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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enixpy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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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橘花散里】將軍在上我在下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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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27 23:53:27 |只看該作者
50、紅顏弱柳

  因表小姐駕到,葉昭總算有了親手佈置女孩子閨房的難得機會。

  青紗帳,碧櫥窗,百寶閣、玲瓏架,她還興致勃勃地在庫中翻翻撿撿,什麼精巧有趣就拿什麼,一股腦送進房間,毫不心疼,只管丟得滿滿當當,看得人直搖頭。還是夏玉瑾實在受不了她亂七八糟的眼光,親自動手,指揮人重新收拾了一番,將房間佈置得錯落有致,丟掉金玉玩意,換上紙墨筆硯和名人書畫,總算有了上京大家閨秀的氣息。

  看著耳目一新的房間,葉昭尷尬解釋:「我從不擺弄這些。」

  夏玉瑾絕望地拍拍她肩膀,長長地歎了口氣,搖著頭繼續去練武場了。

  這世上,有些人喜歡在心裡用懲罰性許願來增強信心,比如看不完這本書就不睡覺;寫不出滿意的文章就不出門;考不上秀才就不娶媳婦;賺不到二十兩銀子就不吃肉等等。

  夏玉瑾也是這類人,平時喜歡偷偷許些骰子搖不出連續三個豹子就不吃晚飯;擺不平某個混蛋就一個月不上青樓等等願望,如今,他的最新許願是,沒做好征服媳婦的準備前,絕不行房!

  所以,為求順利推倒媳婦,翻雲覆雨。他不再挑食,除狂吃楊氏準備的食物外,每天沒事就泡在練武場,揮汗如雨,刻苦練習。臉色比以前好了許多,喜得安太妃情不自禁,不但免了他三不五時回去請安,還派人送了不少補品來。就連秋華秋水兩個對他橫挑眉毛豎挑眼的人,也感動於這番毅力,不由高看了幾眼,把他從廢物拉到可造廢物行列,態度也沒那麼惡劣了。

  休息時,夏玉瑾想起葉昭這段時間來心情甚好,問陪他練武的兩個女親兵:「她和表妹關係很好?」

  秋水想了想,答:「打戰的時候,葉將軍有時候會給舅老爺寫家書,有時候繳獲了戰利品,也會挑幾件出來,隨信附送給表少爺小姐們,給惜音表妹的似乎都是上上份,兩人關係大概不錯吧。」

  夏玉瑾好奇:「也是個喜歡舞槍弄棒的女人吧?」

  秋華快嘴道:「誰知道?將軍不太喜歡在人前提私事,信件什麼都是胡軍師幫忙處理的,你可以問問他。」

  「不必了,」夏玉瑾揉著酸痛的胳膊,不以為意,「我也就好奇問問,不過是個快出閣黃毛丫頭,再難相處也用不著我這表姐夫和她相處,應該翻不了天去。」

  秋水點頭:「也是,將軍不會讓表小姐和你在一起的。」

  秋華附和:「免得帶壞人家名聲。」

  「少胡扯,」夏玉瑾嘀咕,「就憑阿昭的爺們做派,她帶出來的女人,名聲能比我強?」

  過了一會,在親兵們橫眉怒眼的鎮壓下,練武場重歸和平。

  一個多月後,車船轉頓,表小姐終於抵達上京,葉昭在軍營得到消息,連忙派人去接。

  兩輛裝東西的車,並一頂藍呢素帷小轎晃悠悠地來到南平郡王府門口,由僕役們幫忙卸下東西,送入準備好的院落,幾個婆子上前抬轎,從邊門入,直到正屋的院門外方停下。

  南平郡王府,女主人形同虛設,只能由楊氏做主,帶著幾個管事娘子出來相迎。

  眉娘和萱兒給將軍慣得膽大,也在不遠處悄悄看熱鬧。

  杏花樹下,轎簾輕輕掀開,走出個乾淨俏麗的小美人,梳著烏雙髻,穿藍綢衣,插著幾根時興的金釵銀飾,圓圓的臉上雖有幾點雀斑,眼睛笑得如新月彎彎,嘴角一對活潑可愛的梨渦,看著就討喜。

  這位就是表小姐吧?看著不難相處。

  楊氏舒了口氣,正想上前相迎。

  未料,小美人回身行禮,恭敬地打起轎簾,俏生生地道:「姑娘,到了。」

  藍呢轎中,輕輕伸出一隻手,搭上了小美人的肩頭。

  戲文裡形容的「手如柔荑,肌若凝脂」「春蔥玉指如蘭花」展現在所有人面前,光憑這只白皙、細膩、柔軟,完美無瑕的手,就美得讓人屏息失神。

  楊氏愣了會,賠笑迎上前去。

  柳惜音緩緩從轎中走下,枝頭紅艷的杏花頓時失了光彩。

  她有著完美的面孔,完美的眼睛,完美的鼻子,完美的嘴巴,完美的身材,從頭髮到指尖,沒有一個地方不美。傾國傾城、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紅顏禍水……古今往來,所有形容美女的詞語都能放去她身上而不顯突兀,就算為她點烽火戲諸侯,建酒池肉林以博一笑也值得。

  她穿著淡綠色的紗裙,素白色的羅衫,通身上下沒有任何裝飾,只在如雲的秀髮旁斜斜插著根簡單的小玉簪,上面吊著顆小指節大,熠熠生輝的金剛石,隨著她微微搖晃,像蜻蜓點水,如弱柳迎風。緩步行來,不卑不亢地對楊氏行了個半禮,說話的聲音裡彷彿帶著特別的音律,動作優雅如舞姿。

  「匡當」一聲脆響。

  是外頭服侍的小童看得太入迷,不小心打翻了裝糕點的碟子,驚醒眾人。

  每個女人都在撫心自問:「天下間的男人看了這等美色,還想看別人嗎?」

  眉娘素來自持貌美,如今強敵出現,心中恐慌,先死死地盯著她,從頭看到腳,再從腳看到頭,翻來覆去幾遍,自知不敵,氣得扭斷了指甲,揉碎了手帕,臉色難看得連胭脂都蓋不住。

  萱兒雖遲鈍,看見這等艷壓群芳的尤物,也有點緊張,拉扯著眉娘的袖子道:「這個……惜音表小姐好像比郡王爺還好看?」

  「何止好看?她比兩個郡王加起來都好看。」眉娘只恨不得把柳惜音的臉皮剝了安自己身上,說話的聲音都是從齒縫裡憋出來的, 「哪有女人能長成這等狐狸精模樣?可恨!」

  楊氏在心裡默念了十八遍「表小姐來暫住是準備嫁別人家去的」,總算將混亂的心情壓制下來,賠笑道:「將軍聽見表小姐要來,很是高興,她說馬上就回來,一路奔波,我先帶你去安頓?」

  柳惜音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羞澀道:「是惜音打擾了。」

  「都是自家人,有什麼打擾不打擾,惜音表妹太見外了!」葉昭人未至聲先到,她身上穿著朝服,來不及換下,興沖沖地直奔過來,身後還帶著想看熱鬧的夏玉瑾,「上次見時,你還不到我胸口呢。現在個頭高不了不少。」

  柳惜音的身形輕輕頓了一下,然後迅速回身,低頭拜見,領子處露出像天鵝般修長、優雅的脖子,她垂下眼,含笑道:「阿昭……」

  這等美人,就連照慣鏡子的夏玉瑾,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葉昭看見她容貌,原本想大大咧咧地攬住她的雙手停在空中,不好意思地縮回,過了好久拍拍她肩膀,柔聲道:「女大十八變,我差點認不出了。」

  柳惜音道:「阿昭卻沒變多少,還是和我記憶中一模一樣。」

  葉昭苦笑:「八年了,也長大了,哪能和以前一樣?」

  柳惜音掩唇笑道:「是阿昭成熟了。」

  夏玉瑾賞了半響美人,同樣是武將的女兒,看看人家的優雅和女人味,再看看自家媳婦的粗魯和男人味,不勝唏噓。琢磨著將來若不幸生了女兒,萬萬不能讓她和母親學壞,得好好親近這個小姨子,只要學得兩三分,他也能含笑九泉了。

  葉昭丟下感慨中的夏玉瑾,親手牽起表妹,慇勤領她去安排好的院落。

  臨行前,柳惜音悄悄朝夏玉瑾抬了一眼,波光流轉,嘴角掛著抹若有若無的微笑,轉瞬即逝。

  是秋波?久別重逢的秋波?

  不是給他媳婦的,是給他的?

  夏玉瑾遲鈍地回過味來,感動得不能自已。

  葉昭的表妹好!不但人好、心好、眼光也好啊!

  若是連那麼乖巧懂事的美人兒都嫁不上品貌兼備的好郎君,全天下的女人都該詛咒月老挨雷劈了。
常與同好爭高下,不與傻瓜論短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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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27 23:53:44 |只看該作者
51、電閃雷鳴

  表妹住在梧桐院,黑瓦白牆,錯落著五六棵梧桐樹,點綴著七八叢薔薇花。

  葉昭說:「你喜歡夏天,這個院子正是依夏天景致來建造的,如今已五月,馬上就要入夏,到時候梧桐樹蔭,薔薇花開,應該是美麗的。」

  柳惜音正在屋中踱步,四處打量,聽她這般說話,心裡一喜,嘴角更添笑意:「難為你都記得,這屋子裡的擺設,不是你安排的吧?」

  葉昭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你看我像是會擺弄這些女孩子玩意嗎?」

  柳惜音道:「也是,你說買些東西送我,還以為會是花粉頭油,結果拎條活魚跑回來,濕漉漉的,一蹦一跳,把我嚇得半死。」

  葉昭:「那可是上好的刀魚!而且最後不是被我偷偷烤熟了嗎?你吃的還是最多的。」

  思及童年往事,兩人笑個不停,夏玉瑾等得不耐煩,料想媳婦要陪表妹用飯,便自顧自吃了,不久後,天空下起淅瀝瀝的細雨,綿綿不絕,直至夜深。

  回屋時,夏玉瑾早已梳洗完畢,全神貫注地在燈下看書。葉昭想誇他勤奮,走過去窺了一眼,是本《春宮秘戲》,張了幾次口,什麼話都說不出,於是默默地轉身走開了。

  練武一個多月,每日進補,身子骨大有長進,爬起山來腰不酸了,腿不軟了,估摸努力撐上半個時辰不成問題,所以準備功夫也馬馬虎虎算完成了。夏玉瑾腦子裡飄著的除了春宮,還是春宮。

  至於柳惜音,他也不是沒心神蕩漾過。

  但大部分男人心裡都有條高低不等的美女欣賞線,越過這條線的都是美女,及格美女和極品美女差距不大,頂多是路上遇到,偷看多少眼的區別。

  娶妻娶賢,會特別想娶回家的女人,還是會在及格以上美女內挑性格、家世、才華等等,美妾是玩物,拿出來娛樂娛樂也罷了,對妾室動真心的男人不是沒有,但肯定是那個妾室長得不錯,性格脾氣特別對口味,和她是不是極品美女並無關係。

  夏玉瑾自己長相很美,眼光比較高。在風月場混慣了,也不是剛見女人的愣頭青小子,很有原則,從來不碰良家女、守規矩女、朋友妻妾和糾纏不清的女人,所以很少惹麻煩。如果柳惜音是青樓花魁,衝著這份天仙絕色,他非撲過去捧上半年場不可,可偏偏是葉昭的表妹,良家好姑娘,那就不應亂來了。

  搖頭晃腦,感歎半晌,夏玉瑾把思緒從柳惜音的臉放回自家媳婦的腿上,想起那的一夜,心神更加蕩漾,越發覺得女人的臉能當飯吃嗎?自然是床上功夫好更佔優!

  他見葉昭已經上床歇息,趕緊跟過去上,帶著憋了一個多月的邪火,醞釀幾口真氣,做足準備功夫,翻身壓上,欲報初夜之仇。

  屋外雨聲漸大,夾雜著電閃雷鳴,風吹大樹,樹枝亂舞,發出吵雜的聲音。

  夏玉瑾扯開葉昭的衣服,坐在她身上,整理一下凌亂的長髮,然後俯下,重重地啃了脖子一口,惡狠狠地說:「今夜讓你知道爺的厲害!」

  葉昭從下而上仰望著,忽然一把抓住他的腰,揉著揉著,十指慢慢滑下,半瞇著眼道:「試過才知。」

  夏玉瑾立刻像惡狼般,朝他心心唸唸的大腿撲去,拉扯著腰帶,滾燙的腦子裡戰鼓齊鳴,旗幟飄揚,吶喊著:「老子一定讓你知道什麼是蝕骨!」

  門外忽然傳來了侍女急促的敲門聲:「將軍……將軍……」

  「哪個不長眼的!」夏玉瑾正在情緒激昂總,恨不得將這個破壞戰局的蠢貨一腳踹出去,「沒事就滾!」

  葉昭攔住他:「何事?」

  侍女也發現郡王爺很不高興,心裡忐忑,硬著頭皮低聲道:「是表小姐一直在哭,怎麼勸都勸不住,能否請將軍過去看看?」

  葉昭翻身坐起,著襪穿鞋:「是我疏忽了,她原本就膽小怕雷。」

  夏玉瑾帶著發洩不得的,呆呆地問:「你要過去?」

  葉昭為難道:「她畢竟是個女孩子,膽子柔弱,害怕打雷下雨。更在漠北屠城的時候,失去父母,心裡也留了些陰影,容易害怕,如今到新地方,怕是不習慣。」

  夏玉瑾聽後,覺得這般如花似玉、嬌弱可愛的美人兒自幼失去雙親,實在可憐,他是個大男人,總要體諒一二,反正自家媳婦跑不了,想什麼時候想辦事不能辦?所以不應為這點小事計較。於是他深呼吸,努力壓制,大度揮揮手道:「快去快回。」

  葉昭:「嗯。」

  夏玉瑾抱著被子,繼續養精畜銳,等待著。

  這一等,他就沒等到媳婦回來。

  葉昭派人傳話:「表小姐認生害怕,哭泣不停,她先陪表小姐睡下了。」

  夏玉瑾呆呆地在床邊又坐了許久,最終灌下一壺涼水,鬱悶地在床上趴出個大字型,獨自睡了。

  梧桐院內,柳惜音剛剛拭去淚痕,破涕為笑,紅通通的眼眶和鼻頭,看上去和雨打梨花般嬌羞動人,她穿著白色中衣,輕輕挽起袖子,玉手輕抬,散下滿頭青絲,然後吹熄琉璃盞內燈火,每個動作都是入骨的柔媚。她慢步爬上床,輕輕靠向葉昭,喃喃道:「阿昭,我好怕,閉上眼就做噩夢,夢裡爸爸媽媽都死了,你把我丟下,自顧自去了,任憑我在後面怎麼吶喊,哭泣,你都不回頭,不留下。」

  漠北慘劇,是葉昭心裡最柔軟之處,多年以來,對這個小時候跟她一塊兒長大的表妹除了憐惜還是憐惜,從沒半分不耐,於是拍拍她的背道:「我從不會丟下你的。」

  「是啊,你從不會丟下我,雖然欺負我最多的人是你,但最照顧我的人也是你,你捉弄我,有好東西也讓著我。」柳惜音看著漆黑的天花板,輕輕說,「我打碎了青花瓷,你替我頂罪,我對叔叔撒謊,你替我圓謊。最後,不管我做了什麼壞事,你都會原諒我。」

  可是,還有呢?

  葉昭困極,早已入睡。

  柳惜音側身,聽著她淺淺的呼吸聲,溫柔的眼裡再次流下兩滴清淚,最終閃過一抹厲色。

  葉昭,你這個卑鄙無恥的混蛋。

  所有欠我的東西,我統統要取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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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27 23:53:57 |只看該作者
52、色膽包天

  連綿不絕的雨,下了整整七八天,尚未有停歇的跡象,今年收成怕是不會好,國庫空虛,大戶人家爭相屯糧,西南收編新軍,川南雪災,處處都是耗錢糧的地方,於是米菜價錢悄悄往上漲,白米從二十文漲到四十文一鬥,就連平頭百姓吃的雜糧粗面也漲了五文錢。

  皇上要做明君,帶著皇后一起勒褲腰帶,皇親貴族和朝廷官員們上行下效,雖然吃不得苦,也不敢奢侈得太出格,原本十兩銀子吃一頓飯的改成八兩,要納兩個小妾的只納了一個,家裡養的二十個戲子裁掉五個,媳婦新打的金簪少添兩顆寶石,朝服的惹眼處打塊小補丁,表示和皇上同甘共苦的精神。

  南平郡王府風波不興。

  論滿朝文武百官的吃苦本事,宣武侯葉昭是個中翹楚,她行軍多年,多次被圍困,睡得了雪地,吃得慣豬食,除買武器不惜一擲千金外,幾乎找不出任何與奢侈掛鉤的愛好。夏玉瑾雖是享樂慣的,卻天生聰明,對正經事外的玩意都學得玲瓏透徹,除了玩得一手聽骰絕技,鬥雞玩蟋蟀也是贏多輸少的個中好手,又擅長古玩鑒定,精通市井騙術,不太講究風雅情調,所以甚少有人能在他身上討太多便宜,只要沒遇上什麼特別標緻的新粉頭出來獻藝,也就是隔三差五請豬朋狗友們在外面喝喝酒,看看戲,用他的身份來比其他敗家子,花費實在不算大。

  所以他覺得最近酒菜價格長得有點不像話了。

  杏花樓的酒釀燒雞比平時整整貴了三十三文,青菜貴了十二文,上等美酒貴了五十文,雖然他不缺這兩個小錢,每次吃高興了,打賞的都比酒菜錢多,但不代表喜歡被人坑,再加上這幾天惜音表妹夜晚怕黑,柔弱膽小,葉昭都耐心陪著,鬧得他獨守空房,不知什麼時候才能達成撲倒心願,渾身直冒邪火,又捨不得把好不容易養出的龍馬精神丟別人身上浪費。思前想後,悲從心來,當場就把老闆給揪過來,拍桌子找借口發洩,:「你小子膽子肥了,天天坑外地人還不夠,連爺都敢坑?」

  「小人坑誰也不敢坑巡城御史大人啊,」杏花樓的何老闆抖著身肥肉,臉上掛著肥膘,愁眉苦臉,「聽說是路淹了,外面的糧食運不進來,大家都說會有大水災,爭相購糧,價錢才瘋漲的,本錢高了,小人生意難做,只能抬價,請郡王爺大度,不要為難了,要不我讓新來的月芽姑娘專門給你唱個小曲兒解悶?」

  夏玉瑾看一眼窗外陰沉沉的天氣,心裡更添煩躁,對聽膩了的月芽姑娘柳芽姑娘統統沒興趣,皺眉道:「朝廷沒下旨平息謠言嗎?」

  「下了下了,過陣子市價就好了吧……」何老闆嘴角抽了幾抽,外頭是傳得有鼻子有眼睛,說是幾個產糧大省這兩個月的雨下得更厲害,糧食八成要歉收,說不定會像太祖爺掌政時那樣,連續鬧上三年災荒,人吃人的慘事都有。上京天子腳下,尚有壓制,外省搶糧更是兇猛,他還是趁現在還買得起,多收幾袋糧食,以防不測為好。

  夏玉瑾不耐煩地揮手道:「人云皆雲,都是什麼破事啊……」

  受災還不算久,乞丐與難民都沒出現,應該沒大礙吧?

  若真是鬧大災荒,他是黃鼠狼眼皮下掛了名的紈褲侄子,肯定會抓去一起節衣縮食,大哥忙著到處弄錢賑災,本來就陰鬱的脾氣變得更暴戾,又捨不得罵賢惠的王妃,便會動不動拖他去罵一頓解悶,再搶他的零花錢救濟災民。然後青樓酒肆生意也難做,老鴇們會趁機賣一批紅姑娘出去,在難民裡收購些有潛質的新姑娘上來,過幾年就有新美人的歌舞看了,夏玉瑾頹廢地趴在窗前,看著細雨,分析時事,憂國憂民中……

  可惜朝廷的事,他插不上話,憂了也白憂。

  算了,他只要盯著老楊頭勤奮幹活就好了,大不了到時候不出門,躲家裡裝勤儉,然後讓萱兒去唱小曲,讓眉娘去跳艷舞,讓媳婦當狗友來陪自己喝花酒。

  其他的,管那麼多幹什麼?

  何老闆見夏玉瑾想開了,很識趣地主動將月芽姑娘叫來,給大家唱幾支春色綿綿的小曲,聽得他心中邪火更添,恨恨地咬了幾顆花生,就好像在啃葉昭的肉。

  今天一起胡鬧的都是世家子弟,身份都不低,有太僕家的庶子,郎中的侄子、中書令的表弟等等,都是上京鼎鼎有名的花中好手,風流人物,他們一邊用眼角餘光掃月芽姑娘的胸,一邊掃郡王的臉,一邊混亂出言安慰他,一邊在大街上四處張望,看有沒有標緻的大姑娘小媳婦出來買胭脂水粉。

  大家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談論各家美人,聊著葷段子,說得興起,美酒過了一壺又一壺。醉眼朦朧,忽見雨中,一把紫色桐油扇和一把藍色桐油傘徐徐行來,傘下是窈窕身形,尤其是紫傘下的美人,雨幕下遠遠看去,雖帶著羃蘺,看不清五官,卻姿態婀娜,風韻動人,已足以讓人眼前一亮。待走到近處,更覺美得天地都失了顏色。

  花中好手們瞬間清醒,個個磨掌擦拳,躍躍欲試。

  「光看這雙眼睛,就比我家七個小妾加起來都美貌。」

  「我去和她搭幾句話,問問是哪家姑娘,好上門提親。」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只要能和她說上幾句話,摸摸小手,雖死無怨。」

  「陳兄真乃情聖也。」

  「死胖子,我先上,別搶!」

  「別爭了,」夏玉瑾看清來人,想起上次在畫舫上被大家笑了許多天的羞辱,得意洋洋道,「這是葉昭的表妹,住在我家。」

  「葉昭的表妹?」大夥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起葉昭凶悍,再看看美人的嬌柔,頓覺鐵鞭弄人,縱使色膽包天,一時也不敢造次。

  夏玉瑾炫耀:「夠水靈吧?我在近處看過,那皮膚可是吹彈可破呢。」

  一溜的色狼口水聲。

  夏玉瑾挑逗:「她是柳將軍的侄女,這回上京,是要我媳婦給她尋門好親事的。哎呀,那麼好的姑娘,真不知該和誰家說親呢。」

  「你上次不是說我那張黃寅的仕女圖好嗎?晚點就給你送去!」

  「就憑郡王爺的江湖義氣和高尚人品,以後蔡某赴湯蹈火,任憑吩咐!」

  「我姑姑的兒子的小舅子尚了郡主,咱們應該親上加親啊。」

  「為了她,我滿園粉黛都不要了!從此癡心一片為伊人,望成全啊!」

  「兄弟啊——」

  「哥哥啊——」

  「親家啊——」

  「你是我親大舅啊——」

  一家有女百家求的感覺真舒坦。

  看著狐朋狗友們一個比一個巴結,一個比一個討好,夏玉瑾瞇著眼,笑得連尾巴都快翹起來了。

  未料,他們這群極品登徒子還沒出手,已經有幾個不長眼的小混混跑了過去,圍著柳惜音,表情無比,不但胡言亂語,還試圖動手動腳。惜音美人被逼得漸漸靠向牆角,雙目含淚,瑟瑟發抖,就好像在被寒風欺凌的河邊弱柳。她的丫鬟趕緊上前阻攔,卻被為首的惡漢狠狠一推,差點摔倒在地。

  杏花樓內好手們見幾個下三濫的也敢搶先動手,氣得眼都紅了,也不顧對方腰圓膀粗,紛紛往樓下衝。

  「哪裡來的登徒子?!」徐中郎的侄子在咆哮。

  「小娘子!我來救你了!」張郎中的兒子從腰間拔出鑲寶嵌玉的寶劍,雄赳赳氣昂昂喊道。

  「光天化日之下,調戲良家婦女,還有皇法嗎?!」刑部侍郎的敗家子義憤填膺。

  「咕咚——」是陳胖子跑得太急,不小心踩到同伴的衣襟,抱著一塊兒從樓梯上滾下去的聲音。

  雖然大秦風氣開放,對女子出行的要求並不苛刻,但在大街上和那麼多男人拉拉扯扯,也會留下輕浮名聲,對婚事不利。

  夏玉瑾見勢不妙,唯恐毀了對方的閨譽,趕緊衝了出去。雖然他和柳惜音沒什麼交情,但幾個照面下來,也覺得對方性格柔弱,楚楚動人,讓人不得不心生好感,怎能被混蛋糟蹋了?況且她是自家媳婦的表妹,萬一出了什麼事,就算葉昭明面上不會說什麼,心裡肯定惱怒,以她的暴戾脾氣,說不準會視情節輕重,打斷這群不長眼傢伙的兩條腿或三條腿。

  所幸,紈褲們縱情酒色,體質都不是太好,跑步速度也慢悠悠的。

  夏玉瑾因身體不好,惜福養身,就算風流也比較收斂,再加上近期沒怎麼亂來,在家勤學苦練,讓身手敏捷了不少,他吩咐蟋蟀幾句話,然後兩腳踹開熏心的眾人,惡狠狠留下句嚇唬話:「想清楚她表姐是什麼人?惹惱了活閻王,你們自己看著辦。」

  葉昭殺人如麻,凶名赫赫。

  登徒子們聞言,不免躊躇一二。

  夏玉瑾趁機越過眾人,急急跑去幾個大漢面前,比比對方身高,嚥了下口水,硬著頭皮道:「巡城御史在此,你們這群惡徒!懷念京兆尹的大牢了嗎?」

  柳惜音眼裡閃著淚花,對他叫道:「郡王救我!」

  漂亮的長相,郡王和巡城御史這種違和的雙重身份,娶了最恐怖的媳婦。

  只要在上京稍微呆過兩天的,沒有不知道夏玉瑾的。

  惡漢們雖然混得有點不入流,卻不是要色不要命之徒,眼看遠處有個小廝帶著巡察院的官兵們衝來,趁著對方還不知自己姓名,趕緊掉頭就跑,轉瞬消失不見。

  夏玉瑾見柳惜音衣衫整齊,羃蘺尚在,閨譽無損,長長地鬆了口氣,板著臉訓斥道:「你是女孩子,怎麼不多帶幾個人,就這樣跑出來了?」

  柳惜音紅著臉,低著頭,羞愧萬分道:「將軍快生日了,我想偷偷給她買份禮物。以前在漠北,我都是這樣出門的,仗著叔父的名望,也無人敢欺負,沒想來上京後,想著只是出來一小會,竟疏忽了……」

  夏玉瑾語重深長道:「漠北是漠北,上京是上京。」流氓身份不同的。

  「郡王教訓得是。」柳惜音的聲音嬌嫩柔弱,就好像受驚了的鳥兒。

  夏玉瑾覺得自己可能太凶了,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換了個口氣道:「下次出門讓侍衛和婆子們跟著你。」

  「是。」柳惜音的聲音壓得更低了,似乎很害羞。

  杏花樓上那群紈褲們,見夏玉瑾拔了頭籌,琢磨著只要不惹惱美人,活閻王也不會為這點小事生氣,便急急衝過來討好。跑得快得喊:「那群狗賊,竟唐突佳人,真是可惡萬分,萬分可惡。」後面跟著的比較聰明,趕緊介紹自己,「姑娘休怕,我叔叔是刑部尚書,定讓他把這些惡棍混蛋關去大牢裡,免得禍害百姓。」張郎中兒子也不甘示弱,「最近世風日下,晚點我讓母親進宮將這些事告知容妃姑母,請聖上下嚴旨,好好整頓風氣。」

  陳胖子跑得慢,從樓梯下爬起身,不顧膝蓋傷痛追來,依舊慢了半步,眼看大家都快將好聽話說完了,怕討不得美人歡心,急得直喊:「姑娘,我是陳廷尉的獨子,家財萬貫,年方十八,尚未娶妻,身強體壯,無隱疾啊!」

  夏玉瑾恨不得把這群不成器的傢伙一個個拖出去揍死。又擔心葉昭家表妹被嚇著,想先安慰幾句,再秋後算賬。回頭卻看見羃蘺下那雙秋水明眸,正癡癡地看著自己,她的眼神是那麼的崇拜,那麼的愛戀,彷彿看見了全天下最厲害的男人,最偉大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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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要媳婦嗎

  紈褲們鬧出的動靜不小,引周圍酒樓上食客們紛紛望過來,色狼的口水越來越多。

  夏玉瑾見勢不妙,停下胡思亂想,急忙讓蟋蟀去找個小轎,把柳惜音連人帶丫鬟一起塞進去,讓她們盡快回府,免得再生是非。

  柳惜音朝他輕輕福身,拭去眼角淚珠,輕身上轎,轎簾落下時,再情深款款地看了夏玉瑾一眼,嘴角露出個若有若無的笑容,笑得人心猿意馬。

  夏玉瑾愣了愣,身子卻在寒風中莫名其妙地輕輕抖了一下。

  紈褲們都是情場高手,美人的眉目傳情哪能瞞得過他們?

  他們揪著夏玉瑾,拖回酒樓,不停起哄。

  「郡王爺,你是有媳婦的人,你兄弟我可還沒媳婦呢!」

  「你這混賬姐夫,莫非想著近水樓台先得月?!真是下流無恥!」

  「葉大將軍會讓她表妹給你做妾室嗎?小心抄大刀追你九條街!」

  「呸!還九條街?他沒出閨房門口就給逮著了。」

  「家裡有母老虎的就別想妾室了,再美的妾室也不行啊。」

  「就是,你乖乖在家相妻教子就好。」

  男人掩面受損,夏玉瑾氣急敗壞反駁:「我媳婦事事都聽我的,別說納一個妾,就算納上四五個,她也會賢惠地給我張羅!」

  徐中郎侄子問:「她給你納的妾呢?」

  夏玉瑾道:「這……這個以後再說。」

  徐中郎侄子笑道:「擇日不如撞日,你就回去和她說,要納她表妹為妾好了。」

  張侍郎兒子慫恿:「以郡王你的門第,家裡收用的妾室加通房才三個,已是極少的了。尋常妻子過門,為表賢惠,都帶上四個陪嫁丫鬟,將軍過門那麼多天,不但沒帶有點姿色的陪嫁丫鬟,連個普通通房都沒給你,如今就算討了她表妹來做滕妾,也是說得過去的事。反正以柳姑娘的身份也算高攀了,難得的絕色美人,性情看著也溫順可人,更難得對你有意思,不要多可惜啊?」

  夏玉瑾怒道:「一群死不要臉的,怎麼想得那麼猥瑣?!我媳婦說了,她表妹要找個正經人家做妻子的,那麼好的姑娘,哪能糟蹋了?」

  常太僕的庶子道:「表姐表妹感情好,你娶了她哪能算糟蹋呢?」

  「算了,開口媳婦說,閉口媳婦說,」陳胖子酸溜溜地道:「話倒是叫得響亮,心裡卻是不敢吧?沒事,怕媳婦也沒什麼丟臉的,咱們又不是不理解你難處。」

  夏玉瑾覺得面子都快給踩地上了,拍桌大吼:「誰怕媳婦了!」

  常太僕的庶子大笑道:「你不怕,怎麼不敢找將軍要呢?過了這村可沒下店了。」

  「這……這……」面對絕色美女的示好,夏玉瑾不是柳下惠,怎會完全不心動?可是他也有點煩躁不安,就好像鳥巢附近隱藏了毒蛇,鼠穴門口有等待狩獵的貓咪,就算看不見危險,也能感到毛骨悚然的寒意,這種小動物的直覺曾幫他避開過好幾次危險。可是這次,他自己也想不明白,這種危險感為何會出現在一個美麗善良的女孩子身上?莫非,是因為對方漂亮過頭所以不安全?他琢磨許久,直到身邊人又嘲弄了好幾句,才支支吾吾給出個理由,「我和葉昭新婚不久,怎麼也得先給她臉,就算要納妾什麼也是過兩年的事,葉昭前陣子也說兩通房好歹也服侍了那麼多年,晚點給正式掛個名分,三個妾室不少了,要換也等她們人老珠黃再說,我身子不好,免得……那個……貪花好色,縱慾傷身。」

  大家聽得捧腹大笑,唯陳胖子念著美人閨名,黯然傷神。

  夏玉瑾給氣得陣陣胸悶,連喝了七八杯悶酒。

  秦河酒樓一家連著一家,大夥兒伸頭探腦看熱鬧。

  胡青是個光棍,他和喪妻未娶的老光棍秋老虎交情好,今天一起陪被媳婦用棍子抽出來的孫校尉喝酒,共同欣賞了這幕英雄救美的鬧劇。

  秋老虎摸著下巴:「幹,這娘們真他媽的水靈,咋和郡王攪合上了?」

  孫校尉撐著迷濛醉眼,看了會,嗤道:「再水靈有什麼用?我……我不過是去百花樓睡了半晚,我那媳婦就敢掀翻院子裡的葡萄架,以咱們葉大將軍的狠辣,她家漂亮小爺敢給她帶綠帽?嘿嘿……葡萄架能從上京倒到漠北去。」

  胡青喝了口酒,搖頭:「不會。」

  秋老虎問:「咋不會?」

  胡青苦笑道:「將軍對郡王爺自覺有虧,是捧在手心怕吹了,含口裡怕化了的寵,哪捨得讓他受半點委屈?她又不在乎內宅爭寵,只要郡王爺開口,別說一個……」

  「一個什麼?」葉昭興沖沖地從樓下跑來,也沒聽清他們剛剛在說什麼,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招呼小二要了壺大紅袍,「來晚了,剛剛在說什麼,好像提了我名字?」

  孫校尉尚未開口,秋老虎已老實招供:「咱們在琢磨,如果郡王要風流,想納個美妾,將軍你會攔著嗎?」

  「美妾?好啊!我最喜歡美人了,」葉昭眼前一亮,「只要他高興,別說一個,就算百八十個都給他納回來,到時候大群漂亮姑娘們圍著,吹拉彈唱,鶯啼燕語,簡直美景如畫,」過了會,歎息道,「要不是婆婆不准……」

  宅鬥?哪家經過大風大浪的爺們會在乎內院裡的那點小彎彎道道?

  胡青給了大家一個「就是如此」的眼神。

  孫校尉忽然覺得自家婆娘的拈酸吃醋也比將軍的「賢惠」強。

  「不提傷心事了,我先找狐狸說幾句話。」葉昭朝胡青招招手,把他叫去隱蔽處,從頭到尾打量了好幾次,嘴角露出個詭異的笑容。

  胡青打了個冷顫,有點想轉身逃跑的衝動。

  葉昭問:「要媳婦嗎?」

  胡青:「這個……我是出家之人。」

  葉昭一巴掌重重拍去他肩膀上,拍得他打了個踉蹌,然後興奮道:「保證美得和仙子般,胸大腰細屁股翹!女紅持家樣樣皆能,性情也溫柔,從頭到尾無可挑剔。怎樣?兄弟夠義氣吧?!」

  她琢磨了好幾天柳惜音親事,把朝廷裡比較年輕有為的未婚官員列了個名單,從頭排下來,覺得大戶人家婆媳艱難,倒不如把門第放低些。胡青雖然官位不高,但是才華橫溢,雖然喜歡捉弄人,卻沒有特別大的惡習,只要稍微勤快點,也挺擅長賺錢的,更重要的是家裡人口簡單,過去就是當家主母,絕對沒人添堵,自己和胡青又是過命的交情,看在兄弟面子上,怎麼也不能薄待了她表妹。

  胡青想起剛剛和夏玉瑾呆一起的美人,再對照她前陣子說過自家表妹要來,心下瞭然。小時候住在一起,他也見過柳惜音幾次,那時候她還沒那麼美艷,只是個文文靜靜,做事認真的乖孩子,經常被葉昭哄得團團轉,跟在屁股後面跑。打戰其間,他也幫忙寄過些禮物給柳惜音,也收過柳惜音送來的繡活回禮,還有她組織漠北的姑娘太太們一起縫製,送給將士們的御寒棉衣,覺得對方是個心靈手巧,端莊守禮的好姑娘。

  可是,為什麼懂事的姑娘,怎麼會做出在大街上對表姐夫拋媚眼的行為呢?

  夏玉瑾除了臉皮長得好,門第比較高,實在沒有讓她看得上眼的地方吧?

  除非……

  胡青有些狐疑,他抬眼看看努力給表妹說媒的葉昭,琢磨半晌,問:「喂……你有沒有得罪過你家表妹?」

  葉昭果斷搖頭:「沒有。」

  胡青:「我是指你年少荒唐的時候。」

  葉昭尷尬道:「那時……胡作非為得厲害,全漠北……還有我沒得罪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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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尷尬往事

  好漢不提當年恥。

  葉昭做過的那些混賬事,簡直是,嗤嗤……人神共憤。

  市井鬼混,幾句口角把人的耳朵割了,喝醉酒打斷人骨頭,為私怨半夜去弄斷人家的腿,砍過人胳膊,逼死過人……若不是她改過自新態度極好,又將功贖罪,不少漠北人恨不得把這惡貫滿盈的傢伙拖去就地正法。

  胡青很體貼:「哎呀,你以前是什麼德性,作為一個被弄斷過骨頭、打傷過鼻樑的苦主,非常清楚,就不要遮遮掩掩了,你到底做過什麼對不起惜音表妹的事情?說來聽聽。」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葉昭很鎮定的眼珠子都開始向左邊微微傾斜,躲避對方的直視。

  胡青摸著下巴,半瞇著眼打量她許久,歎息道:「好歹是你要說給我的女人啊,總得多瞭解點吧?咱們又是掏心說話的兄弟,既然不是什麼大事,你遮遮掩掩倒像心裡有鬼,就算瞞得了一時,難道瞞得了一世?稍微下就知道了。」

  葉昭知道他收集情報的能力,有心要調查肯定瞞不住,只好支支吾吾開口道:「那事絕對得怪我沒腦子,和她沒關係,又是年幼時做的,你萬萬不要因此看輕了她。」

  胡青問:「和閨譽有關?我好像聽人議論過幾句。」

  葉昭沉重地點頭。

  胡青:「你壞了人家閨譽?」

  葉昭重重地點頭。

  胡青饒有興致地搬了個凳子過來,慢悠悠坐下,喝了口濃茶醒酒:「你繼續說。」

  葉昭看著這個最佳表妹夫人選,狠了狠心腸,終於開口說道:「惜音癡迷舞藝,極有天賦。」

  胡青的眼皮抽了抽,再喝了杯濃茶,有點明白了。

  大秦風氣雖開放,但女子也不是毫無禁忌的。優伶舞樂都屬賤籍,不是用來陪客的家妓,就是青樓賣身的女子,是玩物,不管再被達官貴人受追捧,都不能改變被人歧視的地位。所以但凡正經人家,都忌諱讓子女沾上這些青樓的技藝,常見的樂器裡只有琴與蕭被文人墨客譽為君子之樂,可用以修身養性來學習,就連琵琶都因為是海外傳來胡樂而略嫌輕浮,多數在青樓與市井坊間演奏。至於跳舞這種展現身體的技藝,更是只有出來賣的女人才會去學習的。

  柳家是軍門世家,柳惜音的父親雖是旁支,也是個小官,若讓人知道她喜歡跳舞,簡直丟人現眼,若留下個風流名聲,不止是自己找不到好親事,就連姐妹們都會被懷疑家教問題。

  葉昭是寧願丟臉,寧可不要名聲,不顧姐妹聲譽也不願妥協的混蛋,所以葉家死活要將她的女兒身份給掩住,就是怕給其他姐妹丟臉。只打算等她長大後趕出去遊蕩江湖,掛個道士、和尚的名頭,單身一輩子。至於後面被皇上賜婚,由夏玉瑾這個冤大頭娶了她,那是意外之喜,葉家長輩都快從墳墓裡笑醒了。

  柳惜音門第不夠,沒資格被賜婚,只能靠德容言功來找個好相公,所以萬萬不能行差踏錯。偏偏她六歲時第一次被葉昭偷偷帶出去玩,遇到正在表演劍舞的公孫娘子,就好像著了魔般愛上了。水袖翩翩,彷彿能攬下天上明月,裙裾飄飄,彷彿在煙波浩渺的海面上行走,手中寶劍就是活著的游龍,在天海之間翱翔,讓她仿若墮入另一個世界,美得就和做夢一樣。接著下來的是凌波舞、團扇舞、霓裳舞,舞姬們仿若天女下凡,舉手投足間都是化不去的美麗。

  年幼的她癡癡地看著,偷偷地在袖子裡跟著比劃,回家後關上門,在無人處悄悄練習。對著水面,對著鏡子,認真地跳著一輩子都不會有人喝彩的舞。

  「舞是將天地萬物融匯其中,黃鸝啼鳴、孔雀開屏、楊柳迎風、水波漣漪,紅葉飄落的美和感動,統統展現在身體的動作與節奏中。年僅七歲的柳惜音領悟到這點,她天賦異稟,又是個認真的性子,在沒有師父的教導下,只靠觀摩,刻苦鑽研,融會貫通,跳出來的舞姿雖嫌稚嫩,卻能感到用心之美,風味別緻,」葉昭感歎道,「我那時十三歲,正是無法無天的時候,恰逢惜音父親在雍關城附近的金陽縣做縣令,她時不時來我家寄住,我覺得她容易害羞、容易落淚,長得也挺水靈可愛,便經常捉弄,比如弄條菜花蛇嚇唬什麼的。她脾氣甚好,極少動怒,關係也漸漸好起來了。有天她偷偷躲房間裡學跳舞,給我看到,很是驚艷,便鼓勵了幾句,她挺高興的,也挺傷感為何天下不能容許普通人家的女子跳舞,無論再怎麼努力也無人觀賞,這句話觸動了我心弦,便拍著胸脯保證,給她找幾個不會亂說話的觀眾來,她雖然不願,卻耐不住我硬磨……」

  「你真是亂來……」胡青扶額,「當時和你關係好的都是群只知吃喝玩樂,欺行霸市,然後奉承你的混蛋吧?這主意簡直沒腦子。」

  葉昭鬱悶道:「我那時確實沒腦子,惜音年紀太小,兩人都犯了混,沒分輕重就胡來了。用輕功把她帶出院子,跑去郊外跳舞野宴什麼的經過就不提了,反正是有大嘴巴的傢伙喝醉酒將這件事捅了出去,縱使我將他打掉了五顆牙齒,這件事還是被葉家及柳家的長輩都知道了惜音被父親狠狠打了一頓板子,躺床上半個月下不來,還被罰去佛前抄經,關了半年禁閉。」

  胡青問:「你這個罪魁禍首呢?」

  葉昭:「父親讓我跪下受罰,我爬牆跑了。」

  胡青感歎:「多不要臉啊。」

  葉昭怒道:「他要是拿個水火棍或是板子來,我就乖乖跪下給他打一頓出氣也罷了,可他氣勢洶洶地提著把鬼頭刀衝過來,我是傻子才不跑呢!」

  胡青看著她心有餘悸的臉,沉默良久,再問:「後來呢?她惱上你了?」

  葉昭搖頭:「不知道,我在外頭遊蕩了兩個多月,等父親出門才回去的。家裡人禁止我見惜音表妹,我偶爾還會溜去找她玩,但是出去同游就再沒有過了。她是喜歡把話藏心裡的人,就算惱了也看不出,不過那麼多年都沒提此事,哪有那麼小的心眼?應該也放下了吧?」

  胡青想了想,問:「沒別的了?」

  葉昭撓撓頭:「害她挨打就這一回,應該沒別的大事了吧?她那麼多年都沒提,哪有那麼小的心眼?應該也放下了,否則從軍途中怎會給我送寒衣?厚厚的幾層料子,縫得可結實暖和了!」

  胡青琢磨半晌,大概也想通了,正欲開口。

  葉昭又大大咧咧地說:「也就你這傢伙喜歡嘮叨當年的陳谷子爛芝麻了。」

  胡青將要說的話嚥了下去,含笑道:「沒錯,我最喜歡回憶你當年欺負我的事了。」

  葉昭果斷道:「男人不能太小心眼,要大度點!」

  胡青愣了愣,眼睛很快笑成了一條縫,他溫柔地低頭道:「將軍說得是,可惜狐狸心眼就是小。」

  能給葉昭和夏玉瑾兩個混蛋添堵的機會,放過多可惜啊?

  今生今世怕是看不到那麼好玩的事情了。

  他就繼續小心眼地搬著板凳,磕點瓜子、喝幾杯香茶,一邊歡歡喜喜地看南平郡王家熱鬧,一邊找個什麼機會火上澆油一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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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27 23:54:37 |只看該作者
55、贈君鮮花

  柳惜音也是十八歲的大姑娘了,再不嫁就來不及了。

  所以葉昭很著緊。

  奈何胡青是個油鹽不進的主,說東就扯西,說南就往北,逼到最後他居然蹦出句:「葉將軍,認識那麼久,你難道還不懂我嗎?」

  葉昭茫然搖頭。

  胡青「為難」道:「這……實在不好啟齒,你想想,我那麼多年都不怎麼近女色?」

  葉昭一個激靈:「莫非你不能人道?我……給你請太醫看看?」

  「不是!」胡青克制住掐死她的衝動,然後長長地歎了口氣:「我好男風,對女人實在提不起興致。」

  葉昭痛心疾首:「你不留點血脈,愧對胡家列祖列宗啊!」

  胡青點頭:「或許將來會逼著娶個窮人家的媳婦,留點血脈再出家吧,但是你表妹……」

  鑒於胡青劣跡斑斑,葉昭對他說的話心裡存疑,想起以前去青樓畫舫,胡青對美人相陪都是興致缺缺,哪方面可能真有點問題,心裡也信了個三成,若讓惜音嫁過去守活寡,豈不是恨死自己一輩子?

  於是她拍拍胡青的肩膀,威脅道:「別讓我發現你在耍我,後果自負。」

  胡青笑瞇瞇:「不敢不敢。」

  葉昭想了想,繼續威脅:「不要打我男人主意,否則老子把你吊城樓上去!」

  胡青笑得更燦爛了:「將軍太見外了,我喜歡粗魯點的男人。」

  葉昭眼皮抽了幾抽,氣得半死,終歸是拿他沒辦法,怏怏離去,回家繼續翻朝廷青年俊傑名冊,派楊氏四處打聽,努力給表妹挑相公。

  過了幾日,綿綿細雨依舊不停,路上都是泥濘,讓人懶洋洋的不想出去。

  夏玉瑾天天吃補品,補得滿腹邪火都鑽腦子裡去了,他晚上抱著被子回味細腰長腿勾魂滋味,心裡萬分想要,奈何枕邊人完全不懂怎麼討丈夫歡心,天天陪表妹睡覺,恨得他直咬牙。直到去安王府請安時,被安太妃問什麼時候可以抱孫後,他終於憋不住,決定主動出擊,回家趁柳惜音不在,跑去葉昭的書房裡,先往書架上裝模作樣地東摸西摸一會,然後淡定開口,暗示:「媳婦啊,咱們好像很久沒晚上在一起說私話了吧?」

  葉昭從文件堆裡抬頭,茫然:「什麼私話?」

  夏玉瑾恨鐵不成鋼,只好再提示:「關於行軍打仗什麼的。」

  葉昭完全沒反應過來:「我和你討論過軍事話題?」

  夏玉瑾看著她的榆木腦袋,怒了:「老子睡覺是要女人服侍的!」

  「哦……」葉昭瞭然,大度揮手道,「今晚讓眉娘去服侍你。」低頭繼續青年俊傑們的花名冊,認真研究要挑哪幾個去和惜音商量。

  「你還真他媽的賢惠啊!」夏玉瑾連續俏媚眼都拋給了瞎子看,氣得渾身發抖,當場抄起卷竹冊,狠狠往她頭上砸去,也顧不得身份,口不擇言罵道,「幹你娘的!連拈酸吃醋都不會!還等男人主動倒貼你不成?!是真傻還是真不知道老子憋了多少天?!你心裡面到底有沒有我這個相公,做正室的帶頭躲懶不乖乖爬上床來服侍!還想推給妾室……老子要不要妾室服侍輪得到你安排嗎?好,明天我就去納上七八個小妾,再休了你這不懂事的混賬!」

  「服侍!我今晚就服侍!別丟了,這是手稿,很貴重的,」葉昭嚇得上躥下跳,接下滿天亂飛的竹卷,總算明白他在鬧什麼彆扭,心裡一喜,撲過去,在耳邊傾述,「莫惱,是我不好,晚上保管服侍得你軍糧耗盡,興盡而歸。」

  夏玉瑾氣憤稍平,翻身推了她一把,按在書架側,攬住細腰,用力地揉了揉,然後緩緩往下,狠狠掐了幾把發洩,然後看著她那雙淡淡的眸子在閃耀著野獸般的光芒,心下不忿,順手拔去她發間銀簪,讓柔軟的卷髮徐徐繞下,然後按著她的肩膀,粗魯地吻了上去,在唇上瘋狂地咬了口,彷彿要將這個混蛋拆吃入腹,卻招到對方的反擊,被大力回吻。兩人糾纏許久,他單膝頂入她雙腿間,同時手不停歇地蹂躪著大腿根部,喘著粗氣道:「我恨不得現在就把你這無恥流氓捉拿歸案,就地正法。」

  「巡察御史要捉拿小人,自不敢違命。」葉昭倚著書架,抬起一條腿,勾上他,挑逗道,「少不得要往御史大人的床上走一遭,讓你細細審訊,就地正法。」

  他媳婦說話是不要臉的爽啊!

  夏玉瑾眼睛都給勾出火了。

  遲疑間,已被葉昭按去椅子上,單腿架在他身上,不停吻著雙唇,輕輕在他下身處拂過,握了一把,低低地問:「御史大人雄風大振,可是想白日與犯婦宣淫?罔顧國法,真是太流氓了。」

  夏玉瑾更無賴地反擊:「老子是皇帝的親侄子,做的是天下第一昏官,想幹就幹,還管國法幹什麼?」

  纏綿喘息間……

  「葉將軍可在——」嬌滴滴的聲音從廊外傳來

  「誰!」夏玉瑾蓄勢待發,慘遭打斷,恨得想將沒長眼的王八蛋統統拖去巡察院關起來,再打個一百大板以儆傚尤。

  嬌滴滴的聲音再道:「我奉表小姐之命,給將軍送花來的。」

  葉昭回過神來,知道是柳惜音身邊那個叫紅鶯的侍女,趕緊將爬在身上糾纏的夏玉瑾推開,迅速挽起長髮,整整衣襟,再整整他的衣襟,使了個不要亂來的眼色,重重地咳了聲:「進來吧。」

  夏玉瑾委屈至極,狠狠朝紅鶯剮了幾十眼。

  紅鶯察覺情況不對,臉上活潑可愛的表情也黯淡下來,雙眼湧出層淡淡薄霧,奉上盆開得艷麗的碧紗草,賠笑道:「將軍上次誇我們小姐養的碧紗開得好,所以她讓奴婢給將軍送來一盆,還有幾盆從西夏帶來的奇珍異草,雖是山野粗鄙玩物,開花時香氣濃郁,擺在桌上很是別緻,待會送給郡王爺和夫人賞玩。」

  葉昭道:「她費心了。」

  紅鶯扭著裙角,怯生生道:「我們小姐說謝謝郡王和將軍這陣子都替她費心了,還幫她收拾了闖禍的亂攤子,很是感激。」

  夏玉瑾在路邊救下柳惜音之事,很是得意,從沒瞞過葉昭,如今見她給謝禮,沉吟片刻,就讓隨身小廝收下了,捧到面前,見其中有盆開著纍纍紅色花朵的小盆栽,特別別緻,而且芬芳撲鼻,有安神之感,頗為喜愛。

  紅鶯道:「這是曼華草,最宜放在床頭,做夢都是甜絲絲的。」

  夏玉瑾聞著甚好,便讓人拿去放好,然後對她道:「今晚將軍有事,不過去表小姐那邊了。」

  紅鶯低頭道:「我們小姐說,打擾了那麼多天,她也認床了,晚上不必再打擾將軍。」

  夏玉瑾見障礙掃平,大喜。

  暗暗發誓,若今晚再有死娘皮破壞他性致,非得將對方拖過來瀉火!然後賣出家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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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27 23:54:49 |只看該作者
56、大紅嫁衣

  媳婦真的很忙。

  夏玉瑾在旁邊游手好閒了一會兒,終於優哉游哉地回去了。

  經過靠近後花園的迴廊處,卻見柳惜音穿著件嫩黃色繡蔓草的絲綢春衫,在紅鶯的陪伴下,愣愣地坐在亭子內看雨珠一滴滴打落池塘,洗淨嫩綠小荷,泛起漣漪,泛紅的眼角里卻有掩不住的憂傷。

  夏玉瑾本不想多事,奈何經過時,聞到她身上傳來陣陣濃郁的熏香味,好像牡丹茉莉混合在一起,再添雜了不少說不出的香味,很是俗氣嗆鼻,他鼻子敏感,不由打了幾個噴嚏。

  柳惜音聽見聲音,從恍惚中回過神來,趕緊起身,恭敬行禮,低頭柔聲道:「惜音見過郡王。」

  衣衫挪動間,香味更盛,夏玉瑾見對方先打招呼,也不好躲開,只好揉揉鼻子,苦笑道:「你這熏香味道有點重。」

  柳惜音立刻臉紅了,訕訕道,「大概是今早的香料熏壞了,我這兩天有些傷風,鼻子不靈,聞不真切。」然後怪罪地看了紅鶯一眼,「怎麼不提醒我?」

  紅鶯急忙道歉:「我見姑娘今日想穿這件衣服,又不出門,料想也是無妨,所以忽略了,請恕罪。」

  柳惜音歎息:「真是沒用的丫頭,讓郡王見笑了。」

  「沒事,」夏玉瑾對她恭維的眼神與口氣極其受落,再加上她懂事不再糾纏葉昭,心情大好,看著人也更加順眼了,便安慰道,「你表姐那裡還有太后賜的上好熏香,讓她去庫房尋些給你,反正她不愛這些脂粉,白擱著也是可惜了。」

  柳惜音掩唇一笑,含羞道:「阿昭公務繁忙,怎好去打擾她?」

  夏玉瑾想起很重要的問題,困惑問:「你怎會管表姐叫阿昭?聽著似有不妥吧?」

  柳惜音道:「她從小扮男裝,我們表姐妹從小管她叫昭表哥慣了,如今雖換了女裝,一時也難以改口……如果郡王介意的話,惜音改了也無妨的。」

  「也不是什麼大事,都是自家人,怎麼叫舒服怎麼叫好。」夏玉瑾很理解這種心情,「對著她那張臉,換了我也難以叫出表姐兩個字來。」

  「郡王爺真會說笑。」柳惜音抬眼看他,不停地笑,彷彿憂鬱都被對方一掃而空,人面桃花,映著滿園春色,端得是傾國傾城,艷麗得不能直視。

  夏玉瑾對著這禍水級尤物,前些日子紈褲們的胡言亂語又在耳邊徘徊,唯恐自己把持不住心智,起了亂七八糟的念頭,可能會把媳婦惹怒。再加上香氣實在刺鼻,便隨便說了兩句閒話,迅速溜走了。

  柳惜音目送他遠去的背影,臉上春意暖暖的笑容驟然化作冰山般的寒冷,仇恨比野草還瘋狂的蔓延,她的雙眼就好像從洞穴裡探出頭來的斑斕毒蛇,沒有柔美,只有怨毒,死死盯著對方的背影,十指緊扣著,長長的指甲掐著袖口滾邊,彷彿要將它當仇人揉穿戳爛。

  紅鶯同仇敵愾地看著夏玉瑾蹦躂著離去,狠狠地呸了兩口,然後勸道:「姑娘,別管這混賬了,快回去吧……」

  梧桐院內,燒起熊熊火盆。

  柳惜音遣開南平郡王府的丫鬟,掩來了門窗,換了件同樣的嫩黃春衣,然後用利剪將今日穿過的春衣裁成一條條,澆上燈油,讓紅鶯將它們小心翼翼地丟入火盆中燒燬,火苗迅速將綢緞卷散發出嗆鼻的氣味,迅速捲成一塊塊焦黑碎片,然後用棉布包包起,藏去角落,等第二天找機會拿出去丟掉。

  紅鶯燒完,聞聞空氣中的味道,為難地看向主人。

  柳惜音淡淡道:「從箱子裡找件同樣質地的衣服放火上燒焦,就說是失手落進去的。」

  紅鶯脆生生應下,迅速翻箱倒櫃。

  柳惜音走到她身後,伸出指尖,從箱底輕輕拈出件綢制的紅嫁衣,在膝上緩緩鋪開,金線密密實實繡出展翅鳳凰,栩栩如生,彷彿要從火色背景下飛出來,還有鴛鴦戲水,並蒂蓮花,五色彩線排布盡顯精妙,每一處細節都展現繡制這件嫁衣的主人巧手慧心和耗費的心血。柳惜音珍稀地撫平嫁衣上的折痕,微微愣了會,忽而伸手,讓這只美麗的鳳凰徐徐滑落火中,一點點被吞噬,蜷縮,化作醜陋。

  「姑娘!你瘋了嗎?」紅鶯心疼得伸手去搶。

  「就這樣吧,」柳惜音看著嫁衣焚燬,沒有可惜,只有扭曲的笑意,「反正我今生今世,再不會有穿上它的機會了。」

  紅鶯想起以前溫良婉約的她,陣陣難受。

  黑暗中,有只撲向火中的飛蛾。

  當夜,夏玉瑾在房中,忽然昏厥了。

  葉昭聞訊,丟下手中寶劍,幾乎是用飛地撲向正房,快馬去太醫院,將孟興德從小妾的被窩裡硬拖出來,再快馬趕回,塞去房間給丈夫把脈。

  大夫到時,夏玉瑾剛剛醒來,覺得有些虛弱,正躺床上喝燕窩粥,見孟興德來,很熟門熟路地和他打了個招呼,乖乖伸出手去。

  孟興德細細把脈,除虛火上升外,沒發覺有什麼大問題,奈何旁邊有將軍殺人的目光。沉吟片刻,只好說是酒色沉迷過度,掏空了身子,要臥床修養段時間,不宜近女色,不宜喝酒,不宜勞累,好好調養幾個月就會好起來,又開了幾個調養的食補方子,細細囑咐。葉昭緊張得連連點頭,將大夫吩咐統統記下,命人去煎藥,把書房文件統統搬來臥室,暫停練武,除上朝外皆親自服侍在側。

  夏玉瑾也搞不清為何自己禁慾修身,鍛煉身體反而弄出事來,奈何他以前是病秧子體質,雖行事有節制,也要處處充面子,就算夜宿青樓三夜只睡了一次花魁,也硬要說一夜睡了三次,誇得自己風流無比,如今說自己沒酒色沉迷,也沒人相信,只當是他過去行為不端種下的禍根忽然發作。

  安太妃心疼得眼淚流,立刻把葉昭抓去跟前教訓了通,讓她別讓丈夫沉迷房事,好好休養身體。以後也要盯著點,三個月內不准給他碰女人。葉昭對夏玉瑾身子的擔憂也不下於她,當即應下,將監視他逛花樓和看女人當成第一等軍國大事來辦,派出暗哨,處處嚴防緊守,唯恐他在調養期間因風流鬧出舊病復發來。

  夏玉瑾覺得這事真他娘的扯蛋,卻怎麼也想不出原因,可是在娘親的眼淚下,也只好半信半疑地依了。媳婦每天都在枕頭邊,看得著吃不著,想用強都打不過的心情,實在鬱悶。

  唯有床頭那株可平復煩躁心情,幫助入夢的曼華花,成了他最好的陪伴。

  睡吧,睡著了就什麼都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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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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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五月初五

  胡青印象中的柳惜音是善良卻有點懦弱的姑娘,不太起眼,做任何事都認認真真,經常被壞心眼的葉昭逗得直掉眼淚。可是漠北戰役最艱難的時候,她卻挺身而出,在後方動員閨閣中的夫人千金們慷慨解囊,還把自己的嫁妝變賣不少,為大軍籌備糧草,讓他留下了極佳的印象,所以他也不太相信柳惜音會做出傷天害理的事情來,只覺得是小姑娘被「表哥」騙久了,在鬧彆扭,讓她發洩完就過去了。

  而且他對南平郡王府裡每天雞飛狗跳是喜聞樂見的。

  但是把夏玉瑾的身體鬧出問題來,就有點過了。

  事情發展得太出乎意料,已失去控制,裡面可能有問題。

  所以胡青頂著夏玉瑾殺人的目光,上門探訪。

  夏玉瑾正在忙著鬧騰葉昭玩:「我要吃蘋果。」

  葉昭發動手下滿大街找早熟的蘋果。

  他說:「削皮。」

  葉昭立刻抄刀子上。

  他說:「剁泥。」

  葉昭悶不做聲地找把斧頭在桌上劈,

  他說:「喂。」

  葉昭立刻捧著金碗銀勺,守在旁邊一口口餵他吃。

  夏玉瑾還沒吃完,聽見胡青到來,想起以前被騙的恨事,拍著床板大聲喝道:「趕走!」

  葉昭親自去將胡青請了進來。

  胡青賞了賞古畫,又替臉色難看的夏玉瑾把下脈,覺得還算平穩,然後在房間裡溜躂了圈,發現床頭那盆曼華花開得正盛,那種在漠邊域罕見的小花,富貴人家若睡不著,也會尋兩棵來放在床頭,藉著香味入夢,雖然用久了不太好,但應該不至於到傷身或讓人昏迷的地步。

  葉昭期待問:「你也算半個軍醫,看得出什麼嗎?」

  胡青則嫌惡地丟開夏玉瑾的爪子:「嗯,看出他被你養得胖了圈。」

  夏玉瑾鬱悶得直嘟囔:「都說我沒病,天天禁這個禁哪個,沒病都給禁出病來……」

  葉昭安撫一下他,擔心道:「沒事的話,好端端怎會暈倒呢?」

  夏玉瑾果斷道:「肯定是被你氣暈的!」

  大家對他的胡說八道都不予理會。

  胡青又對他暈倒前發生的事情細細和最近的飲食作息習慣等細細盤問了番,最後得出結論:「大概是他體質虛,受不起將軍的武藝操練,勞累過度,忽然發作,養段時間就好了,將軍你也別總禁著他在院子裡,活動一下比較好。另外,床邊的曼華花能不用最好別用,若依賴慣了,將來離開,就很難睡著。」

  葉昭一一應下,看著夏玉瑾滿臉不耐煩,趕緊送軍師離去。

  胡青出門後,忽然回身,問:「惜音姑娘最近在做什麼?」

  葉昭想了想:「她前陣子不甚燒了嫁衣,心情不好,在屋裡做繡活,偶爾也過來,站在花廳外探望一下,給大家送點甜食。」想起表妹的貼心,她很是歡喜,臉上也帶出些笑意。

  胡青吩咐:「惜音姑娘送來的東西別給郡王吃了。」

  葉昭皺眉,不解問:「為何?」

  胡青知她對外人狠辣,對親人朋友卻護短厲害,從不猜疑。柳惜音更是擱心頭上信任的人,毫無證據就不能指著她鼻子說有問題,萬一猜錯了不好解釋,於是琢磨片刻,笑道:「他身體本來就不好,還吃那麼多甜點,若是變成胖子或是壞了牙,就更虛弱了。」

  葉昭本來覺得圓滾滾的雪貂也很好看,正打算努力養肥,聽他這麼一說,也猶豫起來。

  胡青趁熱打鐵道:「你表妹是客人,又燒了繡衣,正應重新趕製,哪能天天讓她做下人的工作?就算做,也應該讓她指點你家丫鬟們動手,別讓外人說你南平郡王府連個廚娘都養不起,還讓客人親自動手。」

  「說得也是,」葉昭也囑咐,「上次和你說的事也要放心上,替我再打聽一下哪家有才貌兼優的公子未婚。」

  「嗯嗯嗯……」胡青隨便應下,腦子略動,覺得近年來漠北連連戰亂,女多男少,柳惜音傾國傾城,才華出眾,心靈手巧,縱使七八歲犯過錯,但看在年幼無知的份上,後來行規守矩,也應抹消了,而且柳家門風端正,也不是趨炎附勢,賣女求榮之徒。怎至於在當地找不到門當戶對的好對像?要送來上京找?說不定柳將軍為侄女瞞下了什麼。

  他立刻回府修書一封,讓人快馬送去漠北,徹查柳惜音的事情。

  月餘後,是五月初五,夏節。

  持續許久的陰天稍稍放晴,雨勢稍停。

  年輕女孩紛紛攜手走出閨閣,打扮得花枝招展,拿著團扇,帶著薄薄的羃蘺,踏著滿地落花,青春可人的容貌被番雨過天晴的初夏被襯得十分動人。未成親的才俊或紈褲們,也穿著漂亮的衣服,蜂擁而出,手持折扇,在船頭吟唱詩歌,力圖言談出眾,氣質優雅,以博得佳人青睞。而成親的男女,或坐著花船龍舟在河中遊蕩,或在附近的涼亭茶寮休息,達官貴族則聚在河邊被帷幕圍起的草地上,一邊賞夏,一邊看哪家兒郎或閨女合適自家的孩子或親戚。

  夏玉瑾被母親和媳婦聯手關在屋子裡,正憋得不行,哪能錯過這等盛事?便吵鬧著非要去。葉昭見他身體已經好轉,請孟太醫來看過,也說只要再調養調養就不礙事了,於是鬆口,帶著他和朋友們共同游河,順便把柳惜音也帶出去,讓太太夫人和公子哥們看上兩眼,方便以後說親。

  兩岸碧綠,岸邊有不少荷塘,碧綠的荷葉打著露珠,嬌嫩花朵紅艷,正是入夏好光景。路上許多熟人,葉昭被寧王家的廣平郡主和姐妹們扯住,被迫滿足她們的好奇心,講些在漠北行軍打仗時的趣事。

  廣平郡主崇拜地問:「葉將軍,聽說秋將軍一次能殺上百人,你呢?殺過多少人?」

  「沒數過,」葉昭想了許久,搖頭道,「也不想數。」

  惠敏縣主笑道:「將軍一次殺過上萬人,秋將軍哪能比?」

  寧平郡主嗤道:「殺降不吉。」

  葉昭解釋:「當時已經沒有糧食了,士兵都吃不飽肚子,更養不起俘虜。而且蠻金人狡猾,不講信用,對大秦俘虜從來是格殺勿論,我若放虎歸山,這些俘虜定會捲土重來,再次陷入惡戰。」

  寧平郡主道:「做人總歸要積陰德,留餘地。我家黃夫子說,蠻族雖缺少教養,也有不少能被禮儀教化,怎能統統一殺了之,是將軍殘忍過度了。」

  葉昭聽得直笑,惹得周圍小姑娘紛紛紅臉。

  「你家夫子說得太對了,不愧是忠孝廉恥具備的正人君子,」夏玉瑾鼓掌讚道:「下次兩軍對壘,咱們找幾千個讀書人,一起站在陣前高聲誦讀聖人書,教化那群蠻子,讓他們知恥知羞,認識自己做得不對,然後放下武器,鳴金息鼓,從此兩國邊境萬年友好。「

  大家給他逗得捧腹大笑。

  寧平郡主羞得臉都紅了,推著他,任性道:「堂哥太混賬,快出去!我們不和你玩。」

  小人不與女子鬥。

  夏玉瑾眼看堂妹就要生氣,趕緊嘻嘻哈哈地跑出去,站在河邊和花船上認識的紈褲們打招呼,順便研究今年路過的姑娘妹子們的身材容貌,評論哪個最漂亮?奈何統統比不上站在綠柳旁的惜音,她穿著淡綠春衫,美目倩兮,舉手投足間,奪盡百花風采。可惜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不好太過放肆,急得才俊們撓頭搔耳,琢磨怎麼上前搭話,或讓母親去南平郡王府提親。

  「夏日風光無限好啊。」夏玉瑾看著美人們的酥胸和薄裙,感慨萬千,醞釀許久,準備淫詩一首,與紈褲兄弟們共賞。剛想了個開頭,忽然膝蓋傳來陣陣細小酥麻的感覺,迅速擴散,兩隻腿好像不屬於自己,身子控制不住,一頭往河裡栽下。

  「郡王小心!」焦急的女聲從旁邊傳來。

  有只纖細美麗的手,緊緊抓住了他的胳膊,卻因力氣不足,被硬拉著一同落入水中。冰冷的河水灌入口鼻,擠走胸前所有生氣,數次被淹的記憶湧上心頭。

  夏玉瑾手腳並用,不管不顧地拉扯著身邊的人,恐懼地掙扎著。

  「救命——」

  「將軍!郡王和表小姐落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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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殺伐決斷

  溺水之人唯一會做的事,就是抓緊能夠到的一切,不管是稻草、木頭、還是人。

  柳惜音幼時曾和葉昭偷溜出去玩,算是會水,臨來前又悄悄練習了幾次,對拖重物游上幾尺距離頗有把握,卻沒想到會被夏玉瑾掐住脖子,死纏著身子,用力亂拽,所有划水技能都用不上,幾乎要像石頭般沉下底去。

  瀕死的威脅下,她終於慌亂,反手狠狠打向夏玉瑾的頸部,將他敲暈,待不再掙扎後,拖著往岸上游去,游到近處,葉昭長鞭出手,捲著她的胳膊,將兩人一塊兒拖了上來,周圍人匆匆趕來,掐人中的掐人中,按腹部的按腹部,夏玉瑾嗆了好一會,終於悠悠醒來,望著烏沉沉的天空,腦中空白,恍如隔世。

  葉昭確認兩人無礙,鬆了口氣,回頭卻見柳惜音濕得和落湯雞似的,薄薄春衫已經濕透,緊貼著身子,看得清動人曲線,她鼻子發紅,抱緊身子,伏在河邊瑟瑟發抖,可憐兮兮地看向她,就好像做錯事的孩子。

  葉昭急忙打了個響哨,踏雪從外面飛躍而來,她伸手從馬背上扯下件玄色斗篷,將柳惜音從頭到腳包裹起來,阻開眾人視線,柔聲問:「還能走嗎?」

  柳惜音弱弱道,「腿被刮傷了,有些疼。」然後悄悄看眼周圍幸災樂禍或嘲弄、惋惜的視線,蜷縮成一團,眼淚不停落下,哭得說不出話來。

  紅鶯撲過來,哭道:「我們姑娘的名聲全毀了,這可怎麼辦?」

  葉昭轉身問夏玉瑾:「你還好嗎?」

  夏玉瑾點點頭,冷得發抖,不停喘著氣,雖驚魂未定,可看著葉昭抱著哭泣美女,拍著她後背安慰,身邊還有個比兔子還可憐的丫鬟,覺得有點被媳婦忽略的感覺,心裡不太舒服,卻怎麼也開不了口和救了自己的小丫頭片子爭,只好死要面子地咬著牙,大度道:「屁事都沒,你先送表妹回去,我自個兒能走。」

  「嗯。」葉昭冷冷地掃了眼看熱鬧的人群,伸手抱起柳惜音,迅速離開。

  夏玉瑾站起身,跟著走了兩步,腳腕傳來一陣劇痛,他急忙蹲□摸了兩把,覺得紅腫難受,怕是落水時扭著了。

  柳惜音在葉昭懷裡,停下抽泣,柔聲道:「郡王似乎不舒服,還是我下來吧。」

  夏玉瑾不能讓小丫頭讓自己,更不能讓媳婦抱自己,只好硬著頭皮道:「沒事,一點小傷,讓骨骰扶我一把就好。」然後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媳婦兒抱著美人,頭也不回地往馬車快速走去。心知這件事鬧大了,柳惜音在眾目睽睽之下,赤裸地和自己摟抱著從河裡鑽出來,兩人還緊貼在一起,雖情有可原,也是名聲掃地,以後親事難成,還可能會惹出更多麻煩。葉昭怕是對自己心生不滿,所以不理不睬。

  可是……他又不是故意要落水的啊!

  柳惜背對著葉昭,朝他溫柔一笑。

  夏玉瑾更糾結了,他在眾人噓寒問暖下,一瘸一拐地讓骨骰與蟋蟀的攙扶著,緩緩朝輿轎走去。

  才走了幾步,葉昭已經折返,示意骨骰讓開,托住他右臂放在自己肩上,自責道:「對不起,我應該跟著你的。」

  夏玉瑾見她沒生氣,心情瞬間好了不少,大度道:「得了吧,我上廁所你也跟著?逛青樓也跟著?洗澡也跟著?」

  葉昭見他不在意,也笑道:「後兩樣是使得的。」

  夏玉瑾怒了:「你說什麼?!」

  葉昭很沒自覺地討好道:「聽說百花閣新來的玉菁姑娘是漠北人,舞得手好劍舞,夫君有空可以去瞧瞧……」

  夏玉瑾氣得直跳腳:「你從哪裡知道這些混賬消息的,真他媽的該死!可惡,敢當著老子面上青樓!看老子不休了你?!嗷——我的腳啊——」

  葉昭安慰:「沒事,快到了,男人要堅強點。」

  夏玉瑾痛得眼淚都快飆了,看著她那副「男人忍痛是理所當然」的表情,咬著牙道:「忍你個王八蛋!」

  回府後,更衣、請大夫,診斷、抓藥、煎藥等,忙得不亦樂乎。

  所幸夏日水暖,兩人都沒出什麼大事。就是夏玉瑾的腳包得和粽子般,在地上蹦蹦跳跳很是不易,他轉了兩步,問葉昭:「你表妹怎麼辦?先說明,我絕對沒有見色起意,故意拉她下水!」

  葉昭輕輕問:「你覺得她這個人如何?」

  夏玉瑾想想道:「在水下奮勇救人,是個挺不錯的妹子,而且長得很不賴。」

  葉昭再問:「你喜歡她嗎?喜歡的話,我可以問問她的意思。」

  夏玉瑾差點把藥噴出來,他憤憤地擦了擦唇:「你別耍我!」

  葉昭淡定道:「太后有教導過我,做皇家的媳婦要大度些。」

  夏玉瑾喃喃道:「你也太賢惠了吧?難道真不吃味?」

  葉昭道:「我賢惠與否並不重要,重點是在你喜不喜歡。而且惜音的名聲已毀,難以找到好婆家,我是負責照顧她的人,難辭其咎,將來留在身邊給照顧著,也不錯。」

  夏玉瑾差點給天上掉的艷福砸暈了,他想了又想,猶豫道:「我對內宅的事興趣也不大,反正家裡也有三個花瓶了,如果你願意,再添一個讓她們湊桌馬吊也不是不行,畢竟她奮不顧身救了我,又是你心頭上的人,我們家怎麼也不會虧待了她。如果你不願意,就把門第再往下壓壓,在新晉的進士裡面挑個出身貧寒,或是富貴的皇商家族,品行良好,能留在京中的,咱們幫襯副厚厚的嫁妝,死死盯著,料想有南平郡王府和宣武侯府壓著,再加上惜音的才貌人品,他們也不敢虧待了……」

  「是啊,兩條路都不錯,」葉昭摸了摸他的脖子,若有所思,「可我總得弄清楚她想要的是什麼?」 她微微垂下頭,眼裡流過絲剛決果斷的厲色,瞬間消失不見。

  柳惜音的意思很堅決,她哭著道:「出了這種事,還有什麼面目去尋好親事,倒不如出家做姑子乾淨。」

  紅鶯也在旁邊哭哭啼啼道:「將軍,你就可憐一下我家小姐吧,出了這種事,她還怎麼抬起頭做人,你就留她在身邊吧。」

  葉昭安慰幾句,點頭應道:「此事事關重大,待我去信與柳舅父商量商量。」

  消息傳出,整個後院都快炸了窩。

  楊氏氣得渾身發抖,那柳惜音是將軍的親表妹,又出身名門,感情深厚,非她這個小小七品官庶女可比,若是納了進門,非得奪去她管家大權不可。眉娘自知不敵,害怕以後賞賜都會讓表小姐挑完再到她,也很是擔憂。萱兒老實,自父兄之事以來,心裡最感激將軍,唯恐美貌表妹對郡王爭寵,很替將軍不值。三個女人沒事就走到柳惜音面前,一邊炫耀郡王與將軍伉儷情深,一邊指桑罵槐,冷嘲熱諷這隻狐狸精,只盼她快快打消這個混賬念頭。

  柳惜音統統置之不理,也不去找葉昭告黑狀,對大家的態度依舊很和藹。 三個小妾滿腔怒火打在棉花上,恨得牙癢癢,跑去找將軍灌輸自古以來表妹都是破壞家庭和睦大敵的觀念。

  絕色美女和風流郡王,鬧得滿上京紛紛揚揚。安太妃收到傳聞,看了一回柳惜音,見提起她兒子的時候,含羞答答,似乎是真心愛慕,也沒看上自家媳婦。不由大喜過望,覺得這姑娘的眼光實在好,立刻跑來南平郡王府,找到葉昭,趾高氣昂地發號施令:「柳姑娘也是心地善良的好姑娘,你做主母的不要善妒,立刻納她進門!好為我家開枝散葉!哎呀,我兒玉瑾真可憐,和他差不多的兄弟家裡都四五個妾室,七八個通房,做婆婆的孫子都抱幾個了,他到現在還是我挑的那幾個,真是可憐,實在……」

  她的話還沒說完,忽然覺得被盯得陣陣毛骨悚然,全身發涼,忍不住打了兩個冷顫。

  葉昭平時很收斂,對她很恭敬,雖然氣勢強硬點,舉止爺們點,從不會給她這種呼吸不順,要窒息般殺氣,讓人感到彷彿被凌遲般的恐怖。

  安太妃倒吸兩口涼氣,停住訓話,愣愣地看向站在屋中的葉昭,雙腳有點發軟。

  所幸,這種恐怖的地獄感覺轉瞬即過,快得就像錯覺。

  葉昭的臉上依舊雲淡風輕,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說話一如既往地帶著刻意壓低的溫和:「母親說得是,只要玉瑾願意,媳婦必將她迎娶過門。」

  安太妃見對方沒有反駁,也不敢久留,結結巴巴丟下兩句狠話,急忙離開。

  秋華上前,擔憂道:「將軍……你真的要納柳姑娘?」

  秋水也不放心:「你明明對郡王那麼好,那麼喜歡他,萬一日久了,他喜歡上惜音姑娘怎麼辦?將軍你太虧了。」

  「沒什麼虧不虧的,我喜歡他,並不代表需要他同樣喜歡我,這種事情強求不來,」葉昭滿不在乎地說:「至於讓不讓表妹入門,只要他願意的話……」她輕輕地重複了一次,忽然笑了起來,「只要他願意,自是可以的。」

  她站起身,走出大門,騎上踏雪,迅速往胡青的屋子而去。

  到達目的地後,葉昭將正在打盹的胡青從貴妃榻上揪出來,命令道:「修書一封給柳舅父,問問他柳惜音是否真的絲毫不會武功。」

  胡青翻翻眼皮,不耐煩地看了她兩眼道:「你終於發現了?」

  葉昭分析:「普通女子是很難空手將男人打暈的,夏玉瑾說腿麻落水,我檢查了他的膝蓋,發現麻穴上有個極細的針口。暗器之道,越小越難,能練得舉輕若重,怕是修為不淺了。她前陣子被惡霸調戲之事,怕是有假。我要查查她到底為何在漠北嫁不出。」

  胡青順手丟過一疊紙片:「給,早查好了。」

  葉昭愣了愣。

  胡青解釋:「這種事不讓你自己發現,你定會為表妹揍我的,蠢事我才不幹。」

  葉昭尷尬地摸摸鼻子:「謝了。」

  調查來的信息上記載著柳惜音自十六歲起,無論豪門公子還是青年才俊上門求親,統統都被拒婚,前期還算有禮。漠北戰後,舉止越發荒唐,有個新科進士上門求親,舅母差不多應了,卻被她直接打了出來,還在大庭廣眾下出言諷刺,罵對方窮酸、高攀,這般嫌貧愛富的舉止,還在家隨意醉酒,在外動不動痛罵男子,不過半年,名聲盡毀,但凡好點的人家都不肯上門求親。柳舅父無奈,只好將她送往上京。

  葉昭不敢置信地翻來覆去看了幾次,直皺眉頭,問胡青:「她怎可能變成這種人?」

  「我也很難相信,」胡青又遞上張紙條,「柳將軍給你的。」

  紙條上歪歪斜斜寫著:「自作孽,不可活!若不能把你表妹安撫得妥妥當當,老子不認你這該死的外侄女……」紙條後面還跟著連番痛罵,錯字連篇,用詞粗俗,難以一一盡數。

  胡青敲敲她肩膀問:「下一步怎麼辦?」

  葉昭丟開紙條道:「對手設計得妥當,應用奇兵,打亂她的陣腳。」

  胡青詭異地笑:「要軍師獻策否?」

  葉昭:「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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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始亂終棄

  南平郡王府,正院,傳來陣陣砸東西和郡王爺的咆哮聲。

  丫鬟僕役們都被趕了出去,在圍牆外小聲議論剛剛發生的事情。

  「郡王爺說要納柳姑娘做妾,和將軍鬧騰起來了。」

  「將軍說讓自家表妹做妾絕無可能。」

  「郡王爺說柳姑娘美貌溫柔,比她這丟人現眼的妻子好上萬倍。」

  「然後將軍不理不睬,郡王爺就開始砸東西,說要休了她。」

  「兩人橫眉怒眼的,很是恐怖呢,我好怕那茶杯飛到頭上來,後來還是秋華秋水心好,將我們趕出去了。」

  「真不知道郡王爺為什麼那麼不待見將軍,才結婚沒多久就見異思遷,真是太欺負將軍了。」

  「哎,你不是男人怎知道男人怎麼想?左擁右抱才是人生美事。」

  「……」

  圍牆內,滿地狼藉,夏玉瑾從珍寶閣上拿起件汝窯花卉瓷屏風,心疼地摸了摸,交給秋水放回去,又找了件白瓷大花瓶,狠狠往地上一砸,清脆的瓷片破裂聲很是悅耳,然後他站直身子,喘了口氣,感歎道:「還真不容易啊。」

  葉昭親手倒了杯花茶,吹涼後遞給他,又用手帕拭去他額上汗珠:「歇會吧?也差不多了。」

  「嗯,」夏玉瑾猛地灌了好幾口茶水,順手將這個茶杯也砸了,癱倒在太師椅上,打著扇子問,「你表妹也真混賬,若想嫁入皇親貴族家做妾,早說一聲便是,我又不是在宮裡完全說不上話的人。皇伯父是老了點,去太子那裡也成啊,何必搞什麼手段,鬧得雞飛狗跳,還害我的腳扭得……真他娘的痛。」

  葉昭道:「她想嫁的只有你。」

  夏玉瑾嗤道:「想嫁我也要尊重正房夫人,害我兩個月不能行房,拈酸吃醋到這地步的女人,嫉妒心到底有多強啊?最討厭耍心眼的女人了!」

  葉昭的眼珠子飄忽了一會,趕緊岔開話題道:「是啊,我們覺得幕後真相沒那麼簡單,懷疑她別有目的,胡青說先試探她是不是真喜歡你再說。」

  夏玉瑾酸溜溜地說:「我們我們,叫得可真親熱……」

  葉昭:「都是兄弟,好說好說。」

  秋華秋水將屋子簡單收拾了一下,在屋外堆了不少殘渣碎片,桌面、珍瓏閣上面的東西也少了許多,處處都是大戰過後的景象,然後去將表小姐請來。柳惜音蓮步輕移,施施然走來,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一眼「黑著臉」的兩人,緩緩彎腰,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站在旁邊,似乎連大氣都不敢出。

  葉昭對著她,臉色緩和了不少,走過去拉著手道:「我剛剛和郡王商量了你的事,也物色了一個品貌不錯的新晉進士,嫁過去就是當家主母,你看如何?」

  柳惜音有些緊張:「惜音心中有愧,實在不願嫁人。」

  葉昭安慰性地拍拍她的手背:「你名節是因夏玉瑾而損,讓他負責如何?」

  柳惜音低著頭,不說話。

  葉昭看了她許久,見沒有答覆,心下瞭然,緩緩開口道:「葉家人丁凋零,我和你有自小的情分,又是我表妹,無論如何,都不能論為妾室,否則我無法和舅父交代。」

  柳惜音聲音在微微發抖:「為……為何?」

  葉昭掃了眼夏玉瑾,表情似乎有些難過,她歎了口氣,低聲道:「我與他和離,讓他娶你為繼室,如何?」

  出乎意料的結果,如晴天霹靂劃過柳惜音的腦海,打亂全盤計劃,她臉都白了:「不……不要!阿昭,你不要因為我破壞了你們的關係,就把我當個物品般擺在院子裡,我會很規矩很規矩的,絕對不給你們添亂子。」

  「夠了!」夏玉瑾重重擱下手中茶杯,衝著葉昭叫:「這般不賢不孝的婦人!老子早就不想要了。」

  柳惜音急忙解釋:「將軍很賢惠,人很好的。」

  夏玉瑾「色迷迷」地看著她道:「娶妻娶賢,柳姑娘才貌雙全,持家有道,又得母親喜愛,堪當良配。」

  柳惜音眼淚都快掉了:「我名節已失,哪有資格做郡王妃呢?郡王爺情深意重,讓惜音入門做個妾室已是福分,以後定當安分守己,盡力服侍,和離之事還請郡王爺萬萬不要提了。」

  如果柳惜音不喜歡夏玉瑾,為何不聽從葉昭安排嫁給良人?

  如果柳惜音喜歡夏玉瑾,所有小妾的夢想不是轉正做主母嗎?

  哪有大好機會擺在眼前都要推出去,搶著做妾不做正妻的傻子?

  她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試探失敗,夏玉瑾的腦子有點轉不過彎來,覺得柳姑娘可能精神狀況出過問題,中過邪什麼的,所以說話做事都不太清楚。

  對手不願意的東西都要堅持到底,才能挖出真相。

  他悄悄看了眼葉昭,葉昭朝他比了個手勢,暗示計劃繼續進行,於是翹起二郎腿,優哉游哉道:「別害怕,就算宣武侯權勢熏陶,南平郡王妃背後還有太后撐腰呢,就算我和離後娶了你,她也奈何不了你的。」

  柳惜音道:「若是拆散郡王夫妻大好姻緣,柳叔叔會生我氣的。」

  夏玉瑾嗤道:「柳將軍難道不知道自家外侄女是什麼貨色嗎?持家管事樣樣不能,結婚半年,不但連個手帕都沒繡過給我,還天天壓在我頭上,」他想起洞房花燭被壓之事,立即添了三分怨念,恨恨道,「甭說他不是正經的娘家人,就算他是,教女無方,有什麼資格追究被休之事?更何況我還給她留了三分體面,只以夫妻不和為由做和離,嫁妝盡數帶走,也算對得起她了。」

  他表情到位,用詞到位,仇大苦深的表情演得比戲上還逼真,連知道內情的葉昭都懷疑他是不是在藉機說真心話。

  柳惜音信以為真,整個人都呆住了,搖著頭,撲過去抱著夏玉瑾的腿,垂死掙扎:「求求你,不要讓夫人下堂,我擔當不起這個罪名。」

  夏玉瑾見她不願說真心話,還在試圖苦苦挽留,便笑瞇瞇地從懷裡掏出張珍藏著的宣紙,緩緩攤平,然後俯身將柳惜音扶起,指著宣紙上的墨字:「看,這是和離書,我和葉昭都已在上面簽了字,母親看過也無話說。過兩天她就打包裹滾回葉家,我給你在外頭置了個宅子,晚點大紅花轎娶你進門。」

  柳惜音粗略掃了兩眼,確認字跡無誤,不敢置信地看向葉昭:「你真的……」

  夏玉瑾趕緊把寶貝重新收入懷中。

  葉昭緩緩點頭:「確實是旁人起草,我親筆簽名的和離書。」

  大將軍一言九鼎。

  大局已定。

  柳惜音自知大事難成,站起身,陰沉著臉,狠狠咬著唇,幾乎沁出血跡。

  夏玉瑾見情況有變,大喜過望,立刻火上澆油:「怎麼了?要做郡王妃,所以高興過頭了?」

  柳惜音沉默。

  夏玉瑾揮揮手:「喂?說話啊!」

  柳惜音還是沉默。

  葉昭著她,輕歎道:「何苦呢?」

  「何苦?」柳惜音輕笑一聲,忽然從珍瓏架上抄起那汝窯花卉瓷屏風,猛地向她砸去,雙眼冒著怒火,瘋狂尖銳地咆哮道:「騙子!大騙子!你這始亂終棄!見異思遷!不守信用的混蛋!」

  葉昭趕緊接下她男人的寶貝屏風,目瞪口呆地看著表妹變臉,給罵得有點傻眼。

  夏玉瑾給美人耍潑嚇得頭皮發麻,弱弱地安撫:「別激動,有事慢慢說。」

  柳惜音抄起桌上的茶碟,彷彿要洩盡心頭怨恨般,不管不顧地往他身上砸去,撕心裂肺地痛罵:「誰要嫁你這不要臉的狐狸精!水性楊花的賤貨!」

  夏玉瑾也給罵傻眼了。

  柳惜音緩過氣來,抬頭看向葉昭,胸前百般憤怒化作傷心,她眼眶漸漸發紅,眼淚不停落下,原本優雅溫柔的假面撕落,沒有梨花帶雨,沒有楚楚可憐,就好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一個字一個字地哭訴:「你明明說過……說過要娶我的……」
常與同好爭高下,不與傻瓜論短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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