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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唐歡 -【丫鬟郡主命】《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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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 01:46:06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相親不成改納妾(2)

    “父親,你有什麼話要責備兒子的,儘管說來,”穆子捷在一旁插話道:“沒必要逮著兒子的奴婢追究,這些日子兒子做的事都與她無關。”

    他會這樣護著她,倒讓紫芍有些意外。雖然她被定遠侯盤問,都是因為他,可不知為何,她願意替他分擔。

    “你這逆子!”定遠侯瞪了穆子捷一眼,“等會兒再輪到你,待為父先把話問完。”

    “侯爺,”冉夫人卻笑道:“紫芍這孩子真的不錯,如今子捷對她也很上心,所以侯爺就不必再猶豫了。”

    猶豫?猶豫什麼?紫芍心中湧起不祥的預感……

    定遠侯思忖了片刻,終於道:“子捷,你與袁小姐的婚事大概是成不了了,袁尚書與我說了,他女兒與你不匹配。”

    “成不了?”穆子捷大為驚喜,難掩笑意,“唉呀,都怪兒子不出眾,讓父親失望了。”

    “你少給我裝蒜,”定遠侯喝道:“這不正合了你的心意嗎?”

    “哪有?”穆子捷掩飾道:“兒子只覺得慚愧,沒能在袁小姐面前好好表現。”

    “你還要怎樣表現?都把人家女孩給嚇跑了。”定遠侯瞪眼。

    “兒子那日真的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穆子捷一臉無辜,“就吃了吃飯,聽了聽曲。”

    “為父知道你性子野,怕娶了親就沒空再出去花天酒地了,”定遠侯哼笑道:“我發現你小子挺有本事啊,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卻能把人家女孩兒給嚇跑,要真說了、做了什麼,恐怕整個京城都要動盪了。”

    知子莫若父,定遠侯什麼都猜到了。

    “事到如今,不可挽回,”穆子捷道:“父親只說要怎樣責罰兒子便是。”

    定遠侯看了冉夫人一眼,示意她來開口。

    冉夫人清了清嗓子,莞爾道:“子捷,你父親不是要罰你,他與為娘我商量過了,與袁家的婚事不成了,近期我們也不打算再給你娶親。”

    “好啊!”穆子捷撫掌道:“兒子年紀還小,太頑劣,得了宮裡的差事,也該好好去歷練幾年,哪有先成婚的道理?”

    聽聞他暫時不必成婚,紫芍心裡莫名滲出一絲喜悅,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瞎高興什麼。

    冉夫人接著道:“不過,倒是可以先給你納房妾。”

    此語一出,穆子捷差點兒驚得摔個跟頭,紫芍則全身不由一僵。

    “什……什麼?”穆子捷滿臉難以置信,“娘,您說什麼?”

    “為娘跟你父親都覺得你這孩子需要管束,”冉夫人道:“該找個妥當的人好好伺候你,調養調養你的性情也是好的。”

    “這……聽上去很荒唐,”穆子捷道:“這樣的人哪裡去找?誰管得住我?”

    “我和你父親都覺得,紫芍這孩子不錯。”冉夫人與定遠侯相視一笑點頭道。

    啊?他們在說什麼?紫芍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卻覺得自己像是在作夢,或者是她出現了幻覺。

    “啊?!”穆子捷也一臉懵懂,“娘,您說的……是哪個紫芍?”

    “還有哪個?”冉夫人道:“這不就在眼前嗎。”

    穆子捷瞧了瞧紫芍,紫芍也瞧了瞧穆子捷,越發呆若木雞。

    他忽然仰天大笑起來,“娘,您要戲弄兒子,也不該拿人家可憐的小丫鬟調侃啊,您看,她都嚇傻了。”

    “為娘哪有閑功夫來戲弄你。”冉夫人道,“今日把你們倆叫來,就是為了這樁正事。”

    “嗯,不錯,”定遠侯道:“子捷,為父和你娘都覺得你該先納個妾穩固心性。紫芍確實不錯,雖然出身低了些,但為人機敏,也替我們穆府立了功,于公於私都該給她這個嘉獎。”

    “父親,娘,你們在瞎說什麼啊?”穆子捷頓時焦急起來,“怎麼納個妾就能穩固心性了?這是什麼道理?再說了,人家紫芍救了我們全家,你們就這樣禍害人家?”

    “這怎麼是禍害呢?”定遠侯直覺得不可思議,“紫芍從小到大孤苦無依,嫁入我們穆家,有了名分與地位,難道是害她?”

    “兒子這樣沒出息,哪天在宮裡出了錯,說不定會被皇上降罪,”穆子捷狡辯道:“這豈不是連累了紫芍?”

    “那你就有出息一些,別出什麼錯!”定遠侯哪裡會上他的當,喝令道:“這事情就這樣定了,你小子休想反對。”

    “這事情怎麼就這樣定了?”穆子捷連忙道:“就算我答應了,人家紫芍的意思難道不用問一問?欺負人家孤苦伶仃,就可以強搶民女了?”

    “什麼叫強搶民女?不要胡言亂語!”冉夫人訓斥道。

    “那你們就親口先問問紫芍,”穆子捷一把抓住紫芍的手,“紫芍,你不想嫁給我的,對不對?對不對?”

    紫芍愣愣的,不知如何反應,不論她願不願嫁,他這樣追問她,讓她有些難過……分明是他不情願,卻讓她來回答這個問題。難道他很討厭她嗎?為什麼視她如洪水猛獸一般,這樣嚴辭拒絕?給他做妾,他就沒有一點點歡喜?

    原來在他心中,她的地位就是如此低微,看不到半點留戀和不舍的影子——她始終都只是個可有可無的奴婢。

    紫芍忽然無比低落,此刻無論她答應與不答應,仿佛都不重要,這屋子裡的人也並非真心想問她的意願,全都在把她當棋子。

    “奴婢……”紫芍倏忽有些哽咽,“容奴婢考慮幾天吧……”

    她仿佛忘記了其實她是來報仇的,這些日子被一種莫名的情愫干擾,讓她忘了這件大事。

    不論她做不做這個妾,復仇才是關鍵,倘若做了這個妾能大仇得報,她也不介意賣身……

    不過究竟該當如何,她此刻彷徨困惑,如同身陷迷霧,找不到歸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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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 01:46:2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元清郡主的現身(1)

    紫芍一如既往隨著穆子捷入宮,等他當完差再隨他乘車出來,可這一整天她都很沉默。

    穆子捷知道她為什麼沉默,好幾次想逗她說說話,但看她那心事重重的表情,只得作罷。

    只不過兩人同乘一輛車,在這方狹窄的空間裡,如此尷尬的氣氛著實讓人窒息。

    穆子捷打起車窗簾,透了透氣,終於道:“紫芍,你放心,你不願意,誰也強迫不了你。”

    為什麼他總覺得她不會願意呢?其實是他自己希望她不願意吧……紫芍胸中堵著一口氣難以抒解,所以根本不想搭理他,悶聲道:“奴婢不會給公子添麻煩的。”

    假如能忘掉自己的身分,永遠待在他身邊當一個丫頭,或許成為他的小妾是她這輩子最大的幸事。

    其實他這個人不錯,嫁給他應該不會太吃虧,可惜小妾終究是小妾,他還要娶正妻的,到時候明爭暗鬥,她可不想過那樣的日子。

    紫芍覺得自己有些可笑,他不喜歡她,怎麼會給她機會,讓她成為他的妾?

    曾經,她嚮往那種“願得一心人”的姻緣,只有元清郡主那樣的身分才配擁有。此刻的她是個小小的鄉下賤婢,別說是終身大事,連命都由別人掌握。

    想來真可悲啊,她不過是換了身分,如今竟變得一文不值。從前嬌養在深閨,整日錦衣玉食,還時常多愁善感,實在太不懂得惜福了。

    穆子捷忽然道:“對了,前面繞個道,我得去柳姊姊那裡一趟。”

    紫芍眉心一凝,“公子又要去柳娘子那裡?”不是說好不再見面了嗎?三天兩頭仍舊與那梨園女子藕斷絲連……難道她猜的沒錯,他心中所愛就是柳娣子?

    也許是因為把她當成外人,怕她向冉夫人洩露口風,所以抵死也不承認。

    紫芍的一顆心不斷地往下沉,就像要一直沉到黑潭深處似的,就算是她家破人亡的時候,也遠沒有這樣的無力感。

    “柳姊姊托人捎話來,說有件要緊事。”穆子捷解釋道:“我得去看看。”

    “怕是藉口吧?”紫芍道:“柳娘子大概是想見見公子而已。”

    “藉口?”穆子捷側眸看她,“柳姊姊是個爽快人,做事從不亂找藉口,她說要見我,肯定是有急事。”

    紫芍被他這話一堵,忍不住皺了眉,所以在他心中,柳娣子無論怎麼樣都很好?呵,她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兩人一路無話,馬車很快駛到了柳娣子家的巷口。

    這一次有別于以往,柳娣子竟親自站在大門處翹首以待,見了穆子捷,她臉上的神情既歡喜又著急。

    “二公子!”柳娣子迎上前來,聲音有些微顫,“你可算來了,等了大半日,生怕你太忙不會來。”

    “柳姊姊,怎麼了?”穆子捷笑道:“看來真出了天大的事,從未見過你如此模樣。”

    “我要帶你見一個人。”柳娣子道。

    “誰啊?”穆子捷不明所以,“有這麼要緊的人嗎?”

    柳娣子往四周瞧了瞧,仿佛很不放心,而後目光忐忑地落在了紫芍身上。

    她問道:“這位姑娘能否先在門外等著?”

    紫芍一怔,實在猜不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還需要如此隱瞞。

    穆子捷卻道:“不礙事,讓她隨我一同進去吧。如今我娘叫她來管我,若有什麼背著她,怕是會告我的狀。”

    “姑娘,你真能保證不把今日的所見所聞透露出去?”柳娣子還是不放心,鄭重地問紫芍。

    “奴婢不會做對公子不利的事,”紫芍答道:“若柳娘子真的信不過奴婢,奴婢在這裡候著便是。”

    “也罷……”柳娣子猶豫再三,終於道:“既然你家公子不願瞞你,看來也不必瞞。”

    “到底是怎麼了?”穆子捷越發好奇,“柳姊姊,究竟哪位貴客在此?”

    柳娣子不語,只將他們請進宅內,沏了茶,又沉默了好一陣子,方才開口道:“二公子,關於元清郡主的下落,你可放心了。”

    “元清郡主?”穆子捷一驚,難以置信地瞪著她,“怎麼……找到郡主了?”

    紫芍不由得心下駭然,全身發冷。難道柳娣子知曉了她的真實身分?不……不可能啊,她移魂之後,這世上再無旁人知道她到底是誰,就算她親口告訴別人,別人也不會相信吧?

    “我日日差人四處尋訪,”柳娣子答道:“終算蒼天垂憐,在京郊上河村遇到了郡主。”

    上河村?紫芍心尖震動,整個人霎時如石像一般。

    “你真的……找到了元清郡主?”穆子捷更是愕然,“真是她?沒有弄錯嗎?”

    “去把郡主扶出來。”柳娣子對身邊的婢女道。

    婢女依令去了,沒過一會兒,便攙著一名女子緩緩步入廳中。

    待定晴看清那女子的容貌,紫芍膝下一軟,險些要摔倒——那真的是元清郡主,是她的臉,她曾經的臉。

    怎麼會這樣?她是在作夢嗎?

    然而她的指甲掐入掌心,可以感到明顯的刺痛,這一切刺目又真實。

    “元清——”穆子捷目光深鎖,過了好久才確定眼前並非虛假的。他輕輕步上前去,對著那女子凝視半晌,低吟道:“郡主,真的是你嗎?”

    那女子本能地後退了一步,仿佛對周圍的一切都感到恐懼,眼神像小貓兒一般倉皇,身子瑟瑟發抖。

    “她什麼都不記得了。”柳娣子道:“連話都說不完整,看來家破人亡之事對她打擊頗大,如今變得這般呆呆傻傻的。”

    “什麼都不記得了?”穆子捷眼中幾乎要滲出淚來,“怎麼會……”

    “我在上河村尋到她的時候,她就是這般。”柳娣子道:“一名農婦撿到她,本來看她長得漂亮,想給自己的兒子當個現成媳婦,誰料她這般癡傻,農婦便有些不耐煩,幸好還沒來得及把她遺棄,就被我的人找著了。”

    原來自己的肉身也在上河村,怎麼從前沒能遇到……紫芍心中一片迷亂,思緒繁複,令她頭痛欲裂。

    終於,她理清了一點點線索,她與這名女子應該是在什麼機緣巧合下移了魂,或許她墜河的當天,這名女子也在河中。

    上天或許開了個玩笑,或許只是一時混淆,讓兩個原本不相干的人交換了身分,締造了這般不可思議的境遇。她該感到高興還是悲哀呢?她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軀殼,卻得眼睜睜看著軀殼屬於別人,而且有可能永遠也換不回來……

    不過眼前的女子可會認得她?雖說癡傻了,可是看到自己從前的臉,會不會有所反應?

    紫芍故意邁上前一步,引起那女子的注意。

    那女子抬眸與她四目相對,果然那女子的深瞳裡也閃現出一絲不一樣的光芒。

    “啊!”女子猛然大喊了一聲,慌忙四處躲避,不經意撞到了穆子捷,順勢鑽入了他的懷中。

    “妖怪!妖怪!”女子蒙住雙眼,發了瘋一般叫嚷著。

    “妖怪?”穆子捷滿臉疑惑,不得其解,卻攬住女子的肩膀,輕聲安慰,“郡主可是憶起了什麼?哪裡來的妖怪?”

    女子不斷地搖頭,閉著眼睛不肯睜開,她緊緊摟住穆子捷的腰,半寸也不肯鬆手。

    “郡主看來是受過什麼刺激。”柳娣子斷定道:“不止家破人亡之事,肯定還有別的事……”

    “郡主的臥房是哪間?”穆子捷道:“不如先送她回房吧。”他手一出力,頓時將那女子整個抱了起來。

    女子柔軟無骨地依偎在他懷中,像一片落葉般虛弱,他看她的神色越發憐恤與溫柔。

    穆子捷道:“紫芍,你先在這裡等一等。”

    這一刻,紫芍心中五味雜呈。這所有的憐惜分明都應該屬於她,可她卻要站在這裡故作堅強,看著他去懷抱另一個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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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 01:46:3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元清郡主的現身(2)

    紫芍坐在門檻處等著,也不知坐了多久,天都已經黑了,依然不見穆子捷從後院出來。

    她肚子餓了,暮春時節,風仍舊有些涼,她縮著身子,竟有些饑寒交迫的感覺。

    當初在上河村的河灘邊醒來,她也是如此,衣衫單薄,腹中空乏,然而那個時候她心中全是復仇烈焰,倒不像現在這般虛脫無力。

    終於有一件事,她恍然大悟——原來他心中愛慕的女子,就是元清吧?

    呵,沒錯,元清郡主。當初她猜來猜去,為什麼偏偏沒能想起自己?也不知道這一刻她該驚喜還是沮喪,他一直暗自喜歡著她,可惜她已不再是從前的她了,面目全非,時移世易,仿佛那一切已屬於前世。

    這比起他愛著別的女子更讓她絕望,而且是一種心有不甘的絕望,就像被剝奪了一切,卻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苦澀滲入心內,她覺得自己像是站在曠野中承受風雨襲擊,狂風暴雨凜冽,而她無處可藏。

    “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

    身後終於傳來他的聲音,她等了他這麼久,他似乎都把她給忘了。

    “公子,”紫芍站起來,維持平靜的神情,“元清……郡主她好點了嗎?”

    “她已經睡著了。”穆子捷道:“不是叫你跟柳姊姊她們一道用晚膳嗎,你怎麼坐在這裡?”

    “奴婢畢竟是下人,不方便打擾柳娘子。”紫芍輕聲道:“這裡挺好的,傍晚的景色很怡人。”

    她忽然覺得自己如此可憐,本來屬於她的一切被剝奪殆盡,有一種卑微到泥塵裡的落寞,失去了郡主的身分,她真的比不上一株野草。

    穆子捷忽然道:“你先回府去,別餓著了。”

    “公子……不與奴婢一道回去?”紫芍眉一擰。

    “我先待在柳姊姊這裡,”穆子捷解釋道:“郡主的病情很奇怪,我已經請了宮裡相熟的太醫前來,要替她診治,也不知會忙到多晚。”

    “公子若留得太晚,被冉夫人知道了恐怕不妥。”不知為何,她就是不願意他在此逗留。

    “所以你回去以後得幫著瞞著我母親。”穆子捷淺笑道:“紫芍,你最機靈,這種小事很好應付。”

    “奴婢不機靈。”她臉色一沉,脫口道:“也斷不會幫公子撒謊。”

    “怎麼了?”穆子捷覺察到她不太對勁,“怎麼像是在發脾氣?餓肚子了,所以發脾氣?”

    “公子最近勤奮謹慎,侯爺與冉夫人都漸漸對公子改觀了,”紫芍冷冷地道:“今日若在此逗留,被人知曉,這些日子便白努力了。”

    “你這丫頭,教訓起人來跟我娘似的。”穆子捷莞爾,“我知道你是擔心我,可我真的不放心郡主。”

    “柳娘子辦事一向牢靠,相信她能照顧好郡主。”紫芍道:“公子你一個大男人,留在這裡終究不妥。”

    “可我已經派人去請太醫了……”穆子捷十分執著。

    “太醫來了,柳娘子自會招呼,”紫芍道:“公子留在這裡,也是多餘。”

    “你這丫頭,”穆子捷越看她越奇怪,“怎麼氣呼呼的?誰惹你了?莫非……嫌柳姊姊招待你不周,惹你生氣了?”

    “奴婢只是為了公子的聲譽著想。”紫芍凝視著他,“若公子執意要留下,奴婢也無話可說。”語盡,她轉身就走,存了一肚子的氣還有傷心此刻全撒在他的身上,也顧不得她這奴婢的身分了。

    “好好好——”她這一走,穆子捷反倒著急,上前一把拉住她,“我隨你回去還不成嗎?小祖宗,發什麼脾氣?”

    他的手倏忽握住她的手腕,好像有什麼捉住了她的心,瞬間讓她冷靜了下來,方才一顆心像兔子在亂跳,此刻不再慌亂了。

    這個世上只剩下他一個人會在意她為什麼發脾氣,會遷就地前來哄她。原來他也是在意的她的,雖然不像在意元清郡主那般,但他至少把她當成一個可親的人。

    這種感覺像是溫暖的風罩子,忽然將她整個罩了起來,她的世界頓時不再有焦躁,恢復平靜。

    “公子知道現在最該做的是什麼?”紫芍抬起頭,看著他的臉龐,近在咫尺,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什麼?”他愣住了。自從見了元清郡主,他整個人都變得傻了似的。

    “北松王府滿門抄斬,郡主能獨活嗎?”紫芍道出關鍵,“公子還要請太醫來為郡主診治?那太醫可牢靠?”

    “那太醫是新上任的,從未見過郡主,應該瞞得過去。”穆子捷微笑道:“你這丫頭還真是周到。”

    “公子不覺得應該幫忙查明當初的真相嗎?”紫芍覺得此刻應該是個好機會。她等了這麼久,終於等來了機會。雖然她並不想在這一刻提及往事,利用他……

    穆子捷凝眸,“什麼真相?”

    “北松王謀逆的真相。”紫芍道。

    “謀逆哪還有什麼真相假相?”穆子捷狐疑地道:“你這丫頭,又是從戲文上瞎聽了什麼吧?”

    “奴婢覺得奇怪,北松王爺難道不是皇上最親的兄弟嗎?”紫芍皺著眉問,“放著好好的富貴閒人不當,費什麼勁謀逆啊?他又沒有兒子,奪了這個皇位,留給誰去?”

    “皇帝人人想做,也未必是為了兒子吧?”穆子捷笑道:“雖然你說的這話也有幾分道理。”

    “奴婢還聽說此事與什麼金礦有關……”紫芍繼續道。

    “這也是戲文上說的?”穆子捷不由一驚,“金礦的事朝中都沒幾個官員知道,你們平頭老百姓是怎麼曉得的?”

    “奴婢正好有一個表哥,就在染川採礦呢。”紫芍胡謅道:“他說當初北松王爺奉旨到染川幫皇上開採金礦,那可是采了上千萬兩的金子,可這些金子都不翼而飛了。”

    “對,正是如此,才定了北松王爺這謀逆之罪。”穆子捷沉眉道。

    “可是,金子尋著了嗎?”紫芍問道。

    “聽說搜遍了北松王府也沒有絲毫影子。”穆子捷答道。

    “這不就對了,”紫芍道:“金子沒尋著,皇上就該把北松王爺關押起來,等他供出金子所在再做了結。怎麼金子都沒找到就把人給殺了?現在那金子還能去哪兒找?”

    “北松王爺不是皇上下旨殺的,皇上當然想先問出金子的下落,”穆子捷十分無奈,“可北松王爺是自刎的。”

    紫芍驚得瞪大眼睛,自刎?!撒謊……這一定是穆定波撒的謊,那天晚上她親眼所見,穆定波一刀刺入了父王的胸膛,父王大喊冤枉,他卻聽而不聞。

    “這就更怪了,”紫芍皺眉,“北松王爺明明都打算叛變,為何要自殺?”

    穆子捷一怔,隨後久久沉默,因為她說得太有道理,他想到了什麼,卻又不敢深思。

    “公子,若是查明此事的真相,還北松王爺一個清白,郡主就可以恢復身分,正大光明地過日子。”紫芍眼中有著隱隱的期盼,“公子,您說呢?”

    穆子捷輕輕歎一口氣,過了片刻方道:“此事水深,恐怕沒有那麼容易,況且是經我們穆府辦理的,弄不好會禍及父親和大哥……”

    呵,他嘴上說著愛慕元清,可如若牽涉自身,就退避三舍了嗎?紫芍失落地道:“看來公子對元清郡主的感情不過如此,奴婢還想著,若是郡主能恢復身分,公子倒有可能與她締結良緣,奴婢想錯了。”

    “說……說什麼呢?”穆子捷不由結巴,“我對郡主……只是感激她從前對我的照拂……”

    “真的?”紫芍睨著他,“看來是奴婢誤會了。”

    “你這丫頭,”穆子捷掩飾道:“別亂猜!”

    紫芍撇開臉不看他,他從小暗戀她,又不敢承認,此刻也不願意對她施予援手幫她查出滅門的真相,這一刻,她對他真是失望透頂。

    穆子捷是這麼懦弱的男子嗎?難道她看錯他了?

    這一日情緒經歷了高低起伏,她覺得好累,也更加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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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放下真相皇上賜婚(1)

    紫芍看到楚音若的步輦遠遠地行來,連忙在路旁跪下。她高聲道:“拜見太子妃——”

    掀開車簾,楚音若往她的所在望了一眼,倒是認出了她,遂喚了聲,“停車。”

    車輦停佇,楚音若笑盈盈地看著紫芍,“原來是你這丫頭,是穆家二公子身邊的婢女吧?”

    “太子妃有心,還記得奴婢。”紫芍應道。

    “自然記得,”楚音若笑道:“你這丫頭近來名氣可是大了,聽說替淑妃娘娘和你們定遠侯府都立了功。”雅皇后那次可吃了大虧。

    “不敢當,還是皇上明察秋毫。”紫芍垂眸道:“奴婢有事想稟奏太子妃,不知太子妃可否恩准?”

    “哦?”楚音若一怔,“很要緊的事?”

    “是。”紫芍點頭。

    楚音若雖然心中迷惑,倒還是願意給她機會,當下摒退了左右,讓她起身說話,“有什麼儘管講。”

    紫芍咬了咬唇,斟酌著該如何開口。本來她希望穆子捷能替她查出北松王府被滅門的真相,但看那日他的反應,怕是希望渺茫,她想現在唯一可以幫助她的人,就是眼前的太子妃。

    她知道這位皇嫂是個好人,而且皇嫂的娘家權勢龐大,亦是有能力幫她的人。

    原本她失去了元清郡主的軀殼,不知自己該如何求助楚音若,但現在她終於找到了契機。

    “我家二公子最近被侯爺逼著……與袁尚書家的千金結親,”紫芍輕聲道:“可公子心中早就另有所愛,奴婢懇請太子妃幫幫我家二公子。”

    “哦?”楚音若被她的話勾起了興趣,“袁尚書家的千金嗎?本宮見過,是個美人,不知穆二公子的心上人是誰?比袁家千金更漂亮嗎?”

    “那一位的出身、容貌,自然是袁尚書的千金不能比的。”紫芍答道。

    “這話誇張了些吧?”楚音若挑眉,“這朝中的官宦之女,還真沒幾個能比得上袁小姐的。”

    “不是官宦之女。”紫芍道:“是北松王府的……郡主。”

    “什麼?”楚音若臉色一變,“你再說一遍。”

    “是元清郡主。”紫芍一字一句說得清晰無比。

    “這話可不能胡說,”楚音若壓低聲音道:“元清郡主早已亡故,你這丫頭在說胡話嗎?”

    “郡主並沒有亡故,”紫芍道:“前幾日在機緣巧合之下,郡主被我家公子所救,只是現下的郡主失去了記憶,整個人都病著。”

    楚音若瞠目,“你說的可是真的?這事可不能開玩笑!”

    “奴婢以性命發誓。”紫芍指天道:“在太子妃面前,奴婢也不敢妄語。”

    “怎麼可能呢?”楚音若只覺得不可思議,“北松王府被抄家那日,元清她早已……”

    “郡主的屍身可曾找到?”紫芍反問道。

    楚音若愣住,頓時語塞。

    “想來是郡主那夜逃出了王府,因備受打擊,失去了記憶,後來流浪至上河村,被民婦所收養,一直至今。”

    “真的嗎?”楚音若依舊難以置信,喃喃道:“真的嗎?倘若真的如此……蒼天有眼,元清妹妹……”

    “我家二公子現在將郡主安置在一處安全的地方,”紫芍緩緩道:“只是郡主現在是戴罪之身,二公子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此事要從長計議。”楚音若道:“你家公子現在哪裡?本宮要馬上見他。”

    紫芍回答,“公子應該還在禦書房。”

    今日她照例陪穆子捷入宮,趁著他忙於公務,便到東宮的必經路上等著,就為了與楚音若見上這一面。

    “太子妃……”紫芍假裝怯怯地道:“奴婢來見您是自作主張,並沒有告訴我家公子,還請太子妃不要戳穿。”

    “難為你如此忠心,替你家公子奔波。”楚音若向來通情達理,斟酌片刻,頷首道:“那好,本宮再另找個時間去見他。”

    “奴婢只是看到二公子一籌莫展,希望能相助公子。”紫芍低頭道。

    “不過也奇怪了,”楚音若太過聰慧,還是看出了端倪,“按說,你該去求淑妃娘娘相助,怎麼會想到本宮?畢竟你與本宮也只見過一面而已。”

    “奴婢聽聞元清郡主從前與太子妃十分要好,覺得念著這姑嫂的情分,太子妃一定不會坐視不理。”紫芍道:“淑妃娘娘在宮裡畢竟不主事,就算求了她,也只怕心有餘而力不足。”

    “你這丫頭察言觀色的本事不小啊,”楚音若細細打量她,“那本宮倒想請教你,如若你是本宮,遇到此事該怎麼辦?”

    “倘若是奴婢……”這話像是在試探她,楚音若雖然心善,但也絕非手軟之輩,倘若她一個不慎,恐怕就會惹禍,不過事到如今,她也顧不得這麼多。紫芍故作思考了一下,才道:“還得設法先去了郡主這個戴罪之身,而後再為她和我家公子牽紅線,否則就算我家公子再愛慕郡主,也不能終日將她藏在暗無天日之處,如此過一輩子吧?”

    “你說得有道理。”楚音若頷首,“只是這個戴罪之身,不是那麼容易去掉的。”

    “奴婢聽說當初北松王府那件事……或許另有隱情。”紫芍道:“還請太子妃派人去查一查,說不定能查出點什麼。”

    “另有隱情?”楚音若蹙眉,“這天大的事早有定論,豈會出錯?”

    “奴婢聽我家公子說,當初染川有什麼府尹,事後不知所蹤,”紫芍提示道:“此人恐怕與北松王府的事十分有關。”

    “你知道的還真不少!”楚音若吃了一驚,“本宮可懷疑你是否真是一個小丫頭而已。”

    其實關於染川府尹之事,她並非從穆子捷那裡知道的,早在她父王身亡前,她就聽說過這個人,只不過那時候她是個天真無憂的郡主,對這些朝堂之事從不放在心上,偶爾聽到一絲半點關於金礦的議論也沒有細聽。她真後悔,如果當初多留意一分,或許今天就能夠多一條線索,以證她父王的清白。

    “都是聽我家公子說的,”紫芍含糊地搪塞過去,“奴婢還聽聞這染川府尹當年曾是太子妃父親楚太師的門生呢。”

    “哦?”楚音若身子一僵,“怎麼此事還與我太師府有關了?”

    “奴婢不敢亂猜,”紫芍搖頭,“奴婢只是覺得,既然那府尹曾是楚太師的門生,或許他的下落由太師府去查找會容易些。”

    來此之前,她已經把這番話前前後後想了數遍,該怎麼說,哪一句在前,哪一句在後,她都細細思忖過,連楚音若所有可能的反應,她都預測過了。

    這番思量果然沒有白費,看楚音若此刻的神情,應該是被她說動了。

    太子妃要見他?而且只見他一個人,隨身不得帶任何僕婢。

    穆子捷帶著滿腹疑問來到東宮,這還是他生平第一次踏入此地。

    楚音若在水榭備了茶果,看來已經等了他很久了。

    “微臣參見娘娘。”穆子捷行禮道。

    “二公子請起。”楚音若微微而笑,“此番忽邀二公子前來,倒是本宮唐突了。”

    “娘娘召見,是微臣之幸,”穆子捷臉上帶著困惑,“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本宮想給二公子做個媒。”楚音若道。

    穆子捷對於這樣的答案始料不及,一時間不知如何應對。

    “怎麼,公子心中已有愛慕之人了?”楚音若又道。

    “微臣……”穆子捷只覺得今日這番會面有些詭異,對方的問話也透著古怪。他呐呐道:“能獲娘娘垂青,要替臣做媒,臣本該感激不盡,只是事出突然,微臣惶恐。”

    “那位孫府尹,你不必再去尋找了。”楚音若卻道出更令他驚愕的話語。

    “孫府尹?”他秘密尋訪染川府尹的事,對方如何得知?這件事他瞞著定遠侯府上下所有的人。

    那日,紫芍那丫頭提醒他,應該查明當初北松王謀逆的真相,他本打算逃避,但後來細想,那丫頭說的有理,倘若讓元清郡主不見天日地活在世上,他這輩子都不會心安,畢竟是他的父親與大哥血洗了北松王府滿門,假使北松王真是冤枉的,父親與大哥豈不成了幫兇?

    無論如何他都應該找出當初的真相,哪怕真相再殘酷,至少有挽救的機會,而他主動去查,有任何狀況,也可以及時應對。

    他從染川查起,得知當初不僅那千萬兩黃金不翼而飛,就連染川的府尹孫某也失了蹤。這孫某曾是楚太師門生,兩年前調任染川府尹,協助北松王開採金礦,是個關鍵的人物,找到他,真相大概就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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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放下真相皇上賜婚(2)

    “本宮知道你已經尋到了元清郡主。”楚音若問道:“怎麼樣,郡主現下還好吧?”

    “娘娘何以知曉此事……”穆子捷著實吃了一驚。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楚音若瞥了他一眼,“本宮向來消息靈通。”

    “希望娘娘不要為難郡主,”穆子捷連忙道:“她與北松王府謀逆一事無關,娘娘從前與郡主姑嫂情深,還請格外開恩啊!”

    “聽聞元清妹妹安然無恙,本宮其實比誰都高興,不過——”楚音若的聲音變得肅然,“孫府尹的下落,你真的不必再查找了,家父已經代為安排,讓他遠走高飛,本宮勸你不要再生事。”

    穆子捷看著眼前的太子妃,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語。都說這位太子妃賢良和善,對朝中宮中都助益頗大,然而這一刻她的話卻讓他感到深沉無比。

    “娘娘,那孫府尹是涉案之人,”穆子捷低聲道:“娘娘此舉恐怕不妥吧?”

    “都知道他是涉案之人,可事發之後,為何無人尋到他的蹤跡?”楚音若暗示著,“連本宮都能輕而易舉地找到他,朝廷的人會找不到?皇上會找不到?”

    “皇上……”穆子捷眉一凝,“娘娘,您的意思是,皇上……”難道皇上故意不讓大家尋到此人?此人與北松王謀逆之事到底牽涉有多深?皇上這是何意?

    “染川之事,風雲詭譎,”楚音若淡淡地道:“真相若連根拔出,恐怕比北松王府被滅門的慘狀還要慘烈百倍,不如就讓它化為一池秋水,平靜不生漣漪,宮中、朝中皆可相安。”

    “可是元清郡主……”他不忍自己心愛的人餘生就此委屈地度過。

    “你放心,”楚音若安撫道:“本宮知道你愛慕郡主之心,皇上已經允了,恢復元清郡主的封號,北松王府謀逆之事與她無關,並擇日降旨,給你們賜婚。”

    賜婚?穆子捷頓時心中鬱塞,不……他只是想助她恢復名位,並非要占她為己有。似這般,好像拿她做了交易。所以皇上的意思是,假如他不再追查,守口如瓶,便把元清郡主嫁給他?北松王到底是否冤枉?皇上仿佛存心要讓這個兄弟背負謀逆之罪,永不昭雪?

    “本宮知道你心中所感,正如本宮,也希望事情能水落石出,”楚音若忽然歎了一口氣,“然而逝者已矣,現下最重要的是元清能恢復郡主的身分,安度此生。”

    穆子捷有些呆愣,這話雖然很對,然而縱使此生安樂,終究意難平……

    所幸元清郡主如今失憶,心中亦沒有仇恨,就這樣癡癡傻傻地過一輩子也很好,反正他會悉心照顧她。

    紫芍從鋪子裡替穆子捷取回新做的錦袍。本來這樣的女紅該她來做,但她從小沒怎麼拿過針線,現在當了丫鬟,這功夫上的事終究糊弄不過去,所以每次替穆子捷添新衣時,她便藉口還是外面的裁縫手藝好,總是送到鋪子裡去,幸好冉夫人覺得她一個鄉下丫頭,大概是不太精於女紅,也由著她。

    定遠侯府門口車水馬龍,格外喧囂,紫芍剛剛出去了,也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揣測應是宮裡派了人來傳旨,所以如此熱鬧。

    她悄悄退到一旁,繞了個彎兒,從一扇無人注意的小門溜進府裡,本想躲個麻煩,誰知才到遊廊上,便迎面撞上了邢嬤嬤。

    “唉喲,這不是新姨娘嗎?”邢嬤嬤見了她,揚聲諷刺道。

    “嬤嬤——”紫芍知道自己無處可避,只得硬著頭皮上前去打招呼,“近來安好?”

    說來也奇怪,這些日子邢嬤嬤都不曾找過她。她為淑妃和定遠侯府立下了功勞,救了穆子捷,邢嬤嬤早就該興師問罪才是,沒料想一直沒找上門來。

    “姑娘安好,”邢嬤嬤哼笑道:“聽說姑娘馬上就要封姨娘了,老身特來討好。”

    “嬤嬤說的是氣話吧?”紫芍笑道:“有陣子沒去給嬤嬤請安了,怕是嬤嬤在怪罪我吧?”

    “咱們也別繞彎子了,”邢嬤嬤索性道:“自從上次你在宮裡立了功,夫人和老身都曉得,你是不會再替我們辦事了,也沒指望你能再來給我們請安。”

    哦,看來她們也不傻。雖是心中這麼想,但紫芍嘴上仍連道:“沒有的事。”

    “也是,”邢嬤嬤並不管她,徑直道:“放著好好的新姨娘不做,難道還要替我們跑腿不成?如今你巴結冉夫人要緊。”

    “嬤嬤怕是誤會了,”紫芍態度謙卑,再次澄清,“奴婢仍舊是奴婢,不敢存非分之想做什麼新姨娘。”

    “侯爺都開了口,難道還會有錯?”邢嬤嬤的消息很靈通。

    “侯爺只是隨便一說,”紫芍搖頭,“冉夫人也是怕公子沒人照顧,所以才動了這個心思,不過……想必公子很快會娶親的。”

    如今尋到了元清郡主,穆子捷的心思全然在她的身上,哪還有什麼空閒來納自己這個妾呢?

    “也對,”邢嬤嬤忽然換上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皇上都下旨給二公子賜婚了,你這個新姨娘的美夢,怕是做不成了。”

    “皇上下旨?”難道這就是方才大門外車水龍馬的原因?

    “怎麼,你不知道嗎?”邢嬤嬤故意道:“哦,對了,方才你出去了,自然是不知道。”

    怎麼……她剛出去了這會兒的功夫,居然發生這樣天大的事?

    紫芍腦中嗡的一聲,像被什麼猛然擊中。

    “皇上下什麼旨?”她鎮定下來,問道,“給二公子跟袁尚書的千金賜婚嗎?”

    “袁尚書的千金?”邢嬤嬤皺了皺眉,“這關袁尚書的千金什麼事?”

    “不是嗎?”紫芍詫異,“那是誰?”

    “元清郡主。”邢嬤嬤道。

    “元清……郡主?”紫芍不由瞠目。

    “你也覺得吃驚?”邢嬤嬤盯著她,“還正想問你呢,你家公子什麼時候跟元清郡主有這樣深的緣分了?元清郡主不是在北松王府抄家那日就已崩逝了嗎?怎麼又活了過來?”

    紫芍忽然覺得頭痛欲裂,邢嬤嬤的聲音像一隻蒼蠅,吵得她不勝其煩。她一個字也沒有作答,轉身就走。

    “咦,你這丫頭怎麼溜了?心虛了嗎?回來!你快回來——”邢嬤嬤對她這反應又是吃驚又是迷惑,一邊大呼小叫一邊跺足。

    然而紫芍沒有回頭,她的步子又急又碎,先是快步疾行,而後變成了小跑步。此刻她要儘快見到穆子捷,問清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皇上會知道元清還活著?怎麼會給他賜婚?這一切詭異又突兀,她著實想不明白。

    回到院中,半晌也看不到一個人影,大概都去接聖旨了。紫芍特意在穆子捷屋裡等了好一會兒,大半個時辰之後才看到他緩緩地踱步進來。

    “公子——”她連忙迎上前道:“聽說,皇上給您跟……元清郡主賜婚了?”

    穆子捷仿佛很疲倦的樣子,大概是剛才領旨之後,又與傳旨太監寒暄得累了,此刻輕輕靠坐到椅上,籲了一口氣。他吩咐道:“去,倒杯茶來,忙了這麼久,我真的渴了。”

    “公子,”紫芍卻急著問個明白,“皇上怎麼知道元清郡主還活著?怎麼會想給你們倆賜婚?”雖然她把實情告訴過楚音若,但楚音若應該不會背叛她吧……

    “總之,皇上就是知道了。”穆子捷不願細說,“天下大概沒有能瞞得過皇上的事。”

    紫芍忍不住問:“所以皇上知道北松王府是冤枉的了?”

    “皇上並沒有這樣說。”穆子捷搖頭。

    “那……郡主沒有恢復封號嗎?”她不解,“不是給你賜婚了嗎?”

    “郡主的確恢復了封號,”他回答道:“皇上還賜了大量賞賜,替郡主修建新的府邸,但北松王府謀逆一事,皇上估計不打算再提了。”

    紫芍蹙眉,“事情的真相還沒有查明,怎麼就不提了?”

    “朝事複雜,非你我可以操心,”穆子捷道:“如今已是最好的結果,我也不想再糾纏下去。”

    “最好的結果?”紫芍內心焦灼,“北松王府上下幾百條性命就這樣白死了嗎?王爺的清譽被毀,就沒人在乎嗎?”

    “你這丫頭——”穆子捷似乎發現了她的不對勁,“怎麼好像特別關心此事?”

    “我……”紫芍一時語塞,“我只是打抱不平罷了……”

    “郡主還活著,這對我來說就是最好的結果,”穆子捷歎道:“終究我能力有限,不能扭轉乾坤,餘生好好照顧郡主也就罷了。”

    紫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罷了?他居然就此罷了?

    呵,終究她還是看錯了他,以為他正義又古道熱腸,會查出真相,還她北松王府一個公道,然而只這麼一個郡馬的頭銜,便讓他就此收手了?

    穆子捷真的是個見利忘義的小人嗎?原來他如此自私,一心所為只是娶得貴妻而已?真真叫人失望透頂!

    紫芍在憤怒之中滿腔失落,也不知這心中絞痛來自復仇的欲念,或是因為她錯看了他。

    她錯了,錯得離譜,不該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他身上,她該果斷地找一條捷徑,不該心軟,忘了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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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與元清郡主的交鋒(1)

    賜婚的聖旨下達後,定遠侯府開始忙碌起來。蕭皇說,讓穆子捷與元清郡主在秋天完婚。原本修建郡主府需要一、兩年的時間,但聞遂公主憐恤這個堂妹的遭遇,便把自己新建的一座府邸撥出來送給元清,並且在元清出嫁之前,接她到自己的公主府居住。

    遷居之前,穆子捷置辦了好些東西,叫紫芍送到柳娣子那裡去。紫芍細看發現那不過是給元清準備的一些衣物、首飾,想來公主府裡也一應俱全,但他還是怕她缺了用的、少了穿的,可見他的關心。

    紫芍當下無話,用一大車子馱了東西來到柳娣子家中,本來她想放下東西、交代了事情就走,誰料柳娣子倒喚住了她——

    “紫芍姑娘,辛苦了,進來喝杯茶吧。”

    “娘子不必客氣,”紫芍道:“我們公子說,這些日子給娘子添了許多麻煩,那包裹裡有二百兩金子,還望娘子收下。”

    “知道了,”柳娣子倒不虛客氣,有話便直說,“紫芍姑娘,進去見見郡主吧,前兩天郡主還特意問起你呢。”

    “問起我?”紫芍一怔,凝眸不解,“郡主記得我?”

    “說來也怪了,那日不過一面之緣,郡主又病著,卻一直對你念念不忘。”柳娣子道,“說是覺得你面善。”

    “面善?”難道……那位元清想起了什麼?

    “想來也是托詞吧,”柳娣子卻笑道:“聽聞你是穆公子跟前第一得意之人,郡主作為穆公子未來的妻子,想見一見你也是應該。”

    所以她要給穆子捷做妾的事,那位元清也知曉了?紫芍問道:“郡主最近的身體如何了?還是什麼都記不起來嗎?”

    “過去的事她好像真的忘了,”柳娣子歎口氣,“不過整個人精神倒是大好了,也能說話了。”

    “是嗎?”紫芍點點頭,看來她真得去會會這位元清了,弄清楚對方的情況究竟如何。那日,這女子見了她便驚呼“妖怪”,想來也是蹊蹺。

    柳娣子突然道:“紫芍姑娘,你也別慌。”

    “慌?”紫芍一怔,“娘子這話,奴婢不解。”

    “我很明白這種心情,”柳娣子道:“當初姑娘看見我,大概也是這種心情吧?”

    “什麼?”紫芍像是沒反應過來。

    “當初世人都傳聞我與穆公子關係不一般,姑娘來到我這院中,想必也跟現在的郡主一樣,想看看我究竟是什麼樣的人,與穆公子的關係如何……”柳娣子微笑道:“對嗎?”

    不得不說,柳娣子果然是察言觀色的高手,的確如此她所料,每一次來到這院中,紫芍都會暗中打量她,思忖良多。

    “其實我與穆公子沒有什麼太深的關係,”柳娣子坦然地道:“不過得他照拂,讓他多一個可以休憩的地方罷了。”

    紫芍心中暗笑,從前她確實有些誤會,畢竟心中若在意一個男子,就會介意他身邊的女子,但她再介意又能如何呢?

    柳娣子繼續道:“所以姑娘如今也該知道郡主要見你的目的,若姑娘似我這般,跟公子並無太深的關係,大可不必慌。”

    紫芍發現柳娣子原來是個好人,至少這番話心存善意。或許是與她同病相憐,或許柳娣子也是看在昔日與北松王府的緣分上,希望她與元清郡主能和睦相安,所以才特意說了這麼多話吧?

    “多謝娘子提醒。”紫芍道:“既然如此,我便進去拜見郡主了,過幾日郡主搬到公主府上,怕是不方便再見。”

    柳娣子點點了頭,退開一步,指了指臥房的方向。

    紫芍走到那扇門前,隔著簾子揚聲道:“奴婢紫芍,求見郡主。”

    屋裡好一陣子都沒有聲響,過了良久才傳來低低的回答——

    “進來吧。”

    紫芍打起簾子,入得室中,因眼睛在陽光下照得久了,一時還沒適應這裡的昏暗,對方也沒有說話,仿佛是在暗處悄悄打量她。

    紫芍施禮道:“給郡主請安。”

    “你的名字叫紫芍?”對方問道。

    “是。”紫芍這才看清元清就坐在臥榻邊,一襲和暖的錦緞衣衫襯得她氣色比前些日子好太多了,那慵懶的模樣也漸漸有些郡主的氣度。

    紫芍發現從前的自己居然生得如此美麗,比起現在她這副軀殼,不知明豔了多少,虧她從前還總嫌自己不夠漂亮,比不上夏和公主傾國傾城。人啊,真是太不知足,亦不懂惜福。

    元清道:“聽說你是上河村人?我在上河村居住的這些日子怎沒見過你?”

    “奴婢到定遠侯府已經有一段時日了,”紫芍道:“想來,郡主流落上河村日子也不久,正好錯開了吧?”

    “那村子倒是不大,”元清道:“你是哪家的姑娘?住在村頭還是村尾?”

    怎麼,這是在盤問她的底細嗎?莫非這位元清真的憶起了什麼?

    “聽聞郡主被村裡一戶人家拘禁,平日應該是不能出門的,”紫芍索性道:“怎麼會對村子裡的境況如此瞭解?”

    “現在是本郡主在問你話,”元清顯然有些倉皇失措,“怎麼倒像是反過來了?”

    “奴婢失禮。”紫芍垂下頭道:“奴婢一時好奇,望郡主見諒。”

    “你這名字不太像鄉下丫頭。”元清問:“誰給你取的?”

    “奴婢從小就沒什麼正經名字。”紫芍回答,“想著要來大戶人家做事,就給自己取了一個,聽說芍藥花和富貴之花牡丹生得相像,奴婢想沾沾福氣。”

    “任這名字取得再好,沾了再多福氣,鄉下丫頭就是鄉下丫頭,”元清諷刺道:“若我是你,不會取這樣的名字。”

    紫芍順著她的話道:“郡主覺得奴婢該取怎樣的名字呢?不如郡主賜奴婢一個名字吧。”

    元清眸子一凝,那目光絕非善意。她冷冷地道:“我若做了你家二少夫人,才有資格給你取名字,不過我並不打算給不相干的人取什麼名。”

    聞言,紫芍眉頭一皺不相干?她這話是什麼意思?

    “等秋天的時候,我與穆二公子完婚,”元清道:“到時會勸他給你擇戶好人家,念在你這些日子忠心伺候穆二公子的分上,盼你能得個好夫婿。”

    呵,她懂了,這是要趕她走嗎?眼前的女子侵佔了她的軀體,又要取代她在穆子捷心中的位置嗎?不……她本來在穆子捷心中就不算什麼,只是如此一來,就更加一席不剩了。

    “多謝郡主。”紫芍道:“聽柳娘子說,郡主覺得奴婢面善?也不知郡主曾經在哪裡見過奴婢?”她覺得,是時候該反將對方一軍了。

    “什麼?”元清顯然一愣,“面善……並沒有啊,也許柳娘子聽錯了。”

    “奴婢還以為郡主曾經見過奴婢呢。”紫芍淺淺一笑,“上次郡主對著奴婢大叫妖怪,倒把奴婢嚇了一跳。”

    “上次我病著,大概胡說了些什麼,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元清不由有些結巴,“我怎麼可能見過你呢……你方才不是說你早就離開上河村了嗎?應該也不至於在村子裡見過吧……”

    看著元清的模樣,紫芍心中暗笑,若是身分暴露,對方應該比她更擔心害怕才對。她如今是一個小小的奴婢,再也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況且蕭皇已下旨,恢復元清郡主的封號,不再追究謀逆相關之事,她有何懼?

    這個元清卻不同,終究是個冒牌貨,若被戳穿,哪裡還有這錦衣玉食的日子?所以她在對方面前可以無所畏懼,但這個元清卻要處心積慮把她弄走。

    不,她不會輕易離開穆府的,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忘記自己復仇的初衷,雖然她還有更加不想忘記的人……本來應該能成為她夫君的人。

    她陰錯陽差失去了所有,被眼前這個女子撿了個大便宜,對方還妄想讓她徹底消失?如今的她已非柔弱可欺的善類,既然變成了離魂的鬼魅,她就要做一個魑魅魍魎該做的事才對。

    最近冉夫人對疆繡著了迷,每天入夜便在燈下描花樣子,學著繡上幾針。

    紫芍每晚不忘給她送去一碗滋補的清湯。她稱讚道:“夫人的手藝越發精湛了,奴婢就沒這種本事。”

    冉夫人道:“這些女紅刺繡之事說來也講究,你們上河村本就貧苦,沒做慣這些也是情有可原,從前我在邊關之時,也只懂得縫些粗布衣服而已。”

    “邊關有很多杜鵑花嗎?”紫芍閒話道。

    “春天的時候漫山遍野,我們叫它金達萊。”冉夫人陷入回憶中,“小時候我常常採了一大把,到家放在水桶裡,能養活好幾天呢。”

    “奴婢也採過,不過還沒到家,它就枯掉了。”想起從前到京郊踏青,她一時新鮮也摘過這花兒,可惜順手扔掉了,這花兒輕賤,她當時並不太在意。

    “你這丫頭有所不知,雖然它看似枯萎,可等到被水一養,立刻又會恢復生機。”冉夫人笑道:“否則怎麼說這花兒很頑強呢?我們邊關人最喜歡這花,並非因為它多麼漂亮,而是頑強得很。”

    紫芍微怔,“真的嗎?”這段時間她過著這煎熬的日子,聽到這花兒的故事,倒生出些感慨來。花兒尚且頑強,她堂堂一個大活人,怎能讓自己輕易死去……

    她猛然開口,“冉夫人,上次您和侯爺提起的那件事,奴婢已經想清楚了。”

    “怎麼?”冉夫人不由一驚,“你……想明白了嗎?”

    “奴婢願意伺候二公子。”紫芍答道:“伺候一輩子。”

    不錯,她願意當小妾,雖然做妾是件很委屈的事;雖然得看著穆子捷跟別的女人親熱;雖然得尊稱那個冒牌貨為“二少夫人”……但她不能就這樣被趕走,在復仇大計未完成之前,無論如何她都要留在這裡。

    “你願意就好,願意就好了。”冉夫人大為驚喜,立刻拉過她的手,欣然道:“我還正擔心子捷身邊若沒有一個妥當的人,那日子該怎麼過才好?”

    “夫人也不必太擔心,”紫芍道:“公子若娶了郡主,日後前程似錦呢。”

    “就是因為如此,我才擔心啊,”冉夫人歎道:“這幾天道賀的人無數,面子上十分風光,可仔細一想,卻是暗藏隱憂。”

    “怎麼說?”紫芍不解。

    “你想,那元清郡主失去了記憶,整個人病懨懨的,”冉夫人皺眉,“皇上怎麼會這麼輕易地恢復她郡主的名位?也不知她這些日子是藏在哪裡?將來皇上若改了主意,又要治她的罪了,那可怎麼辦?”

    冉夫人果然是上了年紀的過來人,雖沒什麼學識,但論起事情十分在理。

    “有你在子捷身邊,我倒是放了一半的心,”冉夫人看著她,“若出了什麼事,憑你的機靈,至少可以助他化解一二。”

    “倘若郡主不高興,要趕奴婢走呢?”紫芍問。

    “侯門公子三妻四妾正常得很。”冉夫人正色道:“就算正室是郡主,也不能阻止他納妾,否則也是犯了“七出”,比如聞遂公主,地位何等顯赫,她的駙馬要納妾,她也不敢阻擋。”

    “聞遂公主的駙馬要納妾嗎?”紫芍不由錯愕,“不是說……他們夫妻感情極好嗎?”天啊,她不在的這段日子,宮中朝中到底發生了什麼?她好像都錯過了。

    “這個倒是不太清楚,”冉夫人搖頭,“夫妻嘛,若要天長地久,憑著一時的情分肯定不行,須得好好經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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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與元清郡主的交鋒(2)

    紫芍沉默著。關於男女之事,她知之甚少,也無從學習,說實話,這個妾該怎麼做,她心裡打著鼓,她害怕穆子捷根本就不願意納她為妾……

    “夫人,”紫芍支吾道:“其實,奴婢想請教夫人……緣何侯爺會如此寵愛夫人?”

    “我嗎?”冉夫人笑笑,“當初在邊關時,不過是僥倖救了侯爺,他為報我的恩,所以納我為妾。”

    “可這麼多年來,侯爺只有夫人您一個側室,想來也不是僥倖。”

    “夫人行事跋扈了些,侯爺縱然性子再好,也有不耐煩的一日。”冉夫人道:“從前侯爺與夫人也是真心恩愛的,但日子長了,有些事情就煎熬不住了。我吧……性格還算和順,男人終歸是喜歡和順的女子。”

    是嗎?紫芍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若如此,她恐怕學不來,因為她的性子不夠和順。

    “不過人與人不同,”冉夫人提點道:“我那兒子的喜好,與他爹爹自然也不同。丫頭,你要得到他的心,首先得知道他的喜好。”

    紫芍點點頭,卻又想她瞭解穆子捷嗎?好像已經很瞭解了,又好像對他一無所知。

    “丫頭,憑你的聰明,不用別人教。”冉夫人信任地道:“我相信你自己能找到途徑的。”

    紫芍聽著冉夫人的話,心中有些亂,不,她並不確定,心下猶自忐忑……這似乎比復仇還要艱難,復仇尚有計可施,但情愫如煙縹緲,她捉也捉不住。

    仔仔細細,費思量,愁結縈絲,若弓不能張。

    穆子捷入得聞遂公主府中,跟隨一個引路的婢女,才行至花蔭底下,遠遠的便看到元清在涼亭中飲茶,而涼亭外卻跪著一個小丫鬟,正在自己給自己摑掌。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那小丫鬟淚如雨下,“奴婢不該沒試水溫便給郡主沏茶,燙了郡主……郡主恕罪,郡主恕罪!”

    元清悠閒地拈起一枚糖,細細品嘗著,目光追逐著亭外的一隻蝴蝶,對小丫鬟的求饒聲充聲不聞。

    “這是怎麼了?”穆子捷佇足,問引路的婢女。

    “想必是那丫頭做錯了事,”婢女道:“被郡主責罰了。”

    “可好像……不是什麼要緊的事。”穆子捷皺眉,不過是被茶水燙了而已。

    婢女諱莫如深,“郡主大病初癒,脾氣不太好,也可以理解。”

    只生了一場病就變了個人似的,這實在讓穆子捷不解。在他的印象中,從前元清郡主雖然嬌貴,但心地純善,否則也不會在他受凍罰跪之時,施予援手。然而現在的元清郡主卻像換了個人似的,美麗的軀殼裡住著魍魎,總是小題大做,無事生非。

    聽聞自搬到這公主府以後,元清郡主的張揚跋扈之舉,令聞遂公主瞠目結舌。

    身後傳來腳步聲,此路的婢女忽然跪下道,“太子妃——”

    穆子捷回頭望去,只見楚音若朝自己走來,於是立刻施禮道:“微臣給太子妃請安。”

    “穆公子,真是巧。”楚音若緩緩踱著步子,微笑道:“今日得閒,來探望聞遂公主,不料卻先遇到了穆公子。”

    “都說太子妃與聞遂公主自幼要好,”穆子捷道:“看來傳聞不虛。”

    楚音若往涼亭處掃了一眼,“元清這是怎麼了?怎麼又責罰下人了?”

    “說是沏的茶燙了嘴。”穆子捷答道。

    楚音若,疑惑地道:“太子的這個堂妹從小還算和順,怎麼病了這一場,倒比熙淳還要暴躁?”

    穆子捷代為解釋道:“家中忽遇變故,大概還在傷心。”

    “她不是失憶了嗎?”楚音若蹙了蹙眉,“平日也沒見她多傷心,這會兒竟脾氣大得很,動不動就拿下人出氣。”

    言談間,看得出太子妃對這位失而復得的小姑頗有不滿。

    “要平復心情終歸需要一些時日。”穆子捷想替元清說一些好話,雖然他也不知該如何說。

    “穆公子,但願不是本宮害了你。”她忽然歎一口氣,“本來撮合你與元清的姻緣是想做一件好事,但她若一直如此,絕非良妻。”

    “娘娘言重了,”他道:“微臣打小就認識郡主,深知她心性善良,微臣相信一定能與她和睦共處,舉案齊眉。”

    “她這失心症也該好好治治。”楚音若仿佛憶起了什麼,臉色驟然一變,“只怕……沒那麼容易治好。”

    “娘娘不必擔心,微臣一定請盡天下名醫,替郡主醫治。”他答道。

    “若她不是失心症呢?”她忽然問了個非常奇怪的問題。

    “不是失心症?”穆子捷一怔,“那是何緣故?還請娘娘賜教。”

    “比如,換了魂。”楚音若遠遠地望著元清,眉間湧起一陣擔憂的神色。

    “換魂?”穆子捷茫然不解,“何謂換魂?”

    楚音若似乎陷入了什麼回憶之中,低喃道:“比如在山中遇見鬼魅,鑽進了她的軀殼,取而代之。”

    “鬼魅?”穆子捷微愣,隨後笑道,“娘娘多慮了,這世間哪有這樣的事?”

    “你還真別說,本宮就曾遇過這樣的事。”楚音若一臉肅然,她這神態讓人不寒而慄。

    “娘娘遇過這樣的事?”穆子捷吃了一驚。

    “曾經有一名女子墮馬之後被換了魂。”她回憶著,“本宮親眼所見,她的心性大變,與從前判若兩人。”

    “被誰換了魂?”穆子捷越聽越錯愕,“山中的女妖嗎?”

    “也許並非女妖,而是人。”楚音若幽幽道:“陰錯陽差換了另外一個人的魂。”

    “怎麼可能發生這樣的事……”穆子捷難以置信,“換魂者是誰呢?竟有這樣的本領施此妖法。”

    “也許是上天的特意安排,並非施了什麼妖術。這個人的魂也許來自將來,也許來自過去,就像流雲在天空飄浮,忽然遇風,落地成雨。”

    穆子捷聽糊塗了,他真的不懂。這一番話太過深奧了。

    “微臣相信郡主有神明護佑,不會如此的。”穆子捷仍然不信,“想來只是病中性急,一時煩躁罷了。”

    “但願如此吧。”楚音若又凝盯了元清好一陣子,方道:“本宮暫時不過去跟元清妹妹打招呼了,聞遂公主近日身體不太好,本宮要先去探望聞遂公主。”

    “是,恭送娘娘。”穆子捷頷首道。

    他行了禮,待到楚音若遠去之後,才來到涼亭。

    剛才那番話,儘管他覺得甚是荒唐,然而也不知為何竟有一絲疑問在心底,不舒服地牽扯著,讓他有些彷徨。

    換了魂,真的嗎?假如元清果真如此,她還是他心心念念的女子嗎?

    自幼他就暗中戀慕她,漸漸地,她在他腦海裡化成一個完美無缺的影子,有時候他會想像她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行,可那些終歸是他的想像,恰如夏日,在冬天的時候不管如何渴慕,真到了烈日流火的時節,卻也會感到炎熱難耐。

    但他不信這些怪力亂神之事,所以就算有千般擔憂,還是一笑而過,提醒自己,不要嚇唬自己。

    “穆二公子——”元清見了他,倒是十分溫順可愛,“你今日怎麼有空?”

    “給郡主請安。”穆子捷俯首,卻不似平常那般急於上前,與元清隔著一段距離。

    元清怔了怔,仿佛明白了什麼,當即對那罰跪的小丫鬟道:“好了,你下去吧,以後沏茶時當心一點。”

    小丫鬟千恩萬謝地去了。

    穆子捷想,在元清心中,他還算如意郎君的人選吧?否則她不會看他的臉色行事,生怕他不高興似的。

    “公子今日怎麼得空?”元清噓寒問暖,“宮裡的差事已忙完了?”

    穆子捷道:“近日購得一些胭脂水粉,特來送給郡主。”

    “公子對本郡主真是關切得很,”元清笑道:“聞遂公主府上什麼沒有,虧公子還惦記著。”

    “這些胭脂水粉是特製的,”穆子捷呈上一排精緻的盒子,“郡主請打開聞上一聞。”

    元清不解,挑起其中一隻盒子,啟了蓋兒,嗅了嗅。

    “喜歡嗎?”他眼裡充滿期盼之色。

    “這是什麼味道?”她皺了皺眉。

    穆子捷道:“小蒼蘭。”他本以為她的臉上會綻出歡喜,然而她卻全然是一副厭棄的表情。

    “小蒼蘭是什麼?”元清有些不以為然,“本郡主喜歡的是牡丹、薔薇,不是這些連名字都沒聽過的花草。”

    “這難道不是郡主的至愛嗎?”穆子捷大為意外,“小蒼蘭清香無比,如春季曠野裡的氣息,比起牡丹、薔薇,味道更難提取,更加珍貴。”

    那日他在北松王府覓得那一盒小蒼蘭的胭脂膏子,如獲至寶,這些日子專找了人來煉製,好不容易才得到這些,本想給元清一個驚喜,沒料想她卻如此嫌棄。

    “更加珍貴?”元清有些發呆,“哦……本郡主不知道啊,還以為這是鄉下尋常的花兒。許多事情本郡主都忘了,還望公子見諒。”

    穆子捷心中的疑惑越來越深,忘了?從前的一切都能忘記,可是脾氣與稟性真的會徹底更改嗎?

    這與他從小認識的元清實在相去太遠,不僅為人處事,就連過往的喜好都判若兩人……難道真的如太子妃所說,她被換了魂?

    不,他不信鬼,也不信神,他從小只堅信眼前看到的實物,只信真真切切的東西。他不該因為與楚音若的一番閒談,便移了心念。

    穆子捷覺得這一刻無比迷茫,如同站在水霧濛濛的河岸邊,伸手不見五指,一片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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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 01:47:51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心之所向迷茫未蔔(1)

    紫芍推開書齋的門,看到穆子捷伏在桌案上,應是睡著了。

    這些日子他從宮中一回來便躲進這書齋,忙得不可開交。據說,他叫人買來許多書籍徹底翻讀,像是在研究什麼。

    紫芍將燉好的補湯擱下,偷偷地瞧著他的睡顏。

    夢中的他依舊愁眉不展,不過溫和平靜了許多,呼吸均勻,他這副乖孩子一般無害的模樣,倒讓她心底生出許多柔暖的情愫來。

    啪——

    忽然,一聲響動,紫芍這才發現他手中握的書掉到了地上。

    她俯身將那書冊拾起,很好奇究竟何物讓他鑽研至此,不料書面上卻寫著——《志怪錄》。

    她凝眸,萬般不解。難道他不該是看政要策論之類的書嗎?

    這一刻,穆子捷像被驚醒了,他抒出一口氣,發現紫芍站在他身側,不由有些意外。

    “怎麼,”他微微笑道:“又送補湯來了?”

    紫芍將那本《志怪錄》放回他的桌面上,亦笑道:“還以為公子很用功,原來不過是在讀閒書而已。”

    “閒書?”穆子捷意味深長地道:“倒比正經書看起來更讓人頭疼呢。”

    自從聽楚音若說起換魂之事,他就產生了好奇,本來打算翻翻醫書,想查找治療失心症的方子,結果卻捧著《志怪錄》讀了起來,越發深陷其中。

    “怎麼會呢?”紫芍好奇地道:“這些話本小說奴婢也曾看過,很有趣啊。”

    “哦,你識字嗎?”穆子捷凝眉。

    “啊……奴婢識得幾個字。”紫芍道:“公子忘了,奴婢有個舅舅是摸金校尉。”

    “哦,對了,你舅舅學識挺淵博的。”穆子捷像是徹底清醒了,眼睛亮晶晶地盯著她,“快,給我講講,你舅舅可有給你說過什麼古怪的故事沒有?”

    “古怪的故事?”紫芍一愣。

    “摸金校尉,上山下地,掘墳盜墓,肯定遇過不少古怪的事。”穆子捷催促道:“快,給我講講。”

    紫芍頓時頭痛不已,她哪裡知道什麼古怪的故事呢,這個舅舅不過是她瞎編出來的,她此生聽過最古怪的事,大概就是她自己的故事。

    好吧,就藉著這個機會給他講一講,講她的借軀還魂,講她的家破人亡。若把一切坦白告訴他,他一定死都不會相信,唯有此時她才能得抒衷腸。

    “奴婢從前認識一個姊姊,”紫芍清了清嗓子,徐徐道:“是奴婢在河邊洗衣服的時候遇見的,當時那姊姊昏倒在河灘上,奴婢便把她救了。說來也怪,那位姊姊醒來以後,竟然說自己是崎國的郡主。”

    穆子捷微怔,“這崎國的郡主怎麼會跑到你們上河村去?”

    “奴婢看她衣衫襤褸,並不像郡主的模樣,自然不信,還以為她在開玩笑呢,也沒有當真,便給了她幾張餅吃。可那位姊姊不知足,向奴婢要一些新衣裳,還要借銀兩。她說她是郡主,等她回到崎國,一定會差人來百倍還給奴婢。”

    “你真借她了?”他問。

    “奴婢哪有錢啊,倒是我舅舅有幾個錢。”她用力搖頭,“舅舅就借了她一些盤纏,供她回到崎國去。”

    “你舅舅說來也是見過世面的人,這麼容易就被騙了?”穆子捷不解。

    “舅舅後來跟我說,他其實見過這個姊姊,”紫芍歎道:“其實她是鄰村王二的媳婦兒,老是被王二毆打,悄悄跑出來的。”

    “那你舅舅還借錢給她?”穆子捷越聽越奇怪。

    紫芍解釋道:“舅舅覺得她可憐,說大概她在崎國有親戚,想去投奔吧。所以借她一些盤纏,助她脫離夫家,也算行了善。”

    “哦,這是個好心腸的故事,”穆子捷撇嘴,“不過我要聽的是古怪的故事,丫頭,你說錯了。”

    “還沒完呢。”她煞有介事地道:“這故事可怪著呢,說出來能嚇死人!”

    “怎麼怪?”穆子捷一副提防著她的表情,“丫頭,你不會又要騙我吧?”

    “不敢不敢,”紫芍瞪大眼睛,“真的是怪!幾年以後,我舅舅去了趟崎國,呃,去摸金……居然真的遇到了崎國的郡主。她感謝我舅舅當年的資助之恩,給了我舅舅好幾百兩銀子,還送了好多漂亮衣服,叫舅舅捎給我呢。”

    “啊?那位鄰村的王二媳婦,真是崎國郡主?!”穆子捷錯愕不已。

    “完完全全不是同一個人。”她強調道:“不是同一張臉。”

    “那為何……”他大驚,“為何會如此?”

    “我舅舅說這個叫換魂。”紫芍道:“當初那位郡主也不知遭遇了什麼劫難,魂魄附在了王二媳婦的身上,後來化險為夷,又恢復了原本的身分。”

    “這世間當真有這樣的事?”穆子捷大駭,當即拿起那本《志怪錄》,“我翻來翻去也沒瞧見這樣的故事,心想連小說話本也沒有的,世間更沒有了……”

    紫芍這才明白原來他是在找這樣的故事,又奇怪為何他會忽然對這樣的故事感興趣?

    穆子捷忽然道:“丫頭,你明兒就帶我去一趟上河村,我要見見你舅舅。”

    “啊?!”紫芍頓時身子一僵,“我舅舅他……行蹤不定,這會兒估計不在村裡。摸金校尉嘛,總是跑東跑西的。”

    “那我也想去上河村看看,”穆子捷堅持道:“那裡是你出生的地方,也是元清郡主落難的地方,還有你曾經跟我說過的許多人,比如那位能幹的董嬤嬤、你舅舅。我真想親眼去瞧一瞧,那究竟是個怎樣奇妙的所在。”

    紫芍頭更痛了,糟糕,早知道她就不胡謅了,當初何必提什麼上河村,隨便編派一個更遙遠的地方,說成她的家鄉,豈不省了許多麻煩……

    “你還說過上河村的山坡上有許多小蒼蘭。”穆子捷仿佛十分嚮往,“我也想去看一看。”

    言多必失,作繭自縛。紫芍後悔得直想去撞牆。

    現在她該怎麼辦?該如何阻止他?只要踏進上河村,她的謊言就統統都會被戳穿,她該如何遮掩?

    “丫頭,你說的小蒼蘭生在哪裡?”

    車輪轆轆,穆子捷如同去踏青一般興致盎然,一路上閒話不斷。

    “啊?”紫芍卻心中忐忑,腦中一片混亂,“在村後頭的山坡上……不過已經過了花開的時節了吧?”

    待會兒等他們進了村,她就要原形畢露了。比如他若問她家是哪一間農舍,她該怎麼回答?若遇上認識“她”這張臉的村民,她該如何應對?

    此刻她就像被綁赴刑場一般,整個人十分煎熬。

    “那咱們就先繞到後山去看看小蒼蘭。”他笑道:“今年天氣冷,春天去得遲,或許小蒼蘭還開著花呢。”

    “若花期已過,豈不白繞了這半天的路?”紫芍心中叫苦,小蒼蘭長在後山的事也是她胡謅的,她連小蒼蘭長什麼鬼樣子都沒見過……

    “前陣子我還調製過一些小蒼蘭的胭脂膏,所以花期應該未過。”穆子捷自信滿滿地道。

    “胭脂膏?”紫芍一怔,“公子調製這個做什麼?”

    “送給元清郡主啊,”他坦言道:“還記得上次我與你去了一趟北松王府吧?在郡主的閨房裡,不是瞧見過這樣的胭脂膏嗎?我想著,她一定喜歡。”

    紫芍不由有些心酸,眼晴微紅。原來他當時收藏起那盒胭脂,是為了她?當時他以為她已亡故,斷沒有再制胭脂膏送給她一日,所以只是想借此憑弔她吧?

    無論如何,此番舉動可真算得上癡心一片了,然而他卻弄錯了人,分明眼前的她才是他朝思暮想的人,他卻把一片真情錯付在空有軀殼的魍魎上。

    他突然道:“停車。”

    她只見他打起車簾,興奮地瞧著那漫山遍野的景色。

    “看啊,小蒼蘭!”他揚聲道:“丫頭,我說了吧,花期未過。”

    小蒼蘭?這裡……真的有小蒼蘭?紫芍往車窗外看去,不由瞠目結舌。不知是不是上天垂憐,不忍揭穿她的謊言,給她留了一條活路,這裡果然一片蘭草繁盛,芳香清怡。

    “走,咱們去瞧瞧。”穆子捷跳下車來,向她招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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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 01:48:06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心之所向迷茫未蔔(2)

    紫芍呆愣了好一會兒才跟上穆子捷的腳步。

    他在前面緊走,她在後邊緩行,爬上山坡,一陣風來,呼吸間全是小蒼蘭的味道。

    “好香啊——”穆子捷抒出一口氣,放眼望向山下,讚歎道:“丫頭,你的家鄉果然很美。”

    此刻天氣清爽,日光溫暖,山下一條小溪環村而過,于樹繁葉茂中閃著粼粼波光。滿眼的綠色,深一層,淺一層,再加上小蒼蘭的點綴,添了淡淡的黃、嬌嫩的紫,還有粉粉的白。

    “丫頭,哪一間是你家?”穆子捷指著那一片座落山下的屋舍問道。

    她一愣,她哪裡會曉得……若進了村,她將無所遁形,更難搪塞,猶豫一陣,她索性鼓起勇氣道:“公子,奴婢……不想回家。”

    穆子捷一怔,“為何?”

    “奴婢不想回去見到舅舅。”她靈機一動,終於有了法子。

    “怎麼,跟你舅舅吵架了?”穆子捷笑道:“一家子哪有隔夜仇,你在我家這麼長時間,也沒回來見過你舅舅,正好這次和解和解。”

    “公子,奴婢當初不入定遠侯府為婢,跟著舅舅,其實也不愁吃穿,”紫芍問道:“您有沒有想過,為何奴婢卻要賣身當這個丫鬟?”

    她發現自己現在越來越機智了,撒起謊來,思路很縝密,連她自己都挑不出破綻。

    “為何?”穆子捷越聽越迷惑。

    “舅舅要我跟著他去摸金,”紫芍呶呶嘴,“奴婢不願意,那挖墳掘墓的活兒是要損陰德的,奴婢還想活得長久些呢,怕遭報應。”

    “原來如此。”穆子捷果然相信了。

    “公子,咱們打道回府吧,”紫芍哀求,“若被村裡的熟人撞見,告訴舅舅奴婢回來過,他一定會把奴婢逮回去的。”

    “你在我們府裡有賣身契的,”穆子捷安撫道:“不必擔心,就算你舅舅尋到你,也不能胡為。”

    “舅舅一手把我帶大,我不好當面與他撕破臉,”紫芍可憐兮兮地道:“奴婢只有躲著他,能躲一日算一日吧。”

    “也不能這樣過一輩子吧?”穆子捷挑眉,“難道要在我們府裡當一輩子丫頭?我本來還想著終歸有一日要放你出府去,還你自由。”

    “奴婢不要自由,”紫芍連忙道:“奴婢要跟著公子!”

    “你這丫頭甚是奇怪,”穆子捷笑道:“別人還巴不得贖身出去,你倒好,賴上我家了?”

    “奴婢無處可去。”她道:“定遠侯府多好啊,有吃有穿還有錢拿,比起外面挨餓受凍的生活好多了。”

    “也罷,”穆子捷道:“等再過兩年,你年紀稍長一些,再找個合適的小子把你嫁了。”

    “奴婢不嫁!”紫芍大聲道:“哪有什麼合適的小子啊,奴婢瞧不上。”

    “難道你要一輩子待在府裡當老嬤嬤?”穆子捷道:“那才可憐呢。”

    “奴婢……”紫芍咬了咬唇,終於道:“奴婢要給公子做妾。”

    她這話脫口而出,倒把穆子捷驚得怔了半晌,難以置信地問:“丫頭,你說什麼?”

    “奴婢要給公子做妾,已經跟冉夫人說好了的。”紫芍坦然答道。

    “跟我娘說好了?”穆子捷一臉莫名,“什麼時候的事?”

    “前兩天。”紫芍答道。

    “怎麼我娘都沒告訴過我?”穆子捷越聽越不可思議,“不……不對,這事情應該由我來做主才是,你跟我娘商量哪能做數?”

    “婚姻大事,父母做主。”紫芍一雙杏眼圓圓地瞪著他,“何況只是納一個小妾,夫人她難道說了不算?”

    “你這丫頭……”穆子捷錯愕地道:“你知道什麼是婚姻大事嗎?兩情相悅才能結為夫妻,你懂不懂啊?”

    “奴婢喜歡公子,”紫芍正色道:“不是為了吃您家大米。”

    “你喜歡我?”穆子捷哭笑不得,“你什麼時候喜歡過我?你一個小丫頭懂得什麼叫喜歡嗎?”

    “公子您自己又很懂?”紫芍反問。

    “當然。”穆子捷自信地道:“比如我對元清郡主,那才叫喜歡。”

    紫芍嘟嘴道:“不過就是因為她長得好看,而且是郡主,公子才誤以為喜歡她。”

    “少胡說!”穆子捷蹙眉,“哪裡是因為這些,我從小就喜歡她。”

    “假如當初公子罰跪的時候,是一個宮裡的老嬤嬤給您墊子,公子會喜歡那老嬤嬤嗎?”紫芍又問。

    “我……”這一下倒把穆子捷給問住了。

    “看,不會吧?”紫芍得出結論,“所以你就是因為郡主長得好看,又身分高貴,才把感激之情錯當成男女之愛。”

    “你這個假設純屬胡謅!”穆子捷抵死不認,“總之,恰巧在那個時候,她對我施予援手,並非別人,這是天意,天意懂嗎?”

    “公子瞭解元清郡主嗎?”紫芍又問:“不過數面之緣,她為人究竟如何,你真的清楚嗎?”

    這一問,把穆子問得無言以對。他呐呐道:“這些日子我與郡主也算相處了……”話雖這麼說,他自己心裡卻清楚,這些日子他發現真實的元清與他想像中的那個神女一般的人物落差甚遠。

    “像公子與奴婢這般,才叫真正的相處呢。”紫芍道:“公子對奴婢而言,不是什麼幻像,而是真真正正的人——奴婢覺得自己很喜歡公子,希望一輩子留在公子身邊。”

    她這番話說得肯定,叫他無從對答。

    穆子捷此刻思緒錯亂,驚愕、詫異、難以置信,一切排山倒海似的突如其來,而他無處可退。生平第一次,他敗在一個小丫頭一連串的問句裡。

    他側過身去,深吸一口這山野彌漫的芬芳,希望自己可以清醒一些,然而心下卻依舊迷茫。

    穆子捷承認,這丫頭提出了他一直在逃避的問題,他真的愛元清嗎?究竟有多愛?

    他不知道……其實,他真的不太明瞭.

    穆子捷在冉夫人房中靜坐了好一陣子,等到冉夫人描好了疆繡的花樣子,方才開口道:“孩兒聽說母親要把紫芍給我做妾?”

    “不是早就告訴過你了嗎?”冉夫人擱下繡繃,笑道:“上次你父親也在。”

    “孩兒以為那是隨便說說。”穆子捷道:“況且孩兒如今要與元清郡主完婚,納妾之事還得有郡主首肯才行。”

    “這倒不必看郡主的臉色吧?”冉夫人道:“納一、兩個妾,也是常事,聽聞聞遂公主的駙馬也要納妾,聞遂公主都不曾阻擋。”

    “那是聞遂公主賢良,不過聞遂公主心裡應該正苦著,最近也病了。”他才從公主府回來,聽說了一些秘事。他道:“孩兒怕郡主不高興……”

    “只是怕她不高興而已?”冉夫人盯著他,“或許你心裡也在迷茫吧?”

    “母親這話是什麼意思?”穆子捷莞爾,“孩兒沒聽懂。”

    “這些日子你與元清郡主相處得如何?”冉夫人道:“你常去公主府走動,應該心裡有數吧?”

    穆子捷發現,他這個母親雖然表面上和順溫婉,兩耳不聞窗外事,但其實什麼都知曉,深藏不露罷了。

    “郡主的脾氣……確實與小時候不太一樣……”穆子捷替元清說話,“不過應該是病中煩躁的緣故,終歸有好起來的一天。”

    冉夫人卻道:“萬一好不了呢?萬一她本來脾氣就是如此呢?為娘不得不提防,得另找一個妥當的人伺候你才行。”

    “紫芍還是個小丫頭呢,”穆子捷皺眉,“就算要納妾,也不該是她。”

    冉夫人問道:“怎麼,你不喜歡紫芍嗎?”

    他一怔,其實他沒認真考慮過這個問題,在他眼中,那女娃娃雖然可愛,但跟小妹妹差不多,他對她並沒有什麼私欲……

    穆子捷道:“喜歡歸喜歡,但離男女之情還差得很遠,何必耽誤人家?”

    “你這小子又懂得什麼男女之情?”冉夫人淡笑道:“憑你逛過幾趟花街柳巷,就以為什麼都懂得了?”

    “孩兒……”穆子捷不由有些臉紅,“孩兒並沒有——”

    冉夫人打斷道:“好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你以為的,也未必真的是你以為的。就拿聞遂公主與她的駙馬來說,從前他們夫妻何等和睦,誰又能料到,如今駙馬也要納妾呢?”

    “聞遂公主膝下至今無嗣,是因為這個,駙馬才要納妾的。”穆子捷解釋道:“並不是因為他們夫妻感情有嫌隙。”

    “當初可不是這般說法,太醫曾經診出聞遂公主宮寒,駙馬曾立誓絕不另娶,這才過了多久就變了……”冉夫人歎道:“所以啊,凡事別說得那麼絕對。”

    話已至此,穆子捷覺得無論他說什麼,母親大概也依舊是這樣的態度。

    能怎麼辦呢?他仿佛陷入了左右為難、進退維谷的境地,生平從沒像此刻這般無奈又迷茫,本來與元清訂婚是何等喜事,如今他心中卻不剩一絲歡喜。

    元清分明喜歡他,他也仰慕著元清,可為何卻不似想像中開心?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似乎有什麼未知的原因讓他陷入了井底,找不到壁沿與繩索,爬不出這困頓的所在。

    他胸口一窒,四肢均是無力之感……難道真像那丫頭所說,他因為元清的身分與美貌,才喜歡元清?

    這個念頭讓他覺得恐懼,若真的承認了,等於承認了自己的卑劣。然而他一直以為這段感情高尚純美,世人不能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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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投懷送抱被拒絕(1)

    紫芍坐在走廊上,身上披著件半舊的衫子。夜裡很涼快,風兒鑽進衣袖與裙底,勾得她鼻尖癢癢的,接連打了幾個噴嚏。

    今天晚上是她值夜,她卻不願到穆子捷跟前伺候,只派了個小丫鬟服侍他就寢。

    大概因為不好意思吧……自從那天在山坡上向他表明心意之後,她就一直躲著他。

    “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

    身後忽然傳來穆子捷的聲音,把她嚇了一跳。她連忙站了起來,結結巴巴地道:“公子……公子還沒睡呢?”

    “睡了一會兒,覺得渴了,”穆子捷道:“喚人給我倒茶,叫了半天也沒人答應。”

    “桂枝呢?”紫芍皺眉,“我吩咐她在外間伺候的。”

    “大概睡沉了吧。”他撇嘴,“你還說呢,好歹你也是大丫鬟,怎麼把事情都扔給小丫頭們,獨自在這裡偷懶?”

    “奴婢……”她不過是想避開他罷了,以免雙方尷尬,“奴婢知錯了,這就給公子沏茶去。”

    他卻道:“罷了,反正也醒了,正好咱們說說話吧。”

    大半夜的,他怎麼忽然來了興致跟她閒聊?紫芍狐疑地瞧著他。

    穆子捷忽然道:“丫頭,你那天不是說喜歡我嗎?”

    天啊……這一問冷不防的,真叫她措手不及,讓她如何回答?

    “倘若我不願娶你呢?”

    “公子要把奴婢趕出府去嗎?”紫芍問道。

    “那倒不至於,”穆子捷搖頭,“若我贈你一筆銀錢,足夠你下半生無憂,你可願意離開?”

    他要打發她走?因為不肯納她為妾,所以如此嗎?紫芍凝視著他,“公子為何不試著接納奴婢呢?是怕郡主不高興嗎?”

    “我只當你是小妹妹,”穆子捷微笑道:“並無私念。”

    “什麼叫私念?”她一臉懵懂。

    他頓了一頓,不知該怎麼解釋,只含糊地道:“連這個都不知道,所以說,你還是個小女娃娃,如何能為人妻妾?”

    刹那間,她明白了,原來他是那個意思……這不由讓她雙頰泛紅。她鼓起勇氣道:“可奴婢對公子有私念!”

    “什麼?”穆子捷忍俊不禁,“小女娃娃,別瞎說。”

    “真的,”紫芍坦言道:“奴婢面對公子時,心裡時常會跳得很快,撲通撲通的,這就是所謂的私念吧?”

    每一次她一本正經向他吐露衷腸,讓他哭笑不得。

    “這是你這女娃娃見過的男人太少,”他伸手摸摸她的頭,“等你再長大幾歲,就不會如此了。”

    紫芍繼續道:“公子這樣觸碰奴婢,也讓奴婢很緊張,都有些喘息不順……”

    可不論她說得再深情,在他眼裡不過小女娃娃的天真罷了,這距離他認定的男女之情天差地別。

    “很晚了,歇著吧。”他本想勸勸她,但看來是勸不出什麼結果,反而會讓事情更糟,便不再多言。

    紫芍卻不打算就此甘休,緊隨他進了屋子,一把推醒躺在外間的小丫頭道:“桂枝,你出去睡吧,今晚換我伺候。”

    桂枝被她叫醒,揉著惺忪的睡眼,也不知發生了什麼,含糊地答應一聲,披著衣服退出去了。

    紫芍將門關上,好像覺得不妥當,將窗子也關了個嚴實。

    “怎麼了?”穆子捷覺得她行事反常,“大半夜的,你就隨桂枝去睡吧,反正我現在也不渴了。”

    紫芍不語,只上前將穆子捷的床簾垂下,而後抱了個枕頭,爬到那雕花大床上。

    “丫頭,你幹什麼?”她這大膽的舉動,讓穆子捷吃了一驚。

    “公子不是說對我沒有私念嗎?”紫芍不服氣地道:“那就讓奴婢在這床上睡一晚,看看公子到底有沒有私念。”

    “胡鬧!”穆子捷蹙眉道:“清清白白的女孩子家,這像什麼話?若傳出去,你將來如何嫁人?”

    “怕是再也嫁不了人了,”紫芍理直氣壯地道:“侯爺要賜奴婢給公子做妾的事,這府裡上上下下都知曉了,奴婢的名聲早就沒了,還能嫁人嗎?”

    “你這丫頭當真難纏,”穆子捷無可奈何地看著她,“那好,大床留給你睡,我去睡丫頭的臥榻。”

    “公子怕什麼?”紫芍問:“怕對奴婢也產生私念嗎?”

    “本公子哪有害怕?”穆子捷反駁道:“只是不想跟你這丫頭空耗罷了,此刻夜深了,我睏得很。”

    紫芍瞪著他,忽然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滴滴答答地落了下來。

    他沒料到她竟會流淚,一時間有些微怔,“怎麼了?好端端的,哭什麼啊?”

    “奴婢喜歡公子,公子卻如此厭棄奴婢,”紫芍淚流不止,“難道不該傷心嗎?”

    “我哪有厭棄你,”穆子捷歎一口氣,只得上前安慰道:“不過是叫你不要做傻事罷了。”

    燭光下,她只穿著一件單薄的杏色中衣,一把頭髮亂糟糟地垂在肩後,整個人太瘦小,腦袋顯得特別大,像個木偶娃娃一般,讓他覺得可憐又好笑。

    他屈指替她輕輕擦拭淚珠,那淚珠兒晶瑩透明,一顆顆圓滾滾的,沾在指尖上,讓他心底生出許多柔情來。

    假如……假如沒有元清,他會娶這個女娃娃嗎?等她再長大幾歲,長得豐腴一些,頗有些女人姿態的時候……他會喜歡她嗎?

    其實他也不確定。這段時日與她朝夕相處,他心中時常感到快樂,這是他從小到大不曾有過的。

    這算男女之情嗎?

    “公子——”紫芍忽然伸開雙臂,環抱住他的腰際,臉蛋貼著他的胸膛,“公子,不要動,就一會兒,讓奴婢就這樣待上一會兒……”

    他身形一僵,有些不知所措。

    “公子,奴婢這般……會讓你有私念嗎?”她低低地問。

    他該如何回答?只覺得她靠在自己的胸口,就像有什麼軟綿綿的堵在他的心窩裡,像輕飄飄的雲朵,或者一塊就要融化的糖。

    這與他從前思慕元清時的感覺不同。從前那樣的愛戀仿佛一個迷夢,捉不住、抓不牢,患得患失,但此刻卻是踏實的,似乎把什麼沉甸甸的東西裝入了囊中,此生都不必惶恐。

    他真的弄不清,哪一種才是真正的男女之情……

    “公子在想什麼?”

    穆子捷從思忖中掙脫出來,看到元清在對他微微而笑。

    元清親手盛了一些果子,遞給他,“公子仿佛有心思呢,”她瞧著他,“我特意抹了公子贈的胭脂,公子都沒察覺嗎?”

    她今日的妝容十分乾淨,略施粉黛之後,只在唇頰上塗了淡淡的緋紅色,開口說話時,小蒼蘭的清香若隱若現。

    “郡主甚是美麗。”穆子捷垂眸道:“微臣不敢細瞧,怕唐突了郡主。”

    “什麼唐突不唐突的,你我就要成親了,怎麼還這般疏遠?”元清嬌嗔道。

    穆子捷心裡咯噔了一下,這“疏遠”兩個字讓他有些不是滋味,這一切與他想像中的也截然不同。

    他本以為與元清訂婚之後,兩人在談笑間能增進感情,現在卻覺得有些尷尬難堪。他拿著從前喜歡的東西去

    討好她,她卻沒有半點欣喜;她故意來逗他說話,他卻總是心不在焉。

    兩人之間的節奏仿佛總是差了半拍,不是她快了,就是他慢了,難以和諧。

    他真的愛元清嗎?或者,那樣的愛慕只存在於幻想中,一但變成現實,就發現千瘡百孔,萬般缺陷?

    元清忽然道:“昨兒聞遂公主似乎是與駙馬吵架了,都說他們是世上最令人羡慕的夫妻,卻還會吵架,奇不奇怪?”

    “世上哪有不吵架的夫妻啊,”穆子捷淡笑道:“朝夕相處,難免的,嘴唇有時候都會被牙齒磕著呢。”

    “如果只是為了小事倒也罷了,”元清呶呶嘴,“聽聞駙馬要納妾呢。”

    “這個微臣也聽說了,”穆子捷道:“想必是為了子嗣考慮吧。”

    “男人都是這樣朝三暮四嗎?”元清仿佛話中有話,“從前聞遂公主沒有生育,兩人不也過得好好的嗎?怎麼駙馬忽然想要個孩子了?”

    “時移世易,有些想法終究會變。”穆子捷有些無奈,“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就算駙馬自己不想要孩子,大概禮法也不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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