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羽]超魔構築師(全文完)

慕冰至

第80章 舉世

　　「龍血者，你，渴望力量麼？」

　　語帶誘惑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龍血者？」李儀只感後脊發涼，雞皮疙瘩，不斷湧出。

　　此聲音，邪異陰冷，而且，顯然具備著成熟的靈智，並非初生意志。

　　他不自覺地低下頭，自己腳下，那道冰冷意志，與之前那三頭骸骨的下方，截然不同！

　　此物，絕非巨獸「盈虛」！

　　「邪魔退散！」心虛地輕吼一聲，李儀趕緊收斂動作，切斷與那道意志的聯繫。

　　身形微抖，他渾身打顫，有些心有餘悸。

　　共鳴斷絕後，依舊有餘音渺渺，耳畔一聲淺笑，許久才散去。

　　「六韜之氣，你很想要嘛？不必那麼麻煩，我送給你……」

　　尚未回神，李儀感覺到了什麼，抬頭望向天空，神情劇變，臉孔扭曲。

　　「這是……我的天！」

　　天穹之上，剩餘的三道氣柱——文韜、虎韜、犬韜，彷彿被磁石吸引，狂奔疾馳，極速而來。

　　其方向，無一例外，都是自己！

　　其中，文韜之氣距離最近，僅是一晃神的工夫，已經進入盈虛骸骨之中。

　　李儀轉過身來，循氣望去，一頭淡藍龍蜥，奔走如風，電光火石之間，狂撲而來！

　　「離我遠點！」李儀憤怒咆哮，劈啪三聲響，連續三道響指，毫不吝嗇地使出，「給我，去死！」

　　半空中，那淡藍龍蜥，從中崩碎，但衝勢不停，化作煙氣，陰魂不散。

　　「滾！」李儀身形閃爍，千重經綸運轉如神，依舊不能躲過煙氣，被沁入皮膚。

　　一剎間，李儀身外光芒大作，七色光柱平地而起，貫通天地！

　　「****/你/奶/奶!」

　　李儀的咆哮聲，在洞穴中久久迴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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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股文韜之氣，氣息雄闊浩大，已有靈性，化作一頭小號「盈虛」，盤伏在李儀的肩膀之上，張牙舞爪，雷霆遊蕩！

　　先前竊取的幾道氣息，與這道氣息相較，簡直是螢火較之皓月，不可同日而語。

　　不知何種緣故，這道文韜之氣，仍舊沒有與魔力交融，而是逐漸化入血脈。

　　身軀深處，一場饕餮盛宴已然拉開帷幕，每一個細胞，都在鯨吞牛飲，欣喜若狂！

　　那枚初生的血脈符文，無數觸鬚冒出，使出吃奶的力氣，死命汲取文韜之氣，飛快成長。

　　「你們倒是快活……」

　　李儀半點高興不起來，眉間陰鬱，神情凝重。

　　煉化六韜之氣，需整整一天。

　　一旦死了，不管吃了多少，全都會被吐出，重歸天地。

　　自己，能支撐一天麼？

　　不，說錯了，不是一天，而是足足三天！

　　「我死了。」半晌，李儀中肯地判斷道。

　　「李儀，你瘋了麼？即便奪了文韜之氣，那又如何？你能守得住麼？」

　　人未到，聲先至，羽衣憤怒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眼見那道光柱瀰漫，她湧上心頭的第一個情緒，就是火冒三丈！

　　要知道，「連理手環」之下，他們二人，已是命運共同體，難分彼此。

　　李儀若死了，她也逃不了。

　　此時，羽衣後悔得腸子都青了，但已經來不及。

　　「不是我選擇它，是它選擇了我。」李儀滿頭是包，沒好氣地說道。

　　「哦？六韜之氣，還能主動擇主？」羽衣不知道這是句大實話，以為是託詞，語帶嘲諷道，「看來閣下，不是凡人了……神眷者？天選者？還是六大真體？」

　　不能動手，她只好大罵一通，發洩心頭不滿。

　　「來了！」懶得反駁，李儀指了指天空，淡淡說了一句。

　　「什麼來了？」羽衣轉頭，順著李儀手指方向，神情就是一變，「咦，那是什麼？巨龍埋骨地裡，還有魔獸？是魔寵麼？」

　　說話間，一頭暗紅龍鷹，俯衝而下，在李儀身前，爆裂而開，化作赤色霧氣。

　　火光漫眼，一頭小號「武鋒」，裹帶無盡烈焰，落在李儀的另一肩上。

　　此為，犬韜之氣。

　　氣息繚繞，李儀身外七色光柱，劇烈震盪，足足擴展了一倍！

　　「這，這究竟是什麼？」羽衣嗔目結舌，連手中長弓，也有些握不住了。

　　「我說了，是它，選擇了我……」李儀聳聳肩。

　　似乎，是要印證他的說法，又一頭褐色翼龍，墜落而下。

　　這一次，是虎韜之氣。

　　小號的「壘虛」，趴在後背，令四周重力，沉重壓抑。

　　三道氣息，在身外錯落澎湃，而那七色光柱，已然連綿成山，猶如孔雀開屏，覆蓋天地！

　　「剩餘三道六韜之氣，全在你這了？」羽衣摀住胸口，她忽然覺得，自己的腦袋，有些不夠用了。

　　李儀點點頭，心中明鏡，自己的頭上，如今是掛著四個大字——「向我開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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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頭京觀，又多出二十餘顆腦袋，已有八十之數。

　　睚眥扛劍而立，殺氣騰騰中，似乎還帶了一絲意態閒適。

　　先前來的，都是孤身前來，被輕鬆斬殺，後面的人，終於是學乖了些，開始三五成群。

　　眼下，已經聚集了十來人，眼神貪婪，卻沒人願意先上。

　　他們都親眼得見，睚眥那拔劍一斬，如斷天地的悚然景象，也都知道，自己擋不住這刀。

　　也許第一個人死了，第二個人，就可乘隙斬殺，可是，誰願意做第一個？

　　更重要的是，那座人頭京觀，確然散發著某種凶煞，令每個人，都有些膽氣不足。

　　「怎麼，再耗下去，六韜之氣，就被我煉化光了……」睚眥主動尋釁，冷然笑道。

　　此時，一道光柱，衝天而起。

　　「又有人取得了六韜之氣！」

　　有人心動，但只是極少數人，那股氣息距離太遠，反正同樣是六韜之氣，眼前的，更實在一些。

　　嗡！

　　幾息後，那七色光柱，在迴蕩天地的喧囂聲中，光柱膨脹了一倍！

　　「是一個人，取得了兩道六韜之氣？」

　　有人嗅到苗頭，失聲之言，激起無數震驚視線。

　　更多的注意力，緊盯在光柱之上。

　　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那光柱，居然再次膨脹，猶如孔雀開屏，覆蓋天地！

　　「三道？」

　　「是三道！」

　　先是震恐和難以置信，緊接著，那一雙雙眼眸，化作飢渴的森紅！

　　三道，足足三道六韜之氣！

　　「搶，我要搶！」

　　沒人再多瞧一眼睚眥，不知是誰一馬當先，其他人如夢初醒，狼群一般，朝著光柱狂撲而去。

　　這一幕，在整片巨龍埋骨地，一一上演。

　　從高空俯瞰，四面八方，人流洶湧而來，熙熙攘攘，有種喪屍圍城之感。

　　三道六韜之氣！

　　沒人是傻子，如此簡單的算術，還會算不出來？

　　面前空空蕩蕩，睚眥先是愕然，猶疑片刻，眼神裡，竟有一絲淡淡的嫉妒和不忿。

　　他來回踱了幾步，忽然輕哼一聲：「三道六韜之氣？我倒想看看，是何等天驕英才……你的煉化，需要三天？希望，你能撐過頭一天，等我煉化完畢，咱們玩玩。」

　　不過，舉世皆敵的情況下，支撐一天？

　　睚眥也知道，這種可能性，不太大。

　　另一道光柱中，龍鯨臉色也不好看，思索片刻，搖了搖頭：「離開雨水領域，我的實力驟降，有些危險……而且，我專修水系，另外幾道六韜之氣，有個屁用？我還是安安心心地，當我的雨水之神吧！」

　　第三道光柱處，狐面女子則長舒一口氣，一言不發。

　　她可沒有半點爭奪的意願。

　　「別廢話，趕緊解除連理手環！」羽衣怒聲呵斥，她一想到即將到來的場景，就是渾身觳觫，「我可不會陪你送死！」

　　「你覺得，這個時候，我會解開麼？」李儀搖搖頭，好不容易有個墊背的，他哪能撒手。

　　「你，你耍無奈！」羽衣氣得差點發狂。

　　「除了耍無奈，我有別的辦法麼？」李儀苦笑。

慕冰至

第81章 萬徑

　　「盈虛」、「武鋒」、「壘虛」，三頭六韜之氣化作的小獸，在李儀身上戀棧不去，雷、火、土三種屬性的躁動氣息，灼亮如耀目彗尾，翻騰不休。

　　而身外的七色光柱，則更是如同招搖孔雀，驚天動地之相，不遜神祇！

　　連帶李儀身上，也似乎多出一抹莊嚴凜然的氣度。

　　「你，你無恥！」羽衣卻夷然不懼，怒氣衝衝，大聲喝罵。

　　「既然締結了同盟，就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李儀神情不變，嘴硬道。

　　他也知道，自己此時嘴臉可憎，不過，節操和性命，似乎還是後者更加重要一些。

　　「你別逼我，逼急了，大不了，就一拍兩散！」羽衣的表情陰晴不定，掌中幽芒一閃，一枚捲軸，浮現在手中。

　　「萬徑捲軸？」李儀目光落下，臉色頓變。

　　萬徑捲軸，取「萬徑人蹤滅」之意，是隨機傳送捲軸。此捲軸，極不穩定，有可能出現在百里之外，也有可能出現在咫尺之間，甚至，可能出現在高空和地下。雖然後遺症極大，在許多情況下，可作為救命法寶。

　　「這連理手環，也有距離限制，超過十里，就會失效！」羽衣呼吸急促，聲音中有一抹決然，「我現在，就用這枚捲軸，換你手中的連理手環。如果你拒絕，你知道我會做什麼……」

　　羽衣語調激烈，李儀也怕她真的付諸行動，趕緊道：「可以，不過，你需要送我離開『雷光領域』！」

　　「可以！」羽衣點點頭。

　　兩人都知道，時間緊迫，也沒什麼客套和討價還價，很快達成交易。

　　雙方交換，李儀收起萬徑捲軸，羽衣也收回連理手環。

　　「愣著幹什麼，走！」羽衣邁步向外，全然沒有等待李儀的意思。

　　對方肯遵守承諾，李儀就得求神拜佛了，哪有心思在意她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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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像來時的優哉游哉，兩人健步如飛。

　　李儀放緩呼吸，感知著體內變化。

　　那三道六韜之氣，不下於龍肝鳳髓，身體深處似在大排筵宴，從內而外，氣息輪轉，滋補著每一寸骨骼，髒腑、肌肉和皮膜。行走之時，骨骼轟鳴，肌肉鼓噪，皮膜顫抖，盡數在瘋狂成長。

　　而血脈符文，更是長出一角。

　　其形，與血脈符文——「負碑」的龍龜之形，可謂截然不同。

　　「負碑」符文，圓潤，沉靜，似背負洛書的龍龜。

　　而這枚符文，則頭角崢嶸，鋒芒畢露，藏有逆天之凶煞，甚至夾雜一抹邪氣！

　　李儀不清楚，此種異狀，究竟是來自古鼉之氣，還是由於三道六韜之氣，都屬暴烈剛猛之氣？

　　他也懶得去管。

　　身上彩光，可是催命符一般，不斷壓榨著他！

　　「我來看看……」

　　眼神精芒流動，晨光之瞳閃耀，落在小獸「盈虛」之上，李儀神情一變。

　　那氣息中，明顯摻雜著一股格格不入的七色氣息，翻騰糾纏，相互排斥。

　　「果然如此！」

　　念頭稍動，李儀恍然，怪不得自己隱有所感，這幾股六韜之氣，都有些渾濁不清。

　　此外，六韜之氣固然神妙，哪會在煉化時候，有驚天之相？

　　這股摻雜的氣息，才是七色彩光的罪魁禍首！

　　換言之，這巨龍埋骨地裡的六韜之氣，其本質，絕非什麼「蛻鯉化龍」，而是引人自相殘殺！

　　「龍血者？這麼說來，是想陰死身具龍族血脈之人！我因冥想術的緣故，覺醒龍龜之血脈能力，也被算作龍血者之列了。該死的，龍血者又不是只有我一個，怎麼獨獨找上我？」

　　「等等，這麼說來，若是能夠驅除這道氣息……」

　　手指抬起，古鼉之氣在指尖凝聚，李儀心念一動，操控著古鼉之氣，撲向那股七色氣息。

　　「刺啦」一聲，撕下一塊！

　　「可以！」李儀心神大振，「換句話說，我不需要支撐三天，或許，只要幾個小時！」

　　十指齊舞，無數股玄黑之色的古鼉之氣，噴薄而出，似夜幕侵襲，瘋狂啃食著那股七色彩光。

　　有戲！

　　「我就送到這裡，剩下的，靠你自己。」欣喜之際，羽衣的聲音，冷然響起。

　　「還沒到呢？」李儀嘟囔一句，一抬頭，雷光盡頭，三名法師虎視眈眈，即使有面具遮蓋，依舊能感覺到其眼中的不懷好意。

　　「好，夠了！」李儀知道，自己不能強要求什麼，身形微屈，如野狼奔走，踏步而出。

　　「希望，你能活下去吧……」羽衣語氣複雜，一轉身，朝著反方向快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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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這是自尋死路！」

　　張狂的聲音，在李儀身外迴蕩，伴隨霸氣沖勢，尤顯氣勢洶洶。

　　「霸下面具？」

　　三人望見那面具，身軀一震，他們可是從睚眥而來，親眼得見其張狂桀烈，那同為龍之九子的霸下呢？

　　果然，也是囂張狂悖！

　　其魔法手勢，快得猶如蹁躚蝴蝶，一瞬間，就有數十道手勢，綿延展開。

　　足見其身體掌控強大，而且，而且，這道法術，恐怕也是威力滔天！

　　未戰，三人已經先怯。

　　果不其然，霸下奔走之中，腳下流岩和焦土蜿蜒，忽然，一頭火光衝天的地獄火，咆哮而起！

　　「地獄火？這……怎麼可能？」三人中，修為最高的一個尖叫失聲，「那可是4級法術！」

　　地獄火踏步如飛，勢如摧山，火光衝天，三人那敢直攖其鋒，只得躲避而開！

　　卻見，霸下踏步如飛，速度更快，居然穿透地獄火的身軀，揚長而去。

　　「該死，是幻象！」

　　「愣著幹什麼，追！」

　　眼見此情景，三人知道被愚弄，不由勃然大怒，直追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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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儀的方向，是「壘虛」。

　　此地，他不但最為熟悉，而且，「壘虛」的「重力領域」，也是他最能發揮特長的地方。

　　鳥瞰而下，四面八方，無數人影，循著七色光幕而來，在奔跑中的李儀身外，形成一個巨大橢圓。

　　「快到了！」雖說望山跑死馬，可李儀的速度，絕不下於一日千里的神駒。

　　又有兩道身影，腳下重踏，鬥氣激發，化作金色狂電，遊蕩而來！

　　「給我停！」李儀並未減速，雙手前推，龍龜之氣繚繞指面，兩道地縛術，接連而出。

　　「愚蠢！」兩人傲然而笑，他們可不是孱弱的法師，可借一身強悍鬥氣，強行掙脫地縛術！

　　但馬上，他們就發覺自己錯了。

　　那地上翻騰而上的地氣，竟是乳白之色，而且沉重得嚇人，似山岳鎮壓！

　　足足十息之後，兩人才勉強掙脫，而李儀早就跑遠。

　　「這人，很不簡單……」

　　兩人中，一名貓臉武者，冷聲說道。

　　距離壘虛骸骨，越來越近！

　　而兩面和身後而來的人流，也是愈發厚重。

　　嗡！

　　一道巨劍，橫掠長空，李儀身形一閃，如鬼魅漂浮，堪堪躲過，繼續向前。

　　「他想進入重力領域，別讓他得逞！」有人看出李儀的盤算，大聲道。

　　「大家一起，震暈他！」

　　「這主意不錯，幹了！」

　　「好！」

　　不知是誰，出了個主意，一眾法師和武者，同時怒嘯！

　　一眾法師眸光電動，虛空雷動，是精神震爆！

　　而武者們，則是鬥氣醞釀，聲嘶力竭地咆哮，正是——「挫志怒吼」！

　　挫志怒吼與精神震爆，武者的陽剛和法師的陰柔，兩股力量生出新的變化，竟凝聚成一枚巨大光球，撕天裂地般，滾滾而下！

　　「精神震爆麼？我是祖宗！」李儀怒哼一聲，連續幾個響指，隔空引爆那道精神之球。

　　轟！

　　整個巨龍埋骨地，似乎都在距離搖晃，暴亂之威，將所有人掀翻在地，連武者也不能倖免！

　　李儀首當其衝，吐出一口鮮血後，藉著衝擊餘威，落入重力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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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搏命

　　跑！跑！跑！

　　死亡陰影緊隨，李儀咬緊牙關，快步流星，身形起伏，步伐沉凝，不遜脫韁之野馬！

　　壘虛的重力領域，似千萬無形錘，敲擊著身軀的每一寸血肉，修行猛獁撼山時，許多凝滯、生澀、未曾貫通之處，忽然開竅。

　　一氣，呵成！

　　一腳踏落，足尖流風迴旋，腳底巨力噴薄，兩股力量珠聯璧合，速度又增兩成！

　　與此同時，血脈賁張之下，縈繞在外的六韜之氣，更是激越張揚，以更高效率，化入身體。

　　身上傷勢，竟也在漸漸痊癒。

　　那枚新生的血脈符文，則是沐浴陽光雨露一般，演化速度，超乎預料。

　　李儀沒空高興，吊在身後，猶如行軍蟻般的熙攘人流，讓他頭皮發麻，心驚膽寒！

　　「不是，還有其他三個人麼？怎麼都盯著我不放？」

　　他心焦如焚。

　　幸而，這夥人本來準備在重力領域之外堵截他，沒能成功，因此都跟在後方，前面倒是一片坦途。

　　不過，真是坦途麼？

　　嗖！

　　呼嘯之聲透空而來，一塊巨大的霜凝雪球，挾冰霜之氣，在半空劃下一串冰晶，撞擊地面，激盪雪花之潮。

　　不過，準頭不佳，落在李儀右前方十餘米處。

　　「白痴，你即使能打中我，又能怎樣？」

　　「注意了麼？釋放魔法時，需要分心，速度變慢，會落在別人後面。」

　　「即使傷了我，你在後方，其他人在前，不就是給別人做嫁衣裳？」

　　「嘖嘖，聖人啊，想成他人之美？」

　　聲音中，李儀加入一縷精神力，使其悠悠迴蕩，久久不散。

　　「別聽他的，他在挑撥離間！」一人立馬呵斥道。

　　可惜，這種無理無據的反駁，沒什麼效果。

　　追逐眾人，左右互視，都能看出對方眼中的不信任。

　　的確，釋放魔法和戰技，有個卵用？打中了，自己落後，別人獲利。打不中呢？白白浪費體力，在這追逐之中，會慢慢掉隊，更加得不償失。

　　人性，都是自私的，誰願意損己利人？

　　李儀幾句話後，每個人，都開始有意識地節省魔力和鬥氣，準備一場持久追逐。

　　三道六韜之氣，就是煉化其中一道，也需一整天，現在，還早得很！

　　每掉隊一人，就意味著，減少一名競爭者，何樂而不為？

　　李儀幾句話後，這場追逐，性質變了，變成一場消耗戰！

　　「奏效了！」李儀斜睨一眼後方，嘴角揚起凜然，暗讚自己一句。

　　比耐力？

　　李儀自問，壯健如猛獁，腳踏風行靴的自己，不遜色於任何人。

　　還有，這些人不知，自己擁有古鼉之氣，可剝離和蠶食那七色氣息，只需爭取兩個小時，也就足夠了！

　　放緩呼吸，他謹慎地保持著速度，既不太近，讓人有機可乘，也不太遠，令追逐者心生警覺。

　　而九成精力，則在操控古鼉之氣，肆意縱橫，啃咬侵蝕，將那七色氣息，撕碎瓦解。

　　壘虛之軀，大逾山嶺，李儀可放心地沿著其身軀一側，向前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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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

　　無處不在的磅礡重力下，掉隊的人，越來越多。

　　自然沒人管他們，每少一個競爭者，自己的機會就大一分。

　　李儀依舊一馬當先。

　　他緊抿著嘴唇，腳下沉穩，若有人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其步幅和節奏，竟無一絲變化！

　　而古鼉之氣，在與七色氣息的爭鬥中，佔據主動，愈演愈烈。

　　七色氣息，越來越少，身上光柱，漸漸黯淡。

　　只剩兩成了！

　　奔跑，追逐，消耗。

　　掉隊的人，更多了，而此時，終於有人察覺了。

　　一名鼠面武者支撐不住，跌跌撞撞地坐倒在地上，正要仰天長嘆，神情劇變：「大家看，他身上的七色彩光，已經少了大半了！」

　　「該死！」李儀臉色一沉。

　　這一聲，驚醒了無數人。

　　「的確如此！」

　　「他身上，有鬼！」

　　其實，如此巨大的變化，就是個普通人，也一目瞭然。

　　但他們距離太近，雜念也太多，既要提防身邊之人，又要錙銖必較地節省體力，腦袋一刻不閒，思考奪取六韜之氣的方法，以及奪得後的種種對策。念頭太多，注意力分散，以至於如此明顯的變化，居然無人察覺！

　　「此人，有掩藏七色彩光之術！」

　　「這個霸下，實在太古怪，不能拖，先殺他再說！」

　　「對，殺了他！」

　　幾句話工夫，追逐者，瞬間達成共識！

　　百人咆哮，堪比比蒙之吼，數百記魔法和鬥氣光芒，狂暴翻湧，猶如末世海嘯！

　　李儀頸後的寒毛，一下全部豎了起來。

　　是那尚未成型的法師直覺，在瘋狂示警！

　　數以百計的法術和戰技，在同一時間，爆發而出。

　　鋪天蓋地！

　　冰刃、雪球、水彈、狂風、火珠、以及五顏六色光芒的鬥氣，呈蒼穹倒懸之勢，碾壓而來！狂怒呼嘯之聲，如同雷獸巨吼，光怪陸離的光輝，在整片地面，映出一層綺麗斑駁！

　　「操/你/全家！」

　　李儀破口大罵，精準靈活的魔法手勢，電光火石之間，浮現而出。

　　覆蓋打擊之下，重詭譎而非直線速度的千重經綸，沒有半點作用。

　　不能閃，只能擋！

　　龍龜之氣在掌面浮動，本來是黑色的墨土之牆，竟呈霜白之色，轟轟而起，連續九堵！

　　身形蜷縮，李儀護住面門，皮膜震盪，化解衝力。

　　轟！

　　震耳欲聾的巨響綿亙，大片的地面，彷彿被無形巨手橫掃而過，整片區域陷了一尺，一片狼藉！

　　「死了麼？」

　　「沒有！你們看，彩光並未散去！」

　　話音未落，李儀的身形，在亂石間竄動而出，繼續向前狂奔！

　　速度，又添幾分！

　　幸而那漫長的拉鋸中，一半人都掉隊了，剩餘的人，也是消耗巨大。而李儀，不止耗盡了龍龜之氣，也借助了海妖裂潮的消解衝擊，以及強大的猛獁之軀，才勉強存活。

　　饒是如此，也受傷不淺。

　　五臟六腑似乎移位，體內的龍龜之氣，更是油盡燈枯！

　　「這是什麼怪物？這樣都不死？」有人震驚，他自認，這樣覆蓋打擊，自己能死一百回了，這人不但沒死，還生龍活虎！

　　「大家想想，睚眥的實力！」一人忽地冷聲道，「此人戴著同為龍之九子的霸下面具，而霸下，又以防禦見長！換句話說，睚眥有多擅攻，這霸下，恐怕就有多擅守！不可給其喘息之機，夜長夢多，盡快殺了他！」

　　一夥人猛追而上，尤其親眼見過睚眥的，尤其戰意洶洶。

　　「快點，再快點！」

　　李儀健步如飛，他感覺到，體外的七色氣息，已經越來越少了！

　　而漸趨黯淡的光幕，更是令身後之人殺意沸騰。

　　嗡！

　　第二波打擊，如期而至！

　　無數道光輝翻湧，魔法和鬥氣澎湃共鳴，令得天昏地暗！

　　「出來！」

　　李儀手指一彈，一具彪悍巨軀，橫亙在他的身前。

　　逆戟者參型！

　　逆戟者乍一現身，就陰吼著轉頭，它依舊桀驁，意欲對主人意圖不軌。

　　但馬上，它就感覺到身後傳來的狂暴波動！

　　逆戟者轉頭，無盡光柱，傾瀉而過！

　　劈劈啪啪，巨響之聲，如中敗革，持續不斷。

　　李儀縮著身軀，躲在其身後。

　　睜眼時，逆戟者上半身軀，無影無蹤，而那扭曲惡靈，則吸收了最後一點衝擊，煙消雲散！

　　李儀嚥了口唾沫，一陣心痛。

　　「這還沒死？」

　　「趕緊，殺了他！」

　　「殺！殺！殺！」

　　這一次，所有人都驚怒起來，不再廢話，第三波攻勢，醞釀而起！

　　「就要完了，還差一點點！」生死關頭，李儀放開所有古鼉之氣，將普通魔力，也加入對七色氣息的征伐中。

　　黑芒與銀芒在體外翻滾，但他的身軀，幾乎是不設防的狀態。

　　萬徑捲軸，已經捏在手裡，隨時準備激發。

　　李儀很清楚，若不將七色氣息煉化乾淨，下一次出現時，依舊被人察覺，這枚萬徑捲軸，就是白費了！

　　而李儀，可沒有第二枚了。

　　蒼穹之上，無盡輝光，瓢潑而下，其勢雷霆萬鈞！

　　「來吧！」

　　滔滔輝光，淹沒他的身軀，而此時，最後一抹七色光幕散去，掌中的萬徑捲軸，也閃耀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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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驪龍

　　第三波攻勢，徐徐落下帷幕。

　　凌厲錯落的各色光輝，猶如群星隕落，蒼穹傾頹！

　　密集的法術和戰技，幾乎是將方圓數十米的地面，摧枯拉朽地犁過一遍，造就一塊凹塌數尺的巨型盆地。

　　較之前兩次，這波攻勢，要強出近三成。

　　不止是由於光幕將散，更是因為，一眾追逐者的心頭，不約而同，生出一縷淡淡戒懼。

　　以凡人之軀，扛下兩波攻勢，前方那人，哪裡是「霸下」，簡直就是「玄武」！

　　「光幕，散了……那小子，是死了麼？」

　　「怎麼沒看到屍體，灰飛煙滅了？」

　　「等等，我好像看到……」一人想到什麼，嘴巴動了一下，噤口不言。

　　許多人都回想起來，李儀消失之前，手掌中，是一枚萬徑捲軸。

　　莫非，其屍體，被萬徑捲軸帶走了？

　　稍機靈的人，第一時間，就想透了。

　　壓抑的沉默中，人潮漸散，分道揚鑣，朝著不同方向。

　　一部分人漫無目的地搜尋，打算碰碰運氣，但以巨龍埋骨地的遼闊，尋找一具屍體，無異於大海撈針。

　　更多人，則走向那三道依然屹立的光柱。

　　心中的挫敗感和失望，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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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嗡！

　　空間之芒閃爍，李儀的身影，在光芒中若隱若現。

　　那是二十餘米的半空，重力牽引下，其身軀墜落，重重砸在地面上。

　　如此衝擊，他卻連悶哼之聲，都未發出一聲。

　　李儀早就失去意識了。

　　四周，一派安靜祥和，嶙峋交錯的陰影投落在他身上，竟是一具粗獷的巨獸骸骨。

　　此處，是巨獸「文啟」的軀體之中，巨軀之外，則是一片天然屏障——「星落領域」。

　　他的運氣，算是相當不錯了。

　　李儀躺在地上，氣若游絲。

　　他的身體，如同被頑童蹂躪過的破爛布偶，遍體鱗傷，支離破碎。

　　腦袋，胳膊，大腿，許多地方，都露出斷裂的，白森森的骨茬。

　　鮮血汩汩而出，淅淅瀝瀝，流淌在地上。

　　這血液，沒有一刻停頓，滲入地底，化作一抹殷紅近黑的氣息，繼續向下。

　　終於，被什麼吸納，消失無蹤。

　　「的確，是真龍之血！」

　　地底，一道狂熱之音，沸沸而起，喧囂迴蕩。

　　「引真龍之血，鑄祖龍之軀，倒轉輪迴，逆亂陰陽！吾，『虛影』，即將重返世間！」

　　這狂熱之聲，自言自語著，情緒十分激烈，但沒有預兆地，就戛然而止。

　　「怎麼停了？他沒死？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沒死？」

　　「該死的，你怎麼能不死？為什麼不去死？」

　　……

　　猛獁撼山，可強化防禦、魔抗、毒抗乃至於根骨，但其核心，是生命力。

　　山陰猛獁，以生機雄厚浩蕩著稱，是極少數，生命力可媲美，甚至超越巨龍的生物。

　　危在旦夕之際，李儀體內，那蟄伏的生命力，瘋狂噴湧，治癒傷勢。

　　而另一方面，李儀身上，依舊殘留著無數魔力和鬥氣的餘韻，不時爆發，摧毀生機。

　　如此一來，他的身上，呈現詭異一幕：破壞和縫補，毀滅和重生，死氣和生機，兩股截然不同的力量，一左一右，在天平上，不斷加注砝碼。

　　往左，即死，往右，即生。

　　重傷纍纍，死神一方的籌碼，似乎更為優厚。

　　眼看李儀步步邁入死亡，三股六韜之氣，終於加入戰團，以極快之速，融入血脈本源！

　　本來薄弱的生機，滋養之下，一點點變得強盛。

　　許多時候，那六韜之氣，竟然直接凝結為骨血和肌體，縫合傷口。

　　新生的血脈符文，也意識到大禍臨頭，癲狂般地震顫著，收放之間，鯨吞長吸，吞噬六韜之氣，演化蛻變。時而，龍吟深澗之聲，幽幽響徹，這枚符文漸露，其色漆黑，其形蜿蜒，詭譎而陰冷，猶如蟄伏深淵的驪龍！

　　一道全新的，透著無盡邪祟，仿若深淵魔種般的血脈能力，即將生成。

　　破而後立。

　　在這深沉的昏厥中，李儀朝著龍之血脈，又進一步。

　　若能渡過這一難關，他必然贏來新生，脫胎換骨，血脈評價，大幅攀升。

　　不過，此時的他，意識沉浸在深沉黑暗中，沒有一絲念頭。

　　……

　　「痛快！太痛快了！」

　　又一顆頭顱，拋在人頭京觀之上，血腥之氣，衝天而起，令人作嘔。

　　睚眥渾身浴血，巨劍一抖，震下無數道血線，光滑劍刃，映出一張張死灰般的面孔。

　　「看來，你們失敗了？廢物就是廢物，數量再多，也派不上用場……」他嘲諷一笑，睥睨霸道的目光，在面前徐徐掃過，「我這京觀，還差兩個，就湊足一百個了！你們中，有沒有高風亮節，願意獻上腦袋的？」

　　「別再猶豫了，等他煉化完武韜之氣，咱們的努力，就全白費了！」

　　「就是，雙拳難敵四手，他的鬥氣，此時應該也所剩無幾……大家一擁而上，他能放翻幾個？」

　　兩名法師唱著雙簧，大聲鼓動。

　　「哦？還真有主動請纓的？」睚眥視線移轉，盯住兩人，嘴角揚起嗜血笑意，「既然這樣，那，我就不客氣了……」

　　「別怕他，快出手，只要……」

　　嗖！

　　一人心頭一緊，還要說些什麼，眼前金輝亮起，視線天旋地轉，一具無頭屍身，映入眼簾。

　　那是……自己？

　　他的意識，陷入黑暗。

　　巨劍順勢橫斫，刀鋒如電，劍弧旋轉，又一顆頭顱，騰飛而起。

　　睚眥斂身收劍，身外光影浮動，又現身於拔劍之處，似乎從未離開。

　　而那兩枚頭顱，則血淋淋地告知眾人，剛才一幕，並非幻覺。

　　白銀之手的拔刀術，在他手中，簡直有鬼神莫測之機！

　　「一百顆了！下一個目標，就定為一百五十顆吧！」

　　睚眥冷然一笑，兩顆頭顱，落在人頭京觀上。

　　而那鮮血淋漓的人頭京觀，在湊足一百後，血氣翻滾，異象陡生！

　　嗷！

　　若有實質的血氣，凝聚成一頭睚眥之形，抬頭向天，怒聲咆哮，石破天驚！

　　繼而，滾滾血氣，浸入睚眥掌中斬龍巨劍，劍刃如沸，血芒滔天！

　　巨劍劍鋒上，多出一枚血色圖案，彷彿一枚邪異紋章！

　　「這是什麼？」

　　「是——以血祭劍，鑄煉劍魂！」

　　圍聚的一眾人等，如同驚弓之鳥，面露駭然，紛紛後退，鬥志一洩再洩！

　　「一群慫包！廢物！」睚眥滿臉輕蔑，他歪了歪腦袋，眼神中，浮現一絲狐疑。

　　剛才那一剎，他與一個深不可測的巨大意志，生出一息共鳴，交換了一個念頭。

　　那是一個坐標。

　　坐標，指向一個人。

　　「是那個人？有點意思……算了，先解決眼前的麻煩。」肩扛血芒濺射的斬龍巨劍，睚眥彷彿九幽魔神，踏步而前，「你們中，誰願意做第一百零一個？不覺得，這數字很吉利麼？」

　　……

　　李儀睜開眼睛。

　　此起彼伏的撕裂感和疼痛感，差點讓他精神崩潰！

　　貪婪地吸了一口氣，他又覺嘴唇乾裂，劇烈的飢餓和乾渴，令他意識模糊。

　　彷彿一塊被擰乾後又曝曬的海綿，整具身軀，都變得乾癟無光。

　　「先吃點東西……」

　　李儀費力地操控精神，須彌戒指光芒閃爍，乾糧和水，浮現在面前。

　　咕隆咕隆狠狠灌了幾大口水，他強忍遍體的疼痛，拚命往嘴裡塞乾糧。

　　不敢吃得太快，他細細咀嚼後，才勉強嚥下。

　　食物剛落入胃裡，就化作能量，消散在身軀中。

　　一口氣吃了三天口糧，飢餓之感，竟然沒有絲毫減輕。

　　足見，消耗之大！

　　繼續吃！

　　大概吃了十天口糧，腹中飢餓感，才舒服許多。

　　又喝了幾口水，李儀深深呼吸，意識平靜，沉入身體之中。

　　他長出一口氣，身上傷勢，比想像中，要輕得多！

　　「哦？怎麼回事？等等？這枚血脈符文，是什麼？怎麼看著，像是驪龍？」

慕冰至

第84章 五色

　　巨龍，或許是最為駁雜陸離的族群。

　　除卻「六韜」等外域巨龍，以及「龍龜」、「麒麟」等龍屬近親，九州龍種，大抵分為三類——五色龍，金屬龍和寶石龍。

　　譬如拂曉巨龍——晨鳧，就是金屬龍中的「應龍」，或稱「黃金龍」。

　　而其中，以五色龍，最為奇詭邪異。

　　黑色的「驪龍」，紅色的「赤龍」，綠色的「孽龍」，藍色的「螭龍」，以及白色的「蟠龍」，無不是凶性凜凜，動輒毀天滅地的可怕存在！即是煉獄至深處的獄龍，也難與之相提並論。

　　而李儀，能清楚地感覺到，那枚符文，是幽黑之色，綿延頓挫的驪龍之形！

　　這枚血脈符文，跳脫浮躍，生機勃勃，或許在一天幾個小時之內，就能成型。

　　到時候，就是一個全新的血脈能力。

　　有「負碑」的前車之鑑，他幾乎能夠猜測，此種能力，或許與驪龍有關。

　　「負碑，是龍龜之屬的血脈能力，極為旁門，劍走偏鋒！而此種血脈能力，恐怕較之負碑，還要偏激左道！」

　　李儀摸了摸下巴，不由苦笑起來。

　　「算了，白送的血脈能力，怎麼看，也是穩賺不賠……」

　　不再胡思亂想，他放緩呼吸，靈魂觸角遊蕩，在體內繼續查探。

　　「古怪，真是古怪……」

　　身體裡，空空蕩蕩，一絲力氣和魔力都沒有。

　　但除此之外，遍體都是些零碎小傷，並未傷筋動骨。

　　李儀記得，自己昏厥前，可絕不是如此場景。

　　「莫非，是六韜之氣？」

　　自己揣測一句，他神色微動，側頭望去，果其不然，三股六韜之氣，全無蹤跡。

　　來來回回內視了數遍，確認並無大礙，李儀放下心來，又將注意力，放在身上裝備。

　　這一看，臉色立馬變得陰沉，頗為心痛。

　　寧靜之握，八斗戒指，兩件裝備都毀了！

　　此二種，一是強化冥想，二是屬性加成，是輪迴裹屍布之下，李儀最昂貴的兩件裝備！

　　好消息是，其他裝備，均無大礙。

　　在胸口處摸索一番，他搜出一張鋪開的鱗皮紙卷。

　　這卷「蛇髮追獵者貳型」的草圖，居然完好無缺，別說破損，連一絲印痕，也看不到。正因此物護住胸腹，李儀才避免五內俱焚的命運。

　　可以說，此物救了他一命。

　　「這玩意，究竟是什麼？就是巨龍之皮，也不一定有如此防禦……」

　　李儀滿腦袋，都是問號。

　　目光落在手背，他神情又是一變。

　　皮膚白皙剔透，隱然能看到阡陌交通的血管，神異難言。

　　元素親和之感，竟也是前所未有地強大。

　　心臟每一次跳動，隱然感覺，那四周元素，也在共振。

　　「這算什麼，脫胎換骨？算了，別胡思亂想了，趕緊冥想……」

　　身上依然陣痛，但李儀可不敢放鬆，已經度過了最困難的關頭，若在這裡陰溝翻船，那可就虧大了。

　　閉目凝神，身外古鼉咆哮，一縷縷元素，自獸軀垂落，雨線一般，墜落在身上。

　　不過，這零星元素，竟沒有直接化作魔力，而是直接沉入身體深處，有的潤澤血脈本源，有的，則被驪龍相的符文所吞噬。

　　身體至深處，已是千瘡百孔，需元素之力，查漏補缺。

　　也不知過了多久，虛脫之感，漸趨淡化，氣脈之中，有魔力涓滴生成。

　　「不錯！」

　　心弦微鬆，李儀愈發沉靜。

　　時間，在安靜的冥想中，徐徐過去。

　　而此時，一道身影，循著坐標指引，緩緩而來。

　　……

　　「原來，在這……」

　　陰冷笑聲，打破這一片寧靜。

　　碭！

　　劍嘯之聲，迴環轉折，欲破蒼穹！

　　宛若烈陽般的金輝，閃耀天地，一道魁梧身影，裹萬道金芒，手握龍斬，由右向左，巨劍橫斫！

　　彷彿突然短了一截，李儀的頭顱，消失無蹤。

　　「咦？」

　　那身影輕咦一句，巨劍逆勢迴旋，輝光大作，劍聲悲歌，血氣翻湧，似猛獸泣血！

　　李儀的上半身，再次消失。

　　「有點意思……魔武雙修？不，沒有鬥氣律動，是煉體術？」

　　劍勢已老，那身影饒有興致地輕哼一聲，收斂巨劍，光影交錯，閃現於十米之外。

　　正是睚眥！

　　哢嚓哢嚓，骨頭發出一連串清脆響鳴，李儀的身軀，恢復原狀。

　　「你是誰？」他心有餘悸，眼神警惕，同時，也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感覺。

　　還真是，脫胎換骨了？

　　剛才，他頭顱後仰，進而上身後仰，整個軀體，柔弱無骨般，扭曲幅度不下麻花。

　　海妖裂潮，他修行尚淺，絕無可能達到如斯境界。

　　而且，身體的反應速度，也敏銳不少，意隨心動，如臂使指。

　　看來，那三道六韜之氣，並不僅是治癒傷勢，那麼簡單……

　　「抱歉，你如果想要六韜之氣，已經晚了。」李儀面色稍霽，淡然道，「三道氣息，我已完全煉化，你殺了我，也只能得到一具屍體。」

　　「放心，我對你身上的六韜之氣，沒什麼興趣……」睚眥搖搖頭，陰詭笑容中，露出雪白牙齒，「我只想要你的腦袋。」

　　「我們認識？」對手的胡攪蠻纏，讓李儀神情轉冷，眉頭微聳。

　　「素不相識。」

　　「有過過節？」李儀又問。

　　「都不認識，怎會有過節？」

　　「殺人，總得有個理由吧！」李儀大為頭痛，又有些惱火。

　　「理由？如果真要找個理由，那只能說，你搶了我的風頭……」鬥氣灌湧，血色巨劍咆哮如魔獅，睚眥身上，更是血芒濤濤，氣勢衝天。

　　「就為了個風頭，就要殺人？」李儀心頭，浮起荒謬之感，眼神射出慍怒。

　　「覺得不可思議？這緣由嘛，說簡單，也簡單，說複雜，也複雜。」

　　睚眥臉上，飛揚著狂桀笑意。

　　「我呢，有個哥哥。我本是族中百年不遇的天驕，可惜，我哥是萬年不出的『光明之子』！從小到大，我都是第二，表現再好，評價也是一句——『不愧是誰誰誰的弟弟』。但是，我就是我，不是誰的兒子，也不是誰的弟弟，只是我自己！」

　　「我身為天驕，以身犯險，來這九死一生之地，你知道是為什麼嗎？在這裡，我可以暫時擺脫那道無處不在的陰影，成為這巨龍埋骨地中，獨一無二的王者！」

　　「我甘冒大險，來到此處，卻被你搶了風頭，你說，我能不能忍？」

　　「瘋子！」眼見事情，絕難善了，李儀冷哼了一聲。

　　嗡！

　　斬龍巨劍抗於肩上，睚眥腳下迴旋，一抹光耀之環，凜冽擴散！

　　「撕拉」兩聲輕響，兩頭潛行的空氣僕役從中而斷，煙消雲散。

　　「這種上不得檯面的小把戲，就別玩了……這會讓我覺得，你在侮辱我。」

　　歪著腦袋，巨劍扛肩，周身血芒迸發，他一步踏出！

　　「自尋死路！」

　　李儀再次虛張聲勢，連續數個瑣碎的魔法手勢，遍體流炎的地獄火，咆哮而起！

　　「愚蠢！」

　　睚眥不躲不閃，穿透地獄火的虛幻之軀，一記重拳，輝芒閃耀，狠狠砸出！

　　嘭！

　　光芒綻放，李儀的身軀，重重撞擊在骨壁之上。

　　「我都說了，這種小動作，很沒趣！」睚眥居高臨下，邪笑道。

　　「你怎麼瞧出來的？」李儀咳嗽幾聲，幸而有那張圖稿，不然他的髒腑，早已重傷。

　　「你們法師，有『法師直覺』，我們戰士，也有『戰士警兆』！」睚眥嘿嘿一笑，「況且，我的氣感告訴我，你身上，沒有魔力流動的痕跡。」

　　李儀眼神森冷，不再多言。

　　的確是天驕！

　　雖有戰士警兆或法師直覺，但低級強者，依舊會下意識地依賴眼睛和耳朵。

　　此人，完全依賴戰士的氣感和警兆，屬於天賦極高，最難纏，最可怕的一種。

　　李儀看了看自己的底牌。

　　魔力，恢復了七成。

　　剩餘的裝備，已經試過，派不上什麼用場。

　　要勝他，或許，得靠這個即將生成的血脈能力了。

慕冰至

第85章 潛淵

　　轟！

　　雷鳴震響中，輝芒四溢，氣罩崩裂，李儀身影倒射而出，雙足拖曳，在地面上，留下兩道尖銳痕跡。

　　胸腹之上，一團金輝明滅不定，這股鬥氣，猶如活物，久而不散。

　　「喝！」李儀身形一抖，皮膜鼓蕩，海妖裂潮之下，一股狂暴震顫由內而外，將那道璀璨鬥氣崩碎。

　　「哦？以一介法師之軀，竟能抵禦我的韶光鬥氣？有趣……」詫異之聲，自煙塵中響起，輝光四散，驅散塵土，露出鐵塔般的身形，「不過，你並非天驕吧！」

　　「你怎麼看出來的？」李儀眼神一動，並未直接回答，而是設了個反問句，拖延時間。

　　「裝備不少，卻雜亂無章，不成體系；魔力品相不錯，內隱龍氣，有登堂入室之相，可惜斑駁不純，是兩股，還是三股魔力？若你不是想走『一氣化三清』的古神之途，那就是本心不堅，走入歧路。天驕之輩，都有前賢引路，絕不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

　　睚眥的評價，可謂一針見血。

　　「哦？那，我該怎樣，才算回歸正途？」李儀做傾聽狀，虛心請教。

　　「我可不是你的奶娘……」睚眥眼神玩味，看向李儀身後，「還有，你背在身後的右手，是怎麼回事？我怎麼感覺，那指縫中的魔力波動，在不斷水漲船高？」

　　「錯覺罷了。」李儀語氣淺淡，身形猛地迴旋，右掌之中，一團幽黑，呼嘯而起！

　　水彈迴旋，玄黑之色，似蘊無盡凶威，巨大的文啟之軀中，竟為之一暗。

　　但很快，這黑暗，就被璀璨之芒，侵吞淹沒！

　　嘭！

　　明亮輝光，猶如跳躍星辰，遍佈血色龍斬之上，將玄黑水彈，斬為飛濺水霧！

　　「水彈術？這威力……是秘法，還是血脈能力？」睚眥漫步而前，巨劍輝光，愈發酷烈，「應該是秘法吧！像你這樣的平民，哪有資格，擁有血脈能力？」

　　李儀不說話，徐徐呼吸，抓緊一切時間，恢復魔力，心中，則浮起一抹無奈。

　　血脈能力——「負碑」，委實過於偏門，得天時地利，可強逾龍吼，若沒有，則雞肋得一塌糊塗。

　　眼下，是後者。

　　嗡！

　　心神劇震，眼前一恍，血色巨劍，彷彿擊碎空間壁障，已在眼前！

　　劍刃之上，有血芒激盪，有睚眥獸吼，與韶光鬥氣相映成趣，折射出可怕威能！

　　拔刀術！

　　李儀心中，浮起這樣一個詞語。

　　「千重經綸！」

　　牙縫中蹦出四字，風行靴流風盤旋，李儀身形閃爍，如虛似實，仿若不可捉摸的清風，血色刀鋒，一斬落空。

　　「小伎倆，還真多……不過，沒什麼用處。」睚眥身形回折，眼前，竟漂浮著數道身影，那是動作太快，而遺留的殘影，「猛擊！」

　　轟！

　　巨劍斬地，狂亂四起的璀璨鬥氣，猶如怒海狂濤，吞沒所有人影！

　　鬥氣狂瀾中，李儀雙腳，再次在地面倒挫，雙手則沉穩抬起，指向睚眥拔劍之處，一團流火，在雙掌中流瀉！

　　果不其然，睚眥身形，浮現原地。

　　轟！

　　但尚未發出，流火潰散，反倒震得李儀連退數步，狼狽不堪。

　　「該死，這是什麼玩意？」

　　低頭，望向身上星羅棋佈的點點輝光，李儀臉色微沉，生出一種不祥之感。

　　輝光閃耀，他的魔力運轉，竟變得凝滯和遲鈍，以至剛才的一記「楓影流火」，直接胎死腹中！

　　「哦，忘了告訴你，我的血脈能力，名為『光之打擊』。其效果，是強化光明系鬥氣，為之添加特性——『遲滯』，對鬥氣和魔力，尤其是魔力，大有效果。」說到此處，他忽然給了自己一記耳光，「唉喲，說漏嘴了！你是不是猜出我是哪家之人了？」

　　「早就知道了！『獅心』李氏分支之一，『明光之獅』——堯山李氏！」李儀嘴唇微撇，心中補充一句，「我們，還是本家……」

　　「怎麼不裝糊塗？你知道了我的身份，那就更加留你不得了……」由扛劍轉為持劍，睚眥大步行走中，血色劍鋒，在地面留下一道暗紅刻痕。

　　「嘿嘿，我裝糊塗，你就會饒過我？」李儀側臉看他，面露冷笑。

　　「這倒也是！」

　　話音未落，巨劍橫移，破空襲來！

　　李儀斜頭，勉強躲過。

　　豎劈！

　　斜斫！

　　直刺！

　　睚眥勢若雷動，一連串動作，虎虎生風，氣魄萬鈞！

　　腳下風旋，步伐詭譎，軀若無骨，指尖不時射出一道「地縛術」，李儀使盡渾身解數，猶如滑不留手的泥鰍，每每在間不容髮之際躲過，連自己，都是心有餘悸。

　　「真是個跳蚤！」

　　睚眥冷笑一聲，劍勢再變，變得大開大闔，掌面鬥氣沸湧，劍刃璀光漫溢！

　　每一擊，都有巨量鬥氣濺射，狂怒餘威，將李儀震飛。

　　不多時，李儀滿頭大汗，呼吸急促，身上殘留的韶光鬥氣，猶如跗骨之蛆，愈發璀璨。

　　「看到了麼？一個血脈能力，就有如此之效！」

　　睚眥劍起風雷，嘴上也是不歇，看來這些話壓抑許久，正需釋放。

　　「血脈，是平民和天才之間，永不可跨越的天塹！這，是我和我哥的差異，也是你我之間的鴻溝！這道檻，你邁過不過！負隅頑抗，只會讓你死的更痛苦……」

　　「呸！」李儀吐出一口血沫，用作回答。

　　冷哼聲起，巨劍臨身，氣罩破滅，李儀身軀，再次飛射而出。

　　「抱歉，我開始無聊了……」睚眥搖搖頭，眼神輕蔑，「你的稟賦，還算不錯，不過，螻蟻再強壯，也只是強壯點的螻蟻。人一出生，就是不平等的。」

　　李儀臉色微沉，這種血統至上的論調，他已經很膩煩了。

　　雙目一亮，一聲幽澗龍吟，自靈魂深處，幽幽而起。

　　那枚血脈符文，演化驪龍之相，翻轉游弋，咆哮九幽！

　　血脈能力，新生！

　　霎時，一抹幽邃冰冷的氣息，在李儀身上，淺淺瀰散，冰寒刺骨。

　　「唔？」睚眥眼神一動，隨即不屑道，「虛張聲勢的把戲，用多了，就沒趣了。」

　　「你說，我沒有血脈能力？」李儀凜然一笑，前踏一步，抬起右手，質問道，「那，這是什麼？」

　　一抹金色輝光，在他指尖凝聚。

　　那輝光，正是駐留於李儀身上的韶光鬥氣！

　　「還有，這個，又是什麼？」

　　李儀五指呈爪，遍體上下，一道道光芒，流動而上，旋轉於他的掌心！

　　彷彿，是睚眥加諸於李儀的韶光鬥氣，突然倒戈相向。

　　「這，究竟是什麼？」睚眥眼神閃爍，心神劇震，「是你的血脈能力？不，這絕不可能！」

　　「試一試，不就知道了？」

　　淺笑一聲，指掌蝶舞，一道楓影飄曳的深色流火，在李儀指掌中匯聚，熱浪奔襲！

　　而那一抹抹金色鬥氣，居然湧入流火之中，與之交織、糾纏、融合，給那沸騰流火，披上一層鎏金外衣！

　　睚眥瞳孔收縮。

　　「楓影流火！」

　　四字吐出，李儀雙掌前推，流火猶如萬獸奔騰，翻滾起伏的灼浪，沸揚轟擊！

　　「該死，這不可能了！」睚眥持劍橫擋，心神激盪之下，動作慢了一拍。

　　本來，鬥氣護體，也能勉強擋下，但那流火，居然也有「遲滯」特性，令他動作，再次一僵。

　　鬥氣凝滯之時，狂暴烈焰，將他吞噬！

　　「我記住你了，霸下！我一定會……」

　　下一瞬，一道流光衝天而起，他的身影，消失無蹤。

　　「哦？是某種保命的裝備？不過，這種裝備，應該十分珍惜吧……」

　　李儀一屁股坐下，體內，再次乾枯貧瘠。

　　不過，唇角，卻浮起一抹笑容，先是微笑，緊接著，越揚越高，化作咧嘴大笑。

　　「血脈能力——潛淵！」

慕冰至

第86章 蟲卵

　　血脈能力——潛淵！

　　潛淵，取潛龍在淵之意，意為低谷之中，可養精蓄銳，蓄勢待發。

　　不過，此能力，來自以暴戾傲岸的驪龍，其特質，自然不是「潛伏」了，而是「報復」！

　　潛淵，是將加諸於身的法術、戰技、元素、詛咒等傷害，提取一小部分，凝於指掌間，於反擊中，釋放而出。此能力，與肉體強度相關，肉軀愈強，可左右的力量，也就愈多。

　　總體而言，此能力，同樣是劍走詭道，較之負碑，更為偏門。

　　不過，相較於長處和短板同樣明顯的「負碑」，「潛淵」的實用價值，要高出許多。

　　「欲打人，先挨打？不愧為五色龍種，桀驁偏激，嘿嘿，我喜歡。」李儀心思活泛，聞一知十，「此種能力，對於持續殺傷，譬如光明打擊、獻祭光環、烈焰之牆等，效果更加顯著！與肉體強度相關……如此看來，五禽戲的修行，更加不可落下了。」

　　想入非非一陣，李儀恢復平靜，抱膝而坐，冥想起來。

　　與睚眥一戰，他被再次榨乾，不僅是魔力，靈魂和意識，似乎也枯槁孱弱。

　　若非如此，作為定錘之音的那一記秘法，他會選擇「雷音震擊」，而非「楓影流火」。

　　而睚眥逃脫的機率，也小得多。

　　呼！

　　雙臂舒展，左肩鰲伏，右肩鼉棲，兩聲威嚴不遜龍吼的咆哮響起，迴蕩不絕。

　　鰲伏術！

　　鼉棲術！

　　一心二用，煉化魔力。

　　對李儀而言，這也是頭一次。

　　也是無奈之舉。

　　巨龍埋骨地之中，元素稀薄，遠不及星曜塔，跟誅星之結相較，更是不可同日而語。

　　恢復魔力，需一天一夜！

　　這其中，變數太大，有了前車之鑑，李儀不敢再賭。

　　嗡！

　　左肩上，元素溪流潺潺，右肩上，元素雨幕垂下，汩汩氣息，自肩上下沉，落入身體深處。

　　玄異的平衡，在雙肩生成，魔力，猶如沙漏中的砂礫，一粒接著一粒，在體內凝聚。

　　「嗯？」

　　李儀眉頭一皺，身形閃動，腳下風旋雷動，幾個踏步，跳入骸骨的一處骨縫之中。

　　不多時，交談聲和吵鬧聲，響了起來。

　　「又是來找我的？不太像……若是想搶奪六韜之氣，不會這樣毛糙吵鬧，像睚眥那般偷襲，不是收效更大？」

　　「不過，到達此處，需穿過星落領域，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這些人，究竟所為何事？」

　　李儀屏住呼吸，心生疑惑。

　　等待片刻，一陣毛骨悚然的窸窣之聲，嘩嘩而起。

　　李儀想到什麼，神情大變，後背浮起雞皮疙瘩。

　　「幽獄洱海？」

　　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在壘虛的重力領域中，追逐自己的人裡面，竟沒有一個幽獄洱海的人。

　　若有幽獄洱海的邪道法術，或其種種蠱物的圍追堵截，李儀自認，肯定逃不出去。

　　這些人，幹什麼去了，又所圖何物？連最重要的六韜之氣，也能拋在一邊？

　　李儀愈發疑惑，不敢探頭，憋得十分難受。

　　「咦？此處，怎麼有戰鬥過的痕跡？莫非，有其他人捷足先登？」

　　「放心，那些小傢伙們，除了我們，誰能找得到？」

　　「從這痕跡來看，已經有段時間，或許已經走了，不必管他。」

　　聽聲音，有三個人，聽完最後那人的話，李儀長舒一口氣。

　　心弦正松，一道陰翳，在眉間橫動，散發陰冷之意。

　　李儀抬眼望去，差點尖叫出聲！

　　眼前，是一頭青紫色的巨大盲蛇，嘶嘶吐信，鱗間散發死冥之氣，蠶食生機，叫人心驚肉跳。

　　他哪裡還不知道，剛才那句話，只是讓自己放鬆警惕！

　　李儀屏住呼吸，不自覺地握緊拳頭，意圖隨時暴起。

　　良久，見那盲蛇逡巡左右，卻無動於衷，他想通了什麼，心神一鬆。

　　果然，不一會兒，那盲蛇身軀折轉，游向其他地方。

　　「這盲蛇，沒有視覺，但能辨氣息。而我身上，有三股六韜之氣殘餘，與巨龍埋骨地氣息近似，才會被其無視。若換作其他人，早死了一百回了！」

　　李儀有些心有餘悸，他的魔力，連一半都未恢復，若被發現，生機渺茫。

　　「好了，沒有其他人。」靜待片刻，一人傲然說道，「我的冥土盲蛇，可破幻境、隱匿和地底潛伏等法術，能瞞過它的，哼哼，還沒生出來。」

　　「行了，別吹了，讓你的小蛇繼續警戒，」另一人聲音尖利，不客氣道，「快點開始吧！動作要快，咱們這組，相較其他人，已經落後不少了！」

　　「別吵，」最後說話這人，聲音頤指氣使，隱然是領袖，「動作要小心，弄破了卵，那可是大罪！」

　　「卵？」李儀輕揚眉毛。

　　挖土的聲音，乒乒乓乓，響了起來。

　　李儀盤膝而坐，靜如止水，側耳傾聽，過一陣，也有些百無聊賴。

　　匡！

　　一聲清響，似乎撞破了什麼，緊接著，叫罵之聲，大聲響起。

　　「你是白痴麼？我早說了，要小心點！你說，現在怎麼辦？」領頭者怒聲道。

　　「完了，這該怎麼辦？」鑄成大錯的，是那聲音尖利之人，他靈機一動，「等等，有辦法！咱們眾口一詞，就說這是一枚未孵化的死卵，被我們扔了。反正這麼多枚卵，一兩枚不能孵化，是很正常的事情……」

　　「你讓我們對長老撒謊？」那冥土盲蛇的主人，輕哼一聲，「我憑什麼要幫你？」

　　「幫我，就是幫你們自己！」聲音尖利之人急中生智，疾聲道，「我們這組，本來就落後了，如今又出岔子，受罰的，可不僅僅是我，你們倆也會受牽連！」

　　「可以，」冥土盲蛇的主人，想了想，訛詐道，「不過，你那頭刺心蠍，我覺得不錯……」

　　「成交！」

　　「我要血鳴蟾蜍！」那首領，也淡淡道。

　　「也可以！」

　　交易很快達成，三人小心翼翼，收集那挖出來的卵。

　　「可以了，再將新的蟲蛋，填埋進去吧。」首領拍了拍手掌，「下次來取，又是十年後了。」

　　填土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這顆破卵，還留著幹什麼？趕緊處理掉！」首領不客氣道。

　　「知道了！」悻悻然的尖利聲，接著響起。

　　啪！

　　一聲清脆之響，一顆破蛋，落在李儀所在的骨縫之中，在他面前，大約十餘米開外。

　　看來，那些人，也覺得此地容易藏物。

　　李儀心下緊張，一動不動。

　　「走吧，趕緊去下一處！我們的時間，相當寶貴。」

　　窸窣之聲，漸漸遠去。

　　李儀依然沒有動彈。

　　足足等了半個小時，完全確認那夥人已離開，他才小心翼翼，走上前去。

　　那是一枚青綠色的卵，破開一角，有蛋清流出。

　　換句話說，剛才落地的衝擊，居然沒在其上，留下一點裂痕。

　　「那群人，是用什麼挖的？能砸破這麼堅硬的蛋？」

　　青色之卵，大概手掌大小，李儀放在掌中端詳，從破開的縫隙看進去，勉強看出，是蛇蜥一類的生物。

　　過一陣，李儀神情微變。

　　他的身外，還殘留著零星六韜之氣，其氣息，赫然不受控制，紛紛湧向那破裂的蟲卵！

　　不一會兒，那道縫隙，就被填補完畢。

　　不過，其中生機，依舊相當淡薄，死多於活。

　　「莫非，這群幽獄洱海的傢伙，將蟲卵埋在地底，以汲取六韜之氣，煉製異蟲？這想法，倒是不錯……」

　　李儀想取出新埋的蟲卵，看個究竟，想了想，並沒有做。

　　誰知道，其上有沒有什麼禁制？

　　李儀此時，早成驚弓之鳥。

　　得到一個新的血脈能力，他已經相當滿足了，剩下的唯一任務，是活著。

　　將蟲卵放入須彌戒指，李儀盤膝坐下，再次冥想起來。

慕冰至

第87章 離去

    第十五天。

    風雲變色，邪霧成潮，四面八方，無數股觸鬚般的龍瞑隱霧，猶如翻滾霧龍，呼嘯而來！

    氣柱從天而降，一道道身軀，被霧氣繚繞，化作虛無，瞬息無蹤。

    「總算混過去了，」李儀攤開雙臂，靜等霧氣環繞，心弦微鬆，「算是撿回一條小命……」

    這段時日，他連修行，都是極少，大多數時間，在靜靜等待和發呆。

    除冥想外，海妖裂潮，還偶爾修習，猛獁撼山之術，則完全荒廢。

    文啟骸骨之下，或許同樣蟄伏著武韜之氣，供人採擷，但李儀實在不敢賭。

    盈虛之下，那股陰鷙邪異的意志，現在回想起來，他依舊渾身顫慄，汗流浹背。

    那股意志，如淵如海，不遜深獄巨龍，雖非那戰爭六獸，或是能與之比肩的存在！

    李儀性子謹慎，不想再整出什麼么蛾子。

    眼前景物變遷，臉上的霸下面具潰散，李儀的身形，再次出現在那通道之中。

    身旁，稀稀拉拉，已聚集不少人，都在往回的路上。

    有人懊惱，有人憤慨，有人罵罵咧咧，也有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的人，失敗者是大多數，眾生百相，盡顯無餘。

    李儀垂肩佝背，以一種抖抖索索，還帶了幾分猥瑣的姿勢，虛步而行。

    他難確定，自己是否會被認出背影，因此額外小心，甚至，還在臉上抹了些塵土，顯得灰頭土臉。

    身後，一股霧氣，凝聚出一道妖嬈身姿。

    此女嫵媚輕靈，背負長弓，蒼白鬥氣縈繞，似披上一層霓裳，雨霧迷濛，身形若隱若現，面目也是云遮霧繞，看不清晰。

    「青衣，你沒事？」不遠處，一名少女驚呼，幾步而來，抱住此女，低聲道，「怎麼樣？記下了幾幅？」

    「紫怡，你也沒事，太好了！」青衣也是一臉驚喜，不動聲色，抬起四根手指。

    「四幅？」紫怡拍手叫好，滿臉興奮，「青衣，你太厲害了！」

    「不是我厲害，只是運氣不錯，遇上了個『貴人』……」青衣抬眼四顧，忽然落在一具佝僂之軀上，有些遲疑，又看了看他的鞋子，搖了搖頭。

    「怎麼了？」紫怡問道。

    「沒事，看走眼了。」青衣有些失望，一言揭過。

    她不知道，李儀的衣服，從頭到腳，都換了一身，身上裝備，則全部收入須彌戒指。

    行走間，他不動聲色，手掌輕撫，在龍瞑隱霧之中，悄無聲息地一掃而過。

    「果然如此！」

    他目光一凝，點了點頭。

    龍瞑隱霧之中，有名為「蒼龍之凝望」的巨怖威壓，封號以下，踏入其間，盡數化為星塵。

    但這威壓，卻將李儀當做同類，視若無睹。

    是六韜之氣，改造了身體？

    話說回來，「負碑」、「潛淵」，一個個血脈能力，讓那句「龍血者」的稱呼，愈發名副其實。

    「龍的傳人？」李儀自我解嘲，「說實話，也不賴。」

    霧氣通道，到了盡頭，燦爛陽光和清新空氣，叫人心曠神怡。

    而此時，關於「霸下」的零星消息，猶如瘟疫一般，在人群中，迅速蔓延。

    「三道六韜之氣？這，可是前無古人！」

    「究竟，是什麼人？莫非是上古血脈覺醒？」

    「這意味著，三系『元素督軍』的可怕天賦，嘖嘖，怪物……」

    「那可不是一加一等於二的簡單算法，三種天賦，相輔相成，可演變新的奧妙！」

    「即使是廢柴，三系元素督軍，也會令其化龍，成為當仁不讓的天驕！」

    這消息，猶如平地驚雷，令各個學府的師長，都忙活起來，希望那霸下，是自己這方的弟子。

    「三系元素督軍？」李儀聽在耳朵裡，心中暗忖，「相較潛淵，這三系元素督軍，似乎強出許多了……不過，天賦很難蛻變，而血脈能力，則可成長，倒是不算太虧。」

    「才九個人？」黃煜臉色難看，枯樹皮一樣的面孔，陰沉而難看，「三十個人，就回來九個？我的告誡，都成耳邊風了？」

    九個人低著頭，不敢回話。

    「有人取得六韜之氣了麼？」黃煜全不指望，這剩餘九人中，有那被傳得神乎其神的霸下，在他看來，能取得一道，就謝天謝地了。

    「你怎麼樣？」

    那少年搖搖頭。

    「你呢？」

    他一人一人，仔細盤問起來。

    問到最後一個，瞧一眼李儀蓬頭垢面的模樣，又觀其區區的半步修為，黃煜有些興致索然，懶得再問。

    李儀倒是松了一口氣。

    眼前這老頭為人不錯，對他撒謊，並不愉快。

    ……

    冥想室，九十五。

    訓完話，又是一番折騰，才回到了冥想室。

    李儀盤膝端坐，是例行的總結思考。

    一句話，損失慘重！

    逆戟者參型，扭曲怨靈，寧靜之握，還有到手後，都沒焐熱的八斗戒指。

    此外，與睚眥一役，空靈手鐲，從中斷裂，這是事後才發現。

    還有，石拳手套，狼人面具，靈甲掛墜等，最後證明，沒什麼大用。

    靈甲掛墜，在面對法術風暴時，甚至不如墨土之牆奏效。

    至於石拳手套和狼人面具，在面對全方位碾壓的睚眥時，連激發的工夫，也沒有。

    唯一派上用場的，是風行靴。

    前後回想，也令他自省。

    「方向，大錯特錯……」

    「我的優勢，在於古鼉之氣和龍龜之氣。同樣一記法術，譬如地縛術，水彈術，輔佐血脈能力，甚至有逾階之能，威力磅礡，世所罕見！」

    「而那些裝備激發的法術，其威力，連中規中矩都稱不上，只是中下游。種種法術，都是看上去很美，用處則不大。」

    「我自己能用的法術，實在太少了……要盡快跨過半步這個坎，成為法徒，就一馬平川了。」

    那，所得呢？

    潛淵！

    就這兩個字，就能抵消所有損失。

    血脈能力，是相伴終生，心意相通，能成長，可遇而不可求的強大稟賦！

    許多人，終其一生，都難以尋獲。

    而在豪門大族中，往往一個血脈能力，就是繼承序列的變化，改變一生命運。

    何況，此血脈能力，雖依舊偏門，但絕對實用，而且凌厲霸道！

    所得，還不止於此。

    「呼！」

    輕吐濁氣，李儀心神放鬆，身軀猶如流水一般，以一種難以形容的靈巧自若，蠕動起來。

    皮膜跌宕，驚濤拍岸之聲，潮起潮落之聲，風吹浪打之聲，種種深沉之音，在身體深處，沉穩響徹，回轉久絕。

    海妖裂潮之術，從「蟬躁」之境，跨越「蛙鳴」，直達「潮聲」之境，連跨兩境！

    一方小室之中，最初風平浪靜，隨即狂風惡浪，緊接著，則是浩大無垠的鯨濤鼉浪！

    細看去，無鬥氣起伏，無魔力波動，這具身軀，僅憑肉軀震盪，生出細微涓流，積少成多，在潤物無聲的積累中，漸漸，形成巨大波濤！

    四壁的防禦法陣，也閃爍明滅，竟有支撐不住的模樣。

    「收！」

    心中默念一句，李儀身軀平復，過一陣，失去了源頭，風歇浪停。

    映著窗棱透過的細碎陽光，他看著自己的手掌，晶瑩剔透竟如白璧，血管骨骼，似如琥珀，極為分明。

    「六韜之氣，或是潤澤，或是改造，總而言之，我的身體，已經不同了。有哪些方面？根骨，防禦力，恢復力，肉軀控制，以及——魔力掌控！」

    他抬起手指，一縷古鼉之氣，在五指尖端，由一至五，漸次遷移。

    緊接著，他加大了難度，三股魔力，隨意所欲，在指尖跳躍。

    「我要畫符！」

    李儀忽然，生出一種畫符的衝動，他知道，阻擾自己的最大壁障，已經不復存在。

慕冰至

第88章 千斤

　　「我叔父常言，這世上，沽名釣譽者極多，大多徒有虛名……實在想不到，補天閣盛名在外，也是其實難副！失望啊，實在失望！」

　　遠遠，就聽到一股囂張狂悖的聲音。

　　「那倒不是，武弈大師的武裝造詣，還是有目共睹的。只是，早就聽說補天閣青黃不接，弟子之中，沒幾個拿得出手的……」另一人表面附和，實則意有所指。

　　「是啊，符文，乃是道化武裝的根基，連符文都畫不好，還想染指道化武裝？痴人說夢！」

　　兩人一唱一和，竭盡侮辱之能事，無比跋扈。

　　「哪來的烏鴉，這般聒噪？」李儀面色一沉，眼神凜然，又有些不解，「補天閣，在拂曉斷崖，可是聖地般的存在，竟有人敢出言污衊？」

　　不管怎麼說，他也是補天閣的一員，聽在耳畔，尤為刺耳。

　　走近一看，就見嚴河領著補天閣的一干人等，滿臉怒容，遙對著兩人。

　　對方一胖一瘦，雖然只有兩人，卻揮斥方遒，神態自若，氣勢絲毫不落下風。

　　反倒是嚴河等人，似乎矮了一頭，有些底氣不足。

　　「這兩個，是什麼人？這麼囂張？」李儀拉住一人，輕聲問道。

　　「李儀？」那人見到李儀，雙目一亮，彷彿來了救星，旋即想到了什麼，神情又黯，「這兩人，都是張百尺的弟子，那胖子名為張裕，還是其遠房子侄，瘦子名為周巽。」

　　「『千仞之手』張百尺？」李儀神情一動。

　　「千仞之手」張百尺，同為鼎鼎大名的武裝師，以道化武裝——「千仞立壁」，名聞天下。此幅武裝，被稱作「銅牆鐵壁」、「防禦之王」，號為萬箭穿心而不破，萬法加身而不倒。

　　論武裝師排名，張百尺此人，還在武弈大師之上。

　　「千仞之手又如何？我們武弈大師，也不落後於他！」那人憤憤不平，眼神一黯，似有些垂頭喪氣，「還是我們這些弟子不成器，在千斤墜上，敗得太慘！哼，若不是秦雲、蘇萱兒兩人不在……」

　　「千斤墜？」李儀眼神飄忽，露出玩味之色。

　　千斤墜，是一種較量符文的方法。

　　一品符文，雖為最低等的符文，也暗藏大道玄妙，天機莫測。

　　譬如磐石符文，一枚小小符文，重達百斤，接近一個成人的重量！

　　所謂千斤墜，是在測重台上，雙方連續繪製十枚符文，比較其重。

　　這是最簡單，最直白的符道爭鋒手段。

　　「嚴河師兄，不就是以符道見長？」李儀好奇問道，「以他的符文造詣，也會輸？」

　　「那個胖子，看著獐頭鼠目，但本事不小，能繪製極巔符文！」

　　李儀聞言，心下瞭然。

　　符文，以符墨為骨，以魔力為魂，通過規則牽引，凝聚成型。

　　一般而言，繪符時，要將魔力提純，釋放無屬性的魔力，以免魔力本身，影響符文構成。

　　但是，也有直接以魔力繪製的，此種符文，成型極難，往往別有神效，被稱作極巔符文！

　　每個人的魔力，因血脈、天賦、冥想術、根骨等緣故，都截然不同，就好比這世上，沒有兩片完全相同的葉子一般。因此，極巔符文，每一枚符文，都無先例可尋，需理解規則，對符道領悟，足夠精湛，才可一揮而就。

　　此人，能繪製極巔符文，不簡單！

　　「李儀？」交談間，嚴河也瞧見李儀，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大聲道，「你小子，終於來了！愣著幹什麼，趕緊過來……」

　　李儀依言而行，心中，則浮起一抹古怪感覺。

　　剛來時，人人都是側眼看他，或視而不見，或冷嘲熱諷，態度惡劣。

　　後來，與秦雲一役，令許多人改觀，開始正眼瞧他。

　　接下來，百傀之戰，才是真正令所有人，開始重視，甚至仰視於他。

　　他親身經歷，這一點點積累名聲，掙來尊敬的過程，心頭那股暢意，較之一步登天，更為醇厚久香。

　　「怎麼樣？有辦法麼？」嚴河滿臉憤慨，咬牙說道，「我輸了，我丟臉，我也認！但師父的名聲，絕不能墮！」

　　「我試試……」李儀點點頭，他有一說一。

　　「你是何人？」張裕斜睨一眼，故作輕蔑道。

　　他從四周的目光中，瞧出一絲端倪。

　　這補天閣裡，無不是心高氣傲之輩，就算對嚴河，也不太敬重，但望向那少年時，竟有隱然的推崇？

　　「李儀，無名小卒罷了。」李儀淡然一笑，擺了擺手，「別廢話了，開始吧！」

　　「哼，我就瞧瞧，你有什麼本事……」張裕哂笑，神情囂張，大手一揮，「就是車輪戰，我也不怕！」

　　測重台上，依次鋪著十方霧靄檀宣，雲霧盤旋，時而化作古松老竹之相，聚聚散散，極為神秘。

　　鶴鸞筆，握於掌心。

　　徐徐吐息，一抹心神相通的感覺，油然而生。

　　「好久，沒用這樣的好紙好筆了……」

　　淺淺一笑，李儀眼神化為凝定，氣息陡變！

　　他的身形，似乎拔高萬丈，給人一種磅礡之壓。

　　身有巍然氣度，淵渟岳峙，又兼縹緲氣質，靈動似風！

　　張裕和周巽，神情驟變，變得凝重無比。

　　僅一個起手式，就令二人，管中窺豹，察覺些許不尋常！

　　「這傢伙，果然並非等閒！怪不得，其他人都對他心懷期待……」

　　徐徐落筆，筆走龍蛇，轉意迭出，滔滔不絕。

　　他的筆鋒，沉穩如山，他的動作，卻柔滑如絲，兩種格格不入的感覺，在一人身上交匯，令人目眩神迷！

　　一筆一劃間，幾無停頓，行筆之快之準，如有神助！

　　僅幾息工夫，一枚符文，黃芒起伏，山之巍峨，石之深沉，凝聚收斂！

　　磐石符文！

　　「嘶！」

　　「磐石符文，真是磐石符文，而且，才五息時間！」

　　「這小子，去一趟巨龍埋骨地，又吃了什麼靈丹妙藥？」

　　「這人，真是李儀？我的天！」

　　驚嘆聲，此起彼落。

　　「各位，千斤墜，是比較符文效果，並非比誰畫得更快！」張裕冷笑一聲，忍不住提醒了一句，「我的符文，可是重達一百五十斤！」

　　在他看來，一枚磐石符文，有什麼稀奇的？竟令這些人，沒見過世面般，大呼小叫。

　　他當然不知道，以「手殘」名噪補天閣的李儀，親手繪製一枚符文，給人的衝擊之大！

　　周巽在旁，看著測重台上的數字，眼神有些凝重。

　　「一百斤，一毫不多，一釐不少！這傢伙，是個人物……」

　　此少年，行筆快逾勁風，落筆又穩逾泰山，那種隱然透出的天賦，叫人心寒！

　　「想個辦法，弄死他……」周巽眼神閃爍，心頭凶念升起，眼神惡毒，「師父說了，補天閣，絕不可後繼有人！」

　　並未多做休息，李儀移步，轉向第二方霧靄檀宣。

　　一抬手，鶴鸞筆的筆尖上，一抹乳白氣息，縈繞流動。

　　看到這一幕，張裕神情大變：「你也想繪製極巔符文？不自量力！」

　　話雖這樣說，但他的心中，隱然生畏。

　　這一次，李儀行筆緩重，似有沉重大山，在筆端壓抑，令他的神情，也變得艱澀。

　　嘭！

　　幾聲嘆息聲中，一枚符文，爆炸而開。

　　「哈哈，早就說了，不自量力！」張裕偷偷抹了把冷汗，大笑道。

　　李儀搖搖頭，轉向第三方霧靄檀宣。

　　一群人圍繞在外，吊著脖子往裡看，過一陣，煙塵升騰，所有人身形後仰，再次嘆息。

　　「眼高手低，不自量力……」張裕繼續冷嘲熱諷。

　　不多時，第四方霧靄檀宣，也毀於一旦。

　　「可以，先打幾個草稿麼？」李儀揉了揉腦袋，轉頭問道。

慕冰至

第89章 揮毫

　　張裕本以為，李儀所說的打草稿，是在他處，繼繼續嘗試磐石符文。

　　他連刻薄嘲弄之語，都已打好腹稿，一旦李儀失敗，必然以言語貶損，令其自信受挫，心生陰影。

　　沒料到，李儀僅是取了一根木棍，神神叨叨，在半空描畫，筆力險峻，繪製著一枚枚看不見的符文。

　　再過一陣，他瞧出門道，眼睛瞪得滾圓！

　　「這是……大道符文？」

　　大道符文，倉頡所創，為符文之始，號為「元始符文」！

　　但而今的大道符文，還有另一個稱呼——天殘符文。

　　大道符文，仿鳥魚獸鱗蹤跡，效山川河流形勢，和洽大道，完美無瑕，可號令天地，上敕九天，下令九幽！其誕生之際，穀粒雨落，百鬼嚎哭！

　　正因強大，這九枚符文，也如天譴裝備一般，引來天劫蒞臨。

　　其結果，是九枚符文，被規則之力改寫，天生有缺，效果全失。

　　不過，並非無用！

　　張裕之所以能辨識此符，因他曾親見其叔父，在半空塗抹揮毫，其形其姿，與李儀此刻，如出一轍！

　　他詢問過叔父，張百尺回答，這大道符文，雖然有缺，但暗蘊至理，可用於悟道。

　　「他在，悟道？」張裕得出結論，心頭有酸麻之感。

　　一枚，又一枚，九枚包羅萬象，似水滴藏山的符文，在空中迷離成型，又瞬間潰散。

　　九枚符文，一鼓作氣，李儀又抬手，反覆繪製其中一道。

　　「岳符！」

　　此符，藏龍脈，蘊群峰，厚重無涯，上頂碧落，下鎮黃泉。

　　就這樣，李儀神情似有恍惚，揮灑行筆，符生符滅，連續不斷。

　　旁觀之人，感覺這空氣，似也變得凝重，呼吸不暢，身軀沉重。

　　停筆。

　　李儀就地坐下，不發一言，閉著眼睛，似乎在回味著什麼。

　　「快點，我們時間寶貴，沒工夫陪你裝神弄鬼……」張裕心慌意亂，故意開口，意圖打斷其思緒。

　　李儀的行跡，許多地方，都與其叔父印合，讓他感覺，對方並非故弄玄虛，而是真悟出什麼。

　　「你幹什麼？」嚴河一步擋上，冷聲呵斥道，「你故意干擾他，不會是輸不起吧？」

　　「輸不起？我會輸不起？」張裕一聲大笑，用以掩飾慌亂，轉身，找個椅子坐下。

　　嚴河也轉身，看來李儀一眼，眼神複雜。

　　這小子，身上究竟藏了多少東西？每每，化不可能為可能……

　　身外紛擾，李儀渾然不覺。

　　他的心神，沉浸在思索之中，腦海深處，高山峻嶺綿延起伏，不斷延伸，凝出一個氣韻深沉的「岳」字。

　　岳，山岳也，大山之尊！

　　「好了！」

　　站起身，這是第五方霧靄檀宣，除卻試水的第一方，已經毀了三方。

　　「唉，李儀怎麼了？太心急了！」

　　「就是，年輕人，怎麼沉不住氣呢？」

　　才剛落筆，一連串驚呼嘆息，響了起來。

　　李儀行筆，竟似蛟龍騰躍，快逾奔馬！

　　在圍觀者看來，前三枚損毀的符文，可是慢工細活，依舊未能建功，此次下筆，如此毛糙，怎能成功？

　　「都給我閉嘴！」嚴河怒叱一句，他也心慌，可不能表現在臉上。

　　嘆息的視線，很快化為僵直，幾息工夫，幽光浮動，符文一氣呵成！

　　「這枚符文，一百八十斤！」一人死盯著測量台，放聲大笑，「這枚符文，已經超過張裕了！」

　　「別忘了，現在比的，是總重！」張裕嘴唇蠕動，呆愣片刻後，清了清嗓子，「他畫毀了三枚符文，剩餘五枚符文，至少也得兩百六十斤！哼，他怎麼贏？」

　　眾人聞言，臉色也是凝重。

　　但張裕話音未落，就被打臉。

　　第六枚符文，一揮而就。

　　這枚符文，竟有兩百八十斤！

　　「兩百八十斤？」這打臉來的如此之快，令張裕喉嚨沙啞，說不出話來，片刻後，又道，「我就不信，極巔符文，他能有如此成功率！」

　　再次打臉！

　　第七枚符文，重量又增！

　　「三百斤！」張裕本想喝水壓驚，看到那數字，一口水噴出，嗆得面紅耳赤。

　　三百斤，已是自己的兩倍！

　　第八枚，第九枚，第十枚，毫無滯礙，一一列出。

　　第十枚符文，落成之時，咯噔之聲響起，符文四周，遍生蛛網般的裂紋。

　　這枚符文，已然超出測量台的極限。

　　「讓兩位見笑，咱補天閣的測量台，質量不行啊……這最後一枚，怎麼算？哦，對了，就算不計入最後一枚符文的重量，我們還是贏了。」嚴河刻薄起來，也是有兩把刷子的，「險勝，險勝而已……」

　　這次，輪到張裕氣勢，矮上一頭了。

　　對方，可是以碾壓之勢，將他揍翻在地，沒有一點藉口。

　　「在符道中，千斤墜，只是冰山一角。」周巽一步前踏，提議道，「不如，來一場『中流擊水』？我覺得符籙，更能體現符道水平。」

　　「中流擊水？」李儀摩挲下巴。

　　所謂中流擊水，是雙方同時繪製三枚一品符籙——「激流之箭」，針尖麥芒，相互對射。

　　此法，用於較量符籙，更為凶險。

　　「怎麼樣？敢麼？」周旭語氣挑釁。

　　「沒興趣。」李儀的回答，讓他大跌眼鏡。

　　「你不敢？」周旭皺眉，再次激將。

　　「你看我們，像是那麼閒的人麼？」李儀手掌一展，指了指圍觀眾人，「道化武裝，如逆水行舟，需夙夜匪懈，不可一日荒廢。武裝之道，不是猴戲，我們忙得連吃飯睡覺都沒時間，哪有功夫陪你們耍弄？」

　　更重要的是，我不通符籙，李儀在心中，補充一句。

　　幾句話，駁斥得兩人啞口無言，當然，更重要的原因，是敗軍之將，難以言勇。

　　「諸位，趕他們出去！」李儀一轉頭，大聲道，「咱們可沒工夫耍猴！」

　　「李儀，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別推我，我自己走！剛才誰踢我？有本事站出來！還敢踢，等我回去……」

　　周巽的不甘怒吼，不斷傳來。

　　李儀左右環視，眾人哄堂大笑，笑聲快意。

　　……

　　畫符！

　　遏抑了太久太久，李儀此刻，要一次畫個痛快！

　　一枚枚符文，在筆尖跳躍，生成，然後放在一邊。

　　由滴水符文而始，磐石符文、火焰符文、暗影符文、冰凍符文、一枚枚屬性不一的符文，在筆尖游弋，靈動順暢，毫無凝滯。

　　此種釋放的愉悅，不足為外人所道，妙不可言。

　　李儀渾然忘記時間流逝，筆尖全不停歇，剛柔拙巧，皮毛筋骨，一一釋放。

　　也不知道，究竟是過了多久，筆鋒一頓。

　　他恍然大悟，原來，是魔力告罄了。

　　畫符，畫光了魔力？

　　我的乖乖！李儀咋舌。

　　「擦擦汗！」

　　一旁，遞過來一條毛巾。

　　「謝謝，嗯？嚴河師兄？你怎麼還在這？誒，你們都沒走？」

　　李儀回過神來，替自己遞毛巾的，居然是嚴河。

　　再回想，自己的符墨和符紙，一直都有人在旁補充，不然怎能一直往下畫？

　　一大群人，齊刷刷其盯著他，看得他毛骨悚然。

　　「怎麼了？」李儀摸了摸臉，這不還是一如既往地英俊瀟灑麼？

　　「你小子，不會是披著人皮的魔鬼吧！」一人忍不住說道，「繪符的成功率，大多是從兩成，到三五成，再到七八成，最後臻於圓滿。你小子，是從零，直接跨越到接近圓滿？」

　　李儀低頭，這才注意，這一路畫下來，自己的失敗品和殘次品，少得可憐。

　　這種成功率，在補天閣，也只有嚴河等少數幾人，才能做到。

　　「那幾枚磐石符文，送我怎樣？」嚴河似乎等了很久，忙不迭地開口，「我最近，準備製作一隻石拳手套，若以此符文製作，品質至少提升五成！」

　　「嚴河師兄，你太狡猾了！」一人不服說道，「見者有份，哪能讓你一人獨吞！」

　　「就是！」

　　一下，為了爭奪幾枚磐石符文，吵成一鍋粥！

　　「石拳手套？」李儀舔了舔乾枯的嘴唇，心神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