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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唐歡 -【丫鬟郡主命】《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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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 01:41:1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丫鬟郡主命 作者:唐歡

身為北松王府的元清郡主,她自幼過著錦衣玉食、受盡呵護的生活,
豈料父王竟被污蔑謀反,穆將軍殺她滿門,奪她家產,
幸得上天垂憐,她意外移魂到一個小丫鬟身上,扮作奴婢紫芍進入穆家,
哼,君子報仇三年不晚,她絕對會靜待時機,給他們好看!
她被派去伺候穆將軍的庶出兒子穆子捷,本以為這廝日日流連花叢不務正業,
可她發覺他的紈褲形象是為了避免穆夫人找他們母子麻煩而裝出來的,
那麼好挑起正室與偏房相爭的機會,她可不會錯過,
在穆將軍被封定遠侯後,她鼓勵他展露才能爭取世襲的爵位,
仗著對宮裡的瞭解指點他,替他在宮中找了皇上的寵妃當靠山,
得到了皇上賞識,在宮中謀得職位,惹得穆夫人大為不滿,
她想利用他把穆家搞得一團亂,卻在不知不覺中對他產生好感,
因他重情重義,兒時曾受過她一點點幫助就感念至今,
且一得知她可能活著,他便開始積極尋找,讓她看在眼裡,感動在心,
誰知他會真的找到“元清郡主”,皇上還為他們兩人賜婚,
等等,這個冒牌貨是誰?他喜歡的、想娶的那個元清郡主,分明是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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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 01:41:4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隱匿身分伺機報仇(1)

    “就是這個丫頭?”

    冷冷的聲音自上方傳來,紫芍跪在長階下,壓低身子不敢抬頭。

    她聽得出這是穆夫人的聲音,這個聲音她只聽過兩次便記住了,屬於將軍夫人的那種威嚴與自得,在這府中再無可能是別人。

    “是,就是這個丫頭。”一旁的邢嬤嬤畢恭畢敬地回答。

    “抬起頭來,讓我瞧瞧。”穆夫人淡淡地道。

    紫芍怔了怔,本能地往後縮了一下。每一次有人看著她的時候,她總是這般,有些心虛,然而這樣的心虛是可笑的,時至今日已經沒人能認出她了。

    穆夫人從前見過她嗎?其實她也不太確定,似乎曾經在宮宴上碰過幾次面吧?但彼此不曾有過交集,也無交談,就算她還是原來那張臉,穆夫人也不一定認得出來。

    “發什麼愣啊?”邢嬤嬤急忙對她道:“夫人叫你把頭抬起來。”

    紫芍終於鼓起勇氣抬頭,面對穆夫人淩厲的目光。

    說來奇怪,這一刻,她心裡所有的恐懼都蕩然無存。站在她面前的不過是個普通人罷了,整個將軍府上下都是普通人,而她經歷了生死浩劫、經歷了不可思議的輪回奇跡,還用得著怕普通人嗎?

    “你叫什麼名字?”穆夫人問道。

    “紫芍。”她回答。

    穆夫人道:“聽來也不像是鄉野丫頭的名字。”

    紫芍暗道:的確不像,因為這其實是她給自己取的名字,為了紀念她的母親,母親生前最喜歡的就是紫紅色的芍藥花。

    她根本不知道這具肉身原本的名字,在河岸上醒來的時候,她只是一個無名無姓的孤女。

    “你入府多久了?”穆夫人又問。

    “不過一個月而已。”邢嬤嬤代為答道。

    “才一個月,就敢讓她到我房裡伺候?”穆夫人瞥了她一眼。

    “回夫人的話,”邢嬤嬤戰戰兢兢地道:“原是讓她打掃庭院的,可這幾日為了籌備將軍過壽辰的事,府裡實在缺人手,這才讓她到夫人房裡幫忙整理。”

    “這手腳也太笨了,”穆夫人皺眉,“怎麼好端端的把我那青瓷花瓶給砸了?”

    “這丫頭是不夠機靈的,”邢嬤嬤無奈地道:“平時也不怎麼說話,總是發愣。”

    “她不會是腦子不好使吧?”穆夫人仔細端詳著紫芍,觀察她有無異狀。

    邢嬤嬤沒有吱聲,也在懷疑紫芍是個傻子。

    紫芍眼裡帶著些許諷刺。

    呵呵,她傻嗎?手腳笨,是因為從前沒有做過這些粗重的活;不愛說話,是因為她覺得與這府裡的人無話可說,要保護自己的秘密,還是少說為妙。至於總是發愣……有太多的過往、仇恨、傷痛與怨結,讓她陷在思緒翻湧中不能自拔,所以她總情不自禁地發呆。

    “很好,”穆夫人忽然下了結論,“讓她到冉姨娘房裡當差吧。”

    “啊?”邢嬤嬤不由一怔。

    “將軍前兒跟我說,冉姨娘這些年身邊服侍的人太少,日子過得怪苦的,好像我苛待了她似的。”穆夫人冷笑道:“這不,我還得替她張羅幾個丫頭。”

    “既然如此,不如老身另去尋幾個聰明伶俐的,給冉姨娘房裡送去——”邢嬤嬤道。

    “虧你跟了我這麼多年,怎麼連話都聽不明白?”穆夫人打斷她,“要那麼聰明伶俐的做什麼?像這樣笨笨的才好呢。”

    “是是是,老身懂了。”邢嬤嬤恍然大悟,連連點頭。

    其實方才穆夫人一開口,紫芍便懂了,像她這樣笨手笨腳,連事情都做不好,到了冉姨娘房裡,肯定盡惹麻煩,哪裡伺候得好主子呢?不過這也是穆夫人希望的吧?

    穆將軍雖然不太寵愛冉姨娘,可這些年來,將軍府也就納了這麼一個妾,在穆夫人心中終究是一根刺,她怎麼會讓冉姨娘過得舒坦呢?

    穆夫人吩咐道:“讓這丫頭收拾收拾,今晚就搬過去吧。”

    “夫人不打算罰她了?”邢嬤嬤問,“砸了那麼貴重的花瓶,少說得罰跪半日。”

    “不必了,反正那花瓶我也不太喜歡。”穆夫人道:“那是將軍從外面帶回來的戰利品,說不定沾著什麼煞氣呢,砸了也好。”

    “夫人真是寬厚,”邢嬤嬤對紫芍道:“聽到了沒有?夫人免了你的罰,你往後要記著夫人的好,明白嗎?”

    紫芍微微點頭。

    記著,她當然會記著,是穆將軍帶人抄了她的家,殺了她所有親人,掠奪了她父母的家產。

    那個青瓷花瓶是她母親從前最喜愛的,母親說她最喜歡那瓶子無花無飾、古樸典雅,只在瓶身上有著淡淡的紋路。像穆夫人這般豔俗的女子,自然不懂得這種內斂的美麗。

    花瓶是她故意砸碎的,她寧可砸碎,也不會讓母親從前的心愛之物落在仇人手裡。

    紫芍再度俯首,輕聲道:“多謝夫人。”

    如今她要做的就是潛藏在奴婢的身分下,伺機而動,總有一天,她會替父母報仇、替北松王府上下數百亡靈報仇。

    半年前,她還是北松王的掌上明珠,蕭國赫赫有名的元清郡主。她的父王雖然比不上永澤王那般得蕭皇倚重,但也是天潢貴胄,位高權重。她自幼過著奢華的生活,受盡嬌寵,這天底下的同齡女子,除了蕭皇的兩位公主與永澤王的熙淳郡主,再無貴女能與她爭鋒。

    然而,忽然有一天,一切都變了,大將軍穆定波帶著一道聖旨領兵闖進她家,以她父王意圖謀反為由,將北松王府滿門殺盡。

    她記得那一日血流成河,本來精緻綺麗的北松王府瞬間如同地獄,刀劍斬下,厲叫撕心,那樣怵目驚心的情景,她此生再也不敢回憶。

    府中僕婢使了全力掩護她從側門逃出來,她在小巷裡蹲了一宿,吹了一夜冷風,天明的時候,混在商販的隊伍裡出了京城。

    她用頭上的簪子換了一匹馬,想到蒙山軍營去找她的表哥,這是她唯一可以投奔的人,也是唯一可以幫助她的人。

    然而途中馬兒受驚,摔進了河裡,她在河岸上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換了一件衣裳,她無意中看見水中的倒影,不由嚇了一跳。

    不,那不是她的臉,有如芍藥般美麗的元清郡主竟變成了一個尋常的鄉野丫頭!這到底是她的幻覺,還是她移魂了,借用了誰的屍?

    她在悲痛欲絕中卻有著一絲慶倖,因為這張迥然不同的臉,可以讓她逃避官兵的追捕,安然無恙地活下來。這大概是上蒼給她的一絲憐憫,也給了她報仇的機會。

    一番輾轉之後,她好不容易來到蒙山軍營,卻聽說表哥因為她家的事受了牽連,被朝廷拘禁起來。正當她再度絕望時,遇到給將軍府採購奴婢的買辦,仿佛是天賜的另一個機緣,她順利進入將軍府。

    從今往後,她的名字不再叫元清,而是紫芍。

    “紫芍,從今往後,你就在冉姨娘房裡伺候。”邢嬤嬤一邊領著紫芍,一邊穿過長長的遊廊,“你入府這些時日,可弄清了上下的關係?”

    “弄清了。”她點了點頭。

    “你這丫頭,看上去糊裡糊塗的。”邢嬤嬤道:“來,先說與老身聽一聽,萬一不對,還可及時糾正。”

    “嗯……咱們將軍是皇上跟前的大紅人,護國一品大將軍。”紫芍假裝怔怔地道:“將軍有一妻一妾,正妻就是大夫人,名門之後;妾室冉姨娘就是二夫人,出身低微,是將軍駐守邊關時識得的平民女子。”

    “冉姨娘就是冉姨娘,不是什麼二夫人,你這稱呼可要仔細了,府裡的夫人只一位,就是大夫人。”邢嬤嬤提點道:“若叫錯,可是要挨板子的。”

    “是。”紫芍連連點頭,心想這穆夫人醋勁大得有點可笑。

    “接著說兩位公子。”邢嬤嬤道。

    紫芍繼續道:“府內有兩位公子,大公子是大夫人所生,二公子是冉姨娘所生。”

    “這兩位公子的品性,你可曾聽聞?”邢嬤嬤問。

    “呃……大公子十分能幹,文武雙全,很得將軍喜愛。至於二公子嘛……”紫芍抿了抿唇,“聽說太過年輕,不夠穩重,平時也不怎麼在府裡。”

    “咱們這位二公子讓將軍頭痛得緊,”邢嬤嬤滿臉不屑地道:“自幼就頑劣不堪,成年後更肆無忌憚,常常宿在青樓徹夜不歸,或與狐朋狗友交際,所以平常不太在府裡。”她是穆夫人的心腹,提起冉姨娘生的兒子,言語間飽含譏諷。

    “怎麼冉姨娘也不管教管教?”紫芍問道。

    “她一個出身低微的平民女子,自己都有不周到的地方,哪裡管得好兒子?”邢嬤嬤輕蔑地道:“不過這樣也好,于咱們夫人便無礙了。”

    呵,冉姨娘母子越是不濟,就越顯出穆夫人母子的好。這家族宅鬥之事,紫芍多少懂得一些。

    “紫芍,這個給你。”邢嬤嬤忽然掏出一個銀錠子,偷偷塞到她手中。

    “這……”她嚇了一跳,“嬤嬤為什麼給我這個?”

    “你拿著吧,夫人給的。”邢嬤嬤笑道:“日後你在冉姨娘那裡聽到什麼、看到什麼,悄悄告訴我一聲便可。”

    原來這錢是用來收買她當耳目的,她唯有不動聲色地拿著,才不會得罪穆夫人。這樣也好,穆夫人既然要利用她,在這府裡她便多了一個靠山,或許也多了一條復仇的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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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 01:41:5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隱匿身分伺機報仇(2)

    “前面便是冉姨娘母子所住的院子了,”邢嬤嬤指著不遠處,“我引你進去,先給他們請個安。”

    紫芍翹首望去,只見遊廊的盡頭有著一座僻靜的小院,翠竹挺立,蘅蕪清芬,倒是個安樂的所在。

    冉姨娘雖說出身低微,但看這院落的佈置,倒不算俗氣,還有幾分穆夫人所不及的雅致。

    她們才行到廳堂門口,隔著竹簾便聽到一聲厲喝——“你給我跪下!”

    紫芍不由一怔,邢嬤嬤也停下腳步。

    “昨兒晚上你去了哪裡?”

    廳堂裡傳出一名女子的聲音,聽起來這女子上了些年紀,不過聲音倒是清悅得很,平素應該是斯文細軟的嗓音,此刻不知為何竟如此淩厲,想必是遇到了什麼氣憤之事。

    邢嬤嬤往簾子裡窺探一二,回頭對紫芍低聲道:“冉姨娘在教訓二公子呢。”

    “為何?”紫芍不由詫異。

    “昨兒是將軍的生辰,可咱們這位二公子卻不知跑到哪裡去了,徹夜未歸。”邢嬤嬤道:“老身就知道會有這番教訓。”

    紫芍不由蹙了蹙眉,二公子穆子捷膽子也忒大了,父親生辰也敢在外面花天酒地?但這著實不通常理,紈褲就算再怎麼大膽也不會如此,惹怒自己的父親無疑是雞蛋碰石頭,對他們母子有什麼好處?

    “說,你到底去了哪裡?”冉姨娘再度高聲問著。

    終於,穆子捷回答道:“母親就當孩兒去了青樓吧。”

    隔著簾子,紫芍很想看看這位大名鼎鼎的二公子穆子捷的模樣,見一見他到底有怎樣的三頭六臂,生了這樣大的膽子。

    “什麼叫“就當”?”冉姨娘越發生氣,“去了哪,你照實回答即可,這又是在作什麼怪?”

    裡頭一陣沉默,穆子捷就是不願開口。

    “從今兒起,你別想出這院子,”冉姨娘道:“你父親已經派人來守在外邊了。”

    “也罷,”穆子捷笑道,“出去逛著也累,正好在家歇兩天。”

    “你……”冉姨娘怒不可遏,卻無可奈何,“回你房裡去,閉門思過。”

    “孩兒告退。”穆子捷施了個禮,退出廳堂。

    他打起簾子,正好與紫芍打了個照面。

    紫芍怔了怔,心裡不由有些異樣之感,好像……在哪裡見過他,為何感覺頗為熟悉?

    不得不說,穆子捷的模樣出乎她意料,與她平素所知的紈褲子弟完全不同,並非猥瑣浪蕩之相,相反的,他像是一個清俊的書生。

    只見他一襲素淺青衫,髮髻用白玉簪子束在頭上,嘴角微微翹著,眼睛仿佛星子般燦爛,看人的目光格外清爽。

    紫芍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人物,從前她身邊王孫公子雖多,但渾身都是世俗之氣,從沒似他這般有飄逸絕塵之感。

    他就是時常流連青樓,夜不歸宿的穆子捷?說來誰會相信呢?

    她為何會覺得他如此熟悉?難道……從前在宮裡見過?他父親帶他進過宮嗎?

    “二公子。”邢嬤嬤彎了彎身子。

    “原來是嬤嬤在此,”穆子捷微笑道:“怎麼,在這門外聽了好一陣子了?”

    “並非老身刻意偷聽,”邢嬤嬤連忙解釋,“只因帶這丫頭來見姨娘,無心撞見。”

    “丫頭?”穆子捷的目光在紫芍身上掃了掃。

    紫芍連忙低下頭去。

    “是夫人吩咐撥給姨娘使喚的,”邢嬤嬤道:“將軍說姨娘這裡人手太少,夫人怕苛待了姨娘。”

    “有勞了。”穆子捷又道:“別是安插個耳目在這吧?”說完他逕自大笑起來。

    “二公子說笑了……”邢嬤嬤有些心虛。

    “你們忙吧,”穆子捷道:“我閉門思過去。”說著,他輕撣衣袖,下擺一甩,大步而去。

    紫芍看著穆子捷的背影,覺得他倒是個豪邁的人,這府裡說話向來遮遮繞繞的,從不似他這般爽快。

    “來,領你去見姨娘。”邢嬤嬤對紫芍道。

    紫芍收斂思緒,跟隨她跨入廳堂之中。

    一進去,她便拉著紫芍屈膝道:“給姨娘請安。”

    “嬤嬤今日來可是有事?”冉姨娘方才與兒子起爭執,此刻面色依然煞白,憤怒未平。

    紫芍偷偷抬頭看她,不由暗歎這果真是個美人,雖然已過四十,但歲月無法抹去她臉上那傾城的麗色,難怪穆將軍這些年來只納她這一房妾室。

    穆子捷的相貌看來是隨了他的娘親,清秀脫俗。

    “近日府裡新買了幾個丫頭,”邢嬤嬤道:“夫人想著姨娘這裡缺人手,便把這小丫鬟送來,供姨娘使喚。”

    冉姨娘抬頭看了看紫芍,沒有多問,只道:“有勞大姊費心,這丫頭就留下吧。”

    紫芍悄悄瞧了瞧這屋裡的陳設,卻見架上擺著另一個青瓷花瓶,這也是她母親的遺物。

    看來穆將軍對冉姨娘的確寵愛,把從她家擄來的戰利品也分了冉姨娘一些。而冉姨娘這尊花瓶,說來還比穆夫人那個更為昂貴。

    “對了,正巧有一件事,”冉姨娘忽然道:“我這裡新得了個玩意兒,昨兒本想作為生辰壽禮送予將軍,但被那逆子一氣,倒是忘了。想來今日將軍一定會去大姊那裡,嬤嬤正好替我送去。”

    “哦,不知是什麼壽禮?”邢嬤嬤笑道:“老身一定當心。”

    “也不是什麼貴重東西,前些天在一間古玩鋪子裡得到了個黃銅面具,聽那掌櫃說,刻的是戰神,我想著,咱們將軍配這個正好。”冉姨娘吩咐一旁的婢女道:“去把那大匣子拿給嬤嬤。”

    婢女應了聲,從架子上取下一隻錦匣,開了蓋子,捧到邢嬤嬤面前。

    “姨娘果然是懂風雅的,送的東西這麼特別。”邢嬤嬤對著那面具瞧了又瞧。

    “我一個邊關女子,哪裡懂什麼風雅啊,”冉姨娘歎道:“不過是從前跟著將軍學了些,是將軍有耐心,教我讀書識字、品器鑒畫……所謂再造之恩,也比不上將軍待我的恩情。”

    確實,穆將軍雖是武將,但學問也不差。紫芍憶起,從前他到北松王府拜訪時,也常與她父王在一起談論這些東西,見識不淺。

    “如此,老身就先捧著這賀禮去了。”邢嬤嬤對冉姨娘施禮,又轉身對紫芍囑咐道:“今後你留在姨娘這裡,要萬事小心,可別碰壞、砸壞什麼。”

    “我這裡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冉姨娘對紫芍和藹地笑道:“若是金的、銀的,砸了也就罷了,只是架上的青瓷花瓶要當心,這是將軍送的,我特別喜歡上面淡淡的紋路,覺得格外典雅。”

    紫芍一怔,只覺得這話……怎麼跟她母親從前所說的一般無二?看到冉姨娘,她沒來由地想起了自己的娘親。

    “姨娘,”紫芍不由道:“姨娘還是另挑別的壽禮送給將軍吧,這面具不是很妥當。”

    “什麼?”冉姨娘不由愣住了。

    邢嬤嬤聞言吃了一驚,連忙罵道:“你這丫頭,胡說些什麼呢?在姨娘面前也敢妄言!”

    “姨娘,這面具不是黃銅,是真金。”紫芍道:“不過是年月久了才變成這黑黑的顏色,又不似日常所戴的金飾那般,稍稍擦拭便可恢復光彩,這上邊結了層垢,須得好好清理才行。姨娘覺得這是尋常的黃銅物件,可這其實應該是從古墓裡挖出來、曾戴在屍體臉上的。”

    “什麼?!”冉姨娘瞪大了眼睛。

    邢嬤嬤半晌說不出話來。

    “像這樣的戰神面具,又是真金制的,可見死者身前品階不低,也可能是個護國大將。”紫芍繼續道:“奴婢想著,這樣的東西雖然貴重,但多少有些忌諱,不宜當做壽禮。”

    “你怎麼知道……這是墓裡的東西?”冉姨娘顫聲問。

    “奴婢有個舅舅,從前幹的是摸金校尉的事,”紫芍解釋道:“所以奴婢知道一些。”摸金校尉是好聽的說法,其實就是盜墓賊,想來冉姨娘應該也聽聞過。

    “原來如此……”冉姨娘驚魂未定,“所幸你提醒我,還好沒釀成大禍。邢嬤嬤,把這面具擱下吧,改天我再另尋賀禮給將軍。”

    其實紫芍大可不必多嘴多舌,只是剛才她覺得這冉姨娘有些像她娘親,她又憐憫他們母子在這府裡的境遇,方忍不住開口。但邢嬤嬤怕是會不高興吧?原本可以藉此助大夫人治一下姨娘,卻被她生生攪和了。

    誰料,邢嬤嬤卻在她耳邊輕輕道:“做得不錯,先得到這一位的信任為好。”

    “你這丫頭見識倒不小,”冉姨娘不由對紫芍刮目相看,“當個粗使丫鬟浪費了,這樣吧,你去二公子房裡伺候。”

    “啊?”紫芍沒聽清。

    “唉呀,姨娘如此賞識你,快跪謝姨娘啊。”邢嬤嬤急忙笑道。

    “二公子這些年來實在頑劣,我一直想替他尋個妥當的丫頭,今日也算是巧了,你可得多替我盯著他些。”冉姨娘囑咐。

    “多謝姨娘。”紫芍跪下身子,鄭重地施了個禮。

    真沒料到她隨便幾句提醒,竟換來莫大的青睞,看來上天也垂憐她,給了她一個良好的開端,讓她可以在這府裡找到一個棲身之地,以備未來。

    紫芍的嘴角雖有著淡淡微笑,心裡卻滿是酸楚,縱使復仇之路這般順利,可就算報了仇,她的家人也不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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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 01:42:0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提議賀禮以表忠心(1)

    紫芍站在穆子捷面前,有些忐忑,一時間連雙手都不知該怎麼放,她方才向二公子稟明自己的來意,但他一直看著書,沒理會她。

    相較於她的緊張,他端著一盅茶,一邊淺淺啜飲,一邊翻著書,十分閒適。

    不得不說,他真的是她此生見過最俊美的男子,此刻一身家常綠衫穿在他身上卻極其清新出塵,讓她忍不住一看再看。

    更重要的是,他總給她一股熟悉的感覺,她到底在哪裡見過他呢?憑著如此俊美的相貌,她應該會有印象……可是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好半晌,穆子捷方才擱下茶盅問道:“是母親讓你到我房裡來伺候的?”

    紫芍屈了屈膝,答道:“是,二公子。”

    “這倒怪了,”穆子捷半瞇起眼睛打量她,“母親從來沒往我房裡派過人,今兒這是怎麼了?你這丫頭叫什麼名字?有哪兒值得她器重?”

    “奴婢紫芍,想來……姨娘也不是器重奴婢,只是怕二公子這裡少人服侍。”紫芍掂量著回答。

    “我常常不在府中,並不需要多少人服侍。”穆子捷笑道:“何況你是個新來的丫頭,還是從夫人那裡支過來的。”

    這話仿佛在暗示她是個奸細,紫芍聽得出其中的嘲諷之意。

    “你倒說說,我為什麼要留你?”穆子捷問著,“我的丫頭必須出類拔萃才行。”

    “奴婢……”紫芍想了想,此刻的自己真沒什麼可吹噓的,相貌平平,笨手笨腳,還不擅言辭。

    “你還是快回夫人那裡去吧。”穆子捷頓了頓又道:“對了,替我轉告夫人,叫她別再為難姨娘。這些年來我夠沒出息了,沒資格跟大公子爭搶什麼,她大可放心。”

    這話什麼意思?難道穆子捷是故意裝做沒出息的樣子,為了讓夫人放心?

    “夫人那裡,奴婢估計回不去了……”紫芍清了清嗓子道:“因為奴婢不小心砸了東西,夫人正怪罪呢。”

    “哦?”穆子捷挑了挑眉,“把你一個罪奴送到我這裡,是想給我添亂嗎?”

    紫芍沉默片刻,鼓起勇氣道:“另外,奴婢也想勸二公子,別把沒出息這幾個字掛在嘴邊,在奴婢眼裡,二公子很有學識的。”

    “有學識?”穆子捷一怔,隨後哈哈笑道:“你這丫頭真有趣,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有學識了?”

    “公子手裡的那本書,就是一本挺有學問的書。”紫芍道。

    穆子捷沒料到她會這麼說,不解地問:“哦?怎麼不覺得我是在看風月小說呢?莫非你識字?”

    “奴婢的舅舅教過奴婢幾個字。”紫芍道:“公子看的這本書,奴婢舅舅家裡也有,說的是陰陽風水。”

    “不錯,”穆子捷表情嚴肅起來,看她的目光也變得銳利,“你一個鄉下丫頭,居然有個懂風水的舅舅?怎麼,他是算命先生嗎?”

    “說來慚愧,他是……摸金校尉。”紫芍低聲道。

    “什麼?”穆子捷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盜墓的?不對啊,盜墓的看陰陽風水的書做什麼?”

    “二公子有所不知,這墓穴所葬之處,皆是按著陰陽風水所佈置。”紫芍解釋道:“懂了風水,自然能尋著墓穴。”

    “哦,原來如此。”穆子捷恍然大悟,瞧著紫芍的眼神又是一變,瞬間柔和了許多。“看來你這丫頭頗為有趣,怪不得姨娘會把你撥過來,但我仍舊不敢留你,畢竟你是從夫人那裡過來的。”

    “二公子何以認為,奴婢就是替夫人效力呢?”紫芍看著他,“奴婢一個孤女,入得這府中,找個依靠賺些銀子是最要緊的事,不論夫人那裡,或者公子這裡,只要對奴婢好,奴婢就對誰盡忠,自古不都是如此嗎?”

    穆子捷思忖了須臾方道:“你說的也有道理,只不過你的話我辨不出真偽。”

    “公子要如何才肯留下奴婢呢?”紫芍問,“奴婢到了公子這裡就沒有退路了,只盼公子能給奴婢一個機會,讓奴婢表心意。”

    穆子捷依舊沒有回答。

    “就算不能表明真心,倘若奴婢對公子有用,公子能否考慮讓奴婢留下來?”紫芍又道。

    此時,門外忽然有小廝道:“公子,姨娘讓小的過來傳話。”

    “進來吧。”穆子捷問:“什麼事?”

    小廝施了個禮,答道:“姨娘說,前兒給將軍備的壽禮不妥當,希望公子另尋一件。”

    “不妥當?”穆子捷蹙眉,“那禮物不正符合母親的要求嗎,不張揚、不值錢,但寓意好。”

    小廝也奇怪道:“小的也不清楚為何姨娘改了主意,臨時讓人換了。”

    “這會兒要到哪另尋一件禮物?”穆子捷有些為難,頓了頓,忽然看向一旁的紫芍,仿佛一時興起,刁難她道:“對了,你不是盼著我給你一個機會表忠心嗎?眼前這麻煩事就交給你吧,去給我娘親尋一件賀禮。”

    “不張揚,不值錢,但寓意好?”紫芍照著他方才所說問道。說來,這冉姨娘也是個思慮周全的人,若送太名貴的禮物,怕穆夫人不高興,只能選擇低調行事。

    “對。”他淡笑地頷首。

    “嗯……”紫芍腦子裡思索著,“姨娘與將軍相識時是在邊關?”

    “對,我娘本是邊關女子。”

    “邊關可有什麼特產?”紫芍問道。

    “特產?”穆子捷道:“倒沒什麼,就是櫻桃滋味特別好。”

    紫芍當即道:“那就送一筐櫻桃吧。”

    “櫻桃?”穆子捷啼笑皆非,“這就是你的好主意?櫻桃哪裡沒有?府裡天天都有。”

    紫芍不答反問:“紅櫻桃還是白櫻桃呢?”

    “什麼?”穆子捷有些不解,“櫻桃還分紅的白的?我從小到大只見過紅的。”

    “邊關有一種白櫻桃,聽說產量甚少,但特別清甜,現在正是櫻桃成熟的時節,應該採買得到。”紫芍道:“奴婢還聽說白櫻桃有甜蜜共白頭之意,這意思挺好的。”

    穆子捷怔住了,“不錯……意思好,不張揚,也不值幾個錢。”

    “這能否算是滿意的禮物?”紫芍淺笑道:“將軍鎮守邊關多年,收到這份禮物,一定能明白姨娘的心思。”

    “很好。”穆子捷點頭,“就按你說的去辦。”

    小廝連忙領命,轉身準備出去張羅。

    他卻喚住那小廝,“等一等,你再叫人收拾出一間整潔的屋子來,給紫芍住,從今往後她就在我這院裡當差了。”

    “公子願意留下奴婢了?”紫芍有些驚喜。

    “你說得對,既然你是有用之人,我沒道理不讓你留下。”穆子捷回答。

    她喜上眉梢。此刻他大概還在懷疑她是奸細吧?不過他肯留下她,說明態度已有緩和。

    慢慢來吧,先找到一個能依附的所在,再見機行事。她並不打算加害他們母子,只不過她的確需要一塊跳板。

    這是滿盤棋局中,她走出的第一步。

    將軍府這幾日著實忙碌,繼穆將軍壽辰大擺宴席之後,皇上又頒下旨意,賜了他“定遠侯”的封號。於是乎,在朝官員連連來賀,定遠侯要迎賓待客回禮,又要到宮裡謝恩,忙得不可開交。

    趁著這段日子,穆子捷倒是搞到了一筐白櫻桃,等到定遠侯忙完,便叫紫芍送到穆夫人那裡去。

    紫芍本想問,為何偏偏叫她去送櫻桃?

    穆子捷沒等她開口,便不懷好意地笑道:“你挑的禮物你自己去送,順便還可試探一下你到底是不是奸細。若這禮物能叫父親滿意,又不至於讓夫人嫉妒,便權且相信你有幾分忠心。”

    紫芍無言以對,只得捧著櫻桃,硬著頭皮往穆夫人屋裡去。

    她才走到花園,就見一個戎裝男子領著一眾侍衛昂首闊步地穿過遊廊,不由得怔了怔,心裡忽然一緊,額上的汗都滲了出來。

    她認得這戎裝男子,王府被血洗的那晚,這男子便站在穆將軍的身邊,看來是個副將。

    她正沉浸在思緒中,卻聽到邢嬤嬤的聲音——

    “紫芍?你這是要去哪裡?”

    紫芍回過神來,欠身道:“前邊有陌生男子,奴婢不敢上前。”

    “哦,你說的可是大公子?”邢嬤嬤恍悟道。

    “大公子?”紫芍不由瞠目,“前面穿著戎裝的便是大公子?”

    “對了,你在夫人房裡一個多月,沒見過大公子吧?”邢嬤嬤笑道:“也是,大公子一直在軍營裡,這幾天趕上將軍壽辰,家裡又事情繁忙,他才回來。”

    所以那便是穆子晏?那夜府裡被血洗時,他也是幫兇之一?

    憶及家人慘死的模樣,紫芍胸口仿佛被刀劃開一樣疼痛,整張臉失了血色,十分慘白。

    邢嬤嬤覺察到她的異樣,問道:“紫芍,你怎麼了?可是不太舒服?”

    “姨娘叫奴婢送些果子來給侯爺……”紫芍連忙掩飾道:“想到又要見著夫人了,有些緊張……”

    “你這孩子真膽小,夫人是莊嚴了些,可待你還不錯,上次砸了東西也沒責罰你,對吧?”邢嬤嬤道:“來,我引你進去。”

    “是。”紫芍低下頭,緊跟著邢嬤嬤來到房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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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 01:42:2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提議賀禮以表忠心(2)

    隔著簾子便能聽見穆夫人與定遠侯說話的聲音,還有另一個年輕男子的笑聲,想必那就是穆子晏。

    只聽穆夫人道——

    “皇上越發倚重侯爺了,不知咱們子晏在軍營裡的位階會不會也升一升?”

    “子晏還年輕,他在軍營裡的位階已經不低了,別太過貪心。”定遠侯道。

    “孩兒能隨父親在軍營裡歷練,已然很是知足,”穆子晏乖巧地答,“母親放心,將來孩兒更有出息的時候,位階自然會升的。”

    “侯爺聽聽,這孩子多懂事。”穆夫人笑道:“可不像老二那個沒出息的,這些日子連個影子都沒有,想必又泡在哪個青樓裡了吧?”

    定遠侯哼了一聲,並未作答。

    “父親且寬心,二弟還年輕,自然還不懂事,”穆子晏安慰道:“等他再長幾歲便好了。”

    聽了這番對話,紫芍覺得穆子晏還頗有幾分修養,不似他娘親那般張揚跋扈,可惜他終究是血洗她滿門的凶徒之一,她遲早要讓他以血償血。

    “咱們大公子將來一定能承襲侯爺的爵位,”邢嬤嬤悄悄對紫芍笑道:“這定遠侯的爵位是可以世襲的,你可曉得?”

    她當然曉得,好歹她從前是元清郡主。

    “等大公子成為世子,繼承了爵位,冉姨娘母子就更無處安身了。”邢嬤嬤故意提點道:“所以你這丫頭必須好好替咱們夫人效力才是。”

    紫芍不以為然,爵位雖是世襲,卻不一定是讓長子承襲,到底要憑穆定波的心思,假如他喜歡二兒子多一些,這府中局面扭轉也未必可知,只不過穆子捷那副沒出息的浪蕩模樣,想來很讓穆定波寒心。

    穆夫人忽然高聲問:“門外是誰呢?”

    “是老身。”邢嬤嬤答道:“冉姨娘派丫頭送果子過來。”

    “進來吧。”穆夫人道。

    邢嬤嬤掀起簾子,領著紫芍進入屋內,恭敬施禮。

    “送果子?”穆夫人問:“什麼果子啊?我這裡什麼都有,回去轉告妹妹,不必勞心了。”

    “果子是送給侯爺的賀禮。”紫芍屈膝道。

    “賀禮?”穆夫人看了定遠侯一眼,笑道:“侯爺的壽辰都過好幾日了,虧得妹妹才想起來要送禮。”

    “也是恭祝侯爺得封定遠侯的賀禮。”紫芍補充道。

    “哦,妹妹可真省事啊,一份禮物,兩個祝賀。”穆夫人語帶諷刺地道:“那得多貴重稀罕的果子才行啊?”

    “就是一筐普通的果子。”紫芍答道。

    “侯爺,您看看,妹妹這可真是沒把侯爺放心上。”穆夫人趁機道:“她那個兒子不來給侯爺道賀就算了,她自己呢,用一筐果子就想打發了事?”

    “別說了,”定遠侯卻道:“把果子呈上來吧。”

    紫芍上前,揭開筐子的蓋子,並道:“才從邊關運來,可新鮮著呢。”

    “邊關?”定遠侯的眼神中明顯閃過一絲興味。

    “回侯爺的話,這是白櫻桃。”紫芍半跪及地,將筐子舉得高高的。

    “白櫻桃?”一旁的穆子晏道:“我只吃過紅櫻桃,這白櫻桃又是什麼?”

    “這是邊關特產,”定遠侯的聲音裡多了些許柔情,“十株紅櫻桃樹裡才有一棵白櫻桃樹呢,很是稀罕。”

    “真的?”穆子晏問:“甜嗎?”

    “比紅櫻桃甜上十倍。”定遠侯道。

    “那孩兒要嘗一嘗。”穆子晏想伸手探進那筐裡,卻被定遠侯喝住了——

    “這是為父的賀禮,怎麼著也得為父先嘗。”

    這話有些責怪之意,穆子晏霎時愣住,臉上有些掛不住,好不尷尬。

    一旁的穆夫人察覺到不對勁,連忙道:“喲,什麼大不了的東西?不過是一筐櫻桃罷了。子晏,你父親的爵位將來是你的,更何況幾個果子。”

    此話不說還好,一說出口,定遠侯的臉色更加嚴肅。

    他冷冷地道:“我的爵位,有說過一定傳給子晏嗎?”

    穆夫人碰了個大釘子,頓時面紅耳赤地怔在原地。

    “本侯爺的東西,該給誰、什麼時候給、誰能碰,誰不能碰——誰說了都不算。”定遠侯又道。

    穆夫人的顏面蕩然無存,眼眶不由含淚,身子一陣輕顫。

    “母親……”穆子晏連忙攙住她,“都是孩兒不好,孩兒太嘴饞了,害父親與母親徒生這一番爭執來,孩兒不孝。”

    “不……”穆夫人勉強忍了好半晌才沒有失態,“是我失言了……侯爺,是妾身失言了,請侯爺責罰。”

    穆夫人哪怕平素再囂張,娘家勢力再強大,對著定遠侯依舊忌憚,畢竟為夫者為尊。

    “我方才語氣也重了些,”定遠侯歎一口氣,態度軟和下來,“夫人不必介懷。”

    “妾身這就吩咐下人把白櫻桃冰鎮著,全數送到侯爺書房裡,”穆夫人說著又補充一句,“旁人都不得碰。”

    “一筐櫻桃而已,沒什麼能碰不能碰的。”他忽然笑道:“你們若想嘗嘗,這就分去吧,我也吃不下這麼多。”

    穆夫人的神情有些迷惑,仿佛弄不清丈夫說的是客氣話還是別的。她當下也不敢妄動,只拉了拉兒子的衣袖,與他一併老實地站著。

    “對了,姨娘可還有什麼話叫你帶給我的?”定遠侯對紫芍道。

    “沒有了……”她連忙答道。

    “我想起從前邊關的許多民謠來,多年未聽,詞也忘了,改天叫冉姨娘撿幾首出來聽聽。”

    “是。”她點頭。

    怎麼這會兒忽然提起民謠來?想必這是只有定遠侯與冉姨娘兩人懂得,如同暗語一般,旁人都聽不明白吧?

    紫芍微微一笑,她忽然發現冉姨娘在府中的地位其實沒有那麼低,一個女子若能得到丈夫的喜愛,又能引得另一個女子的嫉妒,自然不會處於完全弱勢。

    自己如今就像一朵羸弱的菟絲花,得找到足以依附的藤蔓才能存活下去,才有復仇的希望。

    若冉姨娘母子真能為她所用,那便好了。

    紫芍緩步回到那座清幽的小院,天色漸漸暗了,此刻正是傳晚膳的時候,不過她不餓,便這樣在閒庭信步間盤算著接下來該下的棋。

    “叩”一聲,有什麼忽然打在她的額頭上,似乎是一枚極小的石子,雖然不至於太疼,但著實嚇了她一跳。

    一個聲音從半空中傳來——

    “傻丫頭,怎麼去這麼久?”

    紫芍抬眸,看到屋脊綠瓦之上,穆子捷正晃著一雙腿悠哉地坐在那裡。

    “二公子……”紫芍不由吃驚道:“您怎麼坐在房頂上?”

    “這裡甚是涼爽。”穆子捷手裡拿著一個酒壺,對著初升的明月飲著佳釀,一副逍遙的模樣。

    紫芍連忙道:“二公子,快下來吧,別讓人看見了。”

    “我在自己的院裡,還怕別人看見?”穆子捷笑問:“你這丫頭要不要一起上來喝一杯?”

    “奴婢不敢。”紫芍慌忙擺手。

    穆子捷見狀也不勉強她,只問:“怎麼,果子都送過去了?”

    “已經送到侯爺手上了。”

    “我父親說了什麼?可還滿意?”他詢問細節。

    “滿意得緊。”她點頭。

    “夫人呢?可有嫉妒?”他又問。

    “好像……有些嫉妒。”她答。

    他忽然道:“小丫頭,你坦白說了吧,你就是個奸細。瞧,這禮物引得夫人嫉妒了,日後她肯定找機會報復我娘。”

    “這……”紫芍一時間無言以對,“二公子,您也太強人所難了,要讓侯爺滿意就肯定會惹夫人嫉妒,不論怎麼樣,奴婢都是個死。”

    “嗯,確實有點為難你。”他還算有幾分良心,點了點頭道:“不過我還是不能確定你是不是奸細。”

    紫芍清了清嗓子才道:“公子,其實……奴婢是不是奸細,夫人嫉不嫉妒,日後會不會報復姨娘,都沒有關係。”

    穆子捷眉心一蹙,“你這丫頭說的是什麼話?”

    她正色道:“只要公子您自己爭氣,能得侯爺器重,把這府中的權力都攬了,夫人就不敢再欺負你們母子了,就算派一百個奸細躲在您身邊,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穆子捷凝眸,目光在紫芍身上來回掃視,好半晌才道:“你說的沒錯,”他聲音沉了下來,“我若得勢,必然沒人敢再欺負我娘,我也不必成日流連在外,想回家卻不能回,就連給父親祝壽也不能,只怕夫人不高興,刁難我娘……”

    果然,紫芍之前猜的沒錯,他故意裝出紈褲之相就是顧忌著夫人。

    “如此,二公子更要發奮才行啊,”紫芍藉機道:“方才奴婢在夫人那裡,聽侯爺的意思,他未必會把爵位傳給大公子。”

    “怎麼,你覺得父親有可能把爵位傳給我嗎?”穆子捷仿佛聽到什麼笑話,禁不住笑了起來。

    “怎麼不能?府裡只有兩位公子,”紫芍認真地道:“不是大公子就是您,能贏的機會是一半一半的。”

    “我發現你雖然是個粗使丫頭,可有時候說出來的話真嚇人,”穆子捷忽然鄭重道:“就像醍醐灌頂一般。”

    “奴婢可不敢當啊。”紫芍連忙道:“奴婢只是實話實說罷了。”

    “不過我此刻就算有發奮圖強的心,也沒途徑。”穆子捷歎道:“總得做一、兩件事讓父親注意到我才是,或者在朝中、在宮裡有個靠山也行,可惜我母親出身低微,我自幼沒什麼依靠。”

    “依靠?”紫芍腦中忽然靈光一閃,“要在宮裡尋個依靠不難啊,只要公子您能得到皇上的喜愛,再替侯爺辦兩件體面的事,還愁得不到侯爺的器重?”

    穆子捷只當她在胡言亂語,“皇上的喜愛豈是說得就能得的,還不難?你這丫頭真是無知者無畏。”

    “不難啊……”紫芍樂道,宮裡的情形她熟得很,助他一臂之力根本易如反掌。“的確不難啊……”正想說幾句,她卻犯了難,縱使她深諳宮中諸事,可她該如何向他開口?如何指引他,給他獻策?若是稍微透了口風,讓他洞悉了她的真實身分,豈不是會馬上招來殺身之禍?

    她得冷靜一二,好好想想,從長計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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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 01:42:3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多年前的一面之緣(1)

    紫芍乘著車輦,才入宮門便看到一輪紅日自雲霄處射下萬丈光芒,一如當年她每日入禦學堂與公主、貴女們讀書時的清晨,便是這副光彩奪目的景象。

    如今想來,過往的一切恍如隔世,那時候她是何其尊貴的元清郡主,而此刻她只是個跟隨穆子捷入宮的小小侍女。

    紫芍心中不由有些感慨,恍惚間有些出神。

    “瞧你這沒見過世面的樣子,”穆子捷誤會了,笑話她道:“才進宮門就嚇破膽了?”

    “奴婢……”紫芍連忙低頭,“奴婢只是覺得宮門莊嚴,有些發怵。”

    “別這麼緊張,”穆子捷道:“咱們不過是來給淑妃娘娘送個生辰禮物,送完便走。淑妃娘娘宮裡冷清,規矩沒有多大,人也和氣。”

    “公子這次倒是勤快,主動替大公子跑腿,真是難得。”紫芍微笑道。

    “不是你說的嗎,叫我到宮裡找個靠山,就算一時找不著,多跑跑腿也好。”穆子捷莞爾。

    “難得公子如此聽奴婢的建言,”她道:“說不定見著淑妃娘娘,她一時歡喜,記住了公子,改日便在皇上面前替公子美言了。”

    “你這丫頭還真天真,”他無奈搖頭,“看來你真是從鄉下來的,什麼都不知道。”

    “怎麼?”紫芍眨眨眼睛。

    “這位淑妃娘娘可不怎麼得寵,”穆子捷解釋道:“她出身低微,本來封個婕妤已是極限,但她生的夏和公主一年前去崎國和親,不幸身亡,皇上憐她孤苦,便特例封為淑妃。”

    “哦,”紫芍不解,“可是奴婢聽聞,淑妃娘娘在宮裡能與皇后比肩……”

    “這是哪個戲文上亂傳的?”他皺眉,“又是你們這些市井小民在胡言。我知道百姓們都喜歡飛上枝頭變鳳凰的故事,可宮裡有宮裡的規矩,況且皇后娘娘勢力強大,孤苦無依的淑妃拿什麼跟她比肩呢?”

    “或許……皇上心裡特別疼愛淑妃?”她側著腦袋道。

    “又作白日夢了是不是?”他道:“皇上要是真疼愛她,早就封她為妃了,還要等到她失去女兒才下旨?”

    “那麼……公子覺得,侯爺疼愛姨娘嗎?”紫芍問。

    “什麼?”穆子捷一怔,“好端端的,怎麼扯到我娘頭上來了?”

    “侯爺不過是礙著夫人,不便對姨娘親近,這些年來他可只納了姨娘這個妾。那日我去送櫻桃,看侯爺那神情與語氣,對姨娘在意得很,怨不得夫人會嫉妒呢。”紫芍看向他,“同樣的道理,會不會皇上待淑妃娘娘也是如此?”

    穆子捷無言,思忖了好一陣子才道:“你這丫頭說的也有道理。”

    “所以啊,公子您常到宮裡走走,多給淑妃娘娘請安,總是有好處的。”她勾起唇角,“沒準兒就撞大運了。”

    “撞你的頭!”穆子捷用扇子敲了一記她的額間,笑道:“好吧,那就試試運氣。”

    其實宮裡的情形,誰能比紫芍明瞭呢?她自幼在宮裡上學,與夏和公主是摯交,皇上對宋淑妃是否寵愛,她一清二楚。正因為皇上心愛淑妃,表面上才故意冷著淑妃,提防皇后嫉妒暗害,不過皇上對淑妃唯一所出的夏和公主,那是寵上了天,從前夏和公主的驕縱無人能敵,就算是先皇后所出的大公主,聞遂公主,在夏和公主面前也黯淡不已。

    皇上和淑妃的感情,與定遠侯、冉姨娘之間頗為相似,只不過這穆子捷可遠沒有當年夏和公主那般風光。

    車輿停穩,正是在宋淑妃的宮前,早有宮人去通傳。

    “穆公子,”一個掌事尚宮前來迎接穆子捷,“娘娘晨起,剛用完膳,公子請隨奴婢在偏殿等候。”

    紫芍跟著穆子捷在偏殿待了好一會兒,才見打扮好的宋淑妃出來見他。

    她果然是病了一場,氣色大不如從前,不過如今到底封妃了,衣著較昔日華麗氣派不少,氣度也展現出來。

    “參見淑妃娘娘。”穆子捷領著紫芍叩頭施禮。

    “起來說話,”宋淑妃道:“聽聞是定遠侯的二公子?本宮深居多年,朝中許多貴胄都不太認得,二公子不要介懷。”

    “娘娘說哪裡的話,在下惶恐。”穆子捷又施了一禮。

    “難得定遠侯府還記得本宮的生辰,”宋淑妃笑道:“說來,這個生日連本宮自己都沒打算操辦呢。”

    “娘娘大病初癒,宮裡安靜,本來應該由在下的母親與長兄一併前來,又怕吵著娘娘,便單派了在下過來。”他表情恭敬,“還望娘娘不要怪罪。”

    這話說得委婉,其實是穆夫人與穆子晏心中瞧不起宋淑妃,根本不想前來,所以這趟跑腿的差事才落到穆子捷身上。若換皇后生辰,他們肯定早就飛過來了。

    宋淑妃想來也料到了這緣故,淺笑道:“二公子此話差矣,本宮這生日,定遠侯府是頭一個來向本宮祝賀的,再怎麼樣也比別人上心了。”

    看來朝中貴胄皆覺得宋淑妃很不得寵,如今她唯一的女兒夏和公主又死了,更沒必要來討好她。

    他誠摯地道:“娘娘,在下想不出來該送什麼才好,這天下有的,想必娘娘宮裡都有,未必稀罕,因此在下繪了一幅畫,想送給娘娘當生辰禮物。”

    “你親手畫的?”宋淑妃驚喜不已,“好,好,本宮就喜歡看你們這些孩子畫的丹青,快呈上來讓本宮瞧瞧。”

    穆子捷向紫芍點了點頭,她上前打開了手中捧的錦盒。

    畫卷在案前展開,宋淑妃臉上的神情由初時的好奇變成震撼,最後化為久久的凝滯,好半晌她才顫聲道:“這是、這是……夏和?”

    “對,這是在下依著對夏和公主的記憶仔細畫的。”穆子捷答道。

    紫芍看了也怔在原地,畫中那宮裝少女風華絕代,好似昔日的夏和公主迎面而來,真想不到穆子捷還有如此唯妙唯肖的畫功。

    “你……”宋淑妃含著淚對他道:“怎麼你見過夏和?”

    “娘娘有所不知,少時在下曾在禦學堂中念過幾天書。”他道:“便是那時見到了夏和公主。”

    “你也在禦學堂上過學?”宋淑妃頗為意外。

    “只有幾天而已,都怪在下太頑劣,被太傅趕了出去。”穆子捷答道。

    他竟來過禦學堂!紫芍蹙眉思索,自己居然對他毫無印象。

    對了,初見時她不是看他眼熟嗎?或許就是從前在禦學堂有過一面之緣,不過因為印象不深,匆忙一瞥,再加上歲月洗滌,所以幾乎沒有印象。

    “難為你了,”宋淑妃對他生出好感,“只見過夏和幾次就能將她畫得如此逼真,宮裡畫師的功力還不及你一半。人人都說定遠侯文武全才,想不到養出的公子也是這般出眾。”

    “娘娘過獎,在下愧不敢當。”他連忙道。

    “本宮若干年來收到的生辰禮物雖不少,卻遠不及這一份,”她道:“這畫像也算暫緩了本宮對夏和的思念之苦。二公子,本宮該想想要如何答謝你才是。”

    穆子捷謙虛地道:“娘娘千萬別這麼說——”

    紫芍深知宋淑妃鮮少與朝中貴胄打交道,她也很少誇獎與感激某一個人,她此刻對穆子捷這般說,絕非客套話。

    棋開得勝,他們這一步顯然是走對了。

    出了宮門,穆子捷忽然對紫芍道:“丫頭,你與車夫先回府吧。”

    這小子果然不老實,才辦了趟不錯的差事,便又想去花街柳巷尋歡作樂。紫芍本不打算多管閒事,但現在他的前途也關係著她的復仇大計,她不得不管。

    她清咳兩聲,斟酌著開口,“公子……今日還是回家用晚膳吧,想必姨娘也在家裡等著。您難得進宮,姨娘肯定想聽聽宮裡的事。”

    穆子捷聽完一怔,“怎麼,我有說過不回家用膳嗎?”

    “公子平常出門一去就是大半日,有時候徹夜不歸,”她懷疑地看著他,“今日能趕得回來用晚膳嗎?”

    “你這丫頭想歪了,”他終於明白了她言下之意,笑道:“我又沒打算去青樓,你擔心什麼?”

    “不是嗎?”她有些訝異,“可這會子……公子能到哪裡去?”

    “你這話說的,好像我除了青樓就沒別的地方去。”他翻翻白眼。

    紫芍壯著膽子道:“公子可敢帶奴婢一同去?”

    “怎麼,想監視我?”穆子捷無奈地道:“你啊你,也罷,讓你跟著吧,省得你在娘親面前亂嚼舌根。”

    所以他同意帶著她了?她倒好奇他平日整天在外亂溜達究竟在做什麼,今兒定要仔細瞧一瞧。

    “去元錦街吧。”穆子捷對車夫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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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 01:42:4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多年前的一面之緣(2)

    元錦街?紫芍心中不由一緊,那邊正是她家,穆子捷去那裡做什麼?

    “怎麼了?”穆子捷察覺到她神色有異。

    “公子真要去元錦街?”紫芍咬唇道:“奴婢……聽說那裡不太吉利。”

    “怎麼不吉利?”他反問。

    “元錦街本是北松王府所在,”她呐呐道:“奴婢聽說北松王爺做了壞事,如今北松王府府裡全都荒廢了,夜夜鬧鬼。”

    “你這丫頭怎麼連這個都知道?”穆子捷挑眉,“看來真是聽了不少戲文。”

    “奴婢也是聽府裡的嬤嬤們閒聊的……”紫芍頓了頓,試探道:“公子真要去那裡?為何?難道公子認得北松王爺?”自從她家出事後,京中人人對元錦街避之不及,都覺得忌諱,這穆子捷卻偏要去那,實在古怪。

    “倒是不認得。”穆子捷搖頭。

    這就更奇怪了,紫芍不解地看著他。

    “你既然聽了嬤嬤們的議論,應該知道北松王被抄家一事是我父親一手辦的。”穆子捷道。

    “嗯。”紫芍點了點頭。

    “那夜父親在那裡掉了塊隨身玉佩,一直沒找著。”他解釋著,“我想著去尋一尋,說不定尋到了,也能讓父親高興高興。”

    原來如此,不過小事一樁,倒害得她心中翻江倒海,勾起思緒萬千。她道:“公子知道討侯爺高興,姨娘也會高興的。”

    “那你這丫頭就隨我一道吧,你眼睛亮,幫忙找一找。”

    “是。”紫芍應道。

    舊日的痛楚忽然在胸中有如百爪撓心,她卻只能鎮定而乖巧地微笑著,生怕露出半點痕跡。

    車輪轆轆,沒過多久,馬車便停在北松王府門前。

    從前這裡有多繁華,此刻這裡便有多蕭索。門上封條未揭,石獅子旁仍留守著幾個清閒的侍衛,一群麻雀自屋簷上飛下來,落在門階處,曬了一會兒太陽,又一一飛走。

    門可羅雀便是這個意思吧?

    “二公子。”留守的那些侍衛顯然是定遠侯手下,認得穆子捷,見他自車上下來,他們立刻打起精神上前行禮。

    “本公子要進去尋一件父親落下的東西。”穆子捷問:“可否行個方便?”

    “這大門上貼了封條,屬下們不敢妄動,”侍衛們提議道:“二公子不如從側門進去方便些,只是委屈二公子了。”

    “好說。”穆子捷點了點頭,叫一名侍衛領路,與紫芍一道自側門進入北松王府。

    在那個殺戮之夜以後,紫芍還是第一次回到這裡。她從小生長的地方,溫暖又乾淨的所在,此刻像死一般寂靜,儘管屍體都已埋葬,血流也已風乾,她仍然覺得這裡處處都是恐怖的氣息,空中有殘留的血腥味,仿佛風一吹就會鑽入她的鼻間,也許這是她的幻覺。

    “發什麼抖啊?”穆子捷回頭看著她。

    “奴婢……”紫芍顫聲道:“奴婢怕鬼……”

    “大白天的哪有鬼?”穆子捷寬慰道:“別怕,跟緊我。”

    紫芍碎步上前,緊隨著。

    陽光照在遊廊上,把他的影子拉得長長的。說來奇怪,藏到他修長的影子裡,她滿懷恐懼的心忽然鎮定了,又或許是今日的陽光太過溫暖,驅散了她些許驚惶。

    “二公子要尋東西估計沒那麼容易。”領路的侍衛道:“這府裡大著呢,也不知侯爺把東西掉在哪。”

    穆子捷突然問道:“南廂在哪兒?”

    “前面就是南廂,”侍衛答道:“據說是從前元清郡主的閨閣,侯爺的東西不太會掉在那裡吧?”

    “既然來了,就進去看看。”穆子捷望向前方,“總是得一處處地尋。”

    南廂?紫芍垂著頭猛地抬起來,看著那熟悉的紅牆綠瓦,她親口吩咐下人搭建的花架子依然杵在那裡,原打算等夏天來臨時種一架荼蘼的,此刻都成了殘景。

    閨房內,她用過的胭脂還擱在桌上,忘了蓋蓋子,此刻已經風乾。不同於一般的薔薇花香,那是她特意調的小蒼蘭味道,仿佛春天曠野的氣息。

    “我在這兒尋一會兒東西,”穆子捷吩咐侍衛,“你去門口守著吧。”

    侍衛遵命,退身去了。

    穆子捷此刻臉上的神情有些反常,他站在梳粧檯前,凝視著那胭脂,怔怔出神。

    紫芍問道:“公子,怎麼了?”這個人就算是個紈褲子弟,也不至於看到女孩子的東西就這般癡迷吧?

    穆子捷沒有答話,拿起桌上的脂胭盒子輕輕聞了一聞。

    他果然這般浪蕩?紫芍連忙道:“公子,咱們快尋一尋侯爺的東西吧……”

    “父親的東西不會落在這裡的。”他輕聲道:“只是我想來看看。”

    “看什麼?”她一頭霧水,“元清郡主的閨閣?”

    “看看她生前的東西……”他的聲音中忽然有了一絲哽咽,“你知道嗎,他們說她的屍身沒找著,大概是那天夜

    裡混在丫頭的屍體裡一塊被燒掉了……”

    他認識她?紫芍大驚,聽這語氣,他似乎對她很熟悉,可是她從前真的與他全無交情啊……

    她忍不住問道:“公子與元清郡主相識?”

    “算不得相識,”他緩緩道:“我認得她,她不記得我,算相識嗎?”

    “你認得她,她不記得你?”紫芍越聽越詫異,“怎麼會……”

    “從前在禦學堂見過她一次。”穆子捷道:“她肯定不記得我了,但我此生對她都會心存感激。”

    “此話怎講?”紫芍怔怔地道。

    “那日我頑劣,被太傅罰跪,那是個大冬天,太傅命我跪在禦學堂的門口。其實我沒做什麼特別大的錯事,可那太傅與穆夫人是親戚,故意刁難我,我跪了半日,石地上冰寒,膝蓋凍得發疼,這個時候,我遇見了她……”

    “元清郡主?”

    “對,”穆子捷陷在回憶裡,露出一絲溫柔的笑意,“她一時好心,叫宮婢搬了個墊子給我。墊子暖暖的,我至今仍記得膝蓋擱在上邊那軟綿綿的感覺。”

    所以他從此對她感激不盡?就為了這一樁微不足道的事?

    “後來我再也沒去過禦學堂,穆夫人藉著這件事叫太傅開除我的學籍。”他目露憂傷,“我還想去道謝呢,可惜……再也沒有機會了,再也沒有碰面的機會了……”

    難怪她對他全無記憶,僅是那樣的匆匆一面,能有多少印象?不過她腦海深處好像依稀記得這件事,所以看見他就覺得莫名熟悉。那時候他應該還是一個青澀的少年吧?遠不及現在這般高大俊朗。

    在她的記憶中,似乎有過那樣一個瑟瑟的身影,在冬天的寒風裡,獨自跪在禦學堂的長階下,而她偶然路過,心生憐憫。

    其實就算是對街邊的乞丐,她也時常佈施,扔出幾個銅錢與搬給他一個墊子並沒有什麼區別,那不過是陌生人廉價的善意罷了,他又何必念念不忘?

    紫芍發現穆子捷真是一個懂得感恩的人,或許是因為他從小在定遠侯府得到的關愛太少,所以連一個尋常的施捨也牢記在心。

    他……的確有些可憐。

    “這胭脂是什麼味道?”穆子捷依舊托著那胭脂盒子,“都風乾了,嗅不真切。丫頭,你來聞一聞。”

    “好像是小蒼蘭。”她聞都沒聞便回答。

    “哦?”穆子捷抬眼看她,“這麼遠你也能聞出來?鼻子挺靈的。”

    她輕聲道:“奴婢家鄉漫山遍野都是小蒼蘭,所以知曉。”

    “小蒼蘭,我還沒見過呢……”穆子捷澀笑,“改天去你家鄉走一走。”他將那胭脂盒鄭重地蓋上,卻沒有歸置到梳粧檯上,反而納入自己的懷中。

    “咱們走吧,”穆子捷道:“回去晚了不好,母親還等著我用膳呢。”

    “可侯爺的玉佩還沒尋著呢……”紫芍道。

    “那個啊,”穆子捷一副沒放在心上的模樣,“改天再尋吧。”

    所以他到此處其實不是為了尋玉佩?莫非是專程來悼念她的?紫芍身子一僵,叫自己不要多想,不過是曾經有過一面之緣而已,他能如此感念已算難得,實在不可能有多深的情分……不過他拿走她的胭脂盒子是為了什麼?

    哦,對了,想必是覺得小蒼蘭的香氣好聞,打算如法調製一些,送給母親,或者送給哪個相好吧?

    應該只是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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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 01:43:0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阻止婚事惹怒郡主(1)

    紫芍將碗筷一一擺好,立在桌邊伺候。說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穆子捷在家裡這麼規規矩矩地用晚膳。

    冉姨娘十分高興,不停給穆子捷盛湯夾菜,關心地問:“今日入宮可見著了淑妃娘娘?”

    “見著了。”穆子捷大口吃著飯,點了點頭。

    冉姨娘怕他心中不甘願,委婉道:“那淑妃娘娘也怪可憐的,今日她生辰,你去請安問候一聲,也不至於讓她宮裡太過冷清。”

    推己及人,冉姨娘從淑妃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所以格外同情。

    “淑妃娘娘好著呢,”穆子捷留意到了母親微妙的神情,擱下碗筷笑道:“兒子這次代替大哥去辦這趟差,也沒覺得委屈,娘,別擔心。”

    “要是能多一個人服侍你,我就更不擔心了。”冉姨娘忽然話中有話地道。

    “怎麼,還想再給我找一個丫鬟?”穆子捷看了紫芍一眼,“這丫頭挺好的,娘這次眼光不錯。”

    “我說的可不是丫鬟。”冉姨娘露出一絲深長的笑意,“你明白的。”

    穆子捷果然會意,馬上道:“大哥都還沒娶親呢,哪裡輪得到我?”

    “你大哥很快就要有喜訊了。”冉姨娘卻道。

    “哦?”穆子捷一怔,“怎麼,又有媒人上門了?不過大哥眼光高,夫人眼光更高,怕是沒有看得上的。”

    紫芍不由在一旁豎起耳朵,對於這種姻緣八卦之事,她最感興趣。

    “這次可不一樣,是永澤王府的熙淳郡主。”

    熙淳?紫芍不由一驚,熙淳郡主是她的堂妹,與她自幼一同在禦學堂讀書。當時她、熙淳還有夏和,三個年紀相仿的女孩子日日在一處玩耍,不過熙淳的父親永澤王很得蕭皇器重,母親又是崎國的公主,所以熙淳很不可一世。

    後來蕭皇特封熙淳為“公主”,熙淳就自認為比一般郡主高了一等,見了夏和公主都未必客氣,對她這個“元清郡主”更加頤指氣使。

    一年前,夏和去崎國和親,死在那裡,蕭皇震怒,給崎國下了戰書,而熙淳一家也受了牽連,永澤王不再似當初那般風光,熙淳被剝奪了公主封號,降格為郡主,想來,熙淳現在不敢太過囂張了吧?

    “永澤王府?”穆子捷蹙了蹙眉,“夫人是怎麼想的?皇上因為夏和公主的事,對永澤王一家已不似當初那般親厚了,夫人還要上趕著結親家嗎?”

    “再怎麼樣也是當初風光無限的永澤王府,”冉姨娘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只怕是燙手山芋吧。”他輕輕笑道。

    “你啊,別說你大哥了,若有半個媒人肯上門為你提親,娘就不操心了。”冉姨娘歎一口氣。

    “從前兒子在禦學堂時見過熙淳郡主,她脾氣可不太好,若親事成了,大哥將來怕是有苦頭吃,兒子一點也不羡慕。”他搖搖頭。

    話雖如此,若大公子真與永澤王府結親,好歹成了皇親國戚,這于冉姨娘母子很不利。永澤王雖然不得蕭皇器重了,可他在朝中還有些舊勢,穆子晏娶了熙淳也算添了臂膀。

    紫芍覺得這大為不妥,她趁機插話道:“姨娘,您這麼想為二公子娶親,不如去求求作明佛母如何?”

    “作明佛母?”冉姨娘抬頭,“是什麼神明?不曾聽說過……”

    “在那靈泉寺中,是專管姻緣的佛。”紫芍道:“姨娘不如去替二公子拜上一拜,說不定佛祖顯靈,就給二公子一樁美滿姻緣了呢。”

    “好啊,”冉姨娘笑道:“過幾日便是十五了,紫芍,你引路,帶我去拜拜佛祖。”

    紫芍連忙頷首,“是。”其實她提這個建議,不過是想去見熙淳一面罷了,她知道熙淳每月十五必會到靈泉寺燒香拜佛。從前熙淳是不信佛的,但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虔誠起來。

    紫芍想著,要使個招把熙淳與穆子晏的親事攪黃了才好。

    “你這丫頭不是才從鄉下來嗎,怎麼對這京中如此熟悉?”穆子捷在一旁蹙眉問道。

    “啊?”紫芍不由結巴,“哪……哪裡熟悉了?”

    “你居然知道京城的靈泉寺裡有一尊專管姻緣的佛母,”穆子睨了她一眼,“連我母親這樣整天替我張羅姻緣的人都不知曉呢。”

    “呃……恰巧聽說的。”紫芍低下頭,暗自吐吐舌頭。

    “子捷,你可願隨娘親一同去?”冉姨娘打斷了他倆的對話。

    “娘,您既要替我求,去就好了,何必勉強兒子?”他撇撇嘴,“心誠則靈,兒子這顆心可不誠,只怕佛祖會怪罪吧?”

    “你啊,就會找藉口。”冉姨娘瞪他。

    趁著這母子說話的當兒,紫芍悄悄退到一旁。

    穆子捷這小子腦筋轉得快,稍有不慎便會被他猜疑,從今以後她該更加小心,斷不可再讓他看出什麼破綻。

    阿彌陀佛,她在心中念道。

    靈泉寺,又名“苔寺”。這裡是千年古刹,滿地生了青苔,如地毯般厚厚一層,晴天時,陽光灑在其上,閃耀著油亮光澤;雨天時,青苔濕潤鮮嫩,別有氤氳之色。夏季,碎花落在其上,閒情點點;秋季,楓葉層層而覆,色彩斑斕。

    青苔成了靈泉寺的標識,善男信女前來上香,一則為了祈福,二則也是為了觀賞這番美景。

    那作明佛母便刻在後山的摩崖石刻處,並不在大殿之中,所以一般人不太知曉。

    此佛母一面四臂、橘紅發上沖,以五骷髏為冠,三目圓睜,捲舌露齒,手持花弓與花箭等法器,腰圍虎皮裙,右腳彎曲,左腳鶴立,踏在一赤裸魔女的心口上。

    說起來,她並非中原的神,而是來自西域,所以參拜之人就更少了。

    要入靈泉寺,得先在山門外抄寫一份《心經》,這是住持立下的規矩,因為香客太多,住持怕青苔被踐踏,用此方法阻斷人流,也讓人能靜下心來,預備禮佛。

    下了車,冉姨娘道:“紫芍,我在這裡抄寫《心經》,你先去後山佛母像前供好素果與香爐,一會兒我抄寫好了便去尋你。”

    “姨娘不用奴婢在這裡伺候?”紫芍問道。

    “你去吧,別耽誤了時辰。”冉姨娘答道:“這裡有車夫和小廝陪我便可。”

    “是。”紫芍答道。

    算起來,這個時辰熙淳應該會來上香,如果運氣好,她能趁冉姨娘抄寫《心經》的這片刻與熙淳“邂逅”,只

    要與熙淳說上幾句話便可以了。

    紫芍快步朝後山走去,果然如她所料,一踏入樹林,便遠遠看到熙淳在摩崖石刻處的身影。

    她正跪在作明佛母像前,雙掌合十,專心祈禱著什麼。從前她何等張揚驕縱,從來不把任何神明放在眼裡,這一年多來卻轉變得如此徹底,那臉上的神情完全沒了從前的得意,反而有些可憐。

    紫芍知道,那全是因為一個男人。昔日熙淳與夏和喜歡上了同個男子,她親眼看到她倆為了那男子針鋒相對的場面,可惜那男子與她倆都沒有緣分,如今夏和已經故去,那男子也音訊全無,熙淳痛失所愛,也失去了對手,人生轟然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怪不得熙淳眼裡如此茫然。

    熙淳的婢女聽到了腳步聲,回頭喝道:“是誰?”

    “奴婢是定遠侯府的丫鬟,前來向作明佛母祈福。”紫芍高聲答道。

    “定遠侯府?”熙淳擰了擰眉,轉過頭來。

    “奴婢是定遠侯府冉姨娘房中的丫鬟。”紫芍道:“我們姨娘在山門外抄寫經文,命奴婢先行來打理素果香爐,以備供佛之用。”

    熙淳站起身子,對婢女道:“讓她過來吧。”

    周圍有十來名侍衛,想來是永澤王府的府兵。此刻他們得了令,退開一條路,讓紫芍得以上前。

    “不知這位小姐是……”紫芍故意對熙淳問道。

    “這位是永澤王府的熙淳郡主,”一旁的婢女朗聲道:“見了郡主還不行禮?”

    “給郡主請安。”紫芍當即屈膝道。

    “我知道,定遠侯有一妻一妾。”熙淳道:“原來你便是那小妾的丫鬟。”

    呵,她這位堂妹,說起話來還是當初那般無禮。紫芍答道:“我們姨娘不是小妾,是二夫人。”

    “哦,無所謂,反正都一樣。”熙淳輕慢地道。

    “郡主此話差矣,”紫芍故意頂撞道:“將來郡主也要喚我們姨娘一聲二夫人呢,小妾小妾地叫,總是不妥吧。”

    熙淳一怔,“你這丫頭真是無禮,胡說什麼?”

    “難道不是嗎?”紫芍篤定地看著她,“等定遠侯府與永澤王府結了姻親,郡主就是我們侯爺的兒媳,自然要尊稱我們姨娘一聲二夫人。”

    “結姻親?”熙淳瞪大眼睛,“結什麼姻親?你倒是給我說清楚!”

    “呃……難道郡主沒有聽聞?”紫芍故作驚訝,“聽侯爺夫人說,我們大公子不久就要迎娶熙淳郡主了,難道這是訛傳?”

    “胡說八道,本郡主何時要嫁給你家大公子了?”熙淳聲色俱厲,“若再以訛傳訛,當心本郡主啟稟聖上,斬了你們這些造謠者的腦袋!”

    “不是嗎?”紫芍裝傻道:“奴婢……是聽侯爺夫人房裡的人說的啊,莫非真的是謠言?”

    “郡主,”熙淳身邊的婢女低聲道:“奴婢好像曾聽聞王爺要給郡主說門親事……”

    熙淳哼道:“笑話,每年來給本郡主說親的媒人多如牛毛,本郡主沒答應之前,誰敢張揚?這定遠侯府好大的膽子,竟敢冒充起本郡主的夫家。”

    紫芍就知道熙淳不會輕易答應這門親事,她的心中應該還掛念著杜阡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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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 01:43:2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阻止婚事惹怒郡主(2)

    “恕奴婢斗膽,”紫芍有意激怒對方,“郡主是被退過親的人,普天之下要想再尋一個夫家著實困難,何況郡主不再是當初的公主,大可不必如此自傲吧?”

    “什麼?”熙淳瞪大眼睛,臉色鐵青,難以置信眼前這丫頭居然敢當面奚落她。

    婢女厲聲道:“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在郡主面前如此無禮。”

    熙淳怒道:“來人,快將這無法無天的東西拿下!”

    “奴婢是定遠侯府的人,誰敢動奴婢?”紫芍淡淡地掃視了一眼圍湧而上的侍衛,“再說了,奴婢這話有錯嗎?郡主當初難道不是被禮部的杜大人退親?”

    “我何時……”熙淳氣得聲音發顫,“何時與杜……與人定過親?你信口雌黃,污蔑當朝郡主,其罪當誅。”

    “哦,那就是奴婢記錯了,”紫芍微微而笑,“是郡主當年與夏和公主爭奪禮部的杜大人,而杜大人最終選擇了夏和公主。這比退婚還丟臉吧?”

    “你……來人,快把這賤人給我綁起來!”熙淳怒不可遏,一邊跺腳一邊對侍衛嚷道:“怎麼,還要本郡主親自動手嗎?”

    “住手!”

    千鈞一髮之際,紫芍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她回過眸去,便看到穆子捷快步朝她們走來。

    他怎麼來了?何時來的,方才的對話他又聽到了多少?

    “二公子。”她連忙奔至穆子捷的身側。

    “幸好我一時興起,跟過來瞧瞧。”穆子捷笑道:“否則你這丫頭要被人千刀萬剮了。”

    “姨娘呢?”紫芍問。

    “母親還在山門外抄經文呢,她本就不識幾個字,抄得慢些。”穆子捷道:“母親說你在此打點供果、香爐,我

    便想過來瞧瞧,誰料居然看到你在跟別人吵架。”

    “這位是定遠侯府的二公子?”熙淳聽了這對話,瞠目道:“你來得正好,你家奴婢實在無禮至極,其罪當誅。”

    “這位是……”穆子捷看了看熙淳,並不認識她的樣子。

    紫芍頗納悶,奇怪了,按說穆子捷在禦學堂讀了幾天書,他記得夏和,記得當年的元清,也應該記得熙淳才是。

    “永澤王府的熙淳郡主。”熙淳的婢女答道。

    “原來是郡主在此。”穆子捷俯首作揖,“不知郡主緣何與我家婢子發生爭執?”

    “她出言不遜。”熙淳輕哼道:“就方才她說的那些話,夠她死一百回了。”

    “奴婢沒有說什麼過分的話,都是實話。”紫芍一臉委屈地對穆子捷道:“是這位郡主蔑視我們侯府,奴婢也是替侯府不平。”

    “好狡詐的丫頭,你還敢反咬一口。”熙淳眼中噴出火來,“信不信本郡主現在就殺了你?”

    “郡主——”穆子捷上前一步,“不知方才郡主說了什麼,讓我這丫頭誤會了?若她有不是,在下向郡主賠罪,不過我父親剛封定遠侯,雖不是什麼很大的爵位,但至少有些分量,若郡主真的說了什麼貶損我們定遠侯府的話,這丫鬟為主抱不平,也沒有什麼錯。”

    “郡主說她沒有與我們定遠侯府結親的意願,”紫芍趁機道:“是我們定遠侯府不自量力,妄圖高攀。”

    “哦,原來為了這個。”穆子捷淡淡一笑,“紫芍啊,你也真是,難怪郡主生氣呢,這親都還沒有結成呢。”

    “若結成了呢?”紫芍火上燒油,“若過兩個月,這親事訂下了,難道郡主還要說是咱們府上高攀?”

    “郡主既然生氣,想必是不願結親。”他篤定地道:“她說不結,就肯定不會結的。”

    “真的嗎?”她不依不饒,“假使到時候真結了呢?那算郡主食言嗎?”

    “你們……”熙淳聽出來了,這主僕兩人一唱一和,是存心要讓她難堪。“住口,本郡主是絕不會當你們定遠侯府的兒媳婦的,今日本郡主便在這佛母面前立誓,等著瞧。”

    對,等的就是她這一句話!

    紫芍今日大膽頂撞她,加油添醋,便是要她在盛怒之下鐵了心不嫁穆子晏。

    “郡主,在佛母面前還請消消氣。”穆子捷輕聲道:“今日就當是一場誤會,郡主饒了我這丫頭,佛母念郡主慈悲,自會有善果回贈郡主。”

    “郡主,咱們方才上了香,是不宜動怒的。”熙淳的婢女也勸道。

    熙淳深深地喘息著,好半晌後,鐵青的臉色雖沒有好轉,脾氣終究是克制住了。

    “看在佛母的面上,本郡主今日也不想犯戒。”熙淳皺著眉道:“只盼日後不要再遇到你們定遠侯府的人才好。”說完,她帶領婢女與侍衛,一群人浩浩蕩蕩地離去,踐踏了一路的青苔。

    紫芍長長地抒出一口氣,驚魂稍定。

    穆子捷凝眸看著她,“你這丫頭搗什麼亂啊?”

    “啊?”她佯裝一臉傻愣愣的,“奴婢哪裡有搗亂?”

    “說來也巧,”穆子捷狐疑地看著她,“好端端的,你怎麼會碰上熙淳郡主?”

    “碰巧啊。”她理所當然地道。

    “前幾日才說了大哥的親事,今兒就遇上她,這也太巧了吧?”穆子捷心中頗有疑竇,“而且也是你這丫頭提出要來此拜佛的,仿佛打聽好似的,知道能在這兒遇上熙淳郡主。”

    “奴婢哪裡知道能遇上她,”紫芍瞪大眼睛,“公子這話是什麼意思?覺得奴婢故意與郡主相遇嗎?”

    “感覺好像如此。”他點頭。

    “奴婢為什麼要如此呢?”她反問。

    “故意吵架,破壞這樁親事。”穆子捷犀利的目光在她臉上來回掃視。

    “公子也把奴婢想得太神通廣大了吧,”她笑道:“奴婢一個鄉下丫頭,真能料事如神?”不得不說,他還真是聰明,即使她行事如此隱秘,依舊被他發現了蛛絲馬跡。

    “你說的也沒錯,”穆子捷思忖片刻又道:“你這丫頭要真有這運籌帷幄之才,又怎會只是一個鄉下丫頭……”

    “就是嘛!”紫芍連忙點頭,“公子想多了。”

    “不過,也許你是裝出來的?”他眨眨眼睛,“其實你就是大房派來的奸細?”

    “我是夫人派來的奸細,還會故意破壞大公子的婚事?”紫芍攤攤手,“沒道理啊。”

    “好吧,”他終於無話可說,“反正你這丫頭有古怪就對了。”

    說了半天,他還是不相信她……紫芍覺得這麼久以來的掩飾都白費了,這小子確實聰慧。

    “公子,方才你為什麼假裝不認識熙淳郡主?”她岔開話題。

    “啊?”穆子捷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假裝?”

    “你們從前……在禦學堂沒見過?”紫芍歪著腦袋問。

    “哦,見過的。”穆子捷微笑,“只是她太跋扈了,我看不慣她,所以就算記得,也當作不認識,不是人人都要認得她的,滅滅她的威風也好。”

    看來,熙淳果然是眾所周知的討人厭。

    “被你這一鬧,正事都忘了。”穆子捷正色道:“快把素果、香爐擺好吧,一會兒母親來了,看你慢吞吞的,該覺得奇怪了。”

    “哦,對了。”紫芍連忙蹲下身子,從籃子中將所需的物件一一拿出。

    穆子捷獨自對著作明佛母的石像凝視了半晌,雙手合十,拜了拜,忽然問道:“這尊佛祖真是專管姻緣的?”

    “佛祖其實什麼都管吧?”紫芍答道:“只不過我看到別人求姻緣的時候會專門來拜祂.公子方才許什麼願呢?”

    “見佛一拜,以示敬意而已,”他搖頭,“並沒有求什麼。”

    “公子真不打算替自己求個好姻緣?”紫芍笑道:“難道公子從小到大沒有遇過喜歡的女子?”

    “喜歡的女子……”他凝眸,神色忽然變得複雜,“自然是有過的。”

    “哦?”紫芍頓時來了興趣,“是誰家的姑娘啊?”

    “不過我今生與她無緣了。”穆子捷整張臉龐倏忽暗下來,眉間湧上一絲哀慟。

    “怎麼就無緣了?”紫芍奇道:“她不喜歡公子您嗎?”

    他卻答道:“喜不喜歡倒是其次,若能再見,就算不喜歡,努力接近她,也應該會慢慢有些喜歡吧……”

    她心中不由一驚,“難道她已經嫁人了?”

    他像是被她逗笑了,不過是苦澀的笑。他點頭,“嗯,差不多……反正今生是無緣再見了。”

    什麼叫差不多?嫁了就嫁了,沒嫁就沒嫁,莫非是跟別人訂親了?

    紫芍本想再多問幾句,可見他十分難過的神情,她心中不由泛起同情,不忍再問他。

    不過這個女子到底是誰呢?哪個官宦人家的小姐嗎?也不知從前她是否認識……

    紫芍發現今日她對穆子捷的好奇心有點多。

    “對了,過兩日隨我再進宮一趟吧。”穆子捷冷不防地道。

    “啊?”紫芍一怔,“又是哪位娘娘過生日?”

    “宮裡有賞花宴,”他道:“這一次父親與大哥……還有夫人也都會去。”

    “他們都去?”紫芍不由吃驚,“還帶上你?”

    “不錯。”穆子捷頷首。

    “夫人也同意?”通常府裡有什麼盛事,穆夫人都不允許穆子捷參與,生怕他搶了自己兒子的風頭,何況這一次是宮宴。

    “我也疑惑呢,怎麼這一次她這般慷慨。”她皺眉,“總覺得像一個陷阱。”

    他這麼一說,紫芍的心懸了起來。

    事出反常必有妖,穆夫人能存什麼好意?只怕此次的宮宴之上暗箭難防……不過她總會站在他身側替他抵擋的,宮裡的情況她比他熟悉。

    曾幾何時,紫芍已經把穆子捷當成了自己的同盟,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雖然這其中多少有些利用他的心思,卻也有著對他的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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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展露身手得到佳機(1)

    每逢春光明媚時節,蕭皇便會在宮裡舉辦賞花宴,邀請朝中的貴胄權臣一道飲酒歡聚,也算盡君臣之誼。

    紫芍知道,這雖非定遠侯府第一次受到邀請,卻是穆子捷第一次參加,所以如何讓穆子捷在蕭皇眼裡留下一個好印象,是個問題。

    倘若能得蕭皇青睞,將來加官晉爵皆非難事,不過穆夫人肯定會從中作梗……

    “給太子妃請安——”

    入宮後只見御花園裡已花團錦簇,張燈結綵。按規矩,紫芍與穆府另外三名丫鬟只能在週邊服侍,貴戚權臣們的案邊另有得力的宮人伺候。

    此時,太子妃楚音若向她們走來,一眾婢女連忙跪下施禮。

    “你們都是宮外來的吧?”楚音若笑道:“今日也沒什麼苦差事,不過君臣同樂而已,你們在這裡閑著也是閑著,本宮已吩咐人擺了果點,自可隨意取用。”

    “多謝太子妃。”眾婢女連忙答道。

    紫芍忍不住抬起頭,偷偷看了這昔日的皇嫂一眼。說起來,她對這位皇嫂也很是佩服,自從她坐上太子妃之位,在宮中實施了許多變革,開明又寬厚,比如禦學堂增設的許多課業,就是這位皇嫂的主意,再也不止於讀《女則》、《女訓》之類的枯燥書,還有許多益智的趣聞,讓她很長見識。

    紫芍憶起往事,不由思緒萬千,正發怔間,卻聽到一旁的尚宮大聲喝斥。

    “大膽!”尚宮對紫芍道:“你竟直盯著太子妃瞧,沒人教過你禮數嗎?”

    楚音若本不在意,聽了這話,轉過頭來細看紫芍兩眼。

    “楊尚宮,不要太過嚴厲了,”楚音若笑道:“她一個小姑娘,大概是沒見過宮裡的陣仗,一時失儀也是情有可原。”

    “奴婢該死,還請太子妃恕罪——”紫芍連忙俯首道,“只是奴婢常在宮外聽說太子妃的美名,今日難得一見,整個兒都呆了,還請太子妃恕罪——”

    “你這小姑娘倒是嘴挺甜的,”楚音若道:“本宮何曾有什麼美名呢?”

    “太子妃不知道,宮外的人常常誇讚太子妃,還有戲文上,都在傳唱太子妃的故事呢。”紫芍趁機大拍馬屁,“就拿這次來說,奴婢能進宮來,也是太子妃改了舊制,恩許官宦能攜一名隨身婢子入宮,奴婢才能跟著我家二公子目睹天家盛宴。”

    “你這丫頭倒知道的不少嘛,”楚音若仿佛對她頗有興趣,“口齒伶俐,倒不像一般粗使的奴婢。你是哪家的?”

    “定遠侯府穆家,二公子穆子捷的隨侍。”紫芍故意把穆子捷的名字說得特別響亮。

    “哦,原來是定遠侯府中人,”楚音若贊許道:“文武全才之家,怪不得奴婢都比別人出類拔萃些。”

    說話間,一名太監匆匆而來,高聲道:“定遠侯府的婢女何在?”

    “怎麼了?”楚音若問。

    “見過太子妃,”那太監施了施禮,“皇上忽然想看騎射,指名要定遠侯府上兩位公子比上一比,因缺少人手,皇后娘娘喚兩位穆公子的隨身婢女去伺候。”

    “正巧了,”楚音若對紫芍道:“你跟我來吧。”

    當下,紫芍便與穆子晏的婢女一道,緊隨著楚音若快步來到宴席所在。

    紫芍心中有些忐忑,她深知穆子晏在軍營裡效力已久,騎射技術肯定勝過穆子捷。若比這個,穆子捷非但沒有勝利的把握,說不定還會鬧了笑話。

    但蕭皇既然已經開了口,必無反轉的餘地。蕭皇一向崇尚武術,青睞勇士,也不知穆子捷如何應對眼前這一關,只看他的造化了。

    才至御前,紫芍便聽見雅皇后勸道——

    “皇上,今日宮宴本是祥和寧靜,騎馬揚塵之事恐怕不好,不如就比射箭如何?”

    定遠侯上前道:“啟稟皇上,犬子穆子晏現在軍中歷練,騎射自不是難事,但次子穆子捷一向文弱,恐怕無法與他長兄相比……”

    “無妨,”蕭皇淺笑道:“隨便比上一比即可,就如皇后所說,騎馬揚塵不妥,單比個射箭吧。”

    “是,臣遵命。”定遠侯抱拳答道,隨後,他側身望向穆子晏與穆子捷,“你們兩個,誰先來?”

    “孩兒隨意,不如抽籤決定吧。”穆子晏笑道。

    說話間,忽然一陣風揚起,穿過長空。

    “不如大哥先來吧。”穆子捷卻道。

    “不妥,”一旁的穆夫人按捺不住,急忙道:“此刻正是風起之時,箭若射得偏了,算是風之誤呢,還是技不精呢?還請皇上赦許,待風停了再比吧。”

    “可是這風看樣子一時片刻也停不了。”蕭皇卻道:“要朕等到何時呢?”

    “無礙的,”穆子晏寬慰穆夫人,“孩兒在軍中練習騎射也是時時有風的。”

    “可如此倒便宜了別人,”穆夫人嘀咕道:“有些人啊,就會打歪主意,看見風來了,便推說讓他大哥先上,好是狡猾——”

    “聖上面前,胡說什麼呢!”定遠侯小聲訓斥道,“一時半會兒這風也停不了,你擔心什麼?”

    穆夫人不敢再妄語,只得低下頭去。

    “子晏,你先來吧。”定遠侯隨即朗聲道。

    穆子晏邁步上前,揚起手中的弓,“嗖”的一聲,羽箭飛揚出去,一箭正中紅心。

    四周掌聲立起,穆夫人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就連蕭皇也贊許地點了點頭。

    “好箭法!”蕭皇誇道:“穆愛卿,你養了個好兒子啊。”

    “聖上過獎了,”定遠侯道:“犬子在軍中這些年,若是連箭都射不好的話,豈不白費了。”

    “子捷,輪到你了。”穆夫人得意洋洋地看向穆子捷,“你大哥沒有丟定遠侯府的臉,你也不要失手啊。”說完她神情一變,不知為何風忽然停了。

    “子捷,快去吧。”定遠侯道。

    “且慢,”穆夫人臉色鐵青地道:“侯爺,此刻比試似乎不公平啊,總要等風再來的時候再比吧。”

    “你哪來這麼多話,”定遠侯蹙眉道:“自有聖上定奪。”

    “皇上——”穆子捷終於開口了,他長跪在蕭皇面前道:“在下以為母親說得極是,此刻若再比試,對大哥不公平,況且在下騎射技藝向來不佳,無法與大哥相比,在下想就此認輸,不知皇上是否恩准?”

    “這就認輸了?”蕭皇笑道:“好歹射上一箭,讓朕瞧瞧你的技藝吧?”

    “此刻風停了,就算在下射中紅心,比起大哥來,終究差了一籌。”穆子捷道:“不比也罷。”

    “好。”蕭皇點頭,“但朕還是要看看你技藝如何,你就隨便射上一箭。”

    穆子捷沉默片刻,隨後施禮稱是。他起身,揚弓,仿佛沒有任何準備,只是隨手一射,然而那箭有著破雲之勢,直入靶心無誤。

    四周之人十分震驚,皆沒料到定遠侯府這個傳聞中極不長進的紈褲子弟居然還有如此本領。

    定遠侯瞪著眼,好像是第一次這般認真地端詳穆子捷。

    穆夫人雙手氣得發顫,好端端讓穆子晏出風頭的機會,這當下卻成了穆子捷的舞臺,將眾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不錯,真是不錯!”蕭皇撫掌道:“穆愛卿,你這兩個兒子都很出色,而且懂得相互謙讓,想來也是你教導有方。”

    “皇上,臣愧不敢當,”定遠侯連忙道:“平日裡都是他們的母親在教導,臣軍中朝中的忙,也沒多顧得上。”

    “哦,這麼說,是穆夫人的功勞囉?”蕭皇笑道:“朕記得你還有個妾室吧?”

    聽到皇帝冷不防提起冉姨娘,穆夫人神色又是一沉。

    “對,臣還有一妾室。”定遠侯答道,“次子便是妾室所出。”

    “你夫人已是一品誥命之位,”蕭皇道:“朕封你的妾室為三品淑人,如何?”

    此話一出,四下又是一驚。都知道穆府的妾室出身低微,本是邊關賤民,如今蕭皇忽然封了個三品淑人,這皇恩也浩蕩得太過厲害了。

    穆夫人方才只是雙手發抖,此刻全身都顫慄不已。

    “皇上……”定遠侯也有些結巴,難以置信,“臣……臣謝皇上……”

    “你長子已在軍中有副將位階,再往上便要做將軍了,朕覺得得讓他再歷練兩年,暫時不著急,”蕭皇問道:“不過你這位二公子還沒有官位吧?”

    定遠侯連忙道:“次子頑劣,尚未考取功名,又不曾在軍中歷練……”

    “朕看他也不太適合當武將,不如就賞他個宮裡的差事,”蕭皇挑眉,“也好管管他,別讓孩子不務正業。”

    “皇上……”定遠侯連忙叩首,“謝皇上隆恩!”

    “朕禦書房前還缺個人,”蕭皇道:“就讓他來當這個差吧。”

    在場諸人皆已呆若木雞,穆子捷也怔在原地,身子僵,腦子也僵,弄不清這天大的好事怎麼會忽然砸在自己的身上。

    “穆子捷,”蕭皇喚道:“朕賞你這個差事,是看你平日很妥當的緣故。前些天淑妃生辰,滿朝文武只有你代表穆府送來禮物,而且是很讓淑妃感動的禮物。朕覺得你這孩子心地純良,是可造之才,你今後切不要讓朕失望才好。”

    原來如此,紫芍恍然大悟,說了半天,原來是在還那日淑妃的情,看來蕭皇仍舊十分寵愛淑妃,只不過甚少人知曉罷了。

    這時四周之人也幡然醒悟,皆是後悔的神情,扼腕自己為何不早點去討好淑妃。

    這一次輪到雅皇后氣色不佳了,然而她也不敢多加言語。

    “你們都記住了,”蕭皇眉心一凜,正色道:“平日少存些投機取巧的心思,朕喜愛的未必擺在檯面上,擺在檯面上的也未必真得朕心。朝中之務、後宮之事,爾等皆要依禮行事,切不可讓謙和者心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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