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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唐歡 -【丫鬟郡主命】《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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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 01:43:4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展露身手得到佳機(2)

    紫芍將穆子捷的織錦外袍寬解開來,除了玉佩瓔珞,松了腰帶,披上家常便服。之前她做這些事的時候總覺得不好意思,畢竟是替一個大男人寬衣,不過現在習慣了,給穗子打結的時候也順手許多。

    “今天真是為公子懸著一顆心,”紫芍道:“奴婢不知公子箭法如此了得,也是趕巧了,幸虧皇上挑這個來比。”

    “哪裡是巧合呢。”穆子捷卻笑道,“騎馬射箭,我自幼就會,生在定遠侯府中,不可能不會,想必皇上也料到了。”

    “怎麼?”紫芍一怔,“公子覺得……皇上是故意的?”

    “皇上什麼事不知道啊?”穆子捷道:“現在我才想明白,大概是皇上為了上次淑妃娘娘的事故意抬舉我吧,無論今日我是輸是贏,皇上總會找藉口賞我的。”

    “公子也是故意禮讓大公子的?”紫芍好奇地問。

    穆子捷道:“當時正巧起風了,我想著不如就讓大哥先來。他若射中靶心自然是好,若射不中,也可以說是風太大了,而我不論怎樣總能博個禮讓兄長的謙和之名。”

    原來如此,這小子真還挺狡猾的……紫芍又故作無知地問道:“公子在禦書房行走當個什麼差事啊?”

    “就是在御前整理一些公文,給各官員傳個話什麼的,”穆子捷道:“不算什麼要緊的差事,只是這宮裡的細節比較多,卻很難應付。”

    “就像在這府裡當奴婢一般難應付?”紫芍眨眨眼睛。

    “差不多。”穆子捷被她逗笑了,“說起來,我還要向你請教呢,既然跟在這府裡當奴婢差不多,你可有什麼訣竅?”

    紫芍思忖了片刻,“奴婢也才剛入府沒多久,說不出什麼來……不過從前奴婢村裡的董嬤嬤,是在大戶人家做過管事嬤嬤的,她倒是有許多故事,聽來頗有啟發。”

    “哦?”穆子捷來了興趣,“什麼故事?說來聽聽。”

    “比如她從前的主人都要看她臉色,有一次主人在打葉子牌,少了個伴,叫她來相陪,可她臉一板,說‘廚房正燉著雞呢,沒空’,轉身就走了,主人也拿她沒辦法。主人說,得罪了董嬤嬤可沒好雞湯喝。”紫芍道。

    “這麼厲害?”穆子捷奇道:“敢頂撞主人,主人還要讓著她?為什麼呢?難道是因為菜做得特別好吃?”

    “她能幹啊,把主人府裡上上下下打點得有條不紊,換了好幾個管事嬤嬤,都沒她妥當,所以主人越發倚重她了,就算她偶爾擺譜,不過是在主人面前討個巧罷了,主人讓著她,一則為表示自己寬大為懷,二則也是籠絡人心。”

    “這個意思倒不錯,”穆子捷點了點頭,“我也有些懂了。還有嗎?”

    “她這個人,雖然待人的態度有些嚴厲,但是有時候說話很委婉。”紫芍道:“比如那一年,主人看中了一個戲子,可這戲子頗有骨氣,死也不肯嫁入府中為妾,主人就派她去勸。她去了,見到那戲子先不提要緊的事,反而先跟那戲子說,前兩天看了哪一齣戲,覺得這戲子唱得特別好,戲子一高興,就跟她深聊了起來,聊著聊著,還真把她帶去的禮物收下了。”

    “這就答應了?”穆子捷瞠目。

    “沒有,董嬤嬤出了一個主意,說主母若知道主人要納個戲子為妾,肯定不高興的,不如就在外面置辦一所宅院讓這戲子住著,主人若得了空便去相會,算是外室吧,但這戲子還是可以照樣登臺,沒那麼多束縛。等過幾年,攢下了足夠的銀子,主人若對這戲子倦了,戲子還可以另嫁他人。”紫芍道:“兩全其美不是?”

    “這主意不錯啊。”穆子捷不由撫掌道:“你們村子裡還有這樣人物,改天讓我也見見,向這位董嬤嬤討教一二。”

    “可惜……”紫芍神色忽然有些黯然,“前兩年,她生病去世了……”

    其實董嬤嬤就是北松王府裡的管事嬤嬤,那一夜,董嬤嬤為了掩護她從側門逃出去,死在穆家軍的刀劍之下……

    “可惜了……”穆子捷怔住了,“真是個人才。”

    “總之——”紫芍清了清嗓子,命自己振作精神,“公子到宮裡當差,一則要讓皇上看到你的能力,如此皇上才會器重你;二則行事要活絡,不能刻板;三則行事的態度要鮮明,但手段要委婉,大概就是如此吧。”

    “這道理歸納得不錯啊,”穆子捷側目看她,“想不到你這丫頭還有這本事,你們村到底是什麼村啊,盡出人才。”

    “啊……”紫芍連忙敷衍,“不過是從前董嬤嬤說的,哪裡是奴婢的本事……”

    “反正你這丫頭的來歷大有古怪,”穆子捷打量著她,“我早瞧出來了。”

    “我們村就是京郊的上河村,”紫芍撇撇嘴,“公子儘管去打聽,奴婢哪有什麼古怪的來歷。”

    “我會去的。”穆子捷總是習慣敲敲她的額頭,戲弄她一般,而後微微一笑,“不過呢,不管你是什麼來歷,只要對本公子有用,本公子就受用。”

    紫芍只覺得呼吸霎時急促起來,臉上火辣辣的。

    這時,一個小廝匆匆跑進來,“公子——不好了,夫、夫人來了!”

    “什麼?”穆子捷眉一蹙,“到我們這院裡來了?她來做什麼?”

    小廝答道:“不知道,姨娘正在迎接呢,叫公子您也快去。”

    穆子捷沒來得及多問,披了件外衣便快步往外走。

    紫芍連忙跟在他身後。方才她被穆子捷逼問得有點發窘,還多虧了這穆夫人來得巧了,雖然她心裡懸著,知道來者不善。

    一時間來到正廳,只見穆夫人端坐在主座上,冉夫人正恭恭敬敬地給她奉茶。

    “不知姊姊前來所為何事?”冉夫人問道。

    穆夫人並沒有答話,只托起茶盅飲了一口,沒想到她一飲之下,臉色大變,“啪”的一聲,將那茶盅砸到冉夫人身上。

    熱燙的茶水灼痛了冉夫人的肌膚,她不自覺退開一步,捂住手腕。

    “你也知道燙?”穆夫人盯著她,冷笑道:“這茶水濺在手腕上都覺得燙,何況是喝進我的嘴裡?你存心想燙死我嗎?”

    “大姊……”冉夫人連忙道:“大概是下人上茶時著急了,一時疏忽。”

    “哼,反正到了你這裡,我吃什麼、喝什麼都不放心,”穆夫人道:“一不小心被害死也說不定。”

    穆子捷親眼目睹了這一切,心下竄起怒火,他衣擺一甩,步上前去,護在冉夫人面前,“夫人前來不知有何事?若是來喝茶也不是時候,天晚了,我娘要歇息了。”

    “怎麼?”穆夫人斜眼看他,“剛封了個禦書房行走,就不把本夫人放在眼裡?果然是邊關賤民的兒子,一朝得勢,目中無人,殊不知是錯把芝麻當西瓜。”

    “芝麻再小,也是皇上的封賞,”穆子捷倒笑道:“對了,今後這府裡對我娘親的稱呼是否該改一改了?別整天姨娘、姨娘的,要稱冉夫人了,好歹我娘親也是皇上親封的三品淑人。”

    “你……”穆夫人果然最忌諱別人喚冉夫人為夫人,因為夫人一向是她的專稱。“好你個穆子捷,無法無天了,看本夫人怎麼稟告你父親,讓他來收拾你。”

    “此事就算父親來定奪也一樣,”穆子捷對四周僕婢道:“你們聽見了沒有?從今以後要喚姨娘為冉夫人,違者重罰。”

    “好……”穆夫人不由得聲音發顫,“你等著,我馬上請你父親來!”

    “大夫人好走。”穆子捷從容地道:“等父親來了再喚我,我和我娘親就不送你出門了。”

    穆夫人氣得眉眼都變了形,帶著貼身嬤嬤沖出門,竟有點落荒而逃的意思。

    “何苦爭這個呢?一個稱呼而已。”冉夫人對穆子捷道:“只怕日後都不得太平了。”

    “娘,”穆子捷道:“咱們從前處處退讓,又得到了什麼?她一不高興就拿你撒氣。還記得我十三歲那年,作了一幅畫送給父親,因為父親誇了我兩句,她就趁父親出門找藉口罰你在院中長跪,因此你滑了胎,否則我該有個弟弟了……”

    “別說了,”冉夫人眸中泛起淚光,“陳年往事,不要再提了。”

    “從那時候開始,我就害怕她為難你,裝出很沒出息的樣子,不與她兒子相爭。”穆子捷道:“可她何曾放過咱們?紫芍說的對,一味退讓是沒有用的,必須自己爭氣,變得強大,讓她不敢再欺負咱們。”

    紫芍在一旁聽得呆了,雖然她知道這母子處境艱難,卻沒料到還有如此不堪回首的往事,她在同情冉夫人的同時,對穆子捷也有些隱隱心痛的憐惜。

    冉夫人抬起頭,看向紫芍,不滿地道:“你這丫頭,我看你有幾分機靈,讓你去伺候公子,不是讓你教唆他。”

    “紫芍說的沒有道理嗎?”穆子捷維護道:“娘,你仔細想想——”

    冉夫人沉默了好一陣,最終吐出一口氣,“也罷,”她歎道:“事已至此,也只有撕破臉了。兒子,你今後在宮中唯有得皇上器重,咱們才會有好日子過,換句話說,你這肩上的擔子也變重了。”

    “兒子不怕。”穆子捷篤定地道:“這些年的窩囊日子真的過夠了,只要能讓娘親揚眉吐氣,兒子一定會在御前有所作為。”

    紫芍從沒見過這對母子的臉上出現如此堅韌的神情,一改往日的忍氣吞聲。她不知道自己在其中到底起了幾分作用,但局面終究朝著她盼望的方向一步步扭轉,她心中甚感欣慰。

    然而,她發現這欣慰好像不全是出自復仇有望,還有別的情愫摻雜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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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 01:43:5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接獲消息心生希望(1)

    紫芍本來以為定遠侯會幫穆夫人教訓穆子捷,然而那一夜過去卻平安無事,如此看來,定遠侯對穆夫人的蠻橫無理早就心知肚明,從前因為穆子捷不務正業,他不過趁機管一管兒子罷了,但現在穆子捷在宮裡得了差事,定遠侯面上有光,自然不會再縱容穆夫人胡鬧。

    穆子捷到禦書房當差後,極得蕭皇喜愛,因此紫芍也獲准每天陪他進宮,因為午膳要在宮裡用,所以需要她這個丫鬟為他打點。

    但過了晌午,她基本上就沒什麼事了,悠閒地在禦書房外休息,只等穆子捷替蕭皇處理完公文,一道出宮回府。

    管事太監也算寬容,會允許紫芍到附近的水閣去小坐,還會給她一些臨時充饑的果點。有時候趁著去小解的機會,還會在御花園裡偷偷逛逛,只要不逗留太久,不被人發現,倒也無礙。

    她喜歡宮裡,每次進宮都像回到家一般。從小她也是天天進宮,在禦學堂上學,下課後便到夏和的殿中小憩。若累了,懶得出宮,便在夏和那裡住下,兩人半夜一起偷喝花釀,聊著小心事,對著窗子數星星。

    那些快樂愜意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這日,紫芍正在偷閒,才繞過林蔭小道,打算往禦學堂的方向去瞧瞧,忽然聽到有嗚咽聲。

    她一陣好奇,在樹後停下腳步,卻見熙淳坐在前面的樹蔭處啜泣,隨侍的婢女正在勸慰。

    “郡主,這宮裡人來人往的,若被瞧見不好,”婢女遞上絹帕給她,“有什麼委屈,回王府再說吧……”

    “我就是覺得在家委屈,才進宮來出出氣。”熙淳忿懣道:“本以為皇后娘娘肯幫我,誰知道他們都不願理我。”

    “皇后娘娘哪裡會管這件事呢,”婢女歎一口氣,“因咱們王妃是崎國人,皇后娘娘不是一直很嫌棄嗎……總說咱們府裡沒規矩。”

    “所以我真要嫁到那穆府去?”熙淳杏眼圓睜。

    “王爺同意,王妃同意,聽說皇上和皇后娘娘也十分贊成……”婢女答道:“郡主,咱們還能有什麼辦法?”

    “他們總說疼我、寵我,可是我的終身大事偏就不順著我!”熙淳氣得咬緊了牙,“這是什麼道理?”

    “說實話,奴婢很迷惑,郡主為何瞧不上那穆大公子?”婢女問道:“總不至於因為那日與穆府的婢女吵了一架,公主就刻意回避吧?那是件小事,沒必要放在心上。”

    “穆府氣焰囂張,你沒聽那婢女那日說的嗎?好像是我嫁不出去了,賴上她們大公子似的。”熙淳十指揉進掌心,“還沒怎麼著呢,就這樣詆毀我,若真進了他們家的門,指不定怎麼欺負我呢。”

    “郡主,恕奴婢直言……”婢女斟酌半晌才道:“郡主還在惦記那個人嗎?”

    熙淳眉一凝,臉色不由煞白。

    “那個人不知去了哪裡,他的心也從來不在郡主您這裡……”婢女道:“郡主還是把握當下的良辰美景要緊啊。”

    “不要胡說……”熙淳沉著嗓子道:“我並沒有……這兩年,真的沒怎麼惦記過他了——”她的話音忽然刹止,因為她猛地看到樹後露出的一方衣裙。

    “是誰在那裡?”她揚聲道:“是誰?!”

    紫芍知道自己已無處可藏,只得緩緩從樹後踱出來,上前施禮道:“給郡主請安。”

    “你……”熙淳看著她,覺得好生面熟,“你是——”

    “郡主,她就是那天在靈泉寺頂撞您的那個丫頭。”熙淳的婢女倒是認出了她。

    熙淳恍然大悟,瞪著紫芍,“對了,你就是穆府的那個丫頭!你怎麼在這裡?一個賤婢憑什麼進宮?”

    “奴婢是隨我家二公子入宮的,”紫芍道:“如今,我家二公子在禦書房當差。”

    “你家二公子,就是那天那個無禮的小子吧?”熙淳這才憶起,更是憤恨,“也不知他怎麼那麼好運,撿了個禦書房行走的差事。”

    “這是皇上的賞賜,”紫芍道:“說是嘉獎我們二公子謙和仁孝。”

    “他哪裡謙和了?”熙淳諷刺地哼道:“那日本郡主可領教過了,你們穆府上下,全是荒唐無禮之人。”

    “郡主既這樣認為的,那就更要拿定主意,不嫁入穆府才是。”紫芍趁機道。

    “怎麼……”熙淳這才發覺不太對勁,睨著紫芍,“怎麼聽你這丫頭的語氣,好似不願意我嫁過去似的,這對你有什麼好處?難道你愛慕你家大公子不成?”

    “不論奴婢是什麼意圖,都與郡主一樣,不希望成就這樁姻緣。”紫芍微笑道:“郡主只要知道‘一樣’這兩個字便是了。”

    “對了,你家二公子是姨娘養的,他跟他大哥之間想必有些間隙吧?”熙淳也不傻,“我若嫁過去,你家二公子日子就更不好過了?”

    “郡主若覺得嫁過來日子能好過,奴婢也不敢勉強郡主,”紫芍輕聲道:“奴婢只是給個建議,郡主自己斟酌。”

    熙淳安靜下來,兩眼盯著紫芍,仿佛在琢磨她,又像在琢磨她的話語。

    終於,她吐露道:“可現在我也沒轍了,大家都在逼我嫁呢,你大概要失望了,我終歸是要當你家大少夫人的。”

    “還是有法子的。”紫芍笑得別有深意,“只要郡主打定了主意,奴婢說不定也可以給郡主出謀劃策,只怕連郡主已改了心思,那就真沒法子了。”

    “你有什麼主意?”熙淳忍不住問,“說來聽聽。”

    “郡主真想聽嗎?”紫芍故意道。

    “聽聽也無妨啊。”熙淳道:“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有大把時光。”

    紫芍壓低聲音開始說起。她真該感謝今天無意中遇到了熙淳,有了這番對話,讓她在扳倒穆夫人母子的棋局裡下了關鍵的一步棋。

    怪不得她這麼喜歡宮裡,這裡果然是她的地盤,仿佛有著庇佑她的神靈。

    “桃花塢裡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半醒半醉日複日,花落花開年複年……”

    才到那小院的門口處,紫芍便聽見有女子的歌聲隱隱傳來。

    今日禦書房的事務少,穆子捷很早便處理妥當了,早早地出得宮來,他卻沒有馬上回定遠侯府,而是令車夫繞了個彎兒,來到這條偏僻的巷子中,似乎是要拜訪什麼人。

    紫芍忽然覺得這裡很熟悉,仿佛她也曾經來過此處。她忍不住問道:“公子,這是哪兒?”

    “此間的主人是我的舊識,”穆子捷答道:“你等會兒隨我進去,不要多問,也不要東張西望,我說幾句話就走。”

    “哦。”紫芍按捺住好奇心,下了馬車,站在穆子捷身後,看他輕叩那小院的門扉。

    嫋嫋的歌聲驟然停止,一個俏丫鬟將門打開,探頭看見穆子捷,臉上立刻綻出笑來。

    “穆公子,好久沒來了。”那俏丫鬟道,“我們家娘子昨兒還念叨著公子呢。”

    “方才聽見娘子在練曲,想必她是在家的。”穆子捷亦笑道:“今日來得匆忙,沒帶禮物,還請見諒。”

    “公子來坐坐,便是家中的榮幸了,哪裡需要這麼客氣呢。”那俏丫鬟連忙將穆子捷迎進去,順帶斜眼打量一眼紫芍。

    紫芍覺得這丫鬟舉止不太端正,不像良家女子,難道是個“暗門子”?

    從前穆子捷不就是喜歡流連花街柳巷嗎,想必這就是他常來尋歡作樂的地方……此間的女主人,應是他的相好吧?

    紫芍心尖打了個顫,雙頰不由得滾燙起來,然而表面上又不動聲色,只垂下頭去,緊跟上穆子捷的腳步。

    院中的倚牆旁栽著幾株花樹,粉白的顏色映著浮雲碧瓦,很有幾分說不出的嫵媚旖旎。而方才的練曲之人就站在遊廊下,穿著一襲水紅色薄衫,迎風輕舞,笑意盈盈,雙頰酒窩迷人。

    “二公子,”那女子道:“近日可好?”

    “柳姊姊,”穆子捷作揖,“可否討一杯茶喝?”

    “茶水日日都備有,一心等著公子來。”那女子道:“可惜公子日日都不來。”

    “柳姊姊說笑了,你這裡的茶還愁沒人喝嗎?”穆子捷莞爾。

    紫芍悄悄抬眸,細看那姓柳的女子,好像也十分面善。這女子其實不算年輕,眼角有了些歲月留下的憔悴之色,但依舊算得美貌傾城。到底,自己在哪裡曾經見過她呢……

    電光火石之間,紫芍恍然大悟。

    對了,就是她,柳娣子!從前父王的那個外室,不就是這個柳娣子嗎?

    紫芍記得自己曾經悄悄跟著董嬤嬤來過這條僻巷,遠遠地看過這間花樹盛開的小院,那一天桃花剛落,藤花初綻。

    原來北松王府出事後,柳娣子還住在這裡,只不過換了營生,從一個王爺的外室變成了暗門子,倒不如回到梨園去,正正經經地做回她的老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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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接獲消息心生希望(2)

    “今日沏的這個茶,名叫萬瀲紅,”入了廳堂,柳娣子親手給穆子捷端上香茗,“說是南邊來的新茶,公子且嘗一嘗。”

    穆子捷聞了聞茶盅,又品了一口,答道:“極香,極淳。”

    “聽說公子近日得皇上青睞,到宮裡當差了?”柳娣子問道。

    “柳姊姊果然是消息靈通。”穆子捷道:“這麼快就知道了。”

    “只不過是我這裡的茶,京中人人都喜歡喝。”柳娣子道:“正巧也認識了幾個宮裡的人。”

    “柳姊姊這裡清淨,難怪人人都喜歡來呢。”穆子捷道,“像是我,從前也常常流連忘返。”

    “公子日後事忙,恐怕也難有空了。”柳娣子道。

    “姊姊聰慧,”穆子捷擱下茶盅,“今日我便是來與姊姊道別的,從今往後,估計很難再來探望姊姊了。”

    柳娣子笑容微凝,臉上浮現依依不捨的神情。

    “姊姊也知道我家裡的難處。”穆子捷道:“如今我娘只能指望我一個人,斷不能再像從前那般胡鬧了。”

    “原來公子只當從前是胡鬧……”柳娣子語氣中有淡淡的失落,“我卻當了真。”

    “姊姊這個樣子倒像是捨不得我?”穆子捷依舊那般淺笑著,“這可怎麼好?”

    紫芍在一旁聽著,心裡滿滿的不是滋味。這兩人打情罵俏,肉麻得很……

    “你也知道,我待你與別人不同,”柳娣子鄭重道:“否則你不會親自來一趟,說這些道別的話。”

    “只盼姊姊今後不會寂寞才好。”穆子捷輕聲道。

    “寂寞倒是不會,”柳娣子歎道:“但要再遇上像公子這般有趣又懂冷暖的人,怕也難了。”

    “姊姊放心,捷定不會忘了姊姊。從前我得姊姊照拂,每次不得回家的日子,就是在姊姊這裡打擾,”穆子捷承諾道:“姊姊今後若有需要,捷一定相助。”

    “說起來……”柳娣子忽然憶起了什麼,“倒還真的有一件事情,想煩勞公子去打聽。”

    “哦,什麼事?”穆子捷問。

    柳娣子抬眸看了看紫芍,卻道:“公子今天帶了婢女來?”

    “哦,”穆子捷答道:“這是我的隨侍,進宮也帶著,無妨,有話直說吧,她不會亂傳的。”

    他把她當成自己人,沒有支走她,這讓紫芍有了些許喜悅。

    柳娣子斟酌後問道:“北松王爺的那件事……可是令尊辦的?”

    冷不防提到她的父王,紫芍在一旁聽得心中一緊。

    “對,”穆子捷亦是一怔,“姊姊怎麼忽然說起這個?”

    “不瞞公子說,北松王爺從前待我有恩,”柳娣子道:“此恩今生是無以為報了……我聽說北松王爺的郡主可能尚在人間,還請公子代為打聽一二。”

    什麼?紫芍大為驚愕,霎時不安起來。她還活著的這件事,為何會有他人知曉?

    “元清郡主尚在人間?”穆子捷亦是震驚又意外,“不曾聽聞啊,姊姊這是哪裡來的消息?”

    “聽說沒有找到郡主的屍身。”柳娣子道:“我想著,或許還有些希望。”

    “不過那夜混亂得很,或許混在丫鬟裡面……被火一道焚化了。”穆子捷唇間輕顫。

    “不瞞公子,我與王府的管事嬤嬤相識,”柳娣子低聲道:“那夜她身中一劍,奄奄一息卻沒有死透,第二日被抬出來,扔到亂葬崗上,我本想去尋她的屍身好好安葬,誰料竟見了她最後一面……”

    怎麼,這柳娣子見了董嬤嬤最後一面?紫芍鼻尖忽然一酸,強抑制住流淚的衝動。

    “怎麼,那位嬤嬤臨終前說了什麼?”穆子捷急忙問道。

    “她悄悄告訴我,元清郡主從側門逃了出去。”柳娣子道:“應該是無礙的。”

    “所以……她活著?”穆子捷的眼中忽然閃現一抹難以置信的光亮,“她……真的活著?”

    “北松王爺待我有恩,我當然希望郡主尚在人間。”柳娣子歎道:“只是這大半年來音訊全無,想來就算逃出王府,也凶多吉少。”

    穆子捷沉默了好一陣子,他的胸口有隱隱的起伏,仿佛在強忍某種激動的心情。

    他這樣的反應讓紫芍覺得有些奇怪。

    終於,他開口道:“放心,若郡主還活著,我會找到她的……我一定會找她的。”

    紫芍心道,是了,他曾經受過她一點小小的恩惠,自然想要報答她,不過他居然能如此感恩,倒讓她始料不及。

    她努力按捺自己的激動,生怕自己流露出讓人懷疑的神色,然而這一刻,她其實是心懷溫暖的。萍水相逢的這些陌生人,還能念著她的父王,惦著她的生死,就像冬日裡升起的一把柴火,暖融融的,讓她有著無限感動。

    世上還是有許多善意的,畢竟好人也很多。

    回程的馬車上,穆子捷一路沒有言語,仿佛陷在什麼思緒裡。

    紫芍就這樣在搖搖晃晃的車裡,偷偷地瞧著他。

    “盯著我看了這麼久,可是有什麼話要問?”穆子捷像多長出了一雙眼睛,總能察覺到她。

    “呃……”紫芍清了清嗓子,“那位柳娘子……是什麼人啊?”

    “你該不會以為人家是暗門子吧?”穆子捷輕笑。

    他居然連她的所思所想也能料中。

    方才在那所花樹盛開的庭院裡,她還心懷感念,覺得柳娣子和他對北松王府的關心,給了她一點溫暖,現在何苦再咄咄逼人?投桃報李,她也該給他倆一些餘地才是,就算他和柳娣子真有什麼男女之間的瓜葛,她亦該理解。

    不過她還是忍不住,也不知是怎麼了,心裡酸酸的,像吃了醋一般。

    “只是覺得好奇……”紫芍咬了咬唇依舊問道。

    “柳姊姊從前是梨園的名角,京中慕名者之多,數不勝數。”穆子捷道:“從前我常到她那裡聽曲,才漸漸熟識。這幾年她嗓子不大好,不太登臺了,買了那座宅院獨居,不過是舊日捧場的客人前來拜訪而已,沒你想的那樣不良。”

    他還不知道這柳娣子是她父王的外室吧?這宅子還是她父王幫著買的呢,如今柳娣子卻在此招待別的男人……

    “表面上喝茶聊天,暗地裡做些別的事,誰曉得?”紫芍道。

    “就算暗地裡做了別的事,大概也是出於生活所迫,”穆子捷道:“柳姊姊待我不錯,其他的我也不想多問。”

    “奴婢還以為……公子也愛慕這位柳娘子呢。”紫芍趁機道。

    天呐,她不明白自己為何如此愛打聽柳娣子的事,仿佛是因穆子捷對柳娣子很上心,所以她也格外上心。

    紫芍自認平素是個事不關己不開口的人,今天多管閒事,一問再問,連她自己都感到奇怪。

    “想多了吧,”穆子捷不由哈哈大笑,“確是有幾次喝醉酒,在她宅子裡過了夜,但她睡她的房,我睡我的床,沒扯上半點關係。”

    這小子……想不到還算清白。紫芍呶了呶嘴,“話雖如此,可若傳揚出去,終究對公子的名聲不好。”

    “所以我今日才特地去說明白,往後不便再去拜訪她了,”穆子捷道:“既然答應了娘親要好好在宮裡辦差事,名聲也要挽回一些,免得別人在後面閒言碎語。”

    他這樣許諾,讓紫芍心底忽然滲出一絲歡喜,雖然她也不懂自己在瞎高興些什麼。

    “可奴婢看那柳娘子,似乎對公子戀戀不捨的模樣……”她嘀咕道。

    “你這丫頭,今天怎麼像個管家婆婆?”穆子捷睨著她,“對本公子戀戀不捨的女人可多了,那又如何?”

    “若有緣分,公子願意繼續與那柳娘子來往嗎?”紫芍索性問到底。

    “願意啊,柳姊姊知情識趣,”穆子捷坦然道:“與我很合拍。”

    “共結連理也願意?”紫芍語意微酸。

    “咦,你這丫頭還挺有學問的嘛,共結連理這個詞也會用?”穆子捷嘖嘖道:“還不如直接問我,會不會娶她。”

    “少夫人的位置自然輪不到一個伶人。”紫芍避開他的目光,“奴婢只是擔心……”

    “擔心本公子會納她為妾?”穆子捷忍俊不禁,“她長我七、八歲,想什麼呢,你這丫頭!”

    “真的沒可能?”她一問再問。

    “好吧,本公子承認,若真有機緣,娶了她也不錯,”穆子捷無奈地道:“行了嗎?”

    她在這個問題上苦苦糾纏,讓他不耐煩了嗎?其實她只是不放心而已。

    然而她為何會如此不放心,連她自己都弄不明白……或許害怕他再度放浪形骸,壞了她的復仇大計?或許只盼他珍重前途,也是為了他好?

    無論如何,她只能就此打住,不便深究。

    “奴婢多嘴了。”紫芍抱歉道:“公子見諒。”

    “好了,不打緊,”他心不在焉地道:“當下要緊的,是想辦法找到元清郡主。”

    所以他方才一直思忖的,就是此事嗎?元清郡主與他不過一面之緣,他怎麼這麼在乎那個女子?

    呵,那個女子……如今提到元清郡主,紫芍就覺得像在提及另一個人,像她失去記憶的前世,如此陌生。不過天地之間還有人惦記著她,倒是不幸中的唯一所幸。

    只聽他喃喃地道——

    “她真的還活著嗎?若活著,現在會在哪裡呢?”

    她活著,而且就在他的面前,可惜她永遠也不能告訴他,就算告訴他,他也不會相信。

    連她自己也不知該怎麼解釋,她這到底借了什麼神力?是失了軀體,還是離了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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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與人有染逼人退婚(1)

    翌日,穆子捷忙著四處去打聽,希望可以找到元清郡主的下落,可一如紫芍所預料的那般,他終究一無所獲。

    其實紫芍倒盼著他真能打聽出些什麼來,假如能找到她這副軀殼原本的主人,或許還能查明她離魂的原因,可惜上天連這樣的機會也不給她。

    這一天晚上,她像平常那般去廚房燉一鍋湯,冉夫人吩咐了,要給穆子捷臨睡前喝滋補身體,不料剛把湯端出來,便迎面撞到了邢嬤嬤。

    說來,她已經好久沒跟大房的人聯繫了,邢嬤嬤也一直沒來找她。今天這討債鬼忽然出現在眼前,她知道這是要遇到大麻煩了。

    紫芍堆出笑臉來,問道:“嬤嬤,有事嗎?”

    邢嬤嬤神神秘秘的將她拉到牆角處,探頭看了看四下無人,這才問道:“有些日子不見了,最近可好?”

    “二公子在禦書房當差當得順利,冉夫人最近也風光,”紫芍道:“我這個做下人的,當然也過得滿好的。”

    “你倒自在,”邢嬤嬤愁眉苦臉地歎了口氣,“可憐我們這些在夫人跟前的人,天天挨駡。”

    “夫人一時發發脾氣罷了,”紫芍安撫道:“嬤嬤放心,過幾天她便高興了。大公子不是要跟熙淳郡主訂親了嗎?我聽聞不僅永澤王府上下,就連皇上與皇后都十分贊成呢,這門親事十拿九穩了。”

    “快別提了……”邢嬤嬤連連搖頭,“夫人為了這事,氣得晚膳都沒吃,呼天搶地的,現在躺在榻上直抹淚。”

    “怎麼了?”紫芍一怔,“好端端的,出什麼事了?”

    “那熙淳郡主……”邢嬤嬤有些難以啟齒,“據說跟王府裡一位樂師有染呢。”

    “啊?!”紫芍不由瞠目,“熙淳……郡主嗎?”

    “可不是嘛,”邢嬤嬤撇嘴,“這顏面可算丟盡了。”

    “會不會是訛傳?”紫芍連忙道:“熙淳郡主不至於吧?”

    “夫人親眼所見還能有假?”邢嬤嬤瞪眼道:“今日永澤王妃請夫人過府去賞花,聽說就在花園的水榭看到熙淳郡主與樂師調情……夫人當場氣得差點昏過去。”

    依紫芍的瞭解,熙淳斷不會看上樂師那等粗賤之人,難道這是故意作戲給穆夫人看的?呵,她叫熙淳想個法子退婚,可沒料到熙淳居然兵行險招,殺敵一千,自損八百,至於為了這事毀了自己的名節嗎?傻啊。

    紫芍不由有些想笑,然而卻只能裝出驚訝又同情的模樣,“怎麼會遇到這樣的事?”她故意道:“看來這親是結不成了。”

    “偏偏咱們夫人還是想結這門親呢。”邢嬤嬤搖搖頭。

    什麼?還不死心?紫芍皺眉,“如此品性不端,就算身為郡主,也終究非賢良之人啊,夫人為何還要執著?”

    “如今朝中官宦之女,能與我們大公子匹配,又能助他平步青雲的,除了熙淳郡主還有何人?夫人的意思是與永澤王妃商量,就此把婚定下,永澤王妃怕醜事傳揚出去,日後肯定會更加遷就我們府上的。”

    呵,看來熙淳是白折騰了,穆夫人攀龍附鳳的心真是百折不撓。

    “如此豈不是委屈了大公子?”紫芍打抱不平,“憑咱們大公子的英才俊偉,天底下什麼樣的好女子娶不到?卻偏偏要為了名利毀掉此生姻緣。說實話,就算大公子不靠皇親國戚,也定能有平步青雲的一天,何必呢?”

    “老身也是這麼想的,”邢嬤嬤越發哀歎,“可有什麼辦法?夫人就像魔怔了一般,非得結這門親。”

    “出了這事,大公子還願意?”紫芍問。

    “還瞞著大公子呢,”邢嬤嬤道:“夫人的意思是和永澤王妃一道把這事給瞞下來,不讓大公子知曉。”

    熙淳這套戲做得還是不足夠,怎麼沒讓穆子晏親眼撞見呢?男人最好面子,若稍有骨氣,都不會忍受吧?

    “紫芍,”邢嬤嬤忽然道:“夫人最近有些艱難,當初夫人把你派到冉夫人那裡去,也是希望在她艱難的時候,你能幫襯幫襯。”說著,她冷不防地從袖中掏出一個金錠子,直塞到紫芍的懷中。

    紫芍端著盛湯碗的託盤,雙手不得閒,一時沒能避開。她喚道:“嬤嬤——這是何意?”

    “你收著吧,”邢嬤嬤囑咐道:“今後你那房裡有什麼動靜,記得告訴我。”

    “嬤嬤,冉夫人是個老實人,只要夫人不去打擾,她也無意與夫人作對。”紫芍勸道:“至於二公子,他只不過是想為他娘在府裡爭一個地位而已,只要夫人不太過輕賤他們母子,也不會有什麼事。”

    “老身也知道他們母子的品性,”邢嬤嬤有些無奈,“紫芍,你如今跟著他們,日子過得太平,你若不肯再幫忙,老身也能理解……”

    “不不,嬤嬤,你誤會了,”紫芍道:“我沒說不願意幫忙,若真有什麼風吹草動,我一定會來告訴嬤嬤的,可是現在真的很太平。”她不能一口回拒邢嬤嬤,好歹要在大房那裡留一手,以備不時之需。

    只不過她說這話的瞬間,心中湧起愧意,仿佛背叛了穆子捷。如今他這般信任自己,凡事與她風雨同舟,她還在背後時時搗鬼,總覺得對不起他。

    “那就好。”邢嬤嬤道:“今日老身對你說的話,斷不能走露半點風聲。”

    “嬤嬤放心,”紫芍應下,“奴婢能對誰說去?無論對誰說,也阻止不了夫人要結這門親,不是嗎?”

    “也是。”邢嬤嬤點點頭,“就算你去告訴二公子和冉夫人,這親還是結定了。而若誰傳揚出去,玷污了熙淳郡主的名聲,想來永澤王府的人第一個不會放過他。”

    “所以嬤嬤還在擔心什麼呢?”紫芍微微而笑,“湯要涼了,我得回房去了。”

    既然她答應了熙淳要幫忙想辦法,她肯定不會袖手旁觀。

    熙淳這丫頭看著精明,行事卻常常犯蠢,看來是她親自推波助瀾一番的時候了……

    轉眼到了春夏之交的雨季,即使不下雨也是霧茫茫的。難得尋了一個陽光和暖的日子,紫芍建議穆子捷邀穆子晏一道去京郊泛舟。

    因為是雨季,京郊的河漲了不少,遊船四處可見,倒比冬天乾涸的時候熱鬧了許多。而且難得放晴,不少前來踏青的人紛紛在河堤上放起風箏。看著綠柳垂絲,孩童穿梭其中,奔跑嬉戲,倒是一派歡暢的景象。

    “春水碧如天,畫船聽雨眠——”穆子晏站在船頭上,忍不住吟誦道:“暮春三月草,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

    “大哥好詩興!”穆子捷在船艙中一邊飲酒,一邊笑道:“可惜弟弟我才學不精,不能陪大哥聯詩作對。”

    “子捷,你莫要謙虛。”穆子晏看著他,“我知道你也是讀過些書的。”

    “我那點墨水無論如何也不能跟大哥相比。”他道:“描寫春日的詩句我恐怕只喜歡這句——小樓一夜聽風雨,深巷明朝賣杏花,換錢再買杏花酒,複坐花前一醉休。”

    “這是哪朝哪代的詩句?”穆子晏蹙眉,而後笑道:“想必又是你自己在杜撰。”

    “不記得了,大概是夢裡撿到的詩。”穆子捷哈哈大笑。

    “子捷,”穆子晏忽然有些感慨,“這些年來,我們兄弟很少這般一同出來遊玩,我軍中事忙,你又不常在家,其實哥哥只盼母親們之間的嫌隙,不要影響了你我才好。”

    “大哥……”穆子捷一怔,隨即頷首道:“這次弟弟到宮裡當差,也不是存心搶大哥的風頭,只是父親一直盼我能有個正經事做,我也不想再不務正業了,還望大哥不要誤會。”

    “這個當哥哥的自然知道,”穆子晏笑道:“你能進宮去,得皇上賞識,從大體來看,也對我們穆家是好事,哥哥很為你高興。”

    看來這兄弟倆的關係,倒不似他們的母親那般緊張。紫芍在一旁聽著看著,心底生出些許溫馨來。

    “大哥若喜歡,今後我們時常出來散散心,如何?”穆子捷問道。

    “像這般划船飲酒的愜意事,哥哥我是好久不曾有過了,”穆子晏歎一口氣,“長年在軍中,四周都是武夫,難得如此詩情畫意。”

    說來穆子晏也是個風雅之人,但定遠侯為了他的前途,把他扔到軍營裡去操練,翩翩公子變成糙漢子,難為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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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與人有染逼人退婚(2)

    忽然,一陣歌聲傳來——

    “桃花塢裡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半醒半醉日複日,花落花開年複年……”

    “二弟,你聽。”穆子晏側耳細聽,輕聲道:“這曲子裡唱的,與你方才的詩有些相似。”

    “咦,正是呢。”穆子捷有些意外,“此曲……我是聽一間樂坊唱過,但這竟是男子所唱,我從來沒聽過。”

    歌聲雖然清悅,有幾分女子的婉轉,卻是實實在在的男子嗓音。

    穆子捷起身來到船頭,與穆子晏一同往河面上望去,只見迎面來了一艘畫舫,那歌聲便是從畫舫中傳出。

    突然間,有婢女開啟了船艙的窗,唱歌的男子就坐在窗邊。他一邊敲著酒杯,一邊和著節奏隨興而歌,模樣雖然俊美,卻頗有些脂粉氣,不似正經男子。

    忽然,有人喚他——

    “莫郎!”

    男子斂了歌聲,掉過頭,似在向艙內之人微笑。

    艙內之人說道:“莫郎,陪我出去透透氣。”

    那是個女子的聲音,聽上去年紀並不大,語氣在嬌嗔中帶著些命令,像是個驕縱的小姐。

    男子立刻答應,與那女子一併來到船頭。

    這女子果然是富家貴女,裝扮也十分華麗,鵝黃的衫子鮮亮奪目,如旗旌一般在船頭招搖。

    她看著河畔美景,似乎十分高興,孩子一般不斷比手劃腳,與男子說笑著。隨後仿佛有些累了,順勢倚在男子的肩旁。

    男子亦是莞爾,伸手攬住她,兩人如小夫妻一般親熱甜蜜。

    “世風日下啊……”穆子晏忽然歎一口氣,“子捷,咱們回艙裡去吧。”

    “怎麼,人家小倆口不過是情不自禁了些,大哥若覺得礙眼,早些替我娶個嫂子吧。”穆子捷調侃道。

    “哪裡是小倆口呢,”穆子晏低聲道:“你沒看出來嗎?不是正經夫妻。”

    “怎麼會?”穆子捷愣住,“這女子衣著甚是正經華麗啊。”

    “大概是哪個官宦小姐跟……她家養的面首吧。”穆子晏道:“聽說京中早有這樣的事。”

    “是嗎?”穆子捷仔細往那船上瞧了一瞧,卻越看越是瞠目,“大哥,這位小姐……好生面熟……”

    “怎麼,”穆子晏問:“你見過?”

    “這……”穆子捷聲音一頓,“這不就是……熙淳郡主嗎?”

    “什麼?”穆子晏一驚,連忙轉身,目光直直地落在那對男女身上。

    “大哥,你瞧瞧,熙淳郡主你也見過的,是不是她?”穆子捷連聲問道。

    穆子晏胸前起伏不定,過了好一會兒,似乎真的看清了,雙拳緊握了起來,克制了半晌方才壓下衝動。

    他衣擺一甩,快步回到艙中,端起酒來猛飲一口,吞下滿腔的怒氣。

    “大哥……”穆子捷急忙跟進來,卻不知該如何勸慰,“或許……郡主天生隨性,不似想的那麼糟。”

    “都已經親眼所見了,還要怎麼想?”穆子晏深深喘息著,“真沒料到堂堂永澤王府的皇親之女,居然在大廳廣眾之下做出這樣的事來!”

    “大哥,容我再去打聽打聽,或許其中有誤會。”

    “還有什麼好打聽的?”穆子晏氣憤難平,“退婚。”

    “大哥,從長計議,”穆子捷勸道:“就算大哥想退婚也沒那麼容易,夫人那裡也斷不會答應的。”

    “出了這樣的事,母親還會主張這門婚事嗎?”穆子晏搖頭,“我是她唯一的兒子,她為我終身著想,斷不會葬送我的。”

    “皇上那裡如何交代?”穆子捷思慮周全,馬上就想到其他事,又問:“還有永澤王府那邊,若是抖出此事,永澤王府顏面無存,豈會輕易放過我們穆家?”

    “實在不行,只有進宮求皇上了。”穆子晏道:“把此事的原委細細說明,皇上聖明,斷不會強迫我的。對了,二弟,你在皇上身邊當差,也請幫我說說話。”

    “大哥——”

    穆子捷還想勸些什麼,卻被穆子晏一語打斷,“二弟,我從小到大一切都聽從父母的安排,只要是對我們穆家好的,我都願意去做。”穆子晏聲音中有些酸楚,“可唯獨婚姻大事這一件,我定要娶個稱心如意的女子,不求她是什麼權貴之女,但要清白賢良,如此而已。”

    紫芍沒料到穆子晏還有這般骨氣,起初還以為他會和他的母親一般勢利,看來他還多少存有純真的一面。

    今日她與熙淳商量好,把這兩個男子引到這裡來,做足一出好戲,為的就是阻止穆府與永澤王府聯姻。不過此刻她倒有些於心不忍,穆子晏雖然是她的殺父仇人之一,但大抵也是受了定遠侯的指使,他本人倒溫和無害。算計一個老實人,這讓她覺得自己有些過分。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她的復仇大計一旦展開,便似一匹再也駕馭不了的野馬,無法停下,也容不得她再心軟。

    紫芍把枕頭、棉被鋪好,再用風罩子罩住燭火,關上窗子,在穆子捷就寢前把一切安置妥當。

    穆子捷剛沐浴完畢,穿著一襲雪白的中衣,懶懶地踱進屋來,長髮還沾著水珠,全身散發著淡淡的蘭草味。

    每一次看到他這個樣子,紫芍都會有些臉紅心跳。起初她以為是自己害羞,可伺候他這麼久了,依舊抑制不住意亂神迷,連她自己都覺得奇怪。

    “公子,奴婢告退了。”紫芍低下頭道。

    穆子捷卻道:“等一等,今日之事,你沒有什麼要告訴我的嗎?”

    “今日之事?”是指看到熙淳與人偷歡的事嗎?紫芍當即裝傻道:“奴婢……不明白公子所指。”

    “今日是你提出要我邀大哥去泛舟的,”穆子捷雙眸盯著她,意味深長地道:“就這麼巧,正好撞上熙淳郡主。”

    “戲文中常唱道,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她答道:“天氣晴朗,京郊碧水連天,遇到什麼人都不奇怪吧?”

    “記得上次也是你提議去寺裡燒香,結果同樣遇到了熙淳郡主。”穆子捷淡淡笑道:“這著實太巧了,怎麼每次都能遇到她呢?”

    “說明郡主與我們府上有緣啊。”紫芍道:“要不然朝中這麼多官宦女子,怎麼偏偏就跟我們結姻呢?”

    “每次都能遇到些不快的事,”穆子捷冷不防地道:“像是你故意引我們去。”

    天啊,這小子挺敏銳的,這都能猜得出來?不過想來是在故意套她的話,她才不會輕易上當呢。

    “公子這話奇怪,”她故作不解:“我故意引去的?難道我與熙淳郡主認識?”

    “本公子也覺得奇怪。”穆子捷玩味地打量著她,“所以想找你問一問。”

    “這些不快之事,難道也是奴婢一手造成的?”她瞪大眼,“為了什麼呢?沒道理啊。”

    “對啊,什麼道理呢?”穆子捷盯著她,“本公子也想不明白。”

    “就是嘛,”紫芍吐吐舌頭,“公子平白無故把這些事都算在奴婢頭上,真讓奴婢惶恐。”

    “反正你這個丫頭有古怪就對了。”穆子捷依舊斷言。

    他已經不止一次這樣說她了,想必他已去上河村查過她的來歷,看來沒查出什麼,抓不住她什麼把柄。

    “所以大公子真的要跟熙淳郡主退婚嗎?”紫芍故意問道:“那個男人……是什麼人啊?”

    “永澤王府的一名樂師。”

    “公子怎麼知道的?”紫芍一雙眼睛睜得圓圓的,“公子認識他?”

    “今天聽他所唱之曲,十分熟悉。”穆子捷回答,“下午便派人去打聽了一下,得知他曾是梨園的樂師,如今在王府效力。”

    對了,那首關於杏花的曲子,在柳娣子那裡也曾經聽過,想來這樂師便是柳娣子從前所在梨園的舊識,要打聽也很容易。

    “其實……大公子不必介懷,”紫芍清了清嗓子道:“這樂師只不過是個小卒子而已,熙淳郡主難道真會嫁給他?不過是一時高興罷了。”

    “大哥心裡那坎是過不去的,”穆子捷搖頭,“他要娶的是賢良清白的女子,白布若有染,他是死活不肯的。”

    “可夫人……”紫芍挑眉,“也同意退婚嗎?”

    “聽說晚膳的時候鬧了好一陣子,大哥揚言,若不退婚,他便搬去軍營裡住,再不踏進家門一步,夫人氣得昏過去好幾次。”穆子捷不由微微笑了。

    紫芍追問道:“侯爺的意思呢?”

    “今日朝中有官員宴請,父親不在家中。”穆子捷道:“想必此刻已經回府,聽聞此事了吧?明兒才知道父親的意思。”

    這一夜,定遠侯府中註定會雞犬不定,諸人不眠。

    “雖然我一直不希望大哥與永澤王府結姻,讓夫人得意,又來欺負我娘。”穆子捷的笑容裡忽然平添一抹澀意,“不過看著大哥與他母親鬧到這個地步,他如此難過,我心裡……竟頗不是滋味。”

    呵,穆子捷果然還是善良之人,都到了這個地步,他仍舊念著兄弟親情,也算不易。

    紫芍曾經想過,借用他的手剷除仇人之後,要不要也一併斬草除根,將他也除了去,但現在無論如何,她都下不了這個手。這些日子與他朝夕相處,無端生出許多情誼來,何況冉夫人待她也極好,對他們母子,她實在狠不起心來。

    只是若有朝一日,他知曉了她的底細,而她又真能復仇成功,她和他之間……該如何相對?

    恐怕再也不會有這樣在月明風清的夜裡說笑談天的好日子了,就算最終他們統統都安然活下來,這樣的其樂融融也會消逝殆盡……

    她捨不得。這一刻,她發現自己竟有些捨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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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皇后暈倒受到牽連(1)

    雅皇后晨起剛用了早膳,便聽聞定遠侯夫人在宮外請求拜見,她心下有些詫異,她雖見過這位穆夫人幾次,但並不算親近之人,今天也不是什麼特殊的日子,對方怎麼會無端進宮來?

    雅皇后按捺心中的疑問,叫太監傳了穆夫人入殿。

    穆夫人一副形容憔悴的模樣,一到她面前便長跪在地,淚流不止,“妾身給皇后娘娘請安,”她哽咽道:“還望娘娘恕妾身唐突之罪。”

    “夫人快快請起,”雅皇后更加錯愕,“可是受了什麼委屈?”

    “妾身今日有要事向娘娘稟奏,”穆夫人道:“娘娘且讓妾身這般跪著吧,若說了什麼令娘娘不快的話,就地懲罰便好。”

    “夫人,到底怎麼了?”礙著定遠侯在朝中功高,雅皇后對穆夫人也自然禮讓一二,於是親自上前將她攙扶起來,“細細說與本宮聽。”

    “蒙聖上與皇后娘娘垂青,犬子方能與熙淳郡主締結良緣,妾身一家感恩不盡,”穆夫人啜泣道:“然而近日有人包藏禍心,想破壞此事,還請皇后娘娘做主……”

    “怎麼?”雅皇后一怔,“這話從何說起?何人如此大膽?”

    “娘娘不知,永澤王府中有一名樂師姓莫,近日與郡主甚是親近。”穆夫人道:“妾身那日在王府中便撞見一次,犬子郊遊時又撞見另一次……”

    “會有這樣的事?”雅皇后難以置信,“熙淳雖有異邦血統,但從小也是受我蕭國教養,本宮看她平素是不太拘禮,可也不至於發生這樣的事啊。”

    “定是郡主年輕,受了心懷不軌之徒誘惑。”穆夫人一臉氣憤。

    “哦,”雅皇后輕輕歎一口氣,“也是,熙淳這兩年來大概也過得辛苦吧,一時寂寞倒也難怪。”

    穆夫人知道雅皇后這大概是指,當年熙淳郡主因為愛慕禮部杜大人不得,終日抑鬱之事。

    “所以這怪不得郡主,”穆夫人趁機道:“要怪就怪幕後指使之人。”

    “幕後指使?”雅皇后不解,“不過是與樂師有些曖昧罷了,比如前朝的雲陽公主也曾豢養面首無數,一時興起而已,有什麼幕後指使?”

    “妾身細細查過,”穆夫人緩緩說道:“那姓莫的樂師本是京中梨園人,後來才效力於永澤王府,而他有一位師姊,當年可是梨園中的名伶,不過年紀漸長之後便沒再登臺唱戲了,開一間私坊,專門接待京中貴客。”

    “這樣的女子真是不要臉面,”雅皇后蹙眉,“這跟私娼有什麼兩樣?”

    “娘娘說的對,”穆夫人點頭,“偏偏京中有些權貴子弟不甚自愛,常到她那裡走動,比如妾身府裡那個庶子。”

    “什麼?”雅皇后錯愕,“定遠侯的二公子嗎?怎麼會呢,那日看他比賽射箭,倒是十分謙和禮讓的模樣,如今他在禦書房當差,聽說辦事也很妥貼。”

    “他從小頑劣慣了,”穆夫人邊說邊歎氣,“他娘親又是邊關賤民出身,沒怎麼教養他,打成年起就任他出沒花街柳巷,徹夜不歸。”

    “竟有這樣的事……”雅皇后越聽越驚,“怎麼不早些稟報?早知如此,斷不能讓他在禦書房行走。”

    “從前的事也就罷了,”穆夫人的淚水忽然再度溢出,“可此次他居然敢指使那莫姓樂師引誘熙淳郡主,罪不可恕!”

    雅皇后不由瞠目,“你說,那樂師是受他的指派?”

    “他與那樂師的師姊熟識多年,經常在她那裡流連,”穆夫人道:“怎麼會有這樣巧的事?定是他給了那樂師好處,存心讓他引誘熙淳郡主。”

    “不太可能吧……”雅皇后依舊難以置信,“壞了哥哥的婚事,這於他有什麼益處?”

    “他與他那出身卑微的母親在府裡地位向來低,好不容易攀得禦書房的差事,本以為可以讓他父親高看一眼,誰料他大哥馬上要成為郡馬了。”穆夫人十分不滿,“他心中肯定不甘,因而藉此使壞。”

    雅皇后沉默半晌,並沒有立刻回答。終於,她道:“穆夫人,捕風捉影的事也不能瞎猜,總得證據確鑿才是。”

    “這樣的事哪裡能尋出什麼證據呢?”穆夫人道:“但也並非妾身瞎猜,此子野心甚大,從他極力討好淑妃娘娘便可看出。”

    一提到“淑妃”兩個字,雅皇后果然臉色驟變。

    見狀,穆夫人知道她擊中了對方的軟肋。她打鐵趁熱,又道:“皇后娘娘忘了那逆子是如何討得這禦書房的差事的?還不是因為去討好了淑妃娘娘,皇上一時高興,便賞了他這職位。”

    那日在御花園中,蕭皇當眾嘉獎穆子捷,誇他禮敬淑妃,這本就在雅皇后心中留下了一根刺,此刻再次提起,更讓雅皇后氣憤難抑。

    “皇后娘娘,您仔細想一想,”穆夫人火上加油,“若沒有淑妃撐腰,他敢這麼囂張嗎?只怕三、五年後,他在皇上面前越發得勢,淑妃就越發得寵了。”

    說實話,這也是雅皇后最擔心的地方。淑妃出身低微,本在朝中沒有支柱,倘若她培養自己的親信,又得蕭皇委以重任,那麼幾年以後,這後宮中將會有一番徹底的變化。

    雅皇后不由一顫,全身都不自在起來。她當即道:“穆夫人,你放心,任誰也不能在本宮背後搞鬼。你且回府去,兒女親事也不要著急,本宮自會幫你。”

    穆夫人終於露出微笑,悄悄籲出一口氣。此番進宮哭訴的目的已經達成,就算穆子晏與永澤王府的親事終究不成,她也不要冉氏那對母子好過。

    一榮必不俱榮,一損必要俱損,是她早已打定的主意。

    今日禦書房的差事不忙,穆子捷特意帶了禮物前來拜見淑妃,一則感謝她為自己在蕭皇面前美言,二則也確是怕淑妃宮裡太過冷清,前來增添幾分熱鬧。

    宋淑妃打開禮物盒,從中拿出一方絹帕細看,眼裡不由流露出讚歎之色,“唉呀,真是美!靛藍的底子,姹紫的花兒、薑黃的葉子,這顏色搭配得既鮮亮又沉著,而且這繡法也與京城裡常見的不同,花啊、葉啊,都立起來似的,感覺很是鮮活。”

    “娘娘好眼光,這是邊關有名的疆繡,”穆子捷介紹道:“這上邊的絲線用的是特殊的染法,逾百年都不會掉色,而且越用越亮。”

    “真的嗎?”宋淑妃驚奇地道:“如此上好的染法,怎麼沒在我們蕭國廣為流傳?”

    “聽說工序比較繁複,在邊關,現在只剩一名老人懂得這個染法。”穆子捷歎道:“手藝快要失傳了。”

    “那真可惜了,”宋淑妃問:“這上邊繡的是什麼花?平時也沒見過。”

    “說是叫做金達萊,微臣也沒見過。”

    “娘娘,恕奴婢插嘴,”紫芍在一旁笑道:“這便是咱們的杜鵑花呢,只是花樣子的風格不同。”

    “哦,原來就是杜鵑花,”宋淑妃亦滿臉笑意,“是了,各地叫法均不同,這在本宮的家鄉又叫做映山紅。”

    “雖不算什麼稀罕的花,但意思挺好的,有春天欣欣向榮之意,”穆子捷恭敬地道:“還望娘娘不要嫌棄才是。”

    “你這孩子也太客氣,”宋淑妃道:“本宮喜歡這花兒,比起牡丹、芍藥,更有生機。”

    “微臣如今在禦書房當差,本該早些來拜見娘娘。娘娘不怪微臣無禮,還說微臣客氣,實在讓微臣慚愧。”

    “皇上說你這孩子辦事辦得不錯,是個人才。”宋淑妃道:“只盼你從今往後要多加勤奮,本宮也算顏面有光。”

    自從夏和公主去世後,宋淑妃膝下無靠,看到穆子捷如此懂事,把他當作義子一般,見了面後也十分親近。

    紫芍看著這其樂融融的境況,心中亦是十分歡喜。其實無關復仇,單念及她從前與夏和的情誼,憐恤宋淑妃,便願意看到這樣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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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皇后暈倒受到牽連(2)

    忽然,門外有太監通傳道——

    “皇后娘娘駕到——”

    殿內之人皆是一怔,誰也沒料到雅皇后會忽然造訪。

    “皇后娘娘怎麼來了?”宋淑妃蹙眉,“除非發生大事,否則她從來不會到本宮這裡來。”

    “可要微臣回避?”穆子捷有些擔憂。

    “不必,你待在這裡便好。”宋淑妃擺擺手,“你來拜訪本宮是得了聖上允許的,又不是不合規矩。”

    穆子捷點頭稱是,與紫芍退到一旁。

    雅皇后浩浩蕩蕩步入殿來,一眾人等依制行了禮。

    “給皇后娘娘請安——”宋淑妃道:“不知皇后娘娘駕臨,有失遠迎。”

    “妹妹客氣了,”雅皇后淡淡一笑,逕自坐下,“今日春光明媚,本宮在花園裡散心,忽然想起已經好久沒到你這裡來了,便來看看你。”

    “有勞皇后娘娘關懷。”宋淑妃眼底依舊提防,語氣卻十分溫婉。

    “喲,這是穆家的二公子吧?”雅皇后看了一眼穆子捷,“本宮記得你,上次在御花園裡比賽射箭,你曾得皇上嘉獎。”

    “見過皇后娘娘,上回承蒙皇上厚愛,不計較微臣那點刁蟲小技。”穆子捷行禮道。

    “看來你果然與淑妃親近許多,入宮當差這些日子不曾來拜訪本宮這個皇后,反倒先來拜訪淑妃……”雅皇后諷刺道:“本宮果然沒什麼分量。”

    宋淑妃一時間臉色煞白,不知該如何替穆子捷辯解。

    穆子捷卻依舊從容,仿佛對這樣的刁難早有對策。他恭敬地道:“皇后娘娘錯怪微臣了,微臣今日備了些薄禮來送給淑妃娘娘,只是這禮物太輕,不敢在娘娘面前獻醜。微臣還另備了貴重之禮,打算改日正式去皇后娘娘宮裡請安。”

    “哦?”雅皇后眉一挑,“你這樣說,不怕淑妃恐怕會不高興?憑什麼她的禮物輕,本宮的禮物就重呢?”

    “禮物輕重,與位分有關,如此也合符禮制。”穆子捷道:“微臣以為淑妃娘娘不會責怪的。”

    “臣妾不會介意。”宋淑妃亦在一旁幫忙道:“皇后娘娘誤會了。”

    “淑妃不介意就好。”雅皇后道:“也不知穆公子送了什麼禮物來?讓本宮也開開眼界。”

    “不過是一些繡品,”穆子捷道:“新鮮有趣罷了,並非貴重之物。”

    “這些絹帕就是嗎?”雅皇后側眸瞧了瞧,“這花樣的確新鮮。”

    “說是叫做疆繡,”宋淑妃連忙將一方絹帕遞過來,“臣妾從來沒見過。”

    “這繡的是什麼花?看著甚是討喜。”雅皇后撫了撫那絹帕。

    “很尋常的杜鵑花。”宋淑妃答道。

    “不如也送本宮一條吧。”雅皇后道:“正巧今兒出來得急,忘了帶帕子。”

    此言一出,四下皆有些錯愕。人人都知道雅皇后挑剔得很,不會輕易用尋常的東西,她此刻此舉自然讓人覺得十分古怪。

    “皇后娘娘,這上邊繡的花樣不夠富麗,”穆子捷遲疑地道:“改日微臣再繡牡丹圖樣來孝敬娘娘。”

    “不必了,這個就好。”雅皇后拿著帕子嗅了嗅,又擦了擦額前的微汗,“偶爾用用新鮮的花樣,也可換換心情。”

    眾人還想再說些什麼,但見這帕子已被雅皇后用過了,也不便再說些什麼。

    “這用的是什麼染料?”雅皇后忽然皺了皺眉,“怎麼有一種……特殊的氣味?”

    “有嗎?”宋淑妃詫異,“臣妾倒沒什麼感覺。”

    “本宮鼻子很靈的,”雅皇后一臉自信,“這肯定不是京中慣用的染料。”

    “這染法是邊關特有的,聽聞快要失傳了。”宋淑妃點頭道:“想來染料也與京中不同。”

    宋淑妃看著穆子捷,想讓他來仔細回答,然而穆子捷對此的瞭解也不太深入,一時間無言以對。

    雅皇后冷不防地道:“本宮忽然覺得有些頭暈,呼吸也有些不順暢似的……”

    雅皇后的近身侍婢問道:“娘娘,可是方才在園中走得累了?”

    “不,胸口突然泛起噁心……”雅皇后深深喘息,“胃也不舒服……”

    “娘娘可是早膳用了什麼不妥當的東西?”宋淑妃在一旁不由著急起來。

    雅皇后搖頭,“早膳就用了一碗白果粥,也是本宮日日在飲用的,想來不至於……”

    “難道是方才在御花園裡著了涼?”宋淑妃問道。

    雅皇后搖搖頭,整個人頓時如山崩一般,肩膀一滑,靠著椅背昏厥過去。

    諸人驚呆了,四周馬上亂成一團。

    紫芍掏出一顆金錠子,遞給守門的侍衛,微笑道:“大哥,行個方便,讓奴婢去見見我家公子。”

    “皇后娘娘暈厥,你家公子涉嫌毒害皇后,”那侍衛皺眉,“本案還沒開審呢,若你們串供怎麼辦?”

    “侍衛大哥,你大可在一旁守著,”她道:“奴婢知道我家公子就關在隔壁的屋子裡,你帶我隔窗見他一面,說上幾句話便是。”

    “如此……”侍衛看著那顆金錠子,終於道:“也罷,就當帶你去小解的時候,路過隔壁,偶然見了你家公子一面,與我無關。”

    紫芍點頭笑道:“是。”

    那侍衛果然將她帶出來。

    沿著長廊走了兩步,她便看到穆子捷站在隔壁的窗前,仿佛在欣賞月色。

    出了這麼大的事,難得他還有這般閒情逸致,不論是故作淡定還是真的鎮定,都屬難得。

    紫芍喚道:“公子。”

    “怎麼,去小解嗎?”穆子捷笑問道:“他們沒有為難你吧?”

    “公子可有用晚膳?”紫芍關切道:“奴婢方才喝了一碗小米粥呢。”

    “放心,又不是坐牢。”他輕鬆地道:“就算坐了牢,也有殺頭飯吃。”

    都這個時候了,她可無心跟他調侃。她嚴肅地問:“公子,皇后娘娘到底是怎麼了?好端端的忽然暈倒,這與我們有何干係?”

    “聽說是咱們送進宮的絹帕出了些差錯。”他答道。當時皇后暈倒,淑妃宮中一片混亂,他們只得先退下出宮,哪知前腳剛回府,後腳侍衛就上門拿人,打聽之下才知太醫驗出帕子有問題。

    “難道有人在絹帕上下了毒?”紫芍難以置信,“不應該啊,那絹帕經過奴婢的手,又經過公子您的手,還經過淑妃娘娘的手,怎麼我們都沒事,偏偏皇后娘娘碰不得?”

    “有人說那絹帕的染料大概是用了鳳仙花的汁。”

    “那又如何?”紫芍瞠目,“鳳仙花又沒有毒,我小時候常拿它來染指甲呢,我母親還曾拿它來染白髮呢。”

    “有沒有可能毒性是因人而異?”穆子捷解釋道:“皇后娘娘對鳳仙花尤其敏感,碰上一碰便了不得,宮裡也從來不種鳳仙花。”

    這樣一說,她想起來了,宮中好像確實有此禁忌,不過她從小沒留意這些,不覺得是多大的事。

    “可……我們哪會知道那染料裡有鳳仙花啊,”紫芍道:“我們也不知道皇后娘娘有這敏感之症,況且這絹帕原也不是送給皇后娘娘的。”

    “碰巧皇后娘娘就看到了這絹帕,硬要了一條過去。”他挑眉笑道:“真是極巧,她從不去淑妃宮裡,今兒偏偏去了。”

    “真是巧過了頭,”紫芍心中所感與穆子捷如出一轍,“仿佛早就醞釀好了似的。”

    “事到如今也百口莫辯了,只等著皇上親自來審。”

    “皇上會親自審理此事?”紫芍一怔。

    “事關皇后與淑妃,交予誰審,皇上都不放心。”他又道:“聽說是會親自傳召在場人等一一去問話。”

    “那麼,也會傳奴婢嗎?”紫芍問。

    “當然了,你也在場,否則把你關在這裡做什麼?”穆子捷道:“就這一兩天,你等著吧。”

    雖然穆子捷如今被囚禁著,但他的消息還挺靈通的,紫芍心想也不知是不是淑妃派人來通過信了。

    “丫頭,你別慌,”他安慰道:“若真的難以脫罪,我定會在皇上面前把事情獨攬下來,求皇上放你出宮去。”

    “那怎麼行……”紫芍心中突生一些感觸,並不願意他做這最壞的打算。

    倘若他真有個三長兩短……只要想一想這樣的可能,不知為何就像有一把利刃在她心尖上劃了一道又一道,疼痛不已。

    “你出得宮去,就去翻我屋裡櫃子第三層抽屜,裡頭有兩百兩金錠子。”穆子捷依舊那般玩世不恭的腔調,“你拿了,回村嫁個人,有這筆錢啊,將來的丈夫可不敢欺負你。就算真的欺負你,也可以再另挑個好的另嫁。”

    他這是開玩笑呢,還是在真的替她籌謀呢?他越是這樣說,越讓她鼻尖發酸……

    “公子,”紫芍咬牙道:“奴婢不會讓公子有事的。”

    “啊?”穆子捷瞧著她,“你這丫頭別寬慰我了,就憑你?”

    紫芍不語。她會找到辦法扭轉乾坤的,她得靜下心來好好想一想……其實她手中有一件東西,若是拿出來,定會絕處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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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急中生智查出真相(1)

    說起來,蕭皇也是打小看著元清郡主長大的,所以此刻跪在蕭皇的面前,紫芍並不害怕。

    案子已經審了三日,卻沒審出什麼名堂來。雅皇后得太醫及時診治,已經沒有大礙了,不過她卻在寢宮裡呼天搶地,說若不找出兇手加以嚴罰,宮裡她可不敢再待了,不如去靈泉寺出家。

    此事在朝野上下流傳甚快,整個京城都議論紛紛,說淑妃勾結定遠侯府暗中下毒,定遠侯已在玄武門外跪了一日以表清白。

    當日在場人等蕭皇已經一一親自審問過了,只剩紫芍,因為紫芍是最無足輕重的一個婢女,蕭皇其實沒指望

    能從她這裡打聽出什麼來。

    “你叫紫芍?”蕭皇問道:“是穆子捷的貼身丫鬟?”

    “是。”紫芍答道。

    “你把那日的情形跟朕說說吧。”蕭皇道。

    “皇上,”紫芍斟酌道:“為了有助於厘清案情,不知奴婢可否先問皇上幾個問題?”

    “哦?你這丫頭還沒回答,反而要問朕問題?”蕭皇只覺得這小丫頭給他一種熟悉感,竟不以為忤,只挑了挑眉,“好,問吧。”

    “恕奴婢無禮了,”紫芍道:“請問皇上何以斷定皇后娘娘是因為鳳仙花汁犯病的?”

    “太醫說皇后用了淑妃給她的手帕,那帕子浸過鳳仙花汁。”蕭皇答道。

    “然而即便如此,又如何證明那鳳仙花汁是那疆繡的染匠親手所染的?”紫芍又問道。

    “正是這裡奇怪,”蕭皇蹙眉,“朕已經派人快馬加鞭到邊關,尋到那匠人仔細問過了,那疆繡上邊其實並無鳳仙花汁,鳳仙花在邊關很少見,所以他們一般不用此物。”

    “所以應該是有人特意在帕子上浸了鳳仙花汁,毒害皇后娘娘?”

    “不錯,”他道:“唯有如此才說得通。”

    “皇上,那日奴婢隨公子入宮前去拜訪淑妃娘娘,並不知曉皇后娘娘會前來,更不曾料到皇后娘娘會看上那些絹帕。”她歪著頭道:“若說是我們府上要毒害皇后娘娘,也太湊巧了。”

    “但也有可能是淑妃想毒害皇后,”蕭皇道:“她派你家公子染了這鳳仙花汁,打算尋個機會送到皇后宮裡去,正好皇后自己來了。”

    “嗯,這也說得通。”紫芍點頭。

    “所以你還有什麼要辯解的嗎?”蕭皇看她模樣從容,有些好奇。

    “這麼說,那帕子經了我家公子的手,經了淑妃娘娘的手,之後便是經過皇后娘娘的手,再無旁人了?”紫芍確認道。

    “嗯,皇后昏倒之後,淑妃就被圈禁起來,帕子也是直送到太醫院查檢,應該沒有時間再經過旁人了。”蕭皇再度頷首。

    “這就奇怪了,”紫芍一臉不解,“再無旁人經手,這鳳仙花汁是哪裡來的呢?”

    “丫頭,你說了一圈,怎麼又轉回來?”蕭皇蹙眉,“所以你家公子與淑妃的嫌疑是洗不掉了,因為再無旁人了啊,對吧?”

    “奴婢這裡也有一塊帕子——”紫芍忽然手一揚,將一方絹帕從袖中帶出來,“皇上請過目。”

    蕭皇一怔,連忙叫太監把東西呈過來,定晴看過後大為驚愕,“這是……這也是疆繡?”

    “皇上看得真准,這疆繡所用的絲線只有一位邊關的老人會染,世上絕無第二人懂得,對嗎?”

    “不錯。”

    “奴婢這條帕子與送給淑妃娘娘的那些一模一樣。”

    蕭皇仔細看了看帕子,問:“你從哪裡得來的?”

    紫芍縮了縮,“這是奴婢偷的。”

    “偷的?”蕭皇瞠目,“你這小丫頭……”

    “奴婢那日聽公子與淑妃娘娘談論這疆繡,當時覺得十分神奇,因為他們說這絲線逾百年也不會褪色,而且越用越亮。”紫芍顯得有些畏懼的道:“奴婢便趁他們不備,偷了一塊。”

    “這等小事,朕是可以不罰你。”蕭皇應允,而後道:“只不過就算你拿出這方帕子,對此案恐怕也沒有助益。”

    “皇上可請太醫院再做鑒定,若奴婢這塊帕子沒有染過鳳仙花汁,便可以證明淑妃娘娘與我家公子的清白。”

    “何以見得?”蕭皇一驚。

    “皇上仔細想想,凡是送進宮的東西皆須經過檢驗方能帶進來,當初這些絹帕能通過檢驗,自是不會有問題,再者皇上不妨請繡娘查看,也可知這帕子與那些是同批製作出來的。那麼若奴婢這塊沒有鳳仙花汁,而其他的卻有,是否可證明那些帕子的鳳仙花汁是後來染上去的呢?”紫芍問。

    “你是說……”蕭皇恍然大悟。

    “那必是事後有人嫁禍,故意將絹帕染上鳳仙花汁,不是在淑妃娘娘宮中,便是在太醫院中,而且是我們都被關押之後。”紫芍推斷著。

    “你說的對……”蕭皇恍然大悟,沉吟著道。

    “可是這樣一來就更奇怪了,若是原本絹帕上並沒有染過鳳仙花汁,皇后娘娘又為何會昏倒呢?”紫芍故意問道:“依奴婢拙見,這看來並不是因為鳳仙花汁的緣故吧?”其實她這話說得再清楚不過,必是雅皇后故意昏倒,再趁亂指使人往絹帕上抹了鳳仙花汁,嫁禍淑妃。

    不過她不會把話講挑得太明白,否則就是大不敬之罪,要讓蕭皇自己領悟。

    其實她膽敢說這番話原因有二,一則蕭皇在這事上必是偏袒淑妃,只要她能說出一二,蕭皇自然願意為她做主,再者她熟悉蕭皇的性子,以往她常和他這般問答,總能逗得蕭皇驚喜。她早就知道皇后與淑妃有隙,但沒

    想到皇后此次會借穆子捷之手嫁禍淑妃,看來皇后是提防淑妃把穆子捷當成心腹,怕淑妃在朝中有靠山,故而一箭雙雕。

    紫芍慶倖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能盡微薄之力,扭轉乾坤。

    冉夫人一見到紫芍,便立刻上前握住她的雙手,如同看到親生女兒一般親熱,甚至把穆子捷都拋諸腦後。

    “丫頭,這次多虧了你——”冉夫人眼中含著淚光,微笑道,“若不是你急智,我們穆府上下恐怕都要遭殃了……侯爺囑咐我,等你回來,一定要好好向你道謝。”

    “夫人,”紫芍連忙道:“奴婢不敢當,奴婢只是做了該做的事罷了。”

    “在宮裡困了這幾日,你看看你,都瘦了。”冉夫人道:“廚房已經燉了菜,快去洗個熱水澡,一會兒跟我一道用晚膳吧。”

    “娘,”穆子捷在一旁笑道:“兒子我也回來了,怎麼對我視而不見?”

    “你一個大男人,還沒人家小丫頭有用。”冉夫人睨了他一眼,“還好意思說!”

    “我哪有這丫頭鬼主意多,”穆子捷學著他娘的模樣,睨紫芍一眼,“丫頭,聽說你做賊了?”

    “胡說什麼?”冉夫人眉一蹙,“好端端的又逗人家。”

    “奴婢哪有做賊?”紫芍朗聲反駁。

    “聽皇上身邊的太監說,就因為當日你偷了我們送給淑妃的絹帕,才留下了證據,證明了我們的清白。”穆子捷調侃道:“這算不算誤打誤撞,撞了狗屎運?”

    “我沒偷!”紫芍理直氣壯地答道:“那帕子是冉夫人送我的,對吧,冉夫人?”

    “帕子?”冉夫人這才恍然大悟,“哦,對了,是你那天說疆繡漂亮,我許你拿了一塊去,不算偷,真的不算偷。”

    “我娘給你的?”穆子捷疑惑,“可你為什麼說是在淑妃宮裡偷的?”

    “我若說是在府裡早就得到的,那時間就湊不上了。”紫芍答道:“必須讓皇上覺得咱們根本沒機會在帕子上塗抹鳳仙花汁。”

    “哦——”穆子捷恍然大悟,“你果然是個鬼丫頭!”

    “何況把本來進貢給皇妃的東西賞給下人,這於規矩也不合。”紫芍補充道。

    “從今往後沒人能再責駡咱們紫芍,”冉夫人拉著紫芍坐下,“我要把她當半個女兒看待,誰也不許欺負她,尤其是子捷你。”

    “兒子哪裡有欺負過她?”穆子捷嬉皮笑臉的,“兒子一向待她和氣得很。”

    “好了,你也梳洗一下,等會兒去你父親那裡請個安。”冉夫人道,“皇上准了你兩天假,趁這兩日,你休整休整,再去食味閣見個人。”

    “食味閣?”穆子捷一怔,“為什麼要去那兒?”

    紫芍知道,食味閣是京中最好的酒樓。

    “工部袁尚書的千金想見見你。”冉夫人嘴角忽然浮現一抹神秘的笑意。

    穆子捷不解,“袁家的千金?我與她從不認識啊,為何要見我?”

    “就是因為從不認識,所以人家想先認識認識你。”冉夫人道:“也方便日後相處。”

    穆子捷越聽越驚,“我跟袁尚書的千金有什麼必要相處?”

    “將來若結成夫妻,是要日日相處的。侯爺和我商量過了,與其將來婚後不和睦,不如先見上一面,多加瞭解,若是你們倆心中都歡喜,再擇日訂婚。”冉夫人滿懷期盼。

    “等等!”穆子捷大叫一聲,“訂婚?娘,您在說什麼呢?誰跟誰訂婚?”

    訂婚?紫芍也怔住了,這突然冒出的婚事是怎麼回事?這幾天怎麼這麼多變故?才從宮裡脫困,沒太平半晌,又要不得安寧了嗎?

    “你和袁家的千金啊。”冉夫人笑道:“如今你已有了正經差事,又得了皇上讚賞,別人也敢把閨女嫁過來了。正所謂先成家,後立業,侯爺和我都希望——”

    “打住、打住!”穆子捷扶著額頭無奈地道:“這事情怎麼從沒跟我商量過?突然蹦出個袁家千金,娘,您要嚇死您兒子嗎?”

    “前幾天你被關在宮裡,怎麼跟你商量呢?”冉夫人道:“這不,你一出來,就跟你商量了不是?”

    “你們前幾天才決定?”穆子捷覺得不可思議,“就急著趕我上架?”

    “不過是見見面,吃頓飯,又不是什麼難事,”冉夫人皺眉,“看你大驚小怪的,什麼叫做急著趕你上馬?”

    “男女授受不親。”穆子捷沉下臉拒絕道:“孤男寡女吃什麼飯?也不怕被人笑話?”

    “你可以帶上紫芍啊,袁小姐也會帶上她的婢女,算不得孤男寡女。”冉夫人教導道:“我們蕭國的民風沒那麼保守,從前夏和公主還跟禮部的杜大人一起去過食味閣呢,如今有許多未婚夫妻都樂意在那裡見面,說是要沾沾公主的福氣。”

    “什麼福氣啊,”穆子捷嘀咕,“夏和公主都去世了,她和杜大人也沒能成就姻緣,依我看,是不祥之地才是。”

    “你少胡說八道!”冉夫人難得強勢地道:“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不如就明日,待會兒我給袁府送信,明日你帶上紫芍一道去。紫芍,給我看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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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急中生智查出真相(2)

    紫芍在一旁聽著這母子倆的對話,忽然覺得有些眩暈,好像在作夢似的。

    他……真的要訂親了?雖然他也到了該成親的年紀,但在她心裡,那好像是很遙遠的事,是她大仇得報,離開他之後的事。

    這突如其來的事情不僅令他震驚,連她也傻了。

    她的心裡像被堵住似的,這兩日化險為夷的驚喜頓時消逝殆盡,一如這漸晚的天色。

    食味閣曾經也是紫芍熟悉的地方,憶及當初,她和夏和偷跑出宮來玩,時常到此處用膳。這裡有些她喜歡的菜色,比如芋頭鴨、酒燜魚、醋拌鮮藕、葫蘆瓜排骨湯……吃膩了王府的山珍海味,偶爾換換民間的味道也甚是美妙。

    這裡依舊像當初一樣,清雅而熱鬧,隔壁有座戲園子,眺窗時能隱隱聽見那戲臺上花旦的鶯啼婉轉,讓人格外舒心愜意。

    穆子捷心不甘情不願地來到這裡,不耐煩地坐下,賭氣地喝了一口茶,然後獨自發怔。

    紫芍想著,一會兒袁小姐來了,他這般模樣恐怕會有些失禮。她打算勸勸他,卻又不知如何勸,畢竟她自己的心裡也不是滋味。

    “公子,”紫芍道:“聽說袁小姐溫柔美貌,若是真的有緣,也不失為一樁好事,公子何必如此煩悶?”

    “她再溫柔、再貌美,也與我無關,”穆子捷輕聲道:“我心裡早就有喜歡的人了。”

    “哦?”紫芍一怔,“是哪家的千金?”

    “上次好像跟你提過的。”他答道。

    “公子當時說得不清不楚的,只說今生是無緣與她相守了,”她不解,“奴婢還猜她是不是嫁人了。”

    “曾經,我以為今生與她再無緣分,”穆子捷的感慨中含著一絲笑意,“可最近,我發現或許還有機緣。”

    “真的嗎?”紫芍不由有些結巴,“那……公子為何不去找她?”不知為何,聽到這樣的消息,倒比得知他要跟袁小姐相看更讓她不自在。

    畢竟袁小姐不是他真心喜歡的人,他心裡真正珍藏的那個……到底是怎樣的人?她只覺得好生羡慕。

    “先把今天的事了結了再說,”穆子捷道:“一會兒你等著瞧。”

    “公子在打什麼主意?”紫芍心一提,他該不會想把袁小姐給嚇跑吧?“袁尚書家可不能得罪啊……”

    “就是因為袁家不能得罪,本公子才拿出了些耐心到這食味閣來。”他哼道:“否則我連敷衍都不想敷衍。”

    紫芍聽了這話有些哭笑不得,他態度倒是強硬得很,被他這樣的人喜歡上,應該會很幸福吧?但若被嫌棄,結果肯定也相當悲慘。

    忽然,門外傳來一個丫鬟的聲音——

    “請問,裡邊是穆公子在嗎?”

    “正是呢。”紫芍立刻回答,“請進。”

    那丫鬟打起包廂的簾子,扶著一位蒙著面紗的女子嫋嫋走進來。想來,這蒙面女子便是袁家小姐。

    “可是袁小姐?”穆子捷起身施禮,“今日得見,在下所幸。”

    “穆公子安好。”袁小姐微微一拜,果然是從容端莊的大家閨秀風範。

    “請坐。”穆子捷又道。

    袁小姐依舊遮著面紗,似乎沒有摘下來的打算,想來是有些害羞,或許在未看清穆子捷的為人之前,並不打算露出真顏。

    “也不知袁小姐喜歡吃什麼,”穆子捷詢問著,“在下隨便點了些小菜,袁小姐可再另點。”

    “不拘什麼。”袁小姐輕聲道:“都可以。”

    紫芍在一旁看著頗奇怪,這位小姐看來也不打算吃飯,否則面紗裹得這樣嚴實,怎麼吃呢?

    穆子捷這般能言善道的人,此刻都不知該再說些什麼,只是尷尬一笑,與袁小姐沉默對坐。

    終於,袁小姐開了口,“咦……這裡能聽到唱戲的聲音。”

    “對,隔壁有家戲園子,”穆子捷笑道:“小姐若喜歡,在下可以派人去點一齣戲,反正坐在窗邊能聽見。”

    袁小姐卻道:“那倒不必了,今日我已請了伶人來助興。”

    “哦?小姐真是有心,”穆子捷十分意外,“那快把伶人請進來吧。”

    袁小姐抬眸,對身邊的丫鬟吩咐道:“去,叫她進來吧。”

    那丫鬟聽命去了,過了一會兒,只聽見拾階而上的腳步聲,隨後,那丫鬟領進一個懷抱琵琶的女子。

    穆子捷本來喝著茶,對來者也沒怎麼在意,待到看清那女子的臉,不由一驚,手中的茶杯差點沒拿穩。

    紫芍也是滿目錯愕,萬萬沒想到來人竟是柳娣子。

    “這位是京中名伶柳娘子,”袁小姐道:“穆公子可曾聽說過?”

    她遮著面紗的臉上雖然讓人看不清表情,但那未遮的雙眸中,卻流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神色,仿佛她早就知道柳娣子與穆子捷的關係,故意在試探。

    穆子捷霎時有些不知所措,只輕咳了兩聲。

    紫芍在一旁替穆子捷懸著一顆心,生怕他出糗,又怕袁小姐會說出什麼更令他難堪的話來。

    所幸柳娣子的表現倒比較從容,她微笑道:“兩位想聽什麼曲子?”

    “不拘什麼,撿你最拿手的,先唱一曲吧。”袁小姐答道。

    柳娣子點了點頭,琵琶聲動,依舊那是那首《桃花庵》。

    眼前這派景象十分和諧,實則檯面下的暗藏洶湧。

    “你這逆子!”冉夫人瞪著穆子捷,厲聲喝道:“你到底與袁家小姐說了些什麼?現在人家死活都不肯嫁過來了,你給我說清楚!”

    “娘,我哪有說過什麼,”穆子捷滿臉無辜的模樣,“昨日我連她的面都沒著見。”

    “什麼?”冉夫人一怔。

    “她一直蒙著面紗,我連她長什麼樣都沒看清。”穆子捷攤開手。

    “你不曾說過無禮的話?為何袁小姐一回到家中就稟告父親,說再也不願與你見面了?”冉夫人蹙眉。

    “兒子哪裡曉得?”穆子捷呵呵笑道:“女孩家的心思我哪裡懂?”

    “就是你在搞鬼,還不承認!”冉夫人轉身看著紫芍,“丫頭,你說說,昨天到底怎麼回事?”

    “不過就是在食味閣吃了一頓飯,聽了一支曲子。”紫芍垂眸答道:“哦,其實袁小姐也沒怎麼吃,她遮著面紗呢,吃東西不方便。”

    “那就怪了,無緣無故的,人家為何會如此?”冉夫人仍然不信,“你們肯定有什麼瞞著我!”

    “或許她嫌兒子長得不俊?”穆子捷道:“尚書家的嬌小姐眼光高著呢,看不上兒子。”

    “紫芍,那袁小姐真是嫌棄他的長相嗎?”冉夫人又問。

    “咱家公子生得這樣俊,天底下應該沒人會說他醜吧?”紫芍莞爾。

    “你這丫頭——”穆子捷暗中給她使眼色,“存心搗蛋是不是?”

    “奴婢猜測,”紫芍對他的暗示卻視而不見,繼續道:“袁小姐大概是因為柳娘子的事,不太高興。”

    “你——”穆子捷頓時心急,像是要撲上來掐住她的脖子,“小丫頭,你給我閉嘴!”

    “柳娘子?”冉夫人抓住了重點,“是誰?”

    “好像叫做柳娣子。”紫芍道:“夫人可曾聽說過?”

    “柳娣子?”冉夫人顯然聽說過這個名字,臉色頓時大變,“子捷,你又去見她了?!”

    “孩兒沒有。”穆子捷連忙辯解。

    “是袁小姐請柳娘子來的,唱了一曲。”紫芍道:“看來袁小姐早就聽說了什麼,故意請柳娘子來的。”

    “是嗎……”冉夫人不由有些發怔,“原來尚書府都已經知曉了……”

    紫芍忽然道:“夫人,依奴婢看,這樁親事不成也罷。”

    “什麼?”冉夫人一時沒聽清。

    穆子捷抬眸瞪著她,沒料到她會突出此言。

    “夫人,那袁小姐早知此事,卻不動聲色地把柳娘子請來,當著公子的面讓柳娘子唱曲。”紫芍微微皺眉,“奴婢覺得袁小姐心機太沉,並非良媳人選。”

    她這話說得擲地有聲,冉夫人似乎從來沒想過這一層,倒叫她給說得愣了。

    “夫人,您想想,”她道:“夫妻之間有什麼話大可挑明,這才是過日子的長久之策。什麼都揣著藏著,表面笑盈盈,暗中卻不斷試探,還有什麼真情可言?奴婢覺得那袁小姐表面賢淑溫柔,行事卻讓人不寒而慄,綿裡藏針,著實不爽快。”

    冉夫人沉默了,看來這番話是擊中了要害,引起了一番不悅的聯想。

    穆子捷本欲開口,這瞬間卻也緘默不語。他沒想到紫芍竟有這番見地,倒是他看輕她,一直以為她只是個有點小聰明的鄉下丫頭。

    半晌後,冉夫人點了點頭,“你說的……也有道理,這事得再從長計議,等我去與侯爺商量商量……”

    這語氣緩和了下來,看來此事終於有了轉機。

    紫芍淡笑著,不小心瞄了一眼穆子捷,見他玩味地打量著自己,仿佛要看穿她的魂……

    她的笑容不由微凝,心尖一顫,也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他從來沒有這樣地瞧過自己,就像那戲文裡唱的——

    任他一雙墨眼如漆,引得奴家意亂又神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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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 01:45:54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相親不成改納妾(1)

    暮春季節,就算芳菲落盡,那深深淺淺的綠,尤其是晴光明媚時,一片青嫩鮮黃,比花兒還要嬌美。

    紫芍在院子裡搭了個花架,將藤蔓緩緩纏繞上去。從前她並沒有做過這樣的事,以為是件苦差事,但此刻吹著煦煦春風,聞著草葉的清香,竟無比愜意。

    穆子捷書寫完公文,踱出書齋,看到她在忙碌,覺得這畫面十分美好,便湊上前來與她閒話兩句,“這是打算種花嗎?”

    “想種些薔薇或者荼蘼,”紫芍道:“等到夏天的時候,這裡就會招蜂引蝶,可熱鬧了。”

    “招蜂引蝶可不是什麼好詞,”穆子捷呶呶嘴,“荼蘼也不是什麼吉利的花——開到荼蘼花事了,你聽說過嗎?”

    “挺好的,”紫芍道:“荼蘼就像個日規一般,可以計時,告訴你什麼時候夏天就快過了,這不挺好的?”

    “你這丫頭,想法著實古怪。”穆子捷凝視著她。

    每一次他這樣的目光都讓她呼吸急促。她岔開話題,“公子還在為那件事懸心嗎?奴婢想,夫人不會再逼公子去相親了。”

    “沒什麼可懸心的,”穆子捷淡笑著,“就算那袁小姐再來一百次,我也有法子讓她走。”

    “這話像是吹牛,”紫芍不由打趣道:“那日公子運氣好,被袁小姐知道了柳娘子的事,下次就沒這麼湊巧了。”

    “湊巧?”穆子捷睨著她,“你以為她是湊巧知道的?”

    “怎麼……”紫芍一怔,“不是嗎?”

    “我早就派人把柳姊姊的事告訴她了,還添油加醋了一番,”他笑看著她,“柳姊姊向來不接外客的生意,怎麼會無端去給她彈琵琶?”

    “難道這是公子安排的?”紫芍大為愕然。

    “也是我去求了柳姊姊,讓她幫忙演一場戲。”穆子捷答道。

    “原來如此。”紫芍恍然大悟,“可是袁小姐為什麼堅持要退婚?那日相安無事地聽了一支曲子,她應該覺得你沒把柳娘子放在心上才是。”

    “那日臨走時,你去樓下打點車馬,有一句話沒聽到。”穆子捷道。

    “什麼話?”紫芍這才發現原來自己錯過了什麼。

    “我對袁千金說,我已有意中人了。”

    “啊?!”這麼精彩的對話,她居然漏掉了。

    “袁千金反問我,是否就是剛才唱曲之人。”穆子捷笑得一臉狡詐,“我沒有回答。”

    不回答即默認,想必袁小姐也這樣認為。紫芍咬了咬唇,“所以,公子心中所愛的……果然是柳娘子?”因此他才常常嗟歎此生無緣,侯門公子與煙花女子,註定不能長相守,何況柳娣子的年紀也太大了。

    “什麼鬼?”穆子捷蹙眉,“你這丫頭聽了半天,就得出這麼一個鬼結論?”

    “不是嗎?”紫芍瞪大眼睛,疑惑問:“除了柳娘子還能有誰?”

    “我認識的女子多了,難道單就柳姊姊一個?”穆子捷想翻白眼。

    “另一個煙花女子?”紫芍大膽推測。

    “為什麼你總是想到煙花女子?”穆子捷長呼一口氣,“本公子就不會喜歡良家女子?”

    “肯定不會是官宦人家的小姐,”紫芍篤定地道:“公侯千金就更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穆子捷越聽越氣憤,“你倒是說說,憑什麼不可能?”

    “因為……公子古道熱腸,憐香惜玉,能被公子這麼喜歡的人,肯定很可憐。”她嘟著嘴說,男人不都如此嗎?愛逞英雄。

    “她確實很可憐,但與她的出身無關。”穆子捷反問:“怎麼見得,我喜歡的人就不是公主或者郡主呢?”

    “本朝的公主嗎?不會啊……”紫芍暗笑,嫁的嫁,死的死,已經沒他的分了吧?“郡主也不會。”

    “怎麼不會?”他追問。

    “郡主……就剩一個熙淳郡主,尚可婚配,”紫芍被自己的結論嚇了一大跳,“公子,您暗戀的該不會就是熙淳郡主吧?”

    “胡說八道!”穆子捷立刻打斷她,“越說越荒唐,你這笨丫頭,果然笨得出奇。”

    “那會是誰?”紫芍打破了頭也想不出來,“沒人了啊……是異邦的公主嗎?崎國的?”

    “崎國個鬼啊!你……”穆子捷簡直要被她的胡亂猜測氣得吐血。

    紫芍還打算繼續猜下去,忽然,看到一個小丫頭匆匆跑來。

    “二公子,二公子!”那小丫鬟氣喘吁吁地道:“侯爺來了,二公子,快到廳堂裡去吧。”

    “父親來咱們院裡了?”穆子捷大為意外。

    “對了,叫紫芍姊姊也去呢。”小丫鬟又道。

    “我?”這回輪到紫芍發愣了。

    一般突如其來的事必定不會是什麼好事,最近穆子捷惹了這麼多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定遠侯估計是來教訓他的吧?順便也教訓教訓她這個貼身丫頭。

    她才慘呢,受了他的連累……

    紫芍來到前廳,覺得氣氛有些古怪,定遠侯倒沒有急著教訓兒子,而是一直在仔細打量紫芍。

    冉夫人坐在一旁,嘴角含著難以琢磨的微笑。

    “你就上次送櫻桃的那個丫頭吧?”定遠侯對紫芍道:“聽說你最近一直在子捷身邊伺候?”

    “是。”紫芍連忙點頭道。

    “聽聞你是上河村人?”定遠侯道:“我派人去打聽過了,並沒有叫做紫芍的姑娘。”

    “啊……”紫芍忙道:“那是因為……奴婢進府之前改了名字,這個名字好聽一些,配得上當大戶人家的丫鬟。奴婢只要走進上河村,人人都認得奴婢的。”

    其實她並不知曉這副軀殼原本姓什麼叫什麼,反正只是個孤苦伶仃的鄉下丫頭,估計也沒人在意過她吧。

    “你本來的名字呢?”定遠侯追問道。

    “本來……其實奴婢也沒有正式的名字,就是妞啊、丫頭啊,村裡人隨便亂叫。”紫芍道:“侯爺肯定是打聽不出來的,我們村的女孩子大多都沒正經的名字,連生辰都沒個准呢。”說來,還多虧了從前在禦學堂讀書,杜少傅給她們講了一些民間的故事,讓她知道了平民女子的疾苦,不然她現在可講不出來。

    “生辰都沒個准?”定遠侯皺眉,“這也太可憐了些。”

    “侯爺,是這樣的,”冉夫人幫忙道:“我們邊關也是如此,女子生下來,父母可能連她的生辰都不會刻意去記,更別提取個正經的名字了。”

    定遠侯歎了一口氣,神色頗為同情,想來是想到了冉夫人從前的孤苦,心生惻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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