐵與火的碰撞中,哪一方的意志更堅強?決心更大?

所以,對于指揮官來說,冷兵器時代的戰爭,其實就是一場賭博。

賭我的運氣更好,我方士兵意志更堅強,更能承受壓力。

而,張越現在的作為,其實就是在向敵人施壓。

一旦成功搶占下西南的那個無名山丘谷地。

哪怕他所率的騎兵,只是三千多烏合之眾。

但匈奴人也不敢不重視。

迫使他們主動來攻。

從而解放,實際上的真正主力。

也算是田忌賽馬故事的另類演示了。

唯一的問題是——這些烏恒義從,到底靠不靠得住?

他們能不能承受匈奴人的進攻?

握住手里的節旄,張越明白。

他必須這么做。

不然,目前的技術條件下,續相如和司馬玄一旦判斷失誤,就可能陷入危險。

尤其是司馬玄所部,他們可能會陷入重圍。

“所以……我必須更冒險一些……”張越喃喃自語著。

隨后,他就在戰場上加入了全新籌碼。

“來人,傳我將令,打起天子節旄與依仗!”張越大聲下令:“命人鼓吹儀仗,一路盡可能的張揚!”

這就是要明擺著告訴那些偵查的匈奴騎兵——漢天使在此,你們知道了嗎?

若是不知道,那就聽聽這樂聲,看看這節旄。

趕快回去報告你們的主子!

弓盧水之畔。

衛律已經聽完了屠姑射使者的報告。

他皺起眉頭,滿眼疑慮。

“你是說,你們在鶄澤的西北、東南,都發現了漢軍蹤跡?”

“東南出現的玄甲騎兵……”

“西北的鹽澤,發現的是輕騎?”

“回稟偉大的丁零王,確實如此!”那使者趴在地上,唯唯諾諾。

衛律內心卻是泛起了無窮的疑惑。

他找來熟悉幕南地理的人,向他詢問了當地情況。

可是,匈奴人離開幕南已經二十七年了。

多數人都是通過長輩的口述,隱約知道一些事情。

而這些事情,就像電視上的廣告。

都是些類似某某地方有水源啊,XX地方的牧草更好啊,還有就是幾月的降雨比較多,什么時候該帶著牲畜遷移了。

詳細細節和具體情況,就連當事人都不知道。

匈奴人也沒有什么繪制地圖的傳統。

還是趙信來了匈奴后,才教會了匈奴人繪制軍用地圖。

但,掌握這種技術的人,實在太少。

而且測繪這種事情,對匈奴人來說實在太高級了。

故而,到現在,匈奴人依舊是一支經驗軍隊。

一切都靠經驗,很少依靠制度與組織。

故而,衛律聽得,真是云山霧罩,反而更加糊涂了。

反倒是姑衍王,大約聽出了些大概,對衛律說道:“丁零王,大體意思應該是,漢軍出現和活動的區域,都是鶄澤側翼與側后方……”

“哦……”衛律點點頭,這樣一說他反而明白了一些。

但心里面,卻滿是疑竇。

因為他發現,他不知道漢軍的意圖是什么了?

玄甲騎兵出現在側翼?

這或許可以理解為,可能是從五原出發的騎兵,通過龍城,抵近鶄澤。

應該是漢軍屯駐在高闕的那支高闕軍?

但出現在側后方的輕騎是什么鬼?

更重要的是,呼揭使者的報告,并沒有說明他們到底知道多少漢軍的詳情?

在斥候戰上,毫無疑問,呼揭騎兵被漢軍打了個徹徹底底的潰敗。

不過,這不能怪他們。

畢竟,當前世界,能與漢軍精銳的斥候作戰,還能占有上風的軍隊,幾乎不存在。

哪怕是單于的直屬萬騎,也經常被漢軍的精銳斥候打的連門都不敢出。

以至于匈奴人,不得不以整支整支的騎兵,作為戰場前導,偵查軍情。

但,這在現在,卻給衛律留下了一個極大的問題。

那就是,他幾乎不清楚,漢軍的兵力。

他甚至不知道,這次漢軍來的都是那些軍隊?

就更不要提,這些漢軍有沒有步兵隨同作戰了。

整個戰場態勢,幾乎使得他陷入了一片黑暗。

但使者卻很急切,他急著問道:“偉大的丁零王,我主請我請示:我軍是走是打?”

衛律聞言,皺著眉頭,搖搖頭道:“不急……”

“你先回去,回稟呼揭王,就說我請他再等三日,待我考慮清楚……”

“在此期間,請呼揭王盡量收縮兵力……”

“最好保持對鶄澤的壓力……”

“三日后,若沒有得到我的命令,呼揭王就可以自行撤退了!”

打發走呼揭人的使者,衛律就和姑衍王互相看了看。

“大王,您的意思呢?”衛律問道。

姑衍王想了想,道:“以本王之見……”

“我軍應該立刻渡過弓盧水,向鹽澤一帶挺進……”

“若有機會,那就逮住這支漢軍輕騎!”

“若能吃掉……”姑衍王呵呵的笑了起來。

對現在的匈奴而言,能夠殲滅一支完整的漢軍,絕對是值得大書特書的勝利!

但衛律卻有不同意見,他搖了搖頭,道:“大王,看過那部《戰爭論》吧?”

姑衍王點點頭。

衛律輕聲道:“我記得,其中有一章說道:堅持集中兵力各個殲滅的原則,以殲滅敵人有生力量為主要目標,不以保守或奪取地方為目標,應該集中兵力,摧毀敵人所依賴的重心,同時我軍應該盡可能的集中……”

衛律站起身來,看向南方,面帶憂慮:“大王,現在《戰爭論》的著者就在對面,就在幕南的某處……”

“您以為他會犯下這樣的錯誤嗎?”

“料敵從寬啊!”

“鹽澤是一片很大的區域,萬一其中藏了數千步兵,以弓弩對峙……”

“我軍一旦頓兵其下,就可能會被其拖住……”

“依臣之見,大王,我軍當立刻集中兵力,并保有當前的有生力量……”

“讓呼揭人去試試這些漢人的水深水淺……”

這無疑是一個很好的對策。

姑衍王聽完,眼睛立刻就亮了起來。

因為對匈奴來說,呼揭人?

好吧!

不過一群奴隸的后代,只是炮灰而已。

真以為單于夸一句‘此乃天神賜我之流星錘’,就真以為有很高的地位了?

其實,實際上,在匈奴人眼里,呼揭人就和西域各國一樣。

不過是炮灰而已。

甚至,呼揭人在匈奴人眼里的地位還要更低。

畢竟,西域諸國都很溫順、聽話。

呼揭就不一樣了。

這些瘋子,若不是沒辦法,誰愿意放他們出來?

而且……

對姑衍王來說,讓呼揭人吃虧,其實非常有利。

甚至,呼揭人全軍覆沒,對他來說,可能還要更有利一些。

因為,這樣就可以堵住很多守舊貴族的嘴。

讓他們知道,必須放棄過去的傳統了。

匈奴人要生存,只能向漢朝學習。

必須堅持尹稚斜單于以來的正確道路,嚴厲批判兒單于時代的逆流。

畢竟這幾年,可是有許多人都拿呼揭人做例子,嘰嘰歪歪的說著什么‘我大匈奴就是好,何必學什么漢朝呢?’‘你看呼揭騎兵,不就在戰場上表現的很好嘛’。

這些傻子卻也不用自己的榆木腦袋好好想想,用兩三千的損失去交換幾百個漢軍步卒,這到底算什么勝利?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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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五節 龍戰于野(1)

呼揭的營地里,此刻,一片歡聲笑語。

這些部族的下層武士,根本就沒有聽說有關漢軍騎兵的消息。

現在他們沉浸在這空前的收獲喜悅之中。

短短數天,他們就控制了超過三百里的草原。

并將這一區域內,所有的未來得及撤退的呼奢氏族的抵抗力量與組織統統摧毀。

至少擊破和消滅了三十個氏族。

俘虜得到了數以千計的婦女孩童。

此外,僅僅是牛羊,就獲得了十余萬頭。

至于奶酪、皮毛之類,更是不計其數。

“幕南真是富裕啊……”無數呼揭武士,一邊清點著自己的收獲,一邊與同伴吹噓:“昨天我們攻破的那個烏恒營地,光是羊就有兩千多頭……”

同伴聽著,羨慕無比的道:“可惜我昨天沒有跟去,不然肯定能砍下一個烏恒人的腦袋,將他帶回來……”

“沒關系!”有人安慰著他:“就在前面,還有數萬的烏恒懦夫和他們的牲畜婦孺等著偉大的黑神與白神的子民前去征服!”

說到這里,呼揭武士們,紛紛興奮起來。

幕南的富饒,遠遠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而烏恒人的孱弱,更是超乎意外。

這幾天下來,呼揭騎兵甚至沒有遇到任何像樣的抵抗。

損失也是微乎其微,而所得卻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金山老家那里的塞人蠻子與這幕南的烏恒人一比,簡直就是徹徹底底的乞丐。

“要是大王,每年都能帶我們來搶一次幕南就好了……”有人憧憬著說道:“若是那樣,我甚至愿意將我的妻妾都奉獻給偉大的黑神!”

其他人也都紛紛點頭。

在他們看來,這幕南的烏恒人,甚至比那些弓盧水畔的蠕蠕人還好對付。

而且,這些家伙還富的讓人咋舌。

簡直就像……

簡直就像偉大的黑神,至高無上的主宰,為勇敢的呼揭勇士,量身準備的禮物。

是黑神賜給祂最虔誠的信徒的應許之地。

呼揭人的宗教信仰與傳統,也令他們很容易就聯想到這一點。

在傳說中,世界最終會迎來終末,只有信仰黑神的人,才能得到神的拯救,免于毀滅,并在神的眷顧下,去到新的世界。

而在這一過程中,神會眷顧它的信徒。

讓他們去殺戮、去征服,去毀滅。

所以,在外人看來,呼揭人都是瘋子。

但在呼揭人看來,這一切實在是太正常不過了。

他們不過是遵循神的教誨而已。

況且,異教徒根本就不算人!

不過……

和樂觀的下層武士們不同。

上層的貴族們,如今都很焦慮。

“大王……”一個呼揭貴族走到屠姑射身邊,勸道:“我們還是撤吧……”

“勇士們也搶夠了,是時候返回了!”

屠姑射聽著,看向外面,搖了搖頭,道:“怎么撤?”

“告訴勇士們,就因為我們發現了漢軍,所以就要夾著尾巴逃跑?”

“一旦這么做了,回到幕北,等待我們的必然是單于庭的問罪!”

“更何況……”屠姑射低聲道:“現在誰敢下令撤退呢?”

“鶄澤就在眼前……”

“幾萬孱弱的烏恒人與他們的牲畜和無數財富,比最肥美的鮮肉還要誘人!勇士們是不可能在沒有將這塊肉吃進嘴里前就撤退的!”

“誰敢下令,誰就會被撕碎!”

對于呼揭這個部族來說,理智?那是什么?!

部族的騎兵們,不服族長的命令,直接將之殺掉,又不是沒有發生過。

這個瘋狂的部族,有些時候,連控制其韁繩的族長,都會膽戰心驚。

信奉著黑白雙神的呼揭人,在其癲狂之時,只會認為,這一切都是神的安排。

生或死,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踐行所信奉的神明的教義。

所以,呼揭人才會如此狂熱的癡迷肉搏。

因為他們堅信,只有親手殺死的敵人,才會得到神的認可。

更相信,戰死的人的靈魂,一定會為神所接納,從而進入其國度之中。

“那……我們現在怎么辦?”有貴族疑慮著問道。

與下層的瘋狂不同,呼揭的貴族高層,還是有腦子的。

他們很清楚,現在他們面對的情況,到底有多么糟糕?

漢軍的蹤跡,現在已經被確認了。

更有玄甲軍出現。

而這意味著,單憑呼揭本身的力量,是不足以應對的。

更何況……

這幾天來,搶嗨了的呼揭騎兵,早就像沙子一樣,散落在這茫茫草原上。

現在,屠姑射身邊,只有不過兩千多騎兵。

想要收攏力量,集中兵力,短時間內是做不到的。

畢竟,這可是一塊幅廣數百里的草原。

“怎么辦?”屠姑射眼中,綻放出詭異的色彩:“只能打下去!”

“加緊對呼奢人的進攻!最好趁著漢人還沒有入場,攻破鶄澤!”

“不然,就算是撤,我們也撤不動!”

現在的情況,屠姑射還是有著清醒的認識的。

目前,戰場的格局,在呼揭人眼里,是無比詭異的。

一方面,他們在鶄澤的西南與東北,對烏恒人展開了圍攻。

就像兩個拳頭,左右開弓,不停的揍著那些可憐的烏恒人。

每一次進攻,都能取得進展。

因為,烏恒人需要防御的地方實在太多。

到處都是破綻。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畢竟,他們有數萬人,數十萬的牲畜群。

這么多的人和牲畜,就必然需要一塊足夠大的牧場來安置并獲得足夠的生存空間。

所以,在實際上,烏恒人只能沿著鶄澤一帶,環繞出一個數十里的營地。

而呼揭騎兵,卻可以集中力量,對某幾個薄弱點,發起攻擊。

只要有一點沒有防御到位,呼揭騎兵就能突破當地的防御,殺進被牲畜、婦孺擁擠的營盤里。

毫不費力的將這些驚恐的婦孺與牛羊俘獲。

然后在烏恒騎兵主力趕來前,大搖大擺的撤退。

只留下一地雞毛。

這也是引弓之民對付他們的敵人時,慣用的招數。

一點一滴的放血,一步步將敵人推入絕望的深淵。

讓他們在恐懼之中,陷入崩潰。

這樣,當最后的總攻發起時,敵人將沒有組織抵抗的信心。

他們只會匍匐在地,將他們的腦袋趴在地上,親吻著征服者的靴子。

哪怕屠刀架到脖子上,也只會閉目等死,而不敢反抗。

這種招數,呼揭人自然熟練無比。

他們在金山和西域,用過了無數次。

屢試不爽。

但在另一方面,因為昨日發現了漢軍的斥候的緣故。

使得屠姑射不得不放緩了對鶄澤的攻勢。

更不得不,調集兵力,去驅趕靠近的漢軍斥候,以免自己被別人看了個底朝天。

同時,為了方便漢軍突襲,他不得不集中一部分兵力,留做預備隊。

這無疑使得鶄澤的烏恒人的壓力減緩,得到了些喘息的機會。

就在今天早上,他們甚至組織了一次反擊,奪回了幾個被呼揭人摧毀的前沿陣地,重建了籬笆。

“繼續進攻?”一個年輕貴族疑惑不解:“若我們繼續投入進攻,萬一漢人突襲呢?”

“急什么?”屠姑射笑著道:“斥候報告,漢朝的玄甲軍,距離我們幾乎有兩百里……”

“至于鹽澤的輕騎,更是起碼有三百里!”

“這么遠的路程,就算突襲,也要一天!”

“更何況,跑了這么遠,馬匹肯定需要修整!哪怕他們一人雙馬,也是如此!”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常識。

在當代,無論什么牛逼的良馬。

在長時間奔襲后,其馬蹄都會嚴重磨損。

需要等待起碼一天的時間,讓被磨損掉的馬蹄重新長回來。

不然,被馬蹄包裹的筋骨一旦受傷,戰馬就等于報廢。

所以,哪怕是漢軍慣用一人雙馬,輪流換乘,以節省馬力的策略,也只是節省了馬的力氣。

為了保護戰馬,該修整還是要修整。

不是誰都能和那個不能提名字的驃騎將軍一樣,總是能在自己的戰馬死光前,順利的找到一個匈奴人的牧場,讓全軍全部換上新的戰馬即使是那個男人復生,他也無法再重現當年的戰術了。

因為,匈奴人早就學乖了。

一旦開戰,所有婦孺、輜重和牲畜,全部后移。

將他們嚴嚴實實的保護起來,再不給漢軍輕易獲得補充的機會。

必要時,匈奴人寧肯自己燒掉所有輜重、殺掉所有牲畜。

也不會留給漢朝騎兵!

所以,屠姑射是毫不擔心的。

只要漢軍一動,他馬上就能反應。

而漢軍騎兵從出發,到能夠威脅到呼揭騎兵,這中間起碼有三天時間的空窗期。

有這三天時間,屠姑射自信,應該是可以解決掉鶄澤的烏恒人。

至少可以使他們失去作戰能力。

這樣,就算漢軍來了。

他也有從容撤退的資本。

不然,真要拖下去,等漢軍殺來,鶄澤的烏恒人若還有余力,那他的騎兵起碼得留下一半在這幕南。

更可怕的是,恐怕就連所得的繳獲,也要丟掉大半!

而這無論如何都是不能接受的!

于是,從下午開始,呼揭騎兵猛然加大了對鶄澤的攻擊力度。

一時間,呼奢部壓力倍增,損失慘重。

只是一個下午,就有數百名騎兵戰死,上千的婦孺被擄走。

成千上萬的牲畜成為了呼揭人的戰利品。

甚至,就連晚上,呼揭騎兵也沒有放棄攻擊。

他們借著夜色,繼續猛攻,不斷殺入鶄澤,甚至突入呼奢部的腹心。

到第二天凌晨時分,呼奢部在事實上,已經失去了繼續作戰的能力。

其常備的騎兵,有超過一半,失去了作戰力。

剩下的,也都是疲憊不堪。

在精神上,更是受到慘痛打擊。

呼奢人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呼揭騎兵,不斷的沖擊自己的防區。

看著自己的牲畜、妻子,被那些殘忍的匈奴人擄走。

而他們,卻無能為力。

甚至只能旁觀。

這種打擊和折磨,讓呼奢人動搖。

甚至,已經有人起了投降的念頭。

雖然,其實,現在呼奢部還有至少兩萬的青壯男丁。

并擁有足夠將他們武裝起來的戰馬。

但,這些人里能作戰,會作戰的,不過三五千。

而這些人都已經被呼揭騎兵打怕了。

何況,對于引弓之民而言。

投降和臣服,從來算不得什么屈辱。

打不過就加入,才是真理。

東胡帝國和月氏帝國覆滅時,都有大量的東胡人和月氏人投降匈奴,并成為匈奴人。

烏恒人崛起幕南時,也有無數沒來得及跟隨單于庭撤退的部族,屈膝投降,加入烏恒。

而呼奢屠各,也已經失去了對部族的控制。

準確的說,是他被部族拋棄了。

連續的失敗,使得呼奢部用腳投票,將他的權力剝奪。

現在,沒有人再愿意聽他的命令。

甚至沒有人理會他。

他只能抱著馬奶酒的酒囊,一個人蜷縮在部族的穹廬里,等待著自己的命運。

延和二年春三月十九,辰時。

晨霧剛剛散去,隆隆的馬蹄聲,就已經破霧而來。

郝連破奴,勒住戰馬,矗立在這小山崗上,遠眺前方,滿臉的驚喜。

從昨天到現在,他帶著氏族的騎兵,星夜兼程,終于趕到了天使指定之地。

更妙的是……

遠眺著山丘上下,山谷內外。

這個鶄澤附近最重要的制高點,連一個人都沒有看到。

仿佛整個世界,只有他們存在。

“太好了!”郝連破奴興奮的喊道:“先登之功,我拿到了!”

因為在漢朝內郡游學過的緣故,郝連破奴對漢軍的軍功制度還是有些了解的。

所以他很清楚,先登之功的含金量有多高?

不夸張的說,僅僅是這個功勞,就足夠他在漢朝拿到一個公乘的爵位!

更妙的是……

這場戰爭,天使已經宣布了,一個呼揭首級比匈奴四大氏族本部首級。

換而言之,他只要率領自己的騎兵,再砍下十幾個至多幾十個呼揭人腦袋。

那么,他就有機會,覬覦一下一個封君的頭銜。

只要成為漢朝封君,那么……

“子子孫孫,盡公卿!”握住拳頭,郝連破奴在心中暢想起家族未來的鼎盛情況。

不過,他也知道,自己必須在侍中率軍趕到之前,將此地牢牢守住。

決不能讓此地落入敵人之手!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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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4 10:02:3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零六節 龍戰于野(2)

正午的陽光,直射在鶄澤上,泛起陣陣光磷。∏雜ξ志ξ蟲∏

往日秀美的鶄澤,如今,已是一個修羅場般的地獄。

在早晨之后,呼揭騎兵加緊了攻擊。

他們耐心、細致的一點點摧毀和擊垮了呼奢人一次次的反抗與反擊,并不斷將絕望與恐怖散播。

其實,呼揭人的進攻手段,相當貧乏。

不過是三板斧而已。

無非就是,找到漏洞后,就組成一個集群。

一般是以三百到五百騎兵為箭頭,狠狠的沖擊呼奢部的薄弱點。

在沖殺一陣后,看到呼奢騎兵來援,于是揚長而去。

留下滿地的尸骸與一片狼藉的營地。

很多時候,他們甚至還有時間,將自己的戰利品帶走。

呼奢人對此,毫無辦法。

所以,這場戰爭,打到現在,對呼揭人來說,更像是一種有趣的游戲了。

他們就像草原上的狼群,在圍攻野牛時一樣。

頻繁的進攻,不斷的游走。

在巨大的野牛軀體上,留下無數傷痕,同時,時時刻刻覬覦著野牛的剛門。

只要有機會,就會咬上去。

而呼奢人的剛門,顯然是他們疲憊而脆弱的僅剩的騎兵。

一旦,這些人垮掉,別看現在呼奢還有好幾萬的人口,數十萬的牲畜。

但,必然會和被狼群咬出了腸子一樣的野牛,只能流血而死。

這場游戲是如此有趣,以至于連屠姑射都暫時忘記了漢軍的威脅,興致勃勃的參與其中。

他剛剛親自帶著自己的直屬騎兵隊,沖進了一個疏于防范或者說疲憊到已經無力防范的營地內。

將那些男人,統統殺死,砍下首級。

甚至,將其首領和親信們的尸體,用呼揭人對待敵人的傳統,插到了一根根尖銳的木樁上。

除此之外,他還帶回了數百個婦孺。

這些哭哭啼啼的女人孩子,一被押進部族的營地里,立刻就引發了無數尖叫與歡呼。

“大王萬歲!”呼揭騎兵們,歡呼雀躍,此刻對屠姑射的忠誠度,直接拉滿。

使得他成為了可能是有史以來,最受擁戴的首領。

“大王……”歡呼聲中,屠姑射的一個親信,走到他面前,稟報道:“西南的斥候報告,昨天他們在向西南前進時,遇到了敵人!”

“嗯?”屠姑射立刻警覺起來,他抬頭看向西北,然后一拍大腿:“糟糕!”

直到此刻,他才意識到,自己似乎犯下了一個嚴重的錯誤——只顧著圍攻鶄澤了。

卻忘記派人去控制這一地區最重要的制高點了。

他微微想了想,立刻吩咐:“奢離,我的雄鷹,你立刻帶上兩百騎,向西北方向前進,確認來敵,及時與我聯系!”

他知道,若有敵人,占據西北方向的制高點。

那么,呼揭騎兵就等于被人從西北、東南與西南三面包抄。

更要命的是——西南乃是制高點。

換句話說,敵騎完全可以居高臨下,對呼揭騎兵發起一的攻擊。

而呼揭騎兵,想要進攻,卻難于登天——從低地向高地進攻,哪怕是騎兵,也會不堪重負。

人馬的消耗都會倍于高處的敵人。

對方聽著,立刻領命而去。

送走那人,屠姑射甚至沒有來得及思考。

就又有人來報告:“大王,那些烏恒蠻子,派人出來,請求與大王談判……”

屠姑射聽著,大喜,連忙問道:“人呢?馬上帶來見我!”

在這樣的時候,呼奢人若是愿意投降,那簡直是最好的消息了。

可以讓他省卻無數功夫,更能令這次征服完美落幕。

屠姑射甚至已經在幻想著,押著這些家伙,滿載而歸的場面了。

可惜……

來者卻是低著頭,低聲報告:“已經被勇士們用青銅錘錘死,將頭顱丟回了其營帳……”

屠姑射聞言,目瞪口呆,但卻說不出話來。

因為,這是呼揭人的傳統。

呼揭人從來不接受敵人的投降。

他們只會將敵人全部碾碎,盡數殺死。

只會留下婦女與孩子。

就連假裝接受敵人投降,然后將他們全部屠殺,在呼揭人看來也是不可接受的。

因為,那意味著被屠殺的敵人的首級,將失去作為祭品,奉獻給黑神的可能。

所以,屠姑射也只能無力的嘆了一口氣:“勇士們做的對!”

人都死了,他還能有什么辦法呢?

“讓勇士們加緊進攻,今天日落之前,要打到鶄澤湖邊!”屠姑射補充道:“命各位骨都侯,不要再留手了!”

他很清楚,留給自己的時間,恐怕不多了。

必須在今天,至遲也要在明天結束鶄澤的戰斗。

否則……

頓兵于此,一旦敵人從三面夾擊過來,他恐怕就只有丟下輜重與繳獲,狼狽逃跑的選擇了。

“再派人去弓盧水,催問一下丁零王!”屠姑射按捺不住內心的焦急:“請他盡快帶兵渡河,將我部的進展與繳獲,都如實報告……”

現在,屠姑射只能向他在過去看不起的衛律求援了。

因為,要想撤離幕南,成功的將繳獲的戰利品帶回去,他只能依靠衛律的接應。

也必須依靠衛律接應,才能安全的返回。

所以,他只能選擇,將自己的繳獲所得,如實報告,希望衛律能看在俘虜與牲畜的面子上,趕快來支援。

弓盧水之畔,衛律和姑衍王,正在檢視他們的軍隊。

此時,聚集在此的匈奴騎兵,已經超過了八千之眾。

包括了姑衍王直屬的三千完全用漢軍武器裝備與組織編制組建起來的騎兵。

這些戴著各種各樣的青銅胄或者鐵胄,穿著皮甲、魚鱗甲,腰配長劍,手持著長戟或者青銅弩機的騎兵,是目前匈奴帝國的王牌。

更是堆積了無數資源后的成果。

為了編組這樣的一支軍隊,單于庭幾乎用了一半以上的繳獲與歷年走私所得。

更重要的是,在這支軍隊里,匈奴人大量的任用了漢朝降將。

不過三千騎兵,就有有著兩百多名投降的漢將。

為了拉攏這些人,匈奴人真金白銀,拼命的砸。

什么西域美女、康居胡姬、龜茲歌姬,只要他們需要,就拼命的送。

至于個人待遇,更是直接比照四大氏族的宗種。

按照純血貴族的標準來高配。

使得他們可以在匈奴過上遠比在漢朝要舒適和寬松的生活。

而耗費如此多的資源與心血之后,這支軍隊,自然也沒有讓匈奴人失望。

不說旁的。

單單是其列隊時的氣勢與陣容,就讓其他騎兵,相形見絀,自愧不如。

衛律看著,甚至撫掌贊道:“姑衍王治軍,果然厲害,臣觀此軍,已不弱漢朝北軍六校尉了!”

這當然是夸大之語。

事實上,在衛律看來,這支騎兵僅僅只是神似漢軍精銳而已。

在很多地方,還是有著欠缺的。

但,這已經是很難得了。

至少這支騎兵,已經具備與漢軍精銳,一較高低的能力。

像是七年前,單于為了圍殲李陵兵團的五千步卒。

調動了十七個萬騎,其中包括了單于與左賢王直屬的五個萬騎,總兵力超過八萬。

結果,卻被不過五千漢軍,差點揍成了豬頭。

在連續的三天作戰中,匈奴先后戰死了十余個骨都侯兩個大當戶在內的三十多個孿鞮氏與四大氏族的宗種。

兵員方面,更是死傷近萬。

錯非李陵兵團沒有戰馬,錯非李陵所部彈盡糧絕,又深陷了浚稽山的崇山峻嶺中,突圍艱難。

否則,就真的要鬧出一個天大的笑話。

八萬人會被五千人打退!

也正是那一戰,使得匈奴人終于下定決心,組建一支完全仿照漢軍的騎兵。

姑衍王聽著,略帶矜持的笑了笑,顯然很享受這種吹捧。

“丁零王……”姑衍王輕聲問道:“如今,我軍陣容鼎盛,兵精馬強,是否可以渡河了?”

他依然還是念念不忘,想要在幕南建立功業。

畢竟,對于匈奴王族來說,想要上位,最好的依仗,便是對漢軍事上的勝利。

哪怕是在微不足道的勝利,對于匈奴而言,都是彌足珍貴。

就像七年前,圍殲李陵兵團,且鞮侯單于就將此功勞按到了如今的狐鹿姑單于身上,使得后者擁有了足夠的聲勢,最終順利的取代先賢憚即位。

姑衍王自然也想要效仿。

衛律聽著,自然也明白這位姑衍王的心思。

“再等等……”衛律說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再等?”姑衍王有些不是很樂意:“那要等到什么時候?”

“臣不是與大王說過了嗎?”衛律笑著道:“等到呼揭人試探出漢人的深淺,我軍再決定不遲!”

“況且……”看著姑衍王的神色,衛律安撫道:“大王,難道就不想一戰圍殲一支漢軍的玄甲軍?”

聽到這里,姑衍王的神色,才終于正常起來,隨即他狂熱的看向衛律,問道:“難道丁零王有辦法?”

若能圍殲一支漢朝的玄甲軍。

無論是那一支,都足以讓他,立刻確立下一代的單于繼承之權!

“當然!”衛律肯定的道:“只要呼揭人能夠給我們爭取到機會……”

他咧著嘴,前所未有的堅定:“那么,休說圍殲一支玄甲軍了,就是全殲漢軍,甚至是躍馬陰山,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到那個時候……”衛律舔了舔嘴唇,他望長安方向。

漢朝的天子,是否會后悔,當初對自己不夠重視,不夠尊重呢?

而姑衍王則是興奮的渾身顫抖起來。

全殲漢軍,躍馬陰山?

哪怕只是帶人去陰山看一眼,對他來說,這都是無上光榮!

匈奴人失去幕南,只有二十七年。

但失去陰山,卻已經有三十五年了!

自失去陰山后,歷代單于,心心念念的,就是重回陰山。

從尹稚斜單于,到烏維單于、兒單于、且鞮侯單于以及現在的狐鹿姑單于。

整整五任單于,夙興夜寐的,都是再望陰山,再沐北河之水。

對匈奴而言,陰山與河朔,不止是他們的黃金時代的象征。

更是他們的母親山與祖庭。

是冒頓大單于的揚鞭之地。

也是老上大單于的鐘愛之所。

可惜,三十五年來,無論匈奴人怎樣的努力,怎樣的發奮。

他們卻始終,只能望陰山而哭泣。

傳說,尹稚斜單于臨終時,曾流著血淚,告訴烏維單于:“我死之后,將我的尸骸燒成灰,等你重回陰山的時候,將它們灑到陰山腳下的溪流里,告訴陰山的山神與先人魂魄,我尹稚斜回來了!”

可惜,烏維單于至死,都沒有實現尹稚斜單于的遺愿。

繼任的兒單于,拼盡一切,卻折戟輪臺城下。

若他能率軍,踏上陰山的土壤,哪怕只是一瞬間。

姑衍王都知道,這必將他成為所有匈奴人的英雄!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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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七節 龍戰于野(3)

已是黃昏時分。

大漠的晚霞,縈繞在天邊。

夕陽若血,黃昏將至。

勒住馬匹,張越看向了帶人出來迎接的郝連破奴。

這個過去的氏族族長,如今已是渾身帶傷,狼狽不已,衣甲之上,甚至還有著血跡。

而他的部下,也基本如此。

人數更是大大減少。

張越掃了一下,估算了一下,至少折損了三十多人。

不過,他們的精神卻都亢奮無比。

尤其是郝連破奴,他甚至以漢家將領的禮節,來拜見張越:“末將恭迎天使!”

“辛苦閣下了!”張越翻身下馬,看著郝連破奴,點點頭道:“以兩百人能堅守此地數個時辰,閣下哪怕是在漢地,也可以稱得上一聲豪杰!”

郝連破奴聞言,喜滋滋的起身,說道:“為天使效命,末將榮幸之至!”

他提起手里的劍,美滋滋的稟報:“稟報天使,末將奉命先行至此,扼守此地后,先后與來襲敵騎大戰十余次,斬首十五級!”

他說著的時候,他的屬下就已經將十五顆腦袋搬到了張越面前。

顆顆面目猙獰,皆是深鼻高目之呼揭種。

張越掃了一眼,笑著對鄧爽吩咐:“鄧軍正,記錄軍功吧!”

鄧爽聞言,立刻照辦,當即就帶人上前,核實與記錄這些首級。

最終,郝連破奴捧著一張用竹簡記錄的軍功牘美滋滋的帶著手下,歡天喜地的去到其他氏族首領面前炫耀去了。

逢人就將那張竹簡甩出了,故意大聲念出了其中的文字:“茲有義士郝連破奴,從使者征于呼奢,率軍先至,斬首十五級!”

聽得其他氏族首領,羨慕無比。

紛紛與之套近乎。

沒辦法,這一路上,雖然他們跟著天使行軍,遇到了不少呼揭斥候窺伺。

可是……

斥候戰卻打的很是狼狽。

甚至可以說丟人了。

經過十幾次的斥候追逐戰,他們損失了數十騎,卻只得到了個位數的首級。

其中有兩個,還是那些呼揭斥候失足摔下戰馬,才被斬獲的。

與之相比,郝連破奴的戰績與功勛,就足夠炫目了。

率軍先至,本就是大功,又斬首十五級,保住了陣地。

戰后論功行賞,肯定少不了他的份。

說不定,可以憑借此功,成為一個高貴的漢軍將官!

張越此時,卻是帶著人,登上了這一片山丘谷地的最高點。

居高臨下,俯瞰全局。

很清楚,他就看到了遠方的草原上,數十名呼揭斥候,正在遠遠的圍繞著此地展開。

更遠處,呼揭人的穹廬,清晰可見。

“此地必有一場苦戰!”張越收回視線,立刻就做出了判斷:“呼揭主力必定會在明后兩日趕來,與我軍會獵于此!”

“侍中公所言甚是!”郭戎點點頭,他環顧了一下,現在正在喧嘩中忙著扎營,準備休息的烏恒騎兵們,道:“依末將之見,這些烏恒人,是靠不住的!”

張越聽著,呵呵的搖了搖頭,道:“不要這么悲觀嘛……”

“他們……”掃了掃山丘谷地里的那些烏恒騎兵,張越道:“至少還是有積極性的嘛!”

郭戎聽著配合的笑了笑,笑容尷尬無比。

過去的這一天多的行軍旅程,他與他的伙伴們,已經看清楚了這些氏族騎兵的本色。

十幾次的斥候戰中,這些烏恒人派出去的騎兵,表現真的是……慘不忍睹。

別說和漢軍比了,就算是西南夷列國的軍隊的表現,怕也比這些烏恒人要好很多。

用烏合之眾來形容,都是一種贊譽。

事實是——這些烏恒人根本就不配被稱為軍隊。

他們只是一些拿了武器的平民。

沒有組織,沒有紀律,沒有配合,更不知道如何進行軍事作戰。

唯一值得一提的,不過是積極性挺高的。

看到敵人,就嗷嗷叫著,追了上去。

但……

那有什么用呢?

不過是給人送人頭!

三千烏恒騎兵,郭戎覺得若給自己五百漢騎,一個時辰就能摧毀他們的戰斗意志,一天之內結束戰斗。

這不是蔑視,也不是貶低。

實在是這些烏恒人,連最基本的戰場常識,也嚴重欠缺。

便是內郡的民兵,也要強過這些所謂的騎兵。

張越卻沒有在意郭戎的想法,現在他整個人的全部身心,都投入到了對戰爭的謀劃中。

“我打算今夜發起一次夜襲……”張越目光灼灼,盯著遠方的呼揭穹廬。

他的視力很好,而這草原上的平坦地勢,令他看的很遠。

通過目測,他估算,目前在這山丘谷地之前,大約有一百個穹廬左右。

應該有三百到五百的呼揭騎兵。

這個數字,還在不斷增加。

到明天這個時候,他們的兵力就可能會達到一千,甚至更多。

屆時,自己肯定要有麻煩了。

所以,趁敵立足未穩,發起夜襲是最劃算的。

抬頭望了望天空,張越也知道,今夜肯定是明月高懸,星光璀璨。

一個合適的夜襲時間。

“你下去準備一下,將所有隨從武裝起來,準備好足夠的箭矢!”張越吩咐著:“再派人去通知烏恒各部,讓他們派出一千騎來配合……”

“諾!”郭戎領命下去。

當夜,確實月光皎潔,星光燦爛。

不過,草原上的夜晚,總會出現的霧氣,也如影隨形,悄然而至。

濃霧中,哪怕有著月光,也很難看清十步外的事物。

張越穿上了金日磾送給自己那套的魚鱗甲,拿起了一柄角弓。

鑲嵌著黃金與珠玉的甲胄,穿在身上,顯目非常。

讓所有看到的人,都很詫異。

不過,張越卻一臉平靜,看著自己面前,這被武裝起來的一百多隨從。

他們中有從長安追隨張越至此的鄉黨。

也有從郡國各地,投奔續相如,想要做一番事業的將門之后、北地豪杰,更有雁門郡本地的游俠。

看著這些年輕的面孔,張越策馬而走,問道:“諸君,可愿隨我建功立業?”

“愿隨明公,殺賊立功,光宗耀祖!”迎接張越的,是整齊的回答。

這也是他們之所以,拋家棄子,遠涉數千里,追隨張越的原因。

“善!”張越舉起手里的角弓,對他們道:“那么,就讓吾等教一教匈奴人,真正的騎兵,是什么樣的?”

在與續相如和司馬玄分別時,張越特意,讓他們留下了兩百具的騎兵裝備。

包括了完整的馬蹄鐵、馬鞍、馬鐙與新式馬弓。

現在,這些裝備終于有了用武之地。

此時,從山谷兩側,數百騎的烏恒騎兵,已經傾斜而出。

他們朝著遠方數十里外的呼揭營地,呼嘯而去。

他們是作為誘餌和吸引呼揭人注意的掩護。

以配合,真正的殺手锏。

張越與他率領的,由一百二十余名漢騎組成的騎射小隊。

同樣的星空下,司馬玄已經帶著他的騎兵,潛行出了鹽澤。

白天的暴曬,蒸發了大量水分。

當夜晚氣溫下降,這些水分遇冷,就凝結為霧氣,甚至是冰霜。

牽著走的戰馬馬蹄,小心翼翼的越過了一片陡峭的山崖。

前方的柔軟的草原,便徹底暴露在了眼前。

從今天中午開始,司馬玄就明顯察覺到了,自己正面的敵騎數量在大大減少。

斥候甚至能深入百里,抵近偵查。

結果發現,很多呼揭騎兵,都已經拔營,向南聚集。

這對司馬玄來說,等于是在長安酒宴中,有一個貴婦人,忽然將一張寫了地址的名帖,塞到了他懷里。

這豈能不赴宴?

即使是陷阱,他也無所畏懼!

特別是,今夜起了霧。

這無疑是給了他最大的依仗!

兩千騎兵,馬銜枚,人銜草。

除了馬蹄聲和腳步聲外,一切雜音都沒有。

掏出懷里的指南針,司馬玄看了看,然后下令:“全速向南!明日拂曉之前,必須進抵到鶄澤北面一百里!”

他想起了自己看過的史書上的一個故事,微微凜了凜衣襟,對左右鼓舞著:“剪滅呼揭,而后朝食!”

作為一個久經沙場,有著豐富經驗的老將。

司馬玄在鹽澤,與將官們日夜商議、觀察和檢視著自己的敵人。

當他們發現,當面之敵,開始向南聚集時。

他們就立刻就抓到了這一閃而過的戰機!

騎兵聚集,肯定不可能是一路狂奔的。

便是裝備了馬蹄鐵的漢騎,在非緊急機動時,每天的跋涉路程,也最多不過六十里。

更何況,那些呼揭騎兵,還帶了大量的牲畜、俘虜。

所以,即使他們提前出發,但最多也就走到一百多里外。

而通過斥候偵查,審問俘虜和救下的呼奢牧民,司馬玄知道,在鹽澤向南,有一個地方是休息和修整的絕佳之處。

那就是位于鶄澤以北約一百三十里的一個名為‘丘谷’的盆地。

當地是過去呼奢人遷徙轉場時的必選之所。

在距離上,也剛剛好。

所以,司馬玄幾乎是馬上就做出了決定,連夜率軍而出。

就是要吃掉這一支企圖向南,去和他們的主力匯合的呼揭騎兵。

鴻鵠澤。

續相如帶著他的部隊,走在水草密布的濕地里。

無數火把,連成一線。

長水校尉的士兵們,沉默的一個接一個的跟上。

“太不把我們放在眼里了!”續相如冷哼著,看向前方,霧氣彌漫之外的世界。

同樣在中午左右,他的斥候發現了,本來在向他這個方向聚集的敵騎,開始撤退。

似乎在向鶄澤集中。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巨大的錯誤。

從來沒有任何軍隊,敢在大漢帝國北軍六校尉面前,做出這種自殺性的行為。

要知道,帝國的玄甲軍,可是可以鑿穿任何已知軍隊陣列的精銳啊!

“天明之前,趕到鶄澤以東!”續相如鼓勵著他的士兵:“屆時,叫夷狄見識見識,何為大漢王師!”

“諾!”將士們轟然應諾,無數人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那些匈奴人震驚和恐怖的神色。

要知道,現在的長水校尉,早已經今非昔比了。

去年冬天,全軍就已經換裝完成。

然后,裝備了馬蹄鐵與馬鞍、馬鐙后,他們迅速的發現了,這些裝備解放了自己的雙手。

于是,他們開始了和新豐的保安軍一樣,進行騎射訓練。

過去的三個月里,他們日以繼夜,磨煉自己的馬上射術。

雖然可能不如張侍中親自教導那么有效。

但絕大部分士兵,都已經掌握了在馬上開弓與馬上瞄準的技能。

并開發出了相應戰術,進行演練。

如今,長水校尉中,幾乎所有士兵,都能在高速奔馳的馬背上開弓,且還擁有不錯的射擊精度。

自那以后,他們就發現了,自己從此獲得了在戰場上的全部主動權。

想走就走,想打就打。

甚至還開發出了一種名為游射的戰術。

在理論上,他們可以通過不斷騎射,將一支遠比他們強大的敵軍拖死。

而現在,就是他們第一次實踐這些新裝備和新技能帶來的全新作戰模式。

無名谷地之前。

馬蹄聲轟隆而動。

烏恒騎兵首先從兩側山坡沖出。

按照張越的命令,他們盡可能的制造出了聲勢。

每一個人都在嘴里怪叫著,喧嚷著。

所以,才一出發,立刻就被人發現。

遠方的霧氣中,甚至出現了星星點點的火光。

那是敵人在點燃火把,企圖觀測來襲者的數量與方位。

可惜,在這樣的大霧夜晚,這樣的做法是徒勞的。

所以,他們做出了他們認為最合適的措施——將數以百計,甚至上千的形形色色的青銅蒺藜、石蒺藜,以及數不清的尖銳的木刺,丟在他們穹廬營地四周。

這是最有效,也最簡單的騎兵防御手段。

任何靠近的騎兵,都可能被這種簡單的小東西,刺傷戰馬脆弱的馬蹄,從而導致人仰馬翻。

所以,無論漢匈雙方,都大量攜帶和準備這種小東西。

同時,這些穹廬里的呼揭人,也全部醒來,在其首領的催促下,拿起了武器,隨時準備迎戰。

看得出來,他們并不慌亂。

甚至胸有成竹。

因為,在金山腳下,他們遭遇過無數次類似的夜襲。

早就有了豐富的經驗。

一個呼揭貴族,甚至面目猙獰的看向前方濃霧,嘴里冷笑著道:“我一定要將這些該死的敵人的腦袋擰下來,將他們制成夜壺,讓他們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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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八節 革命(1)

拎著手中的青銅鋌,奢離帶著自己的親衛,站到了穹廬的前排。

作為一個經驗豐富的呼揭貴族,奢離豎起耳朵,聆聽著遠方馬匹的馬蹄聲。

“很奇怪啊……”他皺著眉頭,審視著遠方的濃霧:“敵人好像是繞著我們的營壘,向著兩翼包抄!”

這確實很怪。

因為,當代騎兵作戰,速度很重要。

甚至,在很大程度上,速度和沖擊力,才是騎兵的殺手锏。

尤其是對進攻方而言,這至關重要。

所以,所有的騎兵戰,都需要找一個高坡,然后借助下坡的加速度來沖擊敵方陣列。

然而……

對面的敵人,現在卻似乎主動放棄了這一優勢,選擇了兩翼包抄。

“難道他們的指揮官腦子壞掉了?”奢離百思不得其解。

出于謹慎,他還是下達了命令:“所有人注意防備兩翼和后側!”

話音剛落,猛然間,他聽到了一種奇怪的聲音。

嗒嗒嗒!

嗒嗒嗒!

像是馬蹄聲,但奢離保證,他從未聽過如此清脆的馬蹄聲。

就好像……

敵人在馬蹄上,裝了金鐵之器?

接著……

弓弦的震動聲,從遠方響起。

“箭襲!”生死存亡的剎那,奢離尖叫起來,他立刻抓起一個小圓盾,舉在頭頂。

但……

并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般反應這樣快。

密集的箭雨,就像雨點一般,迅速的扎進了呼揭的穹廬中。

強勁的弓矢,帶著巨大的動能,從空中墜下。

而呼揭人在這個時候犯下了一個巨大的錯誤——他們的戰位太密集了。

本來,這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因為,面對騎兵沖陣,防御方必須組成密集的陣列,進行狙擊。

而呼揭人更習慣了,在敵騎沖來時,將他們從馬上拉下來,按在地上暴揍。

這是他們的傳統。

但在現在……

游戲規則改變了。

于是,他們立刻就吃了一個巨大的虧。

起碼有五十多人,在這輪箭雨中應聲倒地。

雖然大多數人中箭的部位,都只是手臂和腹背,并不是很致命。

不過……

也有倒霉蛋,被強勁的箭矢,直接命中了頭部,利箭穿透了頭骨,鮮血立刻就流淌出來。

奢離甚至親眼看到了,自己的一個親兵,被一支強勁的利箭,直接扎了一個對穿。

更要命的是……

嗒嗒嗒!

嗒嗒嗒!

穹廬之外,那清脆的馬蹄聲,依然在密集的響起。

奢離聽得分明,在自己的穹廬外,至少有一百騎,在重新整隊。

然后……

弓弦聲再次響起。

箭雨如期而至。

這一次,敵人的箭雨更致命了。

“熄滅火把!”舉著手里的小圓盾,奢離大聲下令,同時將手里的火把,直接按在地上熄滅。

他馬上就反應過來了。

敵人,他的敵人,能在馬上開弓!

而且是在運動中開弓!

他已經沒有時間去思考,為什么自己的敵人,可以在高速運動的馬背上開弓了。

這一技術,不是素來只有最強大的騎士才能掌握的技能嗎?

整個匈奴,擁有這樣的技術的人,加起來也不過兩百來人。

每一個人都是各大部族的射雕者,擁有著僅次于部族宗種的地位,是一族的最強者。

而現在,在這濃霧里,居然有上百個射雕者?

漢朝人將他們最精銳的神射手都派來了不成?

更何況,哪怕是匈奴的射雕者,也未必能在馬上如此迅速的開弓。

奢離感覺自己要瘋掉了。

但他已經沒有時間,再去思考這個問題了。

他高喊著:“不想死的,隨我上馬!”

現在,必須主動出擊。

不然,留在這,就是等死!

不得不說,呼揭人的瘋狂,在這時產生了巨大的凝聚力。

隨著奢離的命令,兩百多名精銳的呼揭騎兵,立刻就拽住戰馬,然后翻身而上,拿起了自己的武器。

但,就在這時,箭雨再度來襲。

十幾個剛剛上馬的騎兵,立刻就被命中,慘叫著摔下馬匹。

其他人卻趁著這個機會,立刻向著奢離靠攏!

“出擊!出擊!出擊!”奢離急促的下令。

現在他唯一的生路,就是想辦法靠近那些古怪的騎兵,與之肉搏。

他有這個自信!

論近戰,呼揭騎兵不懼任何人。

哪怕是漢朝最精銳的長戟重步兵方陣,呼揭人也曾勇敢的沖擊。

手中的流星錘與青銅鋌就是他們最值得信賴的伙伴!

策馬而走,張越審視著過去這一刻鐘中的戰果。

還不錯。

連續三輪箭襲,至少重創或消滅了超過一百的敵人。

當然,這是建立在騎射這種戰術,第一次應用,敵人根本不知道如何防御和應對之上的。

任何新戰術,一旦出現,總是能產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所以三輪箭襲,殺死或者殺傷一百人,并不夸張。

張越甚至還覺得,可能情況要更好一些。

不過……

“反應還真快!”聽著百步外的穹廬中的聲響,張越知道,敵人在狗急跳墻了。

“想反沖鋒?”張越笑了,他對著左右下令:“后撤!”

然后他第一個調轉馬頭,向后而走。

這個時候,金日磾所贈的這具魚鱗甲就發揮了重要的作用。

濃霧中,漢騎們看到張越后撤,立刻紛紛跟上,然后,迅速的聚集在他左右。

“侍中公!”郭戎興奮的拿著角弓,策馬來到張越身邊:“這種騎射的戰法,真是太爽了!”

“這算什么?”張越輕笑著,回頭看向那遠處的呼揭穹廬,聽著穹廬內響起來的馬蹄聲,對郭戎道:“我們來玩一個游戲……”

“這個游戲的名字叫做……”張越咧嘴輕笑:“回馬射!”

后世,如日中天的蒙古帝國,最強大,最為人所知的戰術,莫過于曼古歹。

其實就是回馬射。

而在兩千年后,這一戰術在電子競技中發揚光大,名為風箏。

甚至還有微操精妙之人,發明了秦王繞柱走的絕妙操作。

繞樹林,一度成為了無數人競相學習、模仿的操作。

當然,作為穿越者,張越其實知道,哪怕是蒙古騎兵,所謂的曼古歹,也只是他們戰斗中的調劑品。

蒙古騎兵,在對陣他的所有敵人時,都從未將回馬射視為決戰、破敵的絕招。

而是一種類似于鹽和醬油一樣的調劑品。

蒙古騎兵的輝煌,在事實上,是建立在其優秀的組織以及精湛的戰術安排與精良的裝備上。

就像打破襄陽城的,從來不是蒙古騎兵的騎射,而是回回炮。

滅亡花剌子模的,也不是蒙古騎兵的長弓,而是他們的各種投石機與攻城器械。

當然,射術精湛與訓練有素,同樣是他們獲勝的關鍵。

不過,這并不妨礙,張越學習一下。

奢離帶著他的騎兵,迅猛的沖出穹廬。

然后,他看到的,卻只有一片濃霧。

以及,在濃霧中傳來的馬蹄聲。

嗒嗒嗒!

嗒嗒嗒!

就像催命符。

“這些懦夫!”奢離憤怒的大吼著。

然而,回應的卻是一陣弓弦響動之聲。

砰砰砰!

箭雨過后,至少二十多人,中箭落馬。

這并非漢騎射術精湛,而是這些呼揭人,用了他們慣用的戰術。

他們彼此靠的太近了!

若是白天,這樣的陣型,肯定會淪為漢騎的靶子。

損失的人數,也不會只有這么一點。

“沖上去,抓到他們!”奢離大吼起來。

怒火與戰意,充斥著他的大腦,讓他失去了冷靜。

他現在只想追上那些該死的騎兵,用手里的青銅流星錘,砸爛他們的腦袋!

于是,所有的呼揭騎兵,迅速的夾緊馬腹,拼命的加快催促戰馬加速。

然而……

他們的敵人,卻根本不與他們接觸,只是不斷的后撤,拉開距離。

然后,忽然回身,來一次短促的齊射。

半個時辰后,奢離就已經氣喘吁吁。

他胯下的戰馬,也同樣筋疲力盡。

直到此時,他才終于冷靜下來。

回首一看,他帶來的騎兵,已經少的可憐了。

最多不過六七十騎,而且,人馬俱疲。

反觀他的敵人,卻始終連袖子都沒有碰到。

更要命的是……

后方的穹廬內,已經燃起了火焰。

還傳來了喊殺聲。

顯然,那些最開始向兩翼包抄的騎兵,趁著他出擊,正在肆意的蹂躪著留守的呼揭騎兵。

奢離咬緊嘴唇,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他明白,自己落入了一個可怕的陷阱中。

現在,他和他的部眾,已經萬劫不復了。

而就在此時,奢離看到了遠方的濃霧,忽然散去。

上百騎出現在了他眼前。

那些騎兵中,一個穿著顯眼的黃金甲,看上去年輕無比的漢人,正將他手中的弓拉滿。

“勇士們!”奢離高舉起自己手里的流星錘:“偉大的黑神與白神,正在看著我們!”

說著,他就要策馬而出。

可惜,他高估了自己的部下的勇氣。

下一秒,那些平時看似瘋狂,看似勇敢的呼揭人,在死亡面前,忽然翻身下馬,全部跪到了地上。

奢離這才想了起來。

呼揭,并非一直勇敢,也并非不懼死亡。

他們的祖先,就曾經被匈奴的老上單于征服。

在其馬蹄面前,卑躬屈膝。

他嘆了口氣,正要放下手里的武器。

然而在對面,那些騎兵卻仿佛沒有看到這個情況。

他們拉滿了弓,然后瞄準。

不過三十步的距離,而且還是射擊固定靶,這對射手而言,哪怕是在黑暗中,也是很輕松的事情。

篷!篷!篷!

箭雨瞬息而至。

奢離被幾支利箭,直接從馬上射下。

“為什么?”他掙扎著,在地上爬行著。

“我都明明放下武器了!”他大聲嘟囔著,卻發現只能發出一陣陣低沉的咿咿呀呀的聲音。

而前方的騎兵,卻已經緩緩策馬走到他身邊。

一個騎手發現了他。

“一個還沒死的呼揭人!”他興奮的跳下馬來,從腰間抽出長劍,美滋滋的上前,一腳踩住了奢離的身體,然后,毫不猶豫的揮起了劍,割下了奢離的首級。

在生命的最后階段,奢離仿佛聽到,那個人雀躍的聲音:“居然還是一個貴族!這下子發達了!”

直到此時,奢離才忽然想了起來。

他……

也從未對棄械投降的人手軟過。

就在昨天,他親手將兩個在他面前磕頭求饒的烏恒人砍死在穹廬中,那兩個可憐人的首級,至今都還被他腌制在自己的穹廬內。

張越策馬而走,讓人點起火把,照亮眼前的戰場。

“將所有首級,全部割取,全部點驗清楚!”他只是簡單的下令,然后就看向了遠方的另一個戰場。

“一千騎圍毆區區兩三百殘兵敗將,應該不會出問題吧?”張越心想著。

然后,他就帶著人,向著十余里外,正在廝殺的戰場而去。

等到靠近時,張越才放下心來。

事實證明,烏恒人痛打落水狗,還是很合格的。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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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九節 革命(2)

穹廬在燃燒。

數不清的馬匹,到處亂竄。

地面上,橫七豎八的,俱是死尸。

有烏恒人的,也有呼揭人的。

走在其中,聞著濃郁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張越看向了那些興高采烈的拿著首級來請功的烏恒貴族們。

這些人,現在已經高興的和過年一樣興奮。

紛紛上前,向張越表功。

這一戰,他們多的,斬首三五十,少的也搶到了好幾個首級。

張越看著,只是輕輕一笑,就道:“諸位都辛苦了,軍功之事,待明日我命鄧爽來此清點,各自記錄!”

便打馬而走。

這一戰,只是開胃菜。

殲滅的也不過是最多四百多人的呼揭騎兵。

而且,還是占了夜襲與人多勢眾的便宜。

此外,這些呼揭騎兵的選擇與他們的技戰術被他帶來的弓騎兵完克,也是獲勝的關鍵。

特別是其主力魯莽的放棄營地,選擇出擊,才是此役完勝的根本。

接下來,還有數千呼揭騎兵以及那隱藏這些呼揭人背后的匈奴主力。

那才是真正的考驗!

“我必須好好檢討一下了……”握著手里的角弓,張越回想著今夜的戰斗過程。

其實……

能打出這樣的戰果,張越知道,純粹是依靠,馬蹄鐵與馬鐙、馬鞍這三大件,對騎兵戰斗力的加成。

特別是馬蹄鐵,它使得戰馬的速度,大大提高。

尤其是在這樣沙地草原上,裝備了馬蹄鐵的騎兵,就相當于跑車,無論是速度還是靈活性,都秒爆對手。

但……

靠弓箭,是解決不了敵人的!

帶著那兩百多呼揭騎兵,邊走邊射,放了差不多半個時辰風箏。

期間,展開了七八次的回馬射。

但戰果,卻只是射落了不過百人。

“若是騎射可以解決敵人,那么還要什么重騎兵?”張越檢討著自己。

人類軍事史上,從未有依靠遠程武器,戰而勝之的例子。

哪怕是兩千年后,用著高科技武裝起來的米帝,也依然需要前沿部署大量陸軍。

至于現在?

決定戰爭勝敗的,只會是,也一直將會是士兵們的抵近廝殺。

所以……

“我需要一支重騎兵!”

“沖鋒陷陣,鑿開敵陣!”

當然,以弓箭為主要作戰武器的輕騎兵,也是必不可少的兵種。

戰爭,是一個復雜而嚴肅的事情。

輕騎兵、重騎兵,分工不同。

就像騎兵與步兵一樣,有著不同的戰斗任務。

在戰爭中,尤其是在像漢匈這樣的兩大帝國的爭霸戰中,任何兵種都不能少!

明月高懸,群星璀璨。

此時,已是午夜時分。

萬物寂寥,只有幾只野狼,在空曠的草地上,啃食著幾具牧民的尸骸。

忽然,它們似乎被什么驚嚇了一般,丟下這難得的免費食物,夾起尾巴逃之夭夭。

不知道在什么時候,山丘的高地上,已經被一群群的黑影所占據。

星光下,草原仿佛被染上了一層銀白色的光輝。

遠遠的,只能看到遠方谷地之中,還在燃燒的篝火的影子。

“全體上馬!”司馬玄舉起手,高聲下令。

然后,他從腰間,取下一個酒袋,痛飲了其中盛滿的馬奶酒。

略帶酸澀的滋味,馬上盈滿口舌。

隨著他的命令,十幾個負責傳令的親兵,馬上就縱馬而過,沿著山巒,向前下令:“將軍有令:全體上馬!”

聲音在夜空下回蕩。

一個又一個的漢軍騎兵,默默的將一直牽著走到這里愛馬,牽到身前,然后,和司馬玄一樣,將腰間攜帶的酒囊拿出來,痛飲其中的馬奶酒。

接著,他們逐一上馬。

此時,已是午夜之后,天明之前。

東方的天空上,太白星在閃爍著。

忽地,一顆流星劃破天際。

司馬玄仰望著那顆一閃而過的流星,抽出自己腰間的佩劍,向前一指:“滅此朝食!”

全軍轟然而動。

數百名持著長戟的騎兵,已經如潮水般,從山坡上傾斜而下。

然后,就是成百上千的輕騎兵,揮舞著利劍與環首刀,緊隨其后。

護烏恒都尉,是一支標準意義上的經典漢軍。

這從他們發起沖鋒時的作戰隊形就能看出來。

持戟騎兵在前,他們是箭頭,是鑿穿敵人防御最值得信賴的依靠。

緊隨其后的,都是負責砍殺與交替掩護的輕騎兵。

武器裝備,五花八門。

環首刀、長劍、長槍,應有盡有。

他們一般以五到十人組成一個戰斗小隊。

彼此配合默契,前后呼應。

而三到五個小隊,緊密靠攏,形成一個互相掩護的作戰隊形。

全軍由二十來個類似的隊形構成。

層次分明,彼此聯系。

而他們攻擊之時的聲勢,自然也是非同凡響。

幾乎如同一副完美的藝術品。

就和與東亞相隔數萬里,天之涯的另一側大陸上,羅馬的重步兵方陣一樣。

是美與力量的完美組成。

看著大軍的陣容,司馬玄嘴角微微翹起,志得意滿。

直到此時,遠方的盆地里的呼揭人才如夢初醒。

在慌亂中,他們急忙起身,在警戒的哨兵的告警聲中,手忙腳亂的開始組織防御。

但……

一切都已經晚了。

當他們好不容易組織起人手,還未來得及展開時。

漢軍的打擊,就已經來到。

穿著皮甲或者魚鱗甲,拿著長戟的騎兵,如同颶風一樣,直接撞進了營地內。

他們迅速果斷,毫不留情的將手中的長戟平端,撞入了那些驚慌失措的人群里。

鮮血與慘叫,幾乎同時響起。

但漢軍的長戟騎兵,卻沒有半分感情。

他們冷酷的和石頭一樣。

面無表情的抽回長戟,然后回身,繼續捅刺,就像捅蘿卜一般。

與此同時,后續的騎兵,也迅速沖進這個毫無防備的營地。

這簡直就是一場大屠殺!

呼揭人甚至沒有來得及組織任何反抗,就已經被漢軍騎兵鑿開了整個營地。

騎在馬上的,飛速而來的騎兵,現在只需要做一件事情了。

那就是砍殺!

而在亂戰中,呼揭營地里的篝火,四處飛散,這些火星子,落到干燥的穹廬和草堆上,迅速引燃了大火,火勢立刻就沖天而起。

大火,讓無數牲畜和馬匹受驚,到處亂竄。

不過,在這個時候,漢軍騎兵赫然發現,那些原本應該已經陷入崩潰和奔逃的敵人,并沒有和想象中一樣的潰散。

恰恰相反。

在短暫的慌亂后,這些呼揭夷狄,和瘋了一樣。

他們光著膀子,拿著武器,甚至赤手空拳,迎向了漢軍騎兵。

無數人怪叫著,吶喊著,像瘋子一樣,不懼生死的向漢軍發起了反沖鋒。

只是瞬間,就有十幾個漢軍騎兵,被他們拖下了戰馬。

但這波反沖鋒,也就到此為止了。

因為,后續的漢軍騎兵,源源不斷的沖來。

他們迅速就被毫不留情的碾壓了。

而且,他們的掙扎,起到的效果,微乎其微。

甚至,只是加速了他們的滅亡。

畢竟,策馬而來的漢軍騎兵的速度,是他們無法對抗的。

而漢軍的武器裝備,也不是他們手頭那些可笑的簡陋兵器所可以對抗的。

沒有有效組織,沒有秩序。

全靠悍勇和不懼生死的反沖鋒,只是送死而已。

當天際露出點點晨光時,戰斗就已經基本結束。

整個盆地,到處都是死尸。

司馬玄策馬走入其中,看著這個戰場,嘴角輕輕一笑:“夷狄,果然是夷狄!”

若是不要命就可以打敗漢軍。

匈奴人早就做到了。

而事實是一支人員齊整,組織有序,精力充沛的漢軍騎兵,吊打和消滅兩倍于己的匈奴軍隊,就和吃飯喝水一樣簡單寫意。

這世界,終歸是一漢當五胡,漢軍馳騁萬里無敵天下的世界!

像呼揭這種,只靠個人匹夫之勇,只靠不怕死而作戰的騎兵。

早就已經被漢軍騎兵淘汰了。

他們只是垃圾堆里的廢物而已!

鶄澤。

現在已是地獄。

一個燃燒的地獄。

屠姑射的騎兵,就像是一個殘暴的巨人一樣,肆意的蹂躪和虐待著那些已經幾近崩潰的呼奢牧民。

從昨天下午到現在,呼揭騎兵持續不斷的打擊和破壞著呼奢部的防御。

到得現在,整個防御已經徹底破碎。

數萬人驚慌失措,猶如羔羊。

成百上萬的婦孺,瑟瑟發抖的蜷縮在牲畜群里,向著她們所知的一切神明禱告。

從匈奴的天神到烏恒人信仰的赤山山神,乃至于漢朝的太一神、五帝八主。

他們幾乎都祈求了一遍。

可惜,沒有任何人回應。

現在,他們只能寄希望于運氣,寄希望于那些征服者不要太殘暴。

而,這無疑只是一個奢望。

因為,他們親眼見過了,那些匈奴騎兵的兇殘。

曾有氏族主動投降。

但結果,卻是被當著所有人的面,全部斬殺!

忽然,一聲號響從天際傳來。

嗚!!!!!!!!!

有人聞聲看去,這才發現,不知在何時。

一支大軍,已經出現在了東南的地平線上。

紅袍,玄甲。

象征著大漢天子的黑龍旗,隨風飄蕩。

“天子來救我們了!”

“圣天子的王師來了!”

這一刻,呼奢人抱頭歡呼,看著那面曾經厭惡甚至是敵視的黑龍旗,此刻,每一個人心里都泛出了一種名為幸福與安全的滋味。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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