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我是分身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華飛白]紅顏風華錄(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01
發表於 2017-10-17 00:28:3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章 歡笑一堂

    李丹薇大婚,若論起心情最為複雜之人,恐怕除了李司馬崔縣君之外,便當屬李丹莘李十二郎了。因此,儘管慕容若此前經常與他見面,送了各式各樣的禮物與他,又在他跟前展露出了諸多男兒英武風采,他依舊覺得「姊夫」當真是這世上最不受歡迎的親戚。眼下有了機會正大光明地為難這位姊夫,他自是不遺餘力,一戰敗後又立即再戰,如同將軍守城似的看緊了自家門戶。只可惜,好友李遐齡居然「投敵」成了儐相,令他內心更為複雜。

    原本突出眾女子棍棒重圍進入內院之後,迎親隊伍理應越發勢如破竹,卻因李丹莘每一道門都守著,不教他服氣便不讓通過的緣故,令慕容若與一眾儐相都大傷腦筋。李遐齡此時見了十二郎的模樣,心中又搖擺起來。轉念想到自家阿姊若是並非嫁給阿兄,而是不知從何處而來的旁人,恐怕他的表現只會比十二郎更激進。於是,他這儐相也當得不甚盡心盡力了,只在慕容若焦急地望向他的時候,方出口作詩作對。

    這時候,慕容若終於發現謝琰尚未追上來,急命侍衛趕緊去後頭找一找:「他總不至於與元娘打一場,只怕是一時捨不得分開罷了。趕緊將他喚回來,眼下他仍是我的儐相,可不能見色忘義!只說待我催得新婦出之後,便由得他去!」

    同一時刻,李遐玉遙遙望著被李丹莘堵在新娘閨房院落前不許進的迎親隊伍,禁不住笑道:「你不是儐相麼?哪有半途離開這般久的道理?眼下慕容姊夫尚未反應過來,若是遍尋不著你,恐怕會氣惱得很罷?」

    「我的文采稀鬆平常,連催妝詩都是想了好幾日方得了滿意的,並無幾步成詩的急智,於他並沒有多少助益。」謝琰毫不介意坦然道出自己不擅長之處,很是淡然地接道,「若是作策論,洋洋灑灑倒是能說上不少。更何況,我仔細地想了想,好不容易作的催妝詩,如何能白白便宜了他,不如自己留著往後用。到了咱們成婚的時候,便不必讓儐相來詠詩了,豈不是更好?」

    「……」李遐玉雙頰微微一紅,心裡知道他存了幾分戲弄她之意,未必沒有幫慕容若的心思,卻仍是有些同情那位今日的新郎。旁人家的新婿邀的儐相,哪個不是由始至終都十分投入?也只有眼前這位,中途消失不見不提,還能雲淡風輕地立在旁邊遠看新婿發愁,實在是不稱職得很。

    「到時候我便仔細聽一聽,看你那些催妝詩作得好是不好。若從眼下開始積攢,待到日後,少說也應該攢了十來首詩罷?若不吟完,我自是會端坐房中,絕不起身。催不催得出,就看你自個兒了,旁人說得再多亦是無用。」

    「你若是喜歡聽,便是讓我吟上幾十首亦無妨。然而催妝詩纏綿悱惻,聽幾首便已經足夠,聽得多了反倒容易膩,我只是擔心你沒耐心聽下去……」

    兩人眼角眉梢皆是笑意,卻頗為認真地討論著自己的婚事,全然不像那些個情愫橫生的少年少女那般含羞帶怯,坦然之極。若是換了旁人來瞧,不知道他們所說內容的,還以為他們正在說什麼正經事呢。

    「這倒也是。」李遐玉假作思索,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可是非好詩不聽。你就將那些水平一般的催妝詩,分慕容姊夫幾首罷。眼看著十二郎這般堵下去,恐怕連吉時都要誤了。我也須得進裡頭去陪著十娘姊姊。」

    謝琰低低地笑起來:「好罷,我送你進去便是。」

    此時,慕容若終於突破了小舅郎的最後一道防線,成功地進入了新婦所居的院落,立在閨房之外,詠起催妝詩來。他自然亦是做了些準備,自己作了兩首詩,詠詩時刻意一字一字拖得極長——兩首催妝詩怎麼可能夠?想起謝琰在都督府正門前時所言,他不禁回首在人群中尋找他的蹤影,焦灼得幾乎都要渾身冒起火光了。

    「不夠不夠!再作幾首!」

    「才兩首催妝詩就想將新婦子催出來?想得倒容易!趕緊些,再催!」

    哄笑聲中,謝琰終於姍姍來遲,接過已然詞窮的慕容若的話頭,替他補了兩句成詩。圍觀眾人見這少年儐相風度翩翩地走出來,儼然世家子弟風範,吆喝得更大聲了。謝三郎依舊淡定得很,一首接著一首詠出來,教他們再也挑剔不出什麼。於是便有人立刻倒向了新婿,轉而朝著閨房中笑道:「新婦子也該出來了!!這都詠了多少首詩了?!」

    「是啊!新婦出來罷!難不成還須得儐相們作個催妝詩集不成?」

    「瞧新婿已經滿頭大汗了,也是可憐得很!」

    坐在房中,一直都顯得十分淡定的李丹薇聽得這些話,朝著喜娘微微一笑。而後,不待喜娘說話,她便扶著李遐玉站起身來,淺笑道:「這般坐著該有一兩個時辰了罷?只覺得渾身都要僵了,不如這便起身走罷?」

    聞言,李遐玉頑笑道:「恐怕十娘姊姊不是坐久了,是擔心慕容姊夫等得太久了罷?」

    「到底是你跟著謝琰學壞了,還是謝琰隨著你學壞了?就知道戲弄我們?」李丹薇笑哼著斜了她一眼,「方才謝三郎不好好當儐相的事,我可是記在心裡呢!待到日後,可非得拿棍棒多打他幾下才好,如此方可替若郎出了這口氣。」

    「嘖,他哪裡不曾盡心盡力了?光是想催妝詩,便已經接連數日都茶不思飯不想了。十娘姊姊,你怎能如此狠心,這般對待詠了那麼多首催妝詩的有功之臣?都說女生外向,只向著自家夫婿,俗語誠不欺我。」

    「這句話很該盡數還給你才是。」

    見閨房中有了動靜,成功催得新婦出的迎親隊遂退到外院正堂。經歷又一番儀式折騰之後,終於將新婦迎上了婚車,朝著慕容別院而去。李丹莘、李遐玉與孫秋娘遠遠望著那舉著火光的車馬長隊走遠,皆又是欣喜又是惆悵。

    「你們若是捨不得,不妨隨著我一同去慕容別院?」謝琰遲了一步,翩翩牽著馬行來,「不過,按規矩可能進不得青廬,只能去宴飲上湊一湊熱鬧。」以他所知,似乎也並沒有女家親眷再跟著去男家參加飲宴的先例。不過,這些規矩亦都是虛的,湊個熱鬧也並無不可。

    「罷了,不想去。」李丹莘悶悶地回道,轉身走了進去,「過些日子阿姊自會歸家探望我們……姊夫先前也答應過,我隨時都能去別院小住些時日。元娘方才辛苦了,看你打姊夫的時候,我心裡格外暢快。」

    「你不必向我道謝,我打他那麼多下,也只不過是為了讓自己暢快些。」李遐玉道,又催著謝琰跟上去,「像你這般散漫的儐相,我也是頭一回得見。你當真不擔心慕容姊夫在心裡狠狠記你一筆麼?」

    「前頭障車的不知有多少,便是遲一些也能趕得上。而且,方才是都督遣人來喚我,並非我刻意怠慢之故。」謝琰回道。李都督倒是並未說起旁的事,只當他是看重的晚輩,著意勉勵他幾句,又讓他與慕容若好生相處而已。想必,慕容若已經得了至少是校尉之類的職位,而且不出所料必在河間府,或許還暫時是他的頂頭上峰。這倒也好,省了些許與上峰周旋的時間,也不必擔憂搶功之類的事了。

    他所料分毫不差,翌日,便有慕容家的侍衛來到李家別院報喜信:「從長安發來了敕旨,郎君得了從三品的侯爵,十娘子也得了懷遠縣主的封號。因郎君有報國之志,聖上親口讓他做了校尉,又嘉獎了好些物件。郎君與十娘子說,這些身外之物都有賴元娘提醒,便吩咐某送些禮物來,順便傳話好教元娘安心。」

    「侯爵、懷遠縣主。」李遐玉撫掌笑了起來,「聖人可真是慷慨之極!」不知為何,她心中對這位遙在長安的帝皇油然升起了十二分的景仰之意,更隱約還似有幾分親近之感:「懷遠縣雖並非湯沐邑,懷遠縣主亦並非實封。但從今往後,尋常人等便欺侮不得十娘姊姊了,真真教人歡喜得很!」

    「阿姊懂得真多,如何能知道這是不是實封?」孫秋娘因故鄉就在懷遠縣之故,自是越發覺著這封號親近得很,「我真想今日便去瞧瞧咱們這位懷遠縣主呢!」

    「並未提及食邑封戶,自然並非實封……」李遐玉自然而然地答道,忽地又有些恍然——這種湯沐邑之類的事,她究竟是從何處得知的?或許祖母曾經與她提起過罷?不然她又哪裡懂得宗室女湯沐邑封戶之事呢?公主通常實封三百戶,若是受寵者,出嫁時便有千戶之巨,遠遠逾制。至於郡主、縣主,百戶者有之,五十戶者有之,端看究竟受不受寵而已。有些宗室女,可能一輩子都只有虛封沒有實封。如李丹薇這般的「遠宗女」,能得封號並俸祿便已經很是不錯了。

    回過神來後,她又道:「他們新婚,咱們可不好隨意打攪。待過些時日,再去拜訪亦不遲。而且,慕容姊夫莫非是阿兄的新上峰?咱們到時候是不是該備些禮物?也好教這位新上峰待阿兄寬容些?」她已經聯想到昨日李都督特地將謝琰喚過去說話的深意了。

    她所言自然只是調侃而已,慕容若也不會在乎什麼禮物。謝琰卻作正色狀,頷首應道:「那便將他先前送我的那些茶餅都原樣封裝送回去罷。」

    一時間,連李和與柴氏都禁不住笑出聲來,孫秋娘、李遐齡自是更不用提。唯有孫夏,很是直率地補上一句:「原樣送回去不好看,你再加一兩個唄?反正你那裡茶餅也多得很,不同口味的給他各挑一個。」

    「呵,希望他能嘗出這些茶餅的口味差異來罷。」謝琰挑起眉,亦笑了。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02
發表於 2017-10-17 00:28:4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一章 上峰下屬

    事後,謝琰果然挑選了不少茶餅,妥善封裝,命部曲送去慕容別院。而後,在李遐玉、孫秋娘與李遐齡的目送之下,他和孫夏便策馬回了河間府軍營。兩人御馬飛奔入營中,身手利落地翻身下馬,早便有眼尖的府兵疾走過來大聲問候,不僅爭著搶著給他們牽馬,又好奇地詢問這兩日休沐他們究竟忙什麼去了。

    「受友人之邀,當了儐相。」謝琰輕描淡寫道,去校場上走了一遭,滿意地望著正勤練戰陣的府兵們。吳隊正一板一眼地訓斥著眾人,遠遠瞧見上峰迴來了,雙目乍然大亮,笑得滿臉都是褶子,就只差身後搖起了尾巴:「旅帥可算是回來了!某正按著旅帥說的,讓這群小子練戰陣呢!」

    「瞧得出來,你與他們都很費了一番功夫。」謝琰微微頷首道,「時候不早,便讓他們停下歇息片刻,用過午食之後再繼續罷。」說罷,他便將手底下一群府兵都召集到軍帳當中,與他們分了些部曲帶來的好酒好肉,權作慰勞。

    這群魁梧的軍漢皆是喜出望外,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好不暢快!在戰場與校場上素來不容任何人冒犯其權威的謝三郎,一向都是這般有張有弛,治軍嚴謹而又不吝屢施恩惠,恩威並施的手段用得爐火純青。跟著他不僅能夠頻繁遷轉得軍功,平日裡更是少不得各種好處。因此,即使他要求極為嚴格,亦是早便將一群屬下調教得心服口服,全心全意奉他為圭臬。

    「郎君。」郭璞端著酒過來,畢恭畢敬地與他喝了一杯,壓低聲音向他通報消息,「張校尉似乎得了什麼機緣,昨日他去拜別我阿爺,說是要去夏州某個軍府中當果毅都尉。此番變動,先前並沒有半點消息傳出來,按理說李都尉應當不會如此心急,將這校尉之職空出來才是。」他為人細心,擅長體察周圍情形,一旦發覺什麼風吹草動,便會主動來向謝琰報信。雖說許多事大抵都逃不過謝琰的一雙眼睛,但他這番一心效忠的心思也很是值得肯定。

    「此話莫要再提,免得教旁人以為祖父為我徇私了。」謝琰不輕不重地道,「這校尉之職,我日後自會以功勛去換來。你的副隊正、隊正之職亦是如此。說不得,下一回若是有出戰的機會,咱們便都能升上一升。」

    「是屬下魯莽了。只是,不知這新來的校尉究竟是什麼人,又有什麼喜好。屬下打聽了一日,竟也未能得半點風聲,似是連阿爺亦不知曉。」郭璞又道,難免流露出些許擔憂之意。他們畢竟都是下屬,若是上峰是個很難相與的,少不得會受些委屈與磨搓,甚至白白被人搶了功勞。便是有李和、郭巡與何長刀三人為他們撐腰,也不可能時時刻刻都盯得緊。上峰有心為難下屬,自會使出種種手段,教他們有苦亦道不出來。更何況,這位突然而至的上峰必定是個有背景的,又何懼區區軍府的武官?

    謝琰卻是淡淡一笑:「這倒不必擔憂。那人驕傲得很,必不屑於為難手底下人。你們都只管放寬了心就是。」說罷,他看了郭璞一眼,又道:「你有這等心思,確實是難得。不過,咱們從軍行伍之人,還是應當少些彎彎繞繞,多些勇往直前。與其在軍營中猜來度去,倒不如將這些算計都拿去對付敵寇。拿得像樣的軍功出來,再昂昂然回過首,必能教所有懷疑者、不軌者都不得不閉上嘴。」

    郭璞怔了怔,垂首道:「郎君教訓得是,某必謹記在心。」他是世家子弟,性情又本便是個多思多想的,故而一時之間不慎,才對那些似是而非之物著了相。仔細想來,可不是如此麼?雜念太多,又如何能在戰場上勇往直前?

    謝琰正是覺得郭璞此人是值得造就的,方時不時地點撥他幾句,希望日後他能成為最得力的下屬之一。想當年,他若無李和在前頭領著,必定也會繞上不少彎路,許多事情亦不會想得如此清楚透徹。李家祖父看起來粗豪,其實卻是個胸有溝壑的,心中格局也寬廣,李家祖母亦是如此。也正因為有這樣兩位長輩仔細教養,李遐玉與李遐齡姊弟二人方能養成如今這般與眾不同的性情。

    除了郭璞之外,吳隊正等人對那位新上峰也充滿了好奇。他們自另一位同屬一位校尉管轄的朱旅帥處也得了許多小道消息,趁著酒興圍著自家旅帥七嘴八舌地問起來。都是些粗豪漢子,想的也不過是新上峰容不容人、吝不吝嗇、懂不懂行軍打戰之類的事。

    謝琰卻不透出半分,只道:「不過幾天不見,怎麼都和那些走街串巷的多嘴多舌娘兒們似的?背後議論上峰,像什麼話?無論來了什麼上峰,自有我與朱旅帥去應對,你們只需遵命從令就行了。」

    被他訓了一通的軍漢們覺得大失顏面,仔細想想也確實不太像樣,遂耷拉著眼皮不敢再多嘴。午後休息片刻,謝琰又令孫夏與吳隊正好生操練了他們一番:「還有心思想些有的沒的事,可見是平日操練得還不夠!要是累得躺下就能睡著了,哪個還能想東想西?」得了這兩句話,孫夏和吳隊正都下了狠手,立時便將軍漢們訓得哭爹喊娘。

    沒過兩日,新來的校尉便帶著烏泱泱一群吐谷渾侍衛入了軍營。一夥曬得烏黑的魁梧漢子發覺動靜,都在校場邊上偷偷瞧著。看著看著,吳隊正總覺得為首之人瞧起來很是眼熟,用蒲扇似的大掌用力地捶了捶旁邊的府兵,瞪圓了一雙蛙眼:「那白面皮似的郎君,不就是那個……那個咱們旅帥的甚麼生死之交,慕容郎君?!他……他就是咱們的新校尉?來頭居然這麼大?!比咱們旅帥還了得?」

    郭璞不幸被他捶中,只覺得骨頭都要散架了,心中卻想道:這慕容郎君來頭可不是大得很?身為吐谷渾王室,又是李都督的新孫女婿,剛得了侯爵的封號,連新婦也成了縣主,在靈州城內可是大出風頭。這對新婚夫婦可是聖人赦旨親封的新貴,如今靈州境內的世家官眷們,誰不想結交他們呢?但這些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謝郎君的「生死之交」,他家新婦是李家娘子的「閨中密友」。怪不得自家上峰絲毫不在意張校尉調任之事,這新來的校尉可是再好不過了!

    這位生著好容貌的新校尉甫來到軍營,便引起了府兵們的議論。他絲毫不放在心上,徑直去主軍帳拜見了李和、郭巡與何長刀。見他笑容滿面、禮數週到,原本還有些擔心鎮不住他的兩位果毅都尉遂放下心來——若以勛爵來論,這年輕郎君的從三品侯爵,可比他們這些人的七八轉勳官都更高些呢!

    「某尚且年輕,也是頭一回入軍營。諸多事體,仍需三位長輩與諸位前輩多加指點。」不僅如此,對待其他四位校尉,慕容若也依舊有禮有節。幾位校尉本覺得他太過年輕,似乎有些少不經事,也靠不住,但轉而想到謝琰謝三郎,又恢復了淡定。想來,若是謝三郎再長些年歲,再得些功勞,也足可勝任校尉了。這慕容郎君既然有本事成了謝三郎的上峰,想必也不會太弱。都說英雄出少年,或許他們果然是老了。

    一同用過午食之後,慕容若又命侍衛給長輩前輩都送了些禮物——並非重禮,不過是李丹薇替他準備的些許心意罷了。待回到軍帳中,他立刻大馬金刀地在中央擺滿案牘的長案前坐下,抬眉一笑,隨口吩咐道:「將謝旅帥與朱旅帥請過來。」說到謝旅帥之時,他笑意顯然更深了些。

    謝琰與朱旅帥都正等著他傳喚呢,片刻之後便入得軍帳內,給他行禮:「屬下見過校尉。」

    慕容若見謝琰的神色竟絲毫不變,彷彿當他是個陌生人一般,心中不免覺得有些無趣。他不透露自己會來河間府之事,便是想給謝琰一個「驚喜」,務必讓他「驚」遠甚於「喜」,以回報他這個並不盡職盡責的儐相。不料這謝三郎卻是淡定之極,就似早便已經料準了似的。

    於是,慕容若也只得不鹹不淡地與他們說了幾句公事,又讓朱旅帥且先下去整軍,他想瞧一瞧兵士們操練得如何。朱旅帥忙不迭退下去仔細準備,謝琰卻被新上峰留了下來。

    兩人大眼瞪小眼,互相對視良久,慕容若方拍案而起:「好端端地將我送你那些茶餅都送回來做甚?難不成你自省之後,發覺自己當儐相不夠盡心盡力,心中羞愧難當,這才不敢接受這份重禮?」

    謝琰瞥了他一眼:「我分明還加了好些茶餅在裡頭,你竟未拆開來看看?」

    慕容若干脆地回道:「我不懂什麼煎茶煮茶點茶,都交給十娘了。」

    「交給你不過是牛嚼牡丹,給了她才不至於浪費了好茶葉。」謝琰微微頷首,「原本以為你會再過些時日來軍營。新婚至今也只有五六日,如何能捨得?」他神色極為淡然,看似並不像調侃,話語中卻難掩幾分輕快之意。

    慕容若笑罵道:「你以為我是你麼?為了與元娘多待一會兒,便完全無視了自個兒的儐相身份?罷了,不提這些。我只想告訴你,你手底下的一百二十人,我等閒不會支使,由得你帶領。因為我相信,你定能帶好他們。至於朱旅帥那一百二十人,我會好生操練。而且,四隊之間必須盡快磨合,日後方能派上用場。」

    「你說得是。一百二十人仍是太少了……幾乎起不到什麼作用。」謝琰點頭道,「二百四十人,組成戰陣倒也能算得上嚴密了。再加上部曲與侍衛,日後作突襲與斷後的奇兵都使得。」

    「在大戰之前升得再高些,手底下的人再多些,咱們到時候能掙的功勞也會更大些。」慕容若意氣風發地道,「我也不想與你說什麼虛話,好男兒就該為父母妻兒掙出個錦繡前程來!我此次,只有四成是為了報薛延陀人之舊仇,六成是為了功勛!」

    「我或許與你正相反。」謝琰接道,勾起嘴角,「不過,軍功自是不嫌多的。」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03
發表於 2017-10-17 00:28:5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二章 又生異動

    年輕俊美的鮮卑郎君慕容若慕容校尉來到河間府軍營之後,立刻掀起了陣陣波瀾,著實令軍漢們很是稀罕了好一陣。每日清晨,當他帶著朱旅帥及一百二十府兵在校場上操練時,處處都會投來好奇的目光。若是他的視線不經意間掠過去,軍漢們連脊背都能挺得更直一些,吆喝聲亦是越發響亮,連彼此打鬥都更凶殘幾分。

    如是這般過了好幾天,他禁不住有些無奈了,於是打算與謝琰好生提一提,讓他出個主意如何才能制止眾人繼續圍觀下去。適逢休沐之日,雖然因忙碌之故不能歸家,但兩人出軍營,去附近李家部曲莊園中隨意吃些酒肉,卻是無妨的。

    於是二人同行,前往馬廄牽馬。正欲將愛馬牽出,便聽隔壁一群人正一邊刷馬一邊大聲議論。這個說:「慕容校尉怎麼生得那麼白?就像從來沒曬過日頭似的!簡直比俺們隔壁家嬌滴滴的小娘子還白嫩呢!鮮卑人都長這樣?」那個說:「幸好俺家裡的沒見過這麼俊俏的郎君,不然還不將俺嫌棄到溝裡去?」還有人說:「俺聽說,鮮卑人還有生一頭黃髮的,眼珠子顏色也不一樣。這慕容郎君只是看著白了些,倒是黑髮黑眼同咱們漢人一般模樣哩!」

    「……」慕容若斜了謝琰一眼,翻身上馬。他雖然對自己的相貌素來十分自信,但也並不喜引起眾人注意。更何況,這些注意當中還有些看稀奇的意味,彷彿一個胡人進入漢家人之中,便是個不折不扣的異類似的。

    謝琰則收起了笑意,微微眯了眯眼,喚住某個路過的府兵,讓他尋吳隊正將那群嚼舌頭的人訓斥一頓:「河間府軍營當中,容不得這般背後嚼舌之輩!何況又是以下犯上,每人打十軍棍,教他們好生醒一醒腦子!」

    「呵,謝旅帥可真是威風得緊。」慕容若笑道。

    謝琰抬起眉,雲淡風輕地應道:「這不是替慕容校尉出頭麼?若論起威風,當然比不得校尉。」頓了頓,他又自然而然地接道:「這群軍漢都沒甚麼見識,不過是瞧個稀奇罷了。畢竟,軍營中的男兒都糙得很,好不容易來了個勛爵貴公子,他們才覺得稀罕。至於是胡人或是漢人,其實也無人會在意什麼胡漢血統。畢竟身為靈州人,誰不曾見過粟特商人?只是覺得鮮卑人罕見罷了。」其實,鮮卑人反倒是最不罕見的胡族。許多鮮卑人家早便改了漢姓,從了漢俗,化成了不折不扣的漢人,這才不為人所知罷了。

    「『軍中男兒糙得很』?謝三郎,你這模樣,這通身的氣派,哪裡像是軍漢?怎麼他們瞧著你不覺得稀罕?」慕容若也只是心裡略有幾分不適,倒是並未惱怒,「難不成就欺我是個生面孔?」

    「確實只是覺得你眼生罷了。」謝琰頷首道,「我從軍之前,便偶爾會隨著祖父進出軍營。頭幾回去時,他們也都瞧著稀罕,久而久之便習慣了。待再過一兩個月,他們見得慣了,你再狠狠揍他們幾回,教他們嘗嘗你拳腳的厲害,軍漢們自然而然便會接納你。」

    「我知道,他們只會服從強者。你手底下那一百二十人,便對你言聽計從,從不違逆。」慕容若回道,「不過,你不覺得這群軍漢每日睜圓了牛眼瞧著你,就像等著喂食的獒犬似的,這滋味也令人脊背發寒麼?若是一群投瓜擲果的小娘子也就罷了,每日轉過身就瞧見他們虎視眈眈地看過來,又不能似部曲侍衛似的/調/教/妥當……」

    「咱們是武官,任何事物,都不會比如臂指使般的下屬以及親信部曲更為重要。」謝琰回道,「何況,若是習慣了,便覺得他們雖然每個人都有各自的性子,卻都單純得很。久而久之,便能發覺他們的好處。不說旁的,總比那些個心裡百折千回又心思不純的人強出百倍千倍。」

    「這倒也是。」經過這番開解之後,慕容若也想得開了些。到底他習慣了自家侍衛畢恭畢敬不踰矩,所以才不適應這群直率的軍漢。總覺得自己成了他們眼中的稀罕物件,卻又不能因這等小事發作於他們。也罷,只能尋個機會將人都打服了,徹底樹立權威,才能在河間府中立足。

    兩人並未在部曲莊園中逗留多久,只是略喝了一兩杯酒,又另外命部曲再送了些好酒好肉入軍營,便策馬回去了。待回到營中後,李和便遣人來喚,兩人立刻去了主軍帳。主軍帳中,李和已經令部曲掛起了一張巨大的輿圖,正立在跟前用馬鞭比劃。何長刀與郭巡在一旁聽得極為認真,面上皆是肅然之意。

    「你們這兩個黃毛小子,竟然敢私自出軍營去喝酒吃肉?也不怕犯了軍規!」見他們來了,李和立即便橫眉豎目,滿臉怒意,「我可不會徇私,依著軍規處置,就該將你們都拖下去打軍棍!」

    慕容若並不瞭解他的性子,心中一凜,才欲上前一步將責任都擔起來,卻聽謝琰道:「如今並非臨戰之前,又是休沐之日,可沒有什麼軍規寫著不能喝酒吃肉。」

    李和聽罷,立時便要再斥他幾句,卻又聽得他接著道:「所以,祖父放心,孩兒如何能落下長輩呢?方才孩兒就已經令部曲將最好的酒肉都搬過來了。都是自家莊園中之物,應當最合祖父的口味。此外,今日是休沐,全營都正好鬆快鬆快,再命人多送些好酒好肉來,也好教大家都感念祖父的關懷之意。」

    李和哼了兩聲,終於滿意了幾分:「倒是沒有忘了孝順!算了,這回就放過你。」

    謝琰勾起嘴角,旁觀的慕容若忽然醒悟過來——這才是真正的祖孫相處之道,三兩句話便能將長輩逗得眉開眼笑,彼此之間毫無芥蒂,也不空講究那些個繁文縟節。若是他能與李都督以及岳父岳母如此親近,整個岳家都如自家一般,又何愁一家人不過得暢快呢?當然,至於都督府其他人便算了罷,彼此都並不在意這樣的親戚。

    李和輕咳了一聲,拍了拍輿圖,說起了正事:「你們都過來瞧瞧,最近突厥降部傳來消息,薛延陀人向西遷移了約莫千里,有避其鋒芒之意。應當是夷男可汗彈壓不住鐵勒諸部,又不甘教突厥降部殺傷族人,這才暫時避退。如此,河東道北部防線暫時安定無憂,咱們關內道北部卻危機重重。沒有突厥降部擋在前頭,夏州、靈州,甚至再往西的隴右道涼州等地,便極有可能成為薛延陀人侵擾的目標。」

    「眼看又將臨近過冬,若無足夠的糧草,便是夷男不想與大唐交惡,也無法阻止鐵勒各部南下侵襲。」郭巡擰起眉,「秋冬時節的番代徵防,只派一個校尉恐怕不夠。咱們至少須得安排上千人,日夜巡防,時刻注意烽火方可稍稍安心些。」

    「只憑咱們河間府的一千來人,連一個薛延陀部落的騎兵也抵擋不住。」何長刀則道,「依屬下之意,至少應當多派些人充作斥候,守在漠北與大漠交界之處,隨時警惕那些鐵勒人的動靜。」

    斥候?他們又有機會出去殺敵了?謝琰雙目閃了閃:「不知都督有何吩咐?」說著,他又隱晦地瞧了慕容若一眼。

    慕容若微微搖首,示意自己尚未得到消息。而李和臉色微沉,低聲道:「都督正打算與涼州都督共同上書,奏請朝廷及時調集兵馬糧草,以防備薛延陀人進攻。這是都督的分內之事,但十有/八/九/不能成事。畢竟眼下薛延陀尚且是大唐的臣屬,不曾徹底撕破顏面。如此公然防備,只會降低大唐在漠北的威名。」

    正所謂師出有名,堂堂大唐乃是仁義之師,不能再犯下過去那些錯處。謝琰倒是能理解朝廷的顧慮,但也擔心一旦薛延陀人南下侵襲,邊疆附近的大唐百姓便會受到牽連。「無論如何,咱們河間府都須得趕緊準備起來。也須得令百姓們加以防範,橫豎已經是農閒季節,讓百姓來襄助巡防也無不可。」

    「增加徭役恐怕不合適,咱們也沒有這樣的權力。」郭巡搖首道。

    「若是當成做工,便應當無礙了。」謝琰回道,「便是一日五六錢,也會有人願意幹。」

    「不錯。」慕容若道,「捨出些許錢財,便至少能招得一兩千人協助巡防。如此,北疆防線看守緊密,暫時可無憂。另外,屬下願意帶人去往漠北一探。旁的且不說,應當打探清楚究竟有哪些部落遷移到漠北之南。這些部落中,又有哪些已經過不下去,正覬覦我大唐的百姓。若是時機得當,將他們都盡數消滅在大漠之中,便再好不過。」

    李和略作思索,答應道:「咱們一時間也等不得朝廷的回覆了,只能藉以番代徵防行事。你們儘早去,小心些,不可洩露了行蹤。」

    「屬下得令!」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04
發表於 2017-10-17 00:29:0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三章 緊急籌備

    時至深秋,萬物漸漸蕭瑟。然而在凋零之前,許多花草樹木卻仍綻放出了勃勃生機。諸如燦金如光的銀杏林,嫣紅似火的楓林,色澤豔麗飽滿,舉目望去竟不見邊際,皆是美得令人流連忘返。整座賀蘭山彷彿被不同色澤分割成了一片又一片,終年積雪的銀白峰頂,蔥翠的松柏林,金黃與火紅交間的落葉林,略有些枯黃的草地,交相輝映,匯成了獨一無二的畫卷。若是立在賀蘭山之外遙遙相望,便越發深受震撼,感慨於這天地造物之神奇。

    此時自然不僅僅是觀景的好時節,亦同樣是最佳的狩獵之季。準備過冬的動物均是膘肥體壯,滋味更是鮮嫩難言。獵上幾頭炙了吃,便是只灑些細鹽,亦是足以令人難以忘懷的美味佳餚。

    數騎自山麓上飛奔而下,片刻間便回到了女兵莊園。李遐玉一面抱著懷裡的幼豹翻身下馬,一面吩咐女兵卸下她的獵物:「將鹿給祖父兄長們送去,灘羊送兩隻家去,讓祖母與玉郎都嘗嘗鮮。剩下的都好生炙了,多放些安息茴香。我只留半隻灘羊、一隻兔,其餘的你們自己分便是。」說罷,她揉了揉幼豹鼓脹的柔軟肚腹,點了點它的鼻頭,又笑道:「阿杏已經將自己喂飽了,便不必留它的夕食了。」幼豹彷彿聽懂了她的話,有些不滿意地哼了幾聲,卻又被她揉得格外舒服,眯起了雙眼。

    李丹薇、茉紗麗、孫秋娘三人亦是同樣大獲豐收,也都留下些不同的獵物,剩下的或送回家去,或乾脆給了女兵們繼續分。

    「多謝四位娘子!」女兵們齊聲回道,微黑的臉龐上皆是歡快的笑意。

    眾人正熱鬧著,李遐玉以眼角餘光瞥見一個吐谷渾侍衛正策馬而來,笑道:「十娘姊姊,你家的信使又來了。」慕容若與李丹薇正值新婚情濃之時,雖然如今分隔兩地,卻天天都信件往來,還時不時互相送些花花草草。當然,新婚夫婦之間的濃情蜜意,大家也都能夠理解。只是信使偶爾一天會奔走好幾趟,教李遐玉笑著直嘆可憐,替他們討了好幾次賞錢罷了。

    「屬下見過縣主。」那吐谷渾侍衛稍有些面生,利落地行禮後,便將信件奉上。李丹薇問了幾句慕容若可安好,得到肯定的回覆之後,這才收起了信。不過,侍衛並未退下,而是又轉向李遐玉與茉紗麗,遞上兩封信。

    李丹薇揚起眉:「這倒是難得。怎麼連謝三郎與孫大郎也使起我家的信使了?」

    李遐玉心中微微一動,回道:「橫豎咱們都在一處,又何必再差遣旁人呢?十娘姊姊若是捨不得,我們便多給這位侍衛一些賞錢,慰勞他這一路來的辛苦就是。來人,且將這位侍衛帶下去歇息。」

    而後,一行人便回到她起居坐臥的小院落中。茉紗麗已經迫不及待地拆了信,但她雖能說漢話,漢字卻仍認得不多,便讓孫秋娘與她同看。李遐玉亦是立刻展開信細細看了,柳眉微蹙,而後又漸漸舒展開來。

    謝琰自是什麼都不瞞她,將北疆薛延陀異動之狀盡數道來之後,又提及他們即將啟程去往漠北之事。此次需要在漠北巡防警戒整個冬季,攜帶糧草之類的事自然至關重要。而他們以番代徵防為藉口北上,不適合帶大量輜重。慕容若已經將一半侍衛遣出去,扮作途徑靈州以北的商隊,準備運輸糧草之類的物資。不過,他們對附近的地形不夠瞭解,仍需李遐玉帶著女兵部曲協助行事。

    「此去至少四五個月,足足千餘人的糧草,須得好生計算一番方可。」李遐玉暗自想道,看向李丹薇,「十娘姊姊,姊夫可曾提到公事?」既然需要外出數月,慕容若想必也不會隱瞞。何況他很清楚李丹薇絕非尋常娘子,公事亦沒有什麼不可告知之處。

    李丹薇沉吟片刻:「他欲將靈州城內的奴僕都喚過來,充作侍衛。不過,北上之前,需要暗自收購糧草,運往大漠之中做些籌備。假作商隊倒是無妨,只是早便聽聞靈州以北商道有些荒廢,不知馬賊是否會聞風而來。不過,許是我多慮了些,吐谷渾人與粟特商人不同,幼習騎射,遇上馬賊應當也不會落在下風。」

    「十娘姊姊怎麼能忘了我?」李遐玉笑道,「當年假作商隊殺馬賊,可是屢試屢靈呢。這回不過是重在運糧草,不必與馬賊糾纏罷了。不過,若是那些混賬不肯放棄,我也並不介意將他們都殺個乾淨。」更何況,有糧草在手,受吸引而來的又何止是馬賊?意圖南下侵擾的薛延陀人只怕更是眼熱得緊。以此為誘餌,說不得又可故技重施,也能教謝琰、孫夏與慕容若再奪功勛。

    李丹薇的神色略鬆了鬆,笑嘆道:「一時緊張,倒是將你這員大將給忘了,委實不應該。當務之急,便是購置糧草。今歲靈州豐收,去市集中零散地買上幾百石糧食,應當也不會引起什麼人注意。我這便吩咐別院中的僕從分別去往靈州城以及附近縣城中購糧。」

    「十娘姊姊莫急。雖說一斗糧不過兩三錢,也不值什麼。但祖父居然不給些軍資,便讓姊夫自行籌備,未免也太粗疏了些。」李遐玉亦真亦假地抱怨道,「不若且讓秋娘估算出到底需要多少糧草,咱們再分頭行事。我家莊園中的出息也不少,若是能拿出幾百石糧來,也無須十娘姊姊再辛苦一番。何況,從莊園中運出大量糧草,亦更合情合理些。」

    「元娘,你是久經沙場的巾幗英雄,自是比我懂得更多。」李丹薇接道,「我倒是有些班門弄斧了,全聽你調遣就是。」

    李遐玉朝她笑了笑,透出強大的自信:「那十娘姊姊暫且聽一聽罷。若有不對之處,儘管指出來。」

    瞬時之間,莊園中的所有人便井然有序地各司其職起來。孫秋娘領著幾位原本便負責軍需的女兵緊張地測算著糧草數量;李遐玉則取出輿圖,仔細地回想著最適合藏糧草之處;女兵頭領安娘、定娘立即查看女兵們近來的狀況,確認是否所有人都能出戰;思娘則策馬去了部曲莊園,傳達李遐玉的命令。

    李丹薇立在一旁,靜靜地瞧著她們。儘管她並非首次得見女兵們的訓練有素,卻仍是難掩感嘆之意:「平日絲毫瞧不出來,這種時候真真與軍營一般無二。有時候,我甚至覺得,元娘手底下的女兵與部曲,比都督府的大部分部曲都更厲害些。」

    「我們族中的許多勇士,也早便漸漸地懈怠了。真正勇武之人,都跟著世父去了長安;次等勇武之人,也追隨在祖母與阿爺身邊。餘下那些,都是心性不夠堅定又不願意努力上進的,每每瞧著都讓人為他們羞愧。」茉紗麗接道,「先前我還覺得,元娘身邊的女兵都不夠強大。眼下看來,她們卻個個都很厲害呢。」

    「是啊,若是小瞧了她們,日後必會付出慘重的代價。」

    「十娘姊姊,這回你打算與她們同去麼?」

    李丹薇勾起唇角,看向毫不掩飾內心的蠢蠢欲動的茉紗麗,打趣道:「你莫非忘了,自個兒的婚期就定在十一月末?孫大郎臨時從漠北趕回來不打緊,一來一回也不過幾日工夫而已。你這位新婦若是隨著去,來來回回便該十幾日了罷?再者,若是連你也不在,這婚事又該如何籌備下去?」

    茉紗麗怔了怔,有些懊惱道:「險些就忘了呢……總是與元娘、秋娘在一起,我莫不是覺得自己似乎已經嫁進來了?」

    聞言,正各自忙碌的李遐玉與孫秋娘都繃不住開懷暢笑起來:「或許是聽我們喚『阿嫂』已經習慣了罷?阿嫂已經將自己當作我們家的人,實在是再好不過了。若是大兄聽說此事,定會樂得很!只可惜,我們卻不想錯過迎親時的那場熱鬧呢!」

    「是呢,只能讓阿嫂『再嫁』一回了。」

    茉紗麗有些後知後覺地羞紅了臉,嗔道:「該看輿圖的趕緊看,該算糧草的趕緊算!若是耽誤了正事,可別再將我拿來打趣!」

    歡聲笑語之中,各種命令逐次傳了下去。而李遐玉三人寫的回信,也分別送到了謝琰等人手中。此時,慕容若、謝琰、孫夏正在軍帳中查看輿圖,自然也同時看了回信。除了孫夏看完信之後,一臉傻笑之外,謝琰與慕容若對視一眼,低聲議論起來。

    「阿玉所言的誘敵之計雖有些冒險,用來卻也十分合適。」謝琰彎了彎嘴角,目光中透著幾分柔和之意,「只需十幾石糧食,便能分辨出人心。咱們不必主動出擊,只需適當散佈些言論,無論是心懷善意者,或是惡意滿盈者,都會主動靠近。屆時,既可分而化之,又可探知漠北情形,一舉數得。」

    慕容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果然沒有瞧錯你,數你的心眼最多。不錯,於此時的漠北鐵勒部落而言,糧草確實是最適合的試金石。究竟心裡是真金還是土石,試一試又何妨?鐵勒部族只會此消彼長,能結交一些合適的部族,總比盲目仇恨所有鐵勒部族得好。」

    「契苾部亦是鐵勒部族,如今他們自認是大唐臣民還是薛延陀屬民?若是更多鐵勒人心慕大唐,舉族內附,便是再起一支『薛延陀』,咱們又何足懼之?」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05
發表於 2017-10-17 00:29:1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四章 北出巡防

    離開人群熙攘的懷遠縣,一路往北而行,不過百二十里便是大漠戈壁,舉目望去,皆是一片荒涼。蕭瑟秋風中,一支約莫二百來人組成的商隊正加緊趕路,向東方的夏州而去。因北疆近幾年時局頗為不穩之故,靈州夏州附近已經極少出現這般規模龐大的商隊。且不提他們運送的貨物,光是那兩三百頭駱駝,便足以教那些個殘存的馬賊勢力以及意圖南下侵擾的薛延陀部落垂涎不已。

    「娘子,咱們離開烽燧附近之後,便有幾名形跡可疑之人匆匆騎馬而出,分別往涼州、大漠以及夏州方向趕去。他們的打扮似是尋常商戶,瞧不出什麼破綻,卻不著痕跡地打聽咱們的來歷與去處。守烽燧的府兵兄弟記下了他們的名字與籍貫,我們已經著人去查了。」李丁低聲稟報導。

    作少年郎裝扮的李遐玉沉吟片刻:「原以為能引出幾個薛延陀人留下的細作,便於祖父順藤摸瓜盡數滅去。卻不曾想,往咱們靈州安排細作者並不僅僅是薛延陀人。涼州?夏州?咱們的人可跟緊了?」

    「派出的都是最擅長探查之人,過幾日便會傳回消息,娘子放心就是。」李丁回道,「某也覺著有些稀奇。按理說,涼州與夏州的馬賊早就教郎君、娘子剿滅了,便是剩下些小馬賊也已經不成氣候,又如何敢派人潛入懷遠縣當細作?但若不是馬賊,除了薛延陀人之外,又有何人會關注區區一支商隊?」

    「涼州……」李遐玉回想起當年的涼州之行,心底暗生疑竇。

    除去那些百般怨恨他們的馬賊不提,當年他們年輕氣盛,險些得罪了涼州都督李襲譽。若不是姑臧夫人勸解,他們早便將涼州都督府奴僕與馬賊勾連的證據交給了監察御史。如今回想起來,那些證據其實並不算充足,頂多只能參李襲譽一個御下不嚴罷了。現成的頂罪奴僕,盡數送去審訊,再為治家不嚴痛哭一場,所謂與馬賊勾連之事必定便將不了了之。

    然而,他們到底並未將那些證據交出去,亦不過是些許小人物。身為涼州大都督,李襲譽又怎會在意他們曾入涼州境內剿滅馬賊這等微末之事?又或許,是她想岔了?值得涼州大都督在意的,也只有靈州大都督了。莫非,他只是想掌握靈州的動向,以推測李都督的謀算,也好隨時搶奪功勞?同為隴西李氏族人,他如何敢開罪身為顯支的丹陽房?李都督身後還有威名赫赫的衛國公李靖呢。

    她心念急轉,卻也不過是片刻之間。如今一切皆為猜測,待後續消息傳來,方可做出適當的判斷。「咱們如今已經成了許多人眼中的肥碩獵物,須得時時刻刻注意安全。且讓我瞧瞧,頭一個膽敢來犯的究竟是誰。」

    雖然百般遮掩,但這支商隊的消息到底漸漸傳了出去。既有心生疑惑者,亦有蠢蠢欲動者。假作商隊的眾人亦是摩拳擦掌,等著讓自己的橫刀以血開刃。零零星星的馬賊與薛延陀人陸續而至,到底也不過成了埋在大漠中的枯骨而已。

    一個月後,駝隊安然無恙地抵達漠北以南的戈壁之中。李遐玉選定了數個偏僻乾燥之處,挖好地窖儲存糧食,並做好隱藏的標記。而後,她帶著些許女兵部曲在大漠中巡防,剩餘之人繼續回懷遠縣運輸糧食。如此一明數暗分別來回好些趟後,幾百石糧草便安然運至了大漠北部,並分別藏匿起來。都說狡兔三窟,他們至少藏了三十窟,若是這一回能剩餘不少,日後新糧變作陳糧也能解一時之急。

    十月下旬,慕容若與謝琰等人藉著番代徵防的名義,離開靈州,進入大漠之中。二百四十餘人,入得大漠之後便如同魚兒入水一般,很快便消失了蹤影。那些意欲探查他們的蹤跡的有心之人實在遍尋不著,只得暫時放棄。無人知曉,泱泱大漠之中,兩支人馬已然悄無聲息地匯聚在一處。

    「涼州都督李襲譽?」謝琰挑起眉,「他有心對都督不利?」

    「我也只是猜測罷了。」李遐玉搖搖首,「否則,他為何特地遣人假作靈州民眾,刺探咱們靈州府兵的動向?李都督這些年來陸陸續續得了不少功勞,咱們靈州在邊防時亦是屢有斬獲,小勝不斷。反觀涼州,似乎只是與西突厥互有勝負而已,在對付薛延陀人甚至馬賊時,毫無作為。如今薛延陀人西遷,恰巧給了涼州極好的機會。」

    「你說得是。不過,顯然他遣人入靈州探查,絕非最近數月內的舉動。」謝琰道,「莫非當年咱們剿滅馬賊之事,發覺他家與馬賊勾連之事,已經引起了他的懷疑?」

    聽到此處,慕容若臉色沉沉地道:「當年涼州的馬賊極其猖獗。我阿娘不過是途徑涼州以南的山區,便險些被馬賊盜匪擄去。而她的飾物居然流落到涼州都督內眷的嫁妝店舖中!我絕不相信,李襲譽不曾與馬賊勾結!遲早有一日,必要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合該如此。」謝琰道,「不過,他畢竟是涼州大都督。在他的眼皮底下尋找證據,需要格外小心一些。慕容,莫要衝動行事。說不得,咱們早就已經落在他眼中而不自知了。」

    「我省得。」慕容若道,「此事暫且不提,咱們繼續討論正事罷。」

    李遐玉輕輕頷首:「該散佈的消息,應當已經慢慢傳開了。以商隊作誘餌之計用得太多,這回似乎不比往常得用,所得所獲亦是寥寥無幾。但糧草的消息到底仍是薛延陀人最在意之事,該來的總會來。」

    「那咱們便想一想,該如何應對罷。」謝琰接道。

    幾日之後,一千餘人不聲不響地分作三隊,繼續各自巡防。慕容若負責西段,謝琰負責中段,李遐玉負責東段。三段之間每日遣人報信,互通有無。若不慎遭遇敵人,則迅速回防合擊。

    簡陋的軍帳中,李遐玉正勾畫著輿圖,將新近得知的薛延陀部落添上去。忽然,不知從哪個角落裡湧入刺骨的寒風,險些將燭火吹熄了。她停了筆,抬首看去,念娘正巧掀開帳子,笑道:「元娘,外頭下了好大一場雪。大夥兒都高興得很,紛紛取出牛皮水袋趕緊裝滿呢。咱們雖在漠北荒原之上,卻與在大漠中無異,水源實在太過稀缺。如今倒好,趕緊將雪融了,想喝多少都使得。」

    思娘聞言,接道:「元娘,可需燒些熱水,好生洗浴一番?」

    「如往常一般,仔細擦一擦身即可。」李遐玉回道,來到帳邊仔細觀察著漫天的積雲,「只望這場雪持續一兩日便罷,不然……」不然,薛延陀部落再度歷經天災,所剩無幾的良善恐怕也會教飢寒交迫的生活磨去,將滿腔生的希望轉向劫掠大唐。既然橫豎都是死,為何不能拚死搏出一條生路?倉廩實而知禮節,面臨生存危機之時,許多人便會惡念叢生。

    然而,天公不作美。這場鵝毛大雪斷斷續續竟下了半個月。烈風嚴寒之中,李遐玉與謝琰、慕容若之間互通消息變得日漸艱難。她仔細權衡之後,打算帶著女兵部曲們退守大漠綠洲之中。漠北荒原一望無際,易攻難守,綠洲到底仍有起伏的沙丘遮掩,又有胡楊林可埋伏,自是更適合駐紮。

    於是,眾人有條不紊地收拾妥當,頂著烈烈寒風撥馬向南行去。行至中途,忽有斥候來報:「娘子,前頭發現狼群屍首以及薛延陀人屍首,似是遷移之中遭到狼群襲擊。」李遐玉立即吩咐李丁、定娘、安娘等頭領,小心戒備狼群。

    而後,經過那些被雪覆蓋的屍首時,她迅速地掃了一眼:「將狼屍充作軍糧,薛延陀人就地掩埋。若發現部族信物,立即呈上來。」依照常理,薛延陀人絕不可能在如此寒冷的冬季進行遷移。而且,他們居然沒有帶上賴以生存的牛羊,實在是奇怪得很。但,這些屍首中男女老幼皆有,並不像是單純遵循拋棄老弱的傳統——

    莫非是部族內訌,驅趕部分族民離開?牲畜皆不許帶走,將極少數男子與其他手無寸鐵的婦人老幼趕到冰天雪地當中,無異於讓他們送死。究竟是哪個部落,居然如此殘忍行事?對內尚且如此不留情,若是外人,恐怕在他們眼中,便更如同螻蟻一般罷。

    「娘子!有兩個活口!」正掩埋屍首的部曲忽然稟報導,「是兩個幼童!」

    李遐玉看向他們懷中兩個奄奄一息的孩童,心中忽然升起些許惻隱之心:「就地紮營,仔細救治他們。」她雖然斬殺過上百薛延陀人,卻從未傷害過婦孺幼童。一直以來,屠殺大唐人者,都是那些毫無仁義之念的薛延陀騎士。冤有頭債有主,到底與孩童毫無干係。且常年唸佛經,她已經有幾分相信「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無辜之人,也理應救治才是。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06
發表於 2017-10-17 00:29:3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五章 心念相逢

    退守綠洲之後,李遐玉便越發戒備起來,日日親自領著女兵部曲外出巡防,觀察漠北草原上的動靜。熬過這場雪的鐵勒部落便猶如餓極的野狼,若聞得一絲糧食的消息,必將瘋狂地撲過來。每時每刻都可能出現異動,若是數百人,她尚有一戰之力。但若是某個部落傾巢而出,便不得不避其鋒芒了。然而,退避一二猶可稱為戰術,卻也不能眼睜睜看著這群餓狼通過大漠,撲向無辜的大唐百姓,冒犯大唐邊疆。故此,在發覺異動之前,須得盡快與謝琰、慕容若取得聯繫。

    轉眼又至日落時分,李遐玉領著一隊人馬,安然無恙地返回營中。她步伐穩健地穿過胡楊林中的軍帳,隨口問了幾句留守之時發生的事,少不得又問起報信聯絡的情況:「西段與中段仍沒有半點消息傳來?」

    「回娘子,目前尚未得到消息。咱們派出的幾個往西去的斥候也並未歸來。」

    「繼續注意著。」吩咐一句後,李遐玉便踏入了自己的帳中。守候在內的念娘鬆了口氣,忙上前替她解下沉重的甲冑披掛,捧著熱水與她解渴。見她眉間緊蹙,眼下難掩青黑之色,她不由得有些心疼:「元娘再如何勇武,也不是鐵打的身子。不若留在營中好生歇息幾日,緩過勁來再外出巡防。否則若是病倒了,奴們可就徹底失去主心骨了。」

    一向嚴謹少言的思娘也道:「元娘且顧惜自個兒一些罷。謝郎君與慕容郎君遲早都會傳消息過來,元娘也很不必凡事都親力親為。否則,李丁大兄、定娘、安娘幾個,又如何稱得起元娘的信任?」說罷,她上前替李遐玉**起來。

    教她**一番之後,李遐玉已然舒適許多。接著,她又飲了溫熱的羹湯,由內而外將刺骨的寒意驅逐而出,渾身上下皆是暖融融的。細細一想,兩個貼身侍婢所言也不無道理。身為主將,無須每一回都衝鋒陷陣。便是再憂心,也該信任屬下才是。「你們所言極是。替我傳令下去,明日巡防便由李丁與定娘負責,安娘留守營中。」

    許是因太過疲憊之故,不多時,李遐玉便有些昏昏欲睡起來。兩位婢女見狀,舉止更是輕柔許多,默默地跪坐在一旁繼續替她按揉。正是半睡半醒之間,她似乎聽見幾聲低語,隨後便有人在她身側坐下,靜靜地凝望著她。那溫柔的目光並未打擾她的沉眠,反倒令她越發安心,於是便漸漸睡得熟了。

    直至夜色已深,她方悠悠轉醒。難得睡得如此酣暢淋漓,她披著大氅坐起來,眨了眨有些迷濛的雙眸。旁邊靜靜趺坐的人見狀,輕輕一笑,伸手將她散亂的青絲拂到耳後,露出猶帶幾分慵懶睡意的臉龐:「難得見你這般嬌憨的模樣。原以為數我最瞭解你,卻不知竟錯過了許多場景……真該時時刻刻都看著你才好。」

    聽得再熟悉不過的溫和嗓音,李遐玉後知後覺地瞥向此人,倏然露出又驚又喜的笑容:「你怎麼來了?」

    「遲遲未得你的消息,實在放心不下。」來人正是謝琰謝三郎,他依然滿身風塵,優雅之態卻絲毫不減,「如今見你安然無恙,明日便可回轉。你既已在此處紮營,日後便不愁尋不著影蹤了。這紮營的地方確實選得巧妙,我一猜即中,也並未繞什麼彎路。」

    李遐玉心中如飲了蜜水一般甜,一雙明眸含笑微彎,卻依舊禁不住嗔道:「身為主將,如何能捨開屬下,貿然行事?若是中段眼下出了事,可怎生是好?」她也曾起過念頭,想親自去尋他,卻因百般顧念眼下的重任,終是未能成行。卻不料他竟悄然而至,心中之喜自是不必多言。

    「若是憨郎與郭大郎連這幾日都撐不起來,也枉費我對他們的信任了。」謝琰道,握住她的手,「你亦是如此。養兵千日,終須用兵。若是當真信賴他們,便不必凡事親為。適當放一放,方能發覺屬下的才能,磨一磨他們的手段。」

    「我省得。」李遐玉道,感覺到雙手被包裹住的溫度,不禁勾起嘴角,「說來,再過些時日,你也該放大兄回去成親了罷?只可惜,咱們竟不能參加他的迎親禮,實在有些遺憾。」不過,自家迎娶阿嫂可不比女家送親,沒甚麼舞棍棒的規矩,相較而言也有些無趣,只有能躪新婦跡的孩子們才會覺得處處歡喜。

    「到時候你與慕容姊夫都出征在外,大兄身邊能湊齊幾個儐相?若是被人為難了,恐怕都尋不出什麼人來罷?」

    「有玉郎和十二郎在呢。更何況,鐵勒人又如何會在意什麼詩詞歌賦?便是胡亂吟幾句,他們也只會轟然叫好。」

    「說得是。茉紗麗早已經將自己當成咱們家的人,恐怕也見不得眾人為難大兄。」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話,聲音不高不低,如同往常一般很是隨意自在。思娘與念娘時不時過來給他們添些漿水,偶爾抬首見他們言笑晏晏的模樣,便情不自禁地想道:什麼傳奇中寫的你儂我儂,什麼戲文中唱的比翼/雙/飛/,也比不過這般如魚入水的自然長久。濃烈的情意總會有淡去的一日,細水長流累積起的感情方深厚無比。若論舉案齊眉、鶼鰈情深,大抵也不過如此了。

    「你一路行來,也定是有些累了,可須歇息片刻?」半晌之後,李遐玉又問。下意識地,她起身讓出了有些簡陋的鋪蓋:「睡一會兒罷。」

    謝琰抬眼望著她,微微一笑,順勢便坐到她身側,從善如流地躺了下去:「天亮時便喚我起來。」鋪蓋中仍是暖的,帶著她的溫度與體香,令他立即便舒緩許多,卻又隱約有些心猿意馬起來。按捺住心底那些莫名而起的旖念,他合上眼,神色安然地睡下了。

    直待他睡熟,李遐玉端詳著他寧和平靜的睡態,這才反應過來,方才自己究竟做了什麼。她臉上飛起一片紅霞,斜了一眼兩位假作什麼也不曾瞧見的侍婢,低聲道:「三郎究竟何時來的?隨他而來的人可都安置了?」

    「兩三個時辰前到的。」念娘答道,「元娘儘管放心,其餘諸事皆已安排妥當。」她知道自家主子不過是有些含羞,意圖轉移她們的注意力罷了,故而又尋了另一個話題:「之前曾有女兵來報,先前咱們救下的兩個幼童已經漸漸轉醒了,對我們頗有幾分戒備之意。不論用鐵勒語問他們什麼話,二人都閉口不答。」

    「我去瞧瞧。」李遐玉心念一動,垂眼看了看安睡的謝琰,起身便出了軍帳,思娘與念娘趕緊跟了上去。

    當日救下的兩個薛延陀幼童,被安置在略通岐黃之術的女兵帳篷中。彼時他們因長時間凍餓之故,只餘心口一絲熱氣,此時經過努力救治,竟也漸漸活轉過來。不過,到底身子仍太過虛弱,二人都陷入昏迷之中,遲遲不曾醒來。若是繼續昏睡下去,便只能診斷為離魂之症了。想不到他們年紀幼小,求生之念卻頗為強烈,故而才能恢復清醒。

    李遐玉趕到的時候,女兵們已經熬了清粥,放在幼童們身邊。兩個孩子膚色微黑,均是瘦骨伶仃的,只一層薄薄的皮肉包著骨,完全瞧不出年紀。若不是曾給他們擦過身子換過衣衫,甚至連性別亦分辨不出來。

    許是因受過責打的緣故,他們互相擁抱著蜷縮在一處,警惕地望著這群裝扮完全不同的陌生人。雖然難免為清粥的香味所吸引,但他們依舊沒有妄動,彷彿野外生長的幼狼似的,對這些突然出現的人皆充滿了懷疑。若有什麼異動,他們亦會立刻伸出幼嫩的爪牙,毫不顧忌地上前攻擊。

    「想必你們已經餓得狠了,若是不用些吃食,很快便會再度昏迷過去,甚至死去。如果你們還有掛念的親人,日後便再也見不著了,可會甘心?」李遐玉用鐵勒語道,「不如先喝了粥,再說別的事,如何?此外,我們雖不是鐵勒人,卻也並非什麼惡人,否則大可不必將你們救回來。你們這般防備救命恩人,亦並非鐵勒兒女的坦蕩性情罷?」

    兩個孩子到底年紀尚幼,聽得此話後,神色漸漸緩和起來。李遐玉便讓所有人都退出去:「且讓他們獨處片刻,過一會兒再來瞧一瞧。」若有生人在場,兩個幼童只會一直防備著,不願意隨意進食。讓他們獨自待在帳篷中,他們方能鬆懈下來。

    「之前他們的衣飾可清洗乾淨了?是否有部族的圖騰或者信物?」離開數步之外後,李遐玉又問,「以他們的反應,絕非尋常孩童。若是身份不低,說不得仍有親人能收留他們。盡快尋出線索,將他們送回去罷。」她原想從孩子們身上獲得一些消息,但目前瞧來卻並不容易。眼看大戰在即,她並不想將他們牽涉其中,免得無辜送了性命。

    「漠北草原何其寬廣,一時間也查不出來。」定娘回道,「待大戰之後,再慢慢尋找罷。」

    「……只得如此了。」李遐玉輕輕一嘆,「一旦開戰,咱們便無暇顧及他們,到時候安置在偏僻處就是。」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07
發表於 2017-10-17 00:29:4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六章 交換諾言

    清冷的月光底下,披著火紅昭君套的少女在胡楊林中悠然慢行,半遮的臉龐只露出潔白的下頜。僅僅看著她的舉止,便是再無知之人也能明白她的出身絕非尋常。這般的少女,委實不該出現在此時此處,受著塞外風沙的煎熬,而是應當坐在傳聞中華貴奢侈的房屋內,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才是。就連她身後隨著的侍女,也比草原中那些最尊貴的女孩兒多了幾分貴氣。

    「元娘,他們總算是肯用吃食了。可憐見的,將那粥碗都舔得乾乾淨淨,也不知已經餓了多久。我們又放了些煮沸的駱駝**在他們身邊,駱駝**畢竟有些腥臊,也不知他們如今受不受得住。」

    「畢竟是鐵勒部族的孩童,常年食葷腥,脾胃應當比咱們大唐人更受得住這些。既如此,咱們也很不必再追著問詢,只當隨手救了兩條性命便是。待得空了,再遣人幫他們尋一尋親人。」少女手中把玩著兩個交錯在一起的金銀錯絲手釧,藉著月光瞧著上頭的別緻刻紋,「這是那小娘子手臂上戴著的飾物,形狀較為罕見,應當可作相認之物,且替他們保管一二。」

    「是。」婢女躬身行禮,將那手釧籠入袖中。

    隱藏在樹林深處的人遠遠瞧見那手釧,一瞬間呼吸竟亂了起來。他死死地盯住手釧,按捺住想要衝過去將它奪過來的念頭,牙關緊咬,猶如狼一般的利眼掃向那位看起來柔弱非常的少女。好不容易尋得了線索,必定不能放過。這少女身份尊貴,想必在這群人當中頗有地位,若能制住她當人質……

    「元娘,如今天寒地凍的,可不能在外頭待得太久,免得受了寒。營地中且平靜著呢,外頭也不曾傳來什麼消息。正巧回帳中好生歇息,養精蓄銳。若是謝郎君醒來,不見娘子在帳中,恐怕心裡也擔憂得緊。」

    少女斜了一眼自家的婢女,輕嗔道:「你這是何時學的借刀之計?拿他來勸我,偏也想得出來。他如今累得狠了,難得安眠,可不能拿這點小事去煩擾他。也罷也罷,我回營帳裡去就是了。只一件,家去之後,你們萬萬不可將方才之事透出去,免得教祖母憂心。」雖說他們二人之間早便不在意什麼男女大防,但共用床榻被縟到底仍有些太過了。私下隨意些倒是無妨,卻不能教祖父祖母知曉,免得他們惱怒起來,遷怒某人不夠持重。祖父祖母若是偏心起來,便是一向受寵的他,也須得退一射之地。

    說罷,少女轉身欲離開。說時遲那時快,從胡楊樹上忽然躍出一個黑影來,宛如展翅的大鵬鳥一般,無聲無息地直撲少女而去。少女似有所覺,回首望去,黑白分明的眸子中倒映出氣勢洶洶的襲擊者,唇角卻輕輕一勾。

    見她竟毫無懼色,黑影心中暗道不好。只見少女雙足輕點,瞬間便往旁邊退避數尺,正好教他撲了個空。黑影立即要追上去,旁邊卻衝出幾個彪形大漢來,迅速地將他按倒在地上。那黑影渾身繃緊,用力掙紮起來,口中發出猶如孤狼般的長嘯聲。一時間,竟連幾個大漢也制他不住。

    「不愧是鐵勒部族的勇士。」李遐玉以鐵勒語讚了一句,好整以暇地笑道,「只可惜,再勇武,孤身一人前來行刺也未免太過衝動。而且,我竟不知自己何時得罪了鐵勒族人,好端端地引來了今日之禍?」拿著那兩個孩子身上的飾物把玩時,她便發覺似有人在暗中窺視,於是索性便令部曲悄悄在周圍埋伏戒備,一舉來個甕中捉鱉。果然,抓住的絕非什麼尋常人。

    那身形高大的鐵勒漢子怒髮衝冠,待要衝著眼前這個狡猾的唐人少女大吼,卻被人一腳踢中了後頸,疼得昏了過去。謝琰撣了撣衣角,就像方才出手的人並不是他一般,微微擰起眉:「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發覺暗中有人潛了進來,就該讓部曲去將他拿下,而不是使什麼誘敵之計。」雖然他心中很清楚,自家元娘絕不會輕易教人近身,但遠遠望見她險些被人拿下當作人質,心中仍是既焦急又激憤。

    「此人武力超群,若是想不費一兵一卒將他拿下,只得行此計。何況我也並非什麼手無縛雞之力者,亦算不得兵行險著罷。」李遐玉笑著回道,目光微微閃動,「你怎麼不多歇息一會兒?待天亮之後,還須得趕回去呢。」滿打滿算,他不過才睡了一個時辰,如何足夠?

    「睡夢中彷彿覺得你並不在身邊,心中牽念,故而醒了過來。」謝琰來到她身邊,低聲道,「若非如此,也趕不上這一遭。回去暫且不急,端看此人的裝扮,並非尋常鐵勒族人,或許是咱們的轉機。不如待他醒來,細細詢問一番罷。」

    「他情緒如此激烈,方才又似乎喚著誰的名字,許是那兩個孩童的阿爺。」李遐玉已經習慣他時不時極其坦然地道出心中情意,面上絲毫不動容,只接過公事的話頭,「將他帶到安置孩子們的帳篷裡去,且瞧瞧他們的反應。若當真是父子,也怨不得他會出手,應是錯以為咱們將孩子當成奴隸,取走了他們的財物。」以鐵勒許多部族的傳統,對於戰敗者或者老弱毫不憐惜。便是再尊貴的身份,一朝落敗,也只得零落成泥。當然,換而言之,即使是奴隸出身,日後翻身做主,同樣亦是深受人尊重的英雄。

    部曲們便將那鐵勒漢子夾帶著,推進帳篷中。兩個孩子原本正蜷縮在角落裡似睡非睡,一時受驚,立即緊張地望著來人。待看清楚倒在地上的究竟是何人之後,他們才終於爆發出哭喊聲,用鐵勒語喚著「阿父」,撲倒在那人的身上,滿是驚懼與擔憂。

    部曲女兵漸次而入,擺上長案、茵褥、漿水,又生起了火。李遐玉與謝琰這才舉步入內,淡然地在帳篷中央坐下來。兩人靜靜地望著哭泣不已的兩個孩子,以及漸漸轉醒正低聲安慰他們的鐵勒男子,既無絲毫動容,亦無輕鄙之意。

    當那鐵勒男子徹底清醒之後,所見的便是如此芝蘭玉樹般的二人。一瞬間,他甚至以為自己早已經離開了荒涼的大漠,被送往唐人的繁華城池宅邸中當了奴隸。然而,帳外呼嘯的寒風,子女稚嫩的哭泣,教他立即回過神來,臉上浮起了滿滿的戒備。

    「數日之前天降大雪,我們商隊行經漠北,偶爾發現遭到狼群襲擊的遺體。本想就地掩埋,卻見兩個孩子仍有生息,便帶回綠洲好生救治。今夜他們剛剛醒來,身子仍有些虛弱。本打算過些時日便帶著他們去尋找親人,不想你卻突然出現了。」李遐玉以鐵勒語道,「想是有什麼誤會,才教這位鐵勒勇士猛然動了手。」

    「阿父,確實是他們救了我和阿弟。」含著淚水的鐵勒族小娘子道,「阿父離開後沒幾日,族長便說你已經投靠了別的部族,罰我們幾家人當奴隸。祖父又生氣又傷心,悄悄帶著大家跑出部落。我們往南走了很久,帶的糧食都吃光了,又遇上了狼群……醒過來的時候,就已經在這裡了……」

    那鐵勒男子微微動容,雙目赤紅:「我回部落之後,見不到你們。族長居然騙我,說你們帶著牛羊往南遷居。我一路追過來,挖出了屍體,卻不見你們兩個……原來,原來你們這些大唐人,確實是我一雙兒女的救命恩人。」他略作思索,有些艱難地雙膝跪地,俯首趴伏在地上,行了鐵勒族的大禮:「兩位既然救了我的兒女,就如同我的恩人。我日後一定會用最好的奴隸、最多的金銀,來酬謝你們的大恩!」

    「奴隸和金銀,我們並不感興趣。而且,我們救人,也並非為了得到酬謝。」謝琰一直不著痕跡地觀察著他們三人的神色,心中念頭頻換,最終起了幾分試探之意,「不如,我們換一個承諾如何?聽聞鐵勒男兒重信義,我們大唐人亦是遵守君子一諾。以承諾相換,總比金銀奴隸等身外之物更合適一些。」

    鐵勒男子猛地抬起頭,啞著聲音道:「你們不是商隊,是唐人軍隊!!」他在營地之外守了許久,這才得了機會潛入,不料仍是被人抓了個正著。尋常商隊養的護衛,怎可能如此防守嚴密,又每個都有這般好的身手?

    「不錯。」謝琰頷首,「不過,軍隊又如何?商隊又如何?我並不會強求你,答應背叛鐵勒部族之類的事。不過是想以大唐人的立場,換你一個諾言罷了。」

    「你想讓我答應什麼?!」

    「永生永世,都不得侵擾大唐無辜百姓,冒犯大唐邊疆。我雖是大唐軍隊中人,但你也該知道,大唐從不會無故進入漠北攻擊鐵勒部落。原本大唐人與鐵勒人,都可各自為生,井水不犯河水,還能藉著粟特商隊互通有無。然而,許多鐵勒部族卻每年都南侵,以劫掠大唐金銀糧食、欺辱大唐百姓為樂。我們大唐軍隊在大漠中巡防,也只是想阻攔他們而已。」

    李遐玉接道:「我相信,鐵勒部族當中,定也有真正鐵血而又仁義的漢子。只想靠著自己的雙手,放牧牛羊,馳騁在草原上,而不願意去破壞別人的家園。」她定定地望著眼前的鐵勒父子三人,「你們可是這樣的人?若不是,就當我從未救過你們便是了。不需你們的報答,因為你們的金銀奴隸也許就是我大唐百姓的血淚。只是日後再見,便是仇敵了,必將不死不休。」

    少年與少女斂去了笑意之後,眉間眼角皆是冰涼冷厲之色,猶如對待寇敵。

    鐵勒男子怔了怔,低聲道:「……容我想一想再說。」

    「隨口而出的諾言,未必會遵守。」謝琰意味深長地回答,「真正深思熟慮之後,方能言行一致。如此甚好,我們便等著勇士的回應了。」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08
發表於 2017-10-17 00:29:5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七章 暗生轉機

    獵獵寒風呼嘯,卻掩不住戰馬的嘶鳴聲。金戈鐵馬,鏗鏘作響,為漫漫黃沙中的一角綠洲增添了幾分生氣。胡楊林外,留在營地中的女兵部曲們正在辛勤操練,縱馬飛奔,頂風揮舞陌刀,呼喝聲延綿不絕,絲毫不敢懈怠。故而雖是數九寒天,眾人卻出了一身熱汗,頭頂上蒸騰騰地冒著白氣。

    李遐玉拿起輕刀練了上百式後,也略出了些薄汗。見她將刀放下,思娘立即上前給她披上大氅,免得她受了寒。兩人立在胡楊林中避風,回首繼續瞧著眾人操練。看了半晌,李遐玉低聲吩咐:「殺幾頭駱駝,與大家燉些熱肉湯,好生暖一暖身子。」駱駝養得太多,反倒容易耗費糧草。倒不如時不時宰些吃了,也好與眾人解一解饞。

    「元娘與謝郎君想必有些日子不曾進駝蹄羹與駝峰炙了。」思娘接道,「且讓奴做來,嘗嘗滋味是否合意?」因常年追隨李遐玉在外漂泊,兩位婢女都練得一手好廚藝。平日裡瞧著不顯山不露水,便是尋常幹糧也能教她們添些滋味,更何況拿得好食材之後?

    李遐玉微微一笑:「且讓你試試身手,改日便以此招待姊夫。」凌晨時她便已經遣了人去西段送信,慕容若定會親自來一趟。既然事有轉機,他們便不必按著原定計畫行事,也該好生商量一番。說不得,此事若是進行得順利,他們或許都能趕回去參加孫夏的迎親禮呢?「多做一些,也好款待三位貴客。大漠中實在清苦,也尋不出什麼山珍海味,還須得請他們原諒則個。」

    「奴省得。」

    待思娘離開後,李遐玉忽然側過臉,看向藏在樹後正小心翼翼覷著她的孩童,溫和地用鐵勒語問:「你在此處看了許久,可是想騎馬?」那孩童穿著女兵們臨時改小的裌襖,依舊顯得十分瘦弱,卻比剛醒來時更多了幾分神采,棕色的雙目尤為靈動,滿是好奇與探查之意。許是因自家阿爺在身邊的緣故,舉止間亦不再警戒謹慎,看似宛如尋常孩童一般。

    李遐玉對他們頗有幾分憐惜之意,又不禁想起數年之前長澤城破時的自己。與此同時,她心中更清楚,一旦經歷過這般慘痛之事,再如何純真的心性,再如何稚嫩的孩童,性情也會悄然改變。或怯懦畏懼,或執著自強,或仇恨殘暴,若能保住心底的良善便已經是萬幸之事了。

    「我能騎麼?」孩童走近她身邊,抬首望著她。

    「若是你養好了身子,便能騎馬。眼下恐怕你也沒有多少力氣策馬,容易遇上危險。」李遐玉記得,這孩子名喚絲帖兒,是個七八歲的小娘子。然而,若是只看外貌,卻猶如五六歲一般,瘦弱得彷彿一碰便會折斷。故而,便是她心中再如何憐惜,亦不會輕易滿足她的要求。

    「你們雖然是大唐人,卻是好人,長生天會保佑你們的。」絲帖兒道,雙眸動了動,掠過一絲晦暗之色,「我們部落的族長就是壞人,如果不是他,祖父祖母與阿媽也不會……」她的聲音變得有些哽咽,輕輕地咬了咬牙後,又猛地抬起首,眼中乍然迸發出濃烈的憎恨:「既然你們是好人,能不能幫我們去殺掉那些壞人?為什麼做了壞事的人能好好的活著?什麼也沒有做的人卻要被他們害死?」

    見李遐玉並沒有如她預料中那般動容,這小娘子擦去眼角的淚水,有些慌亂地補充道:「他們真的非常壞,搶過你們大唐人的糧食,也殺過留宿的商隊,還悄悄去襲擊其他的部落,搶他們的牛羊和奴隸!」

    李遐玉垂下眼,平淡地反問道:「那曾經是你們的部落,難道殺人的只是別人,你們家沒有殺過?」沾過大唐人鮮血的兇徒,她一個也不會放過。有些事,須得問得清清楚楚,方能彼此更加坦誠,更加信任。

    「阿父一直不願意!阿父說過,長生天不會保佑這種人!殺別人,搶別人的財物,遲早都會受到報應,被別人殺光!部落不能靠著這種殺殺搶搶過日子!」絲帖兒辯解起來,「族長這次想聯合其他部落,南下搶大唐。阿父說他可以借到糧食,勸他們不要衝動。可是……可是阿父剛離開,他們就……」

    「你們部落叫什麼名字?眼下在何處建帳過冬?」李遐玉並不完全相信這孩子的話。若是她阿父當真是那般心底良善者,便不會連答應許諾都如此猶豫。當然,正因大唐與鐵勒部族之間多少積累了血海深仇,化解這些衝突與矛盾才需要漫長的時光,彼此之間亦不可能立刻互相信任。

    草原上的部族總有興起的一日,亦總有衰亡的一天。突厥沒落,薛延陀興盛;薛延陀沒落,或許不是回紇,便是其他鐵勒部族取而代之。乍然看去,一人的諾言於眼下的時局而言,或許並沒有什麼大用途。然而,不同的力量加入草原的角逐中間,卻遲早都會產生影響。或許,往後這將又是一個舉族內附的一個契苾部呢?

    「曲牙部。」絲帖兒十分驚喜,「就在東北方向,周圍還有何齒部和色伊罕部!他們也都是壞人!部落裡有兩千多個勇士,婦人、老人和孩子都加起來,足足有五六千人。還有上千個奴隸,都是他們搶過來的!!」

    「絲帖兒!住嘴!」她的父親烏迷耳疾步走過來,臉色鐵青。他舉起手來想給女兒一巴掌,卻終究還是不忍心。絲帖兒毫不示弱地望著他,紅著眼喊道:「祖父祖母和阿娘的仇一定要報!我不像阿父,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踩在咱們家人的血肉上歡笑!只要能夠報仇,教我付出什麼代價我都甘心!」

    這瘦弱的孩子幾乎是用盡全身的氣力大喊,瞬間便淚流滿面。她臉上早已沒了孩童的純真,只留下徹骨的仇恨。端從這段話便能知曉,她其實比李遐玉所想的,還更加早熟一些。然而,李遐玉卻並不反感。

    烏迷耳把女兒夾在腋下,怒道:「自己的仇自己報!咱們鐵勒人的事,不需要大唐人來插手!你聽懂了嗎?!」最後這句話,他看似是對著女兒吼的,眼角卻瞥向旁邊的李遐玉。絲帖兒掙紮著想反駁,卻已經哭得說不出話來。

    李遐玉看著這對父女,勾起嘴角:「鐵勒人相爭之事,我們自是毫無興趣。不過,若是曲牙部聯合其他部族,意圖南下侵擾大唐,那便是我們的事了。到時候,必叫他們有來無回!」她攏了攏大氅:「你是個血性的鐵勒漢子不假,我亦理解你想用自己的雙手報血海深仇。不過,我們卻不能因此而放過一群畜生。」

    烏迷耳沉聲道:「我會立刻去聯合其他部落,阻止他們南下!如果真教他們這個冬季得了勢,周圍的部落就不會有什麼安生的日子了!總會有部落警惕他們,願意幫助我!這是我們鐵勒部族的事,你們沒有必要插手!」

    「呵,過去的仇怨,便不能報了?」謝琰緩步而出,挑起眉,「聽絲帖兒所言,他們曾經南下劫掠,如今又對大唐垂涎三尺。難不成,他們以前傷的性命,都能不作數?我們大唐軍隊不能為百姓討得一個公道?你們鐵勒人的性命,就比我們大唐人的性命金貴?」

    烏迷耳一時無言以對。

    謝琰步步緊逼,又冷笑道:「我本以為,你是個仁義磊落之人。卻原來,不過是個假仁假義之輩。善惡是非不分明,連一個孩子也不如!就連絲帖兒都知道,好人便該與好人一起同仇敵愾,殺盡那些壞人。而你心中竟沒有好壞的道理,只有大唐人與鐵勒人的分別。正因如此,你才不肯答應許諾,日後鐵勒與大唐井水不犯河水!在你心中,是否鐵勒人只要找到合適的藉口,便能南下侵擾?!」

    烏迷耳聲音有些發澀,搖首否認道:「不!我沒有此意!若有此意,我為何會反對族長的計畫?他們每年都沒有想過要準備過冬,只想著冬天的時候四處打劫,心術不正,絕對不會受長生天保佑!遲早會為部族招來災禍!」

    「既然你憎惡曲牙部的所作所為,又為何不願與我們聯手,將他們除去?你當真相信,自己能尋得其他部族作為援助?若是果真能尋得,便不會淪落到孤身一人來尋妻兒的地步了。」謝琰接道,「難不成,你還想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再禍害更多的唐人與鐵勒人?嘖,憑著自己的力量復仇,確實是勇士的作為。然而,學會藉著他人之力復仇,才是智者的作為。因為心中的執念和孤勇,而不願借力借勢者,其下場如何,便不必我贅述了。」

    烏迷耳神色劇變,魁梧的身形竟然晃了晃。

    絲帖兒哀哀哭道:「阿父,祖父祖母和阿娘還在地下看著我們呢!我們怎麼能讓那群壞人好好地活下去?」

    烏迷耳的臉色變得無比蒼白,喘了幾口氣,回首看向那一雙少年少女:「我答應你,日後我的部落,絕不會南下侵擾。我的部落,只會用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缺少了什麼,都用自己的東西去換來!你們也須得答應我,只要是沒做過惡事的鐵勒部族,你們大唐人就不能殺!」

    「如同你只能替自己的部落許諾,我們也只能替自己的屬下許諾。」謝琰平靜地答道,「當然,除了互不侵擾之外,咱們也可互惠互利。你是否有興趣聽一聽,咱們日後如何互通有無?將所有顧慮都解決之後,我們或許才能坐下來,仔細地說一說如何對付曲牙部落,不是麼?」

    烏迷耳怔了怔,重重地點了點頭:「只要能熬過荒年,有足夠的糧食吃,有足夠的衣衫穿,有足夠大的牧場教我們放牧,誰會願意過打打殺殺的日子?誰想當薛延陀部落驅使的奴隸?他們的榮華富貴,也都是用我們的血汗換來的!」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09
發表於 2017-10-17 00:30:0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八章 合作大捷

    如墨般的蒼穹倒扣在原野之上,沉沉的烏雲遮住了漫天星光。凜冽的寒風夾著冰雪,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肆虐。這是個足以將人凍僵的寒夜,幾乎無人會在這般的夜晚中出行。然而,遠處隱約跳動著的火光,卻依稀透出幾許溫暖,誘得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們難掩貪婪之意,彷彿餓狼一般猛地撲了上去。

    火光猛然躥了起來,點燃了整個部落。驚恐的慘叫聲始終不絕,伴隨著得意志滿的狂笑。毫無同情,毫無憐憫,毫無同族的情誼,只剩下勝者的殘虐與敗者的悲痛。在驚懼的哭聲中,於依舊燃燒的部落廢墟之外建起了數個帳篷群。被簇擁在中間的幾個帳篷顯得尤為華麗,放滿了剛剛搶奪而來、沾滿了鮮血的金銀珠寶。

    「嘿嘿!要不是你們得了消息,他娘的,還真瞧不出來他們居然藏著這麼多寶貝。」一個渾身肌肉糾結的大漢光著膀子坐在滿地珠寶中,拿著一隻金燦燦的杯子斟酒飲下,「這種暗地裡藏著寶貝的部族最是可惡!平日裡窮得和什麼似的,多餘的牛羊都不願意拿出來!私底下卻比咱們還更會享受,指不定怎麼嘲弄咱們窮酸呢!真是該死得很!」

    「只靠著這一個部落的牛羊糧食,咱們還遠遠不夠分。」另一人接過話,「可惜,與我們臨近的部落就這麼一個,其他的還須緊趕慢趕地追過去。不過,好不容易帶著人出來一趟,可不能讓他們懷裡都落了空。不給每個人都佔點便宜,死的傷的都拿些寶貝,那些兔崽子下回就不會哭著喊著跟來了。再挑一個近點的部落,趕緊地將他們都收拾了。」

    「照我說,你們的眼皮子怎麼這麼淺?!有點出息成不成?怎麼就盯著遠遠近近的那些部落不放?」又一人陰沉地笑起來,「既然都離得這麼遠,不如索性乾脆些,往南走一趟?那裡隨便殺光一個村莊,就比咱們搶好幾個部落還值!!搶完就走,那些唐人便是想追也追不上!」

    其餘兩人沉默下來,啜著杯中的美酒,並未立刻附和。此人冷哼了一聲,將酒杯摔在地上:「咱們連自家鐵勒勇士都不怕,還怕那些軟綿綿的大唐人?!娘的,一聽見大唐人,你們的膽子就白白教人割了不成?!以前咱們也沒少搶搶殺殺,怕啥?!」

    「可汗前些日子說過,咱們西遷之後,不許南下。萬一惹來唐人反攻,咱們立刻就會被薛延陀拿出去頂罪。自己人折騰來折騰去,只要看得緊一些,不教人逃了出去告狀,就不會生事。而那些唐人,便是沒事也會生事,咱們又何必去招惹?」

    「你別小瞧了那些唐人。之前殺得那大度設小可汗險些死在大青山的,可不就是唐人?」

    「就搶一個村莊,怎麼可能會惹來那麼多事!咱們以前難不成沒搶過?你們倒是仔細想想,到底是唐人寶貝多,還是咱們鐵勒人寶貝多!搶誰更值得!要是唐人當真想拿咱們問罪,大不了再往西遷!可汗?!嘿!眼下他連自己的兒子都管不住,還能管咱們?不如往後跟著西突厥,至少不用再畏畏縮縮地,丟光了咱們鐵勒人的臉!」

    帳篷裡再度沉默起來,那光膀大漢忽然也狠狠地摔了金盃:「說得對!咱們怕過誰來著?就許大唐人喝酒吃肉,還不興咱們也過個好冬?明天咱們就準備乾糧,往南去!娘的,咱們攏共也好幾千勇士,幾乎能攻下一個城。到時候,滿眼都是好寶貝,搶也搶不完!嘿嘿,當年那個什麼長澤縣裡得來的好些寶貝,我都舍不得給人看!」

    「既然你們都想去,那我就陪你們一程。娘的,好好搶一把,咱們再往西走!可汗護不住咱們,西突厥能護得住!說什麼草原上的共主,就是個窩囊廢!娶唐人的公主娶不上,打唐人也打不過!就知道拿咱們的牛羊,榨咱們的血汗。」

    「就是,跟著窩囊廢頂什麼用?咱們搶了好寶貝,獻給西突厥可汗,指不定還能封個小可汗什麼的!嘿嘿!」

    下一刻,大帳中便響起了充滿野心的大笑聲。與此同時,外頭的營地裡也處處皆是飲酒作樂的人。夾雜在其中的哭喊,反倒令他們越發興奮,調笑聲、鞭打聲,不絕於耳。剛經歷了一場毫無懸念的屠戮,為了慶祝勝利,他們都放浪形骸地縱情享樂。便是那些擔任了斥候的騎士,也悄悄也轉了回來,隨便尋了一個哭聲陣陣的營帳就鑽了進去。沒有任何人發現,數里之外,一支千餘人組成的軍隊,正悄然無息地接近。

    「來晚了!真是混賬東西!」烏迷耳咬緊牙關,難掩悲憤地望著遠處由盛而衰的火光,「那些連畜生都不如的傢伙,果真下了狠手!當初……當初我就不該……」他懷裡坐著的絲帖兒抿了抿唇:「阿父,這就是那個當初不願意借糧給你的部落?」

    「那是他們辛苦得來的糧草,不願借也是人之常情。」烏迷耳低聲回答,「他們也有父母妻兒,也想安穩地過冬。而且,借了咱們,說不得就是有去無回。誰願意白白吃虧?可是,就因為他們拒絕借糧,這些畜生就……」

    「這與是否拒絕借糧無關。」李遐玉接道,「若是他們借了糧,反倒更容易遭人覬覦。對於這種人心不足的畜生而言,無論如何他們都能找到藉口。有糧食不借該死,有糧食借糧也該死。錯不在受害之人,只在這群餓狼。」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慕容若道,將謝琰與朱旅帥喚過來,「趁著眼下他們毫無防備,咱們正好上前突襲,將這群畜生都殺個乾淨。或許還能趕在他們將人都凌虐致死之前,多救出幾個老弱婦孺。你往後的部落,便多少有些人了。」

    烏迷耳點點頭:「眼下風太凜冽,不好射箭壓制,只能衝過去。不過,旁邊廢墟的火光實在有些太盛,很難悄悄地靠近。」他仍有些擔憂,畢竟敵人足足有三四千,而這群大唐軍隊滿打滿算亦不過千餘人而已。

    「你們如何看?」慕容若環視週遭,又問道。

    「兵分四路,一路遠遠繞到後頭,其餘三路左中右包抄過去。」謝琰道,「先潛伏靠近,待火光漸小的時候,再衝殺進去。咱們是奇襲,不能棄馬,否則失之靈活。攻其不備,出其不意,方能取得大勝。」

    「阿兄所言極是。」李遐玉接道,「我願帶著女兵部曲繞道遠行。」

    「校尉,屬下願作右路!」朱旅帥亦精神十足地請戰。

    慕容若盯了他一眼:「既如此,元娘繞行,謝旅帥帶一百二十人居左,我帶朱旅帥居中,烏迷耳與我的侍衛往右策應。小心行事,不可打草驚蛇。萬一驚動敵營,大家便衝殺上去,將他們徹底衝亂。」

    「是!」

    彷彿只是一瞬,又彷彿過了數個時辰。人聲已經漸漸稀疏的營地裡,忽地再度響起了慘叫聲。慌亂與恐懼之中,有人喊起了「敵襲」,下一刻便被砍翻在地。上千黑影縱馬在營中奔馳,許多人仍然沉醉在享樂之中,尚未反應過來,便被陌刀與橫刀取走了性命。營地中響徹著哭聲與求救聲,不少剛失去親人的老弱婦孺都舉起了刀,趁亂將仇敵殺死。然而,那群突如其來的襲擊者卻依舊悄無聲息,只是默然地收割著性命。

    「哇呀!來的究竟是誰?!膽大包天!若教我抓住了,定要將他們五馬分屍!」

    「是烏迷耳!是烏迷耳帶著人來復仇了!!」

    火光中,華麗的營帳內奔出三個大漢來。烏迷耳發現他們後,目眥欲裂,立刻將絲帖兒丟給旁邊的侍衛,舉刀衝了上去:「畜生!把你的頭顱給我!!」其中一個大漢青筋畢露,持刀擋住他的攻擊。其餘二人立刻牽馬欲走,卻被迎面而來的巨斧留了下來。孫夏扛著雙斧哼了一聲,竟然以一敵二。而後,從後方而來的/弩/箭/射中了那二人,箭枝穿顱而過。兩人不甘心地大睜著雙目,倒在了地上。

    營帳另一側,李遐玉收起/弩/箭/,微微一笑:「大兄,這可是族長的頭顱,很是金貴,趕緊收起來罷。」

    孫夏應了一聲,忽地抬起首:「茉紗麗……」

    「茉紗麗不會喜歡的。」李遐玉勾起嘴角,打斷了他的妄念。

    身量魁梧的少年頗有幾分失落,垂下頭來。並非他不瞭解小娘子們喜愛什麼,而是阿玉先前總喜歡將頭顱送人,收到頭顱亦是十分高興,便讓他想得岔了。仔細想想,茉紗麗仍是尋常的小娘子,而阿玉——罷了,她喜愛之物,不可以常理度之。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10
發表於 2017-10-17 00:30:1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九章 長澤之仇

    孫夏雙目眨也不眨地,便砍下了兩位族長的頭顱。因著血淋淋的,他胡亂扯了塊破碎的帳篷包起來,而後將兩具屍首踢在一旁。李遐玉見他安然無恙地收拾妥當,正待離開,眼角餘光卻瞥見,其中一具光著膀子的無頭屍首腰上滑落了一把短刀。在將熄未熄的火光的映照中,那柄短刀裝飾著華麗寶石的刀鞘寶光閃爍,十分誘人。然而,她卻僅僅只是直勾勾地盯著刀柄上熟悉的紋刻,久久不能回過神來。

    這形制,確實是障刀無誤!而那刀柄上的紋刻,有一半是她親手刻上去的!這世上如何可能會有一模一樣的兩柄障刀?!

    剎那間,她彷彿便被刺骨的寒風凍得渾身僵硬。原本以為堅不可摧的心底露出了一片柔軟,卻教這柄障刀狠狠地刺了進去,頓時便血流滿地。那些早年壓在心底的悲傷、仇恨、痛苦與憤怒,彷彿隨著溫熱的鮮血盡數湧了出來,轉瞬間又化作無邊的寒涼之意。

    忽地,她有些艱難地挪動著身體,一步一步朝那柄障刀而去。漸漸地,步伐愈來愈快,而後只聽得鏗鏘一聲響,猛地拔出了那柄障刀。就是它!就是它!!那是祖父當年受賞之物,親自交給了阿爺!她見阿爺在刀柄上刻紋,偷偷地給他刻了一半!她的氣力小,刻紋已經漸漸模糊,而阿爺刻下的紋路里,卻依稀仍留著暗紅的血跡!

    荳蔻年華的少女立在屍首邊,珍之重之地輕輕撫摸著那柄失而復得的障刀,將自己原本佩戴的障刀丟棄後,緩緩收進刀鞘之中。而後,她面無表情地注視著那無頭屍首,抽出輕刀,將四肢盡數卸了下來,剎那間便徹底將屍首削成了人彘。

    提著滴血的輕刀,她回過首,望向剛結束搏鬥的烏迷耳:「他是哪個部族的族長?」

    她曾以為,再也不可能尋見當年長澤城破的罪魁禍首;她曾以為,須得向所有薛延陀統領下的鐵勒部落復仇,方能一解心中之恨。卻原來,上天終有善惡之報,兜兜轉轉,仍是讓她手刃了殺父仇人!當然,這遠遠不夠!阿娘的仇,長澤縣那些無辜百姓的仇,她都須得一一清算,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凶手!

    她烏黑的雙眸內全無往日的平靜,只餘下暗沉而冰涼刺骨的殺意。連烏迷耳這般魁梧勇武的鐵勒漢子望過去,心中亦禁不住升起了些許寒意。他定了定神,方沉聲答道:「色伊罕部。此部有一千五百控弦勇士,此刻應當都在營地當中。」

    「你……當年是否去過長澤縣?」李遐玉的眸子輕輕動了動,目光猶如刀刃般鋒銳無匹。

    「不,當年曲牙部屬於中軍。何齒部和色伊罕部,才是西路的牽制之軍。」烏迷耳回道。他絲毫不懷疑,若是自己答錯半個字,這個小娘子便會提著輕刀過來將他砍殺。那是深刻在心中的滔天仇恨,唯一的消解之法便是復仇。國仇家恨皆匯聚在一處,她無須任何顧忌,也絕不會容許任何人阻擋。

    李遐玉轉過身,吩咐護衛在她身側的思娘與念娘:「讓李丁留下幾個俘虜,只需問明白一件事即可——貞觀十五年十月,到底是哪幾個部族去了長澤縣?三四千人,絕不僅僅是兩個部族而已。」她並未被仇恨徹底沖昏頭腦,依舊十分清醒。故而,她非常明白,烏迷耳並未騙她。他到底只是曲牙部之人,不瞭解當年長澤縣之戰亦在情理之中。至於何齒部和色伊罕部,她當然不會放過。

    只有將仇人殺盡,再與阿爺阿娘以及長澤縣的民眾做一個道場,他們方能無牽無掛地輪迴轉世罷。想到此,她眼前便再度浮現出當年親眼所見、親耳所聞的種種場景,手中的輕刀忽地變得沉重起來。

    眼前倏然奔過一個衣冠不整的鐵勒男子,驚慌地奔逃。李遐玉定了定神,上前數步,一刀便將其砍殺在地。而後,她並未顧及匆忙隨過來的思娘與念娘,徑直衝進了敵群當中。

    不遠處,謝琰正驅馬左衝右突,收割敵人的性命。他的馬匹兩側已經掛滿了敵首,猙獰無比,而他卻幾乎毫髮無傷。忽然,他瞥見數名鐵勒人正圍著一個熟悉的身影,心中不由得一緊。他頃刻間便策馬奔了過去,俯身將她緊緊攬入懷中,共騎在馬上。

    「阿玉,怎可如此魯莽?身為主將,如何能將自己置於險地?你將學過的兵法都忘光了不成?」他有些心疼地擦去她臉上濺的血跡,檢查她身上是否有傷痕,「你生性便有些冒險,往後絕不可如此衝動。替祖父祖母,替玉郎,亦替我多想一想罷。」

    李遐玉抬起雙手,輕輕地覆在他攬在她腰間的手臂上:「三郎,何齒部和色伊罕部,是當年進攻長澤縣城之人。我終究找到了,阿爺的障刀。」她感覺到,腰間的手臂倏然一緊,幾乎將她的脊背整個沒入身後溫暖的胸懷中。

    「家中的值錢物什,說不得都能尋回來。阿娘的首飾……」

    懷中人抬起首,冰冷的眼眸中淚水盈盈。謝琰心中一慟,微微垂下眼,嘴唇貼在她額前。兩人相觸之處,刺骨的寒意彷彿頃刻間便褪去了,只留下陣陣暖意。「此乃天意,阿玉。此仇此恨,必定報之。家人之物,也定能尋回來。放心罷。」

    數個時辰過去,這一場奇襲之戰終於結束。除去數個俘虜之外,三個悍然來犯的部族都未留下任何活口。先前受攻打的鐵勒部族也因憤而反擊之故,只留下數百老弱婦孺與幼童,以及千餘奴隸。府兵們的馬匹上,再度掛滿了敵人的頭顱。有了這些意味著功勛的頭顱,他們幾乎無視了三位族長營帳中堆砌的各種金銀珠寶,互相樂滋滋地炫耀起了自己的勇武。

    慕容若命人將這些珠寶財物都收起來,留給了烏迷耳。烏迷耳怔了怔:「這些都是勝者的戰利之物,校尉儘管取走無妨。我們這些老弱,只需糧草牛羊,便已經足夠熬過這個冬天了。拴在外頭的數千匹馬,你們也盡可帶走。」

    「馬匹我們便不客氣地收下了。不過,眼下此部落中的青壯死傷大半,你們在草原上生活想必也不容易。留著這些金銀珠寶,悄悄地藏起來,日後再拿出來換糧食牛羊就是。」慕容若道,望向角落中默然靜立的謝琰與李遐玉,「他們大概也只想取回我大唐百姓之物而已,到時候便煩勞你帶著他們走一程。我留下來,暫時作休整,亦防備他人再度來襲。」

    「物歸原主,也是應當。」烏迷耳低聲回道,「此部落的安全,暫時便有賴慕容校尉了。」

    謝琰緩步走過來,淡定地道:「曲牙部、何齒部、色伊罕部如今精悍盡去,正是收服的好時候。烏迷耳,只有集齊這四部的生還者,再將奴隸都釋放,充作青壯立即訓練起來,你方能在草原上立足。不過,那三部中想必也仍然留有許多心思不正者。這一回,便由我們幫你盡數除去,解決隱患。」

    「多謝幾位的恩情。」烏迷耳很是觸動,慎重地朝他們行禮,「以前確實是我太過狹隘……你們日後便都是我烏迷耳的兄弟!若有什麼我幫得上忙的,儘管說就是!另外幾個攻打長澤縣的部族可查出來了?我們鐵勒人也信奉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我會替你們好生打探消息!不過,若是他們並非什麼大奸大惡的部族,就恕我不能祝你們一臂之力了。」

    「無妨。你們安身立命不容易,也不必理會這些紛擾。」李遐玉瞥向他,神色平靜,「既都是鐵勒部族,也不好讓你們插手我與他們之間的恩怨。儘管放心罷,我不會濫殺無辜,定會查明此事再動手。」

    草原上的冬季既漫長又殘酷,許多部族悄無聲息地消失,亦有一些部族默不作聲地崛起。就在這個冬日,足足五六個部族失去了名字與圖騰,失去了精壯的控弦勇士與族長。餘下的奴隸與老弱婦孺以及不懂事的幼童,不得不追隨一位名叫烏迷耳的男子,建立了名喚鐵力爾的部落。在鐵勒語當中,鐵力爾有強大而正直之意,正是烏迷耳所追求的理想部族。在部族充分融合的過程中,自是出現了許多不滿的聲音,皆被烏迷耳強行壓制下去。至於那些曾經心生仇恨者,則早已被徹底肅清。

    鐵力爾部落,就這樣悄悄地盤踞在漠北草原的東部,暗中與來自大唐的粟特商隊往來,用牛羊馬匹與珍貴的皮毛換取糧食、香料、絲綢、茶葉以及金銀器物。在變得足夠富有與強大之前,他們宛如蟄伏的狼群一般,從未露出過自己鋒利的爪牙。

    同樣在這個冬季中,一支大唐的斥候軍隊,帶回了足以教人震撼的戰果。區區二百四十府兵以及數百部曲女兵侍衛,殺敵五千眾,殲滅五個膽敢來犯大唐的鐵勒部落,既是「上陣」又是「上獲」,足以教靈州上下一片嘩然。年輕的校尉慕容若,他麾下的旅帥謝琰,兩個名字,再度進入朝中不少重臣的視野,亦令伯樂們津津樂道越發期待。

    最終,慕容若得計五轉功勛,升為果毅都尉,暫時不離開河間府。謝琰則計三轉功勛,接替他成為校尉。他麾下之人,皆紛紛計勳三轉或者二轉,孫夏升任旅帥,郭璞升任隊正。其餘各種封賞,足以令其他府兵眼紅耳熱。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2 03:41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