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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enixpy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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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蕭鼎】六跡之大荒祭《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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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4 23:57:1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八章 鉛雲(下)

  翌日。

  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在人族聖城中受到了熱情款待,並如願以償地接受了許多錢財寶物,當然,還有更多的關於未來賞賜的承諾後,白馬部落的首領們心滿意足地離開了聖城。

  他們奢侈炫富的風格絲毫沒有改變,錦旗飄揚,聲勢浩大,同時隊伍中多了許多馬車牛車,上面裝著為數眾多的箱子,光是裝飾就金碧輝煌,一看就知道裡面肯定是得到的巨量錢財寶物,簡直令人目眩神迷。

  這支隊伍就那般浩浩蕩蕩地從聖城中離開,一路鼓樂齊鳴地向自家西三神河邊的領地走去。

  從城牆上看過去的時候,會忍不住地讓人覺得這支隊伍根本不像其他的荒族人,或是大部分的荒族部落,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他們似乎都已經是人族的一部分了。

  還是特別墮落、奢靡、放蕩的那一部分。

  聖城高牆上的許多士兵都是帶著複雜的眼神看著這支隊伍離去、走遠,然後歸未遲和季候出現在了城牆上,眺望著遠去的那支隊伍,片刻後,一個腳步還有些輕浮的身影也出現在他們的身旁。

  季候看了殷河一眼,道:「雖然沒有什麼特別嚴重的內傷和傷口,但你剛剛險死還生,也是鬼門關上走了一回,真的不要再多休息一下嗎?」

  殷河扶著城牆,向遠處那支隊伍看了一眼,低聲道:「不用了,我想跟二位大人過去,親眼看一看。」

  歸未遲在一旁並沒有說話,只是微微一笑。

  季候看著殷河,片刻後忽然哈哈一笑,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面上露出一絲讚賞之色,隨即淡淡地道:「好!我輩男兒,正該有此剛硬氣魄,很好!待會隨我們一起來吧。」

  殷河露出一絲笑容,道:「是。」

  ※※※

  白馬部落的隊伍一路趾高氣揚不可一世地走著,氣場煊赫,彷彿自己正是這片荒原之主。

  大約是在下午的時候,他們已經遠離了聖城,同時接近了自己白馬部落的地盤。

  彷彿是想告訴遠處的族人自己隊伍已經回來了,這支隊伍裡的鼓樂聲突然響亮了起來,其中更有一個聲音突然尖利拔高,猶如一記口哨嘯音,一下子直衝上天,迴響在這片廣闊的原野上。

  沒過多久,突然從遠處的荒野之上,在隊伍的兩側方向,開始出現了一些黑點。

  沉悶的聲音隨風從遠處傳來,白馬部落的隊伍突然有些混亂,鼓樂聲一下子停了下來,人們四處張望,面上有了驚慌之色。

  遠處的黑點迅速變多變大,很快的,人們就看到,那是為數眾多的騎在高頭大馬上的荒人騎士,數量上更是不可思議的多,幾近千人。這是從未在荒原上出現過的巨大團體,也許整個大荒原上的盜賊們都集中到了這裡。

  他們手中揮舞的利刃,大聲呼喊,一個個臉上滿是瘋狂殺戮之色,催動著馬匹,向著這支奢華的隊伍衝來。

  如餓狼衝向綿羊,如猛虎撲向獵物。

  「荒盜!」

  白馬部落的隊伍中,也不知是誰突然高聲尖叫了一聲,聲音中滿是恐懼之意,片刻之後,只聽「轟」的一聲,所有的白馬部落荒人都亂做一團,抱頭鼠竄,拚命喊叫……有的甚至都鑽到了馬車底下,瑟瑟發抖,不能自已。

  在這些人的身上,早已經沒有了半點荒人那熱血狂野的氣息,只剩下被財富和奢靡舒適生活所侵蝕的空殻。

  從遠處看到了這一切,那些數量眾多的荒盜更是猖狂大笑,面上浮起猙獰神色。

  而當怒馬奔馳到了近處時候,看著那些令人咋舌的金光閃閃的寶箱,所有的荒盜眼睛都紅了,貪婪如火,熊熊燃燒在每個人的心中。

  「哇呀呀呀……」

  熱血像是要沸騰燃燒起來一般,狂飆突進的荒盜大吼著衝進了隊伍,然後瘋狂砍殺起來。

  一時間,血光如泉,噴灑到半空中,白馬部落的人幾乎毫無還手之力。

  其中有十來個為首的荒盜,卻並不追殺那些脆弱可憐的下人,直盯著隊伍中最是高大奢華的那輛大車,哈哈大笑著催馬跑了過來。不用說,這輛正是白馬部落首領的寶座。

  為首的荒盜口中罵了一句,伸出手中刀刃,一刀砍下了那帶著濃烈人族風格的奢華珠簾,只聽索索一陣亂響,珍貴的珠子隨處亂蹦,珠簾也被砍了下來,露出了裡面真面目。

  空無一人!

  周圍荒盜的臉上神色頓時就是一僵,與此同時,在這一片混亂中,突然,從遠方傳來了一陣雄渾悠揚的號聲。

  馬蹄聲聲,如沉雷滾滾,從天邊,從遠方,從大地的那一頭傳來了過來。一道帶著宏大氣勢的黑線,如洶湧怒濤一般,從遠方衝了過來,未到近處,便已然像是要吞沒一切。

  「四象軍!」

  「人族騎兵!」

  淒厲的叫喊聲瞬間響了起來,荒盜個個目瞪口呆,前方突然出現的人族軍隊數量極多,裝備精良,正是人族聖城軍伍中最精鋭最可怕的四象軍。

  就是靠著這支軍隊,人族碾壓了大荒原上所有的荒族部落,打得所有荒人俯首稱臣。再沒有任何的力量,可以在正面與這支恐怖的、裝備精良的軍隊抗衡,更不用說,這些更像是烏合之眾的荒盜。

  「跑……」淒厲的叫喊聲響了起來。

  然而異變再生,就在這些荒盜的身邊,在這支隊伍之中,那些金光燦燦的箱子突然同時翻開,無數身披甲冑、全副武裝的人族士兵從箱子中跳了出來,然後怒吼著揮刀向身邊被嚇呆的荒盜們砍去。

  利刃砍入血肉,頭顱飛上半空。

  瞬間,不知有多少猝不及防的荒盜被砍死,倒在了地上,而剩下的人則被這些戰力強橫的人族士兵死死拖住,完全無法逃脫。

  冷風呼嘯,淒厲震耳。

  鮮血瀰漫,血腥的氣味漸漸淹沒了這片荒野。

  而更遠處,數不清的人族精鋭騎兵蜂擁而至,像一場更加瘋狂而可怕的洪水,徹底吞沒了這些荒盜。

  太陽之下,荒原之上,一場可怕而赤裸裸的屠殺,在所有人的面前展開,慘叫聲迴蕩在這片原野上,讓這裡彷彿變作了一個真正的地獄。

  人群背後,殷河有些吃力地騎在一匹馬上,看著前方那一場宏大而可怕的屠殺情景,眼角抽搐了幾下,卻依然沉默地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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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4 23:57:4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九章 亂起(上)

  這是一場實力懸殊的戰爭,儘管能夠成為荒盜的荒人幾乎都是兇猛野蠻個人實力彪悍的,儘管大荒原上的荒盜幾乎從未組成過如此人數眾多的一次突襲,然而在成建制的人族四象軍面前,在裝備精良且戰力同樣強大的人族戰士面前,在不但被偷襲而且敵軍人數還遠多於自己的情況下,天時、地利、人和無一不輸,那麼荒盜的敗局就已經早早注定了。

  甚至可以說,這其實不是一場戰爭或是戰鬥,這只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人族在大荒原上壓倒了人數更多的荒族,佔據了統治地位,靠的可不是那些錢財寶物,而是鐵血的刀兵。

  青天白日之下,這場戰鬥開始沒多久後就差不多結束了,荒盜們的抵抗在人族強大的騎兵衝擊下,以及他們背後那些人族步兵的纏鬥中,迅速地就崩潰了,剩下的就是一面倒的屠殺,以及去捕捉四散而逃的荒盜。

  人族的士兵們在戰鬥中擁有著鐵血般的意志和冷酷的心腸,他們大都是見過血的精鋭,所以下手起來毫不手軟,很快的,這片草原就被鮮血所染紅。

  在一片淒厲悲慘的嘶喊聲求饒聲吼叫聲中,人族陣營的後方,季候和歸未遲還有其他幾個將領勒馬在原地,看著遠處的那一場屠殺。

  而在他們的身後不遠處,大概是因為報信有功,殷河得到了這幾位大佬的信任,也跟親兵一樣站在他們的附近。

  除此之外,距離這些人更後面一點,被許多重甲精兵包圍的地方,則是站著一排身穿白袍服飾、奢華耀眼的荒人。不用說,這些人就是之前從那些豪華馬車中消失的白馬部落的首領們。

  此刻,這些過慣了舒服日子,奢侈豪富更勝人族貴族的荒人首領們,一個個看起來面上帶了驚恐之色,同時也有憤恨惱怒,似乎既對人族強大無比的軍力感到畏懼,但是更氣憤更憎恨的,卻似乎反而是他們的同族人。

  畢竟,人族這裡只是令人驚懼,並沒有傷害他們,還跟他們做生意,給了他們諸多錢財;反而是那些同為荒人的荒盜,不但覬覦他們的財富,還要他們的命,是想要搶走他們的一切!

  「殺!殺!殺!」

  「都殺死,這群卑賤的畜生!」

  「對,全部殺光,全部殺光,一個人都不能留!」

  ……

  類似的詛咒和帶著恨意的話語在白馬部落的人群中此起彼伏,大家站在安全無礙的地方,盡情地抒發著自己的憤怒和後怕,以及對這些骯髒卑賤的泥腿子竟然敢窺視自己富裕舒適生活的鄙視與厭憎。

  與此同時,這些白馬部落的首領們並沒有放低自己的聲音,他們的話語聲輕而易舉地飄到了前方,落在了季候等將領的耳中。

  大家都沒有回頭,只是每個人臉上都露出了一點笑容,有的只是好笑,有的帶點不可思議,有的有些無奈,有的還有鄙視。只是那些首領們故意如此說話,或許也有幾分擺明心意的意思吧。

  殷河也聽到了這些話語,與前面那些大人們不同,他回頭看了一眼,便看到了那些荒人首領們臉上真真切切的恨意,那種切齒痛恨的怒火,大抵是裝不出來的。

  所以,什麼才是一個人心中最憎恨最厭惡的東西呢?

  那真的是很難說。

  ※※※

  戰場上所有的戰鬥結束是在大約一個時辰後了,當士兵們離開戰場,露出的是一片狼藉和血腥的場面。大部分的荒盜都被當場斬殺了,死無全屍的比比皆是,鮮血匯聚成一道道小河,在原本青綠的草園上肆無忌憚地流淌著。

  還活著的荒盜只有不到二百人,其中有一部分是身份比較重要的荒盜頭領,剩下的除了四散逃命時被抓回來的,就是被嚇破了膽,跪地求饒投降的。

  是的,就算野蠻兇狠,似乎全身都充滿了熱血,在荒族人中一向自視為繼承了最多先祖榮耀的荒盜,同樣也有人怕死。

  接下來的事情就是審訊。

  人族強大無比的軍隊在季候、歸未遲等將領的帶領下,直接開拔進入了白馬部落的地盤,緊挨著白馬部落營地駐紮下來。

  兵鋒劍甲,如山雨欲來一般,沉重地壓在白馬部落所有荒人的心上。

  整個白馬部落幾乎沒有人敢多說一句話。

  那些荒盜的俘虜很快被提上來審訊拷問,在種種毫不容情的酷烈刑罰下,關於這次事情的真相被一點一點地扒開,展露在大家的面前。

  事情其實也不算特別複雜,果然是有內鬼奸細通風報信,至於內鬼是誰,人族士兵們直接衝進了白馬部落的營地帳篷,從裡面揪出了五六個人,其中有一個居然還是白馬部落首領們中的一員,而且地位很高,大概是在排位第三左右的大頭目。

  白馬部落的首領和副首領又驚又怒,氣得差點吐血,在人族軍營中指著這個內鬼破口大罵,同時質問他為何這麼幹,得到的答案就是這麼多錢財寶物都被你們兩個老鬼享受了,我才分了一點點,心不甘情不願,我也要做老大,我也要更多更好的錢財。

  說完這些話以後,這位排行老三的荒人內鬼首領轉頭就對另一邊的季候、歸未遲等人族將領跪下了,然後痛哭流涕,痛陳心意,說我比這兩個沒用的老頭更有用,從頭到尾,我也不敢傷及任何人族和諸位大人的利益。只要諸位大人肯扶我上位,我保證死心塌地跟著人族混,大人們說什麼我就做什麼,要什麼我就給什麼,就算是最重要的戰馬,我也可以做主直接降價一半賣給聖城!

  只要殺了這兩個老頭,讓我做白馬部落之主!

  這一番話說出來,滿座皆驚,寂靜無聲,人族這邊皆是面面相覷;而白馬部落那裡的人暴跳如雷,同時心中震恐,早已多年不執刀兵享受生活的兩位大首領,竟是不約而同地跳了起來,拔出利刃,吼叫著衝向那人揮刀砍下,恨不得將此人碎屍萬段。

  只是就在這個時候,從旁邊傳來了一個有些冷峻的聲音,來自季候:「攔下了!」

  「噹噹噹……」

  幾聲清脆聲音,數個人族兵士擋在了那個面無人色的內鬼之前,攔住了那兩個看起來怒不可遏的白馬部落首領,與此同時,在一旁的其他白馬部落荒人同時站了起來。

  氣氛瞬間像是要凝固一樣,僵冷無比。

  大首領是個身軀肥胖的老頭,看起來此刻面色慘白、氣急敗壞,隔著那些兵士對季候那邊喊道:「季長老,你這是什麼意思?」

  季候緩緩站起,隨即在他身後的一大群人族將領甲兵嘩啦啦響的同時站了起來,一股攝人心魄的鋭利氣勢,似乎瞬間籠罩過來,讓幾個白馬部落的首領身子顫抖了一下,連著向後退了幾步。

  季候走上前來,看了一眼面色有些灰敗的大首領,那大首領似乎心中畏懼,轉開視線竟是不敢與他對視。

  季候淡淡一笑,眼中有一抹嘲諷之意,隨即說道:「這事沒有這麼簡單,此人也還需仔細審問,不能這麼早就殺死。」說罷,他回頭道:「押下去,稍後帶回聖城,再仔細審訊。」

  幾個士兵走上來拖住那內鬼就走,那人卻是長鬆了一口氣,似乎為自己暫時保住了性命而高興,同時在離開這裡的時候,兀自惡狠狠地瞪了剩下的那些白馬部落首領一眼,那眼中恨意真是無窮無盡,相比之下,反而對人族,他似乎並無太大惡意。

  剩下的白馬部落的荒人們如坐針氈,看起來坐立不安,過了片刻後,眼看季候等人就準備離開這裡了,白馬部落的大首領忽然跑了過來,大聲道:「季長老,季長老,我有話想跟你說。」

  季候停下腳步,面色平靜,不顯喜怒,道:「請說。」

  大首領一咬牙,好像是剛剛從自己身上挖了一大塊肉般痛苦不堪,忽地伏地喊道:「我等也對聖城中心耿耿,絶無背叛之意,為表忠誠之心,我們願意將賣給聖城的馬匹價格,減價一半!」

  人族眾將都笑了起來,季候也是露出一絲微笑,俯身將這老荒人扶了起來,面上露出親切笑容,手撫其肩,溫和笑道:「大首領忠心慷慨,實在令我等敬佩,這件事就這麼定了。以後誰敢反對閣下,那便是與季氏和我們聖城人族為敵,我絶不容他!」

  大首領連連點頭,淚眼婆娑,老淚縱橫,看起來是嚇得狠了。

  季候又親切安慰了他一陣,這才將白馬部落的其他人勸走,帶那些人離開這裡,帳篷中頓時爆發出一陣狂笑聲,眾人搖頭嗤笑,笑容暢快。

  哪怕是久經人世的季候與歸未遲,此刻也是相對莞爾。

  而在旁邊的角落裡,目睹了這一切的殷河也是感慨地搖了搖頭,又像是若有所思,沉默不語。而在人群中的季候則是漫不經心向他這邊掃過了一眼,將他的神情看在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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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4 23:58:02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章 亂起(下)

  事情基本搞清楚了,那麼再接下來的就到了最殘酷也最無情的懲罰階段。大部分的荒盜在戰場上被直接殺死了,剩下的荒盜也不好過,為了表示懲戒,同時實際上是在更加憤怒的白馬部落的要求下,他們對這些荒盜的恨意比人族還要來得更深,這些殘存的荒盜幾乎都被處死了。

  為了宣洩白馬部落首領們的恨意,這些荒盜被砍去了四肢,斬首示眾,他們的頭顱被插在木棍上,插滿了白馬部落地盤的外圍荒原上,其中的幾個荒盜首領,還受到了特別對待,遭受了更加嚴酷的折磨。

  動手的人都是白馬部落的荒人,有的時候看起來,會覺得荒族人殺起自己人來,似乎比對抗外族都更加起勁,更加殘忍。

  從那往後的幾個月裡,血腥氣縈繞在西三神河邊終日不散,食腐的禿鷲黑鴉整日盤旋在草原上空,享受著人肉大餐,就好像死神降臨在這片土地上,始終徘徊不去。

  人族大軍在諸事底定後,也開拔離開了這裡返回聖城,殷河也跟隨在其中。

  隨著時間過去,殷河的身體也一天天逐漸好了起來,並且在回到聖城後,他被調離了巡邏隊,在黑龜老衛長身邊當了一名親衛。

  大約是在回到聖城的十天後,季候長老又一次來到了玄武衛軍營裡,只是這一次他並沒有大張旗鼓,而是輕衣簡從地從側門悄悄走了進來,然後在過來接應他的人帶領下,走到了老衛長歸未遲的營帳。

  這過來接他的人,正是殷河。

  路上一行人都是沉默不語,只是在遠遠看到那大帳的時候,季候忽然將殷河叫到身邊,然後問了他一句,道:「那件事你知道了嗎?」

  他並沒有說是什麼事,只是這樣無頭無腦地問了一下,但殷河卻並沒有露出意外驚訝之色,似乎心中早已有數,只是在他臉上的神情還是露出了幾分複雜難明的神色,過了片刻後,只聽殷河低聲說道:「知道了。」

  「嗯。」季候腳步並未停下,繼續向那大帳走去,同時道:「你聽到這事的時候,是什麼心情?」

  殷河默然片刻,道:「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只覺得這世上真是沒什麼天理可講的。」

  季候「哼」了一聲,道:「天理自然還是有的,順之者昌逆之者亡,只不過總有些人要逆天而行罷了。」說著頓了一下,忽然抬眼向殷河看了一眼,道:「待會你來做那事吧。」

  殷河腳步滯了一下,道:「為何要我做?」

  季候淡淡地道:「我想看看你能不能做好,怎麼,有問題麼?」說著,他轉頭凝視著殷河,目光平靜卻深邃。

  殷河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道:「我來吧。」

  「好!」季候笑了笑,繼續邁步向前走去。

  ※※※

  一行人走入大帳之中,卻見這裡早已站著數人,上首是黑龜歸未遲,下邊是玄武衛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副衛長鐵紅楓,周圍還站著三四個親衛。

  這時,他們兩人此刻正站在一處沙盤邊,對著沙盤裡的山勢地理指指點點,似乎正在推算著什麼。

  聽到腳步聲,兩人都是轉頭看來,見是季候便衣而來,鐵紅楓臉色頓時一變,而歸未遲卻似乎早已料到如此,微微一笑後,便迎了過來,將季候等人請到座位上,笑道:「季長老今天怎麼有空過來啊?」

  旁邊鐵紅楓也是走了過來,面上帶著幾分疑惑,但還是陪笑著在一旁坐了下來。

  季候則是笑道:「大家不必多禮,我過來也沒什麼大事,就是前些日子審訊當日抓到的幾個荒盜俘虜,哦,還有那個白馬部落的老三,記得麼?」

  歸未遲與鐵紅楓都是點點頭。

  歸未遲笑道:「這才過去多久,我們自然記得,怎麼了?」

  「嗯。」季候嘆了口氣,道,「本來這事不太想跟你們說的,在押回那荒人後,我們本想再仔細審問,從他身上挖出更多東西,誰知才回來一兩天的時候,突然就有人潛入大牢,將那人毒殺了。」

  「什麼!」歸未遲與鐵紅楓同時臉上變色,「唰」的一聲站了起來,面上都是驚怒之色,「什麼人如此大膽?」

  季候擺擺手,對他們說道:「這事自然是有蹊蹺,不用說,自然是此人也許還知道什麼秘密,只是有人不想讓他說出來罷了。」

  歸未遲緊皺眉頭,道:「能找到是誰幹的麼?」

  季候搖搖頭,嘆了口氣,面上帶了幾分遺憾之色,卻是轉頭看向鐵紅楓,冷然指著他道:「是你!」

  滿座皆驚,鐵紅楓大驚失色,向後退了一步,喊道:「季長老,你說什麼,我、我不是……」

  歸未遲也是一臉震驚之色,但隨即當機立斷,喝道:「來人,先將此獠拿下了!」

  話音方落,旁邊他的親衛已經撲了上去,與鐵紅楓以及他的親衛戰在一起。

  鐵紅楓當然不肯束手就擒,憤然拔刀,一邊抵抗一邊大喊道:「我不是,我不是……」

  歸未遲喝道:「不管怎樣,季長老在此,你先丟下兵刃再說……」

  話音未落,他的聲音突然啞了,身子也搖晃了幾下。片刻後,他低頭看了一眼,只見自己的胸膛處露出了一截鋒利刀刃,從背後穿胸而出。

  大帳中的那些激烈打鬥聲,突然間似乎都遠去了,消失了,停頓了,他只看到了那一截帶血的刀刃。這個蒼老的老人有些艱難地回頭看去,只見殷河正貼在他的背後,手握刀柄,面色漠然地看著他。

  然後,他「唰」的一聲,拔出了刀,鮮血泉噴而出。

  歸未遲踉蹌幾步,顫巍巍勉強支撐住身子,手捂胸口,看著殷河,澀聲道:「我這般看重你,提攜你,這是為什麼?」

  殷河看著這個身著黑衣的老人,看著鮮血從他胸口流出,將他的衣襟染成了暗紅色,不知為何,臉上似乎也露出了幾分複雜神色,片刻後,他平靜地道:「你不該害死我大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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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變故(上)

  季候將那個白馬部落的內鬼老三保下來並帶回聖城審訊,自然是有其深遠意義的,能不能挖出更多的秘密且不說,光是此人活著,其實就有很大的價值。

  因為只要掌握住了這個人,季候就有可能隨時在白馬部落中改朝換代,以他來取代其他首領,而這也是當日白馬部落的那些首領們臣服的原因之一,甚至不惜讓出一半的戰馬買賣利益。

  這就像是一把刀,懸在那些荒人部落頭上的刀。

  如此重要的人質俘虜,當然是要嚴加看守的,但在回城後僅僅一兩天後,這個內鬼老三就遭到了暗殺,用的是一種極罕見也十分劇烈的毒。

  本來這個人是必死無疑的,但幸運的是危急關頭季候找到了天神教的大祭司,而他居然有辦法解開這種毒素,將這個一條腿已經在鬼門關的人又拉了回來。

  隨後展開的追查中,漸漸摸索到了玄武衛的一名親衛身上,而那個在昏迷了多日的老三內鬼醒來後,也吐露了一個以前沒說的秘密:為了謀取更大的利益,同時也是為了爭奪部落首領的寶座,他曾經與聖城人族這裡的一個大人物有過秘密交易,將一隊人馬的下落透露給荒盜,希望荒盜殺害人族士兵後,能讓白馬部落與人族發生糾紛爭鬥,而自己卻能趁機掌權。

  這個事情的後續就是後來殷洋帶兵被荒盜伏擊幾乎全軍覆沒的事。而根據這位內鬼老三的指認和回憶,此事的線索又指向了四象軍玄武衛中的一位親衛。到了最後,終於是所有線索都到了一個人的身上。

  黑龜歸未遲。

  證據確鑿,鐵證如山,已經不需要什麼更多的東西了,包括以前一直讓人疑惑的地方,現在似乎也都已經有了答案。

  大帳中的其他人都驚呆了,隨即一隊人馬衝了進來,將歸未遲的親衛全部覊押,除了殷河一人。他臉色複雜地站在歸未遲的身前,輕聲道:「我一直以為,你是將我大哥當作兒子一般看待的,這到底是為什麼?」

  看起來有些疲倦的歸未遲苦笑了一下,似乎也在慢慢放棄抵抗,向地上坐去,同時說道:「你大哥很好,我以前真的很喜歡他。可是他野心太大了,才幹又太好,才幾年工夫,就成了玄武衛中所有人欽佩的頭領,甚至已經有人在旁敲側擊地讓我下台,將這位子讓給他了。」

  他轉過頭看著季候,澀聲道:「是吧,季長老?」

  季候點了點頭,道:「沒錯,我是說過你不如退下來,將玄武衛讓給年輕人去做事,但那也是為你好。你年紀這麼大,不如趁早回家享福才是真的。」

  歸未遲搖了搖頭,喃喃地道:「我不老,我還能幹,這玄武衛是我一手帶出來的,為什麼要讓我給年輕人讓路!」

  事已至此,自然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歸未遲身邊的親衛除了殷河外幾乎全部被抓,而他本人也被抬了出去,圈禁起來。

  在離開的時候,季候在他擔架邊看了他一眼,然後輕輕拍了拍這個老頭的肩膀,低聲道:「知道為什麼我一定要搞掉你嗎?」

  歸未遲澀聲道:「季長老,我對你忠心耿耿幾十年……」

  季候打斷了他的話,道:「我之所以對你下手,是因為你不僅賴在這個位置上不肯走,還妄圖在暗地裡算計我,等著兩年之後換屆之際,想謀算我這個長老之位,對麼?」

  歸未遲不說話了,他滿眼震驚之色地看著季候,季候冷冷一笑,擺了擺手,讓人將他抬走了。

  ※※※

  這件出人意料的事情震動了整個玄武衛乃至四象軍,但是在異常強勢的季候壓制下,確切地說,他甚至已經跟其他兩位大長老都溝通過了,等於是整個長老會壓了下來。

  開玩笑,長老是何等權位,大家坐上來自然是想坐久一點了,誰都想算計這位置?這種膽大包天的傢伙不打壓下去,大家怎麼睡得著覺!

  玄武衛中從上到下被清洗了一遍,不少黑龜當年的親信都被抓了起來,然後換上了新人。

  至於最重要的衛長一職,則是由從頭到尾一臉懵逼的鐵紅楓坐了上去,而他也在第一時間對季候長老表示了絶對忠誠。

  據說在那間高樓書房中,在說話說到急切激動處,這位鐵副衛長甚至舉刀切膚濺血當堂,指天發誓,死心塌地絶無二心。

  隨後,鐵副衛長就變成了鐵衛長,登上了人生新的高峰。

  至於殷河,在這一片驚濤駭浪中沉默地退了出來,無聲無息地離開了玄武衛的系統。

  那一天在玄武衛大帳中他的作為,不知道是季候下令保密還是其他人故意隱瞞,一點風聲都沒有洩露出來,而他看起來也就像是在玄武衛中短暫地待了一陣,從街管到巡邏隊再到老衛長的親衛,然後退役,有些莫名其妙,又有點像是做了一場夢一般。

  聖城大金字塔附近有一座大殿,裡面供奉著一座高大的英烈碑,上面篆刻著許多為人族為聖城立下過功業的名字,以供人族子孫世代祭祀紀念。

  這一天,殷河與季紅蓮一起來到了這英烈殿裡,他們手中帶著貢品和香燭,在雄偉的英烈碑上一個角落中,找到了那塊刻著「殷洋」二字的磚塊。

  燭火燃燒起來,青煙裊裊升起,季紅蓮眼眶微紅,雙手合什,閉著眼睛對著那名字嘴唇微動,好像在祈禱著什麼;而殷河則是默默地看著那兩個字,似乎有千言萬語,終究化作了一聲嘆息。

  從大殿中出來,季紅蓮的神色漸漸平靜下來,看了殷河一眼後道:「你現在從玄武衛中都退出來了,以後可有什麼打算嗎?」

  殷河搖了搖頭,道:「暫時還沒有,不過此番能夠查清真相,幫大哥報了這個仇,足夠了。」

  季紅蓮有些擔心地問道:「你現在沒了軍職,回家之後萬一又被那狐媚女人欺負怎麼辦?」

  殷河笑了笑,道:「沒事的,你放心吧。」

  季紅蓮「哦」了一聲,道:「對了,今天我出門前,碰到我爹,他聽說我是要和你過來祭奠殷大哥後,便讓我轉告你,有空了去見他一面,他有些話要跟你說。」

  殷河微愣,道:「季長老有說是什麼事嗎?」

  季紅蓮搖搖頭,道:「這倒沒說,就只是喊你過去一趟。」不過說著說著,她自己倒是有些期望地道:「或許你被我爹看上了,想重用你了呢,要不,今天就過去吧?」

  殷河忍不住笑了起來,想了想後道:「也行,反正現在左右無事,就過去吧。」

  季紅蓮一拍手掌,笑嘻嘻的似乎格外高興。兩人一路行去,走過街頭,來到了大金字塔邊那一片世家貴族的聚居地,很快到了季氏大宅前。

  也許是湊巧,季候長老的心腹文雲居然就正好站在大門口上,看到殷河與季紅蓮兩人走了過來,他也是露出笑容,微笑著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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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變故(下)

  兩邊見禮後,文雲便笑著問殷河來此有何貴幹,季紅蓮怕殷河尷尬,便搶著說是我請他來的,我爹說了要見他。文雲聞言頷首點頭,笑著道這倒是真的,我也曾聽長老說過此事,要不然乾脆我帶你上去吧,長老他現在正好在高樓書房中。

  殷河答應下來,對這位看起來文質彬彬的男子,他從來都不敢小看也不願得罪,不過在臨走的時候,季紅蓮卻是過來將他拉到一旁,然後小聲地對他說道:「殷河啊,如果待會我爹想幫你,或者啟用你的話,你別耍性子,一定要答應下來啊。我以後可能沒什麼太多機會過來見你了,也幫不了你什麼忙了。」

  殷河愣了一下,道:「妳這是怎麼了?是要出遠門,還是要去哪兒嗎?」

  季紅蓮搖搖頭,道:「這倒不是,你知道我師父是大祭司吧,最近神教中事情突然多了起來,師父他老人家身體又不是特別好,所以以後可能會有很多事逐漸交接到我手上,比如祭祀天神、主持儀式這些比較重大的事情,我都需要很多時間去準備完成,所以以後大概會很忙吧。」

  殷河肅然起敬,道:「這都是大事啊,而且按妳這般說法,也許大祭司很可能是想將神教衣鉢傳給妳的,將來妳就是下一任大祭司了嗎?」

  「喂,別亂說!」季紅蓮瞪了他一眼,不過也沒有更多分辯什麼,只是嘆了口氣,道,「其實我心裡對做大祭司也並沒有什麼特別嚮往吧,不過師父他老人家對我師恩深重,我爹呢,他也對我寄望甚深。而且聽他們說,天神在我小的時候也有過徵兆,覺得我有資格去侍奉神明,所以才會看上我的吧。」

  殷河本來是十分替季紅蓮高興的,要知道,大祭司一職在聖城中崇高無比,象徵著距離神明最近的人,是整座聖城的精神領袖。甚至從某種角度上來說,大祭司比權勢滔天的長老會都更強大一些。

  不過在看到季紅蓮的態度之後,殷河很快就想到了另一方面的事,頓時也有些說不出話來。

  侍奉神明自然是需要全心全意,要做大祭司,便要終生禁慾,更不用說嫁娶之類的事了,這一生就要全部奉獻給神明,而且如果沒有重大事情發生的話,大祭司很可能一輩子都不會走出大金字塔上方的神廟。

  換句話說,那也許會是一個外表光鮮無比,地位崇高為萬民敬仰崇拜的終生囚徒。

  想到這裡,殷河的臉色也變得難看了起來,眼前的季紅蓮甚至還不到二十歲,正是如鮮花怒放般的青春歲月,如此美麗的少女,難道就要進入那冰冷的大殿終生在青燈古佛前枯坐,就這樣度過一生?

  殷河有些茫然,不知該如何去勸慰她。在所有聖城子民的心中,大祭司是無上光榮的一個職位,但是對於一個花季少女來說,卻又帶著另一番嚴酷氣息。

  到了最後,他也只能澀聲道:「如果妳不想去的話,或許可以問問妳爹,說不定他……」

  季紅蓮道:「他是很想讓我去的。他說我天分極高,又有神靈眷顧,不去太可惜了。」

  殷河默然無語。

  季紅蓮凝視著他,半晌後輕聲問道:「殷河,我問你,你想不想我去呢?」

  「我?」殷河欲言又止,臉色複雜,似乎有什麼話剛剛差點脫口而出,但最後還是苦笑道,「大祭司是何等崇高地位,像我這樣的人甚至都沒有機會去拜見。妳如果有機會的話……我不知道,嗯,不過,我覺得,呃,也許不應該放棄吧。」

  季紅蓮微微低頭,眼神中似有一絲黯然掠過,不過很快地,她又重新露出笑容,對他點了點頭,微笑道:「好的,我知道啦。不過我師父道行高深,一定會長命百歲,所以這件事也不可能這麼快的,哈哈。行了,你先去見我爹吧。」

  「嗯,好的。」殷河答應一聲,對她點點頭,走回到文雲身邊,兩人便向高樓書房那邊走去了。

  一路上,文雲並沒有說話,只是似乎不經意地看了身後仍然站在原地沒有走開的少女身影一眼,又瞄了一眼走在身邊的殷河,在心裡輕輕嘆了口氣,但終究也還是沒說什麼。

  他抬起頭,那座高樓巍巍聳立,一個人影站在窗口,他的千秋功業面前,什麼都不能擋路。

  ※※※

  敲門聲砰砰作響,裡面傳來「進來」的聲音,文雲推門而入,帶著殷河走了進去。

  名震聖城的季候長老最近看過去身上氣勢更盛了幾分,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一柄即將離匣而出的利劍般,隱隱有幾分撲面的鋭氣湧來,讓人下意識地要避其鋒鋭,不然就會有種刺痛受傷的感覺。

  不過,殷河與文雲行禮過後,站在窗邊正負手遠眺的季候長老轉過身來,展露笑容對他們打了一個招呼後,那和藹笑容頓時讓他身上的氣勢溫和了下來,沒有了那種咄咄逼人的氣勢,反而看起來更像是禮賢下士的王者。

  他招呼著殷河坐下,然後自己也回到書桌後的座位上,笑著問道:「最近過得怎麼樣?前些日子你不聲不響的自己就從玄武衛中退了出來,我本來還想讓人挽留你一下的,結果後來聽說是你自己態度堅決地要退走,我想了想,就不要做這個惡人了。」

  殷河微微垂首,道:「確實是如此,前一陣子發生了許多事,我也覺得自己不太適合在玄武衛中待著了,所以就擅做決定退出軍職,若是有什麼不妥之處,請季長老責罰。」

  「哎,哪裡哪裡,好好的說什麼責罰。」季候笑著道,「你立下了不少功勞,無論是在內環之地,還是回來以後,所作所為,可圈可點,我是很喜歡也很看重的。」

  殷河心中微微一動,但臉上並無異色,站起來抱拳道:「多謝長老。」

  「嗯,嗯,坐下說話。」季候含笑著說道,「今天叫你過來,其實也是有一件大事想和你商量一下。你人才難得,過去這段日子又證明了是忠心之人,再加上這件事和你也有幾分關係,所以想問問你,能不能過來幫我?」

  殷河愣了一下,道:「請問季長老,是什麼大事?」

  季候不答反問,道:「你是從內環之地中回來的,之前在那邊做了幾年?」

  殷河道:「三年。」

  季候點了點頭,道:「那想來你對內環之地裡的情況,基本是十分熟悉了?」

  殷河猶豫了一下,隨即還是點頭道:「不敢欺瞞長老,在目前所探明的道路範圍,從第一青玉所一直到十四青玉所這裡,我可以說基本都有把握的。不過再往裡走的話,內環之地中多有詭異事物,我也不敢對長老你做出什麼保證。」

  季候「嗯」了一聲,道:「確實如此,前些日子你遇到的黑魔螳就是一個意外吧,死了很多人。」

  殷河面上掠過一絲黯然之色,道:「是啊。」

  季候看他神色,沉吟片刻後,道:「現在我這裡有一件秘密大事,需要一個主持之人,想來想去後,我覺得你或許才是最合適的。」

  殷河吃了一驚,道:「什麼事?」

  季候緩緩站了起來,手扶桌面,身子前傾,看著殷河緩緩說道:「我要將一千個荒人帶進內環之地,然後讓這些身子強健之人,為我們人族去修建通天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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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籠絡(上)

  「讓荒人進內環之地為我們修路?」殷河吃了一驚,道,「這不太可能吧,大荒原上所有荒族部落都對那座神山敬畏無比,沒有任何一個荒人願意靠近內環之地那邊。」

  季候淡淡地道:「這由不得他們。」

  殷河愕然,這個時候文雲恰到好處地走了過來,道:「事情是這樣的:荒人畏懼神山不肯靠近那邊,這是大荒原上的常識我們也是知道的,但前些日子大祭司將長老會的三位長老召集商談,嚴詞訓斥了我們在內環之地中修路進度太慢……」

  殷河站了起來,皺眉道:「這樣說有些不妥啊,我是從內環之地那裡出來的,在裡面待了三年,深知在那其中修路的艱苦,無所不在的神山怪力可以侵蝕肉身就不說了,那邊還有種種聞所未聞、防不勝防的凶險,無論是樹木、野獸、地裂等等都有可能致人死命,甚至在完全預料不到的情況下還會出現從未見過的巨大魔獸屠殺我們。在如此情況下,修建速度如何快得起來?」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已經提高了不少,看起來確實是有些氣憤了。

  季候走過來用手拍拍他的肩膀,將他按回了座位上,嘆了口氣後道:「莫要生氣,聽文雲把話說完。」

  文雲點點頭,又繼續說道:「你說的這些,我們都懂,但或許大祭司久居神廟之中,知道的不多,不過他老人家地位崇高,又一心侍奉神明。對了,這次最重要的就是,大祭司對三位長老明言了,加快通天之路修建的指示正是神明對他降下了神諭旨意。」

  「神諭?」殷河一時啞然,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在偌大的聖城中,雖然長老會權勢極大,但所有人族共同信仰的源頭,當然還是在神廟中的神明。大祭司如此說了,確實幾位長老也無計可施,只能依言行事。

  文雲似乎對此也有幾分無奈,點點頭道:「是啊,就是神諭,所以你知道季長老的難處了吧,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大祭司說了既然我們人族修建通天之路有種種難處,那就讓荒人來修路,他們身子強健,而且、而且……」

  他看了季候一眼,口中似乎有些遲疑,季候擺擺手,道:「既然要託付大事,對殷河就沒什麼好隱瞞的。」

  殷河心中一跳,看著文雲,只見他猶豫片刻後,道:「雖然沒有明言,但當日那場商談中,大祭司的意思其實很清楚明了,荒人的命是不值錢的,不用顧惜,不要有任何顧忌,一切以修路為重,就算犧牲他們……也不要緊。」

  殷河臉色為之一變,轉頭看向季候。

  季候搖了搖頭,嘆息一聲,背負雙手走回書桌旁,道:「我當日在神廟中,看大祭司的意思,應該是這一批荒人就算死光了,他也要我們再去抓來其他的荒人,甚至數量更多的,不停地填補進去,一直到修好這條路。」

  殷河沉默無語,良久說不出一句話來,季候看著他,道:「你覺得此事如何?」

  殷河遲疑了一下,抬頭看了這位季長老一眼,緩緩地道:「這事真要去做的話,死的人會很多。」

  季候點了點頭,但並沒有說話,只是看著殷河,似乎還在等待著他後面的話。

  殷河咬了咬牙,又道:「我知道內環之地裡面的凶險,若是不顧一切強行加速的話,這一千人就算全死了都不夠,說不定還要更多數倍的人命去填。」

  季候的臉色仍然沒有什麼變化,甚至看起來還冷漠了幾分,道:「然後呢?有沒有可能修成?」

  殷河的眼角抽搐了一下,然後慢慢低下頭來,過了一會後說道:「只要不出現完全無法力敵的恐怖魔獸,應該是可以修成的。」

  「好。」季候點了點頭,坐回了椅子上。

  ※※※

  「這麼多荒人,這麼多條人命,如果真的都填到這條路上去,太傷天和了,就算是聖城裡我們人族大眾知道了,只怕也會一片嘩然。」殷河看著季候說道。

  「對。」季候道,「所以我們別讓他們知道了。」

  殷河苦笑了一下,道:「您一定是要做的嗎?」

  季候一直平靜淡定的臉上,突然掠過一絲煩躁,用手一拍桌子,略帶憤怒地道:「我當然不想幹,這種破事誰會願意做?可是我有什麼辦法,這是神諭,這是神明通過大祭司下的旨意,你覺得我能夠違抗神明的意志嗎?」

  殷河無言以對。

  季候深深呼吸了一下,讓自己的情緒平緩下來,隨後看向殷河,道:「怎樣?你現在也知道了這事情的來龍去脈,可願意幫我做這事?」

  殷河默然片刻,搖搖頭剛要說話,卻忽然被季候搖手攔住,道:「這件事很難,也很危險,我當然也不會讓你白幹。只要你肯幫我,我便答應全力助你奪回殷家,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你父親殷明陽現在已經完全放棄了你,要將家業傳給你那個異母弟弟?」

  殷河愣住了,一時沒有說話。

  季候又道:「你也是打小在我們世家圈子裡長大的,這種情況我相信你也看過不少。若是自己當不上家主,掌管家業的人,家主是自己嫡親兄弟的還好,若是旁支別系的,你會有多倒霉就不用我說了吧?」

  他冷冷地笑了一下,目光鋭利,似乎可以穿透人心,道:「說得不客氣一點,就算你自己想清高一些,不在乎這些家業,但以後如果你有後代子孫呢?他們本可以過人上人的日子,莫非你是要他們也像你之前一樣去街道上風吹日曬地當個街管,還是為了前途冒著生命危險加入軍伍中去廝殺巡邏?」

  殷河臉色變了變,雙手緩緩握緊,過了一會後,他忽然開口問道:「季長老,你為什麼要選我?」

  季候點點頭,伸出兩個手指,道:「第一,這段日子以來你做的很好,行事果斷,沉穩堅忍,是塊好材料,我覺得你是可造之材;第二,你最後站在了我這邊,我相信你。這麼大的事,我一定要交給自己信得過的人去做,但我身邊能用之人裡面,除了你以外,沒人去過內環之地。」

  殷河苦笑了一下,道:「應該是所有的世家子弟大概都不會願意去那種地方吧。」

  季候淡淡地道:「除了這兩個理由外,還有一個最重要的,是紅蓮相信你。」

  殷河一愣,只聽季候說道:「我膝下眾兒女中,如今看來也只有紅蓮天資出眾,將來可成大器。但現在看來,她深受大祭司看重,只怕日後是要接掌大祭司之位的。到了那時,她應該會需要一些在俗世中為她做事的幫手,這樣的人也必須能得到她的信任方可。我覺得你就是最好的人選。」

  殷河之前便聽季紅蓮說過進入神廟以後可能很少有時間出來了,此刻聽季候如此一說,頓時隱隱有幾分明白了過來,心頭莫名痛了一下,有幾分惘然,隨後搖頭道:「多謝長老抬愛,可是我……我覺得自己能力有限,如果紅蓮她真的成為大祭司的話,我實在是沒什麼辦法能幫上她的啊。」

  季候「哼」了一聲,面上露出幾分毅然之色,道:「我其他兒女皆不成器,若你當真能做出一番功業來,那麼我就算全力扶助你,讓你日後坐到我這個位置來,又有何難?」

  殷河身子大震,站了起來,看著季候驚道:「季長老……」

  季候神色肅然,目光凝重,並無玩笑之意,就那樣深深凝視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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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籠絡(下)

  陽光從窗口照了進來,落在地上,倒映出窗口的那個人影。文雲推門走了進來,輕輕走到季候的身後,道:「家主,殷河他走了。」

  季候點了點頭,並沒有說什麼。

  文雲猶豫了一下,道:「剛才一直到出門的時候,他也沒有答應我這件事。」

  季候淡淡地道:「此事凶險艱難,名聲又極不好,殷河他又不是窮途末路的搏命之人,有所猶豫也是在所難免的。」

  文雲嘆了口氣,道:「可是您已經把條件說得那麼好了,他居然還沒動心。」

  季候搖搖頭,道:「他如果沒動心的話,剛才就直接回絶我了,最後說了一句回去仔細考慮一下,分明就是動了心,只是眼下大概還過不去心裡那一關而已。」

  文雲想了想,忽然自嘲一般苦笑了一下,道:「也對,雖然平日裡我對那些荒人也不怎麼看得起,但如果要我真的去做,也許要斷送四五千條性命……這種事情,只怕我也是很難做得出來啊。」

  季候負手看著門外遠處,半晌後忽然道:「他會回來找我的。」

  文雲吃了一驚,沒想到這位家主竟對殷河有如此強大的信心,隨後又像是想到了什麼,道:「家主,萬一那年輕人做到你說的那些事,莫非你就真的要幫他上位,在未來接掌你的長老之位嗎?」

  季候面色不變,淡淡地道:「以後的事,誰說得清楚呢?先等他做到再說吧。」

  文雲看了一眼季候那沉默如冰的臉色,心中忽然一寒。

  這個時候,腳步聲突然響起,兩人轉頭看去,只見嬌俏的季紅蓮走了進來,對季候道:「爹,你找我?」

  季候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對著季紅蓮招了招手,示意她走過來,同時口中道:「是啊,來,過來吧。」說著,他同時對文雲使了個眼色。

  文雲會意,向季候行了一禮後向外走去,離開的時候還順手帶上了書房的房門。

  季紅蓮走到季候的身邊,道:「爹,你找我有什麼事啊?」

  季候伸手摸了摸這個女兒的頭髮,臉上露出幾分慈愛之色,道:「妳前頭不是跟我說了,這次再去神廟後,很可能以後就不能再像現在這般頻繁出來見面了嗎?咱們父女二人平時見面就不多,以後像這樣的機會就更少了,我心裡有些難受,就想跟妳多說說話啊。」

  說到最後,這個手握大權的男子似乎也有些動情,面上露出幾分黯然之色,還嘆息了一聲。

  季紅蓮面上也有了難過之色,眼眶微紅,但還是強忍下來,輕輕拉住季候的手臂,柔聲道:「爹,你別擔心,以後一有機會,我就會出來看你的。」

  季候有些欣慰地笑了笑,用手拍了拍季紅蓮白皙的手背,隨後拉著她走到一旁桌邊坐下,問道:「對了,我一直沒仔細問妳,為何這次回去神廟,妳會覺得以後可能出來的機會不多了?」

  季紅蓮看起來猶豫了一下,道:「我在巫術上的修煉還算不錯,師父他老人家是想讓我多侍奉神明,對各種儀式更熟悉一些,也算是為日後接掌大祭司做準備吧。」

  季候目光微閃,道:「但是我記得上次看到大祭司時,他似乎身體還算康健啊,如此施展巫法和神明溝通的事,應該還是由他來做,你還年輕,不必如此辛苦吧。」

  季紅蓮秀氣的眉頭皺了一下,似乎欲言又止。

  季候將她的神情看在眼中,沉吟片刻後,道:「大祭司對妳十分看重,這一點為父真是萬分感激,早就想要回報他一二,可惜大祭司深居神廟之中,輕易不能見面,也是有心無力啊。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妳就告訴我,為父一定會為妳做好的。」

  季紅蓮答應了一聲,看起來還是有些遲疑,季候便輕聲道:「怎麼了,看妳心神不定的樣子,是遇到什麼難處了嗎?跟我說說。」

  季紅蓮眉頭緊鎖,面上似有一絲憂慮,過了一會後才道:「爹,我覺得師父他老人家最近身子不太好,或許是得了重病了。」

  季候悚然一驚,藏在袖子中的手下意識地抓緊,但面上在最初的驚訝過後迅速又恢復了平靜,反而還安慰季紅蓮道:「怎麼會,大祭司雖然年紀大了一點,但他巫法精深,又有神明庇護,應該會長命百歲的,也不該會得什麼重病吧?」

  季紅蓮搖搖頭,往左右看了一眼,見這書房中始終只有父親和自己兩人,便壓低了聲音道:「按理說是這樣的,平日裡師父他就算得了什麼小病,也很快就會好起來。但最近這些日子,他……」

  季候盯著季紅蓮的眼睛,見她似乎有些猶豫,便追問道:「他怎麼了?」

  季紅蓮沉默片刻,道:「師父他最近沉默寡言,經常一個人獨處,不過在慣例以『通神術』與神明溝通時,他……他現在常常會叫我過去一起施法。」

  季候目光慢慢亮了起來,似乎有一道鋒鋭的刀在眼中掠過,如雪般明亮。他輕聲問道:「他有對此跟妳說什麼嗎?」

  季紅蓮輕輕咬了咬唇,道:「師父說,這也是為了我好,是讓我提早熟悉通神術,多加練習,日後等我真正接掌大祭司之位時,就能與神明順暢輕鬆地溝通了。」

  季候皺眉道:「兩個人同時施展通神術沒問題嗎?」

  季紅蓮對他解釋道:「神教中有一件聖人先祖傳下來的神器,名字就叫『神杖』,只有用通神術將巫力匯聚在神杖上,才能接觸到神明意志。所以說,只要有神杖的話,其實多一個人施法並不算什麼,反而會因為增強了靈力而更好與神明聯繫。」

  季候看著她,忽然間卻是笑了笑,道:「但是過往數十年間,大祭司他都是一個人施展通神術的,對嗎?」

  季紅蓮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季候目光閃爍,過了一會後點點頭,對女兒微笑著說道:「好了,這件事其實也不算什麼,大概是大祭司他真的想栽培妳呢?如果他真的身上生了重病,只要他自己不說,那我們也不好做什麼,就隨他去吧。」

  頓了一下後,他又說道:「我覺得大祭司他自己應該心裡有數的。」

  季紅蓮點點頭,應了一聲,隨後站了起來,看樣子是想走了,只是在走出兩步後,她忽然又停下腳步,面上露出幾分掙扎之色。

  季候走了過去,輕聲道:「怎麼了,還有什麼不好說的事,給爹說說,我自然會幫你。」

  季紅蓮猶豫再三,終於還是開口道:「爹,我施展通神術好幾次了,但是……從來沒有感應到神靈的意志。」

  季候一愣,臉色微變,道:「一次都沒有?」

  季紅蓮苦笑了一下,搖頭道:「一次都沒有,我是不是很笨,還是我根本就不適合修煉通神術啊?要不……要不就是神明不喜歡我。」

  季候目光急速閃爍了幾下,忽然間身子猛地震動一下,似乎想到了什麼,臉色大變。

  但很快地,他又迅速鎮定下來,對季紅蓮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然後柔聲道:「傻女兒,妳想太多了。如果妳真的一無是處、沒用的話,妳覺得大祭司還會真的一直栽培妳,並讓妳做他的繼承人麼?」

  季紅蓮臉色變幻,道:「是這樣嗎?」

  季候笑道:「肯定是啊。妳啊,就是想太多,怎麼不想想妳今年才幾歲,修煉通神術才多久,有些失誤也是太正常不過,大祭司都沒怪妳,妳自己有什麼好怕的?沒事沒事,多修煉幾次,自然就好了。」

  「哦。」被和藹可靠的父親這麼勸慰了一下,季紅蓮明顯心安了不少,當下笑著對季候行了一禮,便向門口走去。

  不過,在她快要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聽到背後季候好像是有意無意地向她問了一句,道:「紅蓮,上次大祭司召我們長老會三人商談修建通天之路的時候,在那之前,妳已經聽從他的命令,和大祭司一起施展過通神術了嗎?」

  「是啊。」季紅蓮點點頭回答道。

  季候笑著道:「哦,那可真早啊。好了,妳去吧,記得有空就回來看看爹啊。」

  季紅蓮笑著點頭,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吧,爹!」

  看著季紅蓮腳步輕快地走了出去,聽著腳步聲逐漸遠去,季候臉上的笑容逐漸收起,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冷笑了一聲,眼中掠過一絲冷峻之色,低聲道:「這是找不到神靈,所以狗急跳牆了嗎?」

  「那個所謂的神諭……」

  「嘖嘖嘖嘖,大祭司啊大祭司,論起膽子來,想不到你比這聖城中所有的人都大得多啊!連神明你都敢假借名義麼!」

  他慢慢地轉過身子,走到那扇窗戶旁邊,向著遙遠的地方眺望而去:「看來那座神山上,確實有你夢寐以求的東西啊。到底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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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遷軍(上)

  殷河是在三天後,再次來到了季氏大宅的高樓書房裡。

  那一天下著雨,天色陰沉沉的,空中飄著雨絲,陰雲低垂,讓人看起來覺得心裡有些壓抑的感覺。

  季候遣開了所有人,專門留了一段時間給這個年輕人。當書房中只有他和殷河兩個人時,這個聖城中權勢、地位舉足輕重的長老看起來異常的耐心和平靜,對殷河問道:「怎麼樣,那件事想過了嗎?」

  殷河肅容,鄭重地道:「想過了,我願意為長老效命。」

  季候臉上露出笑容,眼中也有欣慰之色,頷首微笑道:「好,好。」

  殷河又道:「只是關於這件事,我這裡還有幾點需要向您仔細瞭解一下。」

  季候點頭道:「這是自然,你說。」

  殷河道:「進入內環之地修路的荒人從何而來,人數究竟有多少?」

  季候毫不遲疑地道:「最早一批是一千人,若是後續還需要補充人力,只要你傳出消息來,我便會幫你補上,上不封頂,不必擔心。」

  殷河在心裡默默地念了一遍這「上不封頂」的話,面上神情又凝重了幾分,隨後又道:「眾所周知,荒人從不進入內環之地範圍,您打算如何讓他們進入內環之地幹活?」

  季候道:「強迫趕進去,以性命威脅,由不得他們不做事。」

  殷河沉吟片刻,道:「以武力壓制這些荒人當然是必須的,不過在此事上我這幾日也仔細想過,偶得一策,不知長老您可願聽一下?」

  季候笑道:「咱們現在也都是自家人了,何必客套,來,說來聽聽。」

  殷河道:「雖不知神山和內環之地中的那股詭異靈力對荒人有什麼影響,但他們長期以來敬畏神山不肯進入內環是事實,若是強逼他們進入,只怕也有許多麻煩。不如將這些人先蒙面遮眼,只說是遷到某個偏僻處做苦工修路,如此一來,或許反彈便減輕許多。」

  季候聞言略一思索,便緩緩點頭,道:「好,此法甚好,就按你說的辦。」

  殷河點點頭,隨即又道:「之前在內環之地中修路的人傷亡極重,如今再讓他們修路,那速度也是慢得出奇,並無太大效果了。不如將人族全部撤出來,只留一支精銳衛隊監控壓制荒人乾活,這樣也免得有人乾活時走漏風聲,您覺得呢?」

  「把人族的人都撤出來?」季候的眉頭皺了起來,站起身來回踱步,過了一會後道,「這樣會不會反而拖慢了修路速度?」

  殷河道:「兩堆人在一起幹活,荒人又是那種火爆性子,就算有我們衛隊打壓,但多半還是會發生衝突。另外我覺得,如果只用荒人乾活,說不定反而修得更快。」

  季候默然片刻,隨即點點頭道:「你是在裡面做過事的,我相信你,那就這樣定了。還有麼?」

  「修路的材料,主要是那種青玉石的數量……」

  「這個你放心,」季候直接道,「我會加派人手,再發動荒人部落那邊幫忙,總之,絕不會再短缺了你。」

  「好。」這一次殷河沉默了很久,似乎在心中斟酌言辭,過了好一會後,他才站起身,走到季候面前,道:「我想問一下,大祭司令我們加快修路,但是他可曾說過,到底要有多快嗎?」

  季候愣了一下,皺眉思索了一會,隨即緩緩搖頭道:「這……好像倒是沒有說清楚,當日在神廟中說起這事時,大祭司言辭嚴厲,神色不快,斥責了我們修路速度太慢,但確實沒跟我們提要修得多快才行。」

  他看了一眼殷河,道:「你問這個是什麼意思?」

  殷河苦笑了一下,道:「我這不也是心中沒底麼,就怕我到時候盡力做事了,結果還是做不到大祭司的要求的話,那我也就不必去了。」

  季候「嗯」了一聲,道:「這確實也是,要不你先等等,稍後我去神廟求見一下大祭司,在這上頭再仔細向他詢問一下。」

  殷河卻攔住了他,道:「季長老,且慢。」

  季候道:「怎麼?」

  殷河看起來有些猶豫,但最後還是說道:「我是這樣想的,這事您還是暫且先不對大祭司那邊提。只要之前我們所說的那些事能做到,您再給我三……五百精銳軍士,一千個荒人乾活的話,我覺得修路速度至少能比之前提高一倍。」

  他抬眼看向季候,道:「等到時過了一月兩月左右,您再以此稟告大祭司,看看這般速度他是否滿意。」說著,他苦笑了一下,道:「如果他老人家還不滿意的話,那我也沒法做了,您就另請高明吧。」

  季候沉吟片刻,點頭道:「可以,不過你這麼做,是不是還有其他緣由?」

  殷河點點頭,聲音放低緩了些,道:「如此或許不會對那些荒人奴隸逼迫太過,當然,還會有人死掉,但一千人的隊伍,應該可以撐得更久一些。不然,若是不顧一切強推的話,一個月內這批荒人大概就會死得乾乾淨淨。」

  季候愣了一下,隨即深深看了殷河一眼,片刻後他點點頭,道:「這樣很好,雖然我有辦法繼續搞來荒人,但仍然還是麻煩得緊,你那邊能做到這樣是最好的。」

  ※※※

  不知道有多少大事在發生前是無聲無息,絲毫不為人所知的,至少如今在聖城這座龐大的城池中,知道這件事情的人就少之又少。哪怕是長老會上另外兩家權勢很大的龍氏與夏侯氏,他們對這件事情的態度其實也是敬而遠之。

  當季候向那兩位長老提出他們出錢自己幫他們搞來荒人奴隸時,夏侯與龍氏兩家幾乎都沒有太多的猶豫就答應了下來。

  錢財麼,這等豪門世家堆積如山多的是。當然了,季候要的數目也是驚人,很是讓這兩大豪門肉痛了一陣,不過比起來要去抓三百多個荒人回來這種艱難且麻煩透頂的事,那就不算什麼了。

  反正從頭到尾,修路這件事都是大祭司在一意孤行、一力推動,內環之地艱險麻煩又是出了名的,季候能將這件事情攬過去,大家都是再高興不過了。

  所以,這件大事在聖城高層中意外的暢通,季候也調動自己手頭所有的力量做著各項準備,同時派人催促著白馬部落那邊盡快搞來荒人奴隸,並傳話出去讓荒人去更多更深更危險的神河中挖取青玉石,只要能拿來就有獎賞等等。

  一切都在聖城人們的視線之外,無聲無息中悄然進行著。

  大約一個月後,準備事項基本都完成了,而最重要的荒人奴隸,白馬部落也悄悄送了過來,總共一千人,基本都是成年男子,其中很多人身上都有拷打過的傷痕,精、氣、神也算不上太好。

  殷河對此當然不太滿意,不過也沒辦法,事實上這樣的情況也是難以避免的。為了掩人耳目,他乾脆就沒讓這些荒人奴隸進入聖城,直接在城外遠處一個軍營中將這些荒人關了起來,將養休息了三四天。

  在這中間,他讓手下的軍士在呼斥打罵這些荒人的時候,說了要讓他們去聖城東方,某個凶險但有金礦的地方為人族修路,只要道路修成,就放他們自由回家云云。

  五天後,季候派來了大批車馬,殷河指揮精銳的戰士將這些荒人一個個五花大綁、頭戴黑套地趕上馬車,能擠多少人就擠多少人。

  刀兵之下,荒人奴隸敢怒不敢言,就這樣都糊裡糊塗地在眼前一片黑暗中坐到了擁擠不堪的馬車上。

  馬車動了,然後走了很遠很遠、很久很久的路,而實際上是殷河讓他們直接在軍營外頭繞圈子先走了十幾圈,隨即開始前往內環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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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4 23:59:34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六章 遷軍(下)

  這樣的大事,季候當然不可能置之不理,在這一天,他帶著心腹文雲也來到了軍營之外,遠遠地眺望這邊,同時不時有傳遞密報的探子從旁邊遞上字條,告訴他此刻軍營裡發生的事情。

  當那長長的一隊馬車終於離開軍營,開始向遠方走去的時候,季候與文雲兩人的臉色各異。

  過了一會後,季候問文雲道:「文雲,你覺得殷河此人如何?」

  文雲點點頭,道:「做事井井有條,思慮周密沉穩,確實是個人才。看來家主慧眼如炬,又有一個得力臂助了啊。」

  季候笑了笑,道:「再看看吧,到了內環之地後才是真正的考驗。」

  說罷,他便轉身走去。

  文雲跟在他的身後,猶豫了一下後又道:「家主,這件事真的不要和紅蓮小姐說嗎?」

  季候擺擺手,道:「先不跟她提了,如今她也是肩負重任,輔佐大祭司侍奉神明,那才是最重要的事。」

  文雲點點頭,感歎道:「是啊,小姐能得到大祭司看重,也是福氣。能跟神明溝通的人,放眼咱們整個聖城整個人族,也只有大祭司一個人了吧!」

  季候並不言語,只是向前走去,只是在他嘴角邊,忽然掠過了一絲略帶嘲諷的冷峻笑意。

  ※※※

  一切都早已按殷河與季候的計劃安排好了,包括已經堆放在內環之地中的大量青玉石,也包括已經全部撤走了的人族,留下的只有空空蕩蕩的土地。

  這一行一千五百人的隊伍,就這樣進入了內環之地。

  就算到了這個時候,殷河也並沒有讓人立刻取掉這些荒人奴隸頭上的黑色布套,同時,他也在仔細地觀察著這些荒人奴隸,想看看這些人的身上會不會發生什麼意外。

  事實上,在這之前,他就已經偷偷拉了四個強健的荒人,像今天這樣蒙面遮眼地偷偷送進內環之地,並且不是只在邊緣逗留,而是一直帶到了十分深遠的地方,為的就是看看荒人對內環之地中那些無所不在的神山靈力有什麼特別反應。

  畢竟千百年來,荒人對神山異常敬畏,始終無人膽敢靠近這裡,除了神話傳說的約束外,誰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還有什麼其他原因。

  幸運的是,這四個對外界一無所知的荒人奴隸好像並沒有發生什麼異常情況,除了有一個人有幾分胸悶咳嗽的症狀外,其他三人幾乎都沒有任何異樣。

  這個發現讓殷河長出了一口氣。

  只是今天,一千個荒人奴隸同時進入內環之地,與上次試驗帶了四個人還是不太一樣的,這麼多人有強有弱,不知道會不會又冒出一點意外出來。上次那唯一會胸悶咳嗽的荒人奴隸,顯然還是多少受到了這裡詭異力量的影響。

  車輪滾滾,馬車不停向前行走,大約是進入二百丈左右的地方後,所有的荒人奴隸都被趕下了馬車,因為這個距離,就是牛馬這種牲畜進入內環之地的極限了。

  再往深處走,牛馬基本就撐不住,會很快死去的,這都是過往許多年來,人族用血一般的教訓得來的經驗。

  所有的荒人奴隸都不被允許摘下頭套,人族的士兵將他們用長繩子系成一隊隊,然後在黑暗中慢慢地向前走著,繼續往內環之地深處走去。

  早前人族在這裡修建的青玉所是五里一處,所以他們的第一個目的地就是五里之外的第一個青玉所。

  殷河一路上仍是仔細地觀察著這些荒人,情況還算好,在並不知道自己已經誤入了荒族千年禁令的內環禁地的情況下,這些荒族人的情緒都還算平穩,大概只是眼睛一直看不見有些焦躁不安,不過在周圍人族士兵的打壓下,他們也不敢發作什麼,就這樣慢慢地走著。

  直到大概走了二里地的時候。

  隊伍中的一個荒人奴隸,突然倒在了地上,他用手狠狠地扼住自己的喉嚨,雙腳在地上亂蹬著,口中發出含義不明的嘶喊聲,拚命掙扎起來。

  這個意外讓周圍的荒人一陣騷動,但很快更多的人族士兵衝了過來,將那個荒人奴隸單獨拉了出來,同時又打又罵,將剩下的那些荒人奴隸壓制住。

  沒過多久,殷河也迅速趕了過來,只是當他來到那荒人奴隸的面前,將兀自戴在他頭上的黑色布套取掉時,在他眼前出現的已經是一張死人的臉。

  這個荒人奴隸的雙眼鼓脹而出,舌頭也伸了出來,顏色青紫,整張臉看起來也變成了黑灰之色,很像是被吊死的那樣。同時,他的雙手始終放在喉嚨上,至死也沒鬆開,彷彿有一雙無形的手始終在扼住他的脖頸,最終讓他窒息而死。

  殷河沉默地看著這個死人,過了一會後站了起來,喚過旁邊士兵,將他的屍體丟到了路邊稍遠的地方。

  在這片危險、野蠻的土地上,會有東西在隨後的日子中將這具屍體處理掉,讓他歸於大地,消散在人世間。

  隊伍並沒有就此停頓下來,在殷河的命令下,仍然在繼續前行。

  而人數眾多的荒人奴隸,在這一場沉默又詭異的行軍過程中,在逐漸深入這片危險而未知的土地上,大部分人特別是身子強健的荒人,都沒有出現異常情況。

  但死人的情形,仍然還是在繼續出現著。

  兩里地的時候,死了三個人。

  三里地的時候,死了八個人。

  一開始看著這麼多的荒人突然開始倒下、扭曲、抽搐,然後死去,不明原因,饒是人族的士兵中多是看過生死的精銳,那種氣氛也開始變得極度壓抑起來。

  人人臉上神色鐵青,許多人都時不時向周圍觀望,與那些荒人奴隸不同,他們是知道這個地方是哪裡,也深知這裡在古老傳說中的那些可怕的傳言。

  這種氣氛在走到三里地的時候達到了最高潮,不只是在黑暗中聽到死亡倒地聲變得十分恐懼和害怕的荒人,就是人族士兵也開始有些不穩起來。

  但是幸好,在繼續前行之後,好像是死神已經收割了足夠的性命,已經滿足並悄然離開了這裡,從四里地開始,這支隊伍中居然再也沒有死人。

  直到黃昏時候,他們抵達了夕陽光輝中,那個巍然聳立的第一座青玉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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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4 23:59:53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七章 潛流(上)

  黑夜中有一個巨大的黑影在內環之地中廣闊的原野上行走著,牠的步伐並不快,但每走一步就跨越了十來丈遠的距離,踏足大地,可以令周圍附近的土地都為之顫抖。

  天上陰雲密佈,無月有星,淡淡星光灑落下,依稀能看到這隻匪夷所思的巨獸身上彷彿披著一層鋼鐵鎧甲般長著倒刺的堅韌皮膚。低沉而沉重的呼吸聲,如雷鳴一般滾過這片荒野,迴盪在天地之間。

  而在這個巨大黑影的千百丈外的地方,一座山峰突兀而起,直上雲霄,正是大荒原上無數人敬仰、崇拜又聞之色變,為之驚恐、畏懼的神山。

  夜風徐徐吹來,伴隨著那隻巨獸低沉猶如怒吼的呼吸聲,周圍好像瀰漫著一股詭異的氣息。空氣中似乎總有一種微微扭曲和閃爍的光芒,那是從神山上飄來的氣息,如此濃烈,如此可怕,甚至可以在無形中令這一方土地都發生奇異的變化。

  神山之高,無法看清,只能望見雲層上烏雲集聚到山峰周圍,滾滾翻騰如潮水一般,終日不停歇,又像是驚濤拍岸,一波波一浪浪拍打著雄偉的山峰,彷彿在孕育著什麼,又像是在守護著什麼。

  細長明亮的閃電,不時出現在厚厚的雲層中,似一條條劇烈翻滾的銀蛇,撕裂著天空並放射出耀眼奪目的光芒,照亮了這黑暗的世界,但很快又歸於黑暗,等待著下一次光輝燦爛的瞬間。

  而在更遙遠的天際蒼穹上,一排排一道道奇異的虹光閃爍在天空,不停地扭動著,偶爾有一道流星劃過天穹,就彷彿是天地初開時的絢麗。

  荒野上的巨獸忽然停下了腳步,轉頭望著那座神山,仰著頭愣愣看著,許久也沒有動彈一下。

  過了一會後,在牠的頭頂之上,一片陰影動了一下,露出了一個似乎與普通人差不多大小的身影,帶著幾分蒼老的聲音,似乎輕輕歎了口氣,道:「神石越來越不安穩了,若是它鎮壓不住幽冥之門,只怕咱們就要大禍臨頭了啊。」

  那隻巨獸抬了抬腦袋,過了片刻後,牠忽然伸出一隻巨爪,在黑暗中緩緩向神山的方向指了一下,口中發出一聲低沉吼叫。

  那蒼老的身影好像愣了一下,隨即似有幾分感慨,輕輕用手拍了拍這隻巨獸的頭,道:「你倒是,倒是……有氣魄啊。可是幽冥之門若是重開,從那邊過來的眾多魔獸都是厲害之極,你只有一個啊,能打得過牠們麼?」

  「吼……」黑暗中的巨獸仰望著神山,似乎在答應著什麼。

  那人影沉默了下去,過了一會道:「嗯,我知道的,龍王。我知道。你們世世代代都守護著這片大地,你父母,你爺爺奶奶,還有更多的祖先,都是這樣。」

  「可是……」他的聲音似乎突然間變得有些嘶啞,彷彿是因為憤怒,又像是無比的厭惡,冷冷地道,「值得嗎?」

  巨獸在半空中微微轉過身子,向前走去。那個蒼老的身影坐在牠的頭上,他的聲音迴盪在這裡,像是一個死去多年的鬼魂仍然在憤怒地述說著自己的詛咒,回憶著多少年前的往事。

  「是那個卑鄙的人類偷走了神杖,讓神石失去了支撐,進而神力混亂溢出,讓這裡變成了這副鬼樣子;也是那個傢伙,為了逃命,甚至毀掉了另一個龍蛋,那是你們龍族世世代代唯一的雙生伴侶啊。」

  「傳承了萬年的龍族,到了你這一代,就不得不滅亡了啊!」

  「轟!」

  天空中驀地響起一聲驚雷,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一道恢弘的閃電劃天而過,像一柄利劍將天穹劈成兩半,整個世界彷彿都為之震顫。

  那片刻的光輝下,那片黑暗之中突然閃過的光亮,照亮了巨獸,那恐怖而可怕的頭顱,巨大的犄角,似蛇一般詭異的眼瞳,掃過這人世間,睥睨萬物,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祇,充滿了不可一世的力量與威嚴。

  彷彿萬物天生就要匍匐在這只恐怖的巨獸腳下,連天地都為牠助威。

  片刻之後,閃電悄然而退,驚雷緩緩而散。

  巨龍重新隱入了黑暗,低沉如雷的呼吸聲緩緩響起,也不知過了多久,那隻巨獸又轉向神山,緩緩伸手指去。

  那個蒼老的身影默默眺望著那個方向,然後歎了口氣,道:「好吧,就這樣了。」

  ※※※

  住在聖城或是聖城外大荒原上的人們,不管是人族還是荒族,都很難想像天地之間會有如此劇烈可怕的電閃雷鳴,那雷鳴聲與閃電的樣子超出了大部分人的想像之外,很容易讓人想到是神明的力量、又或是某種末日惡魔的可怕。

  這當然是一種臆想,至少從來沒人證明過,不過那一天晚上內環之地中的雷電轟鳴還是讓許多人都沒睡好。不過還好,到了第二天天亮後,殷河將所有人從青玉所中趕出來時,天空已經放晴了。

  這個時候,所有的荒人奴隸都已經取掉了黑色頭套,他們的眼睛第一次開始好奇又帶著畏懼地觀察這裡周圍的情況。

  不過第一眼看過去,入眼處的東西,天空大地、原野道路、樹木草叢,都沒有什麼太過異樣的情況,好像就是大荒原上的某處地方而已。

  唯一有些奇怪的東西,大概就是昨晚他們睡覺得這座青玉所了吧。整個用青玉石堆砌建造的房子,巨大且雄偉,但與周圍的環境比起來,這座房子顯得異常彆扭和生硬,就像是硬插進這片天地裡的異物一樣。

  殷河並沒有給更多時間讓這些荒人奴隸去休養生息到處張望,在他的命令下,精銳強悍的人族士兵將那些荒人奴隸重新趕到一起,編成隊伍,然後繼續向內環之地的深處前行。

  也許是在第一天進入這裡的時候,已經在無形中以死亡的形式無情地淘汰了一部分人,所以在這之後的行路過程中,並沒有荒人奴隸再次以那種像是窒息一樣的詭異方式死去。

  不過,雖然殷河三令五申多次強調,但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因為走錯路,不小心接觸毒蟲毒物,又或是無意中被這裡詭異的怪物野獸傷到的荒人,還是時不時地會出現一兩個,遇到這種情況時,幾乎都救不回來。

  對於死掉的人,殷河沒空、也不會去傷懷哀悼,他的心腸似乎在衝進回到這片土地後就突然再次變得冷酷起來。

  他帶著這支身負使命的隊伍,繼續向前行進,越過了艱難路途,在數日之後,抵達了人族在內環之地中所能抵達的最深處。

  第十五座青玉所。

  那個曾經變成血腥地獄的地方。

  而殷河,就是唯一一個從那個地獄中逃出來的人。

  站在那座青玉所前,所有人似乎都沉默了下來,那座高大的青玉所依然矗立在那裡,但是青玉所之前的這片土地上,到處都是黑暗灰紅的泥土,燒焦的痕跡到處都是,雖然沒有了更加可怕的斷肢殘骸,但森然的骨骸和那些可怕的血跡,仍然隨處可見。

  甚至,就連青玉所的外牆上,也能看到幾個明顯的巨大爪痕。

  那要是何等巨大的怪物,才能造成這樣的印跡!

  一時間,人人變色,不能呼吸。

  殷河獨自一人慢慢走到了青玉所的大門前,空氣中早已沒有了當初那種可怕的氣味,當微風吹過來的時候,空氣好像格外清新香甜。但是殷河卻彷彿在眨眼的瞬間突然又回到了那個可怕的時候,又看到了在大門內外,咫尺之遙,自己的那個好朋友滿身鮮血地爬過來,然後可怕的蟲刃突然揮舞劈下,將他釘死在了門口。

  他忽然猛力地晃了晃頭,將那些詭異的記憶都從腦海中甩了出去,然後向後頭招了招手,面無表情地第一個走進了這曾經被血海淹沒的青玉所。

  後頭的人們面面相覷,隨後隊伍騷動了一下後,也開始慢慢向前走去,跟隨在他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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