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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素子花殤]醉三千,篡心皇后(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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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8 09:30:26 |只看該作者
【220】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

  所幸,他的目光跟淩瀾的一樣,根本沒有在她身上停留。

  一陣微末的衣風拂過,他徑直經過她的身邊,朝淩瀾和那個女人而去。

  蔚景彎了彎唇,徐徐抬起眼梢,睨了過去。

  女人站在小溪邊,淩瀾離她還有一些距離。

  淩瀾面色沉靜,朝錦弦躬身行禮:“皇上。”

  錦弦“嗯”了一聲,就徑直走向女人,“夜裡涼,做什麼穿那麼少就走出來?”

  女人回頭看了他一眼,似是彎了彎唇,“的確有些涼,臣妾先回營帳了。”

  末了,也不顧錦弦微微泛白的臉色,朝其略略一鞠,就返身往蔚景的這個方向走飆。

  蔚景一怔,連忙走在前面快步離開。

  她不知道,剩下的兩個男人後來說了什麼,錦弦有沒有懷疑什麼,畢竟淩瀾睜著眼睛說瞎話,撒謊那是信手拈來,而且,錦弦出現的時候,他還沒來得及走到那個假蔚景身邊去,而且,當時,不是還有一個她也在現場嗎?雖然她是小透明,但是,至少是三個人在,不是孤男寡女。

  因為是臨時駐營,所以,燒菜做飯用的灶膛是臨時用石頭搭建的簡易型的那種,十萬大軍的伙食也不是小事,光灶膛就搭了一兩百個,全部燃起來,遠遠望去,一片熱火朝天、氣勢恢宏的場面。

  掌勺的都是大廚,其餘的人只負責打幫手,她就是打幫手中的一員,就是挑挑菜、洗洗米、切切菜之類,等飯菜好了,還負責派送。

  整個火頭軍山上下下,將近千人。

  所以,她一人失蹤一會兒半會兒的,根本沒有人發現。

  只是,想逃就不可能了。

  四周一直有士兵巡邏,難得被她發現一處不見士兵的,卻又撞上那個男人。

  不過,她現在忽然不想逃了。

  她要搞清楚那個假扮她的女人是誰?

  “小石頭,趕快將這些大蒜皮搗了。”她剛一回火頭軍的營地,一個管事的就端了一盆大蒜塞給她。

  說到小石頭這個名字,是她臨時取的,也是在大軍出發前編制的時候,副將問她叫什麼,她一時也沒想,看見腳邊上正好有個小石頭,便用上了。

  反正一個代號而已,也用不了多久。

  只是,眼前的這些大蒜怎麼辦?

  堆積如山。

  又沒有現代的搗蒜器。

  完全靠手剝啊。

  她就不明白了,大蒜比一般的蔬菜要貴上幾倍,如今大戰在即,十萬大軍一動,每日的軍費都不是小數目,不是更應該節省開支嗎?

  畢竟大蒜也不是一般的飯菜,不是必須品,只是佐料,可放可不放,不是嗎?

  “怎麼要那麼多的大蒜?”

  在那個管事的再一次經過她身邊時,她忍不住問出了心中疑惑,因為她看到不是她一個人在剝,是很多人在剝。

  “聽說,前面有個鎮子發生了瘟疫,那是我們大軍的必經之地,軍醫建議提前預防,說大蒜有消毒之功效,讓我們每道菜都必須放,湯裡還必須放艾葉。”

  瘟疫?

  蔚景眉心微微一蹙。

  忽然,她又想起,似乎好像有個人天生不吃大蒜的,那這每道菜裡都放,而且劑量很大的放,那豈不是要他絕食?

  不知為何,思及此,她竟覺得心情莫名愉悅起來。

  是幸災樂禍嗎?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曾經在殷大夫家裡,他可以說不吃瓜類的東西,至少還有一個茄子可以吃,如今菜菜都有,看他還吃什麼?

  這般想著,精神似乎也抖擻了幾分,手中動作也越來越嫺熟,越來越快。

  因為臨時紮營,臨時搭灶,所以,晚膳弄好,已是花了一些時間。

  接下來就沒大廚們什麼事了,他們這些打幫手的上。

  要派送。

  士兵們的飯菜都是用那種木桶推車裝的攤發,副將以上就是單獨用食盒送。

  管事的見她長得嬌小,根本不是推車的料,所以,就讓她送食盒。

  她心裡祈禱著,可千萬別讓她送淩瀾的。

  一一吩咐下來,還好,右相被安排了另一個人送,她,送天子的。

  錦弦的。

  汗。

  不過,還好,送錦弦的比送淩瀾的強,反正他身邊有個“她”呢,根本看都不看她這個小兵一眼。

  可是,冤家路窄就是冤家路窄,當她提著食盒走進錦弦營帳的時候,淩瀾在,葉炫也在。

  三人正圍著一張地圖,應該是在商量著行軍之事。

  看樣子,如她所想,夜裡,她跟那個假她離開之後,他們兩個男人並沒有生嫌隙。

  她躬身走進去,三個男人都沒有看她,直到她將食盒放在邊上的矮案上,恭敬道了句:“皇上,晚膳送來了。”

  三人才停了下來,紛紛朝她看過來。

  她將頭勾得更低。

  有腳步聲響起,似是朝她而來,她微微攥了手心。

  當金線龍頭靴以及一截明黃袍角入眼,她知道,是錦弦。

  他在她還有兩三步遠的地方站定,沉沉的聲音兜頭壓下來。

  “有沒有按照軍醫吩咐,放大蒜和艾葉?”

  蔚景怔了怔,連忙應道:“回皇上,每道菜都放了。”

  “嗯,那就好!去吧!”一陣袖風拂面,錦弦朝她揚了揚手。

  蔚景再次對其鞠了一躬,轉身退出之時,看到葉炫不知想起什麼,低低一笑,她一怔,還以為是因為她,錦弦也發現了,問道:“葉炫為何發笑?”

  葉炫似乎這才想起自己的失儀,連忙鞠身道:“說到蒜,屬下想起一人。”

  不知出於什麼心理,聽到這一句,蔚景沒來由的腳步一頓,偷偷抬眼朝三人看去。

  淩瀾似乎眸光微微一動,錦弦挑眉:“哦,想起何人?”

  葉炫稍稍猶豫了片刻,道:“淩瀾。記得他被關皇宮大牢那幾日,牢飯只要是宮裡吃剩下比較好的,他都不吃,反而那種粗面饃饃,他倒吃了,當時,屬下就很奇怪,後來瞭解才知道,他是因為不吃大蒜。”

  因為已經告退了,也不好站在那裡偷聽,蔚景走出營帳之前,回頭看了一眼,就看到淩瀾微微抿起了薄唇。

  好吧,出門以後,她不厚道地笑了。

  被葉炫這樣一說,他就更難辦了吧?

  原本還可以不吃,大不了絕食幾日。

  可如今錦弦知道他不吃蒜,他為了不被人懷疑,總不能頓頓將膳食原封不動退回吧?

  這吃又吃不下,不吃又怕引起懷疑。

  看他怎麼辦?

  半個時辰之後,他們要去各個營帳將食盒收回。

  因為收跟送不一樣,送怕撒潑,所以一人一盒送,而收,就是一人收幾盒,營帳挨得近的,就一人負責了。

  於是乎,錦弦的她是她收,那個假她的是她收,淩瀾的也是她收,還有葉炫的。

  她最後來到淩瀾營帳的,其他三人的除了那個假她的,吃了一半,錦弦跟葉炫都吃得七七八八。

  她進去的時候,淩瀾正坐在燈下看書,食盒放在邊上,她恭敬地道了聲:“叨擾相爺了,我是來取食盒的。”

  男人眼睛都沒抬,似是正看得興起處,一邊眼睛一直不離書,一邊抬手摸索著去擰邊上的食盒。

  驟然“哐當”一聲,食盒掉在了地上,裡面的飯菜都撒潑了出來,他這才連忙放下手中書卷,一副不小心打翻的樣子,蹙眉道:“哎,可惜了這些飯菜。”

  蔚景抬眸看過去。

  那些飯菜還真的一動都未動呢。

  這個男人。

  打翻就打翻,又擔心別人懷疑,還故意要當著她的面打翻,好有個證人,是嗎?

  蔚景忍著想冷笑的衝動,躬身上前收拾。

  “沒關係,應該還有多餘的飯菜,小的再去給相爺準備一份便是。”

  “不用了,退下吧!”

  淩瀾朝她揚了揚手,看也不看她,繼續專注到手裡的書中,似乎一刻也停不下來。

  蔚景勾了勾唇。

  “是!”

  知道他的根本目的就是如此,她也不想跟他多費口舌,收拾完了飯菜殘骸,她就行了個禮,退了出去。

  餓一頓無所謂,難道你頓頓不吃不成?

  翌日早上的早膳也是她送過去,當時,她正在想心事,所以也忘了要在帳外先報告,得到允許才能進帳,她直接走了進去。

  淩瀾正在穿外袍,似是沒有想到會有人突然進入,他有些慌亂,動作飛快,瞬間將袍子穿好,也瞬間臉色如常。

  但是,她還是看到了他的傷,胸口處似乎打了幾個繃帶,繃帶上還有血跡,雖一晃而過,可她還是看得真切。

  她記得那日,她用匕首刺過他的胸口,卻並不深,這麼多日過去,應該已經痊癒,而方才她看到的那個樣子,應該是受過很嚴重的傷才會那樣。

  後來,他又經歷了什麼嗎?

  微微疑惑,她卻也沒有多想,因為,已跟她無關。

  “怎麼不報告就進來了?”男人聲音森冷,眸子裡寒氣傾散。

  蔚景一驚,連忙“啊”了一聲,做出一副剛剛反應過來的模樣,“對不起,小的思想開小差去了,糊裡糊塗就走了進來,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並非有意冒犯,請相爺見諒!”

  她只想告訴男人,她在開小差,一直在開小差,不僅誤入,也沒注意到他方才有什麼,他想要掩飾的東西,她都沒有看到。

  男人臉色依舊沉冷如冰,鳳眸眼梢徐徐一掠,掃了一眼她手中食盒:“本相牙痛,不想吃東西,你擰下去吧。”

  牙痛?

  還能更會找理由一些嗎?

  是因為早膳的醃菜也是用大蒜炒的吧,而且,小米粥裡也放了艾草和蒜粒吧。

  蔚景唇角幾不可察地冷冷一彎,旋即又恢復如常,下意識地看向他的臉,在看到他一邊的臉頰真的有些腫起之時,微微一怔。

  這個男人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果然,夠狠。

  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

  她不知道,一夜之間,他怎麼就牙痛腫起來了,她只知道,他會醫,他要對自己用點藥,讓自己哪裡腫一腫,輕而易舉。

  “相爺,小米粥很稀,很軟和,直接喝便可以,不需要用牙,所謂人是鐵飯是鋼,相爺昨夜也沒有吃東西,所以,多少還是強迫自己吃一點吧!”

  不知自己抱著怎樣的心思,她聽到自己如此不怕死地建議道。

  果然是不怕死,因為男人怒了。

  冷厲眸光如刀,朝她掃來,眸底寒氣聚集。

  她一怔,垂下頭。

  不吃就不吃。

  餓又不是餓她。

  等會兒還要長途跋涉,苦的是他自己。

  趁男人還沒有發作之前,她擰著食盒快速退出。

  大軍繼續開拔,朝雲漠的方向而去。

  一路走過的都是她曾經遠嫁時的經過之地。

  一景一物,物是人非。

  午膳,那個男人沒用,晚膳,依舊沒用。

  因為他的牙齒痛。

  看樣子右臉似乎是腫得更高了些。

  第二天早膳繼續沒用,午膳沒用,晚膳,還沒用。

  雖然有時是蔚景送,有時不是,但是,原封不動端回,她是都知道的。

  她還知道,雖然夜逐寒懂醫,說自己牙痛是因為肝火太旺、又有些水土不服所致,錦弦還是另外派了軍醫過來慰問診治。

  答案是一樣的,也開了一些藥。

  可是一直不吃也不是辦法。

  錦弦說,可以喝稀粥啊。

  再一日的早餐是蔚景送過去的。

  男人依舊看也沒看她,就準備開口,這一次她卻沒有給他機會,先他之前,直接將食盒放到了他的面前。

  而且食盒還沒有蓋蓋子。

  裡面的小菜和米粥還在嫋嫋冒著熱氣。

  男人正在看書,她這樣貿然一放,食盒直接將他的書壓住了,也直接擋了他的視線。

  他眸色一寒,抬眼朝她看過來,她卻連給他看的機會都沒給,轉身就出了營帳。

  淩瀾怔了怔,本欲發火,發現對方竟然無視他,轉身就不見了人影。

  垂眸看向面前的食盒,竟然還直接壓在他的書上。

  還懂不懂規矩?

  心中怒氣更甚,眸光一斂,揚手正欲將食盒揮掉,卻在目光再次觸及到食盒中的飯菜時,手臂一頓,停在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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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
發表於 2017-12-8 09:30:41 |只看該作者
【221】好一個煞費苦心

  心中怒氣更甚,眸光一斂,揚手正欲將食盒揮掉,卻在目光再次觸及到食盒中的飯菜時,手臂一頓,停在半空中。

  什麼飯菜?

  剛才只是粗粗掠了一眼,見熱氣騰騰、綠綠蔥蔥、湯湯水水,還以為是小菜和米粥。

  什麼小菜和米粥?

  食盒裡一個瓷碟,一個瓷碗,一副竹筷。

  瓷碟裡郁郁蔥蔥,赫然是……

  大手伸進食盒,拾起一片蔥綠,赫然是樹葉。

  而瓷碗裡熱氣裊繞、波光粼粼,也赫然是一碗白開水。

  哈~

  凌瀾震驚,不可思議地看著那一碟樹葉、一碗白水,好半天反應不過來。

  這就是他的早膳?

  竟膽敢如此戲.弄於他!

  薄唇緊緊抿成一條冰冷的直線,他眸色一寒,“噌”地從案邊站起,身形一掠,疾步出了營帳。

  火頭軍的營地裡,幾人正在收拾著早膳後的物什,一邊收拾,一邊聊著天。

  “早知道有瘟疫,就應該多帶些艾草了,現在還要我們臨時去采,哎~”

  “聽說,皇上已經傳令讓太醫院再送艾草過來,只是,一個太醫院,艾草也有限啊,我們可是十萬大軍,頓頓湯水裡要放,哪裡有那麼多艾草?”

  “可不是,除非將京城所有藥鋪的艾草都收了。”

  “說到京城藥鋪,那可大部分都是嘯影山莊的,你聽說了嗎?現在好像由一個姓甜的姑娘接手了,前幾日那姑娘還在開鋪免費贈藥呢。”

  “聽說了,聽說大軍開拔那日還在贈呢,我們火頭軍的小石頭就是排隊去領藥,結果差點誤了大軍出發的時辰。”

  “早知道我們就應該每人都去排隊,然後專門領艾草。”

  “哈哈,每人?兄弟,我們可是十萬大軍啊!十萬個人排隊領艾草,虧你想得出來,你這是要嚇死京師百姓,還是要嚇死那位甜姑娘?”

  “甜姑娘才不會被嚇死呢,嘯影山莊裡出來的人,而且能接管那麼多藥鋪的,肯定是見過大場面的人,聽小石頭說,人可好了,雖然以輕紗掩面,只露眉眼,可聽說啊,也是個大美人。”

  “喲喲,小石頭見了都沒做美夢,你都沒見到人,就在這裡七想八想,做起白日夢來了。”

  “人總歸要找點想頭,這日子才有希望,特別是我們這種上戰場的,能不能回來還不一定,為何就不能做做白日夢呢?”

  “哎,說的也是,我們都是沒有明天的人啊。”

  “最討厭戰爭了,打來打去,到頭來,遭殃的還不是我們這些窮苦百姓。”

  “聽說啊,此次雲漠發起戰爭,其實也並不是要欺壓我中淵,而是氣憤我中淵的行徑,你們知不知道,皇上之所以能登基,就是因為借雲漠……”

  意識到話題敏感,幾人壓低了聲音,七嘴八舌,卻沒注意到身後一道頎長身影已佇立很久。

  直到其中一個兵士堪堪一個回頭,才猛地發現站在那裡面色冷峻、微微失神的男人。

  兵士大駭,連忙碰了碰邊上的人,眾人停了議論,回頭,見到男人,也皆是臉色一變,嚇得不輕,慌亂行禮:“相爺。”

  男人舉步上前,一直走到幾人面前站定。

  幾人見狀,更是嚇得不行,紛紛勾著腦袋,直覺頭頂的冷空氣沉沉壓下來。

  妄議戰爭本就是禁止的,他們剛剛還妄議當今聖上,而且妄議的內容還是最最隱晦的、最最不能議論的東西。

  如果被聖上知曉……

  天!

  不敢想。

  就在幾人一顆心七上八下之際,男人驟然沉聲開口:“你們剛才說什麼姓甜的姑娘?”

  幾人一震,原以為他會興師問罪,卻沒想到他問的竟是這個,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人回道:“回相爺,我們說嘯影山莊藥鋪的甜姑娘前幾日在免費施藥給百姓……”

  話還未說完,就被凌瀾沉聲打斷:“大軍出發那日,甜姑娘還在施藥嗎?”

  “是啊,小石頭還去跟甜姑娘領藥了呢,回來的時候,我們大軍已經在集合了,小石頭差點沒趕上。”

  凌瀾眼波一動,迫不及待道:“哪個是小石頭?”

  見男人根本提也未提他們擔心的東西,幾人微微松了一口氣,聞見男人問小石頭,便都紛紛抬頭,東張西望看去。

  “剛才還在,怎麼一會兒人就不見了?”

  “可能去哪個營帳收食盒去了。”

  就在幾個兵士言語之際,一抹人影在營帳門口一晃,看樣子是本打算進來的,可看到營帳內的情景,轉身就逃。

  已有眼尖者發現,“小石頭,小石頭……”

  凌瀾眸光一斂,回首望去,只見那急速撤離的身影就像沒聽到叫喊,依舊腳步不停。

  唇角冷冷一勾,凌瀾袍袖驟揚,因為剛剛清晨,鎧甲未穿,此時的他穿著一身玄黑滾邊長袍,眾人只見眼前黑影一晃,再看之時,就看到,營帳門口的那道身影被卷著急速飛了進來,然後重重跌在地上。

  好霸道的武功。

  幾人目瞪口呆。

  蔚景卻痛得只想罵人。

  感覺腰都快被撞斷了,所幸為了讓自己變胖,身上可是有不少材料,還稍稍緩沖了一下,不然,這樣被卷進來,砸在地上,不吐血才怪!

  “你就是小石頭?”男人微冷的聲音自頭頂沉沉落下來。

  蔚景沒有理他,嘗試著從地上爬起來,可,實在是太痛了,她試了兩下未果,就干脆作罷。

  坐在地上也好。

  坐在地上有好幾個好處。

  第一,不用顯示自己的身高,因為她只是易胖了而已。

  第二,不用跟他面對面,他看不到她的臉。

  第三,可以示弱。

  “知不知道戲弄本相的下場?”男人負手而立,站在她的邊上,俯瞰著她。

  她低著頭,委屈道:“相爺此話怎講?小的一個小小火頭軍,就算給小的十個膽子,小的也不敢……”

  “那那些飯菜是什麼意思?”蔚景的話還未說完,就被男人沉聲打斷。

  末了,也不等她回答,就冷冷一笑道:“莫非你是奉旨辦事?皇上讓你如此?讓本相早膳,吃著樹葉,喝著白水?”

  男人語帶笑意,聲音卻寒涼。

  眾人一怔,樹葉,白水?

  這是什麼跟什麼?

  完全一頭霧水。

  蔚景依舊微低著腦袋,心裡其實是想笑的,可是身上痛得卻只想破口大罵。

  “當然不是!”

  男人沒有出聲,似是等著她繼續。

  她微微攥了攥手心道:“小的是見每次送到相爺營帳的食盒都原封未動地退了回來,結果都是倒掉,太浪費了,如今大戰在即,節約很重要,反正相爺每次都不吃,小的就干脆摘點樹葉,配點白水送過去,如此這般,退回來倒掉也不可惜。小的並非有意戲弄相爺,小的不敢啊,小的真是一片苦心,請相爺體諒!”

  蔚景一口氣將早已想好的說辭說完,不用抬頭,她也知道男人此時臉色的難看。

  本來就是,既然他傲嬌到寧願讓自己的牙痛,也要絕食。

  她就干脆讓他絕到底。

  男人忽然低低笑了起來:“苦心?好一個煞費苦心!”

  一字一頓,帶著一絲咬牙切齒的味道。

  蔚景心裡一驚,這話…….

  莫不是發現了什麼?

  不能自亂陣腳,便繼續低垂著眉眼坐在那裡,眼觀鼻鼻觀心。

  許久的沉默之後,忽然聽到男人道:“都下去吧!”

  她一怔,以為這個“都”字包含她,抬眸朝他望去,卻見他是對著其余幾人說的,末了,又轉眸朝她看過來,四目相接,她心口一顫,連忙垂下眼,就聽到男人的聲音自頭頂落下來,“本相有問題想單獨問問小石頭!”

  幾人行禮魚貫而出。

  偌大的營帳內只剩下他們兩人。

  一時間靜謐非常。

  蔚景心跳徐徐加快了起來,莫不是真發現了什麼?

  “聽說,你見過嘯影山莊的甜姑娘?”

  許久的沉默之後,男人總算開了口。

  蔚景怔了怔,只一瞬,就在他看不到的方向,幾不可察地彎了彎唇角。

  這才是重點。

  “是,小的見過!”

  “幾時?”

  “就是大軍出發那日!”

  “什麼時辰?”男人緊緊逼問。

  “時辰?”蔚景皺眉想了想,“小的也不知道那時是什麼時辰,反正小的領了藥一刻也未耽擱地回營,大軍都已經准備開拔了。”

  蔚景一邊說,一邊抬眼偷偷睨了男人一記,只見他眸光一斂,似是若有所思。

  “你可是見到她本人?”男人又問,她連忙低頭。

  “是!甜姑娘親自贈藥!”蔚景還很花癡地笑了笑。

  男人聲音一冷:“可見其真容?”

  “沒有,”蔚景搖頭,聲音難掩失落:“甜姑娘一直戴著面紗,不過眉眼跟額頭,小的倒是看得真切,很美的,有點像,有點像…….”

  後面的話蔚景沒有說完。

  “有點像什麼?”

  蔚景警惕地朝營帳門口望了望,壓低了聲音道:“有點像當今的皇后娘娘!”

  她清晰地看到男人臉色一變。

  許久,男人都不再說話,面色冷峻,微抿著唇,不知在想什麼。

  忽然,映入眼底的黑色袍角一晃,蔚景抬頭,就只見男人已經轉身,腳步翩躚朝營帳門口走去。

  蔚景忽然想起什麼,對著他的背影道:“既然樹葉跟白水,相爺不悅,那小的再重新給相爺准備一份早膳,反正,底粥還有剩的,只是沒有放蒜,要不,相爺稍稍等一下,小的放點蒜煮一煮就好了。”

  蔚景一邊說,一邊從地上爬起,將木架上的一個大瓷碗端下來。

  快走到門口的男人腳步一頓,回頭。

  蔚景端著大瓷碗,又走到旁邊放蔬菜的架子上,准備拿蒜。

  手上卻是驀地一空,裝著米粥的瓷碗已被人接過。

  “何須如此麻煩?一頓未放蒜而已,無礙!”

  男人說完,也不等蔚景做出反應,就端著瓷碗,翩然轉身,再次往營帳門口走。

  蔚景怔了怔,略一計較,又對著他的背影道:“相爺為何突然問甜姑娘?莫不是也跟小的一樣,對甜姑娘……”

  男人腳步一滯,蔚景連忙噤聲。

  旋即又訕訕一笑道:“甜姑娘的確是個讓男人向往的好姑娘,小的都想好了,如果這次出征可以大難不死,小的就再去找她,小的要……”

  她的話還未說完,就聽到男人低低一笑,回頭,“就憑你?”

  蔚景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正欲駁他一句,男人卻根本未做停留,就只丟了這麼一句話,拾步出了營帳。

  直到男人的腳步聲越走越遠,越走越遠,完全消失不見,蔚景才朝身後放菜的木架上一靠,長長呼出一口氣。

  垂眸看向自己的手心,竟是一手心的汗。

  相信他如此心思縝密之人,聽到這些信息以後,應該知道如今的皇后是假。

  就算不確定,也應該會有所懷疑。

  為了將這個信息傳遞給他,又不能讓他懷疑到自己頭上,她挖空心思才想到這招。

  用樹葉和白水惹怒他,將他引過來,讓他無意聽到那幾個人的談話,當然,那些謠言是她事先都散布好的,無非就是想告訴他,此時此刻,真正的蔚景還在嘯影山莊呢。

  她容易嗎?

  他竟然還下手那麼重!

  皺眉,試著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腰,剛一動,就痛得她齜牙咧嘴起來。

  早膳結束以後,隊伍繼續朝雲漠進軍。

  因蔚景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受的傷,一個原本押運蔬菜的兄弟見她傷得不輕,就跟她換了,這樣,她就不需要走路,可以跟蔬菜一起坐馬車。

  大軍在一個荒蕪的小鎮停了下來。

  聽說,過了這個鎮,再走幾十裡路就是發生瘟疫的那個鎮子了,因不明前面情況怎麼樣,所以,大軍暫時停下休整。

  正好是午膳時分。

  蔚景護著腰痛,提著食盒緩緩走在各個搭好的營帳之間,這次,她被分到給皇後送食盒。

  那個女人,她每次想給她送,又討厭給她送。

  想,是因為她想多接觸接觸她,看她到底是何方神聖,雖然現在還無一絲眉目。

  討厭,是因為那個女人太過謹慎,每次給她送膳,她都先讓試吃,生怕誰下毒害她。

  到底是誰呢?

  她低頭,兀自想著心事,驟然,一個高大的人影攔在了她的面前:“小石頭。”

  她一怔,愕然抬頭。

  是凌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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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
發表於 2017-12-8 09:30:54 |只看該作者
【222】可是她呢,她怎麼辦?

  她低頭,兀自想著心事,驟然,一個高大的人影攔在了她的面前:“小石頭。”

  她一怔,愕然抬頭。

  是凌瀾。

  畢竟做賊心虛,突然被這樣一攔,她腦子裡瞬間掠過各種可能,心下卻強自鎮定,面色如常地對其勾頭行禮。

  “相爺。”

  “給誰送食盒?”

  男人在她面前站定,距離她大概兩三步的樣子。

  饒是這樣的距離,她還是覺得沉沉的氣壓壓在頭頂患。

  “回相爺,小的給皇后娘娘送食盒。”

  蔚景依舊低頭不抬,嘴上如常回答,心裡面卻禁不住暗自腹議,怎麼會突然問她這個問題,是吃沒蒜的粥吃上癮了?故意跟她套近乎,想再弄點?

  沒門。

  三日吃一頓,可以了,餓不死就行。

  正兀自想著,又聞男人低沉的嗓音響在頭頂。

  “皇后娘娘的?讓本相看看。”

  聲音逼近的同時,她聽到鎧甲的金屬墜片輕輕碰撞的清脆之聲,男人又朝她面前上前了一步,伸出手。

  蔚景一震,不意他會如此,低垂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

  依舊五指淨長、骨節分明。

  雖不明其意,可對方身份擺在那裡,既然吩咐,她就只得聽從。

  畢恭畢敬地將食盒雙手呈上,心裡不禁暗自疑惑,難道早上那一出戲白唱了,他根本沒有懷疑那個女人?

  手上一輕,男人將食盒接過,她不由得抬頭看他,一身銀色的鎧甲很合體,將原本就高大的身姿越發襯得偉岸,俊美無儔、英氣逼人。

  說實在的,她是因為熟悉,覺得無論怎樣的裝扮,他都是凌瀾。

  不知道錦弦他們怎麼看?

  記憶中的夜逐寒都是著暗色,這樣一身亮閃閃的銀色,在他們眼裡,難道不會有種是夜逐曦的錯覺嗎?

  一抹菜香入鼻,蔚景斂回心神,只見男人已優雅地揭開食盒的蓋子,看了一眼食盒裡面熱氣騰騰的飯菜,末了,又將蓋子蓋上,還給她。

  就這樣?

  她怔怔將食盒接過,躬身告辭。

  “去吧!”男人揚手,目光並未在她的身上停留。

  她微微松了一口氣,低頭從他身邊走過,竟也忘了腰痛。

  身形交錯的瞬間,他突然喊住了她:“等等!”

  她心頭一突,愣是再往前走了兩步,才頓住腳步,回頭。

  這樣至少可以跟他保持距離。

  “本相想知道,本相的午膳不會又是樹葉和白水吧?”

  聲音略沉,卻隱隱蘊著一抹促狹。

  蔚景怔了怔,低垂眉眼:“自是不會,相爺今日的午膳不是小石頭送。”

  垂眸頷首,借著眼梢的余光,看到他唇角似是微微一揚,低醇的嗓音流瀉:“那就好!”

  那就好?

  是說‘不是樹葉和白水’所以好?還是‘不是小石頭送’所以好?

  不管是哪個好,反正都是有蒜的。

  在男人轉身離開的同時,蔚景同樣唇角一翹,轉身,繼續朝皇后的營帳走去。

  **

  蔚景走進營帳的時候,女人正站在營帳唯一的一個小窗口邊上,一動不動,不知在想著什麼。

  眸光微斂,蔚景躬身上前,將食盒放在帳中的矮案上,“皇后娘娘,午膳送過來了。”

  女人緩緩轉身,清冷的目光看過來。

  蔚景垂目,小心翼翼地揭開食盒的蓋子,將裡面的飯菜一一端出來,擺好。

  然後,又執起備用竹筷,每一盤菜夾起一筷吃掉,米飯亦是。

  女人緩步走到矮案邊,盈盈坐下。

  蔚景將備用筷放下,執起皇后專用的玉筷,畢恭畢敬地雙手呈上:“皇后娘娘請慢用!”

  女人雍容伸手,蔚景將玉筷放入其手心。

  目光在觸及到女人掌心的紋路時,蔚景一震。

  斷掌紋?!

  記憶中,她認識的有斷掌紋的女子只有一個。

  可是那人……

  蔚景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一時間只以為自己看錯了,欲再看究竟,女人已經收手,執起玉筷優雅地吃了起來。

  心頭狂跳中,蔚景躬身退出。

  ****************

  午膳剛過不久,就有兵士提著石灰水給每個營帳消毒。

  所以,人都出了營帳,包括帝王,包括皇后。

  帝後二人的營帳相鄰,錦弦看到女人打簾而出,含笑問道:“皇后還習慣吧?”

  女人看了他一眼,沒有吭聲,默然站在營帳的外面,一副等裡面石灰水灑好了,就進去的樣子。

  錦弦垂眸彎了彎唇,倒也不以為意。

  她這樣的反應,本就是意料之中。

  這次出來,她從未主動跟他說過話。

  她恨他,他知道。

  可是無所謂。

  只要她在他身邊,她就是他錦弦的,誰也奪不走。

  唇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他將目光從她清冷的小臉上移開,緩緩看向別處。

  不遠處,右相夜逐寒和禁衛統領葉炫也各自從營帳內走出,見到帝后二人站在那裡,夜逐寒和葉炫都走過來行禮。

  “聽說用石灰水消毒是右相的主意?”

  錦弦朝行禮的二人揚了揚手,徐徐開口。

  凌瀾眼梢微微掠過邊上默然而立的女子,頷首道:“回皇上話,是微臣跟幾個軍醫商議後的決定,防患於未然,總歸是百利而無一害。”

  “嗯,”錦弦點頭,贊許道:“做得好!瘟疫如猛虎,十萬大軍不是小數目,我們絕不可以出半分差池。”

  凌瀾恭敬鞠身,目光再次掃過皇后的頸脖。

  “大軍一路走的都是山路和偏僻之地,難得來到一個鎮上,右相帶人去鎮上看看,看能否買到一些艾草和石灰粉?朕不擔心糧草,擔心的就是這些東西不足。”

  “是!微臣這就去!”凌瀾頷首領命。

  召了幾個兵士,轉身便走,在經過皇后身邊的時候,目光再次掠過女人交握在身前的纖纖手背。

  眸光微微斂起。

  幾人走後不久,帝后二人的營帳也消毒完畢。

  消毒的兵士剛提著水桶出來,女子就轉身進了營帳,招呼都沒跟錦弦打一聲。

  錦弦無奈地搖搖頭,返身正准備入自己的帳裡,就驀地看到一個兵士火急火燎地跑過來,滿臉的驚慌失措:“皇上,皇上……”

  錦弦眉心微微一蹙,葉炫已經上前將兵士攔住,沉聲道:“何事如此驚慌?”

  兵士連行禮都顧不上,就急急道:“有人得了瘟疫……”

  瘟疫?

  葉炫一震,錦弦臉色一變,斂眸道:“你說什麼?”

  兵士氣喘吁吁地將自己的話又重復了一遍,末了,又補充道:“是我們火頭軍的小石頭,他渾身紅斑……”

  “現在人在何處?”兵士的話還未說完,就被錦弦沉聲打斷。

  “在他的營帳裡,我們就是進去灑石灰水消毒才發現的,他死活在營帳裡不出來……”

  “走,看看去!”錦弦再一次將兵士的話打斷,拂袖快步走在前面,一邊走,一邊吩咐葉炫:“快去找軍醫!”

  ****************

  癢,奇癢,就像有千萬只螞蟻在噬咬。

  蔚景喘息著,緊緊攥著薄被捂住自己的身子。

  她不是第一次體驗這種生不如死的感覺,所以,她也非常清楚,在自己的身上發生了什麼。

  方才進來的兵士見到她的樣子,嚇得跑了。

  因為她的頸脖和手背上都是紅斑,他們以為是瘟疫是嗎?

  也是,現在是非常時期,本來就人心惶惶,草木皆兵也是可以理解的。

  只有她自己知道,不是。

  不是瘟疫。

  這種感覺她太過熟悉,曾經她在嘯影山莊的時候,就體驗過的,分明是過敏的症狀。

  是紫草。

  她對紫草過敏。

  紫草沾染並不會過敏,食下才會。

  她午膳根本還未來得及用,也未食其他東西,就只是在那個假皇后那裡幫她試吃過而已。

  所以,很明顯,假皇后的飯菜裡有紫草。

  而知道她對紫草過敏的人,目前軍營裡面,只有錦弦和凌瀾。

  這般一想,她就通透了。

  原來是這樣。

  難怪她給那個女人送食盒的時候,凌瀾會攔住她,要看食盒裡面的東西。

  當時,她還奇怪了,為何打開只是看上一眼,就又蓋上還給了她。

  原來,他就只需要這看一眼的間隙,足夠他神不知鬼不覺地將紫草的粉末撒入飯菜,遇熱融化,無色無味。

  他在試探那個女人,試探那個女人到底是不是她?

  看來,早上她處心積慮傳遞給他的信息他收到了。

  但是,縝密如他,沉穩如他,又豈是聽幾句閒言碎語,就會相信的人?所以,他要親自試探,他要搞清楚是嗎?

  難怪午膳一過,就大規模的用石灰水對營帳進行消毒,聽兵士們說,就是他右相的主意。

  因為對營帳消毒,正好名正言順地將人趕出營帳是嗎?

  不然,他又不能貿然闖入皇后的營帳。

  他要看那個女人,他要親眼求證,他要看那個女人是否有過敏症狀是嗎?

  如今好了。

  他是求證了。

  他是知道那個女人是假的了。

  可是她呢?

  她怎麼辦?

  誰知道那個男人下手那麼快,竟然用紫草來試探?

  早知道,她打死也要跟別人換,讓別人去送那個女人的膳食。

  好了,上午還在沾沾自喜自己的方法,既捉弄了那個男人,又將消息送出去了,還確保了自己的安全。

  如今,怎麼辦?

  原本還想藏著掖著,等人不注意的時候,自己去鎮上買點抗過敏藥,或者去附近的山上采點抗過敏藥就好。

  誰知,竟是被人發覺。

  身上越來越癢,臉上更是,還帶著人皮面具,更加難受得不行。

  想起人皮面具,她猛地想起,頸脖上、手背上都有紅斑,臉上戴著面具看不到紅斑,勢必會引起懷疑,特別是錦弦那種人。

  不行。

  她踉蹌爬起,來到桌案邊,用平素同營的一個兵士練字用的朱砂胡亂地點在臉上,做出紅斑的樣子。

  剛做完這一切,她就聽到紛沓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直直朝著她的營帳而來。

  人聲嘈雜,似乎有錦弦的,有葉炫的……

  蔚景一驚,快速回到軟席上,拉過薄被裹住自己。

  心裡有個認知。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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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將她燒了

  蔚景一驚,快速回到軟席上,拉過薄被裹住自己。

  心裡有個認知。

  完了。

  營帳門口人影綽綽,聲音已在近前。

  “皇上,瘟疫傳染性極強,皇上是萬金之軀,斷不可貿然進入!”

  是葉炫的聲音。

  蔚景從未覺得葉炫的聲音如此好聽過,這句話於此刻的她來說,簡直就是天籟之音。

  如果錦弦不進來,只要他不進來……

  她正想著,一抹明黃入眼,錦弦第一個入了帳內。

  她一驚,希望瞬間破滅。

  緊接著,就有很多人都隨之進來了,只不過進來之人,包括錦弦在內的,都無一不例外地用帕子捂著口鼻。

  當真將她當做洪水猛獸了。

  蔚景縮在薄被裡,一個一個環視過眾人。

  凌瀾不在。

  一堆人雖然入了帳,但都停在營帳的門口,直到錦弦沉聲吩咐軍醫:“快過去看看到底什麼情況!”

  兩個軍醫互相看了一眼,似是都有些猶豫,或者說有些不情願,可帝王之命,又豈敢違抗,只得捂著口鼻緩緩上前。

  蔚景又本能地朝裡面縮了縮,不行,不能讓軍醫檢查。

  她自己是醫者,她很清楚,雖然過敏跟瘟疫症狀極為相似,可那也只是外在症狀而已,只要一檢查,就一定會發現她是過敏。

  一旦發現她是紫草過敏,錦弦就定然知道是她。

  不行,絕對不能讓軍醫檢查,絕對不能!

  可是該怎麼辦才能拒絕檢查呢?

  兩個軍醫已行至跟前,伸手大力將她攥住的薄被扯了下來。

  啊~

  眾人唏噓聲一片,甚至有人失聲驚呼道:“果然是瘟疫!”

  蔚景自是知道他們為何這種反應。

  因為她的臉上是胡亂點了一些,而頸脖跟手上,卻是紅斑紅疹密密透透,她自己看了都發怵,何況這些本就草木皆兵的眾人。

  兩個軍醫更是蹙緊了眉心。

  其中一個軍醫一手捂著口鼻,一手企圖探上她的脈搏,她大駭,驚懼之下,一把將他的手揮開。

  “不要碰我!”

  怎能讓他們探脈?

  一探脈,不僅能發現只是過敏,還能發現她是女人!

  不能,不能讓他們探脈。

  軍醫不意她會如此反應,眾人亦是。

  錦弦眸色一寒,冷聲道:“你看看你自己的樣子,人家軍醫不嫌棄你,給你探脈已是仁至義盡,你一個小小的兵士,別忘了掂掂自己的分量!”

  兩個軍醫本想趁此作罷,忽聞帝王此言,又只得再繼續。

  蔚景慌亂極了,一邊揮舞著手臂,不要兩人的手近前,一邊拉起薄被再次裹在自己身上。

  “不要碰我,我就是瘟疫,我就是得了瘟疫,小心我傳染給你們,不要碰我……”

  蔚景嘶吼著,又慌又亂,又難受又絕望。

  兩個軍醫互相使了一個眼色,作勢上前就要將她按住,這一次她沒有去攔他們的手,而是飛快地抓向自己的腕。

  長長的指甲狠狠地抓向自己腕上的紅斑紅疹,抓完一只又換一只,動作又快又狠,手腕被抓破了皮,有血水流出來,她也渾然不覺得痛。

  兩個軍醫都震住了。

  雖然理解她的動作,雖然知道她此刻正經歷著鑽心的奇癢,但是,如果不顧一切的瘋癲模樣,還是著實嚇到了他們。

  而且,這樣的癢豈是抓撓可以解決的?

  只會越抓越癢,越抓越難受。

  “不要再抓了!”軍醫企圖阻止。

  蔚景就像沒聽到一樣,一邊抓,一邊大叫著:“我癢,我太癢了,癢死了……”

  眾所周知,瘟疫最忌諱的就是接觸患者的體液,特別是那種斑疹出來的膿血。

  如今一雙腕撓成這樣,誰還敢再去探脈?

  兩個軍醫有些為難,征詢的目光紛紛看向帝王。

  錦弦臉色黑沉得厲害,鳳眸嫌惡地睨著那個已然崩潰癲狂的身影,沉聲道:“瘋子!”

  末了,又吩咐兩個軍醫算了。

  “既然他自己不讓人檢查,那便不要檢查了!如今大戰在即,要遏制一切可能傳染的機會。十萬大軍不是小數目,一旦感染上瘟疫,都不需要跟雲漠打了,直接自取滅亡!”

  說完,也不等眾人做出反應,又厲聲喊道:“來人!將這個感染上瘟疫的士兵拖走!”

  眾人一怔,蔚景亦是,怔住的同時也微微松了一口氣。

  拖走就拖走,至少不用探脈了,她到時再伺機去找藥。

  幾個兵士領命,七手八腳上前。

  錦弦忽的又似想起什麼,冷聲道:“不行!現在非常時期,一絲都不能掉以輕心!反正他已染上瘟疫,橫豎是個死字,我們不能留著他再傳染給別人!你們將他送到遠一點的地方,將他燒了。”

  蔚景一震,愕然瞪大眸子,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燒了?!

  他說讓人將她送到遠一點的地方,將她燒了。

  她又沒死,就這樣活生生將她燒了?

  而且還說得如此輕飄飄!

  敢情尊貴的人,生命是命,低賤的人,生命就不是命。

  是了,她忘了,他是錦弦,早就在戰場上見慣生死的錦弦,心硬似鐵、殘暴狠戾的錦弦。

  如果不是視生命如草芥,又豈會血洗皇宮、屠殺那些手無寸鐵的宮人,還有她的母妃,她的母妃只是一個毫無反抗能力的婦人,他也不放過。

  殺則殺矣,還讓人身首異處。

  這樣的男人,又豈會去在意一個小小士兵的生死?

  還有什麼事情是他做不出來的?

  其實,在場的不止蔚景一人震驚,大家都有些震住,包括葉炫都沒想到這個帝王會直接下這樣的命令。

  雖然,他的果狠,他是知道的。

  但,畢竟人還未死不是嗎?

  軍醫也沒有明確查探過。

  就這樣將人活活焚燒,也實在有點…….

  或許意識到眾人的反應,錦弦眸光一斂,又繼續道:“朕知道你們在想什麼?朕又何嘗願意這樣。但是,朕,不僅是十萬大軍的統帥,也是千萬百姓的君王,朕要對十萬大軍負責,也要對千萬百姓負責,朕不允許任何對大軍生命造成威脅、對此次戰役勝利造成威脅的人或者事存在!必須將她燒掉,只有這樣,才不會引起恐慌、動搖軍心,才能徹底保證別人不被他傳上。另外,所有他用過的物品也一起燒掉,且動作要快!”

  錦弦沉聲說完,口氣鑿鑿。

  原本跟蔚景共事的幾個火頭軍兵士還准備替蔚景求求情的,可見帝王都將話說到了這個份上,也只得作罷。

  的確,十萬大軍不是兒戲,一旦瘟疫蔓延,後果不堪設想。

  蔚景冷笑,沉默垂下眼簾。

  理由夠冠冕堂皇!

  送吧,送吧!

  先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再說。

  不是說要送遠點燒嗎?

  到時在路上再見機行事。

  她現在只希望快點。

  她真是癢得鑽心啊,而且心悸也越來越強烈了,她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再耽誤下去,怕是不用燒,她就先一命嗚呼了。

  幾個上前的兵士連她的身體都不敢碰,直接用薄被將她一裹,抬起軟墊就走。

  她也沒有反抗。

  錦弦又吩咐其他幾個兵士清理她用過的物品,還吩咐葉炫隨行,說,不許出任何紕漏。

  ****************

  當凌瀾和幾個兵士帶著一馬車石灰粉回營的時候,葉炫和幾個兵士正架著馬車拖著蔚景離開。

  葉炫跟兵士都坐在馬車外面車夫的位置,幾人皆清一色以布罩掩住口鼻以下的部位。

  凌瀾疑惑地看著他們。

  葉炫甚至來不及跟他打招呼,馬車從他身邊疾馳而過,帶起漫天塵埃。

  “出了什麼事嗎?”

  望著絕塵而去的馬車,凌瀾蹙眉,問向附近的兵士。

  兵士面色凝重:“哎,有人染上瘟疫了。”

  凌瀾一震。

  瘟疫?

  怎麼那麼快就有人染上瘟疫?

  不是還沒到那個小鎮嗎?

  哪來的傳染體呢?

  而且每日還這樣預防。

  “馬車裡就是那個感染瘟疫的兵士嗎?”

  “是啊。”

  “葉統領他們准備將那個兵士帶到哪裡去?”

  “皇上下旨,讓葉統領將此人送到遠一點的地方去燒掉。”

  燒掉?

  凌瀾再次一震:“人已經死了?”

  “沒有,皇上擔心他會傳染給別人,所以下令直接燒掉,包括他用過的物品,都燒掉。”

  凌瀾眸光微微一斂,卻也並不震驚。

  的確,對於此類傳染病患者,燒,是最有效的處理方式。

  只是,人還沒死,不應該是先以治療為主嗎?

  當然,對方是錦弦。

  做決定的人是錦弦。

  所以,他也見怪不怪。

  “哎,只可惜了,小石頭年紀還那麼輕,就這樣……哎……”兵士歎息一聲離開。

  凌瀾卻是聽得瞳孔急劇一縮,下一瞬,那個已經走了幾步遠的兵士就被他拉回至身前。

  力氣之大,動作之突然,嚇得那個兵士臉色都變了。

  “相…

  …相爺…….”兵士以為自己哪裡說錯了。

  “你剛才說誰?那個感染瘟疫的兵士是誰?”凌瀾急急逼問,大手攥著他的手臂卻並沒有放開。

  兵士不明白他為何會反應如此之大,疑惑地看著他,一五一十答道:“小石頭,就是我們火頭軍的小石頭,相爺應該認識的,早上相爺還將他單獨留下問話的,就是他。說來也怪,早上他還好好的,其實,中午的時候也是好好的,不知怎麼,給皇後娘娘送完午膳回來,就滿身的紅斑……”

  兵士的話還未說完,只覺得手臂驀地一松,男人已經將他放開,動作突然得就像是剛剛拉他的時候一樣。

  他驟不及防,趔趄了一下,差點摔跤,還未及站穩,就看到眼前人影一晃,等反應過來,就看到男人已經疾步行至剛剛他們趕回的馬車旁邊。

  那裡,幾個兵士正在將馬車上的石灰卸下來。

  男人上前,一聲未吭,直接拔了其中一個兵士腰間的佩劍,揮劍砍下馬跟車廂之間的韁繩,沒了支撐的車廂,“彭”的一聲傾斜杵地,車廂裡面白白的石灰粉被震得揚起一片白霧,幾人皆被嚇住,還未明白過來他要做什麼,就見一片皚皚茫茫中,男人已翩然落在馬背上,馬兒嘶鳴一聲,疾馳出了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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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5
發表於 2017-12-8 09:31:33 |只看該作者
【224】總算找到你了

  馬車行得極快,且一路顛簸得厲害,原本身上就癢得不行,又裹著厚厚的讓自己變胖的材料,如今一搖一晃,皮膚摩擦,更是生不如死。

  馬車車門緊閉,裡面光線極暗,一路搖晃顛簸中,蔚景掙扎著坐起身來,透過被風偶爾吹起的窗幔,依稀可見是行在山路之間。

  得想個法子逃。

  可是前面車門緊閉,而且從車門出,勢必會驚動坐在前面的幾人。

  左右瞅了瞅窗,太小,最多只能容一個三四歲孩童的身子爬出。

  那怎麼辦?

  借著透窗而入的光線,她仔細觀察車後面的板壁。

  都是上好的楠木制成,她試著推了推,紋絲不動、固若金湯。

  她不會武功,就算會武功也不行,劈開會有動靜,她還是逃不掉。

  現在該怎麼辦?

  想了想,她開始拍打車門:“放我下來,我要小解。”

  人有三急,這個時候,似乎只有這個理由可以用了。

  她用力拍叫了好半響,前面才傳來一個兵士不耐的聲音:“就在車廂裡解決,反正等會兒這個車廂也是要燒掉的。”

  車廂裡解決?

  蔚景崩潰。

  虧他說得出來。

  “我是沒所謂,車廂就車廂,你們就不怕熏嗎?氣味也是傳染體哦,到時,你們要是被傳染上了,千萬不要怪我!”

  蔚景一邊說,一邊附耳貼在門板上,細細聽著前面的動靜。

  似是幾人在征詢葉炫的意見。

  馬車逐漸慢了下來,蔚景心中一喜,忍著渾身的奇癢和嚴重的心悸,又爬回到薄被裡躺下。

  顛簸終於停了,車門被人自外面打開,一抹強烈的光線直直射了進來,蔚景瞇了瞇眼,艱難地爬坐起身。

  是葉炫。

  “多謝葉統領!”蔚景朝他討巧一笑。

  葉炫沒有理她,面色冷峻,只看了她一眼,便後退兩步,給她讓出車門。

  蔚景也不以為意,反正早已見慣了這個男人的冷漠。本也生得儀表堂堂、玉樹臨風,愣是被一張冰片臉給毀了,似乎記憶中,從未見這個男人笑過。

  顧不上多想這些有的沒的,她從車廂裡出來。

  果然是在山上。

  四周一片郁郁蔥蔥,遠處山巒重疊、起伏連綿,有此可以看出,他們現在所處位置比較高。

  其他幾個兵士早已站得遠遠,唯恐跟她近距離接觸,倒是葉炫,就站在馬車旁邊,一副尋常模樣。

  蔚景環顧了一下四周環境,就直直朝一塊密林裡面走。

  林密適合逃跑,也適合藏身,而且,還可能找到抗過敏的草藥。

  可剛跑了兩步,就聽到葉炫沉冷的聲音:“站住!”

  蔚景腳步一頓。

  “你去哪裡?”

  蔚景回頭,訕訕一笑:“去林子裡面。”

  “都是男人,何需如此?”

  蔚景笑得愈發璀璨:“這還不是怕薰到你們,傳染。”

  說完,也不等葉炫回應,扭頭繼續往林子裡面趕。

  葉炫沒有再接話,她以為他就此作罷,誰知,身後不徐不疾的腳步聲響起,她一個回頭,就看到那廝竟然亦步亦趨地跟著她。

  蔚景再次崩潰。

  閉了閉眼,忍住想罵人的沖動,她繼續朝林子裡面走。

  後面繼續跟著。

  忽然,她回過頭,看向他身後,一臉驚訝:“呀,皇上也來了。”

  葉炫一怔,回頭望去,蔚景便連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跑了起來。

  身後哪裡有人,葉炫這才意識到上當,回頭,果然就見蔚景倉皇逃竄的身影,葉炫眸光一斂,腳尖點地,飛身而起。

  蔚景沒命地往前跑,驀地一個抬眸,就發現早已有人立在前頭。

  正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眸色沉冷地看著她。

  不是葉炫又是誰。

  蔚景徹底絕望,腳步停了下來。

  “想逃?”葉炫睨著她,開口。

  “葉統領,你就放了我吧!我不想死,我也不能死,我家裡還有病重的老母親,她就我一個兒子,如果我死了,就沒有人照顧她了,我雖然感染了瘟疫,但是,還沒死不是嗎?我可以吃藥,我可以治療,也不是一定就會死。你放我走,放我離開,我又不回營,大軍也不用擔心受我傳染,這樣也算兩全其美,好不好?”

  蔚景可憐兮兮地看著葉炫,滿眸乞求的目光。

  葉炫微微蹙了劍眉,默了一會兒,才沉聲道:“不行,軍令如山,我也是奉命行事!”

  “奉命?”蔚景低低一笑,聲音轉冷:“奉那個視人命如草芥的君王之命嗎?”

  葉炫一震,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眸光輕凝了幾許,朝她看過來。

  蔚景也並不為之所懼,站在幾步開外的地方,同樣回望著他。

  方法用盡,都無成效,她也不管不顧了。

  “這世上,因為出生的不同,人分三六九等,有人顯貴,有人低賤,但是,在生死面前,人人都是平等的,活著如此不易,每一個生命都值得尊重。就因為他是高高在上、掌握著生殺大權的帝王,就可以隨意一句話決定人的生死嗎?”

  蔚景一瞬不瞬地看著葉炫,眸光灼灼,言辭鑿鑿。

  葉炫瞳孔微微一斂,竟有些被她眼中的質問震住。

  “說什麼將我燒掉,才不會引起恐慌、動搖軍心。葉統領有沒有想過,越是這樣,越是會讓軍心大亂。特別是在現在這種非常時期,馬上就要經過瘟疫小鎮,誰能保證,除我之外,就再也不會有人感染上?見到我的下場,每個人都會想,如果是他們感染上了,是不是也會被活活燒死?本已草木皆兵,再這樣人心惶惶,葉統領是禁衛統領,也是曾經馳騁沙場的帥將,應該比我更清楚,此番心境下的將士們,戰斗力是會更強,還是會變弱?”

  葉炫一直沒有說話,只微微瞇著眸子,探究地看著她。

  樹大林密,陽光透過枝杈間的縫隙投下來,落在人的臉上、身上,斑斑駁駁一片。

  第一次,他在一個不起眼的小兵身上,看到了一身的風華。

  “你是誰?”終於,他沉聲開口。

  他不是第一次上戰場,也不是第一個跟兵士打交道。

  他很清楚,一個普通的火頭軍,是斷然說不出此番話來。

  就算道理會講,就算是人求生的本能,但,渾身上下傾散出來的那股氣質卻不是一個普通人可以擁有的。

  “我是小石頭。”蔚景篤定而言。

  葉炫眼波微動,自是知道對方不會輕易講出,也不強求,“小石頭,你說了那麼多,無非就是想要讓我放你離開。話雖在理,但是,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理,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原則,而葉炫的原則就是,君為臣綱,身為臣子,聽君命、執君旨,這是最起碼的本分。所以,今日,對不住了……”

  話音未落,人已是飛身而起。

  蔚景皺眉,“愚忠”二字還未出口,對方就已經翩然落在她的面前,長臂一撈,欲直接夾了她就走,卻在手臂剛勒在她的胸前時又驀地觸電一般將她放開。

  “你是女人?”他震驚地看著她。

  蔚景一驚,本能地後退兩步,戒備地看著他,生怕他下一步,會伸手撕了她臉上的人皮面具。

  “你到底是誰?”

  葉炫沉沉望進她的眼。

  蔚景微微一笑,“相逢何必曾相識,你又何必非要知道我是誰?”

  葉炫一震。

  蔚景垂眸,宛如蝶翼的長睫掩去眸中情緒。

  她故意丟了一個似是而非的答案,她就不信,活了二十多年,難道就沒一個認識的女人?朋友,親人總有個把吧。

  一陣山風吹過,林搖樹動,幾瓣落葉紛揚,一片正好落在蔚景的手臂上,蔚景伸手捻起,隨隨拿在指尖輾轉。

  她抬眸望向他,就看到他震驚的眉眼。

  這次輪到蔚景怔住,雖說她故意丟了那麼一句,想打感情牌,卻也沒有想到他會有如此大的反應。

  他死死盯著她,對,死死,那恨不得將她吞噬的眼神,讓她只想到這個詞。

  終究心虛,她略略別開眼,葉炫又看向她手中的葉子,胸腔微微震蕩。

  這時,忽然傳來急遽的馬蹄聲。

  馬蹄聲還未逼近,人聲卻已先急急響了起來。

  “小石頭呢?”

  葉炫一怔,蔚景臉色一白。

  是凌瀾。

  凌瀾來了。

  接著就聽到幾個兵士的聲音。

  “小石頭在林子裡小解,葉統領跟著一起去了。”

  再接著就聽到馬蹄聲停下,有人下馬朝林子而來的聲音。

  完了。

  他一過來,她就無處遁形了。

  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糾纏。

  跑。

  當腦子裡有這個想法的時候,腳已經邁開,她直直朝林子深處跑。

  很奇怪,這一次,葉炫沒有追她。

  她回頭,就看到他長身玉立在原來的地方,一動未動。

  因為背對著陽光,他的臉隱在一片暗影裡,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但是,可以確定的是,他在看著她,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當一身鎏金黑袍的男人身影驀地進入視線,她一驚,扭回頭,繼續往前跑。

  身後傳來兩個男人的聲音。

  “小石頭呢?”凌瀾急切的聲音。

  “走了。”葉炫淡然的聲音。

  “走了?皇上不是要燒了她嗎?”凌瀾更加急切的聲音。

  “人又沒死,或許還有救,所以,我放了她。”葉炫依舊淡然的聲音。

  蔚景心緒一動,邊跑邊回頭,正好遠遠地撞上凌瀾搜尋過來的目光。

  她呼吸一窒,下一瞬,就看到他眸光一斂,飛身而起,朝她而來,接著又看到葉炫同樣飛身而起。

  所不同的是,葉炫是攔在了他的前面。

  “相爺,終究是一條性命,放過她吧。”

  凌瀾一把將葉炫揮開,沉聲道:“就因為是一條性命,所以本相要救她。”

  葉炫踉蹌兩下穩住身子,下一瞬,又再次上前將凌瀾的手臂抓住。

  “請相爺把話說明白點。”

  凌瀾皺眉,一掌將葉炫落在他手臂上的手擊落,嘶聲吼道:“本相會醫,本相能治瘟疫,本相能救她,現在夠明白嗎?”

  葉炫一怔,凌瀾再次飛身而起。

  葉炫站在原地怔忡了一會兒,又驚覺過來不對。

  會醫是好事,能治瘟疫也是好事,能救她更是好事!

  可是,她是女兒身怎麼辦?她的身份怎麼辦?

  臉色大變,他腳尖一點,也飛身而起,朝兩人的方向趕去。

  沒命奔跑中的蔚景,回頭一看,竟然兩個男人都追她而來,心頭大駭,埋頭疾跑中,竟也沒注意到自己已經跑到一面斷崗的邊緣。

  等她意識過來,驚懼之下,想要緊急收住已邁出的腳,卻是已然太遲,腳下一空,她整個人直直栽了下去。

  身後傳來男人嘶吼的聲音:“小石頭——”

  驚駭的又何止是凌瀾一人?望著那抹瞬間跌落、瞬間消失的身影,葉炫嚇得連呼吸都忘了。

  腦子裡一空,心頭也是一空,視線所及之處,是夜逐寒衣發翻飛的身影,只見他縱身一躍,也頃刻消失在他的面前。

  什麼情況?

  葉炫有些亂,好亂。

  腳下未停,身形也未停。

  就在那個女子跌下去的地方,就在夜逐寒縱身跳下的地方,他,想也未想,同樣跳了下去。

  所有的事情就發生在一瞬間。

  偌大的山林,再無一人,頃刻之間只剩下死寂一片。

  ****************

  蔚景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瞼,幽幽醒轉。

  白雲藍天,陽光刺眼。

  她怔怔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想起發生了什麼。

  凌瀾跟葉炫在追她,她從陡峭的斷崗上滾了下來。

  心頭一驚,她翻身坐起,入眼一片蔥綠,卻並不見一個人影。

  看來,逃過了。

  終究逃過了。

  心中微微一松的同時,她抬頭,望了望天上的驕陽,時辰還早,看樣子,她也並未昏睡多長時間。

  身上的奇癢再次傳來,她咬牙忍著身上摔劃的疼痛,起身站起,快速尋找著四周是否有抗過敏的藥草。

  不知是老天憐她,還是她運氣太好,竟步子都沒有邁出一步,就在腳邊發現了可以抗過敏的荊芥,翠綠翠綠,長得極好。

  心中大喜,她連忙采過,用袖襟揩了揩葉片上的灰塵,就塞進嘴裡咀嚼了起來。

  過敏不像其他疾病,過敏來得快,只要及時用藥,去得也快。

  沒過多長時間,身上的紅斑就慢慢消退,奇癢也逐漸淡去。

  人整個人都輕松了下來,她環顧四周,開始找出去的路。

  回頭,望了望身後的斷崗,似乎覺得哪裡不對,她記得滾下來的時候,幾乎就是失重自由落體,說明斷崗非常陡峭,幾乎就是斷壁一般。

  可現在看看,其實坡度還好。

  自嘲一笑,這樣的坡度,竟然也能摔暈了過去,她是有多弱不禁風?

  沒有多想,口中都是荊芥腥苦的味道,難受得緊,見前面有條小山澗,就想著上前去漱漱口。

  澗水清澈無比,映著她清晰的容顏,臉上點點紅斑依舊,她想起那是她用朱砂點上去,恐出去嚇到別人,她連忙捧了水,一點一點將那些紅斑盡數洗掉。

  等她做完這一切准備起身,驟然發現,一漾一漾的水面上,除了她,還有一抹頎長的身影靜立身旁。

  她一驚,回頭,就看到男人輕輕笑開的眉眼。

  “小石頭,總算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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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5】我們在這裡

  她一驚,回頭,就看到男人輕輕笑開的眉眼。

  “小石頭,總算找到你了。”

  凌瀾。

  蔚景心頭一撞,腳下正踩在一塊石頭上,猛地一滑,整個人差點栽到水裡去,男人眼疾手快地上前,將她的手臂扶住。

  她更是大駭,身子的重心剛險險穩住,她就一把甩開男人的大手,戒備地往後退了兩步,腦中快速思忖著他的那句話。

  小石頭,總算找到你了。

  總算、找……

  意思是他剛剛才找到這裡是嗎?

  那麼,她食用荊芥,他有沒有發現,她用山澗的水洗去朱砂,他有沒有發現?

  “你的瘟疫……”男人吃驚地看著她,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你身上的紅斑怎麼都沒有了?”

  蔚景一怔。

  於是,她得出一個結論。

  他果然是剛來。

  果然是什麼都沒有看到。

  好險!

  幸虧沒將面皮撕下來洗,不然,就徹底完蛋。

  心頭微微一松,她便也釋然了。

  既然不知她是誰,她便可以繼續裝下去,再伺機離開。

  可是,很快,她又發現問題來了。

  怎樣圓過去?

  說自己也不知道,昏迷醒來,瘟疫和紅斑莫名其妙就好了?

  不行!

  哪有這麼玄乎的事情?如果是這樣,他肯定會強行探脈。

  說自己會醫,治療好了瘟疫?

  也不行!

  他也是醫者,很清楚瘟疫豈非片刻之間能完全痊愈的。

  那麼……

  “相爺先告訴我,為何會出現在這裡?我就告訴相爺為何紅斑沒有了。”心中主意已定,她暗暗攥了手心,為以防萬一,先探一下虛實再說。

  “怎麼?跟本相談條件?”男人揚眉,鳳眸深深,唇角一抹微弧淺淺。

  他轉身,走到邊上的一個大石邊,大手一撩袍角,坐了下來,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不知是山澗邊上濕滑不平的緣故,還是怎麼的,蔚景發現,他的腿似乎有一絲絲跛意。

  “相爺是不是也來監督我被焚燒的?”被他這樣看著,她渾身不自在,心裡面也瘮得慌,唯恐被他看出臉上的面皮,她便也不動聲色地走到他旁邊的一個大石邊坐了下來。

  這樣,兩個人就由面對面,變成了並排而坐,只是隔得稍稍有些距離。

  “不,本相是來救你的。”男人側首,繼續看著她。

  救她?

  蔚景心跳得厲害,卻不敢扭頭去看他,只得微低著腦袋:“相爺打算怎麼救?”

  “本相是醫者,自然是給你看病治療,不過,現在看來,你已經不需要了。”

  蔚景心跳更甚,略一計較,還是問出了盤踞在腦中的疑問。

  “相爺為何要救我?”

  她只是一介小兵,而且錦弦的旨意是將她燒了,錦弦是帝王,他是臣子,如葉炫所言,身為臣子,聽君命、執君旨,是最起碼的本分。他又怎麼會專程趕過來就是為了救她?

  男人垂眸默了片刻,似是在考慮,忽而又抬眸笑睨向她:“如果本相說,因為嘯影山莊的甜姑娘,小石頭信嗎?”

  蔚景呼吸一滯,愕然抬頭。

  嘯影山莊的甜姑娘?

  心頭狂跳中,她不由地側首看過去,就直直撞入男人漆黑如墨的深瞳,瞳裡眼波映著清澈的澗水,熒熒生輝,幾分深邃,幾分笑意,還有幾分她看不懂的情愫輕漾。

  她心尖一抖,別過眼,吶吶道:“相爺的話我沒甚聽明白,這跟甜姑娘有何關系?”

  “因為甜姑娘是本相認識的一個故人,本相很久沒有她的消息了,而你,正好給本相帶來了她的消息,所以,你也算是跟本相有緣,本相會醫,卻並不以此為生,也鮮少救人,只救有緣人,於是,本相就來了。”

  男人侃侃而談,說得隨意,蔚景又看了他一眼,見其眼角眉梢,笑意連連,一時不知他是開玩笑,還是果如其言。

  “相爺就為了一個有緣人,不惜違抗聖上旨意嗎?”

  蔚景亦是勾了唇角,側首,專注地望進他的眼睛。

  她的確單純,卻不是傻子。

  這次輪到凌瀾別過視線,低低一笑,他看向身前的山澗,道:“你非要將事情問得如此清楚明白嗎?本相想要將自己說得偉大,說得冠冕堂皇一點都不行。好吧,實話跟你說吧,救你,本相有兩個原因。”

  蔚景一怔,繼續看著他。

  而他依舊看著前面。

  “其一,穩定軍心。現在是非常時期,人心惶惶,而你染上瘟疫,遭遇火焚,這無疑讓眾將士寒心,繼而人人自危。試想,如果,本相醫好了你的瘟疫,豈不是給他們注了一劑強心藥,他們覺得瘟疫並不可怕,就算染上也會被治好,如此一來,就沒有了後顧之憂,從而軍心大振。”

  蔚景沒有說話,只沉默地聽著,這個道理她自然是懂,不久前,她還跟葉炫講過。

  “其二嘛,自然是關系本相的仕途,若醫治好你的瘟疫,本相不僅在軍中威望大增,皇上也定然會另眼相看,如此一來,他又怎會怪罪本相違背旨意?”

  果然還是那個心思縝密、權衡利弊、沉穩腹黑之人!

  蔚景彎了彎唇:“相爺就那麼肯定能醫好我的瘟疫?”

  “當然!”男人轉過頭,再度看著她,唇角勾起一抹動人淺笑道:“本相對自己的醫術有信心!也同樣相信小石頭一定福大命大,不會那麼輕易就一命嗚呼!”

  蔚景一怔。

  這話說得……

  或許並未深意,可終是做賊心虛,蔚景怎麼聽,怎麼覺得意有所指?

  再次攥了手心,她不動聲色別過眼,順著他的話笑道:“小石頭的確不會那麼輕易就死掉。”

  “說吧,說實話!”

  男人忽然斂了唇邊笑容。

  蔚景心口一縮,“什麼?”

  “說你的瘟疫怎麼好的?紅斑怎麼沒有的?”

  哦,原來是回到了最初的問題。

  一顆心大起大落。

  這個問題她方才已經想好了答案。

  抿了抿唇,她略帶試探地開口:“相爺能答應我聽完以後,不治我的罪嗎?”

  男人深凝著她,忽然,哈哈朗聲一笑,似是被她的話愉悅到了。

  “小石頭啊小石頭,你是不是太貪心了一點呢?你難道沒有發現,自始至終,本相問你的一個問題,你都沒有回答,還不停地跟本相提條件,讓本相回答你的問題。”

  “相爺就說答應不答應吧?”蔚景不悅地嘴巴一撇。

  撇完,她就後悔了,因為是本能動作,也沒有多想,撇完她才意識到,這個動作對於一個男兵士來說,太娘了,所幸,男人也沒甚注意。

  “好吧,你先說說看!”

  “相爺要先保證不怪罪!”

  “看,又來了,”男人卻也不惱,低低笑:“好,本相答應你,不怪罪,說吧。”

  蔚景這才敢將早已想好的說辭說出來。

  “因為我本來就沒有得瘟疫。”

  “沒有得瘟疫?那你……”男人言語中似乎有些震驚,可是面色卻未見一分改變,甚至連眼波都沒動一下。

  蔚景沒有看他,自是沒注意到這些,聞見他問,便又接著道:“紅斑是我故意弄的,我不想去打仗,我想回家,家裡就只有一個臥病在床的老母親,沒有人照顧,我要回去照顧她。所以,才故意讓自己做出瘟疫的症狀,想讓他們將我趕出軍營。誰知道,皇上竟是要將我給燒了。”

  “原來是這樣!”男人鄭重其事地點頭,一本正經道:“百事孝為先,聽起來,倒似乎情有可原!”

  蔚景眸光一亮:“那相爺會放我走嗎?”

  “當然不會!”男人想都未想,

  斷然回絕,口氣篤定霸道。

  見蔚景一喜又一凝的表情,男人鳳眸中掠過一抹促狹:“雖說百事孝為先,但是,軍中戰士哪一個不是父母養的,若每人都像你一樣,這仗還打不打?先有大家才有小家,若國將不國,那勢必會家不成家。”

  “所以呢?”蔚景面色黯然,難掩心中失落。

  “所以,本相會將你帶回去,繼續做你的火頭軍。當然,你放心,你設計逃跑一事,本相會替你隱瞞下去,你只需要乖乖聽本相的話,與本相統一口徑,就說,本相醫好了你的瘟疫就可以了,本相保你無恙!”

  好一個不勞而獲、便宜占盡的計策。

  蔚景心中不悅,卻也無奈,低著頭悶聲不響。

  男人看了她一眼,唇角幾不可察地一勾,躬身,撩開袍角,緩緩將右腳的褲管卷起。

  “會包扎嗎?”

  蔚景一愣,怔怔抬眸,朝他看過去,就看到他小腿上面殷紅一片,似是被什麼東西傷到,皮肉外翻。

  蔚景瞳孔一斂,搖了搖頭:“不會。”

  她不能在他面前暴露會醫。

  男人卻也不以為意,淡聲道:“你連包扎都不會,又是用什麼辦法讓自己做出瘟疫的假象,難道不是用的藥理嗎?”

  蔚景心頭一跳。

  這個男人真真心細如針,一絲疑問都不放過。

  這個問題,她還真沒想過。

  “我一個小小的火頭軍,懂什麼醫理?那些紅斑都是用朱砂畫的,方才你過來的時候也看到了,我正在洗臉不是嗎?身上的也都洗掉了。”

  “哦~”男人點了點頭,尾音拖得極長,似是不信,又似是恍然大悟。

  蔚景心跳得厲害。

  所幸,男人也沒有繼續深問下去,大手緩緩將褲管放了下來,“算了,手頭也沒有藥,回去再包扎。”

  看著那白色的褲管一大截都被鮮血染紅,蔚景眼睫輕顫,沒有吭聲,心裡卻忍不住嘀咕道,明明袖中有金瘡藥,她記得那種精致的小瓷瓶他可是隨身攜帶的,當然,她不能說,她想,他故意矯情,肯定是有他的目的。

  果然,男人從石頭上起身,朝她伸出手臂:“過來,本相為了尋你,腳都受傷了,來扶著本相。我們得趕快上去才行,回營晚了,恐又生出什麼糾復來。”

  蔚景未動。

  “怎麼?不願意?本相不追究你設計當逃兵一事,還為了尋你受傷,你就……”

  他的話沒有說完,蔚景已沉著臉走了過去。

  印象中,他是一個惜字如金的人,幾時變得如此聒噪?

  並不是她不願意扶他,而是,她真的怕。

  怕被他識了出來。

  她小心翼翼地攙上他的胳膊,下一瞬卻又被男人抽開,他直接毫不客氣地將手臂橫在了她的肩上。

  他很高大,她很嬌小。

  如此動作,讓男人整個人的重量都傾軋在她的肩上。

  蔚景咬牙,沒有吭聲。

  “走,那邊。”男人指了指一個方向。

  兩人挨得如此近,男人手臂的溫度透衫傳遞在她的肩上,她甚至清晰地感覺到,他熟悉清新的氣息就噴灑在她的額頭。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似乎,無論他怎麼喬裝,是夜逐寒也好,是夜逐曦也罷,她都能一眼將他認出來。

  而他,似乎總也認不出來她。

  第一次她易成弄兒,他沒認出她,甚至還傷了她;第二次,在皇宮石林,他將她當做鶩顏,棄她帶鈴鐺離開,她被錦弦的禁衛所擒;第三次,在殷大夫後院的洞裡,她眼睛復明,他同樣也未發現;還有這次……

  當然,這次不一樣,這次,她做足了文章。

  以前那麼多次,她在他面前晃,他的眼裡都沒她,都沒將她認出來,這次,她如此滴水不漏,他又怎會識出她來?

  甚好。

  如此甚好。

  這正是她希望的,對吧?

  ****************

  樹林裡,幾個兵士正在焦急地找尋著。

  “相爺,相爺……”

  “葉統領……”

  一聲聲呼喚響徹林梢。

  “整個林子都找遍了,都沒一個人影,你們說,不會出了鬼打牆吧?不然,怎麼三個大活人,就這樣憑空消失了?”

  “喂,大白天的,嚇唬誰呢?”

  “不然,解釋不通啊,我們明明看到小石頭進這裡面來的,葉統領跟著,後來,相爺來了,也是進了裡面,根本就沒有出去不是嗎?現在我們將整個林子都找遍了,都沒看到人。不是遇到鬼了,難道他們會遁術不成?”

  幾人正你一言我一語,忽然一個人影入了山林,其中一人看到,驚喜叫道:“看,葉統領,葉統領在那裡。”

  幾人循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男人緩緩走來,頭發有些凌亂,身上的袍子也有幾處被鉤掛成碎片,臉色黯然。

  幾人連忙迎了上去:“葉統領,你可出現了,我們找了很久,都嚇死了。對了,相爺跟小石頭呢?”

  葉炫抬眸,面無表情地看了幾人一眼,還未回答,就驀地聽到遠處傳來男人低醇的嗓音。

  “我們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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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7
發表於 2017-12-8 09:32:29 |只看該作者
【226】我有說蔚景嗎?

  葉炫抬眸,面無表情地看了幾人一眼,還未回答,就驀地聽到遠處傳來男人低醇的嗓音。

  “我們在這裡!”

  幾人一怔,皆循聲望去,只見密林那頭,一高大一嬌小兩個男人的身影相邀著緩緩朝他們的方向走過來。

  相邀?

  葉炫瞳孔一斂,變了臉色,其余幾人也是錯愕得說不出話來。

  可不就是相邀,他們挺拔偉岸的相爺正倚靠在小石頭瘦弱的肩上。

  怎麼回事?

  小石頭不是得瘟疫了嗎?

  怎麼現在看來,反而像是他們的相爺不舒服?

  葉炫更是眸光緊緊,一瞬不瞬地盯著蔚景。

  蔚景咬牙,扶著凌瀾,一步一步吃力地往前走著,一個抬眸的瞬間,忽然撞上葉炫看過來的眼神,她一驚,這才想起大事不妙。

  竟將葉炫已經知道她是女人的事兒給忘了。

  完了。

  凌瀾這關好不容易蒙混過去,葉炫這邊怎麼辦?而且這人死腦筋,對錦弦忠心耿耿,如果,他跟錦弦說了怎麼辦?

  思忖間,已行至幾人的面前,幾個兵士見到她走近,都本能地後退了兩步,可看到她已經無恙的時候,又都停了下來,疑惑地看著她和凌瀾。

  葉炫自始至終都站在原地未動。也就是這時,蔚景才看到他似乎也受了傷,臉上有劃痕,衣袍也破碎不堪,就那樣站在那裡看著她。

  氣氛有些詭異。

  幾個兵士看著她跟凌瀾,凌瀾凝著葉炫,葉炫又盯著她。

  蔚景心裡有些發毛,生怕葉炫忽然開口說她是女的,那她在凌瀾面前所有的努力都會白費。

  好在葉炫只是眸色深深地看著她,並未多響。

  倒是身邊的男人最先開了口:“本相將小石頭的瘟疫醫好了,回營吧,出來這麼久,皇上該要擔心了。”

  凌瀾輕描淡寫地說完,就拾步朝林外的方向走,雖說蔚景是支撐著他,可步子卻基本上受他控制,於是就被帶著一起往前走。

  不行,得找個機會跟葉炫求個情才好,讓他不要將她是女人的身份說出去,只是那個一根筋的木頭,不知會不會同意?

  經過葉炫的身邊,衣袂輕擦的瞬間,不知怎的,竟是碰上了他的手臂,下意識地垂眸望去,就看到他緊緊攥起的拳頭。

  拳頭?蔚景心裡一咯登,不知道他為何是這樣反應,不由地抬起眼梢睨了他一眼,只看到他眸底一片復雜深沉。

  這樣的眼神……

  她微微怔忡,肩上驟然一重,猝不及防的她腳下一軟,差點被壓倒,強自站穩,她將目光從葉炫的身上移開,看向身側驟然給她施壓的男人,卻見男人並未有任何異樣,面沉如水,目光平視前方,只是刀削一般的下顎,似乎繃得有些緊。

  蔚景皺眉,心裡直想罵人。

  她不是沒見過他受傷,比這嚴重十倍的她都見過,當時也沒見他如此,如今只是一條腿傷了,竟像是病入膏肓一樣,將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她身上。

  分明是故意的。

  不是借機表現自己為救她所做出的犧牲,就是借機報復她給他早膳用樹葉跟白水。

  心中氣苦,卻發作不得。

  終於出了林子,葉炫跟幾個兵士也跟在後面出來。

  山道上,馬車在,凌瀾的馬兒也在。

  “本相腳傷了,就跟小石頭一起坐馬車吧!”凌瀾一邊說,一邊毫不客氣地夾著蔚景往馬車邊走。

  毫不誇張,真的是夾,明明是她扶他,她卻感覺到自己被提得腳都幾乎要離地了。

  她就不明白了,這腳傷跟坐馬車和騎馬有什麼關系?馬車是坐,馬兒不是也是坐,又不需要用腳。

  想著在狹小的空間裡,兩人得單獨面對很長時間,她的心裡一百二十個不願意。

  以防出現什麼紕漏,得想法子拒絕才行,腦中快速思忖,還未及開口,倒是一直沉默不語的葉炫出了聲。

  “雖然相爺妙手回春,將小石頭的瘟疫醫好了,但是,來時小石頭還是染著的,恐馬車上有什麼殘留感染到相爺,還是請相爺單獨騎馬的好。”

  太好了。

  這是蔚景第二次覺得葉炫的聲音聽上去如同天籟。

  與此同時,她也隱隱生出一種感覺,葉炫是故意的。

  如果葉炫故意支開凌瀾,那麼,就說明,他在掩護她,不讓凌瀾識破她的女兒身,由此可見,他應該不會將她是女人的身份暴露出來。

  這般一想,心裡稍稍安定,她朝葉炫投去感激的一覬,葉炫眸光微微一斂,別過眼。

  睨著他的反應,蔚景心裡更加肯定了這點。

  也第一次覺得,這個男人似乎並不是面上所表現出來的那般冷情和鐵石心腸。看來,她先前跟他講的那些道理以及裝可憐起到了效果。

  凌瀾聞聽葉炫所言後,果然將手臂從她的肩上拿開了,她心中一喜,見他舉步走開,雖有些跛,卻並未讓她攙。

  她以為他是走向馬兒,卻不料,他竟是徑直走到葉炫的面前。

  她一怔,葉炫也是面色一滯,卻又見其只是微微一笑道:“還是葉統領心細,以防萬一,馬車的確不能乘了,不然,本相可能會被感染到,小石頭好不容易給治愈了,也可能會再次染上,若是那樣,豈不是前功盡棄了。所以,還是將馬車的車廂棄掉,小石頭就隨本相騎馬吧。”

  說完,也未等葉炫做出回應,就越過他的身邊,去前面牽了自己的馬過來。

  蔚景滿頭黑線。

  對她來說,共騎一馬還不如共乘一車呢,車裡雖空間狹小,至少有空間,這共騎一馬,她怎麼坐,坐他前面,他只要一攬她腰,就知道她是女人吧,坐他後面,她的前胸貼著他的後背,稍稍一個碰撞,豈不是也得暴露了出來?

  不行,不能同騎。

  “多謝相爺和葉統領關心,我還是坐馬車吧,畢竟我的瘟疫才剛好,會不會傳染給人,也不確定,還是防患於未然的好。另外,我聽說,感染瘟疫的人就像是得天花水痘一樣,只要治愈,就絕對不會再染上,所以,我坐馬車應該安全。”

  一邊說,她一邊睨著兩人反應,清晰地看到葉炫面色微微一松,凌瀾眸光略略一斂。

  她說得是實情,醫書上有記載,雖說瘟疫極難治愈,但是,一旦治愈,就絕對不會對同種瘟疫再犯。

  凌瀾是醫者,不會不知道這些,只能說明一點,他故意的,欺負人家葉炫不懂醫不知道。

  既然是故意的,那他就一定有自己的動機,肯定是他已經看出了什麼端倪在懷疑她,想借機試探。

  所以,她更不能與他一起。

  她以為凌瀾又會找什麼其他的理由來駁回她的話,雖說他不是話多之人,卻一定是關鍵時候,一句話能將人堵死的人,她早已見識過無數次,她以為這次也不例外。

  出乎意料的,竟沒有,他僅僅是在聽到她說那番話的時候,眸光斂了斂,其余倒是沒甚反應,然後說:“好!”便翻身上馬,走在了前面。

  一顆高懸的心終於落了下來,蔚景對著葉炫深深一鞠,轉身上了馬車。

  她想,她的意思,他懂。

  葉炫兀自站在原地微微失了神,直到其他幾個兵士坐在了馬車的車駕上喊他,他才回神飛身躍了上來。

  馬蹄噠噠響起,一行人往下山的方向而去。

  **

  蔚景的回歸讓整個大軍都轟動了。

  頃刻之間,所有人都知道了,她得了瘟疫,被右相夜逐寒給治好了。

  於是,如凌瀾所講,果然,他的威望大增,走到哪兒哪兒都是頌揚他的醫術,帝王錦弦也龍顏大悅,說回朝以後,會對他論功行賞。

  蔚景不知道他跟葉炫是怎樣跟錦弦稟報的,錦弦竟也沒有起疑。

  大概是想將戲演得更像那麼回事,凌瀾還讓人單獨給她搭了一個營帳,說是,雖已痊愈,卻要隔開觀察愈後情況。

  她也樂於接受,畢竟一個女人,混在一堆男人裡睡覺,多少有些不方便,如此一來,正好解了她的煩惱。

  她依舊在火頭軍裡做事。

  晚膳她依舊給人送

  食盒。

  也不知是真湊巧,還是有人安排,管事的竟然讓她送的是凌瀾跟葉炫的。

  送葉炫的正好,她要跟人家道聲謝謝,可送凌瀾的……

  不情願也得送不是。

  想著反正有大蒜,凌瀾也不會吃的,所以,她先送的葉炫的。

  她進去的時候,葉炫一人站在營帳的窗邊,不知在想什麼,帳內一盞燭火搖曳。

  “葉統領,晚膳送來了。”她提著食盒走到桌案邊放下。

  葉炫回頭看著她。

  一聲不吭,就沉默地看著她,一瞬不瞬。

  她原本想跟他說謝謝的,被他這樣一看,看得心裡直發毛,因為,借著燭火,她清晰地看到他的眸子裡裹著火熱。

  火熱?

  天,怎麼這種眼神?

  難道就因為知道她是個女的,所以……

  他不應該是那種男人吧?

  正有些惶然,卻又驀地瞧見他舉步朝她走過來,一邊走,一邊凝著她不放,眸光映著燭火,每一下閃爍都是復雜和激烈。

  蔚景一驚,心裡更是嚇得不行,連忙對他鞠了個身告退,就倉皇往外走。

  “葉子,”身後傳來葉炫黯啞微嘶的聲音,蔚景一怔,腳下未停、慌不擇路中,竟直直撞在自營帳外進來的一個人身上。

  鼻梁撞上對方的胸口,她痛得瞳孔一斂,腳下也後退了兩步,才穩住自己。

  “怎麼冒冒失失的,走路也不看路嗎?”

  男人低沉的聲音響起,語氣明顯帶著不悅和責怪,蔚景一震,真是冤家路窄啊,竟又是凌瀾。

  抬手捂著痛得都要木掉的鼻子,她沒有吭聲,忽然想起,方才葉炫好像說什麼葉子。

  顯然,進帳的凌瀾也聽到了,當即就問出了心中疑問:“對了,葉統領方才說什麼葉子?”

  葉炫眸光微微一閃,“哦”了一聲,笑道:“沒什麼,就是聽說早膳的時候,小石頭給相爺送的是葉子和白開水,所以,我在問小石頭,不會我這個食盒裡面也裝的是葉子吧?”

  蔚景怔了怔,這是什麼跟什麼。

  雖然她聽得有些懵,但是,有一點她敢肯定,葉炫在說謊,顯然,平素不是一個會撒謊的人,以致於說點假話,臉頰就泛紅。

  “相爺,有事嗎?”葉炫一邊說,一邊打開食盒,將裡面的飯菜一一端出來。

  “哦,本相過來,就是想跟你討論一下大軍行進的事,”凌瀾舉步走過去,忽然又想起什麼,腳步一頓,回頭看向蔚景:“本相的晚膳送去營帳了嗎?”

  蔚景還在想“葉子”一事,驟聞男人發問,才怔怔回神,捂著鼻子搖了搖頭,甕聲甕氣道:“還沒有。”

  凌瀾眼波微微一動,斥道:“那還不趕快去送?”

  “是!這就馬上去!”如同大赦,蔚景疾步而出。

  蔚景回到火頭軍大營提了食盒送去凌瀾營帳的時候,營帳裡沒有人。

  她想,可能還在跟葉炫商量軍事。

  反正晚膳還是有蒜的,他不會吃,不用擔心涼掉了。

  今日發生的事太多,她不想處心積慮給他弄無蒜的,怕引起他的懷疑。

  反正今日早膳他剛用過了米粥,稍稍餓上兩頓沒有關系,前面三日,他粒米未沾也過來了不是嗎?

  將食盒放在桌上,她退了出來。

  ****************

  夜色蒼茫

  營地外,小溪旁

  凌瀾迎風而立,空氣中驟然一股異流,隨著一陣衣袂簌簌的聲響,一個黑影翩然落在他的身後。

  黑衣黑褲黑紗掩面,隱在一片黑暗裡,幾乎沒有存在感。

  凌瀾環顧了一下左右,轉過身,鳳眸略帶促狹地看著來人。

  “葉子?原來你在他面前叫葉子,不錯,竟然都跟人家姓上一個姓了。”

  來人黑紗下的面色微微一白,冷聲道:“你約我來,就是跟我說這些的?”

  “當然不是!我是想告訴你,我尊敬的姐夫大人,將別人當成你了,你想個辦法讓他知道不是。”

  來人眼簾顫了顫,清麗水眸中同樣浮起一抹促狹:“當成我便當成我,我不在意。”

  “不在意?”凌瀾低低一笑:“那今日是誰在見他跳下斷崗,也不惜現身跟著跳下去的?”

  來人面色再次一滯,矢口否認道:“我是因為見你這個瘋子跳下去了,想要救你。”

  “是嗎?”凌瀾挑眉,鳳眸含笑。

  “當然!”來人眸光微閃,語氣篤定。

  “好,就算你是為了我,那你就一點都不擔心,他真的喜歡上別人?”

  來人輕笑:“不擔心。何況,有你在,需要我擔心嗎?你會讓除你以外的男人覬覦蔚景?”

  這次輪到凌瀾臉色一白:“我有說蔚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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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8
發表於 2017-12-8 09:32:45 |只看該作者
【227】用欣喜若狂,她也並不覺為過

  這次輪到凌瀾臉色一白:“我有說蔚景嗎?”

  來人瞟了他一眼,“你是沒說,但是,我有眼睛。”

  其實,這幾日,她一直跟在大軍的後面,確切的說,是跟著這個男人,今日下午也不例外。

  密林裡,他跟葉炫的糾纏,她自是看在眼裡,還有那個叫小石頭的小兵栽下斷崗之後,他跟葉炫那般奮不顧身的縱身一躍,她也看得真切。

  是的,如這個男人所說,她也跟著跳了下去。

  當時什麼也沒想,所有人所有事,似乎都在腦後,就這樣不計後果地跳了下去。

  事後她想想,自己都難以相信。

  熱血不屬於她,瘋狂不屬於她,不顧一切更不屬於她。

  如果非是要給自己的行為找個解釋,那就是如她所說,因為看到這個瘋子跳下去了,她想救他。

  雖然,事實上,她沒救到他,而是救了葉炫。

  與其說那是一個斷崗,倒不如說是一個峭壁。

  真的又高又陡。

  她,凌瀾,葉炫都是有功夫的人,全部都受了傷。

  她的傷最輕,因為她落在了葉炫的身上,而葉炫是因為頭撞到了一個大石,所以昏迷了過去。

  凌瀾的傷是為了救小石頭所致。

  小石頭一絲武功的底子都沒有,如果不是凌瀾先墜下去,接住了滾落的她,她絕對不是僅僅摔暈過去這般簡單,必死無疑。

  也就是看到這一幕,她才懷疑,小石頭是蔚景。

  她不是熱血之人,她的這個弟弟又何嘗是?

  能讓他如此拼死相救的人,這世上,只有蔚景一個。

  後來,他的舉措,更加讓她肯定了這個認知。

  因為滾落中的碰撞摩擦,小石頭臉上的面皮一角脫落,他竟然還趁她昏迷之際,小心翼翼地將其貼好。

  因為當時葉炫昏迷,她也是急得不行,她這個弟弟反而很冷靜,他會醫,他探了葉炫的脈搏,說沒性命之憂,只是昏迷,她才微微松了一口氣。

  他讓她等在那裡,看好昏迷的葉炫和小石頭,他去采藥。

  很快,他回來了,給了她可以讓葉炫慢慢蘇醒的藥草,然後,抱起小石頭就走。

  她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就問他,他說,他找到了抗過敏的荊芥,剛好那裡也是一個小山坡。

  她永遠也忘不了,他說這句話時眸子裡的光亮,就像是有一顆一顆的星子落入。

  當時,她不是很明白,他最後一句話的意思,既然找到了荊芥,為何不摘回來給小石頭服用?還有,跟小山坡有什麼關系?

  想了好久,她才明白過來這個男人的用心良苦。

  原來,他是要讓各自的身份繼續維持下去,小石頭還是小石頭,右相還是右相,小石頭並未暴露,小石頭是自己救的自己。

  或許,這是最好的做法,這世上有太多的無奈和身不由已,換個方式相處,或許可以將傷害降到最小。

  譬如她跟葉炫。

  她有她的使命,他有他的原則,他們永遠都不可能在一起,所以,今日崖下用藥草將他救醒之前,她再一次選擇了逃避。

  她想,少一些交集,就會少一些沉淪,少一些沉淪,日後,刀劍相向的那一天,她也不至於心軟或者痛苦。

  緩緩收回思緒,她輕凝了目光,看向面前的這個弟弟。

  “葉子?原來你在他面前叫葉子,不錯,竟然都跟人家姓上一個姓了。”

  “當然不是!我是想告訴你,我尊敬的姐夫大人,將別人當成你了,你想個辦法讓他知道不是。”

  二十年來,他第一次這樣跟她說話。

  她也第一次感覺到,他們是姐弟,有著脈脈溫情、可以開玩笑調侃的姐弟。

  秘密碰頭在一起,不是討論接下來的計劃,也不是商量對外的計策,不是設局,不是謀劃,不是總也想不完的算計,只是單純地說一個對普通人來說很尋常,對他們來說卻很奢侈的話題。

  她知道,他是開心的。

  開心這個詞或許過於簡單,用欣喜若狂,她也並不覺為過,而這一切狂喜激動,都是因為一個失而復得的女人。

  或許就是因為曾經失去,才深知得到的不易,所以才會變得謹慎,變得小心翼翼。

  小石頭是蔚景,卻又不是蔚景,小石頭只是小石頭,這樣的方式相處,讓她沒了蔚景的排斥,而這樣的方式相處,他依舊可以像蔚景一樣守護。

  他是智者。

  與他相比,她這個姐姐終是懦弱許多。

  她跟葉炫都逃不過肩上的責任,他跟蔚景又何嘗逃得過?

  這一生的宿命注定他們會相愛相殺。

  這個道理她懂,所以她一直逃避。

  他又何嘗不懂?可他依舊勇敢。

  面對這樣的他,她還能說什麼呢?

  曾經那些反對、阻止、恨鐵不成鋼的話,她再也說不出口。

  “凌瀾,你是怎麼知道小石頭是蔚景的?”

  既然跟隨著一起跳下斷崗,說明在看到小石頭的面皮之前,他就已經知道她是蔚景了。

  凌瀾怔了怔,沒有正面回答,只微微一笑道:“終是我遲鈍,差點再次錯過了。”

  其實,他應該早就發現的,一個火頭軍的小兵在他堂堂一個相爺面前,行為怎會如此怪異?

  但是真正讓他懷疑的是,關於她所說的那個嘯影山莊甜姑娘的傳聞。

  雖說他不了解影君傲,但是,有一點他卻堅信,影君傲對這個女人的愛。

  試問,一個用生命愛著她的男人,又怎會讓她拋頭露面去開鋪贈藥?就算戴著面紗又如何,終究是危險至極。

  所以,只能說明一點,小石頭在撒謊。

  而這個謊言的受益者是他,因為他從中得到了一個信息,現在的皇后是假的。

  連錦弦都不知道的事情,一個小小的火頭軍怎麼會知道?

  他將整個事情理了理,上下一想,就很確定了她是蔚景。

  她不敢抬頭看他,那夜就在現在的這個小溪邊,他准備去追皇后,她緊急喊相爺,她用樹葉跟白水給他做早膳,她故意說,正好有沒有放蒜的白粥.......

  一切的一切,只有她,只有蔚景。

  這一些是他去鎮上買石灰的路上想的,然後,回來聽說,她得了瘟疫,他就更加確定無疑。

  她對紫草過敏,而他給皇後的膳食裡放了紫草,而皇後的午膳是她送的。

  他差點再一次害死了她,所幸,一切都來得及。

  不然,他不敢想。

  “是不是你們男人,都是這麼遲鈍的?”鶩顏看著身前小溪潺潺的水流,幽幽問道。

  凌瀾回過神,怔了怔,唇角一勾:“這個問題,你應該去問那個天下第一遲鈍的男人,反正我充其量沒認出蔚景,卻絕對不會將別的女人當做蔚景。”

  凌瀾說完,就發現不對了,好像似乎他前幾日就將現在某個營帳裡的尊貴娘娘當成了蔚景,然後,見對方自始至終瞧都不瞧他一眼,還以為她決絕至此,為了博取她的一絲心疼,他甚至幾日不吃,還弄腫了自己的牙齒,就是想要讓她的目光能夠稍稍在他的身上停佇。

  卻原來,表錯了情。

  當然,這些沒人知道。

  鶩顏瞟了他一眼:“你應該慶幸,幸虧那個男人的遲鈍天下第一,若不是將蔚景當成了我,你想,依照他那個榆木腦袋,會替蔚景隱瞞她的女人身份?早不知幾時就稟報給錦弦了。”

  凌瀾怔了怔,這方面他不是沒想過,只是……

  低低一笑,他轉眸看向鶩顏:“你這話是不是承認那個遲鈍的木頭對你情有獨鍾?”

  情有獨鍾……這個詞。

  鶩顏臉頰一熱,好在夜黑,又戴著面紗,倒也不窘迫,鼻子裡發生一聲輕嗤,她搖搖頭:“什麼情有獨鍾?他是愧疚,因為‘醉紅顏’一事,他對不起我。”

  鶩顏說完,見凌瀾睨著她,才驀地驚覺過來,

  自己提了一個更尷尬的話題。

  醉紅顏只對非完璧之身的女人有用,所以……

  面上一窘,她轉眸看了看左右,道:“夜已深,你在外逗留太久也不好,回去吧,我走了。”

  話落,轉身就走,走了兩步又頓住,回頭:“既然小石頭是蔚景,那麼,現在的皇后是誰?”

  凌瀾微微瞇了眸子:“這個我正在查。”

  **************** *****************

  一般情況下,將食盒送進營帳,都是半個時辰後,再去取回。

  蔚景拖了又拖,挨了又挨,最終見夜已深,若再不去取,恐人都要睡了,沒辦法,她才來到凌瀾的營帳。

  帳內依舊亮著燭火,蔚景在帳外靜默了片刻,才試探地喊了一聲:“相爺!”

  “進來!”男人低沉的嗓音響起。

  蔚景低著頭躬身而入,“我是來取食盒的。”

  男人正坐在燈下包扎腿上的傷口,一大截褲管卷得老高,大手執著一個小瓷瓶均勻的將藥粉灑在皮肉外翻的傷口上,見她進來,也沒抬眼,依舊專注著自己手上的動作。

  目光觸及到男人腿上的那一塊殷紅,蔚景眼簾微微一顫,默然上前,伸手提過置放在桌案上的食盒。

  沉甸甸的分量入手,男人果然是沒吃。

  擰了食盒略略頷了一下身子,算是行禮,她剛准備轉身退出,就驀地聽到男人的聲音響起:“等等!”

  蔚景一怔,頓住腳步,回頭。

  男人朝她招了招手:“過來!”

  又是一副大爺的霸道模樣。

  蔚景眉心微微一攏,躬身道:“不知相爺有何吩咐?”

  “本相讓你過來!”略沉的聲音裡明顯帶著一絲不悅。

  蔚景眼簾又顫了顫,過去是什麼意思?原本兩人就隔得不遠,他在矮案的那邊,她在矮案的這邊,再過去還怎麼過去?難道越過矮案,到他那邊去不成?

  不明其意,她索性低著頭站在那裡未動。

  一聲輕響,男人將手中的瓷瓶放在案上,起身站起,繞過矮案,直接走到她的身邊。

  蔚景一驚,不知他意欲何為,心頭狂跳中,男人已在她的面前站定。

  一步之遙,或者一步都沒有,她低著頭,看到男人銀線雲頭靴跟她的鞋尖不過咫尺。

  很壓迫的距離,她緊緊攥住手中的食盒。

  “抬起頭!”男人略帶命令的口氣響在她的頭頂。

  完了。

  蔚景呼吸一窒,這個男人不會發現了她的面皮吧?

  不想欲蓋彌彰,心下強自鎮定,她緩緩抬起頭。

  因為身高的關系,她平視過去,只能看到男人下巴那裡,想要看到男人面上的表情和眸中的情緒,她必須微微揚著腦袋才行。

  頭皮一硬,她仰臉朝他看去,就驀地撞上他凝著她的深瞳,漆黑如墨、深邃似海,就像是有著颶風的漩渦,讓人看上一眼,便能淹溺。

  蔚景心尖一抖,正欲將視線撇開,鼻梁卻是驀地一熱,男人溫熱干燥的指腹就捏上了她的鼻骨。

  她痛得瞳孔一斂,輕“呲”了一聲。

  “還好,沒斷。”男人略帶揶揄的聲音噴薄在她的面門上。

  沒斷?還好?雖說是她未看路,撞了上去,但畢竟是撞在他身上的不是嗎?她的鼻梁都腫了,他卻還在這裡一副幸災樂禍的口氣。

  換做尋常,她早拿話回了他,如今不行,這樣的相處太壓抑了,也太危險,她得趕快撤才行。

  “多謝相爺關心,我沒事,夜已深,若相爺沒有其他吩咐,我就先告退了。”

  男人也不執著,將手自她鼻梁上拿開,“嗯”了一聲,伸手自袖中掏出一個小瓷瓶遞到她面前,“這是專治跌打扭傷的藥,你睡覺前敷在鼻梁上,可消腫去痛。”

  蔚景垂眸。

  又見精致小瓷瓶。

  心裡的滋味卻有些不明,原來還以為,他只會將這些小瓷瓶給她,原來,隨便誰,他都會給。

  抿唇默了片刻,她伸手,將小瓷瓶接過,道了聲謝謝,正欲再告退,卻又聞男人的聲音響起:“順便腰上也敷一敷。”

  腰上?蔚景一愣,男人又接著道:“早上,本相出手重了些。”

  早上?蔚景想了想,才明白過來,他說的是,早膳她用樹葉跟白水將他引到火頭軍營地的事,她在門口,他直接用內力將她裹進去,摔在地上。

  虧他還記得,心裡咬牙切齒,面上卻是微微一笑:“沒事,多謝相爺!”

  “很喜歡甜姑娘?”男人忽然開口。

  蔚景心口一撞,手中的食盒和瓷瓶差點沒拿住。

  甜姑娘?這話題也太跳躍了吧?

  想起早上的時候,她好像說過甜姑娘的確是一個讓男人向往的好姑娘,便點了點頭。

  男人低低一笑,從她身邊走開,回到矮案邊坐下。

  “知道甜姑娘為何一直戴著面紗嗎?”

  蔚景再次心頭一突,下意識地看向男人,就只見男人眸色深深、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不知道。”她強自斂了心神,答道,末了,也不知怎麼想的,又補充了一句:“既然是相爺的故人,想必相爺知道因由。”

  “本相當然知道,因為……”他頓了頓,似是在想那句話該不該說,默了片刻之後,才道:“因為丑啊,奇丑無比!”

  最後四個字咬得特別重,蔚景瞳孔一縮,他的聲音還在繼續:“原本背後不應該妄議他人的不是,特別是相貌問題,畢竟一個人的美並不在於她的容貌如何,但是,本相還是想跟你說了實情,主要是不想讓你沉溺在自己的白日夢中。沒有幻想,就不會失望。”

  白日夢?幻想?她做白日夢了嗎?她幻想了嗎?

  蔚景想笑,牙齒卻恨得癢癢的。

  雖說兩人已成陌路,但畢竟兩人共同走過,這樣去損一個與自己攜手並肩過的女人,這個男人還有沒有風度?

  “多謝相爺提醒,只不過情人眼裡出西施,小石頭心裡有甜姑娘,所以,無論她長成什麼樣子,她在小石頭的心裡都是最美的,無人取代的,而相爺說,甜姑娘是自己的故人,卻連‘奇丑無比’這樣的詞都用上了,在小石頭看來,只能說明一點,那就是相爺的心裡,根本沒有這個故人的一席之地。”

  蔚景一口氣說完,眸光灼灼,看向男人,原本男人是笑著,她清晰地看到男人唇角一僵、面色滯住的表情。

  彎了彎唇,她轉身離開,這一次,她未行禮,也未告退,大步出了營帳,背脊挺得筆直。

  留下帳裡的凌瀾一人,好半天回不過神。

  ****************** *****************

  出了營帳,蔚景走得極快。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氣他說她丑嗎?還是氣他背後這樣對她?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既然已成陌路,既然各自天涯,他怎麼想的,怎麼看的,怎麼說的,又有什麼關系?

  抬眸望了望天邊的明月,她深深地呼吸。

  忽然身後傳來一陣衣袂簌簌的聲音,她一驚,回頭,只見黑影一晃,還未來得及反應,腰身倏地一重,自己已被對方裹住,她大駭,本能地就想呼救,卻在下一瞬嘴巴被大掌捂住。

  “別叫,是我!”

  隨著男人低沉的嗓音響在耳畔,她感覺到腳下一輕,風聲過耳,來人已經帶著她用輕功飛了起來。

  她反應了一會兒對方的聲音,才意識到,是葉炫。

  他要做什麼?

  想起夜裡她送晚膳的時候,他眸子裡裹著的那一抹火熱,她渾身一顫,大驚。

  “葉炫,你要做什麼?”一時情急,連統領都忘了叫。

  一直飛出了營地,葉炫才將她放下來,並快速後退兩步,跟她拉開了距離。

  皎皎月色下,她似乎又看到他臉頰微微泛著紅潤。

  “你走吧!”

  葉炫忽然背過身去,負手而立。

  聲音雖絞著一抹緊繃,卻又沉又冷。

  走?

  蔚景一怔,將她帶過來,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然後,又讓她走?

  還是說,原本是想做些邪惡的事,忽然良心發現,臨時改變了主意?

  顧不了那麼多了,既然放她走,她扭頭就往營地的方向而去,也就是到這時,她才發現,自己還一手擰著食盒,一手攥著瓷瓶。

  剛想加快步子,身後又傳來葉炫寒涼的聲音:“你去哪裡?”

  蔚景頓住腳步,回頭,看了看左右,有些懵。

  他在跟她說嗎?

  不是他讓她走嗎?她走了,他怎麼又問她去哪裡?

  “回營。”看著已經轉過身來的男人,她答道。

  “回營?”葉炫冷冷一哼,面若寒霜道:“然後再伺機做出對大軍或者對皇上不利的事情?”

  蔚景一震,難道他發現了什麼?心跳徐徐加快,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

  “走,趁我還沒有改變主意之前,離開軍營!”

  離開軍營?

  蔚景愣了愣,原來,他所說的走,是讓她離開。

  這人也真是奇了怪了,白日她那樣乞求,他都不願放她走,如今夜裡,還專門將她抓過來放她離開。

  不過,正合她意。

  她就是想要離開呢,只是一直巡邏的士兵太多,如今被他都帶出了營地外,倒是省了她不少麻煩。

  沉默地將食盒放在地上,她轉身朝營地相反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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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9
發表於 2017-12-8 09:33:08 |只看該作者
【228】你的心在哪裡

  待細碎的腳步聲越走越遠,越走越遠,直至消失不見,葉炫都沒有動,一直站在那裡,任衣發被夜風吹得飛揚。

  趕她走,非他心中所願,但是,留下她,卻終是危險。

  對錦弦的危險,對大軍的危險,其實,也是對她的危險。

  作為臣子,他的職責是保護君王,作為將領,他要確保大戰的勝利,而作為男人,他要保護她的安全。

  所以,他必須讓她走,讓她離開,不管她女扮男裝,混於大軍之中,有何計劃,有何陰謀,他只要她的安全。

  他知道今日在崖下,是她救了他,雖然那時他在昏迷,但是,他隱隱約約有些淺薄的意識,雖然真的很淺薄,眼睛睜不開,但是,他感覺到了她的氣息,她嘴對嘴將咀嚼好的草藥哺進他的口中。

  如果說在密林裡他對她是不是葉子還有一絲懷疑,因為感覺不是很對,似乎是,又似乎不是,那麼此刻,他已完全肯定。

  她就是葉子,小石頭就是葉子,只不過她擅於偽裝。

  其實有她在身邊,他是開心的,至少可以經常看到她,不像曾經,每每見面,不是她有目的利用,就是兩人刀劍相向,如今,她送飯他吃,他吃完她來收走,雖然很稀松平常,卻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但是,他也很清楚,她混進軍營,絕對不是專門過來給他送飯那麼簡單,她肯定有著她的目的和動機,他不能放任這樣下去,錦弦是什麼樣的人,他比誰都清楚,一旦,她落入他的手中,只會一個死字。

  白日人多,放她走不方便,所以,他只能選擇夜裡。

  只是他沒想到,她竟是走得如此沉默,竟然一句話都沒有說,哦,說了兩句話,一句“葉炫,你要做什麼?”一句“回營。”

  再無其他。

  難道她跟他之間,真的已經淡漠到如此地步?

  是還在為當日醉紅顏一事怪他吧?

  也是,是該怪的。

  他不知道,最終她的解藥是哪裡來的,他只知道,他害了她,他差點害死了她。

  這也是他為何要趕她走的原因之一,他怕,他怕再發生類似的事情,他怕若錦弦再逼他動手,他會再次傷了她。

  走吧,走吧,就當她從未來過。

  抬頭,他望了望蒼茫夜色下的天幕,好像要變天了,他記得剛剛還是月色皎皎,星光滿天的,怎麼如今黑沉沉的?

  這樣黑的夜裡趕路,她……應該安全吧?

  畢竟她的武功不弱的,應該可以防身。

  會迷路了?

  如果走到別的地方倒也無所謂了,若是不小心走到那個有著瘟疫的小鎮怎麼辦?

  哦,應該也沒事,今日她不是說,感染過瘟疫又被治好的人,是不會再被傳染上的嗎?

  心頭微躁,他轉眸看向她離去的方向,失神了一會兒,忽然,舉步朝那邊疾走。

  ****************

  提著輕功一口氣追了好長一段路,淒迷夜色下,沒有一個人,天地廣袤、視野開闊,一眼可以望見很遠。

  視線所及范圍之內,都沒有人。

  她已走了。

  她終於走了。

  他應該高興,為什麼空落落的?

  停了腳步,他落寞而站,許久,才緩緩轉身,卻驀地發現身後不遠處靜立著一人,同樣衣發飛揚。

  他心跳一滯,以為自己看花了眼,直到那人的聲音被夜風送了過來。

  “既然趕我走,為何又要追過來?是想確認一下我是不是真的走了,還是後悔了想要將我留下來?”

  女聲,熟悉的女聲。

  葉炫心魂震蕩。

  雖然今日他已經識破小石頭的身份,但是,她卻一直用著男人的聲音,這是第一次,她穿著男人的兵士服,跟他用葉子的本聲。

  沒想到她還沒走,且這樣直咧咧地出現,葉炫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

  實際上,他也不知道為何會追過來?

  或許如她說的,想確認一下她是不是真的走了,又或許是真的後悔了,想要……將她留下來,還或許是單純地想要看她最後一眼。

  見他不語,女子忽然拾步朝他走來。

  心跳徐徐加快,他就看著她,看著幽幽夜色下的她越來越近,一直走到他的面前,僅一步之遙,他以為她會站定,卻不想,她腳步未停,竟直接走過他的身邊,往前走。

  衣袂輕擦,他的心倏地一空。

  想也未想,他驀地伸手抓住了她的腕。

  “葉子。”

  女子頓住腳步,回頭。

  似乎在等著他說話。

  可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啊。

  見他依舊悶聲不響,女子垂眸,緩緩抬起另一手,將他落在她腕上的大手拂掉,繼續往前走。

  他一急,再次抓住。

  “葉子,別走!”

  沙啞暗沉的聲音顫抖得厲害。

  女子站著未動,也未回頭,葉炫看著她的背影好一會兒,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忽然,手臂一拉,將她猛地拉轉過身,深裹入懷。

  “葉子,走吧,軍營……不是你一個女人該呆的地方,皇上......你......你不是皇上的對手......”

  本來就不擅言辭,特別是在這個女人面前,當熟悉的身子入懷,他更是連話都說不清楚。

  女子未響,就任由他抱著,許久之後,才緩緩自他的懷裡抬起頭,仰臉看著他。

  “並非我不是錦弦的對手,而是因為錦弦有你這個利器。”

  女子聲音不大,也沒帶多少情緒,葉炫卻是聽得身子一晃。

  果然。

  “葉子,關於醉紅顏…….不是你想的那樣……”

  本能的,他想解釋,可是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說君命難違?說被君王算計?

  他是臣啊。

  見他頓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原出來,女子垂下眼簾,彎了彎唇角,也靜默了片刻,再次抬起頭。

  “我要留下來!”

  她開門見山,目光灼灼,口氣篤定。

  葉炫怔了怔,緩緩將她放開,冷聲道:“你到底要做什麼?”

  “放心,這一次,我不會對你尊敬的主子不利,也絕對不會對大軍怎樣!”

  “那你的目的何在?你要做什麼?”葉炫同樣牢牢望進她的眼。

  女子似乎並不想跟他對視,略略撇開眼,低聲道:“我只是想保護我要保護的人。”

  “凌瀾嗎?”女子的話音剛落,葉炫下一瞬就接上,“要保護凌瀾是嗎?凌瀾也潛伏在我們十萬大軍之中是嗎?”

  第一次,他咄咄逼問。

  女子愕然抬頭,有些震驚地看著他。

  睨著她的反應,葉炫彎起唇角,輕輕笑:“是不是被我說中了?”

  末了,笑容又驟然一斂,沉聲道:“如此這般,你更是不能留下,皇上身邊豈能容你們這麼多居心叵測之人?”

  居心叵測?

  女子也笑了,輕輕搖頭。

  她都已經跟他言明了,她不會對錦弦不利,不會對大軍不利,他還要這樣看她?

  “在你的心裡,我就是這般不堪之人?難道……”

  “難道不是嗎?”葉炫嘶聲將她的話打斷。

  女子一震,葉炫垂眸,笑得落寞蒼涼:“每一次找我,都有目的,每一次跟我好,都是利用我,為了救那個男人,為了救那個叫凌瀾的男人,你又置我於何地?你置我於不忠的境地,你讓我差點害死了皇后,你讓我君臣心生嫌隙,為了他,你甚至不惜出賣自己的身子,讓一個你不愛的男人來上,你跟那些煙花女子又有什麼兩樣?你的廉恥呢?你的心呢?你的心在哪裡?”

  葉炫嘶吼出聲。

  “啪”的一聲脆響,驟然劃破夜的空蕩和寂寥。

  女子揚著手,抑制不住的顫抖。

  男人的聲音也在那一記耳光後,戛然而止。

  她盯著他,他亦盯著她。

  兩人的眸子都猩紅。

  最後,女子緩緩放下手,抬眸望了望天,終是將眼裡的那一抹潮熱逼回眼眶。

  轉眸,再次看著他,她冷聲道:“是,我就是這樣的一個女人,我就是這樣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女人,我沒有心,也沒有廉恥,反正我必須留下來,你要殺要剮,隨你!”

  女子沉沉說完,便轉身往營地的方向走。

  葉炫腳尖一點,飛身而起,落在女子的面前,攔住她的去路。

  “別以為我真的不會殺你!”

  女子停住腳步,看著他,忽然伸手,拔出他腰間的佩劍,塞進他手中,鋒利的劍尖對著自己胸口,朱唇冷冷逸出兩字:“你殺!”

  葉炫眸光一斂,沒想到她會這樣,大手握了劍鞘,腕在抖。

  見他不動,女子蹙眉,“怎麼不動手?你殺啊!”

  女子一邊手,一邊雙手握在他的手背上,引著他的手讓長劍往自己胸口一松。

  葉炫臉色一變,想要阻止都來不及。

  “嘶~”利器入肉的聲音。

  他清晰地看到女子眸中瞬間湧上的痛苦。

  心中大慟,他一把將長劍扔掉,隨著“當啷”一聲脆響,劍尖上有殷紅的血珠四濺。

  “葉子!”他伸手將她扶住,難以置信地看著她,痛苦的神色糾結在眸子裡。

  他知道她性子烈,卻沒想到會烈到這般。

  這分明就是在逼他。

  用自己的生死逼他。

  女子背脊站得筆直,沒有一絲護痛的佝僂,糾痛的眉宇也緩緩舒展開來,她看著他,平靜地看著他,一字一頓道:“葉炫,就算你殺了我,我也要留下來!”

  葉炫點頭,一顆心痛到顫抖,“好,你留下來,你留下來!”

  嘴裡喃喃說著,心裡又慌又痛,他皺眉看著她胸口兵士服上慢慢印染出來的一朵殷紅,急急問道:“你怎樣?你感覺怎樣?”

  女子沒有吭聲。

  葉炫眸光一斂,直接將她打橫抱起,疾步往營地的方向趕。

  “你覺得你這樣抱我回去合適嗎?”女子驟然開口。

  葉炫腳步微微一頓,下一瞬卻又未停,繼續大步向前。

  “你是唯恐別人不知道我是女人,還是唯恐錦弦不知道我是跟你有關系的那個女人?”

  葉炫身子一僵,就頓在了原地。

  “放我下來!”

  葉炫緩緩將她放下,怔怔看著她。

  睨著他煞白的臉色,慌痛的眸眼,女子眸光微閃,抿了抿唇,沉冷的聲音也慢慢柔和了下來。

  “放心,刺得不深,死不了,我自己有藥,等會兒上點藥就好了,你先走吧。”

  葉炫哪裡敢走?

  他用惡語傷了她,還用長劍傷了她,他如何敢走?

  見他杵在那裡不動,又不說話,就直直盯著她的傷口,女子歎了口氣,有些無奈,“你先走,我後面走,免得引起別人的注意。”

  “不,你先走,我後面走。”葉炫口氣堅定。

  女子怔了怔,說:“好!”

  轉身往前走,走了兩步不知想起什麼,又停住,回頭:“葉炫,你放心,我說過這次不會對錦弦跟大軍不利,我說到做到。如果你真的為我好,也希望你在這段時間裡,不要找我,不要糾纏我,就當我們從不認識,我只是小石頭。”

  從不認識?

  葉炫身子一晃,女子轉身,拾步離開。

  ****************

  鶩顏走得極快,腳步微踉,胸口外的傷口傳來刺痛,卻沒有胸口內的疼痛來得強烈。

  是啊,她可不就是他所說的那種人,沒有廉恥之心的女人。

  每一次見他都是帶著目的,每一次對他好都是為了利用。

  譬如這一次也不例外。

  方才她就在附近,他跟蔚景的對話她都看在眼裡。

  他以為蔚景是她,將蔚景趕走。

  她現在的所作所為,不過是讓想蔚景留下來。

  他就這樣趕走了蔚景,凌瀾又豈會消停?

  她不想引起任何糾復。

  所以,剛剛她趁蔚景不備,將她劈暈,跟她換了衣服,並借用了她臉上的人皮面具。

  她出來了,以小石頭的身份,出現在這個男人的面前。

  其實,她也想過,直接告訴這個男人,小石頭不是她。

  但是,她怕。

  如同夜裡她跟凌瀾說的,如果他知道小石頭不是她,依照他的榆木腦袋,以及對錦弦的忠心,他會不會去稟報給錦弦?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不能賭,不能拿蔚景的命賭,不能拿凌瀾的命賭。

  所以,維持現狀是最好。

  所以,她繼續帶著目的來做戲來了。

  她可不就是這樣的女人,就連那一劍,她都帶著設計。

  她並不懷疑他對她的愛,就算曾經有‘醉紅顏’的傷害,那也是因為他有顆對錦弦死忠的心,她不怪他。

  他心裡有她的,她知道,不然,斷崗之上,他也不會那麼義無反顧地縱身一跳。

  只是他太執拗了,真的太執拗,所以,她必須決絕。

  她只能利用自己對自己的殘忍,來威脅他。

  那一劍,她故意引他手刺入,他是有高強武功之人,她知道,他會及時阻止。

  所以,她雖然用了大力刺進,但是,他同樣用了大力止住。

  所以,她沒有撒謊,她的確死不了,她的傷不深,只不過傷了點皮肉而已。

  而他卻嚇住了。

  如她所願,他將她留了下來,也就是蔚景留了下來。

  可為了不讓留下來卻又不知道這一切的蔚景露餡,她還要讓他不能跟蔚景有過多交集,所以,她才最後說了那些話,讓他若真的為她好,就不要糾纏她,就當從未認識。

  她知道,他會受傷,他會多想。

  但是,沒辦法,只有這樣才能維持現狀。

  看吧,她就是這樣一個女人。

  一個如此心機深沉、利用感情的女人。

  快步走進營地,她要避開他的視線後,再折回去,悄悄將蔚景換回來。

  ****************

  營帳內,凌瀾坐在燈下,手中一頁一頁的翻著書卷。

  上面密密麻麻的黑字變成無數個女子的眉眼。

  灼灼的眉眼。

  “多謝相爺提醒,只不過情人眼裡出西施,小石頭心裡有甜姑娘,所以,無論她長成什麼樣子,她在小石頭的心裡都是最美的,無人取代的,而相爺說,甜姑娘是自己的故人,卻連‘奇丑無比’這樣的詞都用上了,在小石頭看來,只能說明一點,那就是相爺的心裡,根本沒有這個故人的一席之地。”

  其實,他不過是想著她拿甜姑娘來騙他,他便也用甜姑娘捉弄一下她而已。

  似乎,他的話有些重了。

  他想跟過去解釋一下,卻又怕適得其反暴露了身份。

  心頭微躁,他“啪”的一聲合上書卷,正准備熄燈睡覺,卻驀地瞧見一個黑影直直閃身入了營帳。

  待看清來人是誰,他一怔:“你怎麼來了?”

  ****************

  整夜未眠,滿腦子都是女子的容顏和女子說的話語,一直到天亮,葉炫才勉強有了一絲絲困意,可外面卻傳來兵士的聲音,說,皇上緊急召見,有重大軍情相商。

  重大軍情?

  葉炫一驚,一

  刻也不敢耽擱,披衣而起,連盥洗都顧不上,就趕往錦弦的營帳。

  營帳裡,連帝王在內,有四個人。

  一個是右相夜逐寒,一個是皇后蔚景,還有一個是此次行軍的將軍孟河。

  四人皆是面色凝重,特別是夜逐寒,還滿臉憔悴不堪,就像是一夜沒有睡覺的模樣。

  葉炫怔了怔,不知發生了什麼,怎麼都是這樣一幅表情,而且,竟然連鮮少露面的皇后也在。

  剛要對帝后二人行禮,就被帝王抬手止了。

  帝王開門見山,伸手指了指案幾上的一封信,“剛剛朕收到雲漠太子的書信,說,我們的一個叫小石頭的兵士在他們手中,約朕與皇后前往雲漠大營一見。”

  葉炫一震,愕然睜大眼睛,只以為自己聽錯了,一時竟忘了是在天子面前。

  “誰?小石頭?”

  直到帝王蹙眉望著他:“怎麼?葉統領認識?”

  葉炫這才驚覺過來自己的失態,連忙斂了心神,躬身道:“回皇上,屬下自是認識,小石頭就是昨日感染瘟疫,被屬下送去焚燒,又被右相醫治好的那個火頭軍的兵士。”

  “哦,是他,”錦弦點點頭,似是想了起來,斂眸道:“用一個小小的火頭軍兵士來威脅朕,朕真不知道雲漠是怎樣想的?”

  錦弦說完,孟河將軍便應聲道:“是啊,皇上乃真龍天子,九五之尊,豈可輕易入虎穴,這雲漠太子未免囂張,一個兵士,還要我中淵帝後二人親自前往,恐有詐,末將覺得,還是謹慎為好!”

  “嗯,”錦弦點點頭。

  葉炫一聽,就急了,“孟將軍的意思是,讓皇上坐視不管,只當沒收到這封信?”

  孟河微微一笑:“所謂兵不厭詐,葉統領也曾領兵作戰,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如今兩國交戰在即,雲漠太子分明引君入甕,而且,可以擄的人那麼多,為何偏偏擄走一個小小的火頭軍,分明就是羞.辱我中淵沒人,其心如此,難道還要我們受其威脅,乖乖前往?那皇上的威嚴何在,我大中淵以後還怎樣在各國之中立足?”

  孟河一番言辭激昂,說得葉炫臉色一白。

  緊緊抿了唇,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昨夜,明明他看著葉子回的營帳,怎麼會被雲漠擄走呢?

  如果在帳中被擄走,可能性幾乎沒有,四周都是巡邏和守衛的兵士,有人潛入,一定會被發覺,而且,葉子自身也是武功高強,雖受了他一劍,可打斗也應該有啊,一旦打斗,又豈會沒有動靜弄出來?

  只有兩種可能,第一,她後來又出了營外,然後,被雲漠軍所擄。

  第二種,就是她故意為之,本就是雲漠一伙。

  雖然對她的底細,他一無所知,但是,他覺得第二種的可能性很小,而且,昨夜,她還明確跟他說過,她不會對錦弦不利,也不會對大軍不利。

  所以,只有第一種可能。

  那她後來出營是為了做什麼呢?

  找藥,還是跟誰見面?凌瀾嗎?跟凌瀾見面嗎?

  正渾渾噩噩地想著,又驀地聽到另一個人沉穩的聲音不徐不疾響起。

  “皇上,微臣倒覺得,這恰恰就是雲漠太子高明的地方。”

  是右相夜逐寒。

  葉炫收回思緒,轉眸朝夜逐寒看去。

  帳內總共五人,除去帝王,還剩四人,皇后又是一個基本不發表意見的人,就只剩下他、孟河和夜逐寒。

  孟河主張觀望,他就指望著夜逐寒了。

  “哦?”錦弦挑眉,看向夜逐寒:“右相說說看。”

  夜逐寒頷首:“皇上你想,雲漠為何會擄走一個毫不起眼的小兵?難道他們不知道,這樣的人根本不可能給我們造成威脅嗎?他們肯定知道。而他們還是這樣做了,只說明一點,他們就是要讓我們不受威脅。”

  錦弦眸光微斂,靜靜而聽。

  葉炫聽得雲裡霧裡,不明其意,這到底是主張去救,還是跟孟河一樣主張靜觀其變啊?

  夜逐寒的聲音還在繼續:“所以,我們要順著他們的心思去想。如果我們不受威脅,換句話說,如果不接受他們的邀請,我們置之不理,會造成什麼後果?”

  “什麼後果?”錦弦鳳眸微微一瞇,似乎已經想到。

  夜逐寒睨著他的反應,繼續道:“剛剛微臣過來的時候,聽到兵士們都在講這件事,請問是皇上告訴他們的嗎?”

  “當然不是!這個時候告訴他們這些,只會弄得人心惶惶。”錦弦沉聲回道,臉色極為難看,“雲漠是用羽箭將信射進來的,許是怕朕收不到,所以同時射了幾封,兵士們不知道什麼東西,就打開看了。”

  “嗯,”夜逐寒點頭,“所以,問題的關鍵就在這裡,雲漠並不是怕皇上收不到,而是故意要兵士們知道。而廣散此消息,目的就是要讓人心惶惶。十萬大軍,將帥只是幾人,其余全部都是如小石頭一樣的小兵,試想,如果皇上對此事坐視不管,軍中兵士會怎樣想?會寒心,會覺得皇上不顧他們這些小兵的生死安危,到時,就不是人心惶惶這般簡單,而是軍心渙散。所以,微臣才會說雲漠此舉高明,分明就是陷皇上於兩難境地。跟羞.辱無關,若要羞.辱,方法多得是,此法太弱。”

  孟河臉色一白,葉炫心頭微松。

  錦弦微微抿著唇,沒有吭聲。

  其實,當這個男人問兵士們是不是他告訴他們的時候,他就想到了這點。

  雲漠,果然狠。

  “那現在依右相的意思,朕該如何應對?”

  “微臣覺得皇上可以前往營救小石頭,此舉不僅讓雲漠看到了我中淵的無懼,也讓兵士們看到皇上的仁心,到時軍心大振,必勢如破竹。”

  “屬下覺得右相所言在理。”夜逐寒剛說完,葉炫就迫不及待附和:“屬下記得,皇上以前一直教導屬下,軍心所向,勝利所向,所以,我們絕對不能置小石頭的生死而不顧。”

  “不行!”葉炫的話還未說完,又被孟河沉聲打斷:“雲漠就是吃准了我們會這樣想,所以,才用此威脅,皇上前往,如果對方有詐怎麼辦?那裡又是他們的地盤,他們若對皇上不利怎麼辦?我們根本鞭長莫及!”

  氣氛有些緊張。

  錦弦一直沉默不語。

  葉炫看看夜逐寒,夜逐寒面色沉靜,緩緩道:“孟將軍的擔心是應該的,雲漠動機不明,我們的確不得不防。但是,既然他們能做初一,我們就做十五,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聞見此言,四人都朝夜逐寒看過來。

  夜逐寒繼續:“既然他們擄走小石頭,讓我們軍中上下皆知,我們就讓皇上赴約之事,天下皆知。兩國交戰,尚且不斬來使,這帝王親臨,他們又豈敢私自怎麼樣?全天下的眼睛都看著呢,除非他雲漠不想在各國立足。”

  錦弦“嗯”了一聲,點點頭。

  孟河一言不發,沉默地垂下眼簾。

  葉炫心中一喜,面上卻未表現出來。

  “你們先退下吧,容朕想一想。”錦弦揉了揉隱痛的眉心,朝幾人揚了揚手。

  “是!”三人行禮告退,皇后也起身,對著錦弦頷了一下首,作勢就要離開,卻又被錦弦忽然喊住:“蔚景。”

  皇後頓住腳步。

  “雲漠信上說,讓帝后前往,如果朕決定去的話,你願意跟朕一起去嗎?”錦弦看著她,眸色深深。

  其余正在出帳的三人聞聽此言,也都停了下來,望向女人。

  女人回頭瞟了瞟幾人,目光收回後,對著錦弦略略一鞠:“一切但憑皇上做主。”

  錦弦唇角一勾,笑道:“好!”

  ****************

  出了營帳,凌瀾走得極快,面色冷峻,薄唇緊緊抿成一條冰冷的直線。

  “相爺。”

  凌瀾頓住腳步,回頭。

  是葉炫。

  “有事嗎?”凌瀾皺眉。

  就是因為這個愚鈍的男人,就是他做的好事,才會讓蔚景落入雲漠的手中。

  他真是恨不得的苦。

  昨夜鶩顏趕來他的營帳告訴他這件事的時候,他真想揍這個男人一頓,鶩顏說,她將蔚景劈暈後,將她藏於一棵大樹的後面,那裡茅草很高,她見極為隱蔽,而且夜裡根本無人,所以,她才放心,可是,等她回去想要將她換回來,卻發現蔚景不見了。

  他聽到這個消息後,就出營去找,幾乎方圓幾裡都找遍了,沒有看到蔚景的一點影蹤。

  早上一回營,就聽說小石頭被雲漠擄走,雲漠太子來信的事。

  收回思緒,見葉炫喊了他又不說話,他沉聲又問了一遍:“葉統領有事嗎?”

  葉炫抬手摸了摸頭,訕訕笑了笑:“也沒什麼事,就是覺得方才右相說的話,很有道理。”

  凌瀾愣了愣,唇角勾起,絕艷一笑:“嗯,本相說這番話的時候,就覺得葉統領肯定跟本相一樣想的。”

  葉炫一怔,凌瀾轉身離開。

  葉炫便在那一句話裡微微失了神。

  說實在的,要不是,昨日在密林,葉子看到這個男人就跑,最後寧願跳下山崗,也不願見這個男人,他還真的會以為,潛伏在他們之中的凌瀾就是這個男人。

  又是跟著一起跳崖的,又是主張帝王救人的。

  ****************

  原本預定天亮開拔的大軍因為這件事,依舊停了下來。

  原地駐營,原地操練。

  一個上午,帝王都在自己的營帳沒有出來,聽說是在考慮,還沒有做出決定。

  倒是右相夜逐寒很忙,一直在到處走來走去,看著那些操練的兵士。

  發現兵士又莫名少了幾人,是在中午集合的時候。

  點來點去,報數報來報去,人數就是不對。

  少了五個人。

  大家四處找遍了,也沒有找到人。

  於是,本來就人心惶惶的大軍更加惶恐不安,軍中上下,人人自危。

  眾人都在猜,會不會是雲漠搞的鬼。

  下午的時候,加強了巡邏和防范,但是,傍晚親點人數的時候,又發現少了五人。

  軍中徹底炸開了鍋。

  晚膳後,錦弦再次緊急召見了早上的那幾個人,宣布了他的決定。

  “明日朕跟皇後前往雲漠營救小石頭,你們三人速速將消息廣散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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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8 09:33:30 |只看該作者
【229】她就當,賭他的這份心

  翌日的清晨,錦弦一行人收拾行裝准備出發。

  唯恐雲漠用的是調虎離山之計,錦弦原本只讓葉炫一人隨行護衛,另外挑了一小隊精干兵士。

  而大將軍孟河以及右相夜逐寒依舊坐守軍中,以防有變。

  但是臨行前,右相夜逐寒自行請命一同前往。

  夜逐寒的原因有二。

  一是帝后前往雲漠的消息廣散了出去,雖然利是讓全天下的眼睛都看著,但是也有其弊端,弊端就是讓那些意圖圖謀不軌的人也知道了帝王的動向,唯恐見隙對帝王不利,所以身邊多一個會功夫的人就多一分力量。

  二是因為,他雖為右相,可終究是文臣,從未領兵作戰過,並無實戰經驗,有經驗豐富的孟河大將軍一人留下坐陣即可,他留於軍中,作用並不大,不過他會醫,跟隨帝後身邊,有個照應,而且,前去雲漠,得經過瘟疫小鎮,他有治愈瘟疫的經驗。

  眾人都覺有理,錦弦便也允了。

  帝後二人一人一輛馬車,葉炫跟夜逐寒分別打馬護在帝后車側,小隊精干兵士分成兩部分,幾人前面開路,幾人後面善後。

  一行人就在這樣一個明媚的清晨出發往雲漠而去。

  雲漠大營駐扎在與中淵的邊界處,東盟山腳下,所以,他們只需要穿過瘟疫小鎮,再走上幾十裡路就可到達。

  按照腳程估摸著,到的時候應該是傍晚的光景。

  幾人都各懷心事,所以一路只聞車輪滾滾、馬蹄噠噠,沒有一個人說話。

  錦弦坐在車裡一直想著兩件事。

  一件事,雲漠太子讓其前往的目的是什麼,議和嗎?可是,還未開戰不是嗎,而且雙方優劣勢並未見分曉,也是他雲漠挑起戰事的,又豈會輕易議和?

  還有第二件事,那就是讓他前往就讓他前往,為何還要求帝后同行,讓他帶上蔚景又是何意?

  或許是因為做賊心虛的緣故,他隱隱覺得跟當初他設計奪宮一事有關,畢竟此次戰役,雲漠也是這個由頭。

  此時,行於皇後馬車外面的凌瀾也在想問題。

  昨夜鶩顏跟他說得很清楚,她用自己身上的黑衣黑褲換下了蔚景身上的兵士服,並揭下了蔚景臉上的人皮面具,戴在自己的臉上,且扯下了蔚景頭上的發帶將自己的頭發束起,才得以扮作小石頭。

  也就是被鶩顏劈暈藏於大樹後茅草堆裡的蔚景應該是她自己的真容,且是個女人,另外,也未著兵士服。

  當時蔚景是在營外,雲漠太子就算以前沒有見過蔚景,也完全跟中淵的兵士聯系不起來吧?

  為何來信說,兵士小石頭呢?

  而且,說白,他是因為知道那人是蔚景,才會如此掏空心思、千方百計地說服錦弦親往雲漠去救人。

  饒是他說得如此在情在理,錦弦都猶豫了一日,還是他秘密挾走了幾個兵士,造成人員失蹤的假象,錦弦才迫於形勢決定前行。

  那雲漠又是憑什麼就覺得一個小小的火頭軍,可以讓帝后親往?

  試想,如果沒有他呢?沒有他的處心推動,錦弦一定不會同意此行。一定不會!就看那日,他要燒死染瘟疫的蔚景就不難看出,他並不會在意一個小兵的生死。

  那雲漠為何還如此篤定為之呢?他們的動機到底是什麼?

  難道真如他跟錦弦所說的,為了陷錦弦於兩難境地,擾亂軍心嗎?

  不,不是!

  如果是這樣,中淵這邊只要說一聲,這些都是雲漠造謠,小石頭其實是被派去有其他任務去了,隨便找個理由,就能說服過去。

  畢竟,一個活生生的人,在那麼多兵士巡邏的營中失蹤,本來就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想要搪塞非常容易。

  那,不是這個目的,又是什麼呢?

  ****************

  雲漠大營

  奢華精致的營帳內,男人靜坐案前,低垂眉目,一襲月色錦袍,錦袍上四爪金龍栩栩如生,頭頂冠玉束發,英姿颯爽,此時,大手正把玩著一枚荷包。

  荷包的緞面是上好的蜀錦,緞面上繡著一只蜻蜓,蜻蜓下還繡有幾個似字非字的符號。

  指腹輕輕摩挲那幾個符號,男人神思悠遠,不知在想什麼。

  一個兵士緊步從帳門而入,“太子殿下,中淵帝后已經出發在路上了。”

  男人微微一怔,抬起頭,有一些震驚。

  “果如那個女人所言,他們還真的來了。”

  話落,眸光一斂,將手中的荷包攏進袖中,起身站起:“走,看看那女人去!”

  ****************

  在另一個營帳內,蔚景手腳被縛,坐在軟墊上。

  此時的她一身黑衣黑褲,長發未有一絲束縛,漫肩披散下來,一直垂順至腰際。

  探頭望了望帳外的天色,已經是晌午的光景,緩緩收回目光,她將行動不便的身子往後挪了挪,背脊靠在營帳的帳壁上,輕闔了眸子小憩。

  帳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便是守在帳門口的士兵行禮的聲音:“太子殿下。”

  蔚景睜開眼睛,就看到英俊挺拔的男人從帳外進來,腳步翩躚,身前的四爪龍隨著他的步子,一晃一晃,金光閃閃,就像是要飛到天上去。

  是雲漠太子桑成風。

  蔚景沒有動。

  此時的她想動也動不了。

  桑成風一直走到她的面前站定,負手而立,睥睨著坐在軟墊上的她。

  蔚景也不為所懼,依舊保持著倚靠在帳壁上的姿勢,水眸清淡地回視著他。

  桑成風唇角一勾:“想知道中淵收到本宮那封信後的反應嗎?”

  蔚景眼波微微一動,沒有吭聲。

  “沒有一絲反應,”桑成風煞有其事地搖頭,語帶揶揄,狹長鳳眸似笑非笑地睨著她,“是不是很失望?”

  蔚景笑笑,垂下長睫,依舊只是沉默。

  桑成風臉色一冷,面露不悅:“你怎麼這種反應?”

  “那天子殿下想要看我什麼反應?”蔚景笑著,再次看向面前的男人。

  “至少,你該失落,沒人來救你,你該絕望,你要成為這場戰爭的犧牲品了,或者,你該跟本宮求情,讓本宮放了你!”

  蔚景唇角的笑容未變,轉眸,她看了一下帳外,“現在不過晌午,我不急。”

  桑成風怔了怔,見調侃半天,這個女人還是一副淡然如水的模樣,也不想再逗她了。

  “你為何那般篤定,按照你說的方法將信送出去,中淵帝后就一定會來?”

  這次輪到蔚景一怔。

  他這話的意思……

  錦弦他們真的來了是嗎?

  因不確定,所以,她故意自嘲道:“不是沒來嗎?”

  “來了,在路上!”

  桑成風也不再跟她兜圈子,“本宮想知道你篤定的原因。”

  “因為……”蔚景垂眸默了默,忽然抬起頭,璀然一笑:“因為我們中淵的皇上是個愛民如子、愛兵如子的仁君。”

  蔚景說完,都被自己的話惡心得不行。

  沒辦法,雖然錦弦不是什麼好人,但是愛國之心,她還是有的,特別是在外敵面前,這點最起碼的維護,她還是懂的。

  “仁君?”桑長風低低一笑,就像是聽到了一個笑話一般,搖搖頭,“好了,你好好休息吧,本宮要去准備一下,迎接你們中淵的帝后。”

  桑長風說完,轉身就出了營帳。

  蔚景一人又靠在那裡失了神。

  錦弦來了。

  那麼,凌瀾跟著一起來了嗎?

  剛剛桑成風問她,為何那般篤定錦弦會因為小石頭前來?

  其實,她哪裡是篤定錦弦?

  那日,她不過狀似感染瘟疫,又沒確診,又沒死亡,他都狠戾地讓人將她送去焚燒,她又怎會篤定他會親入敵軍軍營來救她?

  她篤定的不過是另外兩個男人。

  昨夜,葉炫讓她離開軍營,

  她就走了。

  可是沒有走多遠,就被人在後腦勺上劈了一掌。

  或許是對方有所顧忌,所以手下輕了,又或許對方當時慌亂,所以手下偏了,反正,她只是感覺到了痛和眼前一黑,卻並沒有暈過去。

  就在她准備扭頭去看是誰,對方緊隨掌風一起落下的,還有她的聲音,對方說:“得罪了,蔚景,沒辦法,你不能走,你走了,凌瀾又得瘋。”

  這一聲讓她知道了對方是誰,也是這一聲讓她決定裝暈。

  是鶩顏。

  她很震驚,她沒想到,竟然鶩顏也跟隨大軍一起來了。

  更讓她震驚的是,她是一身男裝的小石頭,而鶩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叫她蔚景,還說什麼,她不能走,她走了,凌瀾又得瘋。

  那是什麼意思?

  是不是表示不僅鶩顏知道小石頭是她,連凌瀾,也是知道的?

  所以,她閉上了眼睛,倒了下去,她想看看,鶩顏到底要做什麼?她想知道真相。

  在她倒地之前,鶩顏接住了她,並抱著她來到了一棵大樹後。

  然後,就開始交換裝扮,換下她的衣服,換下她臉上的面皮,甚至連頭發上束發的發帶也解了去。

  鶩顏要扮作小石頭,這是她很快就得出來的認知。

  心下更加好奇了,扮作小石頭要去做什麼,是去見凌瀾嗎?

  等鶩顏離開,她悄悄地跟了去。

  接下來的事,更讓她瞠目結舌了。

  她的確是見了一個人,一個男人,只是,不是凌瀾,而是葉炫。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打死她都不會將這個兩個人聯系起來。

  原來鶩顏就是葉炫口中的葉子。

  原來葉炫將她當成了鶩顏。

  原來當日靈源山上鶩顏所中的醉紅顏是因為葉炫的原因。

  原來鶩顏的身子是給了這個男人。

  當然,還有很多事她是不知道的,但是,從兩人的口中,可以看出兩人有過多次交集。

  太震驚了。

  她真的太震驚了。

  她以為鶩顏是跟凌瀾的,一直這樣以為,沒想到竟然是葉炫。

  這兩個人真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一個不驚駭、不驚奇、不驕矜的女人,一個愚鈍、木訥、死腦筋的男人,他們……

  雖然只看到這麼多,只聽到這麼多,但是,作為一個旁觀者,已然可以看出,兩人深厚的感情。

  她第一次看到葉炫那樣冷情的男人嘶吼的樣子,也第一次看到鶩顏那般鐵石心腸的女人隱忍流淚的樣子。

  也就是到那時,她才明白過來,鶩顏劈暈她時說的那句話,她不能走。

  原來,鶩顏做這一切,就是為了讓她留下來,讓她在葉炫的允許下留下來,讓她繼續以小石頭的身份留下來。

  甚至不惜用長劍刺入自己的身體。

  如此看來,凌瀾早就知道她是蔚景了,只是不揭穿她而已。

  難怪他的舉措如此怪異。

  難怪他會對一個小兵士如此上心。

  現在想想,那日她滾下山崗,也被他挪動過位子吧?

  當時,她就覺得不對,那麼小的一個坡度,她怎麼會摔暈?

  而且,怎麼會那麼湊巧,醒來,腳邊就長著荊芥?不僅如此,還沒有一絲壓碾過的痕跡。

  她站在夜風中想了很久。

  既然,他不揭穿,既然鶩顏如此用心良苦就是為了將這個局面維持下去,那麼,她便也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這樣對誰都好。

  所以,在鶩顏被葉炫逼著先回營的時候,她又回到了大樹後面,躺在了那裡。

  她知道,等葉炫離開了,鶩顏便會回來換她,然後要不趁她昏迷悄悄將她送回帳,要不會設法讓巡邏的兵士發現她,將她帶回去。當然,為了不引起糾復,第一種的可能性比較大。

  她靜靜地躺在那裡,等鶩顏來。

  誰知,沒等到鶩顏來,卻先碰到了另外一個人。

  雲漠太子桑成風。

  和他一起的,還有一個隨從。

  剛開始兩人都沒出聲,她就躺在那裡,閉著眼睛,聽到細碎的腳步聲,她還以為是鶩顏,後來,聽到是兩個人的腳步聲,才驚覺不對。

  睜開眼睛的同時,兩人也發現了她。

  她驚住了,他們也驚住了。

  她清楚地聽到桑成風喊她:“蔚卿,你怎麼躺在這裡?”

  對,是蔚卿,而不是蔚景。

  如果她戴著面皮還可以理解,可是,她是真容啊,是她自己的臉啊。

  當時,她的腦子裡瞬間有千百個念頭閃過,她想抓,卻是一個都沒有抓住。

  因為不明狀況,所以,也不敢輕易回應。

  直到他上前將她扶起,似乎這才將她認出,驚訝道:“你是皇后蔚景?”

  當時,她還不知道這兩個人的身份,只見兩人都衣著華服,特別是跟她說話之人,更是行尊帶貴,心知身份定然顯赫,便更不敢輕易言語。

  然後,他便笑了,說竟然讓本宮遇到這等好事。

  接著,就直接點了她的穴道,將她丟上馬,帶到了雲漠軍營。

  也就是這時,她才知道,這個男人是雲漠太子桑成風,他跟副將二人是趁夜裡前來打探中淵的軍情,不想意外遇到了她。

  他跟她說,他要修書一封,給錦弦,說,中淵皇后在他的手裡,讓錦弦來雲漠營中一談。

  她當時心裡很緊張,但是,卻還是笑了起來。

  她跟他說,錦弦不會來的,因為中淵的皇后此刻正完好無損地呆在中淵的營中,他若不信,大可以去打聽一下。

  桑成風並未有太多驚奇,只反問她:“難道你不是皇后嗎?”

  她說,她是,只是被人取代了。

  她還跟他說,如果他真想將錦弦引過來,倒是有一個辦法可行。

  他問她是什麼辦法。

  她就告訴他,讓他跟錦弦說,說她是一個叫小石頭的兵士,且要約帝后一起,還要將消息散播出去,讓營中眾人皆知。

  三個條件全部滿足,錦弦必來。

  其實,她在賭。

  她在賭兩個男人的真心。

  凌瀾的,葉炫的。

  這也是為何她要桑成風將消息散播出去,讓營中眾人知道的原因。

  她要確保錦弦不是一人壓下了這些,她要確保凌瀾跟葉炫都能得知這些。

  凌瀾既然知道小石頭就是她,而葉炫又以為小石頭是葉子,他們兩個男人在得知她被雲漠擄走,不會坐視不管吧?

  錦弦肯定不願前來,但是,這兩個男人一定會想辦法讓他前來。

  特別是凌瀾,她覺得依照他上天入地的能力,只要他有這份心,他就一定能如願。

  她就當,賭他的這份心。

  ****************

  錦弦一行抵達雲漠軍營時,已是傍晚時分。

  雲漠太子桑成風帶了幾名將軍和副將在營地門口迎接。

  一番很官方的寒暄之後,桑成風就將幾人迎進了一個事先准備好的迎賓大帳。

  帝後,右相,禁衛統領四人入內,其余兵士帳外守候。

  帳內一應俱全,桌椅擺設,瓜果糕點,待幾人落座後,又有士兵進來給幾人一一看上好茶。

  錦弦開門見山:“太子殿下,不知可否先讓朕見一見小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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