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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enixpy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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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蕭鼎】六跡之大荒祭《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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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4 23:50:0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名號(上)

  雖然這時候正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雖然大太陽當空照讓人都不想在外頭走路,但在這條熱鬧的南後街上,還是有不少人的。

  而且除了過往的行人外,在兩側連排為數眾多的各種商舖中,也有不少人躲在裡面,一邊躲避烈日,一邊購買東西。所以當大街上突然鬧出了這麼大一個風波後,只過了一小會工夫,就呼啦啦突然鑽出了一大堆人,遠遠的圍了一個大圈看起了熱鬧。

  人群中怒罵聲、哀求聲、呻吟聲還是在此起彼伏,而且隔了老遠都能聽到那種痛打的聲音,顯然那邊的人下的是重手,是真的發狠要痛揍一頓甚至打死的樣子。

  殷河皺了皺眉,叫了赤熊一聲,就往那邊跑去。

  街管最重要的一項職責就是在這些街道上維持安全秩序,這若是大白天如此多人圍觀的情況下,當街出了人命什麼的,這條街上的街管肯定吃不了兜著走,甚至連頂頭上司朱九石也很可能會吃掛落。

  轉眼間就跑到近處,但這時圍觀的人已經圍成了圈,一時間竟是擠不進去。殷河後退了一步,也不猶豫,直接就把赤熊叫了過來,然後往人群裡面一指,喝道:「衝進去!」

  赤熊一聲怒吼,就往前頭衝去,他那魁梧身板本就如同巨人一般,本身又是荒人,力量遠勝常人,所以速度剛一起來,頓時就將擋在前面的圍觀人群撞得東倒西歪,一時間,驚呼、大叫聲不絶於耳,人人變色。

  有人回頭剛要喝罵的時候,卻看到赤熊那張凶神惡煞般的臉,頓時連聲音都嚥了回去。

  不消一會工夫,殷河面前便出現了一條通道,從外頭直接通往裡面。

  殷河輕輕鬆鬆地跟在赤熊背後穿過了人群,便看到了那邊路上果然有三個年輕人正在毆打一個中年男子,拳打腳踢,下手重狠,同時口中還在罵罵咧咧嚷個不停。

  至於被打的那個人,看起來是剛才那間商舖的老闆,現在已經被打得滿臉是血、毫無還手之力地趴在地上,甚至連口中的求饒哀告聲都已經漸漸低落下去了。

  殷河一看就知道那中年男子只怕快不行了,再沒人阻止的話,看那三個人的手段只怕真要出人命,連忙衝了過去,同時口中大喊一聲道:「住手!」

  他這一聲呼喊聲音極大,響徹街頭,倒是把那三個年輕人嚇了一跳,手上停了一下,紛紛回頭看來。

  而殷河趁著這個機會,趕忙跑上去將那已經奄奄一息的中年男子拖了出來,離那三人遠一些。

  在這中間,那三人還不願罷手,叱罵了一句,又要圍上來繼續動手,但這個時候,赤熊猛地踏上一步,攔在殷河身前,瞪著那三個人,雖未說話,喉嚨裡卻發出了如野獸一般的低吼聲,讓人有些心寒。

  那三個年輕人腳步一滯,似乎對赤熊這個巨人般的荒人一時間也有些畏懼。

  隨後,看起來站在中間為首的那個年輕人對殷河打量了一下,喝道:「想多管閒事,你知道我們是誰嗎?」

  殷河放下那傷者,隨即皺了皺眉,只不過才這麼幾下拖拉,他身上就沾染了不少血漬,也幸好身上穿的是黑衣衛服,看起來還不算特別顯眼。

  聽到了那年輕人的喝罵聲,殷河走了過來,站在赤熊的身邊打量了一下那三個人,同時眼角餘光也掃過了那輛裝飾華麗的馬車,突然間他目光一凝,似乎看到了什麼,臉色微微一變。

  見殷河走過來沒有開口回答,同時神色間有些僵硬似乎還是有些畏懼害怕的樣子,那三個年輕人對視一眼,臉上都是頓時露出了果然如此一般的表情,倨傲之色再度出現。其中一人趾高氣揚地往前走了一步,指著殷河道:「你們兩個區區街管,有眼無珠,也不看看我們是誰?明白了告訴你們,這是聖城長老季家的事,識相的,就給老子滾!」

  這番話才說出口,周圍圍觀的人群中頓時一陣騷動,人人臉上露出驚訝敬畏之色,甚至就連圍觀的圈子都一下子向後退了數尺。

  聖城長老指的當然就是人族中權勢最大的長老會,一共也只有三人,而他們又說的季家,那不用多想了,自然就是如今正是如日中天權勢煊赫之極的季氏一族了。

  這可是當今第一等的豪門大族,權勢之大,無可匹敵,除了其他兩位長老家族外,幾乎人人都要仰視的存在。這樣豪門的事,誰敢多管?

  這種豪門的權勢,誰能不怕?

  殷河站在原地,一時間沒有說話,只是皺起了眉頭。

  至於赤熊,他一向頭腦簡單,不會去多想那麼多事,反正公子爺就在身邊,一切都聽他的就好了。

  見殷河與赤熊都沒回口,也沒抗爭,那邊三人彼此看了一下,其中有兩個人面有怒色,但那個為首的年輕人似乎還是見識多了一點,攔住了其他兩個想要動手的同伴,對著殷河冷冷地道:「雖然你只是一個街管,但身上穿的還是玄武衛的衣服。不怕跟你說一句,你們那位老衛長黑龜,與我們季氏家主交情還是不錯的,所以我們今日就當是給那位黑龜一個面子,你趁早躲開,我們就當沒看到你。不然的話,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殷河目光閃動,似乎正在想著什麼,片刻後,他忽然又抬眼往那輛馬車上看了一眼,似乎在那輛馬車上有什麼令他困惑的事,一直沒搞明白。

  在猶豫了片刻後,他搖了搖頭,卻還是沒有走開或退縮的意思,而是指了一下那個被打的中年男子,對那三個打人的年輕人道:「你們是什麼糾紛,為何要把人打成這樣?」

  他這句話問了出來,周圍的人群頓時又是一陣嘩然,驚詫之聲此起彼伏。

  要知道,殷河這個態度,幾乎等於是明說自己不給季氏面子了,這件事他就要管了。

  那三個年輕男子勃然大怒,紛紛變色,他們本就是驕橫慣了的,平日裡又從來看不起這種只能在街頭處理雞毛蒜皮小事的街管,哪裡受得了這個,一聲怒喝,便衝上前來揮舞拳頭要對殷河大打出手。

  看他們幾個憤怒的樣子,此刻對素昧平生的殷河卻好像有了刻骨仇恨,大抵是被覺得被頂撞了面子下不來台,就乾脆把這人打死算了。

  說時遲那時快,一隻碩大的拳頭突然從旁邊飛了過來,然後毫無花俏地重重打在了衝在最前頭那個年輕男子的臉上。

  只聽「砰」的一聲悶響,似乎中間還伴隨著幾聲骨裂的聲音,在周圍眾人驚駭的目光中,那個年輕人原本氣勢洶洶衝來的身子陡然間倒飛了出去,在半空中划過一道弧線,然後直接撞到了那輛馬車車廂上,發出「轟」的一聲巨響,然後骨碌碌又滾到了地上,趴在那裡半晌都沒動靜了。

  周圍一片寂靜,人人目瞪口呆,然後紛紛轉頭看去,只見站在殷河身邊的那個高大魁梧的荒人,慢慢地收回了自己的拳頭,然後對殷河憨憨地笑了一下。

  殷河對他點點頭,道:「打得不錯。」頓了一下後,又道:「把這兩個傢伙也收拾了。」

  剛剛被之前那可怕的一幕嚇到的另外兩個年輕人,此刻臉上的驕橫早已被驚愕和害怕所取代,當他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頓時臉都白了,一起向後退去,同時口中大聲喊道:「你、你不要亂來,我告訴你,我是季家的人!你敢動我,就是公然挑釁季氏一族,小心有滅門之禍……」

  「住口!」殷河忽然大喝一聲,打斷了那年輕人的話,然後陰沉著臉走了過去,站在了那年輕人的面前,目光鋭利地盯著他的雙眼。

  那年輕男子氣勢被殷河震住,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道:「你、你想幹什麼?」

  「廢物!」突然間,殷河好像低聲罵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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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4 23:50:26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名號(下)

  那年輕人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你說什麼?你敢罵我?」

  「啪!」清脆的一聲,殷河直接甩了一記耳光過去,打得那人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

  他大怒之下才要反擊,忽地眼前一花,卻是那個身材巨碩的荒人又出現在了眼前。

  幾聲驚叫和周圍人群裡的驚呼聲後,兩個人影也飛了起來,和剛才第一個人一樣,都撞到了那馬車上,然後摔在了差不多同一個地方,看樣子也都是一時半會起不來了。

  殷河冷笑一聲,忽地環顧四周,大聲說道:「混帳東西!你是哪裡來的騙子,竟敢冒名季長老的名聲?諸位父老鄉親,」他環顧四周,朗聲說道:「大家請聽我說,這三人實際上就是騙子,假冒季氏,到處招搖撞騙,作威作福的!」

  周圍人群一陣騷動,有人驚呼出聲,也有人帶著疑問道:「不可能吧,他們竟有這麼大膽?」

  殷河走到那輛馬車旁邊,伸手去車廂前方門楣上鑲的一塊花瓣狀木塊指了一下,道:「大家看這裡,季氏一族的家紋圖式乃是六瓣金菊,但這塊上頭卻只有五瓣,而且花朵大小還不一致,這不是假的是什麼?」

  人群一陣嘩然,再看向那三人的視線目光便與之前不太一樣了。

  而殷河在這個時候又是搖頭對眾人說道:「大家也知道,季候大人身為當今長老之一,季氏雖然顯赫,但向來名聲極好,門下子弟都是英傑人才,從來不可能做這等胡作非為的破事,否則的話,豈非是給季候長老臉上抹黑?」

  看著周圍人群裡有不少人在點頭,幾乎所有人都在看著自己,有的人看起來還是半信半疑的模樣,有的人則似乎已經有些信了。殷河微笑著對眾人說道:「其實還有一件事,也不怕告訴大家。再過幾天,便是季氏世家裡一年中最重要的祭祖之日,眾所周知,我等聖城民眾自古以來,最敬仰的就是先祖,像季氏這樣的大族,更是規矩森嚴、嚴謹自律,不能有一點錯事疏漏。試問,如果真是季家的人,又怎麼敢在這關頭如此膽大妄為呢?」

  「所以,這三個人實乃騙子,而且其居心之險惡,真是令人髮指。今日他們還當街行兇,毆打良民,我身為玄武衛街管,就將他們拿下了,押回去好好審問一番,大家也正好為我做個見證!若有結果出來,一定告示大家,也好為我們德高望重的季候長老伸張一個清白!」

  圍觀人群裡一陣沉默,片刻之後,忽然有人鼓掌,忽然有人大笑,然後還有人叫道:「好樣的,好樣的!」

  殷河笑容滿面,對四周人群抱拳行禮,然後與赤熊二人拖著那三個倒霉蛋,就這麼直接拖了回去。

  而剛才那個受傷的商舖老闆,死裡逃生後這下也才緩了過來,對殷河是百般感謝,叫過人來看著鋪子,自己也踉踉蹌蹌地跟著去了。

  ※※※

  南後街上恢復了平靜,圍觀人群漸漸散去,但還有不少人三兩成群地議論著剛才發生的一幕,多數都很興奮激動,畢竟這種牽涉到豪門、打架、血腥、欺騙、街管乃至於突然翻轉的事,確實太少見了。

  而在人群遠處,某個街頭角落裡,也有兩個人目睹了剛才的一幕,看他們的身上服飾似乎也只是普通路人,不過此刻他們兩人臉上神情一片愕然,看起來就好像剛剛生吞了個雞蛋一樣。

  望著那邊逐漸走遠的眾人,這兩個人面面相覷,彼此對視了半天,都是無言以對,說不出話來。

  過了好半晌之後,右邊那個個頭高一些的男子才有些尷尬地問道:「這怎麼辦?」

  左邊那矮個子似乎也很是苦惱,用手抓了抓頭,一臉的無奈表情,苦笑道:「這、這……這我也不知道啊。」

  高個子向街道遠處殷河等那些人的背影看了一眼,特別是看了一下被他們毫不客氣地拖在地下走的那三個年輕人,有些急了,低聲道:「宏少爺他們被抓走了啊,萬一要是出了什麼事,我們回去就沒法交代了!」

  矮個子男人「哼」了一聲,道:「什麼沒法交代,文先生派我們過來,只說了要暗中看著,可沒說這幾個小祖宗會當街行兇打人,把事情鬧得這麼大。」

  高個子怒道:「暗中看著不就是暗中保護的意思嗎?」

  矮個子瞄了他一眼,忽然皺眉道:「你這麼急做什麼,莫非是收了季宏他們的錢財?」

  高個子愣了一下,隨即立刻搖頭,斷然否認道:「沒有,絶無此事!」

  矮個子有些懷疑地看了他一眼,不過也沒有再追問下去,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後道:「這件事情現在已經鬧大,南後街上這麼多人看著,壓是壓不下去了。現在也不用想別的,我們還是趕回去快點稟告給文先生,具體如何處置,到底是息事寧人,還是去玄武衛那邊施壓放任,都由他來做主。」

  高個子看起來有些不甘,但也沒有其他更好的法子,只得恨恨地往街頭那邊看了一眼,氣呼呼地道:「那兩個街管是新來的吧,怎麼這樣沒有眼力,以前其他街管根本不敢這樣多管閒事的。」

  那矮個子冷笑了一聲,道:「得了吧,說白了,季宏他們幾個也不過只是隔了兩三層的季氏遠親罷了,仗著季候家主的威勢,在這裡作威作福欺壓百姓,連季家嫡系的子弟都沒他們這麼囂張。我早就跟你說過,這樣下去,他們遲早肯定是要出事的,那時候你還不信。今天只不過正好他們倒霉,遇上了幾個硬茬子而已,結果就出事了。不過,嗯,那兩個街管好像以前的確沒見過啊,莫非真的是新來的?」

  高個子苦笑了一下,道:「走吧。」

  矮個子點點頭,與他一起往回走去,只是走了兩步之後,矮個子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轉身向那輛馬車看了一眼,忽然拉了一下同伴高個子的袖子,待他轉過來之後,便低聲問道:「我說,那輛馬車他們是從哪裡找來的,上面的家紋當真是錯的嗎?」

  那高個子聞言也是待了一下,愕然道:「這我真不知道,沒注意啊,平日裡我是有看到那個家紋,但最多就看幾眼而已,只要是金菊圖樣的就覺得都一樣,誰會真的去細細看啊……而且還有人會去數有多少花瓣,去認真看那花的大小模樣的嗎?」

  「剛才那街管就這樣了。」矮個子翻了個白眼,隨後沉吟片刻,皺眉道:「剛才那個年輕人我看他是脫口而出,十分熟稔的樣子,不似作偽,一般人也不可能會有這種見識的。說難聽些,就算你我這樣的,估計也認得不太清楚,真正能對家紋這種東西瞭如指掌的,大概也只有……」

  他忽然住口不言,向那高個子看去。

  高個子臉色也是微變,像是想到了什麼,過了一會後點了點頭,低聲道:「那人也是個世家貴族子弟?」

  矮個子默然片刻,道:「多半是了,只有真正的世家子弟才會從小就被教導辨識這些家紋,而且搞不好,還是那種頗有歷史的名門世家。」

  他們兩個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眼裡的驚訝和一絲擔憂,片刻後,他們忽然異口同聲地道:「這事情有古怪!」

  「快走,別再拖了。」矮個子當機立斷,道,「我們趕緊回去稟告文先生,說不定他還要把此事上報給季候家主,到時候自然由他們大人物來做決斷。」

  高個子也是點頭,但是走了兩步後忽然腳步一頓,臉上卻是露出一點愕然之色,對矮個子問道:「剛才那兩個人叫什麼名字來著?萬一咱們回去,文先生問我們這個怎麼辦?」

  「呃……」矮個子也是呆住了,這剛才從頭到尾看戲看完了,卻直到現在才發現,自己似乎並沒有記住那兩個人的名字。

  想到那位相貌俊朗的文先生或許會生氣的樣子,矮個子與高個子兩個人突然間都是身子抖了一下,面上露出幾分畏懼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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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輕人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你說什麼?你敢罵我?」

  「啪!」清脆的一聲,殷河直接甩了一記耳光過去,打得那人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

  他大怒之下才要反擊,忽地眼前一花,卻是那個身材巨碩的荒人又出現在了眼前。

  幾聲驚叫和周圍人群裡的驚呼聲後,兩個人影也飛了起來,和剛才第一個人一樣,都撞到了那馬車上,然後摔在了差不多同一個地方,看樣子也都是一時半會起不來了。

  殷河冷笑一聲,忽地環顧四周,大聲說道:「混帳東西!你是哪裡來的騙子,竟敢冒名季長老的名聲?諸位父老鄉親,」他環顧四周,朗聲說道:「大家請聽我說,這三人實際上就是騙子,假冒季氏,到處招搖撞騙,作威作福的!」

  周圍人群一陣騷動,有人驚呼出聲,也有人帶著疑問道:「不可能吧,他們竟有這麼大膽?」

  殷河走到那輛馬車旁邊,伸手去車廂前方門楣上鑲的一塊花瓣狀木塊指了一下,道:「大家看這裡,季氏一族的家紋圖式乃是六瓣金菊,但這塊上頭卻只有五瓣,而且花朵大小還不一致,這不是假的是什麼?」

  人群一陣嘩然,再看向那三人的視線目光便與之前不太一樣了。

  而殷河在這個時候又是搖頭對眾人說道:「大家也知道,季候大人身為當今長老之一,季氏雖然顯赫,但向來名聲極好,門下子弟都是英傑人才,從來不可能做這等胡作非為的破事,否則的話,豈非是給季候長老臉上抹黑?」

  看著周圍人群裡有不少人在點頭,幾乎所有人都在看著自己,有的人看起來還是半信半疑的模樣,有的人則似乎已經有些信了。殷河微笑著對眾人說道:「其實還有一件事,也不怕告訴大家。再過幾天,便是季氏世家裡一年中最重要的祭祖之日,眾所周知,我等聖城民眾自古以來,最敬仰的就是先祖,像季氏這樣的大族,更是規矩森嚴、嚴謹自律,不能有一點錯事疏漏。試問,如果真是季家的人,又怎麼敢在這關頭如此膽大妄為呢?」

  「所以,這三個人實乃騙子,而且其居心之險惡,真是令人髮指。今日他們還當街行兇,毆打良民,我身為玄武衛街管,就將他們拿下了,押回去好好審問一番,大家也正好為我做個見證!若有結果出來,一定告示大家,也好為我們德高望重的季候長老伸張一個清白!」

  圍觀人群裡一陣沉默,片刻之後,忽然有人鼓掌,忽然有人大笑,然後還有人叫道:「好樣的,好樣的!」

  殷河笑容滿面,對四周人群抱拳行禮,然後與赤熊二人拖著那三個倒霉蛋,就這麼直接拖了回去。

  而剛才那個受傷的商舖老闆,死裡逃生後這下也才緩了過來,對殷河是百般感謝,叫過人來看著鋪子,自己也踉踉蹌蹌地跟著去了。

  ※※※

  南後街上恢復了平靜,圍觀人群漸漸散去,但還有不少人三兩成群地議論著剛才發生的一幕,多數都很興奮激動,畢竟這種牽涉到豪門、打架、血腥、欺騙、街管乃至於突然翻轉的事,確實太少見了。

  而在人群遠處,某個街頭角落裡,也有兩個人目睹了剛才的一幕,看他們的身上服飾似乎也只是普通路人,不過此刻他們兩人臉上神情一片愕然,看起來就好像剛剛生吞了個雞蛋一樣。

  望著那邊逐漸走遠的眾人,這兩個人面面相覷,彼此對視了半天,都是無言以對,說不出話來。

  過了好半晌之後,右邊那個個頭高一些的男子才有些尷尬地問道:「這怎麼辦?」

  左邊那矮個子似乎也很是苦惱,用手抓了抓頭,一臉的無奈表情,苦笑道:「這、這……這我也不知道啊。」

  高個子向街道遠處殷河等那些人的背影看了一眼,特別是看了一下被他們毫不客氣地拖在地下走的那三個年輕人,有些急了,低聲道:「宏少爺他們被抓走了啊,萬一要是出了什麼事,我們回去就沒法交代了!」

  矮個子男人「哼」了一聲,道:「什麼沒法交代,文先生派我們過來,只說了要暗中看著,可沒說這幾個小祖宗會當街行兇打人,把事情鬧得這麼大。」

  高個子怒道:「暗中看著不就是暗中保護的意思嗎?」

  矮個子瞄了他一眼,忽然皺眉道:「你這麼急做什麼,莫非是收了季宏他們的錢財?」

  高個子愣了一下,隨即立刻搖頭,斷然否認道:「沒有,絶無此事!」

  矮個子有些懷疑地看了他一眼,不過也沒有再追問下去,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後道:「這件事情現在已經鬧大,南後街上這麼多人看著,壓是壓不下去了。現在也不用想別的,我們還是趕回去快點稟告給文先生,具體如何處置,到底是息事寧人,還是去玄武衛那邊施壓放任,都由他來做主。」

  高個子看起來有些不甘,但也沒有其他更好的法子,只得恨恨地往街頭那邊看了一眼,氣呼呼地道:「那兩個街管是新來的吧,怎麼這樣沒有眼力,以前其他街管根本不敢這樣多管閒事的。」

  那矮個子冷笑了一聲,道:「得了吧,說白了,季宏他們幾個也不過只是隔了兩三層的季氏遠親罷了,仗著季候家主的威勢,在這裡作威作福欺壓百姓,連季家嫡系的子弟都沒他們這麼囂張。我早就跟你說過,這樣下去,他們遲早肯定是要出事的,那時候你還不信。今天只不過正好他們倒霉,遇上了幾個硬茬子而已,結果就出事了。不過,嗯,那兩個街管好像以前的確沒見過啊,莫非真的是新來的?」

  高個子苦笑了一下,道:「走吧。」

  矮個子點點頭,與他一起往回走去,只是走了兩步之後,矮個子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轉身向那輛馬車看了一眼,忽然拉了一下同伴高個子的袖子,待他轉過來之後,便低聲問道:「我說,那輛馬車他們是從哪裡找來的,上面的家紋當真是錯的嗎?」

  那高個子聞言也是待了一下,愕然道:「這我真不知道,沒注意啊,平日裡我是有看到那個家紋,但最多就看幾眼而已,只要是金菊圖樣的就覺得都一樣,誰會真的去細細看啊……而且還有人會去數有多少花瓣,去認真看那花的大小模樣的嗎?」

  「剛才那街管就這樣了。」矮個子翻了個白眼,隨後沉吟片刻,皺眉道:「剛才那個年輕人我看他是脫口而出,十分熟稔的樣子,不似作偽,一般人也不可能會有這種見識的。說難聽些,就算你我這樣的,估計也認得不太清楚,真正能對家紋這種東西瞭如指掌的,大概也只有……」

  他忽然住口不言,向那高個子看去。

  高個子臉色也是微變,像是想到了什麼,過了一會後點了點頭,低聲道:「那人也是個世家貴族子弟?」

  矮個子默然片刻,道:「多半是了,只有真正的世家子弟才會從小就被教導辨識這些家紋,而且搞不好,還是那種頗有歷史的名門世家。」

  他們兩個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眼裡的驚訝和一絲擔憂,片刻後,他們忽然異口同聲地道:「這事情有古怪!」

  「快走,別再拖了。」矮個子當機立斷,道,「我們趕緊回去稟告文先生,說不定他還要把此事上報給季候家主,到時候自然由他們大人物來做決斷。」

  高個子也是點頭,但是走了兩步後忽然腳步一頓,臉上卻是露出一點愕然之色,對矮個子問道:「剛才那兩個人叫什麼名字來著?萬一咱們回去,文先生問我們這個怎麼辦?」

  「呃……」矮個子也是呆住了,這剛才從頭到尾看戲看完了,卻直到現在才發現,自己似乎並沒有記住那兩個人的名字。

  想到那位相貌俊朗的文先生或許會生氣的樣子,矮個子與高個子兩個人突然間都是身子抖了一下,面上露出幾分畏懼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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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4 23:50:5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禍端(上)

  「我查過了,動手的那兩個玄武衛街管,就是殷河和他帶在身邊的那個荒人奴僕,叫做赤熊。」

  季氏大宅高樓書房中,文雲對著正站在窗戶邊上眺望遠處的季候,用一種十分平靜的口氣述說著這件事,隨後又道:「至於季宏、季功、季正三人,是去那家名叫『百香堂』的香鋪中準備購買香料、火燭等雜物,為的是祭祖典禮時用的。」

  季候並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地道:「誰派他們去的?」

  文雲微微欠身,道:「是我。」

  季候收回遠眺的目光,轉過身來看了文雲一眼,隨後走向書桌的同時問道:「為什麼?」

  文雲道:「季宏跑來找我,說了幾次一定要拿這個差事,我回絶了兩次,第三次的時候,他找來了二公子幫襯說話,我就許了他了。」說著,他肅容道:「這件事是我的不對,請家主責罰。」

  季候皺了皺眉,道:「你確實有錯,季宏那幾個傢伙,驕橫貪婪,天天就想著靠著我們季氏的名聲撈取好處,在外頭招搖撞騙,你何必答應他們?」

  文雲垂首不語,並無辯解之詞。

  季候看了看他,淡淡地道:「我是瞭解你的,以你的精明,在這件事上不該會有此過失,所以這裡面的根由,大概還是在老二的身上吧?讓我猜猜,想必是他私下找到你,將你堵在屋內,然後對你大聲呵斥,說一些難聽誅心的言語,比如,說什麼這都是我季家的產業,什麼你不給就是意圖貪腐黑錢,或者不給的話你就是不給他這個季氏嫡子面子,大概是要造反的雲雲。所以逼得你不得不將這差事交給季宏他們,對不對?」

  文雲身子一震,愕然抬頭向季候看去,眼中露出驚訝而難以置信的神色,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什麼,但隨即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有說話。

  季候將他的神色都看在眼中,面色越發難看了,冷笑了一聲,道:「這小畜生,平日裡仗著他娘親寵溺就胡作非為,被我訓斥了幾次才老實了一點後,現在又跟那些旁支惡棍廝混在一起,看來無論如何是學不好了!」

  文雲嘆了口氣,道:「家主,二公子畢竟還年輕,經世不深,或許是有人故意蠱惑的話,難免會犯錯……」

  季候一擺手,打斷了文雲的話,臉色冷峻地道:「不要再提那個不長進的東西了。」

  文雲立刻閉上了嘴。

  季候沉吟思索了一會,面上怒色逐漸褪去,又恢復了冷靜神情,道:「季宏等人執意要從你這裡討去購買香料的差事,甚至不惜把老二拉來做說客對你施壓,自然不會是對季家忠心回報,多半還是看著這裡面的油水吧。嗯,拉來老二那個不成器的傢伙做說客,多半也是許了諾,最後得利了也要分他一部分收穫錢財。」

  文雲苦笑了一下,心知眼前這位家主才智過人、精明能幹,又是自己一路打拚上位的,對人情世故洞若觀火,這些小伎倆幾乎不可能瞞過他,於是也沒有了為底下人遮掩的興趣,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算是表態自己其實也是同意這位家主的看法。

  季候冷笑道:「我季氏家大業大,結果他們這些人就只盯著這點微不足道的油水,真是鼠目寸光的廢物。而且更糟糕的是,就算想貪錢,這些廢物居然還貪出了一堆破事,被人當街打了,還扣了下來,簡直是丟盡了我季氏的臉面。這件事頭尾到底怎麼回事,你查清楚了嗎?」

  文雲清了清喉嚨,面上露出一絲尷尬之色,但還是說了下去,道:「事情應該是季宏他們分開去幾個香料鋪子詢價,並想跟鋪子老闆商量壓低價格從中漁利。幾家鋪子中百香堂是家老店,東西最好,價格也算適中,季宏就找到了這家老闆,上來就叫人家減價七成,同時還要店家全部打包,再僱人包送到季氏大宅裡來。」

  季候的臉色又沉了下去,文雲偷偷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道:「這條件太過那個……苛刻,百香堂老闆不願意,兩邊就吵了起來。在這中間,季宏擺明了身份說是給季家買的,你不賣就是看不起季候季長老。」

  季候的臉色頓時黑了一下。

  文雲又道:「百香堂老闆不肯答應,說就是季長老親自過來,這生意也沒有這個做法,然後兩邊吵得厲害了,季宏就想動手,結果手腳糾纏的時候,大概是被那老闆推了一下,在地上摔了一跤。」

  「廢物!」季候罵了一句。

  文雲只當沒聽見了,繼續說道:「季宏就跑了出來,回頭去叫上了季功、季正,三個人一起衝到了百香堂鋪子裡,然後將那老闆抓出來當街欺辱,拳打腳踢,事情就此鬧大,再後來,就遇上了正在巡街的殷河他們,然後就被打倒扣下了。」

  季候臉色難看之極,站了起來,來回走了幾圈,回頭對文雲怒道:「這些廢物,連欺壓良民都做得不倫不類,頂著我季氏之名張牙舞爪,結果被人當街打臉,有個什麼用!我季氏一族下面,現在全是這種人了嗎?」

  文雲勸道:「家主莫怒,這些不過只是一二小廝罷了,上不了檯面,也壞不了大局。」

  季候看了他一眼,忽然道:「說到這個,你倒是跟我說說,你覺得我季氏年輕一代中,嫡系的、旁系的加起來,有哪個是特別出眾、日後可以繼承我季氏家業並發揚光大的?」

  文雲吃了一驚,道:「這、這事屬下豈敢妄言?」

  季候「哼」了一聲,道:「此處只有你我二人,你儘管隨便說。」

  文雲皺眉尋思,目光閃動,結果半晌還是沒有說話,末了,乾笑了一聲,道:「那個……紅蓮小姐自幼便得神教大祭司青眼有加,說是在巫術一道上天賦過人,小姐自己更是聰明智慧,日後必成大器。」

  季候負手嘆息,搖頭苦笑道:「除了紅蓮以外,果然連你也說不出第二個可堪造就的人才了麼?」

  文雲深吸了一口氣,往前走了兩步,面上露出誠懇之色,對季候抱拳道:「家主,請恕文雲直言。我們季氏能有今日煊赫基業,幾乎都是您一手打下的江山,如此成就,非過人大才者不能為之。說實話,您自己就是數十年難得一見的奇才,旁人比不上您,真的也不算奇怪。至於您剛才所說的還要將基業發揚光大的要求,確實太難了,就是能維持現在局面的守成之才,也是極難的啊。」

  季候默然良久,隨後長嘆一聲,神色間有些蕭索,道:「可惜紅蓮不是男兒之身啊,不然我何必煩惱這些東西。」

  文雲不敢接話,過了一會後,季候擺了擺手,道:「算了,這些事說多了都是自尋煩惱,走一步看一步吧。後面的事你再跟我說說。」

  文雲振作了一下精神,便對季候將後來殷河赤熊趕到,兩邊發生衝突,最後因為赤熊過於強悍,季宏等人幾乎沒什麼還手之力便被打倒的過程說了一遍。

  季候對這中間發生的事看起來並不太感興趣,反而是在最後忽然問道:「殷河他居然記得我們季家的祭祖日子?」

  文雲點了點頭,道:「他是當眾說的。」

  季候緩緩點頭,若有所思,隨後又問道:「那輛馬車上的家紋是怎麼回事?」

  文雲道:「這個卻是那殷河說錯了,這輛馬車是家裡出去的,家紋上的圖案也沒有錯。」

  季候忽然笑了一下,道:「這是那小傢伙故意說錯的吧,他是給我們季家留個面子?」

  文雲想了想,也笑了起來,道:「總歸是如今我們季氏正在鼎盛時候,他大概也不想真的跟我們撕破臉吧。」

  季候沉吟片刻,道:「這樣吧,你拿我的名帖,去見一下玄武衛的黑龜,把這事跟他說一下,然後將那三個廢物要回來,別在那邊一直給我丟人了。」

  文雲答應一聲,隨後又看了這位家主一眼,輕聲問道:「那這件事我們是否還要追究?」

  季候面色沉了下來,冷聲道:「祭祖大典在即,家裡卻有人在外頭搞出這種破事,還揪著不放,是想讓全聖城的人都看我季候的笑話嗎?此事就此作罷,不許再提。」

  「是。」

  「還有,把人要回來之後,傳我之命,不許這三人參加祭祖。」季候冷著臉道,「還有老二,也給我圈起來,禁足半年。」

  文雲點了點頭,一併答應了下來。

  只是季候的話並沒有就此完結,他抬頭看了一眼文雲後,道:「在祭祖大典過後,你找個機會,安排我過去見一下這個殷河。」

  文雲大吃一驚,愕然道:「家主,您這是……」

  季候淡淡地道:「不管怎麼說,那幾個人終究也還是姓季的,就算他看起來像是維護季氏名聲,但日後該知道這件事的人,總歸是會知道,我的面子說到底,也還是被掃了。」

  「那幾個廢物沒用,自然該罰,但這個叫殷河的人有這個膽子橫插一手,我倒是要看看,他到底有什麼本事?」

  說著這句話的時候,季候的臉上已經完全平靜了下來,沒有絲毫喜怒之色,看起來平靜如水,只有一雙眼眸之中的目光微微閃爍,似乎像是深不可測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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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4 23:51:30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二章 禍端(下)

  玄武衛街管大宅中,最近這幾天裡的氣氛突然變得有些詭異起來,大部分人進出都有些小心翼翼的,有些人還看到那位隊長朱九石坐在堂上的時候,常常愁眉苦臉唉聲嘆氣的樣子,不管見誰都沒有個好臉色,還動不動就罵人。

  這其中的原因麼,很快就傳開了,事實上,在這座街管大宅裡從來就沒什麼秘密,那兩個新來的人被分到了南後街上,麻煩就是他們惹的,抓了三個當街行兇打人的傢伙回來,扣在了這大宅牢房裡。

  是非對錯大家心裡都有數的,都是在這裡幹活做事多少年的人了,什麼事情沒見過?聖城裡那麼多豪門世族、大家貴人的,欺凌百姓、欺壓良民不說是司空見慣吧,經常發生見怪不怪那都是常事。

  只是大家從來沒想到,居然會真的有這樣的二愣子,直接挺身而出,不但把那些惹事的貴人們給打了,還抓了回來扣在了這裡。

  這不是引火燒身嗎?

  這不是腦子壞了嗎?

  這萬一真的觸怒了背後那位大貴人的話,大家說不定就一起完蛋了啊!

  玄武衛的街管們都很惱火,也很憤怒,這本來就是又苦又累的活了,平日裡走街串巷的欺負欺負良民,勒索幾戶小商舖拿錢貼補一下生活,也就是苦中作樂了。結果來了這麼一個傻子,豈不是害了大家?

  所以,這幾天裡街管大宅中「民怨」沸騰,誰都不想跟殷河和赤熊說話。

  只是別人不說,但朱九石不能不說的,這人還扣在這裡,別人萬一要是算賬的話,他這個隊長也是跑不掉。

  真是飛來橫禍啊。

  一想到那三人背後那尊巍峨高大的靠山,朱九石就覺得自己的雙腿有些發軟。他早年也是玄武衛中的軍人,但本領也就一般,在戰場上也沒立什麼大功,但拜自己妹妹是某位副衛長的愛妾,這才從軍中退下後拿到了這麼個位置,算是養老了吧。

  不過這街管確實不好當,朱九石這些年來做的是戰戰兢兢,天天小心謹慎,就怕出什麼意外,饒是如此,這幾年來他還是吃了不少掛落,被人整了好幾次。

  而以前那些意外惹到的貴人,加起來好像也沒這一次的那位厲害!

  這可怎麼辦啊?

  朱九石也很絶望啊。

  沒奈何處,他也只能硬著頭皮亡羊補牢,先是著人趕緊將這件事上報。

  那季候季長老如今權傾朝野,真要發怒起來,別說這小小街管了,就算是玄武衛的老衛長黑龜歸未遲只怕都接不住。因為如今的四象軍,其實就是被那位季長老管著的啊……

  上報之後,他又命人將牢房那邊收拾妥當了,萬不敢怠慢那三個季家人,先好酒好菜供著,不過放人也是不行的,畢竟事情已經鬧大了,肯定上頭也知道了這事。朱九石不知道衛長大人他們的意思前,斷然是不敢胡亂行事的。

  至於剩下的,朱九石一身鬱悶,滿腹怒氣,以及對未來可能要發生的恐懼驚慌,都要找人好好發洩一下。

  人選也是現成的,就是那兩個製造麻煩的元兇!

  那一天,朱九石陰沉個臉,派人將殷河與赤熊喊到了堂上,然後就把其他人都趕了出去。

  街管大宅中的其他人都盯著這裡,頓時一個個都摸了過來,紛紛遠遠觀望竊竊私語,猜測著接下來到底會發生什麼。

  廳堂之上,朱九石坐在那天副衛長鐵紅楓所坐的座位上,瞪著站在下方的殷河與那個高大魁梧面色憨厚的赤熊,壓著心中怒氣,對殷河說道:「殷河,你過來,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有沒有要跟我說的……」

  「有啊,大人。」殷河往前走了一步。

  朱九石反而愣了一下,看了他一眼,心想你現在後悔,已經是遲了,全怪你自己沒眼力自找苦吃,可恨還連累了我,現在更別想我去幫你了,便冷著臉道:「說吧。」

  殷河對他拱了拱手,然後開口說道:「隊長,我發現咱們街管大隊裡有奸細啊。」

  「嗯……啊?」朱九石剛開始還沒反應過來,過了一會才猛然身子一震,心想,這不是我想聽到的話啊?還有,這「奸細」什麼的從何說起?

  腦子裡一大堆疑惑古怪,朱九石皺眉問道:「胡說什麼,哪來的什麼奸細?」

  殷河道:「我前幾天抓回來三個當街行兇打人的惡徒,扣在屋後的牢房裡,結果今天過去一看,有人居然將他們當祖宗一般供了起來,住的吃的比我們街管自己還好,這不是奸細是什麼?我們得趕緊將這人揪出來!」

  朱九石大怒,拍案而起,喝道:「那是老子安排的!」

  殷河吃了一驚,道:「竟然是您……那,嗯,那就算了,不管怎麼說,您也是隊長,應該不會是奸細的。」

  朱九石氣得臉都歪了,吼道:「你這廝是豬嗎?老子那麼做還不都是為了替你擦屁股,你當時腦子傻了,去惹季家人的時候,到底想過怎麼善後了嗎?」

  殷河看著他,似乎有些奇怪,道:「隊長,咱們不用去善後啊。」

  朱九石面色鐵青,只覺得一股怒氣直衝上頭,伸手一捋袖子,直接就從桌子後頭跳了出來,大步往殷河衝來,同時口中怒喝道:「媽的!老子打死你算了!」

  在大堂外面遠遠觀望的眾多街管隊員頓時一陣騷動,同時大家也都興奮起來,紛紛伸長脖子往大堂上看去,準備迎接一場隊長痛打傻瓜的好戲,也正好為大家出一口悶氣。

  只是,這世上的許多事都並不那麼天遂人願,大家期待中的令人激動的情景並沒有出現,因為在殷河身後那個龐大魁梧的身影忽然跨前一步,攔在了殷河面前。

  那是荒人赤熊,只見他猛地伸出一隻手掌,速度快得驚人,至少大部分人都沒看清,只是眼前一花,便看到赤熊的手掌穿過朱九石的手臂,一把抓住了朱九石的脖子,然後往上一抬,就硬生生地將這位「位高權重」的街管隊長像拎小雞一般抓了起來。

  身子被提到半空,雙腳離地同時咽喉要害被人抓住的朱九石,瞬間臉色就憋紅了,雙腳亂蹬,同時雙手拚命地去掰赤熊的那隻手臂。

  只是眼前這個荒人確實可怕,那一隻手看起來幾乎抵得上朱九石的雙臂,任憑朱九石如何用力,那隻巨靈神一般的手掌也跟鑄鐵一般牢固,紋絲不動。

  沒過片刻,朱九石眼看就要翻白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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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4 23:51:5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三章 治罪(上)

  大堂外面的眾多街管大驚失色,紛紛叫嚷起來,仗著人多勢眾大吼大叫地在大堂外頭圍成了一圈,一個個對殷河破口大罵,又或是疾言厲色地威脅,稍微有些頭腦機靈些的還對他好言相勸說你趕快放了隊長不然的話待會玄武衛大軍趕到就誰都救不了你,你年紀輕輕的搞不好還要被亂刀分屍不值得,要不就放了隊長吧,大家好好說話還是好朋友,就當今天說過的話沒說過,做過的事沒做過,豈不是皆大歡喜?

  能在街管這個位置上做事的人,幾乎個個都是老油子事兒精,不然平日裡那麼多麻煩事情也沒法處理清楚,所以一個個此番開口起來,真的是天花亂墜、聲情並茂。

  不過說了半天,當殷河回頭看去的時候,卻發現所有的人都很有默契地站在大堂門口的門檻外頭,一字排開,人多勢眾,但是沒有一個人往裡面多走一步。

  太精於世事人情,太油滑了,自然也就沒了膽氣,遇事便往後縮。大堂上那個看起來跟怪物也似的一個巨人站在那兒,誰會傻的第一個進去找死?

  反正站在門口人這麼多,罵幾句也不太可能出什麼問題,真要為那個隊長去拚命就不值得了。

  半空中掙扎的朱九石自然也看到了這詭異而尷尬的一幕,他脹紅的臉上掠過一絲憤怒之色,蹬腿、掰手之餘還似乎想對那些憤憤不平的人群大罵幾句,無奈喉嚨被赤熊握住,說話聲音也發不出來或者說不清楚,只有一陣「咕嚕嚕」的含糊聲音。

  「閉嘴!」

  大堂上忽然傳來一聲大喝,卻是殷河聽得煩了,對外頭人群吼了一聲。

  街管們猛地安靜了一下,似乎吃了一驚,但隨後勃然色變,又是一陣如潮水般的言辭叱罵、口沫橫飛,看起來準備用口水淹死這兩個傢伙。

  殷河翻了個白眼,伸手對後頭做了個手勢,赤熊看到了便手上一鬆,朱九石頓時從半空中摔了下來,砰的一聲,落在地上,隨即雙手摀住脖子,大聲咳嗽起來,還不停地大口喘息著,看來是剛才憋得狠了。

  大堂外面的罵聲頓了一下,隨即又洶湧起來,大家紛紛指出殷河算你識相,現在迷途知返還算不晚,趕快把朱九石隊長送出來然後自己認錯認罰,最好再自己跑到後頭牢房裡把自己鎖在裡頭大家就會放過你了云云。

  殷河搖了搖頭,似乎對外頭那一群人也是有了一種無可奈何的無力感,對赤熊說了一句,然後就向朱九石走去。

  赤熊悶哼一聲,邁開大步幾下走到了大堂門口,頓時只聽一片驚呼聲,原本氣勢洶洶鬥志高昂的一大群街管們嘩啦啦向後退開了兩丈多遠。

  過了片刻後,一群人遠遠地指著大堂又是破口大罵,說殷河你小子老是靠著這個沒腦子的荒人算什麼本事,有種你自己出來老子跟你單挑;旁邊有人接口說,單挑算什麼老子讓你一隻手;又有人喊道,你敢出來嗎老子讓你雙手雙腳也照樣把你打得滿地找牙滿臉是血,讓你找不著路回家只能哭爹喊娘哈哈哈哈……

  眾人正噴口水噴得起勁,突然間有人看到在那大堂上遠遠地看到殷河走到朱九石身邊,卻是在他身旁頓了下去,然後低聲對他說了一些什麼話。

  朱九石猛地抬頭,面上露出無比驚訝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耳朵的樣子,還對殷河反問了一句,似乎是想確認什麼。

  殷河笑著對他點點頭,然後乾脆把手往朱九石肩頭一搭,就這樣摟著他的肩膀對他說了起來,說了很久,說了很多話。

  朱九石不知道為什麼,竟然也沒有反抗的意思,反而是皺著眉頭一直聽著,同時神色越來越凝重嚴肅,似乎被殷河所說的話語震住了一般。

  大堂之外,所有圍觀的街管們都發現了這個奇怪的現象,漸漸地,原本高漲的熱情的喝罵聲開始低落下來,大家都睜大了眼睛望著大堂上,同時用盡了所有氣力想去偷聽每一點從大堂上傳出來的微小的聲音,看看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但是,沒有人能聽到隻言片語。

  大堂的門口處,赤熊像是一座小山般聳立在那裡,威武霸氣讓人望而生畏,不敢靠前。隔了這麼遠,那邊的殷河又故意壓低了聲音,自然是沒人能聽到了。

  到了後來,朱九石聽著聽著,臉上凝重之色居然也慢慢減退,取而代之的竟然有一點欣喜之意,甚至還露出了一絲笑容出來。當他再轉頭看向殷河的時候,目光居然開始變得和善了。

  這突如其來的形勢逆轉,出乎了這座街管大宅裡所有人的預料之外,大家都是面面相覷,心想,殷河這人難道就是傳說中的一張嘴能說死活人說活死人的神怪?惹了這麼大的麻煩,招來了那麼可怕的貴人對頭,現在一番話就能讓朱九石隊長迷迷糊糊不追究了?

  這也太厲害了吧!

  大堂之上,這段被人猜測不已的私密談話已經進入了尾聲,朱九石看起來又驚又喜又是擔憂,壓低了聲音對殷河說道:「這、這樣做真的不會出事嗎?」

  殷河「哼」了一聲,道:「你不信我的話?」

  朱九石嚇了一跳,連忙擺手道:「不是不是,我信,只是……」看他臉上神色猶豫,雖然口中否認,但顯然心裡還是有些忐忑不安的。

  殷河「嗯」了一聲,道:「好吧,茲事體大,光憑我一張嘴說了這麼多,也確實讓人不能完全盡信,你有這種反應也是應該的。」

  朱九石被他這麼一說,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尷尬一笑,道:「沒有沒有,這個……哎,小殷啊,你知道我朱九石其實也就是掛虛名的隊長,跟季家比起來,那就跟螻蟻一樣啊,他們伸出一隻手指就將我碾碎了。你別怪我啊……」

  殷河對他微微一笑,道:「我不怪你,我證明給你看。」

  朱九石露出欣慰的笑容,點頭道:「你不怪我就好了,咱們從長計議……呃,你剛才說什麼,什麼證明來著?」

  殷河笑了笑,也沒回答他的話,轉身帶著赤熊就走了。

  這一番動靜和神色,與外頭眾人的預想完全不符,而朱九石從頭到尾也再沒有喝令眾人圍攻,大家一時之間都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只得眼睜睜看著這兩個人離開。

  再轉頭看向朱九石那邊時,只見這位隊長重新坐回了那張座位上,面上似喜似憂,也不知道心裡在想些什麼,只是偶爾會用手摸摸脖子,大概那邊還是疼的,因為有好幾道紅印還印在脖頸肌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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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4 23:53:40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四章 治罪(下)

  殷河是一個說話算話的人,他對朱九石所說的證明在當天下午就過來了。

  當消息傳來的時候,朱九石正一個人坐在大堂上苦苦思索,在心中暗自盤算著,隨後聽到有人稟告門口有人進來的時候,他心裡便是咯噔一下,連忙迎了出來。

  然後,他就看到了氣質無雙面若冰霜,偏偏又是一身紅衣如熱情紅炎般的季紅蓮大步走了過來。

  殷河與赤熊二人跟在這位聖城中最出名之一的年輕貴女的身後,笑著對朱九石遠遠打了個招呼。

  朱九石只覺得自己雙腿有點打抖,一路小跑過來,對季紅蓮陪笑著還沒開口說話,便聽季紅蓮沉著臉說道:「你就是這裡的隊長朱九石?」

  「是,是,就是在下。」朱九石陪笑答應道。

  季紅蓮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道:「我叫季紅蓮,是季候的女兒,你可認得我嗎?」

  朱九石立刻點頭,道:「認得,認得,季小姐年前在大金字塔上的大祭司祝福典禮的時候,全聖城的人都看到了。」

  季紅蓮「哼」了一聲,似乎對周圍人的諂媚目光不以為然,又或是早已習慣了,一副驕橫目中無人的樣子,道:「帶我去見那三個冒充我季氏族人的傢伙。」

  朱九石愣了一下,隨後下意識地向後頭看了一眼,便只見殷河微笑著對他點了點頭,又使了個眼色。

  朱九石一咬牙,心裡發了狠,同時也停滯了胸膛,朗聲道:「好,那請季小姐隨我來。」

  說著,他便前頭帶路,領著季紅蓮往屋後的牢房那邊走去。

  殷河與赤熊當然跟著,而聽到消息天生就愛看熱鬧的大群街管,也紛紛跟了上來。

  不過,這些街管的運氣就沒有那麼好了,朱九石走了一段路便發現後頭莫名其妙地跟了一大群人,頓時臉色一沉,往後大步走了幾步越過了殷河赤熊,然後指著後頭那些街管隊員們大罵道:「都給老子滾遠點,看什麼看,這位乃是當世貴女,豈是你們這些土鱉能靠近的,都滾遠點,滾,滾!」

  仗著隊長之威,疾言厲色連聲喝罵後,眾多街管無可奈何地向後退去,不敢再跟上來,朱九石這才又跑回到季紅蓮前頭,然後諂媚陪笑著在前頭帶路,就這樣一路走進了牢房。

  ※※※

  街管大宅是從屬於四象軍玄武衛的,所以,這裡的牢房修得也和軍中樣式一模一樣,都是很簡單的石屋鐵門。在牢房裡並沒有關押著太多犯人,看起來平常這些街管雖然喜歡欺負一下小攤小販,但對抓捕人進來坐牢還是沒什麼興趣的。

  大家都是混飯吃的,壓榨勒索一下,得點橫財那沒什麼,商人攤販最多是敢怒不敢言罷了,這要是出重手抓人坐牢,就很容易激起嚴重反抗,一不小心事情激化後,被人拿刀子捅死了的街管,這些人可是沒少聽說的。

  所以,大家慢慢都學會了做人和怎麼做事。

  牢房的環境當然不是很好,空氣中還有些臭氣,讓季紅蓮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

  朱九石有些惶恐,生怕這位大小姐脾氣發作,在前頭快步走著,很快地就將季紅蓮帶到了牢房最裡面的一間屋子外。

  季紅蓮與殷河、赤熊走過來一看,都是愣了一下,只見這間牢房與外頭昏暗骯髒的屋子截然不同,首先,它有窗戶,光線明亮充足,其次,這裡乾淨異常,擺設上甚至還有乾淨桌椅,看起來簡直就像是一間客棧的房間,哪裡像是牢房了。

  而被殷河抓來扣下的季氏三兄弟,此刻就有些百無聊賴地坐在這間屋子中,彼此閒聊著,伸伸懶腰,一副桀驁不馴的樣子。

  季紅蓮皺了皺眉,手指向前指了一下,朱九石沒有絲毫猶豫,立刻掏出鑰匙去開門。

  這時,牢房裡的季宏、季功、季正三個人都注意到門口的動靜,片刻後,他們同時看到了那位光彩奪目的季紅蓮,頓時一陣激靈,立刻激動地跳了起來,紛紛撲到牢門口對季紅蓮喊道:「紅蓮妹妹,紅蓮妹妹,妳是來救我們了嗎?」

  「紅蓮妹妹,是家主派你過來的嗎,這些街管實在可惡,妳一定要替我們出氣啊!」

  「正是正是,這些不長眼的狗東西,居然敢打我們,不知道我們也姓季嗎?你們打我們,就等於是打季候季長老的臉,今天就讓你們知道我們季家的厲……」

  最後一個「害」字還沒說出口來,牢門已經打開,季紅蓮走了進來,看了那個正在咋咋呼呼叫嚷不停的人一眼,忽地手臂揮起,一巴掌就甩在了那人的臉上。

  「啪!」

  清脆的一記耳光,直接將那人打得轉了個圈。

  旁邊兩個人包括朱九石頓時都看待了,只有殷河在外頭帶著笑意地倚靠在牆上,彷彿事不關己一般看著裡面的好戲。

  季紅蓮看起來很生氣,很惱火,也很氣憤,她微微漲紅了臉,指著這三個人罵道:「你們三個蠢貨,自己幹了什麼蠢事都不明白,還敢在這裡叫喊什麼季家?季家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運攤上了你們幾個蠢材。」

  「祭祖是什麼日子,你們知不知道?馬上就要祭祖的時候你們在外面當街鬧出這麼一件事,這是幹什麼,這是讓全聖城的世家要看我爹、我季紅蓮還有整個季氏的笑話吧?」

  「你們是故意要這樣惡毒,要讓我們父女成為全聖城貴族裡的笑柄對不對?」

  季宏三個人嚇傻了,一個勁地搖頭。

  季紅蓮越說越氣,忽地過去飛起一腳將季宏踹翻在地,然後又隨手扯過一根棍子開始狠狠抽打這幾個人。

  季宏等人根本不敢反抗,只能高聲求饒。

  在一旁的朱九石看得眼睛發直,隨即向牢房外的殷河看了一眼,殷河對他笑了一下,朱九石長出了一口氣,險些笑出聲來。

  牢房之中,季紅蓮狠狠地教訓了一頓這三個傢伙,打得他們躲在角落裡不敢出聲,又嚴厲訓斥了他們無法無天驕橫惡行,並聲明如此道德敗壞的人,季氏絶不會姑息,說罷氣呼呼地轉身,大步離開了這裡。

  殷河帶著赤熊連忙跟上,在離開前對朱九石使了個眼色。

  朱九石會意,再看向那三個倒霉蛋的時候,臉色便有不同,冷笑一聲,忽然大聲對外頭喊道:「來人,將這幾個欺壓良民無惡不作的惡人,給我押到前面的牢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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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側探(上)

  「喂,多謝了啊。」

  走出街管大宅回到大街上,一路將季紅蓮送出來的殷河笑著對這個漂亮的女孩道謝。

  季紅蓮看起來卻沒怎麼放在心上,滿不在乎地揮揮手,道:「小事而已,無足掛齒。」

  殷河猶豫了一下,又道:「我本來只是想讓妳過來幫我隨便站個場撐撐腰的,沒想到妳居然做得這麼……好。」

  季紅蓮略帶得意地笑道:「我做得不錯吧,現在他們沒人敢惹你了吧?」

  「那是當然。」殷河立刻肯定地點頭,笑了笑之後,又有些擔心地問道,「不過妳剛才動手打了他們三個,萬一這事被妳爹知道了,會不會有麻煩啊?」

  季紅蓮一擺手,道:「沒事,我出來前已經跟我爹打過招呼了,他自己都跟我說,這三個人素來驕橫,仗著我們季氏的名聲做了很多惡事,是該好好教訓一下了。」

  殷河聽了之後頓時愣了一下,隨即若有所思,道:「妳爹他都知道了啊?」

  季紅蓮道:「是啊。」

  「哦,那我就放心了。」殷河笑著對季紅蓮道,「我待會還要和赤熊一起去巡街,就不送妳回去了啊。」

  季紅蓮「嗯」了一聲,隨即皺了皺眉,壓低聲音對殷河說道:「你怎麼會願意在這裡做這種街管,又苦又累,不會有前途的啊。」

  殷河沉默了一下,道:「先這樣混著吧,總比整天在家裡被人翻白眼的好。」

  季紅蓮當然是瞭解殷河家裡的情況,只是對此,哪怕她貴為季候最疼愛的女兒也是無計可施,只得嘆了口氣,與殷河又說了一會話後,就離開了。

  這天下午遲一點的時候,本來不到十日就不會過來的副衛長鐵紅楓突然來到了街管大宅這裡。

  大家都很驚訝,然後下意識地就猜測大概是那件事情發作了,在聖城中財雄勢大的季氏世家果然發力,這是施壓下來了啊。

  原本已經十分淡定的朱九石在看到鐵紅楓來了之後,不由得又有些緊張起來,趕忙上前拜見過後,將自己這位頂頭上司迎進了大堂,正想好好打聽一下這位的來意時候,鐵紅楓卻直截了當地跟他說:「去把那個叫殷河的新人叫過來。」

  朱九石心裡咯噔一下,越發地緊張了,說實話,他其實也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小人物,並沒有什麼過人的膽略才幹,目光、見識也就那樣,能坐到今天這個位置也不是靠自己的努力而是有個妹妹的枕頭風而已。

  所以,在看到鐵紅楓那不怒而威的冷峻臉龐後,朱九石額頭上的汗一下子就下來了,一邊連忙對外面喊人去把殷河叫過來後,一邊又回過頭來帶著幾分諂媚之色,對鐵紅楓道:「大人,您這是……對這件事有什麼處置想法嗎?」

  鐵紅楓看了他一眼,道:「我沒想法,就是過來看看。嗯,朱九石你現在厲害了,這件事處置得很好啊。」

  朱九石好懸就當堂跪了下來,滿腦門子的汗,連後背衣服都濕了。心中原本因為季紅蓮的到來而建立起的信心一下子就不翼而飛,同時心裡對自己剛才把季宏等三人換監的決定痛悔萬分,心中哀嘆這下真是被殷河那王八蛋害死了。

  正焦慮間,門外響起腳步聲,是殷河與赤熊走了進來。看到鐵紅楓坐在上首主座上時,殷河也是有些意外,但還是老老實實對他行了禮。

  鐵紅楓徑直站了起來,走到了殷河身前站住,皺著眉頭打量了他一番。

  這個男人一身黑色軍服,腰配長刀,目光鋭利冷峻,隱隱散發出一股殺氣來,一看就知道是隨著玄武衛經常在戰場上廝殺的,手裡也不知有多少人命了,也難怪朱九石會被他的氣勢所攝。

  只是不知為何,在他面前的殷河卻好像並沒有什麼異樣,彷彿從頭到尾他都沒感覺到這位副衛長那強烈的氣勢一般,依舊微微帶著一絲笑意站在原地,看著鐵紅楓。

  過了片刻,鐵紅楓收回了目光,淡淡地道:「你隨我來。」

  說著,他便越過眾人往大堂外走去,中間甚至都沒跟站在一旁有些錯愕的朱九石打一聲招呼。

  殷河也有些意外,看起來也猜不到鐵紅楓這是什麼意思,不過再怎麼說這位畢竟也是玄武衛的副衛長,還主管著這裡的街管,所以他還是帶著赤熊跟了上去。

  在大堂門口的時候,鐵紅楓回頭看了一眼,皺眉道:「你一個人去就好了。」

  殷河猶豫了一下,面色恭謹如常,對鐵紅楓拱了拱手,道:「大人,赤熊他是從小就跟著我的一個荒人,頭腦簡單,連話都說不清楚,也絶不會洩露什麼機密的。他從小就愛跟著我,極少分開,就請讓他跟著吧。」

  鐵紅楓眉頭一挑,但在看了一眼赤熊那既有特色的身材和臉龐後,似乎又感覺殷河說的好像並沒有什麼錯的地方,所以最後還是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當作是默認了。

  殷河拉了赤熊一下,跟了上去。而在他們後面此刻卻莫名其妙地孤零零一個人被落在大堂上的朱九石,一時間也是呆了,左右張望一陣,在確定那三個人已經走掉以後,朱九石忽然對外頭大喊一聲,道:「來人啊。」

  這一聲十分響亮,沒過多久,就有人跑了過來,道:「大人,大人,怎麼了?」

  朱九石道:「快去牢房那邊,傳我的命令,將那三個季氏的族人放出來,再關到原來最好的那間房裡去。」

  「啊?」那邊跑來的幾個屬下都愣住了,但很快大家臉上都露出了果然如此、明白了的神秘表情,這還用說麼,只是光看就懂了,肯定是季氏那邊生了氣,發了怒,對玄武衛這裡施壓。

  要知道,那季候可是當今長老啊,那權勢之大,就連玄武衛的老衛長黑龜都無法抗衡,更何況其他人了?

  鐵紅楓鐵副衛長今天突然過來這裡,顯然就是為了這事;而朱九石的命令,只能是印證了大家的猜想。

  這一下,眾人都是又驚又喜起來,連忙答應一聲,便紛紛向後頭牢房那邊跑去了,而且速度飛快。

  要知道,平日裡那些貴族世家子弟一個個眼光朝天,連正眼都懶得看普通人一眼,大家就是想巴結都沒什麼機會,今天這可是難得的時機,可以巴結討好季氏的族人哦!

  一想到這裡,所有的街管都熱血沸騰了,恨不得自己有四條腿一般往牢房那邊衝去,力爭要做到第一個打開門將那三個少爺放出來的先鋒。

  下達了命令之後就有些無力癱軟在旁邊椅子上的朱九石,並沒有去湊這個熱鬧,坐在大堂上抹著冷汗尋思著。

  只是想著向著,他忽然臉色一僵,好像突然間又想到了什麼,然後自言自語地道:「咦,好像不太對啊……如果真是季氏那邊施壓頂不住的話,鐵副衛長下來應該直接問那三個人的情況,或者乾脆叫我放人啊。怎麼從頭到尾,他對這三個人的事提都不提?」

  朱九石畢竟還是當過小官的,腦子也不是特別糊塗,自己在那邊想了半天,在別人眼中或許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對於小人物來說,也許就是足以影響他們人生的大事,必須要細細斟酌思索。

  好半晌之後,朱九石忽然坐直了身子,面上有疑惑之色,道:「見鬼了,該不會是我又做錯了,不該讓人去放了他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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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4 23:54:1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六章 側探(下)

  街管大宅外不知何時已經停了一輛馬車在路邊等著,出來後鐵紅楓直接進了車廂,殷河猶豫片刻後也跟了上去,然後赤熊也擠了上來。

  馬車的車廂不算窄,應該說本來還是比較寬敞舒坦的,哪怕這裡坐了鐵紅楓和殷河兩個大男人。但是這個時候又多了一個身軀龐大的赤熊,頓時就顯得擁擠無比。

  殷河也沒想到會是這樣,一時間有些尷尬,對鐵紅楓乾笑了一聲,道:「對不住了副衛長,我們兩個下去走路吧。」

  鐵紅楓雖然看起來面色有些不快,但卻並沒有發作,還搖了搖頭將他們攔下了,然後用手拍了拍車廂木板,啪啪幾聲後,前頭的車伕一聲唿哨,響鞭揮動,馬車便開始向前骨碌碌前行而去了。

  一路之上,鐵紅楓都沒有跟他們說話,殷河中間嘗試了一次與他聊天,但鐵紅楓愛理不理的,殷河也就不再嘗試,只是在心裡有些驚疑不定,不曉得這位副衛長要將自己帶到哪裡去。

  如此走了好一會,這輛馬車離開了熱鬧的街道,左拐右拐卻是進了一處僻靜的巷子,然後在一處隱藏在小巷深處的門口停了下來。

  在鐵紅楓的示意下,三人從車上下來,隨後那輛馬車就自顧自走了,看起來並沒有在這裡等他們的意思。

  鐵紅楓整理了一下衣服,一直冷峻的臉上神色居然緩和了不少,隨後走到那門邊敲了幾下門,過了片刻,裡面有人走過來打開了門扉。

  殷河一眼就認出,那是一個年輕精悍、穿著黑衣的玄武衛戰士。

  他看著覺得有些眼熟,然後很快就想起來,自己果然是見過這個人的,就是在前幾天遇到黑龜老衛長的那家大骨頭飯館中。

  那年輕人對鐵紅楓點頭示意,然後讓開了路,鐵紅楓顯然對這個年輕人並沒有真的因為自己是副衛長的高官就對他有所輕視,他甚至還露出了一絲笑容,也對這個年輕人笑著點了點頭,然後低聲道:「大人他在嗎?」

  這個黑衣年輕人道:「在後面的花園中等你們呢。」

  「好,多謝。」

  謝過了這個年輕人,鐵紅楓回身對殷河招了招手,隨即向宅子裡面走去。

  殷河與赤熊自然跟了上去,繞過一處迴廊,進了一道拱門,殷河便看到自己眼前出現了一片花園。

  這裡似乎是一處極幽靜的屋宅,周圍遍植花草樹木,同時也不知從哪裡引來了一股活水,在這片花園中彎彎曲曲繞了過去,就像是一條小河,為這片寧靜增添了幾分生氣。

  小徑幽深,通道花園深處,那裡一處亭子中有一張石桌,幾張凳子,還有一扇屏風擺在後頭,上面有一幅圖畫,是在聖城中很常見的《聖人狩獵圖》。

  亭子裡面,玄武衛的老衛長、綽號叫做黑龜的歸未遲正和另一個面容俊朗的中年男子一起坐在石桌邊,桌上有茶,正有淡淡香氣飄起。

  看到鐵紅楓、殷河等三人從前方走了過來,歸未遲首先笑了一下,對他們招手道:「過來,過來。」

  鐵紅楓走到亭子前,先向那黑龜歸未遲見禮道:「大人,我回來了。」

  歸未遲點了點頭,鐵紅楓又轉向那男子,道:「文先生幸會。」

  那被他叫做文先生的男子容貌正是季氏世家那位季候長老的親信文雲,隻不知他此刻為何與黑龜歸未遲坐在一起,不過看他臉上神色,卻是十分溫和,沒有半點倨傲,甚至還欠身站起,笑道:「鐵副衛長多禮了,來來來,快請坐吧。」

  鐵紅楓卻是搖了搖頭,先是對文雲有些抱歉地笑了一下,隨即轉頭對歸未遲道:「大人,我要先回去一趟,還有些公務事情沒處理清楚。」

  歸未遲點了點頭,道:「去吧。」

  鐵紅楓答應一聲,轉身就走了,留下殷河與赤熊二人站在亭子外面,看起來有些茫然。

  歸未遲對他們也招了招手,道:「你們進來坐。」

  殷河猶豫了一下,拉過赤熊對他附耳說了幾句,然後就自己一個人走進了亭子,欠身對歸未遲見禮道:「大人,是你要見我的嗎?」

  「嗯,我叫你過來,就是因為你扣下了季氏那三名族人的事,現在已經鬧大了,所以想聽聽你有沒有什麼要解釋的?」

  殷河欲言又止,看了看一直溫和微笑坐在旁邊的文雲,猶豫了一下後道:「請問這位先生是……」

  文雲微笑道:「在下名叫文雲,是在季氏族中和季候長老身邊做事的一個無名小卒。」

  說著他頓了一下,特意留心了一下殷河的表情變化,隨即又說道:「我今天來到這裡,其實也是因為被你扣下的那三個人。經查之後,確實是我們季氏的族人,但他們被你們玄武衛街管當街毆打,最後又扣了下來,這事季候長老已經知道了,也有些生氣。不過他事情繁忙,就讓我過來跟你聊一下,看這件事情到底是個什麼情況,咱們也好妥善處置。」

  他這邊嘀嘀咕咕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堆,歸未遲卻是一聲不吭,似乎對此毫無反應。

  殷河點了點頭,道:「好,那你想問我什麼?」

  文雲道:「那天你為何要出手毆打他們啊?」

  這第一個問題就提得異常刁鑽,殷河皺起了眉頭,過了一會後回答道:「第一,那天這三個人當街毆打百香堂老闆,是他們先動手的,還打得那位百香堂老闆吐血昏迷,我路過那邊,看著那位老闆實在可憐,心裡過不去,只好仗義出手了。」

  「嗯?街管現在都是替天行道,看到不平事就仗義出手了嗎?」那個文雲失聲笑道,不過他的表情並沒有什麼輕蔑之色,反而依然是很溫和的表情,看起來顯得很親切。

  殷河還沒回答,忽然只聽旁邊本來一直坐著的黑龜歸未遲突然開口,悶聲悶氣地道:「我們玄武衛多年以來,不管是戰士還是街管,只要是我們的人,從來都會記得有替天行道這個道理,遇到壞事也會仗義出手的。」

  他這麼一說,文雲臉上的笑容便頓時一僵,這位老衛長的地位當然不能和殷河同日而語,他也不好反駁,最後只得尷尬地笑了一下,將這事抹了過去,又對殷河道:「你繼續說。」

  殷河才要繼續開口,忽然間心中一動,卻是看到在前方那扇寬大屏風後面,隱隱約約地竟似乎還有個人影站在那邊。

  隔了一道屏風,他什麼都看不清楚,只能隱約望見那人的身材輪廓,似乎是個成年男子的模樣。

  殷河愣了愣,然後雙眼忽然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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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4 23:54:3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七章 問責(上)

  「出事那天在南後街上,你在打倒那三個人後,對周圍民眾解釋說那三人都是冒充我季氏族人的騙子,所以才擒下他們。」文雲面上神色變得冷淡了,看著殷河說道,「但是我現在可以告訴你,那三人名叫季宏、季功、季正,雖然並非是季候長老嫡出的子嗣,但確確實實是季氏旁支的族人。」

  「也就是說,其實你是故意污衊了他們三人,然後當街痛打,拖行而走,猶如賤民一般。那麼,我就想問你一句,你究竟是何用意?莫非是心中對季氏心懷不滿,所以要藉此故意羞辱季氏一族嗎?」

  說到最後的時候,文雲看起來神色也很平靜,並沒有什麼疾言厲色、聲色俱厲的叱罵,只是他看著殷河的目光卻是十分幽深,彷彿想要將眼前這個年輕人看透一樣。

  坐在他身旁喝茶的歸未遲眉頭皺了一下,抬頭看了一眼殷河,嘴角微微扯動了一下後,最後還是一言不發,拿起一杯茶喝了下去。

  殷河並沒有立刻回答,所以亭子中突然安靜了下來,文雲也不催他,包括那個站在屏風後隱隱約約的身影也並沒有什麼動靜。

  亭子外頭,身高馬大、虎背熊腰的赤熊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從坐著的台階上轉頭看來,身子微動,似乎想要過來,但這個時候殷河忽然對他那邊把手掌往下壓了壓,做了個安撫的手勢,赤熊便又坐了回去,然後自顧自地看著外頭的花花草草去了。

  殷河清了清嗓子,然後看著文雲,道:「我對季候長老,還有季家向來都十分敬重,絶無半點羞辱之意。」

  文雲點了點頭,道:「那你怎麼解釋當天做法?」

  殷河道:「羞辱糟踐季氏名聲的,其實就是那三個季氏旁支族人,我那樣做是為了季家好,也是維護季候長老的名望。」

  文雲笑了起來,似乎有些不屑,道:「這麼說好像有點奇怪啊,你既當眾羞辱毆打了季氏族人,然後又說這種做法是為了季長老好,這是不是有點說不過去?」

  殷河深吸了一口氣,忽然問道:「季氏族人現在有多少人?」

  文雲愣了一下,還沒開口說話,殷河已經又說了下去,道:「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吧。如此為數眾多的族人,若是其中有少數害群之馬,應該也不奇怪吧?」

  文雲皺了皺眉,沉默不語。

  殷河繼續說道:「季氏能有今日之顯赫,季候長老自然是居功至偉,同樣,也有如文先生您這般英傑人物輔助相成,而如此豐功偉績,蔭及族人子孫也是理所當然。只是若有些人,非但對季氏功業沒有尺寸之功,卻整天只靠著自己天生一個季姓,就趾高氣揚,欺行霸市,甚至為非作歹、欺凌百姓,難道先生也要維護他們嗎?」

  文雲默然片刻,「哼」了一聲,道:「這不過只是你一面之詞罷了。」

  殷河笑了起來,道:「我說的話到底是不是真的,其實在場諸位心底也是有數。季氏有如今之局面,勢力深遠,這聖城中又有什麼事能瞞得過季候長老?」

  說到這裡,殷河頓了一下,目光微微閃動,眼角餘光往屏風那邊掃了一眼,隨即坦然道:「恕我直言,季候長老雄才偉略,也是一生辛苦才打拚來如此局面,其中艱辛困苦,外人豈能得知?而似季宏等人所為,雖有季氏之姓,行的卻是損害季氏聲名,且肆無忌憚,毫無顧惜,所為何來?」

  「不過就是因為他們乃是旁支族人,這份家業日後最大的好處,他們根本沒資格繼承而已。所以心有不甘,心無顧忌,現成的好處跟著享受,惹出了禍端,敗了家業,也跟他們沒什麼太大關係,反正以後也不會是他們的。」

  「就這種人,猶如蛀蟲內鬼,專挖自家牆角,豈非可惡?莫非季候長老和文先生你,還要包庇姑息他們麼?」

  一席話說完,座下俱靜。

  文雲目光炯炯地看著殷河,一言不發,眼角餘光卻有意無意地往屏風那邊望去;而在他身邊的老黑龜歸未遲,在剛才聽得也是津津有味,此刻臉上則是露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但還是一言不發地喝著茶,面上神情則是鬆緩了下來。

  徐徐清風吹進亭子,那座屏風上所畫的聖人英姿勃發,栩栩如生,而在那畫面背後的人影,依然沒有動靜。

  過了一會,文雲輕輕咳嗽了一聲,道:「你這是故作驚人之語吧,你又不是季宏等人,怎麼能如此指證於他?」

  殷河道:「我不是他們,但外人不曉得這其中的曲折,我卻是再清楚不過了。」

  文雲道:「為何?」

  「我自己就是世家嫡脈子弟啊。」殷河說道。

  ※※※

  「聖城世家貴族中的嫡脈子弟,本就有一個自己的圈子,像季宏這些旁支遠親族人們是進不來的。雖然在這圈子裡同樣也是良莠不齊,但像我們這樣的人,花天酒地可以,胡鬧發瘋可以,再怎麼癲狂鬧騰都隨意,就是沒有人會去做這種自損家族根基的事。」

  「沒人是傻子,這些家族的名望、勢力、利益等東西,是我們這些人的倚靠,日後更是會傳給我們,那誰會捨得去打破自己的東西?不會的,真正的世家子弟根本不會有人這樣去做。」

  「只有像季宏這種人,才會做出這種事。」

  「我與季家的紅蓮小姐相識多年,她也曾幫過我很多,這種毀她根基、挖她牆角的事,我看不過去,我要幫她出氣,就這樣。」

  殷河用最後簡單的三個字結束了自己所有的解釋,然後沉默地站在一旁不再說話。

  座上文雲向歸未遲望了一眼,歸未遲卻似乎沒感覺到一樣,都不看他,只是自顧自地喝茶。

  文雲心裡暗罵了一聲「老烏龜」,又偷偷向屏風那邊看了一眼,見那裡始終沒有動靜,當下沉吟片刻後,便開口對殷河道:「行了,你說的我都聽了,至於這件事如何處置,我還要再考慮一下,你先回去吧。」

  殷河目光轉向歸未遲,這個身著黑衣的老人笑了笑,對他擺了擺手,示意他先下去。

  殷河這才行禮退出亭子,然後叫上赤熊,一起離開了這裡。

  亭子中有了片刻安靜,待那兩個人完全從這花園中消失後,屏風後頭的身影動了一下,隨即緩緩走出來一個人,赫然正是季氏的家主季候。

  歸未遲與文雲都站了起來,季候則是很隨意地道:「不用多禮了,坐吧。」說著,自己也坐到了這張石桌邊。

  歸未遲向他看了一眼,然後取了一隻新茶杯為他斟了一杯茶,隨後帶著一絲笑意問道:「如何?」

  季候端起茶杯略微沉吟片刻,道:「倒是個牙尖嘴利的小傢伙。」

  歸未遲哈哈一笑,沒有接口說話。

  旁邊的文雲則道:「此人是聰明的,只是想法未免有些偏激。」

  季候淡淡一笑,道:「他說的也沒什麼錯的地方,我打下的江山,創立的基業,當然是要留給自己的孩子,其他姓季的人過來靠著牆乘涼可以,但是如果還想著挖牆腳損公肥私,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文雲臉色微變,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只是事到如今,該說的該問的話,還是要說出來。他苦笑了一下,道:「季宏、季功、季正他們三個人還被扣在街管大宅那邊,如何處置?」

  季候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道:「先把人帶回來,免得在外頭丟人現眼。回去後每人打斷一條腿,不許參加祭祖大典,圈禁一年,不得外出。」

  文雲的嘴角微微扯動了一下,這懲罰力度可是比那天在高樓書房中與他說話時更重了一倍,前後不過數日而已,顯然是剛才殷河的那番話多多少少還是刺激到了這位季長老。

  他站起身領命下來,隨即快步離開了這裡,季候既然下了命令,剩下的就是他該做事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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