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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素子花殤]醉三千,篡心皇后(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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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7 23:00:19 |只看該作者
【210】誰又是誰的生路?

  “是誰給了你這樣的自信?”她望著他,一字一句開口。

  凌瀾一怔,似乎不意她會如此,伸出的手臂便僵硬在空氣裡。

  “是因為你覺得無論你怎樣欺騙我,怎樣傷害我,我最終都會原諒你,是嗎?還是你覺得我完全沒有自理能力,離開你就活不下去?”

  “蔚景……”凌瀾皺眉看著她,伸出的手臂依舊沒有收回,“我說過,那些我可以解釋,你不要這個樣子……”

  “我哪個樣子?”蔚景將他的話打斷,直直逼視著他,“你覺得我現在我應該是什麼樣子?歡欣雀躍?還是感激涕零?因為你終於回來了,你沒有因為另外一個女人丟下我……”

  “蔚景!”凌瀾沉聲喝止,一瞬不瞬盯著她的眼睛,似乎要將她看穿,默了片刻,才又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是不是我想的那樣已經不重要了。我下來,只是想請你放我們一條生路!”

  蔚景說完,對著面前的男人深深一鞠。

  從此,兩兩相忘吧。

  無論曾經有過怎麼樣的愛恨糾.纏,縱然愛,縱然恨,都這樣吧,從此一刀兩斷,再無一分瓜葛。

  直起腰身,她緩緩轉過,再度朝影君傲所乘坐的馬兒走去。

  影君傲有些震驚地看著她,琉璃一般的眸中瞬間騰滿欣喜,柔柔的笑意漾開,他朝她伸出手。

  她略略怔忡了一瞬,將手遞進他的掌心。

  影君傲正准備將蔚景拉上馬,驟然一股外力快速襲擊了過來,帶著排山倒海一般的氣勢,擊得影君傲一聲悶哼,也卷起蔚景的身子,急速後退。

  當身子停下,臂上一重,蔚景就看到了男人近在咫尺的容顏。

  沉怒的容顏。

  面色蒼白,薄唇緊緊抿成一條直線,印染著血絲的眸子裡冷色昭然。

  甚至,甚至落在她臂上的手也毫不憐惜,似乎只要他再稍稍用點力,就能捏斷她的臂骨。

  她卻渾然不覺得痛。

  跟方才在後院相比,這點痛根本不算什麼。

  她好笑地看著他,她不明白,他怒什麼呢?

  該怒的人不應該是她才對嗎?

  凌瀾眸光一斂,眼睛被她唇角的如花笑靨深深刺痛,鳳眸映著陽光,眸底的那一抹猩紅愈發濃艷。

  心裡面本就一直繃著一根弦,又聞她說,我下來,只是想請你放我們一條生路,他如何還能抑制?

  我們?

  幾時她跟影君傲成了‘我們’?而他成了那個毫無關系的‘你’?

  何為生路?

  誰又是誰的生路?

  大手握著她的臂一拉,將她拉至自己的面前,鼻翼幾乎抵著鼻翼,他定定看入她的眼底,聲音低沉,緩緩道:“生路也好,死路也罷,今日,你必須跟我回去!”

  聲音不大,氣勢卻是壓人。

  話音剛落,另一只大手驟然一揚,隨著“呲啦”一聲布帛撕.裂的聲音,她身上影君傲的鎏金黑袍頓時變成兩半,從她的身上滑落,如同在後院時她自己的外袍滑落時一樣,委頓在腳下的地上。

  只不過彼時,她慌亂到了極致,此時,她恍如沒有感知。

  而跟她這個當事人的反應不同,當她只著一件兜衣的身子暴在空氣中時,兩個男人都震住了。

  只不過,影君傲震驚的是,這個男人竟然當著他的面就這樣撕了她的衣服。

  而凌瀾震驚的是,這個女人裡面竟然除了兜衣沒有再著一絲寸縷。

  什麼情況下才會連自己的衣服都不穿?

  見蔚景垂下眼睫,他伸手一把掐住她的下巴,扳起她的臉,迫使她看著他,他鳳眸微瞇,沉沉望進她的眸底,咬牙,一字一頓,聲音從喉嚨深處擠出:“你自己的衣服呢?啊?你自己的衣服呢?”

  蔚景看著他,唇角的笑容一寸一寸冷,緩緩抬手,將他落在她下顎的大手甩開。

  “你做什麼生氣成那個樣子?我的衣服在哪裡你在意嗎?你從來就不在意!既然你問,那我就告訴你,被人撕了,我的衣服被人撕了,就跟你剛才一樣,被撕成了兩半……”

  臂上又是一痛,是男人驟然收緊了五指。

  “是誰?”男人的聲音在顫,鳳眸凌冽,如刀一般掃過馬上的影君傲,最後又落在蔚景的臉上,“告訴我,是誰?”

  “是誰重要嗎?你不是也撕了?”

  “我不一樣!”男人啞聲嘶吼。

  蔚景微微一笑:“有何不一樣?對我來說,都一樣,都是將身子給別人看,又不是第一次,相府那夜,鶩顏不是也讓我當眾這樣過嗎?那麼多人都看了,再多幾個,又有什麼所謂?”

  “啪”的一記清脆的聲音響起。

  蔚景被扇得頭一偏,臉頰上的灼痛清晰傳來。

  許久,她都保持著這個姿勢。

  凌瀾緊緊盯著她,眸色紅得就像是天邊的火燒雲,胸腔震蕩,揚起的手還沒收回,在抖。

  影君傲被眼前的一幕震住。

  他打了她。

  這個男人竟然打了她!

  臉色一變,他終是再也難以抑制,提起內力飛身而起,手腕翻轉,帶著一股掌風,直直朝男人的胸口擊打過去。

  “放開她!你這個混蛋!”

  速度之快,力度之大,讓原本滿門心思都在蔚景身上的凌瀾根本措手不及。

  當然,或許不是措手不及,而是,他根本沒打算避開。

  所以,一聲悶響,凌瀾的胸口結結實實地承接了影君傲的這一記重擊。

  他逼迫放開了蔚景,身子也擊得踉蹌著後退了好幾步,才穩住自己的身子。

  胃裡一直激湧的腥甜終於再也抑制不住,直直沖上喉嚨,他捂住胸口站穩的同時,被迫張嘴,一抹殷紅從口中噴出。

  抬手,他抹了一把唇角的血漬,看著影君傲,噙起一抹冰冷的笑意,鳳眸寒冽:“原來是你!”

  影君傲一怔,片刻之後才明白過來這句話的意思。

  原來是你!

  這個男人的意思,那個撕甜海衣袍的人是他,是嗎?

  他怎麼可以這樣想他跟甜海?他可以這樣想他,他怎麼可以這樣去想甜海?

  心中原本就沒壓下的沉怒再一次被激起,影君傲又提著掌風劈了過去。

  兩個男人再次癡纏打斗在了一起。

  雖說兩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內傷,但畢竟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一時間衣發翻飛、飛沙走石,酣戰如火如荼。

  而且,就像是生死決斗一般,第一次,兩個男人都拼上了全力。

  兩人都毫不心慈手軟,招招狠厲,都朝對方的要害直擊。

  或許是凌瀾的武功略勝一籌,又或許是影君傲的內傷更為嚴重,在一番搏斗以後,影君傲被擊得身子斜斜發出老遠,重重摔在地上,曳了一地的血紅。

  凌瀾蒼白著臉,吃力收起掌風的同時,看到蔚景轉過身,緩緩蹲下,拾起地上的匕首。

  那匕首是方才她刺向馬背上那柄,一直放在她衣袍的袖子裡,方才衣袍被他所撕,匕首便連同衣袍一起掉在了地上。

  凌瀾一瞬不瞬地盯著她,不是因為那把匕首,而是女人的背。

  因為剛才一直面朝著他,所以沒有看到,如此背過身去,一覽無余。

  光潔的背上一條長長的血痕殷紅刺目。

  那是什麼?

  他驟沉了呼吸。

  顯然是被人用刀子劃過的痕跡。

  是誰?

  是誰這樣對她?

  肯定不是影君傲,雖然他恨那個男人,但是,那個男人的心思他還是明白的,他怎可能會傷蔚景?

  是誰?

  她經歷了什麼?

  他不在的這段時間裡,她到底經歷了什麼?

  而他,剛剛還打了她!

  這個認知讓他的一顆心又痛又慌起來,他顫抖地解了自己的袍子,雖然也是早已襤褸不堪的袍子。

  “蔚景……”

  他走過去,啞聲喚著她,蔚景正好直起身子,他將手中的袍子披在她的身上,作勢就要抱她。

  “走,跟我回去……”他在她的耳邊輕聲說。

  話還沒有說完,胸口猛地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他瞳孔劇烈一縮,隨即就意識到了什麼。

  緩緩垂眸望去。

  果然!

  在他的胸口,一把匕首刺入,殷紅的鮮血瞬間濡了他白色的中衣,暈染開來。匕首的刀柄上,顫抖的小手還握在那裡。

  沉痛劃過眸底,凌瀾緩緩抬眼,看向小手的主人。

  “蔚景……”

  他佝僂了身子,腳步微踉,所幸手臂還搭在蔚景的身上,所以,也不至於倒到地下去。

  “痛嗎?”

  蔚景同樣看著他,輕聲開口。

  凌瀾沒有回答,痛苦的神色糾結在眸子裡。

  女人不會武功,且根本沒用蠻力,只是淺淺刺入,所以,要說痛,並不濃烈。

  痛的是裡面。

  是胸腔的裡面,痛得他顫抖。

  “痛就對了!”眸子裡的潮意越來越濃,越來越重,她冷冷凝著他,眼睛一眨不眨,任由濕意將她的眼眶聚滿,一字一頓:“你知道這把匕首是誰的嗎?”

  “就是你剛才問的那個撕了我衣袍的男人的,既然是那個惡人的,我為何要留著?因為它是殷伯伯臨死之前給我的,給我用來防身之用......”

  臨死之前?

  凌瀾眸光一斂,只以為自己耳朵聽錯了,再次伸手抓了她的手臂,急急問道:“你說誰臨死之前?”

  “殷伯伯!”

  蔚景說完,眼眶終究承受不住眸中的濕意,淚,漫眶而出,她朝他低低地嘶吼:“就是那個救了你的命,也救了我的命的殷大夫!”

  凌瀾身子一晃,要不是伸手扶住了邊上的一棵大樹,他絕對倒了下去。

  震驚、難以置信……

  喘息地靠在樹干上,他眸色痛苦地看向她,艱難開口:“發生了什麼?”

  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

  這個女人的衣袍被人撕了,背被人用刀子劃了,殷大夫死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

  氣息沉到了極致,他覺得有什麼東西將自己裹得死緊,裹得他透不過氣來,連呼吸都是痛的。

  “發生了什麼想知道嗎?”蔚景問。

  男人沒有吭聲。

  他當然想!

  只是他發現,他似乎連想的資格都沒有了。

  他一直以為蔚景跟影君傲離開是因為看到了他跟鈴鐺在山洞裡,她生氣,所以,才如此。

  他甚至還發她的火,用言語傷她,不僅如此,他還……打了她。

  這是他第一次打她,他真是受不了她那般作踐自己的樣子和語氣。

  他不許任何人輕賤她,包括她自己。

  他錯了,他的猜測錯了,他的做法也錯了,錯得離譜。

  原來,這個女人竟然承擔了那麼多。

  “蔚景……”

  他看著她,第一次發現,除了喚她的名字,再也找不到其他語言。

  “一批官兵過來抓人,將我當成了那人,跟相府那夜一樣,讓我當眾脫衣驗身,殷伯伯為了救我,被他們殺了,就是用的你那個匕首.......”

  蔚景伸手指著他的胸口,緩緩而語,說得輕描淡寫,卻其聲恍惚。

  凌瀾一震,如果說剛才那個女人刺在他胸口的這一下讓他痛的話,此刻女人的話更是讓他痛上百倍千倍。

  官兵……

  他瞇眸,眸中寒芒乍現。

  而蔚景似乎又驀地想起什麼,朝影君傲那邊跑去,連搭在肩上的他的衣袍滑落在地,她也不管不顧,依舊只著兜衣奔上前去。

  此時的影君傲還倒在地上,他幾次試圖從地上站起,卻都無能為力。

  他知道,他不行了,他已經透支到了極致。

  蔚景蹲身。

  他以為她要扶他,將手遞了過去,誰知蔚景沒有接,而是將手伸到他的領口,捻起他披風的帶子猛地一拉。

  他臉色一變,想要阻止都來不及,披風已經解開,隨著蔚景帶起的力度,委頓在地。

  於是,他的中衣就暴在空氣中,也暴在大家的視線裡。

  凌瀾震驚了,說實在的,蔚景自己也震驚了。

  雖然她一路血腥濃郁,她知道他受傷嚴重,卻沒想到會重到如此。

  影君傲的中衣是什麼顏色的?

  她已經忘了,現在也看不出。

  因為現在已經盡數被血色染紅,這樣的濃艷,讓她想起了新婚之日的大紅喜袍。

  淚,再也止不住,就像是決堤的海肆意漫出,她轉眸,看向靠在樹上一臉蒼白的男人。

  “所以,凌瀾,放過我們吧,我已經害死了殷伯伯,我不能再害死影君傲,他快死了,再這樣耽擱下去,他真的會死的,放我們走吧,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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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8 09:28:08 |只看該作者
【211】快去通知你的女人

  淚,再也止不住,就像是決堤的海水肆意漫出,她轉眸,看向靠在樹上一臉蒼白的男人。

  “所以,凌瀾,放過我們吧,我已經害死了殷伯伯,我不能再害死影君傲,他快死了,再這樣耽擱下去,他真的會死的,放我們走,好不好?”

  凌瀾皺眉,痛苦的神色糾結在眸子裡。

  她雖然在哭,雖然在乞求,但是她語氣中的清冷和淡漠,他不是聽不出。

  她心死了。

  他完蛋了。

  雖然曾經他不是沒有過這樣的認知,記得在他將易容的她當成弄兒,出手傷她,她離開相府的時候,他有過這樣的認知;

  在嘯影山莊的纏雲谷裡,他救下了蔚卿和鶩顏,讓她承受了鎮山獸的襲擊重傷時,他也有過這樣的認知;

  那夜在皇宮的石山裡面,她錯將她當成了鶩顏,帶著鈴鐺離開,讓她獨自善後,她被禁衛所擒的時候,他同樣有過這樣的認知;

  還有前不久在靈源山上,他跟錦弦一人一句針鋒相對,假裝失憶的她突然出現時,他也有過這樣的認知……

  但是,沒有一次像這次這樣的強烈。

  他完了,他跟她之間完了。

  不僅僅是因為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不在,更因為他們之間隔了無法逾越的東西。

  殷大夫的死,影君傲的傷。

  他真的完了。

  她將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

  凌瀾,放過我們吧,我已經害死了殷伯伯,我不能再害死影君傲,他快死了,再這樣耽擱下去,他真的會死的,放我們走,好不好?

  他如何能說不好?

  如何能?

  一個殷大夫已經成了永遠的殤,如果影君傲再有什麼三長兩短,她不僅會內疚一輩子,記住影君傲一輩子,也會恨他一輩子。

  他別無選擇,他只能說好。

  唇在抖,蠕動了半天,愣是說不出那個字。

  好字一出口意味著什麼,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怕,他在怕。

  他怕從此天涯,也怕從此陌路。

  一轉身,或許就是一輩子,一放手,或許永無回頭路。

  他不能賭,他不能這樣,他不能說這個字。

  “不好!”斬釘截鐵說出兩字,他從樹干上直起腰身,連胸口的匕首都沒有拔下來,就跌跌撞撞往兩人那邊疾走,邊走,邊從袖中掏出一個小瓷瓶,“不就是醫傷嗎?我這裡有藥,我會醫,我先給他包扎便是……”

  他只要救下影君傲,只要救下他,或許……

  他這樣想著。

  來到兩人的面前,在影君傲的邊上蹲下,他剛伸手,卻被影君傲手臂驀地一揮攔住。

  “外傷能包扎,內傷怎麼辦?我也是醫者,自己的情況自己很清楚,所以,多謝費心,不必了,你還是自己先管好自己的傷吧!”

  影君傲說得在理,回得決絕。

  的確,他的傷很重,他的傷也不輕。

  只不過,影君傲的傷是為了救蔚景所得,而他,卻是為了阻攔蔚景所得。

  這就是區別!

  這就是他的傷再也走不進蔚景的眼的原因。

  他的手未及收回,手中的瓷瓶被影君傲一揮之下,也從手上掉下,驚起一聲脆響竟也沒摔破,只是“咕嚕咕嚕”滾到了爐邊的草從裡。

  他沒有去撿,只轉眸看向蔚景。

  蔚景卻沒有看他,聽得影君傲如此說,便伸手將影君傲扶了起來。

  “我們走!”她說。

  凌瀾心裡說不出的難受,他已記不清這是今日第幾次她說我們,他只記得她好像一直在說。

  影君傲站起的同時,拾了地上的披風,抖開,輕輕裹在蔚景只著一件兜衣的身上。

  原本,他用這個披風就是為了掩蓋身上的傷,不想讓這個女人擔心,沒想到,終究騙不了她。

  既然已經發現了,也好,他也不必一路隱忍得那麼辛苦。

  凌瀾依舊保持著蹲著身子的姿勢,不是他不想起來,是他嘗試了一下起不來。

  蔚景扶著影君傲從他身邊經過,衣袂輕擦的瞬間,蔚景忽然轉眸看向他。

  他一激動,猛地從地上站起,卻不知因為用力過猛,還是根本沒有力氣,往後趔趄了好幾步,才險險穩住。

  他聽到她說:“快去通知你的女人,官兵已經發現了她,難保錦弦不會懷疑到她頭上!”

  蔚景說完,扶著影君傲先上了馬,隨後自己再上去,依舊坐在前面,坐在影君傲的懷裡,支撐著影君傲。

  凌瀾好半天沒在她的那句話裡回過神。

  什麼叫快去通知你的女人,官兵已經發現了她,難保錦弦不會懷疑到她頭上?

  驟然,他瞳孔一斂,驀地意識過來什麼,愕然看向馬上的人兒。

  而此時,黑馬已經開始緩緩走了起來。

  不。

  凌瀾臉色一變,快步上前,伸手拉了馬兒的韁繩,急急道。

  “蔚景,你聽說我,在洞裡我只是替鈴鐺療傷,我跟她......”

  “我知道,”蔚景很平靜地將他的話打斷,沒有讓他說下去,“我知道你在替她療傷,她的背被暗器所傷,是嗎?不然,那些官兵為何會非要用匕首劃破我的背去看看我是不是易了容。”

  凌瀾全身一震。

  果然,果然如他所想,剛剛她丟那麼一句,他就想著會是這樣,果然。

  那些官兵將她當做了鈴鐺。

  “放手吧!”

  蔚景眼梢輕掠,掠過他緊緊拉住韁繩的手。

  他拉著不放。

  她伸手探向他的手。

  他以為她是要去掰他,卻還未感覺到她的手落下,虎口處已經突然一陣細小的刺痛,他一驚,還未反應過來,整只手就已經麻木。

  被迫松了手中韁繩,他難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手,在他的虎口處,一枚銀針赫然***,一截針尾露在外面,陽光下閃著幽冷的寒芒。

  凌瀾一震,愕然看向蔚景。

  她竟然也會有銀針。

  不是不會嗎?

  看到他驚錯的表情,蔚景微微一笑,轉眸看向前方,輕輕瞇了眸子,有些潰散的目光不知落在遠處的哪裡,她幽幽開口:“很驚訝是嗎?我自己也很驚訝,以前只知道穴位,卻從不敢用銀針嘗試,今日竟用了兩次,一次是在山洞裡封了影君傲的穴位,一次是現在刺麻了你的手臂,兩次竟然都成功了。”

  果然,人的潛能是無極限的,只看你處在什麼時候。

  說完,也不等被刺的男人做出反應,就側首看向身後的影君傲:“我們走!”

  “嗯,”影君傲點頭,瞟了一眼站在馬邊上的男人,雙腿一夾馬腹,馬蹄噠噠走了起來。

  這一次男人沒有追,只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

  馬兒越走越快,越走越遠。

  一路塵土飛揚。

  直到遠遠看過去,變成了一個小黑點,最後小黑點都不見了,山林恢復了一片死寂,凌瀾才緩緩將目光收回,再次垂眸,看向自己的手。

  胃裡激烈翻湧,他張嘴,一股血泉從口中噴濺而出。

  人的虎口邊上有兩個穴,挨得很近。

  一個是麻穴,刺入,會讓此只手臂麻木。

  一個是殤穴,刺入,不僅會讓此只手臂麻木,也會讓同邊的那條腿麻木,更會讓人血脈逆流,造成內傷。

  因為兩個穴位實在挨得太近,也容易搞混,所以一般人不會去刺這兩個穴,稍稍一偏,就會弄錯。

  蔚景的銀針,正不偏不斜地刺在他的殤穴上。

  抬手輕輕將銀針拔出,他只腳挪了挪身子,靠在一棵大樹的樹干上,緩緩滑下,坐在地上。

  待氣息稍定,他又抬手握住

  刺在胸口處的匕首尾柄,猛地一拔,帶出一泓殷紅,他又連忙點了邊上的幾個穴位,靠坐在那裡喘息。

  抬頭望了望天,頭頂枝杈繁密,陽光透過枝杈投下來,斑斑駁駁一片,映入他沉痛的眸底……

  ********************

  林間小路,烈馬奔騰。

  影君傲幾乎整個人都靠在了蔚景的身上,原本是由他握著韁繩,見他慢慢變得連抓握的力氣都沒有,卻還在強撐,蔚景也不好說讓她來,只默默地將自己的手塞進他的掌心,她握著韁繩,他的大掌裹著她的手背。

  一路前行。

  “謝謝你,甜海!”影君傲貼著她的耳邊輕輕開口。

  蔚景勉力笑笑,“該說謝謝的人是我,如果沒有你,今日我可能已經死了。”

  “不要瞎說。”影君傲佯怒輕責道。

  蔚景又是牽了牽唇,沒有吭聲,目光投向前方,山風過耳,兩側景物急速後退。

  “對了,甜海,你怎麼知道他們要抓的人是鈴鐺?”

  蔚景怔了怔,淡聲道:“因為那副畫像。”

  畫像上雖然沒有正面,只是一個背影,但是女子的衣袍卻畫得很清晰。

  那衣袍她見過,早上在洞裡,她出現,鈴鐺慌亂地攏起,就是這身衣袍。

  她不知道鈴鐺為何會是慌亂的表情,就像凌瀾說的,他只是在給她療傷。

  療傷而已。

  為何要做出那樣一副表情?

  她也不知道,鈴鐺這個錦弦的賢妃娘娘到底做了什麼,會被官兵所傷?又為何會出現錦弦送給她的那枚玉佩?

  當然,這些只是疑問,答案她卻已不關心。

  是是非非,就這樣吧。

  從此,她再也不要跟這些一個一個心懷大志、心思比深井還要深的人有一絲牽絆。

  再也不要!

  *********************

  源汐村一片混亂,因為官兵還在一家挨著一家搜查。

  雖然遭遇了一男一女的襲擊,他們也有不小的傷亡,但是,這是屬於突發事件,也是沒辦法的事。

  畢竟是他們誤會人家在先,人家才反抗在後。

  那個女人的確不是他們要找的那個人。

  雖然背影跟畫像上的女人有七八分相似,卻也僅僅是相似,背上沒有傷,也沒有易容,這是千真萬確的事。

  凌瀾回到殷大夫家的時候,家裡已經沒有一人。

  門窗破碎、桌椅橫陳,就連屋頂的瓦片都有好幾處大洞。

  到處都是血,到處是亂箭,也隨處可見穿著兵士服的屍體。

  一看就知道不久前這裡剛剛經歷過一場血戰。

  跨過橫七豎八的屍體,趟過小溪一般流淌的血路,他一間一間入內。

  堂屋、裡屋、廚房,每一處都不能幸免,每一處都在告訴著他,這裡剛剛經歷過一場浩劫。

  鮮血一路逶迤到後院,後院的情況更糟糕。

  羽箭更多,屍體也更多。

  遠遠就可見一堆柴禾堆在山洞的門口,他想起蔚景最後說的話,她說在山洞裡,她用銀針封了影君傲的穴位。

  可見他們在山洞裡避過。

  用銀針封穴位,是不想讓影君傲貿然出來吧?怕連累他,怕連累嘯影山莊是嗎?

  所以,她自己出來了是嗎?

  這個傻女人!

  每次都是這樣!每次都想用自己柔弱的肩挑起所有的一切,每次都將自己搞得傷痕累累。

  或許他知道影君傲的內傷是如何造成的了,就是逼出銀針所致是嗎?

  他是習武之人,也是會醫之人,他很清楚在穴位完全被封住的情況下,要用內力逼出銀針有多難以及會有什麼後果。

  影君傲做到了。

  影君傲也是用命在愛著蔚景啊!

  這個認知讓他的心更加慌痛起來。

  就像蔚景問他的,是誰給了你這樣的自信。

  他想說,他沒有自信,從來都沒有。

  如果說曾經跟錦弦比,他唯一自信的地方,就是他可以為蔚景去死,而錦弦不會。

  可如今有另外一個男人也可以為了她去死,並且在她最需要最無助的時候,那個男人還在她身邊。

  他該怎麼辦?

  掩去眸中沉痛,他閉了閉眼,繼續往前走。

  他看到了凌亂在地上,已經被踩得髒污不堪的衣袍,被撕成兩半的衣袍。

  是蔚景的,他認識。

  早上他離開的時候,她穿的就是這件。

  彎腰,他緩緩將衣袍拾起,涼滑的觸感入手,他五指收攏,緊緊攥在手心,想象著當時的慘烈。

  不想還好,一想,他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她經歷了什麼,他都能想象得出。

  今日,她提到了大婚那夜相府的那次,原來,她一直在意的,在意他的袖手旁觀。

  一顆心痛得不能呼吸,他將衣袍收起,目光觸及到邊上一具老人的屍體,他瞳孔一斂。

  殷大夫。

  死狀非常慘烈,一身的血,而讓他痛得幾乎站立不住的是,竟然,他竟然還斷了一只手臂。

  他經歷了什麼?

  這樣一個善良淳樸的老人經歷了什麼?

  而這一切的一切,都在那個女人親眼目睹下進行的嗎?

  他不敢想。

  眼角酸澀,他抬頭,望了望天,深深地呼吸。

  那個女人說,是她害死了殷伯伯,可想而知,她是有多自責。

  或許,這會成為,她今後的人生中,永遠也無法忘記的夢魘。

  是她的夢魘,又何嘗不是他的。

  在池塘邊的槐樹下,他找到了那只斷臂,那只已然僵硬的斷臂,然後,來到殷大夫身邊緩緩蹲下,將他的身子抱起。

  這個賦予他、也賦予蔚景第二次生命的老人,怎能沒有葬身之地?

  ****************

  一直到黃昏時分,村子裡官兵的搜查還在繼續。

  誰也不知道這個一身是血的男人怎麼出現的?就像誰也不知道這個男人是誰一樣?

  只聽得“匡當”一聲巨響,大門洞開,男人就這樣如同天神一般出現在門口。

  衣袂翻飛、發絲盤旋。

  正值日落時分,殘陽似血,隨著男人而入。

  男人身上的白衣片片成縷,卻被鮮紅染透,手上是血,臉上也是血,連眸眼都是血紅,可,饒是如此,依舊難掩其如畫的眉目,以及周身散發出來的尊貴氣質。

  只是,他是誰?突然出現在正在接受搜查的村民家裡又是要做什麼?

  眾人沒來得及問,因為男人根本沒有給這些兵士開口的機會。

  腰間軟劍拔出,銀劍如龍,反射著外面夕陽的紅彩,男人步履如風,急速移動,而手中長劍亦是出神入化、快如閃電。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就只見身前一晃,男人已經從門口閃到了裡面。

  手中長劍垂下,曳了一條長長的血線。

  隨著一聲一聲沉悶的響聲,他所經之地的兩邊,兵士們的身體紛紛重重委地,每個人的脖子上無一不例外的都有一條細細的劃痕。

  而此時正在裡屋搜查的人聽到動靜出來的,一見此狀況,嚇得紛紛倉皇逃竄。

  男人又豈會放過?

  眼角眉梢盡是殺戮之氣,男人緊緊抿著唇,手提長劍,如同一個殺神一般,一步一步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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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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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你要殺了我替他報仇嗎?

  一片血紅。

  當最後一個士兵倒在地上之後,凌瀾才緩緩收起長劍。

  身體也透支到了極限,他腳下一踉,伸手扶住邊上的桌案。

  徐徐抬眼,他緩緩掃過橫陳在地上的屍體,抿了抿唇,正欲拾步離開,就驀地聽到外面紛沓的腳步聲傳來,且迅速移動四散,一聽就知道是將這個屋子團團包圍了起來。

  還有援兵?

  凌瀾眸光一寒,閃身到窗邊,目光朝外一探,第一時間就看到一張熟悉的容顏。

  葉炫。

  在葉炫的身後一排一排裝備整齊的禁衛。

  對,是禁衛。

  因為只有禁衛的服裝是黃色的。

  凌瀾瞳孔一斂,他們竟然也來了這裡。

  按照腳程來算,應該是早上鈴鐺的那件事傳到了宮裡面。

  凌瀾反身靠在牆上,快速思忖著對策,驟然聞見有沉穩的腳步聲傳來,夕陽的紅彩從大門口斜鋪而入,映著一個高大的身影漸行漸近。

  躲顯然來不及,微微抿了唇,他攥緊了手中長劍。

  當來人入得屋內,意識到牆邊有人,驟然轉身“唰”的拔出長劍的同時,凌瀾舉劍准備先下手為強,而在四目相對之際,兩人卻又都同時頓住。

  “是你!”來人震住的是沒想到會是凌瀾。

  而凌瀾怔住的是,來人是葉炫,他這一劍要不要刺下去。

  “這些兵士都是你殺的?”環視過屋裡橫七豎八的屍體,葉炫皺眉,復又看向凌瀾。

  凌瀾也不否認,只道:“他們該死!”

  “你可知道,刺殺朝廷兵士該當何罪?”

  凌瀾冷冷一笑,很不以為然:“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刺殺當今皇帝錦弦時,都沒有想過該當何罪,何況是他們?”

  “你——”葉炫臉色一白,咬牙道:“那日跳湖讓你僥幸逃脫,今日你跑不掉了,這裡已經被禁衛包圍,任你插翅難飛!你還是自己束手就擒吧!”

  凌瀾聞言,更是低低笑出聲來,俊眉一挑道:“就憑你?就憑你們?”

  話音未落,唇邊笑容一斂,手中長劍已是以風馳電掣的速度直直朝葉炫而來。

  葉炫一驚,不意他會如此,卻並未用劍去擋,而是快速閃身避過,同時,抓了身前桌案上的一個硯台就朝凌瀾砸了過來。

  “匡”的一聲脆響,硯台被凌瀾的長劍劈成兩半,裡面未干的黑墨撒潑出來,濺得凌瀾臉上身上到處都是。

  外面的禁衛聞見裡面打斗的聲音,紛紛沖了進來。

  見到一屋的屍體,眾人都大吃了一驚。

  而當見到跟他們禁衛統領打斗的那人時,更是嚇了一跳。

  無法用言語來形容那人,入眼只有兩種顏色,紅與黑,臉上身上不是紅血,就是黑墨,特別是一張臉,黑不溜秋的只能看到一雙眸子冷色昭然。

  什麼情況?

  卻也來不及多想,見自己的統領正與其打斗,便都紛紛拔出兵器加入其中。

  凌瀾見此情形,心知自己已體力不支,不能戀戰,便腳尖一點,憑著強撐的一股心火,提著輕功飛身而起,直直沖破屋頂的瓦礫躍了上去。

  葉炫緊跟其後,飛上屋頂的同時沉聲吩咐下面眾人,“仔細搜查,看還有沒有人?”

  踏風而行中,凌瀾回頭,就看到葉炫在後面窮追不捨,他眸光一斂,又加快了速度。

  胃裡的腥甜不斷翻攪,他已經快堅持不住了。

  所幸在這個小村呆了半月有余,對周邊環境極其熟悉。

  小村後面就是山。

  *****************

  鶩顏趕到的時候,葉炫正從一間獵戶搭建的茅草屋裡走出來。

  見到她的那一瞬,葉炫渾身一震,正准備將長劍插入劍鞘的手就生生僵在了半空中。

  甚至有那麼一刻,他以為是自己的幻覺。

  天色已黃昏,山中光線更加晦暗不明,他定定望著那個站在山風中衣袂獵獵作響的女人。

  她還活著。

  且就這樣突然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沒有人知道他此刻的心情,就像沒有人知道這段時間以來他的內疚痛苦和相思成災一樣。

  女人依舊輕紗掩面,身形似乎消瘦了不少。

  “葉子……”他顫抖出聲,聲音被山風吹散。

  鶩顏沒有看他,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長劍上。

  劍尖殷紅,有血滴答。

  她眸光一斂,抬起眼梢望向他:“凌瀾呢?”

  她接到消息,錦弦派葉炫帶領禁衛軍來了源汐村,想到凌瀾正在此村,便也緊急趕了過來,方才她遠遠地看到,葉炫跟凌瀾在追逐打斗,一直到了這座山上。

  如今為何只見葉炫,不見凌瀾,而且他的劍上……

  葉炫眸色一痛。

  他喊她葉子,她問他凌瀾,還問得如此直接,連拐彎抹角都不用了嗎?

  沉沉望進她的眼,他一字一頓:“凌瀾是朝廷欽犯!”

  鶩顏一怔,見他聲音寒涼,便也一字一句回到:“我問他的人在哪裡?”

  “死了。”

  葉炫緊繃著下巴,輕飄飄吐出兩字。

  雖然各種輕紗,他卻依舊明顯地感覺到女子臉色巨變。

  “你說什麼?”

  “我說,你來晚了,就在剛剛不久前,凌瀾已經死在了我的劍下。”葉炫一邊說,一邊抬手拭了拭手中長劍劍鋒上殷紅的血珠,“唰”的一聲將劍入鞘,然後,很平靜地看著她。

  鶩顏輕輕搖了搖頭,有些難以置信,秀眉蹙在一起,眸色復雜地看著他。

  真的很復雜,葉炫一絲情緒都沒有看懂。

  “要替他報仇嗎?”葉炫微微笑。

  肯定要的吧?

  記憶中,似乎每一次兩人的見面,她都是為了那個男人。

  各種處心積慮,各種精心設計,都是為了那個叫凌瀾的男人。

  她甚至還不惜犧牲一個女人的清白來幫那個男人。

  這是怎樣濃烈的愛?

  她是用生命在愛著那個男人吧?

  如果那個男人死了,她又怎會不替他報仇?

  見她沒有沉默不語,他又問了一遍:“我殺了他,你要殺了我替他報仇嗎?”

  “是!如果你果真殺了他,我就一定會殺了你!”

  他清晰地聽到女人清冷篤定的聲音傳來。

  身子一晃,他輕輕笑,“我已殺了他!”

  女人突然疾步朝他走來。

  他瞳孔一縮,卻也不避不躲,依舊長身玉立在那裡一動不動,唇角一抹自嘲的弧度輕彎。

  他甚至想象著女人是一掌他,還是一拳他,還是手心有別的利器,還是會拔出腰間長劍。

  眼見著女人來到面前,他也准備著承受重擊,卻是見女人陡然身子一掠,越過他的身邊,徑直往茅草屋裡而去。

  葉炫怔住。

  鶩顏一進屋,就看到了草垛上躺著的那人,如果不是真的非常熟悉,她幾乎都認不出來是凌瀾。

  衣衫破碎、渾身是血,滿臉的黑污,就那樣闔著眼睛躺在那裡,一動不動。

  她的心猛地一沉。

  真的死了?

  幾乎不做一絲停頓,她快步上前,伸手探上他的鼻息。

  剛開始她真的以為聲息全無,探了很久,才能感覺到那微末的一絲氣息,若有似無。

  還好!

  還好!

  雖然微弱,至少,一息尚存。

  高懸的一顆心稍稍安定,她不知道這個男人怎麼會將自己變成這個模樣?只知道,他內傷很重,外傷很多,得趕快療傷才行。

  忽然,她想起屋外的那人,想起剛才那人說的話,心裡說不出來的滋味。

  默了默,她起身站起,出了茅屋。

  外面哪裡還有人?

  一個人影都沒有,天地空曠,只有風吹樹搖的聲音。

  要不是地上細細長長逶迤一路的鮮血,她還真的以為葉炫的出現不過是她的一場夢。

  鮮血?

  她想起他滴血的劍尖。

  可是,為何是一路?

  明明她剛才過來的時候,地上沒有血,而且明明他滴血的劍已經入鞘,而且就算沒入鞘,也不可能滴落成這樣,那麼……

  她瞳孔一斂,其實,傷的人是他?

  ****************

  “沒事吧?葉統領?”

  “葉統領,還是先包扎一下吧?”

  兩個禁衛扶著葉炫坐在凳子上。

  “我沒事,你們繼續搜!”葉炫臉色蒼白,淡聲道。

  雖然他知道,可能什麼也搜不出來,但是,例行公事還是要的。

  否則回去如何跟錦弦交差。

  那個帝王心思縝密又多疑善忌,一般小伎倆根本騙不到他。

  其實,他很討厭這樣的自己。

  為人臣者,就是要赤膽忠心,而他,卻幾次放水。

  今日又放過了凌瀾。

  其實,今日要殺凌瀾,真是易如反掌。

  凌瀾受了非常重的內傷和外傷,被他追到山上後,甚至再也堅持不住地暈死在了山上。

  他不知道是誰讓他傷成這樣?他只知道,傷成這樣還能提氣飛了那麼遠,他是他見過的第一人。

  那時,如果殺他,就跟踩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

  但是,他終究還是放了他。

  他不想做一個不忠之人,他真的不想。

  但是,凌瀾是葉子愛的男人啊。

  他如果殺了凌瀾,就算不殺,他如果抓了凌瀾,帶回皇宮,錦弦也一定會殺了他。

  凌瀾死了,葉子怎麼辦?

  “我殺了他,你要殺了我替他報仇嗎?”

  “是!如果你果真殺了他,我就一定會殺了你!”

  耳畔又想起女人堅決篤定的聲音。

  他不怕死,也不怕她殺他,他只是怕她傷心。

  其實,想想,葉子也是相信他的是嗎?

  不然,為何說‘果真’,為何說‘如果你果真殺了他’?

  而且,在他強調了幾遍他已經殺了凌瀾之後,她依舊沒有想過跟他動手,而是徑直進了小茅屋不是嗎?

  想到這裡,他覺得背上受點傷值了。

  雖然,她的眼裡只有凌瀾,雖然,她看到他劍尖上的血時,想到的是他對凌瀾的不利,雖然,她的眼裡看不到他的傷。

  他還是覺得值了。

  是的,背上的傷是他自己弄的。

  因為他跟凌瀾的打斗眾目睽睽,而最終,他又放走了凌瀾,為了有所交代,他傷了自己。

  考慮到胸前或者其他地方怕人覺得是自傷,特別是錦弦那樣敏感多疑的人,所以,他將劍固定在茅屋的窗台上,用背撞了過去。

  這些那個女人都看不到。

  當然,他也不會讓她看到。

  ****************

  蔚景跟影君傲趕到嘯影山莊的時候,已經是夜裡了。

  影君傲幾乎已經昏迷。

  管家晴雨看到一身是血的影君傲,嚇壞了,連忙差人去找廖神醫,並吩咐下人去燒熱水,還叫起了一批人在門口隨時待命。

  廖神醫很快來了,見到影君傲的樣子,他都嚇了一跳。

  然後就開始緊急救治。

  廖神醫將所有人都趕了出來,用他的話說,怕嚇著大家,而且他要將影君傲身上的衣袍都脫光,大家在不方便。

  蔚景跟晴雨便都侯在了門外。

  晴雨不停地指揮著下人這樣那樣,蔚景就抱膝坐在回廊的邊上。

  一直到將事情都安排好,晴雨才來到蔚景的身邊,挨著她坐了下來。

  “皇后娘娘?”

  晴雨略帶試探地開口。

  蔚景回過神,反應了片刻,才明白過來。

  晴雨將她當成了蔚卿呢。

  上次來嘯影山莊,她是頂著鶩顏的臉,這次是她自己的。

  而她這張臉上次就是蔚卿用的。

  被晴雨這樣一問,她忽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說是,她明明又不是,說不是,那這臉又該如何解釋?

  見她遲遲不答,似是有些為難,晴雨彎了彎唇:“好吧,就當我沒問。我只是看莊主傷成這樣回來,又跟皇后娘娘一起,擔心是不是跟朝廷扯上什麼紛爭?想我們嘯影山莊,歷朝歷代,都從不跟朝廷為伍,也從不跟朝廷為敵,我是怕引火燒身。”

  蔚景怔了怔。

  晴雨的擔心她是理解的,也正因為她也有這樣的擔心,所以,才會在山洞裡用銀針封了影君傲的穴位。

  但是,他最終還是沖了出來,那一些兵士應該是不認識他的,只希望不要像抓鈴鐺一樣,畫像出來。

  見晴雨都說到了這份上,她要是再三緘其口也說不過去,想了想,道:“我不是皇后,我是......”

  她頓了頓,總不能說自己是鶩顏吧?

  “我是甜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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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
發表於 2017-12-8 09:28:37 |只看該作者
【213】他們都沒死

  龍吟宮,熏香裊繞

  錦弦一身明黃龍袞靠坐在龍椅上,骨節分明的大手輕搭著龍椅的扶手,五指曲起,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

  一雙深邃的鳳眸淡睇著下方跪著的兩人。

  一個是禁衛統領葉炫,一個是身穿兵士服肥頭大耳的男人。

  兩人皆是跪在漢白玉地面上,眼觀鼻鼻觀心。

  葉炫是因為心裡有事,而肥頭男人卻是第一次見天子。

  一片靜謐,只聞手指敲擊紫檀木的“噠噠”聲異常響亮,一下一下,就像是敲在人的心頭上一般。

  “聽說,我方兵士死傷慘重,去搜查源汐村的官兵,就只有你一人活了下來?”

  許久之後,敲擊聲停下,錦弦才不緊不慢地開了口。

  肥頭男人一震,自是知道錦弦問的人是他,便連忙應道:“回皇上話,是的。”

  他當然不會說,他也是躲了起來,才幸免逃脫的。

  不然,肯定會死在那個突然殺神一般從天而降的瘋男人手上。

  一直到見禁衛軍到了,他才敢出來,然後做出自己雖然負傷卻還在堅持搜查的樣子。

  所以,他被帶到了皇宮。

  是要論功行賞的吧?

  雖然要抓的那個女人沒有抓到,但是,他們也沒有讓對方的奸計得逞,不是嗎?

  見自己回了一句之後,帝王許久都沒有吭聲,他禁不住微微抬了眼梢,偷偷睨過去,卻不想正撞上對方凌厲的目光,他一顫,又連忙垂下眼簾。

  然後便聽到男人輕嗤的聲音:“你叫什麼名字?”

  肥頭男人心中一喜,莫不是真要賞賜了?

  連忙答道:“回皇上話,卑職宋成!”

  “嗯,”錦弦點點頭,“宋成,將整件事情再原原本本地跟朕稟報一番!”

  “是!”宋成頷首諾道。

  “前日夜裡,應該說是昨日凌晨五更時分,我們駐守靈源山的兵士正常巡邏,突然發現有兩個人正在我們儲藏兵器的那個秘密暗洞的洞口,一人手裡拿著玉佩企圖打開洞門。巡邏的兵士見狀,立即前去抓捕,兩人見狀,兵分兩路逃走,當時天還未亮,山中又光線晦暗,兩人皆都蒙面,看不清臉,但是,很確定,是一個男人一個女人。”

  聽到此處,錦弦眸光一斂,卻也並未打斷他的話。

  宋成繼續。

  “因為山林茂密,小路眾多,最後,還是讓兩人給逃了,不過,在追趕過程中,我們的兵士用暗器傷了那個女人,傷了那個女人的背。”

  錦弦再次瞳孔一縮,卻依舊未語。

  “後來,上面指示,大面積搜山,並且快速將秘密暗洞裡的兵器轉移到安全地方。卑職是負責帶人搜山抓人的,卑職讓會作畫的兵士按照見過那女人的兵士的口述,畫了一個背影,搜山之時,遇到一上山砍柴的村民,說好像見過這個女人,在源汐村,所以卑職就帶兵去源汐村挨家挨戶搜查。”

  “畫像可還在?”錦弦第一次打斷他的話。

  語氣裡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覺察到的急切。

  葉炫眸光輕動,或許,他明白這個帝王的心思。

  以為是那個女人是嗎?

  宋成搖頭:“畫像在打斗過程中掉了,早已被踩碎踩爛,不過卑職記得畫像上的樣子,可讓畫師再畫一幅出來。”

  錦弦面色一冷,稍顯失望,側首吩咐邊上的趙賢去找畫師,末了,又轉眸看向宋成,沉聲道:“你還是先說吧,為何人沒有搜到,結果還將眾兵士搞得死傷無數?”

  宋成一驚,葉炫也是一驚。

  只不過,葉炫擔心的是,錦弦的前半句,找個畫師過來,那個女人會是葉子嗎?

  昨日見她,倒不像是背心中過暗器的樣子,但是,衣服遮著,誰也說不准不是,樣子是可以強裝的,就像他昨日不是也背心受傷,在她面前,他不是也未露半分痕跡?

  還有一個擔心是凌瀾,不知道在他將黑墨故意弄到凌瀾身上之前,這個男人不知有沒有見過凌瀾,畢竟這之前,凌瀾殺了那麼多的兵士,如果見過,他或許也會讓畫師畫出來,到時,錦弦問起,他又該如何說?

  而此時宋成的顧慮是,錦弦的後半句。

  為何人沒有搜到,結果還將眾兵士搞得死傷無數?

  他猶豫著,要不要將認錯人那件事講出來?

  如果講出來,那豈不是告訴這個帝王,所有的傷亡都是因為他的誤認造成?

  如此一來,別說論功行賞了,怕是要治他失職之罪,得不償失。

  可是,如果不講,又能找個什麼事由呢?

  而且那些村民保不准亂說,到時,傳出來,又豈不是欺君之罪?

  忽然,他想起什麼,眸光一亮。

  有了。

  “回皇上,我們拿著那張畫著背影的畫像去源汐村搜查,有村民說,這個背影好像他們村裡殷大夫家裡的一個女子,而且那個女子以前不是他們村的。”

  錦弦眼波一斂,似是又來了興致。

  宋成繼續:“我們怕人跑了,就直接包圍了殷大夫的家,那個女人聽到風聲躲起來了,我們就故意抓了殷大夫,放話威脅那個女人……”

  宋成頓了頓,他自是不會說,將那個大夫吊起來依舊砍斷胳膊的事。

  “果然,那個女人受不住威脅就出來了,我們看她的背影,雖然換了衣袍,可跟畫像上的女子至少有八分相像,而且,如果不是她做賊心虛,她作何要躲起來,既然躲,說明肯定有問題,所以,我們才認為,她就是我們要抓的那個人。”

  “結果,這個女人竟然冒充自己是當今的皇后娘娘,還讓我們帶她來見皇上......”

  宋成的話沒有說完,錦弦已是“噌”的一下從龍椅上站起。

  “你說什麼?”

  宋成一驚,雖說冒充皇后,是大逆不道,但是,他還是沒有想到這個帝王的反應會是如此激烈。

  看來,他做對了。

  將這茬兒說出來,他就不怕這個帝王怪他誤認了。

  因為,他是替他除害。

  而邊上的葉炫,一顆心卻是大起大落。

  如果說自己是皇后,難道不是葉子,還是皇后沒有死?

  “你再說一遍!”錦弦沉聲吩咐宋成。

  宋成頷首:“那個女人跟我們說,她是當今的皇后娘娘,我們自是不信,她說,讓我們帶她來見皇上,天子龍顏豈是一個鄉野女子想見便能見的,我們更是沒有理她。”

  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抬頭。

  見帝王一瞬不瞬地看著他,宋成連忙垂下眉眼,一手心的冷汗。

  “然後呢?”帝王沉聲,聲音微嘶。

  “然後,我們就更加確定這個女人就是我們要找的人,不然,也不會冒著忤逆之罪想要冒充皇後脫身,為了確認其身份,我們檢查她的背,我們要找的那個女人背上被暗器所傷,如果她背上有,那就是鐵板釘釘、證據確鑿!”

  “既然已換了衣袍,衣袍一遮,你們如何知道有是沒有?”錦弦沉眸,眸色深深。

  “所以,卑職讓那個女人將衣袍脫了。”宋成急忙接到。

  錦弦跟葉炫聞言,皆是一震。

  正值盛夏,只穿單衣的季節,這一舉措意味著什麼,大家都很清楚。

  “然後呢?”錦弦咬牙,一字一頓。

  “然後……”宋成頓了頓,他自然也不會將自己對那個女人動手動腳之事說出來,“然後她的背上並沒有傷。”

  錦弦眸光一斂:“所以,你們認錯人了?”

  還未等宋成回答,他又接著冷聲道:“你們難道沒有聽說過,傷可以做假,不傷也可以做假?”

  葉炫跟宋成又都渾身一震。

  同樣,葉炫在意的是第一句,‘傷可以做假’,因為他背上的傷便是,許是做賊心虛,竟隱隱覺得錦弦就是暗有所指。

  而宋成在意的是後一句,‘不傷也可以做假’,原本他還在想,用刀子劃破人家背心的事就不說了,畢竟太暴.力血腥,影響自身

  形象,可見帝王心思縝密至此,他就不得不道了出來。

  “回皇上,卑職也聽說過,傳聞高超的易容術,可以將有傷變成無傷,所以,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卑職用匕首劃開了女子的背。”

  葉炫聽得寒毛一豎,錦弦亦是瞳孔劇烈一縮。

  “結果呢?”

  “結果……”宋成低了低頭,抿唇默了默,才道:“結果也並未易容,然後,就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一個男人,非常高強的武功,救走了這個女人,並且殺死了我們很多兄弟……”

  一邊說,宋成一邊再次偷偷抬眼睨帝王臉色,卻見他鳳眸微微一瞇:“一個男人,武功高強?”

  末了,也不等他說是,就傾身自龍案上取過一個畫軸,“唰”的一聲抖開。

  “可是這個女子?”

  宋成抬眸望去,畫上一女子亭亭玉立、風華萬千,當女子絕美的容顏入眼,宋成驚得下顎都快要掉了下來。

  可不就是她。

  “是,是,是,就是她,就是這個女人冒充當今皇后娘娘!”宋成的頭點得就像是雞啄米一樣。

  看來是個慣犯。

  如此一來,他也是有功勞的。

  錦弦冷冷一笑,有猩紅爬上眸眼,緩緩垂下長睫,大手不徐不疾地將畫像卷起,置在批閱奏折的案邊,再次轉眸看向宋成,並繞過龍案,舉步朝他走過來。

  “你說這個女人冒充皇后,還讓你們帶她來見朕,你們火眼金睛,將她的陰謀識破?為了萬無一失,確認她是不是你們要找的那個人,你們讓她當眾脫下衣袍檢查後背?恐其易容做假,你們還用刀子劃破了這個女人的背?是這樣嗎?”

  錦弦一邊說一邊踱著步子。

  宋成不敢抬頭,只見金絲銀線龍頭靴在其面前站定,還有一截明黃龍袍的袍角輕曳。

  “是!”他頷首。

  “抬起頭!”帝王驟然沉聲命令。

  宋成嚇了一跳,不知帝王何意,驚錯將頭抬起,就看見帝王臉色鐵青,眸色猩紅,薄薄的唇邊一張一翕,森寒的聲音從喉嚨深處迸出。

  “讓葉炫葉統領告訴你這個女人是誰?”

  葉炫一震,宋成一驚。

  心中忽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葉炫抿了抿唇,沉聲,一字一頓:“此人正是當今的皇后娘娘!”

  啊!

  一句話如同驚雷一般在宋成耳邊炸響,宋成愕然睜大眸子,臉色瞬間白如死灰。

  怎麼可能?

  這時,門口驟然傳來女子清潤的聲音:“皇上……”

  隨聲而入的是女子裊裊婷婷的身影。

  是賢妃鈴鐺。

  許是沒想到殿內還有其他人,賢妃怔了怔,旋即便對著錦弦略一鞠身:“皇上有事要處理,臣妾就先不打擾了,臣妾等會兒再來。”

  說完,便轉身退出。

  宋成還在剛才的那一句話裡沒有回過神,怔怔看著鈴鐺離去的背影,驟然瞳孔一斂。

  是她!

  “皇上…….”他轉眸急急看向錦弦,可錦弦卻並沒有給他說下去的機會。

  明黃衣袖一揚,大手五指攤開,重重擊向宋成天靈。

  “竟然敢這樣對她,找死!”緊隨帝王嘶吼之後的是“彭”的一聲重重的悶響。

  頭骨破碎的聲音。

  宋成甚至連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就瞬間聲息全無。

  殿裡的宮女太監都嚇壞了,一個一個臉色煞白如紙。

  葉炫在邊上心裡也是說不出來的滋味。

  錦弦堪堪收起掌風,五指緩緩合攏,緊緊攥在一起,骨節“咯吱咯吱”作響。

  唇角噙起一抹嗜血的冷笑,他鳳眸一瞇,眸中跳動著濃烈的猩紅和寒芒:“看來,她沒死,他也沒死,他們都沒死!”

  *************************************

  相府,廂房

  鶩顏站在床榻邊,靜靜看著榻上躺著一動不動的男人,眉心微蹙。

  男人身上的傷已經包扎過了,衣衫也已經換上了新的,臉上的墨汁已經盡數清洗干淨了,顯得一張臉尤為蒼白,眼睛輕輕闔著,眼窩處的兩團青灰也甚是明顯。

  鶩顏低低歎出一口氣,轉身,正欲離開,門卻被人輕輕推開了。

  康叔走了進來。

  鶩顏頓住腳步,康叔一直走到她的面前,站定,對著她深深一鞠。

  “小姐,這一次行動失敗都是我的錯,還連累了二爺,都是我不好。”

  鶩顏垂眸默了默,皺眉開口:“鈴鐺連武功都不會,你怎麼會帶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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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你還認識自己嗎?

  鶩顏頓住腳步,康叔一直走到她的面前,站定,對著她深深一鞠。

  “小姐,這一次行動失敗都是我的錯,還連累了二爺,都是我不好。”

  鶩顏垂眸默了默,皺眉開口:“鈴鐺連武功都不會,你怎麼會帶上她?”

  前夜,錦弦因為雲漠即將發起戰事,緊急召見她入宮商議。

  之所以召見她,是因為她的身份是夜逐寒,從中淵到雲漠,要經過邊國國境,而夜逐寒曾經帶領太醫去邊國參加過醫會,對邊國甚是熟悉仿。

  在她進宮的時候,接到了一個可靠線人的急報,說找到了錦弦在靈源山秘密儲藏兵器的地方,繪在一塊布上,給了她。

  鑒於上次的失敗,這個消息對她來說,無疑是雪中送炭。

  錦弦太過狡猾,也過於警惕,恐夜長夢多,她覺得必須立即行動才行。

  可她要面聖,脫不開身,無奈之下,她想到了鈴鐺。

  所以,她讓鈴鐺將那塊布以及作為兵器儲藏地鑰匙的玉佩緊急送出宮給康叔,讓康叔去源汐村找凌瀾,讓凌瀾去處理。

  源汐村正好離靈源山很近,而且,凌瀾去做這件事,她也放心。

  反正在重兵保守的情況下,要想劫走那麼多兵器,據為己有,根本不可能,那就干脆毀掉。

  人多不方便,毀掉這些兵器,凌瀾一人足矣。

  誰知最後又是同上次一樣,兵器沒毀掉,人還傷成這樣。

  康叔亦是眉心微攏,低低一歎:“其實,我也不知道鈴鐺會跟在一起的,我依照小姐意思連夜去源汐村找二爺,到的時候已經是下半夜了,在小姐所說的那個殷大夫家裡卻並未見到二爺,我還給二爺發了信號,二爺亦是未出現,我還看到嘯影山莊的莊主了,就是沒看到二爺,我等了一個時辰,見再等下去,天都要亮了,而天一亮,事情就不好辦了,所以,我決定自己去。”

  “在出村口的地方,我碰到了鈴鐺,她說,她是一路尾隨我過來的,她的馬騎得不嫻熟,將我跟丟了,正在找路。她說,她就是想跟過來看看二爺,自從那夜二爺躍下神女湖之後,她就沒有了二爺的消息,心中也甚是擔心。”

  “後來聽我說,二爺不在,我准備自身前往靈源山,她說,跟我一起去,我當時也是考慮到她不會武功,沒有同意,可她說,靈源山,她比我熟悉,上次來祈福,她隨錦弦幾乎將整個靈源山都轉了一遍,哪些地方駐守的有官兵,她大概都知道,我一計較,覺得的確可以幫上忙,就帶上了她。”

  鶩顏斂眸:“那後來怎麼又?”

  “後來,我們就一起上了靈源山,鈴鐺的確對靈源山比我熟悉,我們避過了兩個官兵的營地,還走了近路,沒費多大力氣就找到了那個極其隱蔽的暗洞,可正當我們准備用玉佩開門的時候,正好有一路巡邏的兵士經過,就發現了我們。考慮到鈴鐺不會武功,所以,我說,我掩護,她逃,並將玉佩給她,讓她速去源汐村找二爺,讓二爺想對策。”

  “那些官兵一直對我窮追不捨,還大面積搜山,緊要關頭,是二爺趕來救的我,只不過,我們也得到消息,那批兵器已經被秘密轉移了。二爺說,他已讓鈴鐺回宮了,讓我也先回來,他說,他自己還要回源汐村有事。”

  “然後,二爺就跟我分開了,我回府,他回村,誰知道…….都是我不好……”

  康叔聲音有些哽咽,抬眸看向床榻之上就像毫無聲息一樣躺著一動不動的男人,眉心皺成了一團。

  鶩顏亦是循著他的目光回頭看向床榻上的人,片刻,才再度看向他:“這事兒不怨你,你已盡力。你身上的傷也不輕,回房歇著吧,這幾日上朝一定要謹慎,莫讓錦弦那只老狐狸瞧出什麼端倪才好。”

  “嗯,”康叔點頭,再次看了一眼床榻上的男人,眸色一痛,退了出去。

  剩鶩顏一人在屋裡靜靜地站著,好半響沒有動。

  忽然,她又轉身走向床榻,定定望著沉沉睡去的男人,許久之後,幽幽開口道:“凌瀾,醒過來吧,我們再也……輸不起了……”

  ****************

  宋成的屍體很快就被太監們處理掉了,龍吟宮裡再次陷入了一片靜謐。

  葉炫依舊跪在那裡,錦弦沒有叫他起來,而是自顧自回到龍案後坐下,開始批閱奏折。

  趙賢將畫師帶來,又被錦弦揚手遣回。

  趙賢便沉默侍奉在邊上。

  將批閱好的奏折拿下去摞整齊,又將新的奏折打開,放在錦弦手邊。

  不知怎的,竟是一個不小心,將奏折邊上放置的那個畫卷給帶落到了地上。

  畫卷滾動鋪成開來,露出女子眉目如畫、淺笑嫣然的容顏。

  趙賢大駭,連忙跪伏在地上:“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這張畫像對於這個男人來說有多重要,或許只有一直隨侍在側的他和綠屏知道。

  每日這個男人不知要看多少遍,上朝前看一次,下朝後看一次,醒來後看一次,就寢前看一次,經常批閱奏折批著批著,又打開來看。

  如今他竟將此畫弄到了地上,簡直就是找死。

  他一邊求饒,一邊伸手准備將畫拾起,卻不料,男人已自己傾身,將畫卷拾在手上。

  看也沒看畫上女子一眼,男人大手快速卷起,然後,朝趙賢面前一遞。

  趙賢又驚又懵,不明其意。

  難道是讓他放好?

  伸出雙手恭敬接過,正欲擺在桌案上原本的地方,卻驀地聽到男人的聲音傳來。

  “拿去火場燒了。”

  趙賢一震,愕然抬眸。

  只以為自己聽錯了。

  燒了?

  見他愣在那裡未動,男人再次轉眸瞥了他一眼,深情寡淡:“朕說拿去燒了。”

  這一次趙賢聽真切了,心中疑惑,不由地望入男人眸底,卻見他已經轉過去,垂下眉眼,看向手中奏折。

  “奴才遵旨!”趙賢捧著畫自地上起身,對著男人鞠了鞠身,就退了出去。

  趙賢走後,殿內再次陷入了沉寂。

  葉炫依舊跪在那裡,忽然聽到“啪”的一聲,奏折被闔上的聲音,緊隨其後,男人低沉的嗓音響起。

  “去源汐村將那個殷大夫帶進宮來見朕!”

  葉炫一怔,抬眼看去,見男人正望著他,他又連忙垂下眼簾,抿了抿唇,道:“回皇上,殷大夫已經被宋成他們殺了,大概是怕擔責任,方才這些宋成都沒有稟報。”

  他也是聽村民說的,其實村民也沒有見到當時的情景,只是有人看到有個長相極俊美的男人抱著殷大夫的屍體離開。

  錦弦眸光微微一斂:“死了?”

  “是!”葉炫頷首。

  “那就去將他的屍體帶進宮來。”錦弦垂目,大手再次拿過一本奏折。

  葉炫卻是聽得渾身一顫。

  將屍體帶進宮來?

  且不說,屍體已經被人抱走,據村民描述,他猜測應該是凌瀾抱去埋葬,葬在哪裡沒人知道,就單說,這麼熱的天,屍體根本不能存放多長時間,而且,人都已經死了,將個屍體帶進宮來又有何用?

  皺眉,正欲將諸多不適宜回於帝王,卻又忽然聽得帝王繼續斬釘截鐵沉聲道:“就算已經入土,也要給朕挖出來!”

  ****************

  屋裡很靜,透窗而入的夕陽余暉也漸漸消失在桌角,光線徹底暗了下來。

  弄兒推門而入,悄然走到桌案邊,將燈盞捻亮,這才發現一直坐在黑暗中的那人。

  是夜逐寒。

  確切地說,是鶩顏。

  穿著一身墨色衣袍,一動不動,斜倚在軟椅上,輕輕闔著眸子,不知是醒著,還是睡了過去。

  床榻上的男人依舊在昏迷。

  兩日兩夜過去,男人沒有醒,鶩顏就一直陪在邊上,除了上朝。

  弄兒心中一痛,取了衣掛上的一件披風,走過去,輕輕蓋在鶩顏的身上,鶩顏緩緩睜開眼,看著她,弄兒一怔,正欲解釋,鶩顏已坐直身子,問:“現在什麼時辰?”

  “辰時。”

  “二爺的藥煎好了嗎?”

  “好了。”

  “去端過來!”

  **

  要不是床頭的燈盞也被掌亮,要不是鶩顏坐到床榻邊,准備喂藥,她都沒發現男人已經醒了。

  幾時醒的,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看過去的時候,他就已經睜著眼睛。

  鶩顏心中一喜,可見其只是睜著眸子一動不動,定定望著上方的帳頂,她又怔了怔,循著他的視線望上去,除了白白的帳頂,什麼都沒有。

  鶩顏蹙眉:“你醒了?”

  男人終於有了一絲反應,長長的眼睫微微一顫,緩緩轉眸,朝她看過來。

  鶩顏被他眼中蜘蛛網一般密布的血絲嚇了一跳。

  眸色一痛,鶩顏垂目,手捻瓷勺攪了攪碗中黑褐色的藥汁,“先喝藥吧。”

  當她舀起一勺遞過去的時候,男人早已轉回頭去,只凝視著帳頂上面。

  她拿瓷勺碰了碰男人干涸起皮,毫無一絲血色的唇,示意男人張嘴,男人沒有動。

  她頓了頓,眉頭一皺,直接對著他的唇倒了進去。

  因為男人沒有承接,黑濃的湯汁順著男人的唇角溢出來,暈染在男人白色衣袍的領子上,一大片暗污。

  男人依舊沒有任何反應,就像是渾然不覺一般。

  鶩顏也不管不顧,繼續舀起第二勺喂了過去。

  沒所謂,這兩日兩夜,她都是這樣喂的。

  他一直昏迷不醒,一直沒有知覺,喂進去的藥汁一大半都流了出來。

  她也這樣喂過來了。

  既然,他麻木不仁,她就當他還未醒。

  加大劑量,總有喂進去的。

  一勺接一勺,一勺接一勺。

  唇角流下的藥汁將領子濡濕了一大片。

  男人始終沒有反應。

  當最後一勺喂完,當瓷碗裡一滴不剩,鶩顏驟然起身,將手中瓷碗擲砸在地上。

  隨著“砰”的一聲脆響,瓷碗四分五裂,瓷屑亂濺。

  饒是這麼大的動靜,都沒能讓床榻上的男人眼波有一絲漾動。

  鶩顏轉身走到房內的梳妝台前,抽開抽屜,取了一方銅鏡,又“彭”的一聲將抽屜推關上,動作大得驚人。

  返身走回到床邊,將銅鏡舉到男人的面上方。

  “你看看,看看自己現在的樣子,你還認識自己嗎?”鶩顏嘶聲低吼。

  男人依舊沒有反應,唯一不同的是,原本是定定地望著帳頂,現在是定定地望著銅鏡。

  鶩顏重重閉眼,強自壓抑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睜眸正欲再開口,卻驀地發現男人似乎想起了什麼,眸光微微一動,緊接著,沙啞破碎的聲音低低響起。

  “曾經我也這樣待過她……”

  聲音又低又啞,鶩顏仔細辨了辨,才勉強聽出他說什麼。

  她自是知道那個‘她’指的是誰?

  他這次幾乎死掉也是因為‘她’吧?

  現在撿回一條命,卻又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還是因為‘她’吧?

  雖然,她不知道後來在他身上發生了什麼,但是,她知道,一定跟‘她’有關。

  一定。

  這世上能讓這個男人這樣的,只有那個女人一人。

  而且,康叔也說過,看到了影君傲不是嗎?

  堂堂天下第一莊的莊主,怎會出現在窮鄉僻壤的小山村?

  也是因為那個女人吧?

  “凌瀾,你知道你跟蔚景為何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嗎?”

  雖然她不知道他們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但是,她很清楚,二十年來,這個男人從未有過現在這般模樣,從未,這是第一次,她看到了他的灰敗,那種絕望的灰敗。

  男人依舊沒有理她。

  她眸光一斂,將手中的銅鏡拋在被褥上,一把抓起他的衣領,將他大力拉坐起身,她彎腰湊到他面前,逼視著他,沉沉望進他的眼。

  “我告訴你為何?就是因為你見不得光的身份,就是因為你沒有至高無上的權利,就是因為你必須受制於他人!”

  “難道你沒發現嗎,所有的傷害都是他們那些人給的,你根本防不勝防!如果你不受制於人,如果蔚景不受制於人,你們又何嘗會走到今天?”

  “所以,凌瀾,振作起來,將自己變得強大,將受制於人變成讓人受制於你,這樣,你才能保護蔚景,她才不會被他們傷害,你們......才可能有未來......”

  鶩顏一口氣說完,一瞬不瞬望著男人的眼。

  男人同樣看著她,許久,許久之後,驟然眉心一皺,干涸的唇瓣動了動,沙啞低語了一句。

  鶩顏一怔,再次仔細辨了好久,才聽出那句話似乎是。

  “三姐,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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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6
發表於 2017-12-8 09:29:15 |只看該作者
【215】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活

  影君傲醒過來的時候,已是不知時日。

  屋子裡靜悄悄的,意識迷迷糊糊,他有些不知身在何處,直到熟悉的一景一物入眼,他才反應過來,是在嘯影山莊自己的廂房裡。

  陽光透過半開的窗而入,照得地上一片明亮,在那一片耀眼光亮中,有細塵飛舞。

  他微微瞇著眸子,昏迷之前發生的事情一點一滴鑽入腦海,驀地,他瞳孔一斂。

  甜海呢?

  顧不上傷痛,他艱難起身,躋了軟靴,連拔都未拔上,就跌跌撞撞往門口走。

  剛拉開門,就與正推門而入的一人撞了個滿懷。

  “砰”的一聲脆響,是對方手中瓷碗未拿穩,跌落在地上摔碎的聲音。

  而影君傲本身虛弱,更是被撞得踉蹌後退了好幾步,重重跌坐在地上。

  來人一驚,連忙跨過地上的碎屑,過來扶他。

  “莊主,你醒了?”是管家晴雨,激動顫抖的聲音難掩滿心滿眼的欣喜,“傷得那麼重,做什麼起來?”

  “甜海呢?”影君傲哪有心思理會這些。

  “她……”

  晴雨面色微微一僵,有些為難。

  “她怎麼了?快說!”

  “莊主昏迷這兩日,她一直守在莊主身邊,不眠不休,眼睛都沒合一下,早上的時候,大概是支撐不下去了,也暈了過去。”

  晴雨的話未說完,只見眼前白衣一晃,一抹夾雜著藥香的清風拂面而過,影君傲奪門而去。

  速度快得驚人。

  晴雨錯愕。

  她記得很清楚,那夜,廖神醫說,他盡力,能不能醒來就看這個男人的造化了。

  可看剛剛那個樣子,哪裡是昏迷了兩天兩夜,剛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回來的人?

  ****************

  “殷伯伯,殷伯伯……”

  掙扎著醒來,驀地坐起,身上黏糊糊的,一身的冷汗。

  “姑娘醒了?”女子清潤的聲音響起。

  蔚景茫茫然循聲望去,腦中揮之不去的是那血淋淋的場面。

  “這是哪裡?”她抬手抹了一把汗,啞聲開口。

  “嘯影山莊,姑娘早上暈倒了,廖神醫說,姑娘是心力交瘁、體力不支所致。奴婢去將熬好的補湯端過來!”

  女子說完,便退了出去。

  嘯影山莊?

  蔚景皺眉,略一回想,驀地想起什麼,就快速地掀開薄被下了床。

  或許是體力還未恢復,又起得太猛,腳剛一著地,雙腿就猛地一軟,她想要伸手扶住床頭都來不及,整個人就直直朝地上倒去。

  “甜海,小心!”

  隨著一聲男人的驚呼,一道白色身影如雪般飛身而來。

  沒有等到預期的疼痛,腰身卻是一暖,濃濃的藥香入鼻,男人已經將她的身子裹在懷。

  眸底映入男人蒼白的容顏,蔚景驚喜道:“影君傲,你醒……”

  後面的話沒有說完,就被“啊”的驚叫聲替代。

  手臂一痛,她跟影君傲兩人同時跌倒在地上。

  由於跌倒之前,是影君傲抱著她,所以這樣摔倒在地,她就幾乎等於睡在他的懷裡,他的唇甚至輕擦著她的額頭。

  “對不起,還是沒接住你。”

  男人溫熱的氣息噴薄在面門上,輕撩。

  蔚景心口一顫,微微後仰了身子,看向他,這樣的動作,就於無形中稍稍拉開了一點兩人之間的距離。

  “影君傲…….”

  蔚景本想責備他兩句,傷得那麼重,做什麼還要想著上前接她,可一開口,哽在喉嚨裡的濕氣就湧到了眼眶。

  那夜,廖神醫那樣說他,她好怕他醒不過來。

  見她眼睛紅了,影君傲一急:“是不是摔疼了?”

  皺眉,作勢就要起來。

  “沒有,”蔚景搖頭,紅著眼眶笑道:“你的手臂墊在下面,我又怎麼會摔疼?”

  看著她嬌憨可愛的模樣,影君傲心中一動,“怎麼辦?我起不來了。”

  蔚景怔了怔,自己試著爬起,卻也因為渾身綿軟無力,試了兩次都失敗。

  “別浪費體力了,我們就躺著,等有人發現,自會來扶我們,反正大夏天的,地上還有蒲團,又不用擔心著涼。”

  男人閒適的聲音傳來。

  蔚景抬眸望過去,就看到男人蒼白的臉上笑意醺然,晶亮如星的眸子裡卻蘊著一抹促狹若隱若現。

  “好吧,”蔚景有種英雄氣短的無奈,側了側身,平躺在地上。

  而男人的手臂一直未從她的身下抽出去。

  於是,就算是平躺,依舊是躺在他的懷裡一樣。

  屋中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有些許尷尬,可蔚景又不好說讓他拿開,怕讓他難堪。

  所以,就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望著屋頂上方的雕梁畫棟。

  “聽說,你守了我兩天兩夜沒有合眼?”

  影君傲看著她近在咫尺的側臉,忽然開口。

  蔚景怔了怔,沒有吭聲。

  “莊裡上上下下那麼多人,你做什麼要那麼傻?”

  傻?

  蔚景彎了彎唇,側首看向他。

  “再傻也沒有你傻!”

  他為了她連命都不要,她怎麼能不守著他醒來?

  四目相對,她清晰地看到他的眸中一抹光亮瑩瑩。

  “甜海……”他輕輕喚她,“如果,如果我死了……”

  蔚景瞳孔一斂,耳膜被那個‘死’字刺痛,幾乎想都未想,就快速地伸出手指按住男人毫無血色的唇瓣,將他未完的話阻擋。

  殷伯伯已經死了,她怎麼能再讓他死?

  他不能死。

  沒有如果。

  不能有如果。

  見她如此急迫又恐慌的模樣,影君傲心中一疼,伸手將她按在他唇邊的小手拿了下來,裹在手心,默了片刻之後,終究還是忍不住想將那個問題問完。

  “我是說如果,如果,我再也醒不過來,如果我死了,你會怎麼做?”

  蔚景怔怔看著他,只覺得這句話似曾耳熟。

  她想,努力地想,才終於想起,似乎曾經有一個男人也問過她同樣的問題。

  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哭?

  是這一句嗎?她已經記不大清了。

  似乎已經很久遠了,久遠得就像是上輩子經歷的事。

  緩緩斂回目光,她定定望進影君傲的眼。

  “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活。”

  她聽到自己篤定的聲音一字一頓道。

  她從來不是一個輕言生死的人。

  她想活著,再苦再難,她都想堅強地活著,就算那夜被推下懸崖,就算那日破廟遇險,就算那次被神女湖淹溺,她都沒想到過放棄。

  可是,如果她的活著,需要靠身邊每一個對她好的人,用性命來換取,那麼,她寧願不要。

  影君傲似乎沒想到她的答案是這樣,有些許震驚,鳳眸深深,一瞬不瞬地凝了她好一會兒之後,長臂忽然一攬,將她裹入懷中。

  “甜海……”

  沙啞的聲音輕顫。

  顫抖的還有一顆心。

  他何嘗不知道,她是因為感激,她是因為內疚,她是因為自責,才說出這樣的話來,但是,他虛榮了,男人的虛榮心第一次急速地膨脹。

  他虛榮地不去想這些因由,他虛榮地覺得很受用。

  曾經她說,只要他帶,她便敢隨。

  今日她說,如果他死,她也不活。

  夠了。

  已然足夠。

  “甜海......”低頭輕輕吻上她頭頂的發絲,影君傲正欲說話,就驀地聽到門口有腳步聲傳來。

  婢女小紅端著湯碗,一走到門口,就看到屋裡地上躺抱著的兩人。

  她一震,頓住腳步,待看清是一男一女,男人還是她們英明神武的莊主時,更是錯愕得下顎都差點掉下來,一時杵在那裡,不知該進去,還是該離開。

  好一會兒才心神稍定,她略一計較,決定當沒看見,正欲轉身悄聲退出,就驀地聽到男人低沉的聲音傳來。

  “還愣在那裡干嘛?還不快扶本莊主和甜海姑娘起來!”

  ****************

  是夜,相府

  鶩顏站在書房外面,猶豫了一下,才輕輕推門走了進去。

  書房內,一豆燭火。

  燈下垂目看書的男人聞見門口動靜,緩緩抬起頭來,看到是她,面上未有一絲表情,只一眼,又收回目光,繼續看向手中書卷。

  鶩顏微微蹙眉。

  說不出來心裡的感覺,她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自那日呼了一次痛之後,他就基本上不發一言,說他頹廢吧,也沒有,每日都積極服藥,還非常積極地自我治療,午膳跟晚膳都用的是藥膳,藥膳的方子都是由他親自開出交給廚房去辦。

  可是,說他不頹廢吧,也不對,沉默寡言不說,成日就呆在書房裡面,可呆在書房裡面也不看其他的書,就一門心思撲在一本藥膳的食譜上。

  起先,她還以為他是想讓自己快些好起來,所以研究藥膳,後來聽弄兒說,那食譜是曾經蔚景一直看的,她才真正明白過來。

  他的痛,她懂。

  多年來,一直用著別人的身份活在世人的面前,她幾乎都忘了自己是誰。

  她是,他又何嘗不是。

  她早已習慣了,他叫她大哥,或者叫她鶩顏。

  那日,那一聲‘三姐’差點讓她肝腸寸斷。

  這個稱呼早已被他們丟掉了十幾年。

  是要怎樣的痛,才會讓這樣能隱忍的男人情不自禁地叫出聲來。

  “凌瀾……”

  她走過去,在書桌前站定,伸手,想要將他手中的書卷接下來。

  她想告訴他,痛,不是讓人沉溺的,而是要讓人覺醒。

  就在她的手剛剛碰到書卷,男人卻是忽然將書卷伸到她的面前:“這個字你認識嗎?”

  鶩顏怔了怔,沒想到他會有此一舉。

  瞥了他一眼,見他面色沉靜,並未有什麼異樣,這才垂眸,循著他手指所指的地方看過去。

  是一個肟字。

  “不是肟字嗎?”她疑惑地看向男人。

  男人就笑了,笑彎了眉眼:“是啊,是肟字,你看,連你一個不懂醫的人都知道,虧她還是會岐黃之人,竟然不認識。”

  鶩顏微僵住。

  原來還是她。

  “凌瀾,你知不知道,雲漠真的打過來了,錦弦准備御駕親征,因為我曾經帶領過太醫去邊國參加醫會,所以,此次,錦弦也讓我隨行,你看看你這個樣子,讓我怎能安下心去戰場?”

  鶩顏眸色沉痛地看著他,輕輕搖頭。

  “那就不要去!”男人淡然的聲音傳來。

  鶩顏愣住。

  “你想讓我抗旨?現在外憂嚴重,不是撕破臉的時候,如果,國將不國,又談何其他?”

  “這跟你不去有什麼關系?”男人面不改色,低垂著眉眼,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眸中所有情緒,漫不經心問道。

  鶩顏再次愣住。

  “那要……”

  “戰場又豈是女人該去的地方?所以,我去!”

  鶩顏一震,愕然

  看向男人,就看到男人闔上手中書卷,徐徐抬眼,眸底沉痛掩匿,目光沉靜堅毅。

  ****************

  山莊的清晨非常寧靜。

  蔚景一人緩緩走在湖邊上,雖是仲夏,湖風一吹,竟是有些微的涼。

  她環抱起胳膊,一步一步往前走著。

  影君傲的傷眼見著慢慢好起來了,她得好好想想自己的打算。

  忽然,一陣“嚶嚶”的哭泣聲傳來,她一怔,頓住腳步。

  循聲望過去,就看到一個身穿粉色衣裙的小女孩正蹲在不遠處的草叢裡,一邊哭著鼻子,一邊扒著草叢。

  似是在找尋著什麼。

  身邊只有一個什麼籠子,未見一個婢女跟隨。

  嫣兒?!

  她怎麼了?莫不是傷著了?

  蔚景一驚,急忙朝那邊走過去,可還未走到近前,就驀地看到一抹火紅的身影已經先她一步來到了嫣兒的身旁。

  因為身影陌生,所以,蔚景本能地頓住了腳,起先,她以為是個女人,後來看到他高大的身形,以及開口喊“嫣兒”,她才知道,他是個男人。

  膚如凝脂,桃花鳳眸,皓齒紅唇,看著陽光下的那人,蔚景只想到這些形容。

  她突然想起在殷大夫家,影君傲曾問過她,是不是一個穿著大紅衣袍,長得比女人還女人的男人救了她?

  想必就是他了。

  叫什麼來著?

  似乎是無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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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8 09:29:27 |只看該作者
【216】她,會來嗎?

  “嫣兒怎麼了?是不是什麼東西丟了,告訴無塵叔叔,無塵叔叔幫你找。”影無塵在嫣兒身邊蹲下,抬手揉了揉她柔軟的頭發,柔聲問道。

  嫣兒抬起哭得紅紅的大眼睛看著他,小嘴一癟,哭得更凶了,上氣不接下氣:“無塵叔叔,小灰的娘親死了,小灰的爹爹不見了……”

  影無塵一怔,伸出手臂將她抱在懷裡,蹙眉低哄道:“嫣兒不哭,嫣兒乖,不哭哈,告訴無塵叔叔,小灰是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嫣兒抽泣著,伸出胖嘟嘟的小手,指了指邊上的籠子。

  籠子裡一只小小的倉鼠蹦來蹦去,淺灰色的毛油光發亮,一看就是養得極好。

  “它就是小灰,昨夜,小灰的娘親被莊裡的大花貓咬死了,然後……然後它的爹爹也不見了,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嗚嗚~~”

  嫣兒一邊說,一邊又大哭起來。

  影無塵無力扶額。

  “那現在嫣兒在這裡,是要葬小灰娘親,還是在找小灰爹爹?”

  “找小灰爹爹……”嫣兒眼淚鼻涕橫流,“小灰那麼小……嫣兒不想小灰跟嫣兒一樣,沒了娘親,又沒了爹爹……”

  影無塵眸光一斂,默然看了嫣兒片刻,伸手自袖中掏出一方錦帕,輕輕拭著她臉上的淚水鼻涕,末了,又再次將她攬進懷裡,大手一下一下輕輕撫著她的背。

  一個抬眸的瞬間,就驀地看到站在不遠處的蔚景。

  影無塵微微一震,怔忡了片刻,蔚景正准備跟他頷首致意,他又將目光掠回,繼續誘哄著懷裡的小家伙。

  “好了,嫣兒不哭,無塵叔叔答應嫣兒,一定幫嫣兒將小灰爹爹找回來。”

  “無塵叔叔,你說,小灰爹爹會不會也已經死了?”

  嫣兒自他懷裡抬起頭,一雙平素水汪汪的大眼睛此刻紅腫得就像是兩顆熟透的葡萄。

  影無塵彎了彎唇,眼梢輕輕掠過站在不遠處的女子,抬手捏了捏嫣兒粉雕玉琢的小臉蛋,篤定道:“不會的,小灰爹爹肯定沒死。嫣兒知道它為何不見了嗎?”

  嫣兒搖搖頭,歪著小腦袋看著他。

  “因為……”影無塵頓了頓,桃花鳳眸中波光微微一閃,繼續道:“因為府裡面的那只大花貓還在啊,大花貓比小灰爹爹強大,為了活著,小灰爹爹只有躲起來了,或者是被誰藏起來了。嫣兒放心,小灰爹爹肯定心裡面也想念小灰的,所以,如果它只是躲起來了,等嫣兒將大花貓關進籠子裡,從此困住,小灰爹爹就一定會回來找小灰的。”

  “可是,如果小灰爹爹是被誰藏起來了怎麼辦呢?”嫣兒奶聲奶氣地問道。

  “這個就有點難辦,”影無塵擰眉,似是沉思了一會兒,才道:“那就讓小灰去找它,父子連心,小灰一定能找到它的,說不定,它正被誰所困,等著小灰去救它呢。”

  “可是…..可是……”小臉上的五官都皺巴在了一起,嫣兒一副甚是苦惱的樣子,“可是,小灰那麼小怎麼救?而且,小灰要是也不回來了怎麼辦?”

  影無塵笑笑:“嫣兒還小,很多事不懂,這世上的事啊,都沒有絕對,無塵叔叔只知道,不試一定不知道結果怎樣。”

  “嗯,”嫣兒似懂非懂地點頭,稚聲道:“那嫣兒就先將那只作惡的大花貓關起來再說。”

  “嗯,”影無塵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發,緩緩站起身,“去吧,就算小灰沒有找到小灰爹爹,無塵叔叔答應嫣兒,無塵叔叔也一定幫嫣兒找到。”

  “好!”嫣兒破涕而笑,像破曉的朝陽一樣明媚:“謝謝無塵叔叔。”

  說完,小家伙就興高采烈地擰著竹籠子跑開了去。

  蔚景站在原地兀自失神,直到一片火紅入眼,男人長身玉立在她的面前,她才恍恍惚惚回過神來。

  “蔚景?”

  男人微微瞇著狹長的鳳眸,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紅唇輕動。

  真是只妖孽。

  既然知她是誰,蔚景也不跟他掩飾,微微一笑,頷首道:“是,蔚景見過無塵公子。”

  “哎~”影無塵長長一歎,只手撩起一縷垂順至肩前的發絲,饒在指間把玩,冠玉一般的臉上卻是愁眉不展:“本公子已經能預見等會兒見到君傲時,自己的悲慘命運了。”

  “什麼?”蔚景有些懵。

  “還不是因為你!”影無塵嗔道。

  “那日你墜湖,那麼多人在場,錦弦那狗皇帝也在,君傲那廝就不管不顧地准備沖上去,被本公子阻止,本公子封了他的穴,恐他亂來,還讓他沉睡了好幾日,本公子自己下湖去找你,沒找到你的人,倒是拾到了一塊沁木,那曾經是君傲的,我見過,後來聽君傲說,送給你了,所以,為了不讓君傲擔心,本公子就騙他,說本公子已經將你救起,你已平安離開,以沁木為證。哎呀哎呀,現在好了,這個謊扯大了。”

  看著影無塵著急上火的樣子,蔚景想起影君傲在殷大夫家找到她時,的確跟她說過這些。

  而且,還咬牙切齒道:“好一個影無塵,果然是個大騙子,編故事就像是真的一樣,竟然敢糊弄本莊主,簡直是不想活了!”

  然後,似乎還說影無塵的帳等他回來慢慢再跟他算。

  看來,是一對歡喜冤家。

  蔚景笑了。

  見她笑,影無塵就惱了,伸出比女人還要蔥白的手指,指著她:“呀,呀,你這個女人有沒有同情心?怎麼說,本公子當初也下湖找過你,你,你怎麼可以見本公子有難,笑得如此幸災樂禍呢?”

  “謝謝你!”蔚景緩緩斂了唇邊笑意,看著他,真摯道。

  影無塵一怔,似乎沒想到她會如此,眸光微微一閃,撇嘴道:“不跟你多說了,本公子找君傲還有重要的事,反正本公子又不怕他,他若敢剝了本公子的皮,本公子就抽了他的筋。”

  說完,也不等蔚景反應,頭一甩,紅衣似火動,揚長而去。

  蔚景看著他的背影,又禁不住微微失神。

  或許,他以為她的那句謝謝,是感激他下湖尋她之事。

  只有她自己知道,除了這個,她還感激他方才跟嫣兒說的那一席話。

  說著無心聽者有意。

  她似乎從中悟到了一些東西。

  ******************

  龍吟宮

  錦弦輕靠在龍椅上,微微闔著眸子,一動不動,似是沉沉睡了去。

  雖是夏日,可殿內陰涼,且四處都置放了存冰,整個大殿彌漫著一股子寒氣。

  趙賢抬眼瞧了瞧帝王,拿起邊上的一件薄毯走過去,輕輕蓋在男人身上。

  “屍體吊在城樓上了嗎?”男人忽然開口,嚇了趙賢一跳。

  趙賢望過去,男人並未睜開眼睛,連長睫都未動,若不是聽到這句話問的內容,他還真的會以為,男人是在夢囈。

  “回皇上話,吊了。”將薄毯替男人掖好,趙賢恭敬輕聲回道。

  “消息也散出去了嗎?”男人的聲音也低低響起。

  “散了。”

  男人“嗯”了一聲,這一次,似真的睡了過去。

  *******************

  當京城皇宮的城樓上,吊著一個斷臂老人的屍體時,眾人就開始議論紛紛。

  有人說,此人是個刺客,刺殺當今聖上未遂,被曝屍。

  也有人說,此人是個什麼暗黑組織中的一份子,此次曝屍,是為了引蛇出洞。

  還有人說,此人就是一普通老百姓,因為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收留過朝廷欽犯,結果朝廷欽犯跑了,他被抓了,此次曝屍,也是為了引那朝廷欽犯出來。

  不管是哪一種,人們都是紛紛搖頭歎息。

  就算有天大的過錯,命不是都已經沒了嗎?

  死者已矣,為何就非要用如此暴力殘忍之舉?

  而且,還是那麼一大把年紀的獨臂老人,這麼大熱的天,如此暴曬。

  真是……

  ******************

  蔚景順著長長的抄手游廊,直直往影君傲廂房的方向而去。

  她想了很久,還是決定離開。

  影君傲的傷已經無大礙了,她也可以走得安心。

  他對她的心,她懂。

  就是因為那樣滿滿的、沉甸甸的一顆心,她無以為報,所以更不能留在這裡連累他。

  這幾日錦弦沒找嘯影山莊麻煩,想來是還不知道她在這裡。

  方才聽婢女小紅說,晴雨管家嚴厲囑咐過山莊眾人,莊內之事不可向外人提及一分一毫。

  她知道,這樣做的目的是在保護她。

  但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錦弦耳目眾多,他遲早知道,到時,以錦弦的狠辣手段,指不定給山莊帶來什麼糾復。

  而且,影無塵對嫣兒說的一席話也讓她覺悟了過來。

  一直以來,就想著復仇復仇,原來,根本方向就是錯的。

  或者說,她根本就是沒有方向的無頭蒼蠅,亂撞亂碰,弄得自己遍體鱗傷不說,還沒有一絲成效。

  她應該先找她的父皇才對。

  雖然沒有一絲消息,可是,有的時候,沒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不是嗎?

  就像影無塵說的,因為錦弦的魔爪在,而她的父皇為了活著,才不得不暫時避亂於世,又或者是被誰所擒。

  無論是哪一種,她都應該試著去找找看。

  找到那個給她遮風大雨的大樹,她也不需要一個人這樣無助地顛沛流離。

  她准備先去坊間秘密打探一番江湖上的消息。

  以前,她跟鈴鐺經常偷偷溜出宮去茶樓聽說書,如何花銀子找暗黑組織買秘密小道消息,她知道方法。

  主意已定,她就想著來給影君傲辭行。

  也不知道影無塵跟他重要的事情商量完沒有?

  想想影無塵,還真是一個活寶。

  方才,她跟小紅打聽了一下,小紅說,影無塵是八年前老莊主,也就是影君傲已過世的父親收養的義子,聽說救過老莊主的命,被收養後,也隨影君傲一起,讀書習武,這幾年負責打理影家京師的所有藥鋪。

  而嫣兒則是影君傲的大哥影君澈的女兒,聽小紅說,嫣兒的母親是一個煙花女子,影君澈對其一往情深。

  老莊主反對二人來往,影君澈就毅然為了那個女子離開了山莊,與那位女子在外面過了段逍遙的日子。

  後來,那位女子生了嫣兒,老莊主得知,見事已至此,勸阻也無益,便同意了二人來往。

  影君澈帶著嫣兒和她母親回了山莊,也過了段甜蜜幸福的生活。

  後來,不知怎的,在一次出莊趕集的鬧市,夫妻二人雙雙被人暗殺了。

  老莊主跟影君傲都派人多次查過,都未尋到凶手。

  那時,嫣兒一歲都不到,現在已經五歲多了。

  這些年,影君傲這個叔叔就充當了父親的角色,無微不至地照顧她。

  一年前,嫣兒得了一場重病,影君傲還親自去江湖上尋藥,幾經艱難,才治好了嫣兒。

  這件事蔚景是知道的,她跟影君傲當時就是因為這件事相識,救嫣兒的九霧草,是她給他的。

  不知不覺,已行至影君傲的房前,她收回思緒,抬手,正欲敲門,就聽到裡面影無塵的聲音傳來。

  ****************

  皇宮,城樓上

  錦弦一身明黃迎風而立,微微瞇了鳳眸,他看向牆頭長長的桅桿上懸掛的老人屍體,薄唇淡抿。

  “葉炫,現在什麼時辰?”

  葉炫一怔,連忙上前,躬身道:“回皇上,巳時,離大軍出發還有兩個時辰。”

  錦弦垂下眸子,勾了勾唇角:“兩個時辰……只有兩個時辰……”

  葉炫不是很明白帝王的意思,以為他是在說下午御駕親征的事,連忙回道:“皇上請放心,十萬大軍正在集結……”

  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帝王打斷:“你說,兩個時辰之內,她,會來嗎?”

  葉炫一怔,這才明白過來,眉心微微一攏道:“這個,屬下也不知。”

  錦弦也沒有再問,徐徐抬起眼梢,放眼望去,眼角的笑意連連,眸子裡卻隱隱透著一絲嗜血的冰冷。

  與城樓遙遙相望的是京師最繁華的街道。

  路邊商鋪林立,路上行人絡繹,車水馬龍,好不熱鬧。

  在一座茶樓的二樓雅閣,俊美如仙的男人長身玉立在窗邊,微微瞇著鳳眸,遙遙望著遠處的城樓。

  手中弓箭緩緩舉起,一點一點拉滿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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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
發表於 2017-12-8 09:29:43 |只看該作者
【217】你自己選一個

  城樓上,錦弦俯瞰著繁華京城。

  如此熱鬧,如此喧囂,陽光普照的街上,人來人往,男女老少。

  卻唯獨沒有他要等的那個身影。

  世事真的很奇妙,人的心境也很奇怪。

  曾經他當將軍的時候,無數次站在這個城樓上,也是這樣俯瞰著天下,他看到的是江山多嬌、街景如畫。

  他就發誓,總有一天,這一切都是他的。

  他做到了。

  還有什麼不滿足呢?

  為何還要自己找不痛快?

  將眸光從遠處收回,垂眸彎了彎唇,他緩緩轉身。

  就在他轉身的同時,遠處茶樓二樓的雅閣裡男人拉滿弦的大手驟然一松。

  閃著幽藍寒芒的羽箭“嗖”的一聲離弦而出,破空而去。

  “走吧,去軍營!”

  錦弦舉步經過葉炫的身邊,准備下城樓,可剛走兩步,卻驀地發現城樓邊上入口的台階處,露出一截女子的發頂。

  他微微一怔,頓住腳步。

  隨著女子拾階而上,女子的額頭進入了視線,慢慢的,可以看到如畫的眉眼。

  當整張熟悉的容顏映入眸底,錦弦瞳孔一斂,渾身僵住。

  震住的又何止他一人,原本跟在他後面的葉炫亦是。

  君臣二人就那樣一前一後,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等著那人一點一點地走進視線。

  女子緩緩而上,一直低垂著眉眼,看著自己腳下的青石台階,當最後一階上完,她才徐徐抬起眼簾。

  四目相對,她停了下來。

  高高的城樓上,三人的身影迎風而立。

  一頭兩男,一頭一女,就站在城樓的兩邊,靜靜相望。

  遠處茶樓上,男人動作利索地收回彎弓。

  他必須在羽箭射中目標之前,趕快離開這座茶樓,正欲轉身的瞬間,卻驀地看到城樓上多出來的那個身影。

  一時難以置信,再轉回身定睛望去,一直沉靜如水的臉色大變。

  城樓上,風過衣袂,衣袍拂動。

  女子今日穿了一件藕色雲錦長裙,黑發如瀑、纖瘦盈盈,頭頂的陽光正艷,照得略顯蒼白的臉色有些透明。

  女子水眸清漾,盯著錦弦看了一瞬,便緩緩轉眸看向牆頭桅桿上懸吊的老人,秀眉微微一蹙,朱唇輕啟,清冷的聲音逸出:“我來了,請皇上讓他入土為安。”

  錦弦低低一笑,目光從女子臉上移開,隨隨看向城樓下面,下面守衛城樓的士兵正在交接崗,一撥過來,一撥正欲離開。

  “蔚景,憑什麼你覺得朕如此做是為了等你來換?”

  再次將目光落在女子的臉上,錦弦強自抑制住胸腔內激烈的震蕩,咬牙切齒道。

  雖然他是,他的確是這樣,而且,她終於來了,他終於等到她來了。

  他的目的達到,他圓滿了。

  但是,他討厭,討厭這種感覺,這種被這個女人吃死的感覺。

  這世上的人和事,只有他掌控,沒有別人掌控他。

  見女子不語,他又道:“如果朕不答應呢?”

  錦弦的話音剛落,就驀地聽到空氣中有一股異流湧動,葉炫也感覺到了,都是練武之人,耳力極好,循聲望去,赫然發現是一枚疾馳而來的羽箭。

  君臣二人皆是臉色一變。

  然,速度之快、距離之近,想阻止都來不及。

  幾乎就在他們發現的下一瞬,羽箭的箭矢就直直刺向——懸吊在桅桿上的老人屍體上。

  緊接著,“轟隆”一聲巨響。

  煙霧彌漫、碎片亂飛,老人的屍體就在這一爆炸聲中灰飛煙滅、屍骨無存。

  好強的火藥!

  葉炫跟錦弦都震驚地看著這一幕,甚至連“護駕”都忘了,也忘了躲避閃開,所幸他們所占的位子,離桅桿較遠,火藥雖烈,卻只是爆破的核心強悍,並未傷及他們。

  震驚的又何止君臣二人?

  所有人都驚錯地看著這一幕,包括女子,還包括城樓下方正在交接崗的兵士。

  其中有個身材嬌小的兵士更是被眼前的一幕驚得臉色都白了。

  嗡鳴,耳邊嗡鳴。

  腦子裡一片空白。

  許是被什麼牽引,又或者是冥冥中的第六感覺,他驚痛轉眸,看向遠處街道上與城樓遙遙相對的茶樓。

  不知是天氣太過好、視線清明的緣故,還是自己眼力太強,明明隔得有些遠,竟清晰地看到了茶樓二樓半開半掩的窗戶後,那張男人的臉。

  熟悉的、俊美的、男人的臉。

  震驚、愕然,難以置信......

  怎麼會?

  不僅如此,甚至還看到了男人的視線落在城樓上,只是方向不是發生爆炸那裡,而是另一頭。

  他循著男人的視線望上城樓,就也看到了站在城樓上的女子。

  當女子眉目如畫的容顏入眼,他愕然睜大眸子,錯愕得半天沒反應過來。

  事情真的發生得太過突然,誰也沒有料想到,就在眾人還在這突如其來的狀況中沒有回過神,錦弦最先意識過來,第一反應竟是急急回頭,跟身後的女子道:“不是朕!”

  末了,才吩咐邊上的葉炫,“速速去查,是何人所為?”

  葉炫領命而去。

  女子面色蒼白地站在那裡未動,眸色沉痛地望著那空空的桅桿,一瞬不瞬。

  錦弦看著她,煙霧散盡的城樓上,便只剩下了他們二人。

  “蔚景,不是朕!”

  事情發生得太過湊巧,他知道她在懷疑他。

  他前面剛說了一句,如果他不答應呢,後面就發生了爆炸事件,而且,正好又在她現身之後。

  一邊說,他一邊舉步朝她走過去。

  女子見狀,連忙後退了一步。

  本就站在台階的邊緣,這樣後退,腳下一空,整個人身形一矮,差點摔跤。

  錦弦便連忙止了步子。

  心裡面各種情緒激湧,很復雜,很奇怪。

  那日從宋成嘴裡得知是她時,他是又欣喜又痛恨。

  欣喜的是,她還活著,痛恨的是,竟然跟那個男人隱居在偏僻的小山村。

  枉他一直派人尋找,枉他日夜思念。

  想他錦弦,一代帝王,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

  他真的恨心了。

  所以,他將畫像毀了,他告訴自己,再遇見必不再溫柔對待。

  或囚禁,或強占,或生不如死地折磨,他不必再在意她一分一毫的感受。

  於是,他下令曝屍。

  他知道,依照她的性子,她不可能坐視不管。

  果然,她來了。

  在她的心裡,原來一個相識不久的老頭都比他重要,不,應該說,一具死屍都比他重要。

  他恨,更加恨,恨不得掐死她。

  可是,他做了什麼?

  他跟她解釋,不是他,他見她後退,連忙停下步伐。

  也就是到這一刻,他才發現,他終究做不到不在意她的感受。

  “蔚景,跟朕回去!”

  陽光下,他朝她伸出手。

  女子唇角冷冷一勾:“事到如今,你又憑什麼覺得我會跟你回去?”

  錦弦一怔,旋即就明白過來女人的話有兩層意思。

  第一層,就是回駁他的那句‘憑什麼你覺得朕如此做是為了等你來換?’。

  第二層,是說如今屍體都被毀了,他已經失去了要挾她的籌碼,是嗎?

  錦弦低低笑,側首瞟了一眼城樓下面烏泱烏泱的兵士,似乎一

  部分正快速朝與城樓遙遙相望的繁華街道而去,想來應該是去尋捕方才放箭之人;還有一部分兵士正在列隊集合,不知要去哪裡。

  “就憑他們,”錦弦伸手,隨隨一指那些兵士,鳳眸深深,似笑非笑看向女子:“就憑你插翅也難飛!”

  女子臉色一白。

  錦弦卻再次笑出聲來,翩然轉身,徑直舉步往城樓下方走。

  拾階而下間,他沒有回頭,聲音卻沉沉落下。

  “是乖乖聽話,還是逼朕用強,你自己選一個。”

  女子站在原地靜默了片刻,忽然對著他的背影道:“跟你回去可以,但是,你不許碰我,否則,我就死給你看,我說到做到。”

  錦弦微微一頓,只一瞬,又唇角一勾,繼續沿著青石階翩躚而下。

  女子緩緩跟在後面。

  ****************

  蘭竹回到嘯影山莊,第一個碰到的人是管家晴雨,正在前院厲聲對著幾個植花的下人指手劃腳。

  見到她,晴雨半天沒回過神,似乎想了好久才想起她的名字。

  “蘭竹你不是……”

  “夫人呢?”蘭竹沒心思理會這些,急急問道。

  見晴雨愣住的表情,她又連忙糾正道:“右相夫人呢?”

  右相夫人?

  鶩顏?

  見晴雨皺眉,依舊一臉不解的表情,蘭竹急得跺腳“哎”了一聲,就徑直往莊內趕。

  留下一眾下人和晴雨面面相覷。

  特別是晴雨,更是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敢情在外面呆了段時間,翅膀硬了,不把她這個管家放在眼裡了。

  皮癢了不成。

  影君傲跟影無塵正在花園裡練劍,看到驟然出現的蘭竹,也都有些震驚。

  蘭竹亦是開口就問夫人。

  影君傲自是知道她問的是蔚景,以為是凌瀾故意派其回莊,心中隱隱有些不悅,面色卻未表現出來,緩緩收了手中長劍,淡聲問道:“怎麼了?”

  “相爺讓奴婢帶個急信給夫人。”

  果然是凌瀾。

  影君傲眸光微微一斂,沉聲道:“什麼急信?”

  “相爺說,皇上將殷大夫的屍體懸吊在城樓上,目的其實是想引出夫人……”

  蘭竹的話未說完,就被影君傲輕嗤打斷:“就這個急信?本莊主早就知道了。”

  說完,與影無塵相視一笑。

  早上影無塵過來就告訴他了這件事,當時,他還想著帶人去將屍體劫下來,後來,又聽說,錦弦馬上就要御駕親征了,所以,他想,等錦弦走了再行動。

  當然,這件事,他是不會讓蔚景知道的,他已經封鎖了所有莊外的消息。

  “不是,”蘭竹搖頭,因為一路小跑,累得氣喘吁吁,“相爺讓奴婢帶的信是,懸掛在城樓上的那具屍體是假的,殷大夫的屍體他已經秘密埋葬在沒人知道的地方,讓夫人莫要擔心,莫要上當!”

  “假的?”影君傲和影無塵皆是一怔,這一點倒是沒有想到。

  錦弦為達目的,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啊。

  不過,這個消息對他來說,也是有用的。

  既然是假的,他夜裡就不用安排行動了。

  “還有嗎?如果這就是急信,那你回去替本莊主告訴相爺,讓他放心,既然人在我嘯影山莊,我自然會保護好她。”將長劍“唰”的一聲插於劍鞘,影君傲緩步踱到蘭竹的面前。

  蘭竹聞言,一直高懸的心才總算慢慢安定。

  她還一直以為會來不及呢。

  是相府管家康叔送她回來的,一路上馬不停蹄,但是,中途有幾處山路被洪水沖斷,他們不得不饒了很多小路,所以,耽誤了時間。

  急死了。

  所幸,還好,還好!

  要是晚了,錯過了,後果,她還真不敢想。

  她永遠也忘不了,早上那個男人跟她交代這件事時的情景。

  當時,他站在書房的窗前,背對著她。

  她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

  只聽到他道:“她在嘯影山莊,你也回去吧,她身邊連個貼心的婢女都沒有,你回去照顧她!”

  他的聲音不大,很淡然,不知為何,她卻生生聽出了幾分無奈。

  然後,他又交代了殷大夫屍體的事情,之後,就讓康叔親自送她回來。

  見任務已完成,蘭竹對著影君傲一鞠,正欲告退,就驀地看到婢女小紅火急火燎趕了過來。

  “莊主,莊主,不好了,甜海姑娘不見了。”

  影君傲一震,應該說,在場的所有人一震,包括影無塵,也包括蘭竹。

  “不見了是什麼意思?”影君傲聲音略沉,聲線卻有些微在抖。

  他剛剛出來練劍的時候,經過她的廂房,從窗外還看到她不是躺在榻上在休息嗎?

  “甜海姑娘留下一封信,走了。”

  影君傲身形一晃:“信呢?”

  “在屋裡的桌上,奴婢沒拿過來……”

  小紅的話還沒有說完,眼前黑袍如墨動,等眾人再看,影君傲已疾步走了老遠,直直往蔚景的廂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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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我該怎麼辦

  影君傲沖進廂房,第一反應就是看向床榻之上。

  粉色的帳幔輕垂,裡面薄被被堆拱成一個高度,遠遠望去,就像是有個人躺在裡面。

  果然是糊弄他的。

  上午的時候,跟他說,夜裡沒睡好,想去睡一覺,原來是這個目的。

  影君傲眸光一斂,轉眸看向桌案。

  桌案上一封信箋靜陳。

  他快步上前,大手拾起信箋,迫不及待地抖開。

  白色宣紙上,娟秀的字跡映入眼簾。

  影君傲,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離開嘯影山莊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辦。

  非常感謝在我人生最無助和絕望的時候,你陪伴在我的身邊,讓我重拾堅強的力量。

  人生的路還很長,我還有很多的事未了,我必須一一去完成。

  你的心,我懂,你的好,我都知道,也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尊重我的選擇,不要找我,不要干涉我!

  我答應你,我一定會好好的,如果需要幫助,我一定會第一個來找你,一定會!

  也請你答應我,好好的,好好養傷,好好生活,好好將嘯影山莊發揚光大!

  青山不改,細水長流,後會有期!

  甜海

  影無塵和蘭竹趕到的時候,影君傲一個人站在廂房的窗邊,背脊挺得筆直,微微揚著頭,一動不動,不知在想什麼。

  影無塵在身後喚了好幾聲,影君傲才緩緩回過頭。

  正值午後,光影偏逆,影君傲的臉隱在暗影裡,可那一刻,影無塵還是被他眼中的紅色嚇到。

  是血絲,還是哭了,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上一次見他這個樣子,還是幾年前,老莊主去世的時候。

  “君傲……”他想安慰兩句,影君傲卻已將頭轉了回去,沙啞低沉的聲音傳來:“我該怎麼辦……”

  ****************

  龍吟宮

  錦弦微張著手臂,任由趙賢幫他打理著身上的金盔鎧甲。

  落地銅鏡裡,男人偉岸身姿映入,風姿闊綽、意氣風發。

  趙賢都不由地驚歎:“皇上,這身鎧甲真真適合皇上。”

  錦弦眼波微微一動,同樣看向銅鏡裡面。

  身姿英挺,偉岸魁梧,面如冠玉,不怒自威。

  他仿佛又看到了曾經那個金戈鐵馬、浴血沙場的自己。

  原來,他穿得最好看的不是龍袍,而是戰袍。

  戰袍他穿了很多年,龍袍才穿了幾個月,要不是今日重新穿起,他都差點忘了自己穿戰袍的模樣。

  鳳眸輕揚,透過銅鏡的一角,他瞥向靜靜站在殿中不遠處的女子。

  女子低垂著眉眼,面色沉靜,不知在想什麼。

  錦弦唇角一勾:“趙賢,讓你給皇后也准備一套鎧甲准備好了嗎?”

  女子聞言,抬眸朝他看來,兩人的目光在銅鏡裡相撞。

  他的眸色深深、似笑非笑,她的清冷漠然、秋水淡淡。

  “回皇上,已經准備好了。”

  趙賢轉身去外殿,取了一套同樣金色的鎧甲走了進來。

  “沒有專門女式的鎧甲,重新做已是來不及,所以奴才就挑了一套男式鎧甲中最小尺寸的過來,不知皇后娘娘能否合身?”

  趙賢一邊說,一邊雙手將鎧甲呈到女子的面前。

  女子沒有接。

  錦弦笑著走過去,將鎧甲接在手中:“皇后從未穿過這種東西,應該還不知道怎麼穿吧?”

  說著,大手打開鎧甲,准備親自給女子穿上。

  女子卻是戒備地後退了一步,冷聲道:“我說過,不許碰我!我自己穿!”

  錦弦笑容微微一僵,女子已經伸手將他手中的鎧甲接過,往身上套。

  一陣叮叮當當的清脆聲響。

  錦弦定定看著她,一瞬不瞬,忽然,眸色一冷,轉過身去,背對著她。

  沉沉的聲音響起:“朕就直說了吧,不許朕碰你,朕可以答應,但是,朕要搞清楚,你是不是果真是朕的皇后?”

  雖然能在他一個帝王面前,還如此剛烈的性子,這世上怕是只有蔚景一人,但是,小心使得萬年船,凡事多留個心眼總歸是對的。

  “你懷疑我不是蔚景?還是不是你的蔚卿?”女子冷冷一笑道。

  錦弦臉色一白。

  這個女人還真是什麼都敢說,一點情面都不給他留,趙賢還在呢,竟然直接提蔚卿。

  “朕不是懷疑,朕只是確認!”他轉過身,再次面對著她,沉聲道。

  “如何確認?”

  “讓朕看看你的臉。”

  女子一怔,錦弦已緩步上前。

  這一次,女子沒有後退,也沒有回避,而是就站在那裡,沒有動。

  錦弦抬手,略帶薄繭的指腹輕輕撫上女子臉頰的邊緣。

  如絲一般的光滑觸感入手。

  沒有隱秘貼合的地方。

  說明沒有貼人皮面具。

  錦弦眸光微微一動。

  果然是蔚景。

  其實,她方才說那些話,他就已經肯定是她了,只是,一來,他想求個心裡踏實,二來,已經很久沒有跟她近距離接觸了,這樣的遠看著,讓他都恍惚覺得她的出現是那樣的不真實,而她又說不能碰她,所以…….

  見他的手指一直在她的臉上來回滑動,女子再次後退了一步,看著他:“皇上確認好了嗎?”

  因為女子的動作,錦弦的手便停在空氣裡,頓了好一會兒才放下去。

  沒有回答她,錦弦走到牆邊,取了掛在上面的佩劍,系在腰上。

  這廂,女子也將鎧甲穿好。

  “走吧!”

  錦弦轉身,卻在看到女子的那一刻,腳步頓住。

  這是第一次,她穿這種鎧甲,沒想到那冰冷,且沒有一絲線條的鐵片穿在她的身上是這樣極致的一種美。

  特別是配上那如畫的眉目,他只想到“天人”這樣的形容。

  見女子戒備地瞪著他,他唇角一勾,走在前面。

  錦弦跟女子剛走出龍吟宮,就看到正趕往龍吟宮的鈴鐺。

  “臣妾給皇上送行,祝皇上大獲全勝、凱旋而歸!”

  鈴鐺一邊說,一邊對著錦弦盈盈一跪。

  “起來吧!”錦弦上前,對她虛虛一扶。

  鈴鐺含笑起身,這才發現站在帝王身後幾步遠的女子,因女子穿著鎧甲,鈴鐺一時間還以為自己的眼睛看錯了。

  直到看清楚眉目,鈴鐺才相信是真的,臉色微微一變。

  錦弦已拾階而下,女子也只是淡瞥了她一眼,不遠不近地跟隨錦弦身後。

  鈴鐺便站在那裡,久久失了神。

  **************** ****************

  康叔風塵僕僕回到相府的時候,鶩顏正在整理行裝。

  “小姐也要外出?”

  見鶩顏一身輕便的男兒裝,卻不是夜逐寒的模樣,也不是夜逐曦的模樣,康叔甚是疑惑。

  鶩顏蹙眉,一邊別著腰間的佩劍,一邊說:“我不放心凌瀾,我得秘密跟著才行,府中諸事就交給你了。”

  “發生了什麼嗎?”

  錦弦御駕親征了,也不用上朝,他一人留在府中倒也能應付,只是,他就送蘭竹出去了一趟,回來怎麼就……

  凌瀾只是隨駕去戰場不是嗎,又不是單獨執行什麼行動。

  而且那個男人,一般情況下,只會比鶩顏更沉著冷靜,也更足智多謀,那個唯一會讓他不淡定的女人此時在嘯影山莊不是嗎?

  又有何不放心的?

  “嗯,蔚景也隨駕一起。”鶩顏一撩袍角,傾身,將軟靴的靴帶系緊。

  她說得輕描淡寫,康叔卻是聽得一震。

  蔚景?隨駕?

  她……

  那就是蔚景還是去找錦弦了是嗎?

  看來,他跟蘭竹終究是晚了一步。

  眉心一攏,他明白鶩顏的擔心,上次在靈源山,那個女人在錦弦身邊,凌瀾就幾度失控,何況是這次,而且還是上戰場經歷生死的事。

  “既然這樣,小姐應該讓二爺留下的,小姐是女兒身,不便上戰場,我去也是可以的。”

  鶩顏低低一歎,直起腰身:“我當時也不知道,還是剛剛出門打聽了一下才聽說這件事。”

  早上的時候,那個男人跟她說,錦弦懸掛在城樓上殷大夫的屍體是假的,他怕蔚景上當,所以讓康叔送蘭竹回山莊,將這個消息帶給蔚景,但是,他又恐蔚景已經出莊,跟蘭竹她們錯過,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他要去毀了那具假的屍體。只要屍體毀了,就算蔚景沒有得到蘭竹的消息,也不會貿然去找錦弦。

  起先,她不同意,怕又引起什麼糾復,但是,他執意,而且他說,他有分寸,他又不現身,只需遠距離射出一箭,用強力火藥,炸毀那具假屍即可。

  她想想此法可行,便任由了他去。

  沒過多久,他回來了,很平靜地回來了。

  她問他,事情成了嗎?他說成了,然後就默然收拾自己上戰場的行裝,不再多說一句。

  這些年,她是了解他的,其實,他的性子是很清冷的,一些不淡定也只是跟那個女人有關,平素,他就是一個很安靜的人,所以,他沉默,她也沒覺得什麼。

  直到臨出府前,她在府門口送他。

  他原本都已經下了台階,准備上馬的,卻又忽然折了回來,跟她說了一句話。

  “此役回來,必須反了。”

  她還記得他當時說這句話的神情,面色依舊很沉靜,可眸子裡那抹堅毅篤定,她卻看得清清楚楚,還有狠,那種眸光裡的狠以及沒有一個動作,卻無形之中傾散出來的那種戾氣。

  她都看得一顫,還未來得及多問,他就轉身走了。

  所以,她才懷疑出了什麼事。

  她去宮門口一打聽,才知道,果然。

  蔚景出現了,且已跟錦弦進宮,聽說,錦弦此次御駕親征,也要帶上她。

  這還了得。

  她不放心,她必須秘密跟著才行。

  ****************

  因為禁衛軍軍營是離皇宮最近的軍營,所以,帝王有令,出征前,十萬兵士都在此集合。

  凌瀾到達的時候,軍營前面的兵士都已基本到齊,烏泱烏泱一片,整齊羅列,個個鎧甲披身、裝備精良。

  就等御駕親臨。

  大概未時,明黃儀仗才姍姍而來。

  兩輛馬車,皆是奢華精致,明黃簾幔輕垂,高頭大馬四匹。

  一直行至眾將士的面前,兩輛馬車才停住。

  前面的那輛馬車簾幔被人自裡面掀開,一身金色鎧甲的錦弦從裡面走出。

  眾人齊呼萬歲,聲勢震天、地動山搖。

  陽光下,錦弦微微瞇了眸子,凌厲眸光一掃全場兵士,揚手。

  眾聲止。

  “雲漠擾我邊境,欺我國人,今日,朕御駕親征,攻打賊人!希望眾將士齊心協力,助朕殺敵。朕深信,我中淵大軍,必能勢如破竹、大獲全勝、揚我國威!今日話不多說,只待他日凱旋之時,朕再好好犒勞各位將士!”

  全場再呼萬歲。

  錦弦微抿了唇,環顧全場,在看到隊伍前面的凌瀾時,眸光一頓,笑道:“沒想到右相不僅穿朝服一表人才,穿上一身鎧甲,也是英氣逼人啊!”

  的確,用英氣逼人四字一點都不為過。

  今日的他著的是一身銀色鎧甲,銀色頭盔,陽光下,刀削的輪廓、俊美的五官,冷漠俊雅的樣子就像是天神。

  只是,他的目光似乎落在第二輛馬車上,不知在想什麼,連帝王跟他說話,他都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見錦弦已面露疑惑,他連忙翻身下馬,躬身應道:“皇上過獎了,微臣一介文臣,還是第一次見這樣的場面,不免有些失措,請皇上見諒!”

  錦弦這才面色稍霽,“哈哈”朗聲一笑,“沒事,右相雖然是一介文臣,卻也文武雙全不是,既身懷功夫,就應上戰場一展身手,英雄才有用武之地。”

  凌瀾頷首:“皇上教訓的是,微臣定會竭盡所能,為國效力!”

  錦弦又是一笑,笑得有些似是而非,朝他揚了揚手,示意他免禮,而自己已轉身,打開馬車簾幔,入了進去。

  禁衛統領葉炫騎著高頭大馬緊隨帝王馬車邊上。

  戰鼓擂,號角響起。

  大軍開拔,腳步聲震天。

  十萬大軍就在這樣一個下午,浩浩蕩蕩出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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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8 09:30:12 |只看該作者
【219】將頭抬起來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小支精銳兵士,充當開路先鋒,接下來就是明黃馬車,帝王的馬車在前,皇后的馬車在後。

  關於此次出征,帝王竟帶上一個女人,眾說紛紜。

  有人說,帝王怕皇后又像上次一樣,逃跑了,所以,要禁錮在自己身邊。

  也有人說,是因為帝王跟皇后久別重逢,捨不得放在宮裡,所以,帶在身側。

  還有人說,這個帝王擅於陰謀手段,誰知道,帶個女人身邊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

  眾說歸眾說,可人家畢竟是皇后,帝王要帶,誰還敢說一個不字。

  淩瀾跟葉炫兩人分別騎馬行在帝王馬車的左右兩側,一來隨時護駕,二來,隨時候命。

  淩瀾不時看向身後,長長的隊伍綿延幾裡路瀘。

  偶爾有風滑過,吹開馬車簾幔的一角,就可以看到馬車裡端坐的女子,女子始終低垂著眉眼,也不知是在小寐,還是在想心事。

  因為出發的時候,已經是未時,所以,沒有行多少個時辰,天色就暗了下來。

  正好大軍也行至一山腳下,錦弦下令全軍停下,就地紮營,等天亮再進山。

  也就是這時,眾人才見到跟隨帝王一起來的那個女人,那個經歷幾生幾死,依舊活得好好的女人,當今的皇后娘娘,蔚景。

  只見她一身跟帝王同色的金黃鎧甲,頭頂同色金盔,膚如凝脂、明眸皓齒,只手打著簾幔,緩緩從馬車裡走出,帝王伸手去扶,她不動聲色避過,自己跳了下來,帶起一陣鎧甲鱗片碰撞的叮噹之聲。

  淩瀾眸光微斂,鳳眸凝落在女子身上。

  女子卻並未看他,徐徐抬起眼梢,掠了一眼左右,在觸及到他的時候,目光一頓也未頓,甚至連眼波都沒動一下。

  淩瀾眸色一痛,別過眼。

  蔚景,你果真決絕至此嗎?

  才短短數日,竟變得連對一個陌生人都不如。

  女子直接隨內侍太監去了士兵為其搭建好的營帳,而帝王則是臉色很不好看地去了旁邊一個營帳。

  帝后二人分帳而睡?

  眾人有點懵,淩瀾亦是怔了怔。

  說不出來心裡的感覺,很糾結,也很複雜,又疼痛又欣慰。

  痛她的漠視,痛她的決絕,也心疼她在錦弦面前的剛烈,而欣慰的是,又幸虧她的剛烈,錦弦也不得強迫於她,兩人分帳而居,方才下車時,錦弦想扶她,她的抵觸和回避,他也盡收眼底。

  所有的營帳搭好,大軍安頓下來之後,天就徹底的黑了。

  篝火相繼燃了起來,再加上夏夜月色明亮,星光燦爛,整個營地亮如白晝。

  火頭軍開始忙著給將士們燒晚膳,空氣中飄蕩著飯菜的香味,將士們或三五成群,或兩兩相坐,圍著篝火聊著天。

  淩瀾從營帳出來,下意識地看了看不遠處的兩個營帳。

  一個是帝王的,一個是皇后的。

  兩個營帳都亮著燭火,依稀可見投在帳布上的人影朦朧。

  似乎一個營帳內,是在看書或批閱奏摺,另一個營帳內,女子在對鏡梳妝。

  微微抿了唇,他將目光收回,緩緩拾步走在幽幽夜色中。

  遠處山黑林密,頭頂星空斑駁,天地廣袤,一個一個亮著燭火的營帳,就像是一盞盞天燈,密密麻麻、遍地都是,隨處可見篝火熊熊,人影綽綽。

  夜是那樣美好!

  為何他卻只覺得心中戚戚?

  沿途遇見認識他的士兵,都給他打招呼,他淡淡回應。

  走著走著,竟是走出了營地,見邊上有條山澗小溪,他便準備走了過去。

  因心不在焉想著心事,驀地從拐角處冒出一人,他都沒有察覺,等意識過來的時候,那人已經直直撞在他的身上,想來是那人跑得太急,這一撞,便產生了巨大的慣性,而他是有功夫之人,這一撞並不算什麼,對方顯然身子弱小,就被撞得踉蹌直直後退了老遠,愣是沒穩住,重重跌倒在地上。

  因出了營地,沒了篝火,只有頭頂的月色和星光,光線不是很強,卻也可清晰辨物,只見對方也是一身兵士裝扮。

  “此時不好好呆在營中,私自跑到這裡來作甚?”

  淩瀾蹙眉,拾步走過去,準備將其扶起。

  對方見狀,似是很慌張,連忙伏地行禮。

  “對不起,對不起,我是火頭軍,出來是為了尋尋看附近有沒有水源,因走得太急,沒看路,才撞上相爺,並未有意冒犯,請相爺見諒!”

  士兵一邊說,一邊幾乎將頭埋到了地裡,淩瀾看不到他的臉,從身形來看,人不高,稍顯瘦弱。

  “將頭抬起來!”

  見他如此,淩瀾也未扶他,只是站在他的邊上垂目看著他。

  他又不是錦弦,又不是什麼食人的猛獸,至於嚇成這個樣子嗎?

  對方遲遲未動。

  好吧,世界很大,世界也很少。

  此時此刻,蔚景才深刻地體會到了這句話的意思。

  為何世間道路千萬條,每一次都能與這個冤家狹路相逢,那次跟影君傲離開源汐村時是,這次,也是。

  她不過是想偷偷逃跑,竟然也能撞上這個男人。

  今日早上,她去找影君傲的時候,在門外聽到了影無塵跟影君傲的對話,影無塵說,錦弦將殷大夫的屍體懸吊起來暴曬,目的是想引出她。

  她已經害死了那個老人,又豈能讓他連死後都不得安寧?

  為了保護她,也為了她不受外界干擾,影君傲封鎖了一切外面的消息,可是,她聽到了就是聽到了,她無法做到坐視不管。

  所以,她離開了嘯影山莊,因為知道山莊的人隨時都會將她的行蹤報告給影君傲,影君傲絕對不會放她走,所以,她做了一些手腳。

  她跟影君傲說,自己夜裡沒睡,想睡一會兒,讓他不要打擾她,然後,還易容成一個正生病休息的婢女的樣子,才得以順利出莊。

  她怕他找她,她也好怕自己連累到他,連累到嘯影山莊,所以,她給了他留了一封信,讓他不要找,不要干涉,尊重她的選擇。

  來到京師後,果然見殷大夫的屍體懸吊在城樓之上,雖心中疼痛,她卻也沒有貿然前去。

  她瞭解錦弦,工於心計、詭計多端,她不得不防。

  既然能將蔚卿弄成假的她,為何就不會弄個假的屍體?

  她必須先確認那人是不是殷大夫。

  正好見守城樓的兵士交接崗,有些混亂,她便喬裝成了兵士前去。

  誰知,最後殷大夫的屍體被面前的這個男人給殘忍地炸了,他們這些兵士還被臨時緊急集結,一起出征。

  中途,她也試著開溜過幾次,都未逃成。

  所幸,此次十萬大軍中,有不少人是新征入伍的,新面孔很多,所以,她混在其中,也沒有人識出來。

  隊伍在編排的時候,一個副將見她生得嬌小,就問她會不會燒飯,她說會,對方就讓她去了火頭軍。

  其實,她也不算嬌小,只是矮了一些。

  在嘯影山莊的時候,為了裝得跟那個婢女一樣,她身上用了材料讓自己變胖了不少,只是考慮到要趕路,也沒有湊手的假肢,所以,身材是胖了,身高卻還是自己的。

  如今,這個男人讓她抬起頭,雖說她戴了面具,可是,他對她太熟悉了,而且這頂面具做得太急,材料也不湊手,做得很粗糙,難保他不會識出。

  許是見她半天未抬,淩瀾又再次開了口。

  “怎麼?不敢抬頭,可是做了見不得人的事?做賊心虛?”

  略沉的聲音中明顯透著一絲不耐和不悅。

  蔚景攥了攥手心,恨得牙癢癢。

  什麼叫做賊心虛?

  不能自亂陣腳!

  他不一定認得出來,別說她身材胖了許多,還戴了面具,曾經她啥也沒有,就站在他面前,他不是也沒發現她的眼睛複明瞭嗎?

  閉了閉眼,暗自平息了一下心緒,她緩緩抬起頭。

  心跳踉蹌中,她朝他看去,本以為會撞上他的目光,誰知道,他竟沒有在看她。

  而是,看向別處。

  且眸色深深,一瞬不瞬。

  蔚景一怔,循著他的視線扭頭望去。

  幽幽夜色下,一抹女子的身影緩緩迎風而行。

  是她!

  蔚景瞳孔一縮。

  就是今日突然出現在城樓之上,與錦弦見面的那個“自己”。

  此時的她已經褪了一身鎧甲,著一套藕色雲錦裙,就跟下午在城樓時一樣,長髮也是沒有紮起來,瀑布一般傾瀉在腰際。

  黑髮長衣,夜風滑過,衣發拂動,那一刻,蔚景竟然有一種照鏡子的感覺。

  是誰?

  此人是誰?

  竟然裝她裝得如此相像!

  而且,那個時候出現在城樓上,應該是想出手救殷大夫的。

  到底是誰呢?

  是敵是友呢?

  是幫她之人嗎?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女子似乎滿懷心事,一直低著頭慢慢朝他們這邊走著,像是散步。

  也好,這個幾乎可以亂真的贗品出現,她也正好趁機脫身。

  淩瀾站著,她跪著,許是因為兩人都未動,沒有弄出一絲聲響,而女子又沉浸心事,所以,一直到走至他們面前,女子堪堪一個抬眸,才驀地發現他們。

  只微微愣了一瞬,女子就面色如常,很平靜地看了一眼淩瀾,又掠了一眼她,略一頷首:“相爺。”

  很大方,也很官方的打招呼。

  淩瀾一直沒有吭聲,也一直看著女子。

  按道理他應該跟女子行禮才對,對方是皇后不是嗎?

  女子似乎也沒有想到他是這種反應,怔了怔,卻並未打算理會,也未多做逗留,繼續拾步往前走。

  蔚景輕凝了眸光,就著星光和月色,細細端詳面前的男人。

  只見男人緊緊抿著薄唇,下顎有些緊繃,眸子裡依稀染上了幾許血色,目光一直追隨著女子而去。

  眉心微微一蹙,蔚景將目光下移,雖然鎧甲的袖子遮住了他半個手背,卻還是可以看到他緊緊攥起的拳頭。

  他在隱忍。

  極力隱忍。

  這是她得出的一個認知。

  果然,似是終究再也忍受不住,男人忽然舉步朝女子那邊而去,“蔚……”

  蔚景一急,大喊一聲:“相爺!”將他未喊出口的名字生生打斷。

  淩瀾一震,頓住腳步,回頭,朝她看過來,皺眉道:“怎麼了?”

  蔚景這才驚覺過來自己反應有些大。

  方才那一瞬間,幾乎就是本能的反應,見他要喊那個女子蔚景,她心中大駭,想都沒想,那聲相爺就這樣脫口而出。

  她不知道那個女人是敵是友,她只知道,她的第六感覺告訴她,那個女人應該並不知道她跟右相夜逐寒的關係,換句話說,應該還不知道,他是淩瀾。

  否則,方才不是那種反應,就算再裝,也不應該是那種反應,反正說不上來,她就是這樣隱隱覺得的。

  如果他這樣貿然一喊,豈不是自暴目標?

  見她喊了他又不說話,淩瀾面露不悅:“到底何事?”

  蔚景在心裡鄙視了自己一番,不是說,從此橋歸橋、路歸路,他們的一切再與她沒有半分關係嗎?

  怎麼又腦子充血了?

  他如此能幹,他上天入地,他有那麼多的幫手,他手段狠戾,他有什麼危急是化解不了的?

  何須她在這裡瞎操心!

  一顆心逐漸平靜,她對著淩瀾躬了一下身:“若相爺沒有其他吩咐,小的就回營去了。”

  淩瀾朝她揚了揚手。

  她轉身,淩瀾也轉身,兩人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朝營地,他朝著女人。

  分道揚鑣。

  蔚景走得極快,說不出來心裡的感覺,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怕走慢了會反悔,還是不想聽到接下來那個男人的一切。

  走著走著,驀地就聽到一道熟悉的男聲響起。

  “原來右相也在這裡。”

  是錦弦。

  蔚景抬起頭,一抹明黃入眼,錦弦緩步而來。

  她一震,連忙退到路邊,躬了身子。

  所幸,他的目光跟淩瀾的一樣,根本沒有在她身上停留。

  一陣微末的衣風拂過,他徑直經過她的身邊,朝淩瀾和那個女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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