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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enixpy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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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橘花散里】將軍在上我在下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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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與君同行

  連續趕了幾天的路,侍衛僕役們很疲憊,就連每天趴車上睡覺的夏玉瑾,屁股也痛得撐不住了,於是決定在這座美麗的江南小鎮休息一晚,重整隊伍,待次日清晨再出發。

  接近三百人的隊伍太過龐大,大部分隨行人員的住宿都要自行搭帳篷解決,並輪流看守糧食。唯夏玉瑾懷念床的滋味,帶著媳婦、通房、官員、隨身僕人們去鎮上唯一一家客棧裡居住。

  章少爺打聽到情況,先下手為強,立即讓人去客棧裡,掏銀子和店小二確認玉公子的房間,然後連哄帶騙,付了十倍價錢,和住在他隔壁的絲綢商人調了房間。

  薄木板牆壁那頭,隱約傳來輕輕的腳步聲。

  章少爺知是玉公子與他「男人」回屋,迅速在床鋪上翻了幾個滾,將耳朵貼在板壁上,認真偷聽。

  「混賬!」玉公子在低吼,欲拒還迎的聲音甚是勾人,「你不是在錘骨嗎?碰的是哪裡?!」

  不知是桌子還是椅子被碰倒了,跌落地上,重重地響了聲,然後安靜了一會。

  「男人」挑逗道:「這裡?」

  玉公子悶哼了聲:「無恥!」

  「男人」笑道:「你第一天發現我無恥?」

  玉公子拍案而起:「老子就喜歡你無恥!來戰!」

  接著是重物倒在床上的聲音,小物件落地的聲音。

  玉公子:「靠!你又想在上面!次次都是,給點面子好不好?!讓我上一回!」

  「男人」粗魯打斷:「囉嗦!旅途勞累,你還浪費體力?想明天起不了床讓大家看笑話嗎?這等粗活讓我做就好。」

  「慢點,你個混蛋,不知道爺在腰酸骨痛嗎?」玉公子似乎承歡不住,低呼一聲,輕輕求饒。

  「最近鍛煉不足,那麼點就受不?」對方卻變本加厲的加速,「上次在書房不是更激烈嗎?」

  玉公子:「閉嘴!」

  壓抑著的低吟聲傳來,帶著人類最原始的本能,春色無邊,玉公子的「男人」很聽話地閉嘴了,似乎在埋頭狠幹,只剩下玉公子在喘息和微微呻吟,還有床鋪的劇烈搖動聲。

  ……

  玉公子真是尤物啊。

  章少爺死勁地聽,拚命地聽,彷彿已看見牆壁那頭的景色,聽見身體相接的激烈碰撞聲。覺得渾身都冒起邪火,趕緊拖過清俊隨從發洩,他滿腦子都想著玉公子的模樣,蠻力狂發,幹起活來毫不憐香惜玉,直幹得隨從鬼哭狼嚎,連連求饒。

  「叫你不聽話!叫你惹起爺的火!」

  「少爺!我再不敢了!」

  「欠教訓!」

  「少爺,好痛!饒了我吧!」

  ……

  夏玉瑾好奇:「嗤嗤,隔壁哭得那麼慘,他在揍人嗎?」

  葉昭不在意:「大概吧。」

  夏玉瑾很專業地點頭:「那跋扈的奴才確實欠教訓!免得奴大欺主。」

  葉昭漫不經心地附和:「嗯,不老實的傢伙揍幾頓就老實了。」

  過了不知多久,夜深人靜,精疲力盡,兩下無語。

  次日,百鳥啼鳴,夏玉瑾神清氣爽地走出院門,伸了兩個懶腰,想起昨夜新鮮刺激的旅途激情,很是愜意,心情也愉快了許多。

  「早啊。」章少爺推開房門,臉上依舊掛著淡淡的微笑,溫和地搭訕,「你們運著那麼多糧食,是去江北吧?」

  夏玉瑾喜好交結朋友,從不討厭和陌生人說話,便笑瞇瞇地隨口答,「是啊,父親說現在運糧食去江北,有利可圖,讓我別天天在家鬼混,出門歷練一番。」說到這裡,他有點鬱悶,碎碎念道,「這趟生意,賺了算是他的,虧了……大概從我零花錢裡扣……那老狐狸真不是東西,明知道我是第一次出遠門做生意,還那麼狠!」

  章少爺看著那張不解世事的美麗面孔,越看越歡喜,哈哈大笑:「現在江北糧價飛漲,一日三變,已經高出數十倍了,你只要能將糧食平安帶去,直接賣給當地糧商,絕對是萬無一失的暴利。」

  夏玉瑾聽出話中藏鋒,困惑問:「平安帶去?莫非一路不太平?」

  章少爺歎息道:「水患過後,多有流寇作亂,兇惡殘忍,到處搶劫錢糧,萬一遇上,說不準要將小命交代。我原本在松山書院唸書,等待兩年後的春闈,不應涉險回去。奈何家父身處江北岫水縣做縣令,那裡受災最嚴重,情況凶險,也不知朝廷什麼時候才派人來賑災,許多人都逃了。他趁現在還沒有大亂,讓我趕緊回去將家人接走,自己留下來堅守。」

  夏玉瑾點頭:「這麼說來,章縣令是個好官?」

  章少爺想起父親的斂財術,心裡也有些自豪,含笑點頭道:「他的努力被上頭看在眼裡,原本打算晉陞,可惜天不從人願,離任前竟爆發那麼大的水災,他都快急瘋了。」

  章縣令是個好官?

  夏玉瑾想起岫水縣在受災最嚴重的名單上,好感頓生,安慰道:「漠河經常發大水,雖然這般兇猛的確實少見,但畢竟是天災,不是人為的過錯。只要章縣令認真勘察災情,妥善處理,上頭看在眼裡,說不準還得連升幾級呢。」

  「承你貴言了。」章少爺拱手謝道,「其實我有一事相求。」

  夏玉瑾豪爽道:「說!」

  章少爺道:「你要去江北販糧,我也要回岫水縣,也算同路。我勢單力薄,擔心路上流寇,見你的車隊人強馬壯,希望能跟著一起走,有個照應。」

  夏玉瑾有些猶豫:「我要去江北州府販糧,怕是不經岫水。」

  「不過繞一兩天道罷了,」章少爺大力鼓吹,「江北州府雖好,但岫水受災最嚴重,糧價飛昇也是最厲害的,而且我父親在那裡做官,你可以住在縣衙門,不必擔心人身安全,我在當地也有許多好朋友,認識不少糧商,可以幫忙穿針引線,讓你的糧食輕鬆賣出個好價錢,剩下的時間再去江北州府遊山玩水,豈不更好?」

  夏玉瑾想起要微服私訪的任務,越是受災嚴重的地方越應該跑,去岫水見見這個清正廉明的章縣令也不錯,若真是個好官,萬萬不能被埋沒了,應該上報朝廷,好好嘉獎,以作江北官場表率,於是應了下來。

  章少爺大喜過望,嚥了下口水。

  強龍不壓地頭蛇,若肥肉到了自己的地盤,官兵鎮壓著,還怕他跑得脫?

  原本就是同路貨色,沒什麼節操可言。

  若能你情我願勾搭成功是最好。

  若是不行,硬上幾場,他在山高皇帝遠的地方,也沒法子到處嚷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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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1、齊聲痛罵

  全上京都知道,夏玉瑾極惡男風,他平時脾氣好,沒皇室架子,怎麼衝撞都沒大事,但犯了這片逆鱗,是絕對要倒血霉的。那個把他誤認為是花魁想贖身的海客,不但被斷絕了所有生意線路,還被活活打斷了腿。後來又有幾個沒眼色的想勾搭他,結果毒打的毒打,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自此,再沒男人敢在他面前透露出一絲半點有龍陽之好的意思。

  久而久之,習慣成自然,他的防範意識也沒那麼敏感了。

  所以他對章少爺的詭異心思並未察覺,答應得很爽快。

  葉昭女扮男裝多年,殘暴凶狠,就算有男人敢對她起色心也沒色膽靠近,所以她這方面的防範意識更差,聽說章少爺要跟隨同行,改道岫水的時候,只覺得不過是個文弱書生,既不會武功,又不像江湖人,鐵定翻不出什麼浪花,便隨口應了。

  其餘人皆以上司命令為準。

  於是,車隊走到江北邊境的時候,拐了個彎,往岫水而去。

  章少爺活到二十歲,第一次真正動了心,對玉公子越看越歡喜,甘願把以前的所有相好統統丟下,不娶妻妾,只盼著能和他兩情相悅,長長久久,又唯恐他半路反悔跑掉,不去自家老巢。於是路上百般討好,再沒看別的男人一眼。行為舉止皆正人君子,不但極盡溫柔,還出手大方,博得眾人交口稱讚。

  夏玉瑾被人奉承慣了。

  對他的巴結討好,也沒覺得有奇怪的地方。只覺得路上有熟悉的人講解風景名勝,古跡文化是樁美事,很快就和他稱兄道弟起來,感情突飛猛進,聊得不亦樂哉。

  章少爺得勢,順便把有威脅的幾個「情敵」都仔細觀察了一次。

  眉娘是通房婢妾出身,卻是王府的家生子,安太妃身邊長大的貼身侍女。雖然有點小虛榮的壞毛病,可大體的行為舉止,接人待客都極妥當,人長得貌美,性子溫柔,聰明能幹,比普通的官家千金更加優秀。由於她在車隊裡深居簡出,不輕易拋頭露面,難得出來幾次,也是管夏玉瑾叫「我家大爺」,這個稱呼在許多地方有相公的意思。章少爺便自行猜測她是夏玉瑾的妻子,而好男風的男人娶來的妻子都是可憐人,白佔著個名頭,夜夜獨守空閨,不值得放在心上。

  秋華秋水動不動就給玉少爺臉色看,估摸只是保鏢下人,直接排除。

  葉昭帶來的侍衛都是虎狼騎的精英,大多在漠北打過仗,見慣大將軍的純爺們氣派,和戰場上的凶殘氣勢。就算憋出滿身雞皮疙瘩,也沒辦法對著那張男人臉叫「夫人」,就連夏玉瑾這做丈夫的,也無法輕易開口喊出「媳婦」兩個字來。隱瞞身份的時候,就隨便給她改了個名字叫柳昭。於是大家「老大」「花頭子」等等亂叫一通,硬是把葉昭叫成了的江湖上開鏢局的老大哥。

  唯玉公子對她「阿昭」「阿昭」,叫得溫柔親密。

  章少爺嫉妒得幾乎咬碎了牙。

  覺得那傢伙不過是個下三濫的江湖混混,除了臉長得俊些,身手好些,一無是處。

  路過龍山石窟的時候,懸崖絕壁上,蘇大家親筆留下的石刻墨寶珍跡,斗大的「望陽峰讀書檯」幾個字,她硬是能讀成「望湯將贊書一」,沒文化得簡直令人髮指,玉公子好心指正了她的錯誤,她居然還面不改色地說:「這字寫得太潦草!」

  大家都無語了,幾個管事暗自竊笑。

  秋華附和:「對!字寫那麼差!應該拖來直接打死!」

  秋水接上:「什麼狗屁大家,三歲小孩都不如!」

  沒文化真可怕。

  玉公子都快淚流滿面了。

  章少爺對他報以深深的同情。

  他不知道這兩個人是怎麼相識的,但是這等牛嚼牡丹的粗魯貨色,簡直是糟蹋了美人。

  章少爺安慰地輕拍夏玉瑾的肩膀,隔著衣服傳來的體溫,讓人心跳,正想開口吟上幾句詩詞,說說歷史故事,展示才華,壓倒花昭那粗人。

  夏玉瑾已經黑著臉,拖媳婦回房,教育她蘇大家在文壇的重要性去了。奈何葉昭只有在武學和無恥方面天賦最高,教育和反教育之下,主題很快不知偏去何方,兩人蹲在車廂裡久久沒出來,只有點細微的詭異聲音……

  莫非,花昭受寵的原因是床上功夫好?幹得玉公子欲仙欲死,離不了她?

  章少爺眼睜睜地等著心上人去和別人行魚水之歡,難受得就像被剮了無數刀,他表面淡定地喝著香茶,心裡暗暗發誓,等到了岫水縣,一定要給玉公子的流氓前相好插贓嫁禍,安個殺人搶劫的罪名,拖去大獄,吩咐獄卒將她偷偷打死或閹割,方消心頭之恨。於是悄悄地派了隨從,快馬加鞭,提前去岫水縣安排此事。

  隨著越來越深入江北水災地區,四處逃難的災民越來越多。衣衫襤褸,骯髒難看,面黃肌瘦的他們看著路上華麗的馬車和高大肥馬,紛紛嚥著口水,跌跌撞撞地跟著馬車跑,或上前乞討,或求他們買下自己。又有許多人販子,在災民中挑挑揀揀,選出美貌伶俐或聰明強壯的孩子,將來不知送往何方。

  哪裡都好……

  飢餓把人逼向絕路。

  肚皮都不吃飽,能活一個算一個。

  就算孩子落入青樓妓院,也比全家一起餓死強。

  「大爺,我很便宜!什麼都會做!給一斗米就行!」

  「爺!買我只要半斗米就夠了!」

  「這閨女又俊又聽話,雖然年紀小了些,但稍微養養就是個美人,換兩個窩頭就好。」

  「姐姐,求求你買了我吧!我娘就要餓死了!」

  井底之蛙,初見世面。

  這是夏玉瑾有生以來都沒見過,甚至沒想像過的慘烈情景。面對伸過來的骯髒手掌,充滿絕望的眼睛,空氣中散發著的陣陣惡臭,他下意識地往後躲了半步。有些害怕,有些慌亂,更多的不知所措。他想施米,又怕不夠分,反破壞了全局計劃,可是災民們又迫切需要米糧救命。

  如果拿不定主意,就堅持最初的目的。

  夏玉瑾思前想後,狠下心腸,顧全大局,搖手道:「這米,是要送去岫水縣的……我……我是個商人……」

  立刻,一顆石頭丟了過來。

  葉昭伸手接住,狠狠看向丟石頭的孩子,孩子往母親身後縮了縮。

  不知是誰帶頭開罵:

  「奸商!」

  「黑心腸爛肚子的傢伙,賺錢買棺材!不得好死!」

  「哄抬物價的混蛋!生兒子沒□!」

  「老天會降道雷收了你們!」

  夏玉瑾愣愣地看著眼前的混亂情景,他終於發現,原來賑災不是件輕鬆好玩的旅行,而是條艱難、可怕的荊棘路,略有差池,就是無數大秦子民的性命。

  輕鬆的心情漸漸沉下去。

  肩上的擔子慢慢重起來。

  岫水縣,到了。

  他必須好好思考,自己能做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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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古舊茶杯

  賑災欽差不日抵達江北,大批災民湧入城中。

  章縣令在焦頭爛額中,為防欽差心血來潮到岫水縣參觀,他不但要派人悄悄將偷工減料的堤壩修繕掩飾,隱藏家中大批含辛茹苦才賺到的金銀珠寶,又要重拳出擊,將試圖告御狀的刁民打的打,關的關,殺的關,以儆傚尤。

  上京與江北消息不通,在有心人的安排下,岫水縣中流言四起。

  南平郡王是怕事偷懶、貪婪好色、心腸毒辣的皇室紈褲,他位高權重,在上京包養了七八十個孌童姬妾,來江北賑災只為求財,順便收羅江北美人,根本不在乎螻蟻小民的死活,謠言越傳越烈,中間還夾雜著許多有鼻子有眼睛的故事,唬得百姓們心驚膽戰,紛紛打聽御史抵達時間,齊齊放下告狀的心思,快點將未嫁女兒和俊秀兒子藏起來,莫讓好色郡王看見了。

  夏玉瑾一行人,放下遊玩心思,快馬加鞭趕到岫水縣。

  卻見百業蕭條,大半商舖都已關門,有許多人在糧鋪門口,爭吵著要買糧食。店老闆卻紅著眼睛,不停高聲大喊:「交通斷了,外面不運糧來,庫存不足,今天只賣三斗糧!多了沒有!價高者得!」

  粗糙米面賣出難以置信的天價。

  就連不在乎物價的夏玉瑾,也給震撼了:「江北百姓那麼有錢?」

  葉昭淡淡道:「賣房賣地,賣兒賣女,自然有錢,買的是命不是米。」

  夏玉瑾:「房子和地都沒了,災後怎麼辦?」

  葉昭道:「能活一天是一天,能活一時是一時,哪裡顧得來那麼多?」

  夏玉瑾嗤嗤稱奇。

  秋華在旁邊忍不住插口道:「還好啦,現在還有樹皮草根吃,賣了房子也能買點糧食等救災,當今聖上又仁德愛民,比我老家當年的災荒強得多。那時先是水災,接著兩年大旱,樹皮草根都吃光了,只好吃人,我鄰居家的姐姐就被賣去屠戶吃了。我們姐妹年幼,父親又有武功,他摸去大戶人家,搶了點糧食,帶著我們一塊兒逃荒。母親身體不好,出發前夜,為了給大家省些糧食,便自殺了。」

  秋水歎息:「那時逃荒也不知逃去哪裡,父親也不會手藝活。活不下去只好上山做強盜了,提著腦袋過日子,朝不保夕,幸好遇到蠻金入侵,將軍收編,才得以在戰場上闖出條活路來。」

  先帝賢宗,喜好奢華,聽信小人,性喜猜疑,濫殺忠臣,寵愛嬪妃,不理朝政,許多地方民不聊生,留下個亂七八糟的爛攤子。今上胸懷大志,生就仁厚心腸,對朝廷的混亂痛心疾首,礙於孝道,無法對自己父親說什麼,只能立誓將來要做明君。他上任後軟禁了弄權的呂太妃,設圈套誅奸臣,然後獎勵耕作,減免稅賦,開源節流,安撫流民,好不容易有些起色。奈何先帝留下的爛攤子太大了,被蠻金鑽了空子,以虎狼之勢,大舉入侵,這時才發現朝中厲害的將軍們,死的死,老的老,嫩的嫩,還有一群拍馬鑽營上來的不靠譜傢伙,能用的所剩無幾,新秀還沒來得及選拔,待鎮守邊關的葉老將軍一死,就給打得差點亡國。

  好不容易出了個百年一遇的軍事天才,還是女的,社論壓力極大。

  所以,黃鼠狼每天都想撓牆,也是情有可原的。

  夏玉瑾為伯父默哀了半柱香時間。

  等待中,章少爺急匆匆地騎馬趕來,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宛若三月春風,跑到近處,他緩了腳步,不好意思地說:「父親正在忙於賑災,無法前來接待,還請原諒。」

  夏玉瑾心裡對章縣令的評價,又上了幾個台階:「賑災是好事,路上災民確實可憐,反正現在的糧價高漲,隨便賣賣也能賺不少利潤,料想不會挨父親的罵。不如我也捨些米糧,熬點薄粥,施捨一二?」

  章少爺越發覺得玉公子不解世事,幼稚得可愛,他笑嘻嘻答:「行善積德,也是好事,如果你想做,我便替你安排個粥棚,只是別施捨太多,免得影響了糧鋪生意。」

  夏玉瑾不解問:「糧鋪不是沒糧食嗎?」

  章少爺笑道,「糧食還是有的,但商人逐利……」他頓了頓,琢磨玉公子初次經商,心地善良,於是改口道,「糧食不夠全部人食用,全部拿出來賣,大家會以為這家店舖有很多糧食,萬一哄搶起來,死傷無數,不好抵擋。」

  「原來如此,」夏玉瑾若有所思,過了好一會,他又露出沒心沒肺的笑容道,「我拿兩車米施粥,做點善事,不至於被災民搶劫吧?」

  章少爺哈哈大笑:「放心吧,這是岫水縣,那些災民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動縣令公子的好友啊!」

  夏玉瑾笑得越發好看:「幸好認識了你。」

  章少爺笑得越發溫柔:「幸好認識了你。」

  他領著夏玉瑾等人來到章縣令金屋藏嬌的別院,將眾人分散安置,將他的米糧暫時運往官庫保管。夏玉瑾在這座小巧美麗的院子裡慢悠悠逛了兩圈,摸著鏤花窗格,掃了眼院外假山,隨手拎起個老舊茶杯,看了兩眼,漫不經心地搖了搖頭。

  章少爺知他家裡極度富裕,住慣了繁華上京。原本這個院子裡也有精緻的擺設和傢俱,奈何父親憎恨兒子好男風的行為,吝嗇地說這個關節眼上,不要做任何惹人注目的事,硬是把珍貴傢俱和字畫統統收走,藏在庫房,只留下些破爛玩意,如何能入玉少爺的眼?若是被當成鄉下窮小子,豈不是會被嫌棄?章少爺又惱又恨,只好訕訕笑道:「現在非常時刻,父親要與百姓同甘共苦,不好張揚擺現,這是很久沒用的別院,打掃緊急,傢俱簡陋些,切勿在意。」

  夏玉瑾放下手中茶杯,打了個眼色,他帶來的下人僕役們立刻將自帶的生活用品取出,件件精緻,紗簾帳幔,金碗銀筷,將簡樸的屋子鋪設成華貴的府邸,然後笑道:「出門在外,不要太挑剔,我家世代從商,不缺錢,只討厭黑心腸的官吏,最佩服愛民如子的清官。」

  章少爺對上京巨商的富貴看得目不暇接,羨慕不已,然後見他高興,鬆了口氣,立即順著說:「是啊,我父親就是太清廉,從不貪污受賄,導致生活清貧,為百姓受點苦算什麼?」

  夏玉瑾笑道:「是啊,你父親是個好官。時間不早了,我想安歇,明日再與你商議施粥之事。」

  章少爺連聲應好,依依不捨離去。

  葉昭見他走遠了,上前問:「你笑成這樣,打什麼鬼主意?」

  夏玉瑾挑眉:「你怎知我在打主意?」

  葉昭淡定道:「知夫莫若妻,你全身上下我哪裡不清楚?」

  夏玉瑾給嗆了下,斥道:「無恥!」

  「你想歪了。」葉昭很無恥地站旁邊不動。

  夏玉瑾懶得和她糾纏,再次拿起桌上的舊茶杯,「汝窯的雨過天晴杯子,前朝古物,價值百金,雖然在咱們家不值什麼,在外卻很難入手,不是清廉官員用得起的玩意。」然後指指窗外假山,「那塊石頭看似不起眼,卻來自西山,是文人雅士院子裡極為風雅的玩物。塊頭那麼大,運輸艱難,咱們郡王府有塊更大的,是前任主人留下的,聽說運的時候,要在冬天動用無數民夫勞力,冰上拖行,一路遇水搭橋,遇山開路,好不容易抵達上京,卻因巷道狹小進不去,便買下鄰居十幾間屋子,統統拆毀,故價比黃金。就算岫水和西山近些,價錢也不便宜。你說這章縣令為何那麼有錢?買得起那麼好的院子?」

  葉昭聳聳肩,半開玩笑反問:「他家有錢?」

  「正經點!」夏玉瑾皺眉,「現在想起,章少爺的言談舉止也有些奇怪,這事不簡單。」

  葉昭正色道:「若查出貪污受賄,直接亮出身份,摘了烏紗送京查辦便是。」

  「急什麼?那章縣令知道隱藏財富,做好表面功夫,也算個聰明人,留下的證據不會太多,老子堂堂賑災御史,摘個區區芝麻官的小烏紗,罷個官打個板子,多沒意思?」夏玉瑾靠在椅子上,玩著手中茶杯,嘴角露出抹狠辣笑容,「既然他想玩,老子就陪他玩,好好玩,玩大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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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3、四處調查

  夏玉瑾帶來協助管事的官員有五個,為首的姓海,原是翰林院修撰,,一肚子學問,因不會說話,不擅長拍馬屁,性格又剛正耿直,經常得罪人,所以先帝在位其間,混到六十多歲還混不上去。今上看中他膽大勤奮,升做吏部六品主事。跟著夏玉瑾這個史上最不靠譜的欽差出使,也不怕他會跟著亂七八糟的主子欺上瞞下,胡作非為。

  海主事難得有露臉晉陞的機會,正要摩拳擦掌,報效皇恩,大幹一場。

  他聽見賑災欽差召喚時,立即叫齊手下們,小跑步來到正院,興奮地等待命令,恨不得立刻就衝去發糧放米,解救災民與水火,為自己前途鋪路。

  葉昭坐在花廳內,擦著劍,面無表情,紋絲不動,好像一尊佛似的。

  夏玉瑾還在把玩那只漂亮的汝窯杯子,示意眾人坐下,頭也不抬問:「一路旅途勞累了吧?」

  大家都很有幹勁地齊聲道:「為君分憂,這點累算不得什麼。」

  「笨蛋!泡茶以泉水為上,沒有泉水就用井水,院子裡沒有井就出去找,才出來幾天,一個個就變成呆子了嗎?」夏玉瑾將杯子遞給愁眉苦臉服侍的小廝,輕輕掃了眼正坐的眾人,安慰,「這些日子苦了大家。」

  賑災還要享受?

  大家表面恭敬,心裡都在暗暗腹誹這個亂七八糟的主子。

  夏玉瑾卻說出更石破天驚的話,「岫水的歌館茶肆,花街柳巷還開門嗎?」

  賑災還想著找姑娘玩?

  海主事都快老淚縱橫了:「郡王,這裡的姑娘比咱們上京差多了,回去再嫖……不,再欣賞吧。」

  夏玉瑾面若冰霜,敲擊著桌子不言語,似乎很不高興。

  跟著海主事的年輕筆帖式,沒有上司的迂腐,比較機靈,會拍馬鑽營,立即拱手道,「自古江北出美人,聽說這裡的下人說,鶯啼胡同裡的館子有不錯的姑娘,價錢也便宜,若是郡王有性致……」然後他見海主事正凶神惡煞地瞪自己,心裡一個激靈,訕訕笑道,「不少新來姑娘都是附近的災民,沒飯吃,被父母賣進去,很可憐的。」

  「開門就好,」夏玉瑾大喜,拍板吩咐道,「你們這幾天好好去逛逛,要去最具盛名,最高等的青樓!」

  他不但自己要找姑娘玩,還要帶著所有手下一起找姑娘玩?

  海主事連哭都沒眼淚了,趕緊跪下磕頭,拚死規勸:「郡王!這等昏庸之舉萬萬不可!望你念及皇恩和江北百姓啊!」

  「你在想什麼呢?」夏玉瑾給他磕得莫名其妙,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趕緊解釋,「被賣去青樓的都是受災最嚴重最貧窮地方的女子,現在還逛得起上等青樓的也是岫水有錢家裡的蠢貨敗家子,」說到這裡,他奸詐地笑了兩聲,很有經驗道,「男人一起逛窯子的時候,感情最容易溝通,而且誰都想不到欽差會去窯子鬼混,有心人千防萬防也防不到那裡去,你們裝客人去和姑娘們談談心,和有錢紈褲套套近乎,調查一下岫水縣的災情真相、糧食儲備和章縣令往日的所作所為,越詳細越好。」

  海主事和眾筆貼面對他的奇思妙想,宛若雷擊,個個張口結舌。

  夏玉瑾安慰他們:「放心去吧,責任統統推我身上,天大事我替你們扛著。」

  海主事過了好久,醒悟過來,結結巴巴問:「你……你不去?」

  夏玉瑾站起,負手憂鬱道:「我現在的角色是善良可愛有錢正直的商人兒子,不方便去青樓鬼混,由於主子無知,你們這群扮演管家的,要奴大欺主,上下其手一點才像話!去青樓鬼混正合適。何況……何況將軍說為了人身安全,要寸步不離地跟著我。」葉昭那不要臉的混球,進青樓叫姑娘是臉不紅心不跳的,到時無論是他媳婦勾搭花姑娘,還是花姑娘勾搭他媳婦……這種人倫慘事,他統統不想看!

  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在有人扛罪名的前提下,眾官員終於歡快地同意去花街柳巷打聽情報,就連百般不願的海主事,也勉為其難地答應下來。

  臨出門前,夏玉瑾好心叮囑:「出手要大方些!錢不夠找我要!海主事啊,機會難得,你要老當益壯啊!多叫幾個!」

  海主事一個踉蹌,差點磕死在門檻上。

  夏玉瑾優哉游哉地繼續喝新泡的香茶,欣賞窗外假山,打了幾個哈欠。

  約莫過了三個時辰,骨骰和蟋蟀興致勃勃地從外面跑回來了,兩人圍在主子身邊,較著勁兒賽忠心能幹。

  骨骰:「院子裡果然被主人叮囑過了,那些下人都不敢說主子壞話。無論怎麼打聽,都說章少爺是個憐貧惜老的好人,不過我看他們的神色都不以為然。不過他表面功夫做得確實不錯,壞事大概做得隱蔽,在外頭的名聲也不太差。」

  蟋蟀得意地看了他一眼,道:「我倒是打聽到個苦主,傳聞他孩子被章少爺逼姦不成,懸樑自盡了。後來給了大筆銀子,封口就沒再說什麼了,可惜了好好一個讀書人。」

  夏玉瑾漫不經心地聽著,嘲諷道:「我看人的眼光果然不會錯的。」

  骨骰趕緊湊過去道:「那是,滿上京誰不知大爺你一雙眼睛最毒辣,看古玩看字畫看人統統萬無一失,那個『髒』少爺還想在你面前演戲,簡直不自量力。」

  蟋蟀拍馬屁功夫不如他,在旁邊乾瞪眼。

  葉昭在長長的沉默中開口了:「讀書人?」

  夏玉瑾也回味來:「讀書的不是男人嗎?」

  蟋蟀見狀,搶著表現:「是啊!是個俊秀的少年。」

  夏玉瑾:「少年?」

  蟋蟀笑道:「章少爺只好男色的事情,不是秘密,岫水縣人人皆知。」

  夏玉瑾呆呆地問:「他一路上對我百般討好,是……」

  蟋蟀果斷:「肯定不安好心!哎唷——為何踹我?」

  骨骰踹完他後,不停安慰:「咱們爺長得英俊神武,半點都不像兔兒爺,他的眼睛肯定是斜了,看錯了,呵呵,爺不要遷怒啊,和我們沒關係……」

  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

  夏玉瑾的敏感心靈受到強烈打擊,他咬牙切齒道:「姓章的,給老子洗乾淨脖子等著!老子要……」

  話未說完,重重一聲巨響。

  木桌連同上面的汝窯茶杯統統被拳頭砸得粉碎。

  葉昭的手背青筋暴起,臉色堪比鍋底,殺氣四溢,危機四伏,看得人頭皮發麻,心驚膽戰。她一字一句地低吼:「格老子!毛都還沒長齊的小兔崽子!也敢動老子的男人?!他最好從現在開始懺悔不應出生在這個世界上。」

  骨骰、蟋蟀齊齊打了個寒顫。

  縱使立場不同,也不自覺為章少爺掬一把同情之淚。

  夏玉瑾則鬱悶地思考:為何他媳婦對女人勾搭他不生氣,卻對男人勾搭他生氣呢?

  人生在世,難得糊塗。

  有些問題,還是別問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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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4、夜半小賊

  藏春閣的新官人嬌杏原是林家莊的女兒,家有良田十餘畝,父母雙全,兄弟五個,精壯有力,個個都是種田的一把好手。她五歲學女紅,八歲學裁剪,十歲會持家,繡得鳥兒會唱歌,繡得花兒能引蝶,十里八鄉人人誇,十五歲時,母親千挑萬挑,定下李莊小二郎,長相俊秀,勤勞能幹,家境富裕,婆婆和善,兄弟親厚,真是百里挑一的好姻緣。三個月前,他偷偷捎來蝴蝶銀簪,她羞澀扭著身子不敢接,他紅著臉兒對她說:「大妹子,將來我定不負你。」世間千萬句蜜糖話都不及這一句話甜。

  飛針走線繡嫁妝,精雕細琢打傢俱。

  只待秋天,嗩吶喇叭從李莊敲到林莊,歡歡喜喜上花轎。

  洪水滔天,惡吏似虎。

  一夕之間,良田淹盡,房屋倒塌,家園盡毀。

  疼愛她的父母被大水吞沒,寵愛她的兄弟們被巨浪捲走,等待她的良人連屍首都找不到。

  再沒有人送她出門,沒有人接她上花轎。

  善良的婆婆一手抱著大孫子,一手抱著她,哭得死去活來,永遠梳著油光水滑的髮髻,穿著整齊乾淨的她,已流落街頭乞討為生。兩歲的孩子餓得皮包骨,他睜大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這哀鴻遍野的世界,尚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她背著婆婆,自願賣入青樓,換得殘羹剩飯,換得一線生機,換得殘羹剩飯給孩子吃。原本想懸樑自盡,可是自見倒酒時,在簾外偷聽到李衙役借酒消愁的牢騷後,她改變了主意。

  活下去,活下去。

  縱使從高高的美夢墮入深深的魔窟,縱使每日每夜都是做不完的噩夢。

  無論生活再痛苦,她也要活著,活著看那玩忽職守,貪婪殘暴的狗官被天打雷劈,死無全屍!

  待白髮蒼蒼的海主事用慈愛的眼光問她往事時,她直覺對方來歷不同,連動手動腳都不太會,不像逛常青樓的客人,說不定告狀有望,便狠下心腸,賭上性命,哭得肝腸寸斷:「李衙役說章縣令奉旨修堤壩的時候,貪贓枉法,收了上萬兩銀子的好處,水災前,堤壩早就出現裂縫,他卻置之不理,只顧尋歡作樂。待決堤後,還和黑心商家聯手,外頭做表面功夫粉飾太平,內裡卻哄抬米價,逼得許多沒受災的人家也家破人亡。」

  「混賬!太混賬!」海主事氣得鬍子亂顫,忙問,「李衙役何在?」

  「酒後失言後沒幾天,他就掉河裡淹死了,作陪的姐妹也遇了強盜,意外死於非命,」嬌杏抬頭,頰邊兩道長長脂粉污痕,她的眼睛是憤怒的火光,嘴角卻是諷刺的笑容,「你信嗎?」

  誰信誰是傻子。

  海主事不傻。

  嬌杏雙膝跪下,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妾身死不足惜,只求將章縣令的惡行上達天聽,客官是京城商人,俠義無雙,望為岫水百姓伸冤。」

  海主事禁不住讚歎:「仗義多從屠狗輩,自古俠女出風塵。」

  嬌杏抬起婆娑淚眼,抽泣著問:「大爺,你說世上可有青天?」

  海主事猶豫片刻,肯定道:「青天難說,閻王尚在。」

  青天大老爺為養精畜銳,收拾惡賊,早已睡得香甜。

  活閻王站在屋外的梧桐樹上,饒有興致地看那穿著夜行衣的小賊,跳過牆頭,偷偷摸摸混進她房間,懷抱打著官府印記的銀錠,四處東塞塞西藏藏,樣子實在有趣。

  小賊忙碌半天,終於將「贓物」放好,正欲打道回府。

  回頭一看,屋主已悄無聲息地站在門口,手裡拿著大刀,帶著兩個粗眉大眼的雙胞胎女孩,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過來,」葉昭勾勾手指,「誰派你來插贓的?叫什麼名字?嗤嗤~輕功不怎麼樣啊。」

  小賊嚇了一大跳,迅速冷靜下來,知道事敗,他猙獰地從懷裡摸出對鴛鴦刀,帶著滿室風聲,橫劈過去。

  葉昭慢悠悠轉身,慢悠悠避過,一腳踹去他屁股上,然後腳尖用力,打著旋兒,狠狠揉了幾下。

  「啊——我的屁股——」小賊殺豬般地慘叫,像只翻不過神的烏龜,四爪划水,努力翻騰,奈何葉昭踩得有趣,無論他怎麼掙扎,都離不開那千鈞重的腳尖,腰間還有塊章少爺賞的銀子硌著,硬邦邦地壓迫骨頭,痛得他眼淚直掉,簡直比上次在縣衙門挨板子還悲慘。

  秋水半蹲下去,溫柔地看著他頭上痛出來的汗珠,柔聲道:「別急著求饒,等將軍踩斷幾根骨頭再開口,也勉強算得上有好漢的風骨。」

  秋華憂傷道:「很痛嗎?上次有個刺探軍營的探子被抓到,拒不招是誰派來的,結果被將軍踩得骨頭根根粉碎,半身不遂,生活不能自理,在牢裡拖了幾天就去了,太可憐了。不過好漢就地這樣,你千萬別招!就算變成沒骨頭人也別招!將軍好久沒拷問了,要讓她踩個盡興啊!」

  小賊毫不猶豫,連珠箭似地開口:「我叫陳阿狗,原是大牢裡的小偷,章南華少爺派來的!只要將官府庫銀放在您的房間裡,就把我的罪行一筆勾銷,否則就把我母親和妹妹賣窯子裡去!哎唷——痛死我了,大爺你高抬貴腳,饒了有眼不識泰山的鼠輩吧。」

  葉昭緩緩將腳收回。

  秋華嗤笑道:「你不怕母親和妹妹被賣了?」

  陳阿狗理直氣壯道:「我死了她們一樣活不成!被賣了還有口飯吃!」

  秋水搖頭:「姓章的色膽不小,連將軍的男人都敢碰。」

  陳阿狗這時才從「將軍」這個稱謂裡回過味來,他雖不懂官場上的品階,也不敢問將軍的男人為啥是個美貌公子,最重要的是將軍這個詞聽著怎麼都比縣令厲害。他又見葉昭臉色難看得像閻王,便嚇得魂飛魄散,跪下不停磕頭求饒,直說自己是豬油蒙了心。

  盜竊官銀是死罪。

  章南華居心可測。

  葉昭怒極,只恨不得將兔崽子拖去剝皮。她沉默良久,數數那點還不夠她賞眉娘買一個月衣服首飾的銀子,冷笑著吩咐:「把官銀留下,你回去告訴章南華,事情辦得妥妥當當,然後把他的下一步動作統統告訴我。」

  「然後?」陳阿狗小心翼翼地問,死活不走。

  葉昭收起腰刀:「幹得好,我就饒你一命。」

  陳阿狗猶豫道:「若打蛇不死……」

  葉昭冷道:「那兩條蛇很快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陳阿狗大喜,捂著快開花的屁股,拐著腿,蹣跚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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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5、逮捕歸案

  夏玉瑾判斷準確,青樓確實是打聽情報的好地方。

  除海主事這個不太敢入花叢的老頭外,其他官員都年少氣盛,百無禁忌,大把銀子撒下去,很快就和色鬼們打成一片,然後挑幾個眼皮子淺的地痞混混或頭腦簡單的紈褲子弟,迷湯一送,高帽一戴,什麼話都套出來了。

  大戶人家連同無良商戶囤積居奇,不顧百姓死活,哄抬糧價。

  章南華酷愛男風,表面儒雅,私下殘忍,被他看上的人若是不依,就會莫名其妙地被找麻煩,甚至家破人亡。

  章縣令苛捐雜稅,濫用職權,貪贓枉法,處處摟錢,甚至收人銀子,將秋後處決的有錢殺人犯換成街頭乞丐送去處死。

  這群該天殺的混蛋,只有你想不出,沒有他們做不出的摟錢手段。

  上京是天子腳下,達官貴人們再胡作非為也要顧及體面,在外多少裝出個仁厚模樣,不敢做得太過分。哪比得岫水山高皇帝遠,小小縣令至高無上,敢與玉皇大帝比霸道。夏玉瑾聽著這些聞所未聞的荒唐事,氣得砸了三個茶杯。

  「他奶奶的!老子做紈褲頭頭的時候,都沒欺行霸市,強搶良家男……女子啊!」夏玉瑾想起自己是章南華下一個強搶目標,嫩臉漲得通紅,憤恨不已,他狠狠踹了腳桌子以洩心頭之怒,然後抱著腳跳了兩步,站穩身形,咬牙切齒道,「我要那混球不得好死!」

  「別激動,」葉昭扶著他,按回椅子上,淡淡道:「你說他不得好死,肯定是不得好死的。」

  海主事雖同樣憤怒,卻保持了一絲理智,勸阻道:「郡王,就算章縣令父子貪贓枉法,也要按國法處置。何況……他們手腳做得太乾淨,現在還沒找出確鑿證據,總不能用謠言給人入罪吧?」

  夏玉瑾驚訝了:「憑什麼不能用謠言入罪?」

  海主事訕訕道:「這……這不合規矩啊。」

  「什麼狗屁規矩?我的話就是規矩!」夏玉瑾靠著椅背,翹起二郎腿,活脫脫的混世魔王形象,他毫不在乎地擺擺手,用所有人都可以聽到的聲音嘀咕道,「誰愛做青天大老爺誰去做,老子是不學無術的紈褲,走後門上任的昏官,草菅個把人命有什麼稀奇的?」

  葉昭毫不猶豫地附和:「夫君說得是,做清官哪有做昏官痛快。」

  「說得好!」夏玉瑾滿意誇獎媳婦,「你最近表現得很不錯啊。」

  葉昭虛心:「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紈褲做紈褲,這句話我記得的。」

  海主事整個人都蔫了。

  門外小丫鬟匆匆跑來,用不知是激動還是顫抖的嗓子道:「外……外面有縣衙門的幾十個捕快,帶著鐵鏈和枷鎖,說是要將盜竊官銀的惡賊花昭逮捕歸案!」

  夏玉瑾挑眉,揉揉耳朵,不敢置信地問:「抓花昭?」

  「差點忘了。」葉昭趕緊附耳,將昨夜的小事原原本本說了一番。

  夏玉瑾都傻眼了:「這……膽子也太大了吧?」

  海主事目瞪口呆。

  聽聞將軍被捕,整個院子都沸騰了。

  跟著南平郡王出門的眾人紛紛放下手頭工作,跑來看熱鬧,就連在後院賞花散步的眉娘都唯恐錯過好戲,回去不好和其他妾室炫耀,趕緊不顧儀態,扶著丫鬟,踩著小碎步,一路狂奔過來,躲在屏風後觀看。

  「惡賊何在?」許捕頭見那麼多人聚集花廳,其中不少五大三粗的精壯漢子,讓他心裡有些緊張,擔心集體嘩變,趕緊拍拍腰間鐵鏈,抖足威風,很有氣勢地對四周吼道,「看什麼看?阻礙官差辦案,統統想犯謀反罪,不要命了嗎?」

  壯漢們似乎沒一個想反抗,還集體用敬佩目光,宛若迎接英雄般,將他迎進門來。

  這是什麼情形?難道花昭真是個人人喊打的壞蛋?

  許捕頭給看得莫名其妙,他示意讓捕快們入屋搜查,很快就找出大包庫銀和珠寶,統統擺在花廳,然後清清嗓子,沖葉昭大聲說:「惡賊花昭,盜竊官府庫銀,罪證俱全,跟我回衙門說話去!」

  葉昭一直笑,似乎這輩子都沒見過那麼開心的事。

  夏玉瑾皺著眉頭,緊緊抓著她手臂不放,似乎有些猶豫。

  「快跟我走!」許捕頭再次抖抖威風,抖抖鐵鏈。

  海主事終於回過神來,大聲道:「萬萬不可啊!怎……怎能抓……」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有何不可?」章南華依舊穿著儒雅的書生袍子,手持絹扇,在門檻處停步,然後深深歎了口氣,臉上掛滿十二分的擔憂,方走進花廳,他輕輕地將手放在夏玉瑾肩頭上,隔著柔順的織花錦緞,揉了揉,「玉公子,請相信我,只要花公子真沒做過壞事,我父親定會還他一個清白的。」

  「說得也是,」夏玉瑾給摸得勃然大怒,雙手握拳,指關節捏得青白,他忍了又忍,按捺脾氣,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挪,聲音越發清澈溫柔,「父親曾教導,做人要敢作敢當,既然你們懷疑,就讓阿昭跟你們走一趟吧。反正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做壞事就要遭報應,所以任何結果我都能接受。」

  章南華讚道:「玉公子明辨是非,大丈夫。」

  夏玉瑾笑道:「是父親和伯父教導有方。」

  葉昭低頭確認:「我去了?」

  夏玉瑾不耐煩,擺擺手:「好走不送!」

  葉昭問:「你不去?」

  夏玉瑾:「絕對不去!」

  葉昭不再猶豫,孤身一人,大步朝縣衙門奔去。

  「慢點!」許捕頭為這種勇猛無畏的氣勢所攝,心生畏懼,一時拿不準要不要給她上鐐銬,遲疑片刻,人已走遠,趕緊在後頭小跑跟上。

  眉娘不明真相,心軟求情:「大爺,讓他們就這樣把昭少爺帶走,你也不跟去看眼……實在太殘忍了吧?!」

  海主事講究規矩,盡力勸阻:「別胡鬧過頭了!」

  圍觀群眾也搖頭晃腦,大發感歎:

  「一路走來,兩人相處得也不錯,說反臉就反臉,主子真無情。」

  「看著挺不錯的青年,為何想不開,要做這種糊塗事呢?」

  「好歹相交一場,咱們備點紙錢送送他?」

  「是啊,我也喝了他請的不少好酒,希望審訊時手下留情吧。」

  「……」

  章南華見玉公子對花昭置之不理,料想是兩人感情轉薄,自己大有可趁之機,不由心頭暗喜,匆匆告辭離去,要親自盯著父親審案,絕不給對方留下翻身的機會。

  秋華秋水目送他遠去,心裡百感交集。

  將軍天性殘暴,嗜血好殺,在漠北時,胡軍師性情溫和,若非得以,不喜過度殺戮,並時時在耳邊提點,教導她做事要留三分慈悲,事事隱忍克制,收效顯著。回上京後,南平郡王本性善良,雖然舉止有些荒唐,卻不喜見血,就算教訓人也會留些轉圜餘地,從不趕盡殺絕。將軍心疼夫君,不願惹他難受,成親以來,一直收斂脾氣,從不當面殺人。

  當夏玉瑾讓葉昭單獨離去的那一刻,栓著恐怖猛獸的鐵鏈,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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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升堂斷案

  章縣令的正妻膝下只有兩個長得不好看的賠錢女兒,寵溺的庶子卻好男風,不近女色,讓他很難不對斷子絕孫的詛咒產生擔憂,所以對這件荒唐案子興趣缺缺,本想不碰。奈何章南華熟知父親貪婪本性,唯恐他判案不夠給力,便在後頭添油加醋,狠狠誇了通玉公子的雄厚財力,終於勾得他胃口大開,蠢蠢欲動,恨不得立刻將剩下的十八車糧食搾得一乾二淨,便應了下來。

  待他培養好升堂斷案的情緒,整好官服,抖足威風,步入公堂大殿後,居然發現人犯正筆直地站在「正大光明」牌匾下,抬頭眺望,手裡提著條華貴的漆黑鐵鞭,許捕頭在旁邊親自作陪,而他素來倚重的蒲師爺背對著自己,似乎腿腳有些發麻,站立不穩,大家都沒留意縣老爺的到來。

  蒲師爺:「自古江東多才子,這牌匾是胡家老爺子寫的,寫得是極好的。胡家是岫水的名門世家,代代為官,現在出了個胡三爺,才高九斗,前途似錦,位居極品,在京做大丞相,所以岫水的大戶人家,都以胡家馬首是瞻。」

  葉昭不學無術:「字寫得有些歪。」

  蒲師爺討好:「『明』字那撇是有點歪。」

  哪有官差和犯人一起在堂下談笑風生,把縣令大老爺晾在旁邊的道理?

  「你們在幹什麼?!」章縣令作威作福慣了,當場被眼前詭異景象氣歪了鼻子,還沒來得及深思就狠狠拍了下驚堂木,吼道:「堂下犯人,還不速速跪下?」

  葉昭從難懂的字畫鑒賞中慢慢回過神來,向蒲師爺求教:「斷案的時候,犯人是要跪著的吧?」

  「高見。」蒲師爺看著將軍手上不知葬送多少亡魂的御賜玄鐵鞭,玩命賠笑,只恨不得將嘴角裂去耳根,就連公堂昏暗的光線都不能阻擋他八顆大黃牙綻放出的光輝,他斬釘截鐵道,「犯人就是要跪著的!」

  葉昭淡淡吩咐:「那就跪著吧。」

  「是!」許捕頭以排山倒海的氣勢,用吼聲震得在場每個人都耳朵發麻。他以降龍伏虎的氣勢,帶著弟兄,捲袖子奔上,一左一右,攙住章縣令的兩隻胳膊,使勁往下拖。

  章縣令手裡還拿著驚堂木,有些呆滯,不知發生何事,直到被扯下來後,才憤怒咆哮:「你們這群蠢貨,反了嗎?」

  許捕頭正氣凌然,任憑其掙扎怒罵,身子都如雄山峻嶺,巍峨不動,雙手似鐵箍,幾乎勒進對方骨頭裡,痛得章縣令眼淚都快下來了。其餘捕快則衝進內院,用寧濫勿缺的精神,兢兢業業,將章南華連同章縣令的妻子、女兒、妾室、通房統統一股腦兒綁來,跪在堂下。

  「該天殺的狗奴才!作死嗎?!」章夫人養尊處優慣了,本在後院與閨中好友胡夫人賞花喝茶,商討如何調教妾室,卻莫名其妙被當著好友的面被抓走,重重推落公堂的青石板地面,膝蓋磕青了大塊,羞憤交加,痛罵不已。兩個女兒在旁邊嚎哭不已,本來就不甚標緻的臉蛋,如今披頭散髮,金簪珠釵散落一地,看起來更加難看。其餘美貌的妾室們,也不知發生什麼事,雙腿發抖,跪在那裡面面相窺。

  蒲師爺先將章縣令手中的驚堂木奪下,鄙視地瞪了他一眼,然後將細細的腰彎成燒熟的大蝦弧度,像西番哈巴狗般將驚堂木呈上,百般獻媚:「葉將軍,請,請上座。」

  葉昭接過驚堂木,慢悠悠走上公堂正座,緩緩坐下,軍姿端正,脊背筆直,神情肅穆,她冷冷掃過下面一干人等,就好像在看死人。

  葉將軍?

  朝廷上姓葉的將軍不多,最著名的只有一個。

  十六歲征戰沙場,殺人如麻活閻王,千古一絕女英雄,天下兵馬大將軍。

  好像,擔任賑災欽差的南平郡王,就是娶了這位大將軍為正妃?

  天塌了!

  章縣令不嚎了,面如死灰。

  章南華也察覺事情不妙,可是想起玉公子的模樣,怎麼也不像高高在上的郡王爺,而花昭看起來也沒半分女人模樣,於是拚死一搏,硬嘴道:「他說是葉大將軍,誰知道是真是假?!」

  「放肆!」蒲師爺聽他質疑葉昭身份,立即露出憤恨表情,彷彿被侮辱了親爹,他回身拱手道,「將軍,犯人不恭,理應掌嘴。」

  葉昭只懂軍法,不懂律法,皺眉問:「掌嘴?」

  蒲師爺見她神色嚴厲,立即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笑道:「是小人魯鈍了,這等大奸大惡之徒,應該先打二十殺威棍再回話!」

  許捕頭與眾衙役使盡吃奶氣力,將「威武」喊得驚天動地。

  活閻王凶名在外,無人不知。女眷們嚇壞了,嚎啕不已,還昏厥了幾個。

  葉昭初次斷案,搞不清章縣令的罪行要不要株連家人,也沒興趣對付潑婦和弱女子,聽她們哭得淒厲,很不耐煩,也唯恐待會見了血更麻煩。便讓人先拖下去,丟給海主事秉公處理,只留下章縣令和章南華,慢慢教訓。

  沒有女人的尖叫,章縣令也從驚慌中冷靜下來,料想蒲師爺是無利不起早的傢伙,不會無緣無故討好別人,堂上的葉大將軍長得雖沒女人味,舉手投足卻有軍人的攝人氣勢,身份怕是不假。他對兒子引狼入室的愚蠢行為,暗暗叫苦,可是開弓沒有回頭箭,後悔也來不及了,只能咬牙硬頂,做出溫順老實的模樣,磕頭道:「葉將軍大駕光臨,未能遠迎招待,恕罪。」

  葉昭嚴肅地拍拍驚堂木:「你有何罪?」

  「這……」章縣令琢磨半晌,覺得自己做事應該沒留下多少證據,敗家子雖對郡王爺有點不軌之心,並未挑明,插贓嫁禍尚未得手,有轉圜餘地,情況可能還沒那麼糟糕,便陪笑道,「岫水水災,為了勸大戶人家出糧賑災,下官忙得腳不沾地,回府聽聞庫銀被盜,心焦如焚,有人出首相告,線索直指微服出巡的欽差府中,心焦之下,輕舉妄動。如今想來,應是小人陳阿狗盜竊庫銀,然後誣告,插贓嫁禍,望將軍看在下官一片愛民之心份上,恕下官失察之罪。」

  葉昭想了想,吩咐:「傳人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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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7、回家吃飯

  海主事早已安排好人證。

  陳阿狗和嬌杏被帶上堂來,嬌杏看見地上跪著的章家父子,就恨不得撲上去抽筋剝皮,噬血吃肉,她聲淚俱下,不管不顧就如竹筐倒豆子般,將堤壩之事說得清清楚楚。就連陳阿狗這種慣偷,都聽得想踹兩腳地上的昏官老爺。

  「污蔑啊,」章縣令苦著臉,委屈道,「下官在岫水為官多年,清正廉明,擋了不少人的財路,嬌杏姑娘的遭遇確實可憐,說話有理有據,不是信口齒黃,可那李衙役卻不是好人!他橫行霸市,魚肉鄉里,下官欲將其罷免,他為洩憤,四處到處散佈謠言,詆毀下官名聲,所幸老天有眼,讓他前陣子喝醉落入水溝淹死,死後還留下惡語,誘騙嬌杏姑娘,望葉大將軍詳查啊!」

  「你胡說!胡說!」嬌杏被他無恥的話語氣得渾身發抖,尖叫道,「桃紅姐姐也是給你害死的!」

  章縣令「莫名其妙」問:「誰是桃紅?我……我不認識什麼叫桃紅的姑娘啊。」

  嬌杏怒道:「你這青樓常客,怎會不認識桃紅?她還陪過你酒!全院子人都見過。」

  「原來那姑娘叫桃紅啊,」章縣令「恍然大悟」,羞愧道,「下官是有點好色的壞毛病,總管不住去那些地方的腿,媳婦為此經常倒葡萄架,下官知錯,下官認罪,望將軍降罪,以後萬萬不敢了。」

  嬌杏眼淚都出來了,直接在公堂上開罵:「無恥畜生!你不得好死!」

  美人只要不是罵自己,都是好聽的。

  葉昭單手玩著驚堂木,覺得比平日用的驚虎膽輕些,頗不習慣。

  蒲師爺悄悄走到她身邊,觀顏察色,壓低嗓子,謹慎問:「將軍大人,此女咆哮公堂,是否要掌嘴?」

  「掌什麼?」葉昭從神遊中醒來,看眼嬌杏年紀幼小,哭得梨花帶雨,心生憐惜,大度道,「小女孩子跪那麼久,怕是腿也酸了,找張凳子給她坐旁邊說話。」然後看向堂下跪著的章縣令父子,章南華眼觀鼻鼻觀心,不發一言,章有德滿臉老實巴交,就好像受了委屈的老黃牛,眼角泛出淚光漣漪,要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待嬌杏被扶去旁邊坐下後,她又問蒲師爺:「章狗官真沒貪贓枉法的事跡?」

  蒲師爺雖畏懼將軍,可是和章縣令同污合流不少事,拔出蘿蔔帶著泥,若是招供,怕章縣令也將自己供出,到時候更討不了好,只好硬著頭皮,低頭哈腰道,「在下在章縣令手下做事,對他私下的所作所為並不敢打聽得那麼清楚。」他見葉昭眉毛一挑,趕緊補充,「歷屆知縣都會收些火耗銀子什麼的,章知縣也沒有例外……這……這也是罪行。」

  避重就輕,法不責眾,情節不太嚴重的貪污受賄頂多被降職罷官,夠不上大罪。

  章縣令為蒲師爺的上道鬆了口氣。

  葉昭問:「你的別院和汝窯杯子是怎麼回事?」

  章縣令道:「前幾年,有個大鹽商全家遷居別地,臨行前將院子租借給我,每年都收五六十兩銀子的租金呢。而且知縣四年一換,我遲早要走,怎會花大價錢去買院子呢?至於那個杯子……杯子……我也不知道是什麼來頭,華兒幾年前在街邊攤子隨手買的,才花了五十文。」

  章南華會意,跟著道:「將軍是品味高雅的京城人,和在下這種鄉下泥腿子不能同日而語。在下是看見漂亮樸素,價錢便宜才買的,哪懂什麼汝窯宋窯?若是真貨,純屬撿了大漏。意外之喜。」

  葉昭坦白:「我沒品,也不懂汝窯宋窯。」

  公堂審訊實在沉悶,她不耐煩和這兩個傢伙說話,示意讓陳阿狗捲袖子撲咬,自己繼續神遊太虛去了。

  陳阿狗打定主意,無論如何都要抱牢將軍的大腿,伶牙俐齒道:「是章南華,章公子半夜將我從大牢裡提出,給了三百兩庫銀,讓我藏去將軍的屋子裡,事成後不但免了我罪行,還給十兩銀子做酬勞,事不成就賣我老娘和妹妹去窯子。小人害怕,就應了,半夜偷偷潛入將軍的房間,所幸將軍慧眼如電,寬宏大量,及時制止,沒讓小人犯下滔天大錯,以後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他趴在地上,狠狠磕了幾個頭。

  章南華不屑地掃了他眼,辯駁道:「在下不知郡王與將軍身份,與他們一見如故,力邀來岫水做客,抵達後也極盡地主之誼,傾盡所能招待,與將軍有何仇恨?要做栽贓陷害這等下作之事?陳阿狗卻是慣偷,在大牢出入不下四五次,品行低劣,撒謊成性,道德敗壞,被父親打過板子,帶過枷鎖,心裡深惡痛絕。現在水患連天,他又好吃懶做,日子難捱,便膽大包天去盜竊官銀,又怕被人發現,便找個外地人住的屋子藏進去,若事情沒被察覺,就等避過風頭再取出融掉使用,若東窗事發,就插贓嫁禍,掩人耳目。」

  陳阿狗揚起脖子,氣急敗壞頂撞道:「誰不知道你是兔兒爺?肯定看上人家郡王爺如花似玉,想搬掉將軍這塊絆腳石!」

  夏玉瑾最恨人家說他如花似玉。

  葉昭重重地咳了聲,制止他不要命的發言。

  章南華嗤笑道:「在下雖好男風,卻不代表身邊朋友都是相好,更不會亂打不是同道中人的主意。在下仰慕郡王品行高潔,一路行來都是規規矩矩,以禮相待,何曾有半點越軌之處?你就算想污蔑也應該打聽清楚再說。」

  陳阿狗:「你規矩?誰不知道賽家班的小青兒是為什麼投河死的?!」

  章南華鄙夷:「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兩父子牙尖嘴利,仗著做事甚少留下馬腳,辯得嬌杏與陳阿狗有口難言,面如死灰。

  葉昭無聊地將驚堂木轉到第九百九十九個圈時。

  有對雙胞胎姐妹花和門房通報後,闖了進來,大紅衣衫英姿颯爽,臉上笑顏如花。秋華跑到將軍身邊,大大咧咧嚷道:「郡王爺說你辦事太認真,稍微意思意思,表示這個案子有審過就差不多了,讓你快點解決,回去吃飯。」

  秋水揉了揉姐姐,抱怨:「明明讓你私下和將軍說的,怎麼全嚷嚷出來了?」

  葉昭對文縐縐的審案很不在行,她鬆了口氣,揉揉發疼的耳朵,從椅子上站起,三步並兩步走下大堂,急著要回去和夫君吃飯。

  嬌杏驚問:「將軍?」

  陳阿狗緊張:「就怎樣?」

  如果章縣令不罷官免職,他們就死定了。

  章縣令父子見將軍雷聲大雨點小,自覺巧言令色逃過一劫,趕緊從懷中掏出帕子,擦擦額上黃豆大的汗珠,準備歡送瘟神。

  葉昭走到門口,停住腳步,回頭,手中鐵鞭電光火石捲起,像毒蛇般凌厲抽去。

  黑影掠空。

  希望過後是比深淵還黑的絕望。

  章縣令腰間一涼,葉昭鞭勢不收,捲向章南華腰間,又是一涼。

  嬌杏發出比見鬼還淒厲的慘叫,陳阿狗從地上跳起,撲去她懷裡,瑟瑟發抖。

  海捕頭及眾捕快手中殺威棒落地,蒲師爺尿了褲子,直念「阿彌陀佛」。

  滿地血腥,慘不忍睹,哀號不絕耳。

  這是在場所有人今生今世都不敢忘記的恐怖景象。

  葉昭凌厲地掃了眼蒲師爺,彷彿什麼都知道。

  蒲師爺魂膽俱裂,暈倒在地。

  葉昭已絕塵而去。

  身上不留半點血污。

  德宗十年,賑災欽差南平郡王傳令,岫水縣縣令章有德喪盡天良、貪贓枉法、玩忽職守,草菅人命、罪大滔天、罪無可赦,處腰斬;秀才章南華助紂為虐、魚肉鄉里、以下犯上、輕慢欽差,處腰斬。家財盡數抄沒入官,家眷充軍流放。

  岫水官場震驚,上上下下對欽差言聽令從,不敢違抗。

  僥倖逃生的蒲師爺夜夜噩夢,夢裡都是葉昭臨走前那一眼,從今往後,縱使陞官進爵,都戰戰慄栗,不敢貪污分毫,得萬民敬愛,稱蒲青天。嬌杏在海主事仗義相助下,用郡王的銀子贖身出來,與嚇得洗心革面的陳阿狗同病相憐,互生好感,成就一對,此乃後話。

  飯桌上。

  葉昭不滿:「充軍?」

  夏玉瑾會意:「好看和強壯的送去漠北軍,難看和體弱的送去西南軍。」

  葉昭滿意了。

  自家相公果然是向著自家的。

  海主事迅速帶兵抄了章縣令的家,卻只得三四千兩銀子,和想像中差距甚大。

  他讓人抬著銀子,氣急敗壞地來報。

  夏玉瑾黑著臉,把銀子踢得到處亂滾,他怒問:「那麼肥的貪官,怎會沒錢?搜清楚了嗎?!」

  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錢!

  沒有錢,賑災糧食不足。

  沒有錢,殺人師出無名。

  章縣令不可能是好官,可是他的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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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大好機會

  錢財先丟一邊……

  賑災工作在夏玉瑾亂七八糟的監督下,由各級官員們用忍辱負重的意志和廢寢忘食的精神,井井有條地執行了。

  在地方開展工作,不能沒有熟悉當地情況的地頭蛇幫忙。

  章縣令除貪污外對什麼都不上心,蒲師爺卻對岫水大小事務瞭如指掌,頭腦聰明,素有謀略,是個能人。夏玉瑾看中這點,饒他半條命,叫葉昭把他簡單訓斥幾句,讓他自覺捐款救濟災民,至於捐款的數目是多少,則讓他幫章縣令安葬的時候順便想清楚。

  蒲師爺不用想都清楚。

  見過腰斬的,沒見過站著用鞭子腰斬的。

  昔日上司的半截身子,時不時在夢中爬行。

  他每次看見將軍都會產生失禁的衝動。

  他很上道,知道什麼時候應做什麼事。除了將大部分貪污的家產交出,還將功贖罪,勤奮更勝老黃牛,不怕髒不怕累,幾乎吃住都在災民群裡,堪稱清官表率。安置災民、廣發公告、搭建粥棚,還要開方施藥、預防瘟疫,災情過後,只要發現死人,不管是不是被水災淹死的,屍體統統都用火化了。

  鄉民不願破除舊俗,想聚眾鬧騰:「我家老爺子是病死的,要入土為安,否則在天不得安寧。」

  蒲師爺頂著濃濃的黑眼圈反問:「當年葉將軍能在漠北坑殺幾萬敵軍,能在上京用軍法處死上百人,能在岫水兩鞭子腰斬章縣令父子,你信不信瘟疫爆發後,她能把你們幾個村子鎖起來,連活人帶死人一起焚了?」

  信!沒人不信!

  口口相傳之下,真相總會有些偏離。

  葉昭的殘暴深入民心。

  岫水縣百姓既敬仰葉昭為民除害的英雄之舉,也對她的手段極為害怕,她所過之處,再凶悍的地痞流氓會乖乖低頭,改邪歸正,不敢鬧事,唯恐無意觸了逆鱗給拖去卡嚓。

  蒲師爺見大家猶豫,好心補充:「別想了,燒屍體也是為大家好嘛,反正人死都死了,土埋火燒最終還不是化灰?死人總不如活人重要吧?若是瘟疫爆發誰也跑不了,你們見過三十年前麗水的瘟疫嗎?十戶九絕,斷子絕孫,才是真正的人間慘劇啊!現在事有從權,你們祖先的在天之靈也會庇佑子孫,理解子孫,而不會給子孫添亂的。」

  百姓不敢再爭,乖乖依令。

  岫水縣的賑災秩序竟出現前所未有的好。

  將軍是可怕的,郡王是可愛的。

  夏玉瑾親自主持章縣令的抄家事宜,他將房屋地產和古董傢俱折價強賣給當地大戶人家,然後將一大溜的丫鬟小廝統統帶過來,點評欣賞後拿去賣,可惜災患期間,糧食危機,絕大部分人家和商戶都不願添人,只好賤價出售,有家人願意贖的就象徵性給兩個錢帶走,最後剩下幾個父母雙亡,實在沒人要的,暫時丟去賑災粥棚幫忙,等事情完結後再看表現,好的話就帶回上京送人。

  最好玩的是跟著章縣令為非作歹的主管和狗腿子們,被綁在縣衙門門口,衣衫襤褸,頭上插著根草標,臉上有南平郡王親筆題的「走狗」墨寶,價錢則按罪行大小從一文到五文不等,派小廝敲鑼打鼓叫嚷「賣狗賣狗!」,讓被他們欺壓過的商戶和百姓們把這些恨之入骨的傢伙買回去往死裡折騰。

  另外,章縣令除正室外,尚有八個小妾,六個女兒,其中第八房小妾是他在任上強搶的,進門才五個月,她父母得知章縣令死的喜訊,鼓起勇氣,求得裡正作保,鄰里為證,趕上門來,苦苦哀求海主事,要贖回寶貝女兒,海主事心軟,稟明夏玉瑾後便做主將她放了回去。其餘妾室等了幾天,沒等到她們父母來挽留,只能發賣,可惜青樓老鴇知道欽差恐怖後,紛紛關門,低調行事,暫時不採買新姑娘,普通人家也不想買這些不能幹活只能看的嬌弱姑娘,只好全部列入了流放名單。得知噩耗,她們覺得前途無望,在獄中哭得驚天動地,有心懷舊怨的妾室,趁機狠狠揍了章夫人一頓發洩,打得衣衫凌亂,撕胸露腿,獄卒大呼過癮。

  晴空萬里,風和日麗。

  夏玉瑾和媳婦坐在章縣令的花園裡的涼亭內悠閒賞花。

  涼亭下的碎石路上,跪著一溜女人,抄家太迅速,來不及藏匿財物,頭上手上的珠寶首飾盡數除去,除最年幼的幾個孩子外,連綢緞衣服都給剝了送災民,統統穿著寬大的囚服,放眼望去,就像花叢中的一排面口袋,大煞風景。

  夏玉瑾緩步走到輕紗帳前,鬱悶地看看眼前景象,用大家都可以聽見的聲音自言自語:「西南沼毒,漠北風沙,男人粗野,過慣了富貴生活,以後的日子如何受得?」

  不說還好,說了不但不好看,還不好聽了。

  章夫人幾乎直不起腰,她哭得趴在地上,用鴨公嗓子扯著奔喪,其餘妾室和女孩有磕頭求饒的,有吵鬧叫嚷的,有萬念俱灰的,有茫然無知的,彷彿幾千隻鴨子在鼓噪,鬧得人耳朵嗡嗡直響。

  葉昭替丈夫挑去顆蓮子苦心,溫柔塞入他嘴裡,然後不耐煩地看著那群人:「吵死了,統統殺了,省得麻煩。」

  夏玉瑾把蓮子嚼了幾下,滿口餘香,滿意地搖頭道:「阿昭你太狠心了,都是嬌滴滴的美人兒也要下手?」

  葉昭鄙夷:「就她們?還嬌滴滴?人醜心黑,沒我表妹一根指頭美貌。」

  夏玉瑾拍案大怒:「你他媽就記得你表妹好看!」

  葉昭安慰:「沒有,在我眼裡你最好看。」

  「滾!」夏玉瑾給堵得喉嚨嚥了好幾下才將蓮子吞下,他連戲都不唱了,推開不會說話的混賬媳婦,直接衝著眾女,冷笑道:「我決意放了你們其中一人。」

  郡王與將軍鬧翻,難道要用她們頂上?

  所有人都不哭了,眼巴巴地看著他,好幾個自持貌美的還使勁朝郡王爺拋媚眼,試圖用魅力迷住他,換得一線生機。奈何她們打扮標緻時都沒郡王爺一半美貌,如今容貌憔悴,媚眼更是難看,連骨骰蟋蟀都不想要,在暗地裡「呸」了好幾口。

  夏玉瑾直截了當,「蒲師爺透露,章無德修堤壩受賄一萬五千兩銀子,每年收各大商戶孝順銀子四千兩,還有其餘巧立名目的收入等等,這些年來有最少不下四萬兩銀子的贓款,可是這些錢統統給他藏匿了,如果你們誰說出銀子下落,我便免了誰的充軍之苦,再給二十兩銀子,從抄家資產裡撥個小院子和五畝田,讓她留在岫水,好好謀生。」然後他看了眼章夫人,惋惜道,「便宜你了。」

  章夫人哭過頭,竟一時沒聽清他說什麼,待回過神來,正欲開口,跪在她旁邊的白氏不假思索,果斷出手,狠狠將主母掀翻在地,趁她像烏龜四腳朝天,沒來得及翻過身時,搶先爬上前兩步,厲聲叫道:「我知道!那狗官做的事,我什麼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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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隱瞞不報

  夏玉瑾大喜,不管在旁邊哭鬧的章夫人,揮手讓她上前。

  白氏唯恐旁人搶了這差事,爬行幾步,連珠箭似地說:「有兩千兩黃金藏在花廳的暗壁裡,就是青花人物花卉花尊後面那堵牆,砸開便是。狗官這次讓兒子回來,是怕災後宵小增多,把錢留在岫水不安全,想送回老家。另外還有四萬五千兩銀子,被他送去打點關係,說是年後調任就會下來,連跳兩級,直升知州。」

  夏玉瑾差點「噗」出來了,這種人還能陞官發財,黃鼠狼的出生時辰肯定不對,否則哪來那麼倒霉的亡國命啊?

  葉昭見他一直忍笑,幫忙問話:「打點了誰?」

  白氏道:「兩萬兩銀子送給祈王幫忙疏通關係,一萬兩銀子送給江北知府,一萬五千兩銀子給其他大小官員,讓大家就算不幫忙,也別在陞官路上為難他。」

  夏玉瑾勾勾手指,叫來海主事:「你見過這筆銀子嗎?」

  海主事誠實道:「下官新進吏部,立即被派往江北,隨郡王爺賑災,行賄之事尚未知曉。但路上,有個吏部派來的筆帖式出手大方,似乎發了點橫財。」

  夏玉瑾立即將筆帖式召來。

  他年紀尚輕,嚇得腿都抖了,立即跪下招供:「祈王素來出手豪闊,頗有俠名,他送來銀子也沒說是幹什麼的,下官也不好不收,」他悄悄看了眼夏玉瑾的臉色,補充,「下官家裡人口眾多,入不敷出,確實有點小貪心,不過生性膽小,只拿了一百兩,至於其他人是否受賄?受賄多少?就不知情了。」

  先帝聽信讒言,官吏貪污成風,今上接任十年,戰亂連連,提心吊膽,無暇他顧,官員拉幫結派,根深蒂固,上下其手,有心整治,卻發現拔一個蘿蔔能帶起一片泥,而且建國多年,保持穩定極其重要,不好像開國太祖那樣下猛藥,大規模開殺戒,以免逼得狗急跳牆。只能徐徐圖之,吏治狠抓了幾次。只好東抄家西抄家,找齊罪名後,挑肥的下手,這次賑災的銀子有部分就是抄了長樂侯的家弄來的,但舊的蛀蟲下去,新的蛀蟲上來,總歸是難以掃清。

  地方官員收了銀子,幫對方的政績說些好話,無意提起一下,誇獎一下,都不算什麼大事。只要對方在任其間沒出大亂子,沒犯大錯,沒引起造反的民憤,朝中沒人說他壞話,都不會阻攔升職。

  官場規矩,歷來如此。

  夏玉瑾也沒興趣抓筆帖式這種小蝦米,叮囑他好好戴罪立功後,輕輕放過了。他轉過身,和葉昭小聲抱怨:「祈王叔都老大一把年紀了,頭髮大半花白,封地肥厚,產業遍佈,連賭場青樓多涉足,他那麼愛錢做什麼?死了又不能帶棺材裡。」

  葉昭皺眉:「這種話別亂說。」

  「說了他又能拿我怎樣?」夏玉瑾鄙視,「他母親是個罪妃,出身低微,太后極不待見,若不是他在先帝病中孝順得特別妥帖,能得那麼肥的封地嗎?幸好他還算老實聰明,除了死要錢的性子外,還沒抓到特別大的錯處,否則早就被今上降級發配去邊疆封地了。上次我抄了他賭場,他半句話都沒說,事後還派人來道歉,說是自己下屬不長眼。」

  葉昭叮囑:「你回去後,把這事和皇上說聲。「

  夏玉瑾幸災樂禍:「自然,開個賭場是小事,干涉吏部官員調動是大事,我看他這回要倒大霉了,等賑災回去,看他兒子還有什麼臉嘲笑我沒用。」

  白氏在地上跪了很久,膝蓋發麻,眼巴巴地看著涼亭內小聲說話的二人,不敢提醒。

  好不容易夏玉瑾和媳婦聊完私己話,終於想起這群犯婦,也信守承諾,大手一揮,讓人從抄沒家產裡挑出個最破的小院子和幾畝田產給她,並免除流放充軍之苦。

  白氏謝過南平郡王,又狠狠磕了幾個頭,哀求道,「犯婦自知以前為虎作倀,罪孽深重,天理循環,應受報應。想將這小小功勞換來的恩典置換與人,望郡王爺恩准。」她說完伏地,哀嚎不已。

  還有人大公無私,把好機會讓出,搶著要充軍?

  夏玉瑾愣了:「你要換給誰?」

  白氏決然道:「犯婦女兒年僅四歲,身體柔弱,受不得旅途勞累,怕會夭折路上,犯婦能吃苦去充軍,求郡王開恩,將她留在岫水,找戶好人家收養吧。」

  白氏的女兒不懂發生何事,只見母親額頭流血,哭泣不已,便衝過去,抱著她的大腿跟著哭,叫嚷著:「不要欺負阿娘!」

  她們哭得就像夏玉瑾是天下第一等狠心人。

  夏玉瑾玩性已過,惻隱心動,猶豫半晌,歎了口氣,他伸出手指,除白氏女兒外,又從女人堆裡點出兩個年紀幼小的孩子,吩咐:「罪不及幼童,除白氏之女外,十歲以下,無外家收留的孩子,認白氏為養母,留在岫水,免除流放株連。」

  白氏見不用母女分離,喜不自禁,忙磕頭謝恩。

  章夫人看見自己八歲的小女兒在列,既喜她免除流放之苦,苦骨肉分離,恨白氏搶奪機會,又憂她積怨頗深,不會善待自己女兒,心裡百感交集,奈何形式逼人,只得回去好好教導女兒,收起刁蠻性子,學會附小做低。

  夏玉瑾見事情了結,覺得無趣,帶著官兵跑去挖金子。

  白氏記得柳惜音之事,見葉昭要走,想過去告知,再掙個功勞。可轉念一想,活閻王殺人不眨眼,不知她對表妹是什麼態度,也不知柳將軍死了侄女會不會遷怒,而且人不是自己害的。但她為討好章縣令,打過柳惜音的壞主意,心裡發虛。

  反正她知道消息的時候人已經死了,罪魁禍首也償命去了,而且她是無知的後奼女人,要交代也是蒲師爺先交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當沒聽過算了。

  柳惜音入住驛站並未正式通報,貪污是章縣令做主,決堤的是洪水,死亡是瞬間發生,不存沒盡力救援的問題,而且沒找到屍體,說不定還有一點點生存希望……

  如果對方沒死,他卻上報死了,平白惹將軍傷心,豈不是他的責任?

  這事又不是只有自己知道,還是讓別人去說吧。

  蒲師爺畏葉昭如虎,連見都不敢多見,便裝著糊塗,當什麼都不知道。

  一來二去的結果是,誰都沒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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