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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霧矢翊]不負妻緣(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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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2 00:44:48 |只看該作者
第20章

  虞家的一群爺們正欲送聶屹出府,沒想到會在這兒遇到站在開闊的迴廊中說話的表姐弟倆。

  他們都知道這次衛國公世子親自上門致謝的人是誰,彼此心知肚明的情況下,便是揣著明白當糊塗,不管聶屹為何特地登門,是真心感謝還是另有目的,只要不涉及到虞家的安危,虞家並不想探究,就當是一種客套的致謝。

  可沒想到正主就這麼見著了,多少有點尷尬。

  虞從信忍不住瞪了一眼弟弟。

  虞從烈心裡可委屈了,他哪裡曉得,他們會在這時候路過這裡,不然絕對不會在這裡將霍姝叫住。

  幸好,聶屹見到霍姝,面上神色未變,彷彿當時出手相助的人就是虞從烈一般,這份鎮定及眼力,實在讓人讚歎。

  「聶世子,這位是府上的表姑娘,姓霍。」虞三老爺同樣一臉鎮定地介紹。

  霍姝朝聶屹施了一禮,宛若真的是初見一般。

  聶屹的目光在她身上停頓片刻,說道:「霍姑娘不必多禮。」

  霍姝看了他一眼,和長輩說了一聲,便往南軒齋而去。

  虞從烈原想腳底抹油開溜,假裝跟著表姐一起走,不知為何又不敢,只好傻傻地站在一旁。

  直到將這位甚比皇子金貴的衛國公世子送出府,虞從烈方才鬆了口氣。

  轉頭虞從信就一巴掌拍到弟弟腦袋上,恨鐵不成鋼地道:「你這腦子怎麼想的?這種時候來找素素作甚?」

  「我哪裡知道你們會從這裡經過?」虞從烈一臉冤枉。

  虞從信又拍了他一巴掌,看來這弟弟還欠操練,便道:「過兩天,你隨我去岐山。」

  虞從烈瞪大了眼睛,就叫道:「我才不去岐山,我好不容易可以在家裡待半年歇息一下,這次要好好休息!三哥,我要待在家裡,絕對不要去那山旮旯吃冷風!絕對不去!」

  虞從信朝他微微笑了下,從容地轉身離開。

  一看到三哥這種笑容,虞從烈就知道自己的反對無效,心裡哀怨萬分,不由得遷怒起今日上門的衛國公世子,要不是他,他怎麼會恰好被兄長捉住小辮子,連難得的休息時間,都被提溜去岐山繼續操練。

  岐山雖然沒有邊城的環境惡劣,可那也是虞家的一個訓練基地,距離平南城不遠,是平南城裡的虞家子弟平時訓練的另一個場所。

  衛國公世子親自上門致謝之事,在虞家引起了短暫的轟動,很快便因聶屹離開而平息。虞家世代居於平南城,除了五房在京城外,和京城中的衛國公並沒有什麼交情,衛國公世子親自上門,於虞家也不過是錦上添花,並不影響虞家什麼。

  過了幾天,好不容易從邊城回來的虞家爺們又陸續去岐山了,每隔幾天方才回來一趟,每次都是一副灰頭土臉的樣子。

  霍姝每次看到虞從烈,就一臉羨慕。

  虞從烈哼哧地說:「羨慕啥?天天在那山旮旯裡吃土喝灰,每天都爬上爬下的,難受死了。好不容易從邊城回來,沒想到還沒得休息……」

  霍姝打斷他的抱怨,「要不咱倆換一換?」

  虞從烈:「……算了,我還是每天去吃土喝灰吧。」

  到了六月,大豐山上的桃花開得差不多了,虞老夫人帶著家裡的女眷一起去大豐山上香,順便讓幾個姑娘去摘桃花釀桃花酒。

  兩隻小狐狸被霍姝帶過去。

  小狐狸在松濤院養了兩個月,現在特別親近霍姝,每次見到霍姝時,都喜歡滾到一團,在她面前賣萌。那毛茸茸的一團,特別地可愛,讓幾個女孩子們愛不釋手,丫鬟將它們伺候得更仔細了,在吃穿用度上,兩隻狐狸的規格直逼虞家的主子。

  到了大豐山,眾人陪虞老夫人去給佛祖上香後,略作休息,虞老太太便讓幾個姑娘去玩,吩咐虞佳道:「佳佳照顧好兩個妹妹。」

  虞佳含笑應了一聲。

  然後虞老夫人又對外孫女道:「出門在外,素素要保護好你的表姐和表妹。」

  霍姝馬上拍著胸口保證,「外祖母放心,有我在,佳表姐和倩倩都會好好的。」

  虞倩笑嘻嘻地說:「祖母您放心,表姐的本事我們都知道的,有表姐在,不會有事的。」對於霍姝的本事,她是絕對信任的。

  幾個虞家的媳婦坐在一旁,含笑看著三個姑娘,直到聽到這祖孫幾個的話,差點忍不住噴了。

  霍姝自幼是個活潑好動的孩子,而且是個興趣比較特別的女孩子,喜歡跟著爺們一起舞刀弄槍。不過虞家興武之風盛行,姑娘家十歲前,學幾招強身建體也無礙,哪想成她一個女孩子,練起虞家的槍法來,比年齡相近的幾個表哥表弟們還要厲害,虞家的幾個老爺每每看她進步神速,總忍不住感慨,若霍姝是個兒郎多好。

  虞老夫人見外孫女喜歡,心裡雖然覺得不妥,但到底想著她年紀小,便也沒制止。而且因為霍姝的原因,將虞家幾個兒郎都比下去了,讓那幾個表哥表弟們都很不服氣,訓練時越發努力。

  虞家的爺們見狀,心中欣慰,不知不覺中,就將親外甥女當成了兒郎一樣操練,一視同仁。

  等霍姝滿十歲時,她看起來就和虞家的爺們相差無幾,穿上男裝,那就是一個妥妥的男孩子。不僅如此,因為風吹日曬的,到底比不得閨閣女子的白晰秀麗。再好的容貌,沒有精心呵護保養,這麼隨意地讓它風吹日曬,多了幾分粗糙。

  虞家女孩子十歲後,就不得習武了。

  等虞老夫人發現外孫女已經十歲了,突然醒悟過來外孫女被養成了什麼模樣,馬上拍板,不准她再跟著舅舅們習武了,該回到閨閣來開始接受閨學,甚至請了專門的教養嬤嬤教她禮儀規矩。

  花了幾年時間,霍姝終於蛻變,從個假小子變成一個膚白貌美的大家閨秀,可謂是女大十八變。虞家的爺們每看她一次,都覺得虞老夫人有一種化腐朽為神奇的力量,竟然能將個假小子養得這般漂亮。

  當然,虞家的老爺們都記得自家妹妹的模樣,霍姝那長相,遺傳了她母親,甚至比她母親還要出色幾分。虞家幾個老爺看到被養得越發出挑漂亮的外甥女後,心裡也忍不住感慨起來。

  只是,霍姝就算被拘在後宅幾年,但十歲之前的經歷仍是讓她比一般的姑娘要特殊一些。至少,那一身武藝,還有力氣,連尋常的男人都打不過她,出門在外,遇到什麼危險,只要她在,倒是沒啥事情。

  虞家的幾位夫人們都明白老太太這是想要將外孫女教養成一個合格優雅的世家貴女,讓京城的靖安侯府那邊無話可說。可某些時候,又會忍不住破功,順著外孫女的性子來,不願意拘了她。

  老夫人心裡清楚自己外孫女是什麼性格,偶爾還是睜隻眼閉只眼地由著她去了。

  三個姑娘高高興興地去明覺寺的後山摘桃花去,打算帶回去釀桃花酒。

  雖然已是六月份,不過大豐山的桃花的花期比其他地方要長,枝頭上仍是可以看到一片桃紅色,三個姑娘摘了一會兒,加上丫鬟幫忙摘的,一下子就得了一籃子。

  ……

  虞老夫人帶著幾個兒媳婦去添了香油錢,然後去明覺寺的住持那裡聽經。

  虞家自大夏立朝時就跟著太祖打江山,立下汗馬功勞,只是打仗哪裡不會死人,功勞都是拿虞家兒孫的命去掙來的,那沙場上,不知填了多少虞家子弟的血肉屍骨。

  為了化解虞家爺們打仗積累的殺孽和煞氣,以及保佑他們平安,虞家的夫人們都不吝於做善事,在家中供著佛像,虔誠地吃齋念佛,每月初一十五都來寺裡上香,為在邊城的爺們祈福。

  聽完住持講經,虞老夫人剛回禪房休息,正欲詢問三個姑娘那邊怎麼樣了,就見一個丫鬟匆匆忙忙地過來,稟報道:「老夫人,姝小姐將袁家的公子給打了。」

  眾人:「……」

  虞老夫人倒還算是鎮定,問道:「素素為何打人?」

  「袁公子出言不遜,調戲了姝小姐幾句,姝小姐就動手了。」丫鬟飛快地答道。

  「打得好!」虞大夫人開口道,說完就頓了下,頂著眾人的目光,故作無事地道:「那袁公子傷得怎麼樣?」

  「奴婢不知。」

  ……

  袁公子傷得並不重,就是半張臉腫成了豬頭,看著著實可笑,極損顏面。

  袁大太太看著兒子俊秀的臉被揍成豬頭,著實生氣,怒氣沖沖地就要去尋虞家的人,要虞家給個交待。

  一個姑娘家,怎麼能直接動手打人,這還是不是姑娘家?

  她聽說虞家有一個表小姐,外傳是個力大無窮的黑醜妞,喜好舞刀弄槍的,虞老夫人非常寵愛她,比親孫女都不差。她見過一次,黑倒是不黑,長得也算是漂亮,言行舉止看著挺斯文的,實在無法想像,她竟然會動手打人,而且力氣這般大,可見傳聞還是有一定的真實性的。

  見母親就要去找虞家要個交待,袁公子馬上拉住她,「娘,別去。」

  袁大太太是個溺愛孩子的,特別是這個養在身邊的嫡幼子,安慰道:「別怕!別人怕虞家,咱們袁家可不怕,定會讓虞家給個交待。」

  袁家在平南城是個並不遜於虞家的望族,人丁興旺,而且如今袁家在朝中還有一位閣老,相比之下,虞家其實還弱勢一些。所以袁大太太才會這般有底氣,壓根兒不怕虞家不給個說法。

  可袁公子哪裡肯給母親過去討說法,忙道:「娘,這本就是我的過失,不是那姑娘的錯……」說著,漲紅了半邊臉,喃喃地道:「那姑娘也只是因我說話不當,才會動手的。」

  袁大太太看到一向像個混世魔王般的兒子竟然會說這種類似示弱的話,心裡咯登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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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2 00:45:00 |只看該作者
第21章

  聽到丫鬟說袁家的大太太親自過來,虞倩頓時慌了下。

  先前他們在桃花林裡摘桃花,哪裡想到有個年紀不大的少年看到這邊有女眷在,不僅沒有禮貌地避開,反而就這麼大大咧咧地過來了。他先是碰到了落單的虞佳,見虞佳長得漂亮,出言調戲了幾句,一副風流公子的模樣。

  平南城不像京城和江南等地,風氣較為開放,未婚男女出遊同行之事屢見不鮮,言語上也比較大膽放肆,倒不算讓人太過厭惡。

  虞佳見他衣著不俗,猜測他可能是平南城哪個世家子,雖然不太喜歡,卻因不喜生事,便沒理會他,轉身就要離開,哪知道這時候霍姝找來了。

  那袁五郎見到霍姝,眼睛都瞪直了,這回不是出言調戲幾句,而是直接出手攔人,因為言語不當,於是就被霍姝給揍了。

  虞佳也蹙起眉頭,袁家和虞家一樣都是平南城名門望族,彼此一文一武走不同的路線,一直相安無事。可前些年,袁家的老太爺入閣,袁家多了一位閣老,水漲船高,勢頭便有些猛。

  虞家雖然也不怕他們,可要是袁大太太對此事不依不饒,對霍姝的名聲也有影響。

  姐妹兩個在這邊擔心著,那邊霍姝卻叫丫鬟去找明覺寺的小沙彌多要一盤素點心,然後捏起一塊,就喜滋滋地吃起來,那無憂無慮的模樣,讓兩個原本為她擔心的虞家姐妹們頓時氣得要過來掐她。

  「有什麼好擔心的?」霍姝一臉淡定,「那傢伙當時先是調戲了佳表姐,然後又來調戲我,只揍他一拳都算是便宜他了,袁家有什麼理由上門來討公道?」說到這裡,她心裡琢磨著,如果那個袁家的五郎敢再上門來討公道,她就和虞從烈去堵他套麻袋再揍他一頓。

  虞倩驚道:「他還調戲了二姐姐?」

  霍姝點頭。

  這下子,虞倩怒火中燒,哪裡還擔心,恨不得那袁五郎出現面前,也親手揍他一頓,讓他知道他們虞家的姑娘可不是他能隨便調戲的。

  這時,虞老夫人身邊的丫鬟姚黃過來,笑道:「老夫人請三位姑娘過去,有客人來了。」

  虞倩是個心急的,忙問道:「客人是誰?」

  「袁家的大太太。」姚黃答道。

  虞倩皺眉,直覺這袁大太太是為袁五郎被打的事情過來討公道了。

  袁大太太是平南袁家的宗婦,在袁家有舉重若輕的地位,她前些年隨丈夫在外上任,年前回平南城祭祖,在平南城待的時間並不多,聽說是個周全人。

  三個姑娘進了一間禪室,就見屋子裡多了一個陌生的婦人,不必說就是那袁大太太了。

  袁大太太的目光在三個姑娘身上停了一下,對虞老夫人說道:「這次的事情都怪我那不孝子,出言不遜驚擾了府上的姑娘,聽說了這事後,我這心實在是難安!等會兒他處理好身上的傷,就讓他過來給幾個姑娘賠罪。」

  袁大太太這一席話說得非常漂亮,不僅表明了自己的態度,還點明袁五郎被揍傷的事情,虞家若是再追究,那就是不依不饒了。

  虞老夫人淡淡地道:「袁太太客氣了,貴公子雖然行事有不周之處,也是我這外孫女先動手的。」說著,她看向霍姝,說道:「素素,過來見見袁大太太。」

  霍姝看了袁大太太一眼,大大方方地上前行禮。

  袁大太太的目光再次落到面前的小姑娘身上,距離上次見這小姑娘時,已經過了兩年,當時因為她年紀小,又是虞家的表小姐,袁大太太並未放在心上,來虞家走動時,也只是淡淡掃了一眼,這回仔細看了,心中有些翻騰,終於明白兒子先前的異樣。

  這姑娘長得實在是麗色無雙,這般姝色,難有女子能及得上,也不怪兒子會看上眼。不過是隔了兩年,女大十八變,簡直是翻天覆地的變化,未想竟然能長得這般漂亮,也不怪她那混世魔王能看上眼。

  袁大太太心情複雜之極,面上卻頗為客氣地道:「先前的事情,我已經問清楚了,確實是五郎的不是,還請霍姑娘原諒則個。」

  長輩親自賠禮道歉,再不依不饒,反而顯得有些得理不饒人。霍姝笑瞇瞇地道:「袁太太不必多禮,袁公子先是對我表姐出言不逝,後又對我不禮貌,我已經當場發作過了,只希望袁公子以後莫要如此,改過自新。」

  袁大太太的神色頓時變得有些勉強。

  先前看到兒子腫了半邊臉,心疼之下自然氣極,可事後問明白是自家兒子老毛病發作,先出言調戲了人家姑娘,對方才會出手的。以往他也不是沒幹過這種事情,不過那些姑娘可沒有這個虞家表小姐的厲害,二話不說,就直接打。

  實在是……讓她難以喜歡得起來。

  而現在,她又說得這般直白,袁大太太縱使心裡氣她出手過重,損傷了兒子的顏面,也沒立場說什麼。

  當下袁大太太又說了幾句,便告辭離開。

  虞倩發現事情和自己先前想的完全不一樣,袁大太太竟然是來賠禮道歉的那一個,終於明白先前表姐為何那麼淡定了。

  不僅是表姐,甚至連長輩們也是淡定無比。

  等回到家,袁府的道歉禮物也送過來了,由袁家的管事親自送過來。

  虞老夫人隨意地看了一眼,袁家給了雙份的禮物,而且價值不俗,可見這道歉的姿態十分誠心。

  讓人將這禮物分別送去給外孫女和二孫女那兒後,虞老夫人對大兒媳婦道:「素素雖然行事率直了一些,卻是個明白人,從不會無緣無故地出手傷人,定是對方有不對。就算她要出手傷人,也會找足理由,不會留人話柄。你看這些年,她和十三郎在外胡鬧,哪一次鬧出事情後,不是他們自己擺平的?」

  說到這裡,虞老夫人非常驕傲養出這麼一個外孫女。

  虞大夫人嘴角微抽,對老夫人親手教出來的霍姝是什麼樣的,沒人比她更清楚了。

  虞大夫人突然想到什麼,奇怪地道:「我曾聽說,袁大太太育有兩子兩女,長子是嗣子,養在袁閣老夫妻身邊,由袁閣老親自教養。次子袁五郎則是養在袁大老爺夫妻身邊,袁大太太對這兒子頗為溺愛。素素出手打了袁五郎,袁大太太應該不會擅擺甘休才對,可現下袁家的態度……」

  未免過於親熱一些,甚至沒有因為愛子被打而擺出一絲惱怒,賠禮的態度還誠實十足。

  不愧是袁家的宗婦,從親自去找虞老夫人賠禮道歉到讓人登門送禮過來,都十分誠懇,讓人挑不出一絲錯誤,甚至此番誠意,還能蓋過袁五郎在大豐山調戲人家姑娘的劣行,讓他們不好計較太多。

  虞老夫人嘴角抿直,面容有些堅硬,嗤笑道:「想必是那袁五郎見了素素後,看上素素了。」

  虞大夫人愣了下,很快便明白了。

  這兩年,霍姝出落得更標誌了,和昔日那黃毛丫頭沒法比,莫說男人,就算女人看到她,也要失神幾分。

  不得不說,霍姝身上有一種非常吸引人的東西,不僅是她漂亮的容貌,還有緣自那燦爛的笑容,很容易感染人。男人都是差不多的德行,很少能不對漂亮的女人心動,特別還是這種純真又率性的女子,那袁五郎乍然見到素素,會心動也有可能。

  袁大太太雖然是個溺愛孩子的,可作為袁家的宗婦,她更是個周全人,行事自有章法,不管她心裡有什麼想法,都不會露出什麼來。

  不管她有沒有順著兒子的心意看上霍姝,暫時都不會和虞府交惡。

  想明白後,虞大夫人有些啼笑皆非,卻也不得不正視一個問題:霍姝確實到可以議親的年紀了。

  當年她來到虞家時,還是小小的模樣,連路都不會走,轉眼就長這麼大了,虞大夫人也忍不住感慨。霍姝小時候不明事理,還曾將她和丈夫當成了父母,叫了他們好幾年的爹娘,後來長大一些後,饒得事情了,方才改口。

  虞大夫人眼著這外甥女一日一日地長大,那張小臉明麗如艷陽,笑起來天真爛漫,體貼又孝順,可真是讓人疼到心肝裡。可惜她膝下的四個兒子年紀和霍姝相差過大,沒一個和她適合的,不然讓一個兒子娶了她,也全了這些年的養育之恩。

  莫說老太太,就連她,也是願意將這孩子留在虞家的。

  虞大夫人心裡正可惜著時,沒想到過了幾天,袁大太太又上門來了,而且話裡話外都提到了霍姝,有意為自己嫡次子袁五郎求娶虞府的表小姐——霍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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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2 00:45:11 |只看該作者
第22章

  袁大太太回到家,才剛坐下,就聽到丫鬟來報,小兒子過來了。

  袁五郎袁馳大步走進來,見到母親,忙巴巴地道:「娘,您回來啦?」見丫鬟沏了茶過來,他伸手接過,親自奉給母親,神色間有討好之色。

  袁大太太縱使有再大的氣,也在小兒子的討巧賣乖中減了大半,剩下的是對虞家的不滿。

  她接過茶喝了口,便揮手讓周圍伺候的人下去。

  待屋子裡只剩下母子倆後,袁馳忙忙問道:「娘,虞家那邊怎麼說?是不是他們沒法作主霍姑娘的事?霍姑娘到底只是外孫女,尚有父母在,她的婚事虞家確實作不得主,少不得要通知霍家那邊……」

  袁大太太還沒說一句話呢,兒子就自顧自地說了一通,手中端著的茶都有些不穩。

  袁大太太嫁入袁家後,膝下共育有二子二女,長子袁駿因是嗣子,被抱到老夫人那兒,由袁老太爺親自教養,次子養在她身邊,不免多溺愛一些,從小到大,除了他的功課不能耽擱外,她能滿足他的事情都盡量滿足。

  袁家的子孫都有一副好皮囊,袁馳也不例外,是個俊俏的少年郎,嘴巴甜,會哄人,袁大太太自然對這兒子愛護非常,就是年紀小有點不定性,看到漂亮的姑娘,忍不住口頭上調戲幾句。這次沒想到踢到鐵板了,被個姑娘直接出手給揍了。

  袁大太太雖然知曉這次是兒子不對,見人家姑娘長得漂亮,動手攔人時嘴巴沒個把門,於是被誤會成登徒子,被對方出手打了。可她實在不明白,兒子都被打腫半邊臉了,怎麼還對那打人的姑娘念念不忘,甚至想要娶她。

  難不成腦袋被人打壞了?

  見母親不說話,袁馳不由得有幾分心急,已經消腫後終於恢復俊俏模樣的臉蛋露出急色,「娘,到底怎麼樣?」

  袁大太太沒好聲氣地道:「虞老夫人拒絕了。」

  「啊?」袁馳驚呆了。

  袁大太太其實並不喜歡霍姝,會動手打人的姑娘,可見教養還欠缺。加上虞家興武之風,聽說姑娘家也可以習武,身手了得,袁家如何敢要這般厲害的媳婦?要不是兒子求她,她也不會拉下這臉去虞家走這一趟。

  先前她才露出幾分意思,虞老夫人就轉移了話題,她還有什麼不懂的?

  自古以來這種事情就是心照不宣的,從來不會說得太明白,以免彼此尷尬,影響了往來。袁家和虞家同處平南城,總要打交道,所以虞老夫人透露出意思後,袁大太太也識相地沒再提了。

  「為、為什麼?難不成是上次在明覺寺的事情?我當時不是故意的,那是誤會!真的是誤會!」袁馳急了,「娘,不如我親自上門去給虞老夫人賠禮,告訴她,我是真心想要求娶霍姑娘的……」

  「你真心有什麼用?」袁大太太不忍心兒子為個女人急成這樣,狠狠心道:「我瞧虞老夫人的意思,是想將外孫女留在虞家。你別忘了,虞家什麼都不多,就是兒郎多,和那霍姑娘同齡又沒定親的虞家兒郎可有好幾個呢。」

  袁馳頓時失魂落魄。

  他這輩子第一次這般喜歡一個姑娘,雖然這姑娘是兇了點,但她是他所見過的最美的姑娘,就算是揍人時,動作也漂亮極了,那雙眼睛裡的神彩,讓他這些日子裡連睡覺都會夢到。

  袁大太太見兒子這樣,不禁有些心酸,果然是娶了媳婦忘了娘,這人都沒娶呢,就為了她如此失魂落魄,她該慶幸虞老夫人沒有答應這事嗎?

  對於虞老夫人想外孫女留在虞家的行為,袁大太太心裡有幾分理解,畢竟是唯一的外孫女,還是個沒了娘的,虞老夫人自然愛護幾分,加上虞家家風正、兒孫有出息,外孫女留在虞家有她看著,總歸是不吃虧的,好比嫁去不知底細的人家好。

  袁大太太少不得勸兒子放下霍七,他這輩子和霍姑娘是沒希望了,以後好好讀書,先考取個功名,有了功名,以後想娶什麼樣的姑娘沒有。

  ……

  那邊袁大太太苦口婆心地勸兒子,這邊虞老夫人正和大兒媳婦說這事情。

  先前袁大太太過來,虞大夫人留在婆婆身邊,自然聽到了袁大太太的暗示,倒是沒想到那袁五郎被霍姝打了,反而對打他的姑娘上了心,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對於袁大太太這人,虞大夫人雖然和她接觸不多,可幾次見面,也能知道這是個合格的當家主母,看事情比較明白,唯一的缺點就是過於溺愛孩子。想必袁大太太是看不上霍姝的,要不是袁五郎求了她,她也不會走這一趟。

  剛才袁大太太離開時,就算她藏得再好,臉上也露出了幾分異色,想必虞家的拒絕,讓她既鬆了口氣,又有些苦惱。

  「那袁五郎今年已經十六歲了,身上沒個功名不說,又是個連女人都打不過的,哪裡能靠得住?而且袁家的情況可沒有表面那麼風平浪靜,幾房的齟齬可不少,有袁閣老在還能鎮得住幾分,等袁閣老不在了,沒個鎮得住場的,勢必要亂起來,到時候袁閣老打下的大好局勢要破,袁家恐要大傷元氣。」虞老夫人絲毫不客氣地道。

  她人雖然安居在平南城,可對京城的事情心裡門兒清。

  只有時刻注意這大夏權力中心之地的事情,仔細揣摩,不做那睜眼瞎,才能摸準宮裡那位的心思,行事也方便一些。

  「我的素素絕對不能嫁進這樣麻煩的人家裡,以後少不得要傷神。」虞老夫人面色不愉,這次很明確地對大兒媳婦道:「我一直想要將素素留在家裡。」

  虞大夫人當了幾十年的虞家婦,哪裡不知道婆婆的心思,當下便道:「九郎、十郎、十一郎三個和素素年齡相近,十二郎、十三郎的年紀比她小一些,雖然無礙,不過看素素的樣子,是將這兩個當成弟弟看的。」

  虞九郎、虞十郎是雙胞胎,是三房所出,今年皆十六歲,虞十一郎是四房所出,今年十五歲,這三個和霍姝年齡相近。虞十二郎和十三郎今年都是十三歲,比霍姝小一歲。

  虞大夫人膝下有四個嫡子,長子、次子都已經娶妻,三子雖然未娶,卻自幼定親了,小兒子今年才十歲,和霍姝年紀相差更大。若非四個兒子的年齡和霍姝都不相配,虞大夫人早就讓其中一個兒子娶了霍姝。

  虞老夫人捻著手中的小葉紫檀佛珠,半晌說道:「老大媳婦,九郎、十郎、十一郎他們娘那兒,就煩你去問一聲。」頓了下,又道:「讓他們娘也問問九郎他們的意思。」

  雖然虞老夫人想要將外孫女留在虞家,可也得讓孫子對素素有意才行,若是無意,豈不是亂點鴛鴦,害了兩個小兒女?

  虞大夫人笑著應下了。

  虞家的妯娌感情好,虞大夫人當下去說,虞三夫人和虞四夫人聽了自然沒什麼意見。

  她們也是看著霍姝長大的,小姑娘討喜又孝順,自然憐愛幾分。加上九郎、十郎、十一郎都不是長子,婚事可選擇的空間比較大,讓一個兒子娶了外甥女也沒什麼,對這點,虞家幾位夫人都早有準備。

  虞三夫人和虞四夫人找了個時機,趁著兒子們從岐山回來時,分別將兒子叫過來問話。

  虞九郎和虞十郎聽明白母親的意思,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你們這是什麼表情?難不成不樂意?素素有什麼不好?」虞三夫人不悅地問。

  兄弟兩個齊齊搖頭,然後彼此對看一眼,異口同聲地說:「娘,我們當素素是兄弟,怎麼能娶自己的兄弟?」

  「胡說!」虞三夫人被他們逗笑了,以為兒子在說笑,「素素分明是個姑娘家,什麼兄弟?你們要說當她是妹妹我還信。」

  虞九郎臉皮抽了下,和雙生兄弟對視一眼,心一橫,決定還是說明白點,省得耽誤了彼此,也累得長輩們以後不安心。

  「娘,我們從小和她一起在練武場練虞家槍,素素每次都是最得父親和叔伯們表揚的那個,平時沒少和我們一起在泥土堆裡摔打到大,在我們眼裡,她就是一起同甘共苦過的兄弟。」說到這裡,虞十郎苦著臉說,「我到現在,還是不習慣素素女裝打扮,她明明就應該穿男裝,和我們一起滾泥堆繼續摔打操練才對。」

  說到最後,都抱怨起長輩們竟然將霍姝養成了這樣,害他們少了個能一起同甘共苦、肆意喝酒說笑的兄弟。

  虞三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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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發表於 2017-12-12 00:45:23 |只看該作者
第23章

  那邊虞三夫人在問兩個兒子,這邊虞四夫人同樣也叫了兒子虞十一郎過來詢問。

  結果,這堂兄弟三個的反應都是差不多,讓人哭笑不得。

  虞四夫人恨鐵不成鋼地道:「素素哪裡不好了?她乖巧可愛,容貌姝麗,打架也不輸人,你這小子還打不過她呢。你到外面瞧瞧,有哪家的姑娘長得比素素標緻漂亮的?就是袁家那些精心教養的姑娘,也沒素素這麼討喜。這麼標緻的姑娘你都看不上眼,難不成以後想要打光棍?」

  「娘!」虞十一郎臉紅了,堂堂虞家的爺們,被說打不過表妹挺丟臉的。

  虞四夫人是虞家婦中性子最爽利的,而且同樣是將門之後,舞刀弄槍不在話下。所以她壓根兒不覺得霍姝這樣有什麼不好,反而很欣賞這外甥女的手上功夫,覺得兒子娶了她,再合適不過。

  「咱們虞家的媳婦難做,一年中有半載丈夫是在外頭的,若是遇到打仗時,幾年不回來更是常事,常要為在外打仗的爺們擔驚受怕,性子弱些的媳婦,定然受不住。素素自幼在虞家長大,她最清楚虞家的事情,本性豁達樂觀,被你祖母教導得極為懂事,這麼好的姑娘,自己不娶了,便宜外人不成?」

  虞十一郎苦著臉,「娘,話不是這麼說,我真當素素是兄弟,我不想洞房花燭夜的時候,和她躺一張床上,就像身邊躺了個兄弟,完全沒辦法……」

  說到最後,到底有些不好意思了。

  虞四夫人目瞪口呆地看著兒子,然後一巴掌拍過去。

  「你想得也太遠了!」

  虞十一郎輕咳一起,努力擺出一副正直臉,「沒辦法,自從我意識到素素是姑娘家後,就想過這事情了,花了幾年時間,還是覺得沒辦法接受。我真的當她是兄弟一樣來看待的,我們一起在練武場中長大,那些年一起同甘共苦,對我而言,她是我可以放心交託後背的兄弟。」

  虞四夫人聽到這裡,只能歎氣。

  在她看來,霍姝是多好的媳婦人選啊,和她性情相投,她可喜歡這小姑娘了,可哪知兒子不識貨,也不知道以後便宜了哪家的臭小子。

  ……

  當虞大夫人聽了兩個妯娌帶來的話後,一時間無語之極。

  這哥三個還真是將貌美如花的表妹當成了「兄弟」,是虞家的爺們神經太粗了,還是霍姝長得不夠美貌,沒辦法讓表哥們對她生出情愫?更過份的是,他們不將她當成妹妹,反而是當成了「兄弟」。

  虞大夫人沒辦法,只好硬著頭皮去松濤院將幾個侄子的意思和老夫人說了。

  虞老夫人也愣住了,沒想到孫子們竟然是這種意思。

  虞老夫人不死心,晚上留了外孫女一起說話,摸摸她嬌美的臉蛋,笑起來時神采飛揚,比她母親生得還要漂亮幾分,隱約可看得出女婿霍五郎的一些影子來。

  「外祖母,後天我們休假。我和倩倩說好了,等十三明天回來,就一起去莊子摘桃子,聽說今年的西瓜也有一批成熟了,可甜可沙了,我摘些回來給外祖母您嘗嘗。」霍姝笑瞇瞇地說,一邊用雙眼盯著老夫人看。

  虞老夫人哪裡看不出她的小心思,笑道:「可以去,但不許曬黑了,也不許傷著了自己。」

  霍姝馬上豎起手保證,自己一定會乖乖的,不會頂著毒辣的太陽曬傷皮膚,當一個漂漂亮亮的好姑娘。

  說了會兒,虞老夫人終於忍不住問道:「素素,你覺得家裡的表兄弟怎麼樣?」

  「都很好!就像兄弟一樣。」霍姝笑瞇瞇地說。

  虞老夫人現在一聽到「兄弟」這兩個字就心塞,看外孫女燦爛的笑臉,想起幾個孫子說將她當成「兄弟」,沒有其他的想法,更心塞了。

  「那素素留在虞家怎麼樣?」虞老夫人溫和地問。

  霍姝眨了下眼睛,一臉理所當然,「我一直在虞家啊。」她自幼在這裡長大,這裡的人都是她的親人,她不留在這裡在哪裡?

  虞老夫人知她沒領會自己的意思,遂說得明白一些,「姑娘家長大了總要嫁人的,素素不如就嫁回虞家可好?你有那麼多表哥,有沒有喜歡哪個?你和外祖母說,外祖母給你作主。」

  霍姝瞪大了眼睛,「可那些都是我兄弟啊!」

  虞老夫人:「……」

  霍姝覺得外祖母有這種想法太不可思議了,生怕真的要和視作「兄弟」的表哥表弟們成親,趕緊道:「外祖母,我都將他們當成親哥哥一樣,真的要成親的話,感覺很怪……」她撓撓臉,為難地道:「外祖母,我想留在虞家,我捨不得你,但是表哥們真是親兄弟……」

  虞老夫人聽罷,忍不住歎了口氣。

  看來,這外孫女是沒辦法留在身邊了。

  虞老夫人很早以前就打定主意,將外孫女留在虞家,反正虞家的兒郎多,隨便挑一個娶她都行。所以在外孫女小時候,她並不拘著她,讓她和表哥表弟們一起玩。可她從來沒想,孩子們的感情非常好,可也好得太過份了,都如同親兄妹一般。

  明白外孫女是留不住後,虞老夫人不得不改變計劃,開始為外孫女的終身大事操心起來。

  霍姝不知道外祖母為自己的親事操心,轉天就將這事情拋到後頭,該怎麼樣就怎麼樣。

  一大早,霍姝就和虞家的表弟表姐表妹們一起去城外的莊子。

  到了莊子,霍姝和虞從烈就像歡脫的兔子一樣,在果林裡到處撤歡,這邊摘一個桃子,那邊又摘一個,完全沒章法。

  虞佳在後頭叫道:「素素,記得戴遮陽帽子,別曬黑了。」這可是祖母出門前就叮囑過的事情。

  霍姝應了一聲,至於有沒有聽進耳裡,就不知道了。

  虞倩也想跟著霍姝去撤歡,但她更愛美,不想曬黑自己,只好和姐姐一起站在樹蔭底下,看著下人們去摘桃子。

  虞從烈摘了一個紅皮桃子用衣袖擦擦,卡嚓咬了一大口,邊吃著脆甜多汁的桃子,邊對霍姝道:「素素,我聽說了一件事情。」

  霍姝正盯著枝頭上紅紫色的的血桃,打量著哪個比較熟,漫不經心地問,「什麼事?」

  「聽說祖母正在操心你的終身大事,想在我上頭幾個堂哥那兒挑一個娶你。」

  「別亂說!」霍姝虎起臉,一巴他後腦勺拍過去,「他們都是親兄弟,娶什麼娶?」

  虞從烈被打個正著,嘴裡正含著一大口桃子肉,差點被她的大力拍得要吐桃子,胡亂嚥下後,忍不住道:「我哪有亂說,我聽到我娘說的,我娘竟然還問我,想不想娶你,我當時簡直就像被雷劈了一樣。怎麼能娶你呢?」

  虞從烈想到當時她娘偷偷問他,想不想娶霍姝時,他就一臉崩潰。

  他娘說,他們只相差一歲,女大點沒關係,懂得疼爺們,要是他想娶的話,馬上去找他祖母作主。虞從烈當時簡直想要以頭搶地,急忙阻止他娘了。他和素素確實感情好,從小就追在她屁股後頭,一直崇拜她,可要說是娶她,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對啊,你怎麼能娶我呢?」霍姝不以為意地道:「我也不想嫁你。」

  虞從烈聽到她的回答,先是鬆了口氣,然後想到什麼,不禁糾結了。

  就算他不肯承認,但霍姝確確實實是個姑娘家,而且是個年紀一到就要嫁人的那種。

  這世間男人多是徒有其表之輩,除了他們虞家的爺們,還真難找得到幾個好的,以後不知道素素能嫁個什麼樣的男人,要是那個男人對她不好,三心兩意的,她就算能將那男人揍得生不如死,可也會受到傷害。

  這可怎麼辦?

  虞從烈不知為何,開始為這表姐的終身大事操起心來,連對他親姐虞佳的親事都沒這麼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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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2 00:45:35 |只看該作者
第24章

  待到未時末,燦爛的晚霞渲染了半邊天時,一群人才從莊子歸來。

  虞從烈騎馬隨行在旁,霍姝和表姐妹們一起坐在馬車裡,她雖然很想和虞從烈一樣騎馬而行,不過夏天的日頭大,縱使是傍晚時期,夕陽光照仍是有些毒辣,會曬黑皮膚,虞家的夫人們可不希望自家姑娘們曬黑,只好和表姐妹們一起窩在馬車裡了。

  突然聽到外面響起一陣喧鬧聲,虞倩和霍姝這對最愛湊熱鬧的表姐妹們倆一反先前昏昏欲睡的模樣,一起湊到車窗前往外看,兩顆腦袋擠在一起,看得虞佳眼角抽了下,十分無奈。

  很快就看到一個身材精瘦的男人從一條巷子裡狂奔出來,他身後是一個手裡拎著一把殺豬刀的彪悍婦人。那婦人一邊追著那精瘦男人,一邊高聲怒罵,這情形怎麼看怎麼古怪又好笑。

  大街上的行人都忍不住駐足觀看,連虞家剛進城的馬車也被擋住了路,只得停下來,很快就從那拎著殺豬刀的婦人的怒罵聲中知道是怎麼回事。

  這是屠夫家的娘子在教訓喝花酒的丈夫。

  這種事情在市井中常見,特別是這種為了生計需要拋頭露面的婦人,本身都是主意極大的,氣極了就敢擼袖子抄刀砍負心人,雖然嚇唬的意味比較多,但也架不住真的會動手,成為市井間的笑話。

  周圍的人都已然習慣,但對於養在深閨裡的姑娘來說,這種事情就新鮮了。

  等那婦人終於拖著欲哭無淚的丈夫離開時,虞倩和霍姝還有些意猶未盡,只有虞佳忍不住捂臉,很想將這兩個拖回來。

  「表姐,那婦人真厲害,一手就能拎起個大男人。」虞倩一臉驚歎,然後想到了什麼,擊掌道:「我終於明白了,原來咱們家的女孩子十歲之前要跟著長輩們一起學些拳腳功夫是這個理,以後嫁人了,要是男人不聽話,也好動手教訓。」

  霍姝正想欣喜地點頭附和一聲「表妹你終於明白這個道理」時,就聽到旁邊虞佳斥了一聲。

  虞佳簡直要被這小丫頭的口無遮攔給羞死,小小年紀的,說什麼嫁不嫁人的,還有他們家讓女孩子跟著學拳腳功夫,是為了強身健體的,不是為了嫁人後揍丈夫的。

  虞倩朝姐姐吐了下舌頭,忙扮乖示弱,等虞佳不生氣了,和霍姝擠眉弄眼,附到她耳邊小聲地道:「本來就是這樣嘛,素素你的力氣大,身手又好,以後沒人能欺負你。」

  霍姝笑得非常燦爛,很是認同表妹的話,「當然,我怎麼可能被人欺負?如果以後有人欺負你,你告訴我一聲,我幫你罩他麻袋。」

  兩個姑娘很快就笑成一團。

  虞佳聽得無奈,已經不知道怎麼糾正這兩個明顯有些長歪的妹妹。

  晚風吹起紗簾,剛從書肆出來的袁馳恰好看到車子裡那張天真爛漫的容顏,不由得看癡了,等反應過來時,人已經衝過去。

  「你誰啊?不看路的嗎?」虞從烈拉緊韁繩,臉色不愉地道。

  袁馳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差點就撞到馬蹄之下,臉色變了下,不過很快地就被出現在車窗的臉給吸引了注意力,一雙眼睛直愣愣地看著她。

  霍姝趴在車窗口,看到那傻愣愣地看著自己的人,認出他後,不禁驚訝地問道:「你又來找揍?」她記得這袁五郎當時調戲她表姐時那股囂張勁兒,想來在家裡是極為受寵的那種,沒有受過什麼挫折。

  說來,袁五郎袁馳人生中第一個挫折,還是在霍姝給的。

  袁馳面紅耳赤地搖頭,他再渾也知道在心儀的姑娘面前不能像以前那樣不著調,忙道:「霍姑娘誤會了,我剛才只是不小心……」

  霍姝打量他一眼,發現這袁五郎好像有點變了,沒有像上次那般不長眼,性子也穩定許多,想來是吸取教訓了,便放下紗簾。

  直到虞家的馬車離開,袁馳仍是愣愣地看著。

  自從上次母親回來說虞家沒有結親的意思後,他著實失落了一陣子,最後又想,是不是因為他身上沒有功名,所以虞老夫人不願意將外孫女許配給他。他聽說虞老夫人對這唯一的外孫女寵愛非常,定然想要給她挑選個好的夫婿,如果他現在有功名,虞家估計也不會拒絕得這般快。

  想明白後,他聽從母親的話,這陣子開始努力讀書,打算參加明年的秋闈。

  今日他難得出門去書肆看書,卻沒想到會在路上遇到心心念念的姑娘,她趴在車窗看他,夕陽燦爛的光輝灑在她明麗的臉龐上,使她看起來單純美好,燦爛若陽,讓他整個人都有些暈了。

  再見到霍姝後,袁馳更加堅定要考取功名,然後就去霍家提親!

  ……

  虞從烈回頭,看到站在那兒依然往這兒傻看的袁馳,忍不住撇了下嘴。

  回到虞家,虞從烈就找霍姝問道:「剛才那傻子是怎麼回事?」

  「什麼傻子?」

  「就是跑到馬車前差點被馬給踩踏到的傻子,你什麼時候揍過他了?」

  霍姝恍然,就將上次去明覺寺摘桃花時自己揍人的事情說了。

  虞從烈聽完後,臉色有些發黑,整個人都不好了,忍不住仔仔細細地打量她,發現他娘說得挺對的,霍姝確實長得非常標緻,極少有姑娘比得上,家裡的姐妹沒有一個長得比她好看的,莫怪外面那些不知情的男人見著她後,會傾心於她。

  那袁五郎根本不知道她有多兇殘,就敢調戲她,被打也是活該,可見一定不是個好的。

  「他竟然敢調戲咱們虞家的姑娘,改天我和你一起去罩麻袋揍他!」虞從烈一臉兇狠地說。

  「算了,我當時已經揍過他了,相信他是不敢的。」霍姝不在意地道,有仇當場就報了,事後只要不犯,她一般是懶得搭理。

  可那色胚明顯已經看上你了!

  虞從烈在心裡惡狠狠地說,看她壓根兒沒放在心上,不由得再次操心起她的終身大事。

  要是相中她的都是一群色胚,還不如讓他們虞家的兄弟娶了她呢。

  霍姝不知道表弟的操心,歡快地抱著一個大西瓜,和表姐妹們一起往虞老夫人人松濤院而去。

  虞老夫人見他們回來,仔細打量一番,發現雖然有些蔫,女孩子都沒曬黑,男孩子還是這麼皮實,心裡高興,留了他們一頓晚膳,才讓他們回各自的院子裡去休息。

  霍姝依在外祖母身邊,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你在外瘋玩了一天,應該累了,快回去歇息吧。」虞老夫人摸著她粉嫩的臉蛋,讓她回去休息。

  霍姝摟著外祖母的手臂,撒嬌道:「我今晚要和外祖母一起睡。」

  女孩兒家嬌嬌軟軟的,撒起嬌來著實教人受不住。虞老夫人養了五個皮糙肉厚的兒子,都是些不貼心的,女兒嫁人後沒多久就去了,唯一親自養大的就是這外孫女,祖孫倆個十幾年相伴,頗有點相依為命的感覺,感情自是不一般。

  這會兒,讓她這麼一撒嬌,就受不住應了她。

  霍姝最喜歡和外祖母一起睡,外祖母的床很大,她小時候最喜歡在床上滾來滾去,滾累了,才滾到外祖母身邊,抓著她的手睡覺。

  每當她半夜醒來時,會感覺到外祖母摸摸她的臉和手,給她蓋被子之類的小事,每一件都讓她歡喜,能清楚地感覺到外祖母對她的愛護和疼惜,縱使沒有父母疼愛,但她有外祖母,就足以彌補一切。

  今天玩得比較累,不到一會兒,霍姝就睡著了。

  半夢半醒之間,突然聽到外祖母和樊嬤嬤說話,彷彿說到了衛國公世子,一個激靈,終於醒過來。

  「……離開平南後,直接去了嘉陵關,後來直往北而去,現在已無消息。」

  「這期間可知他和誰接觸過?」

  「不知,衛國公世子看著是來遊學的,實則接觸了什麼人,我們的人打探不出來,他的行事很隱秘。」

  虞老夫人半晌沒有聲音,然後幽幽道:「既然他過了嘉陵關,不管要做什麼,應該和我們虞家無關。」

  衛國公世子深得皇帝寵愛,自幼長在皇宮,曾聽人說他在宮裡深居簡出,一年到頭極少出現在人前。這次他來到西北,怎麼看都不像是單純地遊學,只怕是奉皇帝的旨意做些什麼,衛國公世子是皇帝一手養大的,代表的是皇帝,但凡他在的地方,都不可以輕忽大意。

  虞老夫人想了一會兒,方才讓樊嬤嬤下去。

  霍姝感覺到外祖母的手在摸她的額頭上輕輕的摸著,探探有沒有汗,忙讓呼吸更自然一些,免得外祖母發現自己沒睡偷聽。

  不過她心裡也有些疑問,不知道那個衛國公世子到底來西北到底是幹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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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發表於 2017-12-12 00:45:48 |只看該作者
第25章

  月冷星寒,曠野的風從無邊無際的草原吹來,黑暗中不時響起狼嚎之聲。

  篝火在黑暗中的樹林幽幽亮著,偶爾燃燒的柴火響起辟啪的爆裂聲顯得四野越發幽靜,橘紅色的火光跳動的少年俊美的臉上,那雙鳳目幽靜無波。

  突然,黑暗中響起了一道輕微的振翅聲,很快便有隨從走過來,對坐在篝火前的少年稟報道:「世子,有消息來了。」

  聶屹聽到屬下的稟報,得知有幾拔人都在關注他的行蹤時,神色冷冰冰的,沒有絲毫情緒,直到聽說這其中還有平南虞家的人時,神色才多了幾分異樣。

  元武端著煮好的熱湯過來,忍不住偷偷覷了一眼主子。

  這次他隨主子來西北辦事,事情並不太順利,前陣子雁城遭遇不明襲擊,雖指向北狄所為,可所用的手段卻並不像北狄人慣會用的。主子面上雖然不顯,心裡卻是不高興的,或許這次來西北唯一的收穫,就是主子不知道怎麼地,突然對住在平南虞家的那位表小姐非常感興趣,對她的事情頗為關注。

  一個男人如此關注一個未出閣的姑娘,甚至連貼身的玉珮都強行送出去了,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少年慕艾,那位虞家表小姐容貌昳麗,窈窕淑女,又曾出手相助,有仁義之心,主子會看上並不奇怪。

  雖是這麼想,不過元武卻沒辦法猜測主子心裡在想什麼,他喜怒不形於色,想要揣摩明白,實在很難,就算他們這些自幼便跟在他身邊伺候的人,也是摸不清的。

  所以,他對主子到底對那位霍七姑娘到底抱持著何種心情,仍是不能肯定。

  「雁城那邊如何了?」

  「除了蘇城守受了點傷外,其他並無大礙。」

  聶屹瞇著眼睛看著幽暗的天幕,半晌方才對一直躬身等候的隨從道:「讓人將雁城看起來,如有異動,直接動手。」

  那隨從應了一聲,悄無聲息地退下去,很快便聽到黑暗中傳來振翅而飛的聲音。

  元武走過來,將手中的熱湯遞過去,說道:「主子,先喝點湯暖身體。」

  聶屹接過湯喝了口,鮮美的野菌湯一路暖到胃裡。

  他一邊喝湯,一邊看著西北的夜空,神色在火光中晦澀難辯,彷彿陷入了某種回憶之中。

  元武和扈興等侍衛安靜地立於一旁,並不打擾他的沉思。

  「明日回京。」聶屹突然道。

  聽到這話,元武愣了下,應了聲是。

  ……

  炎熱的六月份過去,轉眼就到乞巧節。

  自從進入七月份,霍姝和虞倩就開始掰著手指頭算著時間,期盼乞巧節的到來。

  因為每年乞巧節前後幾天,她們不用去南軒齋讀書,可以盡情地玩耍,甚至可以去參加平南城每年都有的乞巧節日,穿針乞巧、喜蛛應巧,整個平南城會變得極為熱鬧。

  七月初,虞二老爺風塵赴赴地從邊城回來,和他同行的還有長房的嫡長子虞從武,也是虞家這一輩的嫡長孫。

  虞老夫人坐在西稍間黑漆萬字不斷頭三圍羅漢床上,欣喜地看著歸來的兒子和長孫,高興地道:「老大、老四他們還好吧?二郎他們呢?」

  虞二老爺笑著道:「勞母親掛心,大哥和四弟他們都很好,二郎幾個也不錯。」

  關心完在邊城的兒孫們後,虞老夫人這才詢問二兒子和長孫突然回來發生什麼事情。

  「娘,前陣子雁城遇襲,死了不少的將士和百姓。」虞二老爺的聲音有些沉重,「先前聽說雁城城守蘇茂被看管起來了。雁城被襲一事頗為古怪,外傳是北狄人幹的,可我們卻未聽說那一帶有北狄人出現。大哥猜測,可能這事情涉及西北馬場死馬之案,只怕過不久,京裡就有聖旨過來。」虞二老爺沉聲道。

  虞老夫人心中微緊,若有所思地道:「看管的人是衛國公世子派去的?」

  今春西北馬場出事,死了幾萬匹馬。因損失巨大,使得皇帝大怒,特地派人過來查明此事,最後查來查去,推出了幾個無關緊要的人出來頂罪後,就不了了之。原以為事情就此結束,沒想到衛國公世子卻來了,讓人不得不懷疑,他是不是奉了皇命過來的,這讓西北一帶的人都忍不住繃緊了心神。

  虞二老爺頷首,「大哥聽也是如此猜測。不過衛國公世子來西北後行蹤成迷,應該還有其他事情。我們得到消息,有幾拔人正在打探衛國公世子的行蹤,衛國公世子應該已經得到消息,知道咱們家也在其中。」說到這裡,虞二老爺忍不住皺眉。

  他們並不願意被衛國公世子誤會,以免產生不必要的麻煩,只是他突然出現在西北,實在教人無法不在意,忍不住盯緊他。

  虞老夫人微微驚了下,很快就鎮定下來,寬慰道:「應該無事,衛國公世子上回親自來拜訪,就給了虞家面子,只要虞家盡好自己的本份,不牽涉到那些事情中,衛國公世子也不會刁難。這事到此為止,莫要再探了,總歸和咱們虞家無關。」

  虞二老爺應了一聲。

  想了想,虞老夫人又叮囑幾句,心裡卻想著雁城遇襲一事,不知它和西北馬場死馬之案有沒有關聯。

  *

  難得兒子和長孫回來,虞老夫人在松濤院擺家宴,將所有的兒孫聚在一起,吃了個團圓飯。

  二房的子女見父親回來,都十分高興。

  虞二老爺挨個將孩子和侄子們看了一遍,待看到外甥女時,發現外甥女俏生生地和閨女虞佳站在一起,春蘭秋菊,各有千秋,都是大姑娘了,不禁心中悵然。

  「二舅舅這次在家裡多待些時日吧,很快就到佳表姐的及笄禮了。」霍姝笑嘻嘻地說。

  虞佳有些臉紅,及笄禮一過,她就要說親了,這是約定成俗的事情。

  虞二老爺笑著道:「多謝素素提醒,我正是為這事情回來。」

  這次回來可不僅是要主持女兒的及笄禮,還要給她挑個好夫婿。他們虞家的閨女少,少不得要仔細甄選一番。

  「爹~」虞佳感動地看著父親,然後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晚上,虞二老爺夫妻倆就寢時,說起了兒女的親事,難免說到明年即將及笄的外甥女。

  這外甥女自幼被抱到虞家來養活,他們也算是看著她長大的,當成親閨女一樣,特別是她小時候在習武的天賦上,連虞家的兒郎都比不過她,虞家的幾個老爺都是見獵心喜,雖然遺憾她不是男兒,可也因為愛才而悉心教導一番,感情自然不一般。

  「母親那邊有什麼章程?」虞二老爺摸著下巴上許久未剃的鬍子問道,「咱們這房的七郎、十三郎都挺合適的,七郎年紀大點,但大點的爺們懂得疼人。不然還有十三郎,他和素素的感情最好,兩個孩子也合適。」

  虞二夫人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在丈夫疑惑地看過來時,遂將前陣子幾個侄子和兒子的意思和他說了,聽得虞二老爺哭笑不得。

  「這群混小子!他們兄弟能長得這般貌美如花嗎?真是沒眼光!」虞二老爺笑罵道,心裡不由得有些可惜,可惜過後,難免又想到了霍家。

  外甥女雖在虞家長大,可她卻是霍家女,霍家的長輩俱在,她的婚事少不得要徵詢霍家的意思,若是霍家和虞家意見相左,到時候麻煩不少。當然,霍姝是在虞家長大的,他們也不擔心霍家敢不經虞家的同意,就隨便決定外甥女的親事。

  關於外甥女的婚事,怎麼著也得讓霍家同意讓他們虞家掌眼挑選才行。

  正當虞二老爺如此想著時,過了幾天,沒想到京城的霍家在這年不節的時候卻來人了,並且帶來一個不怎麼好的消息:

  霍老太爺病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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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發表於 2017-12-12 00:46:10 |只看該作者
第26章

  南軒齋裡,正和表妹虞佳討論乞巧節那天去哪裡玩的霍姝聽到霍老太爺病危的消息時,人都有些懵。

  一時間,她甚至反應不過來,這病危的霍老太爺是誰,和她有什麼關係。

  還是虞佳反應快,推了她一下,霍姝趕緊擺出一副不勝悲傷的模樣。

  不管病危的人是誰,聽到這種消息,面露哀容準沒錯,這是最基本的禮節。

  爾後終於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霍老太爺不就是那位素未謀面的祖父嗎?聽說她出生時,祖父不慎驚馬摔折了腿,直到她被外祖母抱回虞家,祖父還在莊子裡養傷,祖孫倆無緣相見。

  虞倩看向樊嬤嬤,小聲地問:「嬤嬤,這霍老太爺是表姐的祖父嗎?」

  樊嬤嬤神色沉重地點頭,瞄了眼三個姑娘,見她們的神色都恰到好處,便說道:「姝小姐不必太擔心,霍老太爺素來身體硬朗,且京城裡有御醫,相信霍老太爺很快就沒事的。」

  霍姝一臉沉重地點頭,心神已經不在這上頭了。

  等霍姝和樊嬤嬤離開後,虞倩咬著指甲想了會兒,終於忍不住問向神色同樣有些凝重的堂姐,「二姐姐,霍老太爺病危,霍家這次是不是要接表姐回去?」

  虞佳看著她,半晌點點頭。

  虞倩呆住了。

  虞佳見狀,心裡歎了口氣,伸手摸摸她的腦袋,然後就見她轉過頭,眼淚在眼眶滾來滾去,一副要哭的模樣。

  虞家的女孩子少,虞倩沒有和她年紀相仿的姐妹當玩伴,自幼追在霍姝身後長大,和這位表姐的關係最好,只要霍姝在虞家,兩人基本上是形影不離的。

  一時間聽說形影不離的好姐妹要離開了,自然難以接受。

  ……

  松濤院裡,虞老夫人神色淡淡地坐在那兒,耷拉著眼瞼不知道在想什麼。

  靖安侯府派來傳話的黃管事再次經歷了幾個月前葛府李嬤嬤的經歷,對著這位威名遠揚的虞老夫人,同樣不敢造次,甚至說話時都小心地斟酌再三,就生怕說錯了什麼。

  聽說這位虞老夫人可是連他們靖安侯府的老夫人面子都不給的人物,他一個小小的管事,自然只能小心地奉陪著。

  霍姝到來後,見了虞家派來的黃管事,發現並不是往常給她捎東西過來的那管事,換了另一個了。

  霍家這些年雖然當沒她這個孩子,不過虞家的地位擺在這裡,又有虞老夫人態度鮮明,所以霍家也不敢真的什麼表示都沒有。每年逢年過節時,靖安侯府霍家都會按例給她捎點東西,一看就是公事公辦的那種,看不出多少心意。

  「端午節時,老太爺身體就有些不爽利了,哪想到不過幾天,老太爺漸漸病得起不了身,直到屬下奉命前來通知七小姐時,老太爺的情況已經不太好……」

  黃管事一邊說一邊飛快地睃了一眼坐在虞老夫人身邊的姑娘,發現她神色間儘是沉凝之色,心中微微一鬆。

  到底是骨肉親情,雖這位七小姐從未回過京城,但想來心裡是盼著見親人的。

  直到黃管事下去歇息後,霍姝的神色仍有些不好。

  虞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見外孫女一臉茫然地看著自己,不由得有些心酸。

  霍姝挨到外祖母的懷裡,伸手摟住她,小聲地道:「外祖母,我捨不得你。」

  她沒見過祖父,就算聽說他病危,心裡也沒有太大的感覺。但她知道,霍家既然特地派人過來通知她一聲,無論如何,她都要回去。

  她捨不得虞家,捨不得外祖母,捨不得虞家的人……

  虞老夫人心裡也有些難受,從三月份霍家姑奶奶特地派人過來叫外孫女去雲州城開始,她就知道霍家遲早要將外孫女接回去的。縱使他們不接,外孫女到了出閣的年紀,也必須回霍家出閣,世情如此,不可避免。

  不管霍家做得怎麼樣,為人子女的,卻不能行錯一步,以免累壞了姑娘家名聲。

  想到這裡,虞老夫人便道:「素素這次回去也好,明年你就要及笄了,到時候就在京城裡舉辦一個盛大的笄禮。」

  霍姝抬頭看她,「外祖母會去嗎?」

  虞老夫人摸摸她的臉,笑著說:「這是自然,外祖母還要看著我的素素出閣呢。」

  霍姝高興地笑了下,很快又耷拉下臉,扁著嘴說:「平南距離京城千里之遙,我捨不得外祖母一路舟車勞頓。」

  平南城才是虞家的根,京城雖有將軍府,可那不過是個擺設罷了。外祖母一輩子都習慣居住在西北一帶,回了京城,反而住不慣。

  虞老夫人聽得又是窩心又是好笑,佯怒道:「說什麼傻話?我還沒有老到沒法走的地步。」

  祖孫二人說了會兒話後,霍姝終於接受了自己將要離開虞家的事情。

  因為霍老太爺的病情不容刻緩,所以也沒有給霍姝多少時間與虞家的人道別,明日一早就要啟程回京。

  虞家幾個夫人得知這消息後,紛紛來松濤院,想要安慰一下老太太。

  老太太將外孫女養這麼大,感情深厚,現在霍家因為長輩病危的消息,要將霍姝接回去,他們虞家再不願意,也不能阻止,以免對霍姝的名聲不好。

  只是理解歸理解,心裡卻不知怎麼地,有一種說不出的憋屈難受。

  他們霍家不要的孩子,他們虞家金尊玉貴地養大了,一夕之間,就被人帶走了,還不能拒絕,這叫什麼事啊?

  虞大夫人也忙忙派了能幹的丫鬟婆子過來幫著收拾行李,雖然時間倉促一些,可姑娘家的東西多,多少也要收拾得妥貼一些,省得在路上不方便。當然,這次是霍姝離京十幾年,第一次回京、回靖安侯府,虞大夫人實在不希望她養大的孩子被霍家人小瞧了。

  虞家和霍家一樣,都有五房人,可相比虞家五房的和睦,霍家的關係更為複雜,幾房不睦。虞大夫人都有點擔心了,生怕小姑娘回去要被欺負,或者沒辦法習慣霍家的行事,想想就心疼得厲害。

  虞老夫人心情已經恢復過來了,縱是不願意,也沒擺在臉上,拉著外孫女好一通叮囑。

  待虞老夫人叮囑完了,便是幾個舅母,霍姝聽了兩耳朵的囑咐,並且舅母們還七嘴八舌地將霍家的情況和幾房間的人、事等都掰了幾掰和她講明白,省得小姑娘啥都不知道,第一次回自家門就因為不瞭解情況而吃虧。

  霍姝明白舅母們的擔心,很認真聽了。

  虞佳和虞倩終於忍不住從南齋軒回來,發現長輩們正在叮囑霍姝一些事宜,便默默地站在一旁聽著,虞倩越聽越難受,差點又要掉金豆豆。

  那霍家真討厭,十幾年來不聞不問,現在卻要將她表姐接回去,算個什麼事啊?

  輪到虞四夫人時,虞四夫人拉著霍姝的手,笑道:「素素莫怕,要是誰敢欺負你,別手軟,直接打回去。咱們女子習武強身,有自保功夫,這種時候不用,更待何時?遇到故意挑事的也不用怕,反正咱們虞家不怕麻煩。」

  霍姝最愛聽四舅母的話,很順她心,當下笑嘻嘻地道:「四舅母,我知道了。」

  其他幾位虞夫人忍不住往老夫人那兒看去,卻見老夫人當沒聽到一樣,垂眸喝茶,非常淡然。

  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不由得忍俊不禁。

  老夫人一直想要將外孫女教導成明理大方的世家貴女,用的是京城那些貴女們的教養法子,定然不能比霍家的那些姑娘差。可也不能一味地忍氣吞聲,該反擊時就要反擊,可不興被人欺負了,還要伸臉過去給人打那種。

  只是,京城規矩大,貴人也多,虞家鞭長莫及,並不能一味地蠻幹,該慎重還是需慎重的。

  想到這裡,其他幾個虞夫人又焦急起來,恨不得時間再長點,再給外甥女灌輸一些道理。

  最後還是虞老夫人出聲,「行了,素素去和姐妹們道個別吧。」

  幾個虞夫人見兩個姑娘在眼巴巴地看著,也不好意思再將人扣著,便由她們姐妹幾個去隔壁說話。

  「你真的要回京城?」虞倩一臉不捨,「看來二姐姐的及笄禮你沒辦法參加了。」

  虞佳在及笄禮在九月,平南城到京城光是在路上就要花一個月,來回要兩個月時間,霍姝是趕不回來了。而且還不知道霍老太爺的病情如何,如果人真的不好,屆時還需要守孝,到時候,也不好離開。

  「是啊。」霍姝也有些惆悵和遺憾。

  虞佳忍住不捨,勉強笑道:「沒事,素素可以先補上我的及笄禮物就行了,我不嫌棄的。」

  「可不能親自參加,還是太遺憾了。」霍姝說,她原本打算趁著還有兩個月時間,好好尋摸佳表姐的及笄禮物的,哪知計劃不如變化快。

  三個姑娘都惆悵了會兒,很快說起了京城霍家的事情。

  虞佳和虞倩也和她們母親一樣擔心霍姝回京後將要面對的事情。

  當年的事,小輩們雖然並不怎麼清楚,可多少也從長輩那裡聽說一點,加上霍姝住在虞家這麼久,京城那邊除了每年派個下人過來問個安,沒一個長輩特地過來看過,捎過一句體已話,就知道他們的態度了。

  霍姝回去後,還不知道面臨怎麼樣的情況,霍家的人會不會對她好,有沒有人是真心盼著她回去的,有沒有人真心待她好……

  想想就擔心。

  「表姐,要是霍家的人欺負你,你一定不能傻傻地站在那裡被欺負。」虞倩叮囑道,霍家的態度他們虞家哪個不知道,還當霍家永遠不會想到還有一個姑娘在平南城呢,誰知這會兒倒是來接人了。

  虞倩每每只要想到這點,就氣憤難平,實在是討厭霍家。

  霍姝點頭,見兩個姐妹們都是一臉擔心地看著自己,忙道:「你們不用擔心啦,我這麼大的人了,哪裡還會被人欺負?聽說京城那邊最重規矩,只要我守著規矩,他們也不會無緣無故地刁難我吧?」

  看她樂觀的模樣,虞倩忍不住白了她一眼,「你難道不知道長輩想要治你,可以隨便找個由頭麼?想得太簡單了。你看白家這樣子的,更不用說京城那邊了。」

  平南城的白家也是個名門望族,但一家子卻鬧得烏煙瘴氣的,長輩不慈、子女不孝,盡干缺德事,生生荒廢了祖宗打下的基業和名聲,連內宅婦人都聽說過這家子的行事,讓人搖頭歎息不已。

  霍姝想到白家的事情,忍不住也有些擔心了。

  虞佳看不過去,瞪了一眼堂妹,「行了,說那麼多做什麼?白家那是不要臉面的,哪裡能和京城那邊的侯門世家比?想必要點臉面的家族,都不會像白家那般行事,沒什麼好擔心的。」

  到了晚上,虞家的兒郎們從岐山回來,也聽說霍姝要回京的事情。

  虞從烈第一個跑過來,還有虞九郎、虞十郎、十一郎、十二郎等,都跑到松濤院給祖母請安時,順便探望霍姝。

  「真的要回去?」虞從烈擰著眉問。

  霍姝一臉沉重,「這是當然。」

  「就不能不回嗎?」虞從烈橫眉冷目,心裡頗為鄙視霍家,十幾年來不聞不問,那就一輩子都不聞不問的不好嗎?現在哪個長輩病了死了,就顛顛兒地上門要將人接回去,想想就憋屈得厲害。

  「別說傻話。」虞從信打斷了弟弟的話,省得他一個衝動下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讓表妹夾在中間為難。接著轉頭對霍姝道:「素素一路小心,如果有什麼事情,記得去將軍府找五叔,別一個人扛著。」

  虞五老爺自從幾年前娶妻後,就帶著妻子留在京城的將軍府。

  其他幾個聽到虞從信的話,忙忙道:「對,五叔還在京城呢,有五叔看著,素素回靖安侯府並不用擔心。」

  霍姝看著幾個表哥表弟們的關心,終於忍不住朝他們露出燦爛的笑容,「我知道了,你們就放心吧。」

  虞從信原本是放心的,可一看她笑成這模樣,忍不住歎氣,「素素,注意言行!」現在霍老太爺病危,隨時可能仙去,這種時候,作孫女的哪裡能笑成這般模樣?

  霍姝馬上露出哀容,見三表哥沒再盯著自己,才鬆了口氣。

  在場的人都知道他們三哥是個心有十八彎的,那心竅多得甚比文人,著實不像個武將,時常能注意一些常人不注意的小細節,陰起人來簡直讓人痛不欲絕,兄弟們都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待所有的表哥表弟們都離開後,松濤院很快恢復冷清。

  這夜,霍姝又跑過來鑽外祖母的床,挨在外祖母身邊,說道:「外祖母,我捨不得你。」小姑娘的聲音已經帶著哽咽了。

  她長這麼大,其實去過的地方很多,小時候帶跟著舅舅和表哥們去邊城,一待就是幾個月也有。可那時候因為身邊有這些疼愛她的親人,縱使離開外祖母,她也知道自己最終會回來的。

  可這次霍家的人過來,才讓她認識到,她其實是霍家的孩子,按照世情,她應該回霍家,那些才是她的親人,是她該待的地方。

  可她從來沒有見過他們,所謂的骨肉至親不過都是一群素未謀面的陌生人,談何感情?

  虞老夫人輕輕地拍撫著她的背,笑道:「傻孩子,有什麼捨不得的?姑娘家長大後,遲早要嫁人,會離開父母親人。」

  「可我還沒到嫁人的年紀呢。」她不高興地道,「就算要嫁人,也得給人一點準備吧?這突然叫人回去,就像強行逼婚一樣。」

  虞老夫人被她說得哭笑不得,拍了下她,「胡說八道,小姑娘家說這種話也不害臊。」

  霍姝貼近外祖母,小聲地說:「我只和外祖母說,其他人我才不說呢,所以不用害臊。」

  就著昏暗的燈光,虞老夫人看到小姑娘稚氣未脫的臉,啼笑皆非,看來還是個小丫頭片子,沒長大呢,也不知道下次見面時,是不是已經成大姑娘,識得情愁滋味了。

  這麼想著,虞老夫人有些傷感。

  「外祖母……」霍姝對人的情緒頗為敏感,特別是當她有心關注一個人時,發現外祖母的情況變得低落,她又有些後悔不應該說那些話的。

  「行了,明天一早你還要出發,睡吧。」虞老夫人輕輕地撫了撫她的腦袋。

  霍姝躺在床上,扭頭仔仔細細地看著外祖母的臉。

  虞老夫人失笑道:「看什麼?」

  小姑娘老實地說道:「我要看仔細外祖母的臉,下次見面時,希望外祖母還是這樣子,別再添皺紋了。」

  虞老夫人聽得既窩心又心酸,愛得跟什麼似的,最終繃不住笑了。

  ……

  雖然前一晚睡得比較遲,但第二天天沒亮,霍姝就起程回京。

  她扭頭看向晨光中的虞家,依稀可以看到站在松濤院垂花門處目送她離開的外祖母,還有影壁處的幾位舅母,最後目光落到周圍騎馬隨行的虞家兄弟們,不禁眼眶一熱。

  虞從武帶著一群弟弟,將這位在虞家住了十四年的表妹送到平南城外十里處。

  「素素,一路小心。」虞從武說道。

  霍姝朝他笑了笑,「謝謝大表哥,你們送到這裡就好,不要再送了。」說著,又朝在場的諸位表哥表弟們揮手,道了一聲保重。

  虞從信看了一眼眼睛紅通通的、一副要哭模樣的小弟,歎了口氣,驅馬上前,對這次被派來護送霍姝回京的盧侍衛道:「盧侍衛,辛苦了,路上小心。」

  盧侍衛沉默了下,方才說道:「三少放心,屬下素來很小心。」然後看向正和虞家兄弟道別的某位表小姐。

  虞從信咳嗽一聲,說道:「路上辛苦了。」

  盧侍衛繼續沉默。

  隨行的靖安侯府的黃管事在暗中打量這群護送七小姐回京的虞家軍出身的侍衛。

  他們精神十足,下盤極穩,顯然都是武功不俗的練家子,不由得暗暗吃驚,再次肯定霍家這位七小姐在虞家受寵的程度,不然虞家不會派這支精悍的侍衛隊她護送回京。

  馬車車隊緩緩而行,霍姝身體探出馬車,朝著站在山坡處目送她離開的虞家兄弟們一直揮手,直到再也看不到,方才悶悶不樂地縮回馬車裡。

  隨行的櫻草和艾草見她心情低落,忙不迭地安慰,櫻草甚至從暗格裡拿出讓郭大廚忙活了一個晚上熬製的各色美食,擱放在雕紅漆山茶花的九攢盒裡,擺成花朵的類型,分外好看。

  「小姐,昨日郭大廚得知您要回京後,就開始在廚房忙活了,直忙到今兒早上。郭大廚原是想多做點讓您在路上無聊時吃的,可惜現下天氣熱,東西放不久,只能吃個幾天。」說著,櫻草面上有些可惜。

  霍姝拿起另一個攢盒裡裝著的一塊姆指粗大的五香牛肉乾,嚼了一會兒才將它吞下肚,驚奇地道:「這五香牛肉乾是郭大廚特地做的吧?是他給的?」

  櫻草點頭,「這次郭大廚可沒有小氣,奴婢當時看著,他將自己屋子裡藏起來的牛肉乾都給小姐帶上了,省點吃的話,可以吃上一個月呢。」說著,忍不住掩唇而笑。

  郭大廚的手藝不錯,特別是制做各種肉乾的口味更是一絕,可惜他嫌麻煩,一向不太愛動手做這些,難得動手做時,數量都不多,除了孝敬主子們的外,就給自己留一些慢慢地吃。

  霍姝自小就喜歡郭大廚做的各種肉乾,可惜她正在長身體的時候,虞老夫人怕她吃太多肉發胖,而且口味太重臉上容易起痘,就不准她吃太多,隔三岔五才允許她吃一些過過嘴癮罷了。

  果然,美食能讓人心情愉快,霍姝的心情終於好了許多。

  只是她高興一會兒,就有些得意妄形了,見路上無聊,拿出葉子牌準備和兩個丫鬟打牌以紫來打發時間。

  艾草幽幽地道:「小姐,老太爺現在身體也不知道如何了。」

  霍姝忙露出一副哀容,沉重地道:「只盼著他老人家這次能挺過去。」

  櫻草也忙低下頭,努力反省自己,出門在外,不能再像在虞家時一樣得意妄行。

  待到晚上一行人去驛站打尖歇息的時候,霍家隨行的管事過來請安,看到神色肅穆的霍姝,心裡不由得暗暗點頭,覺得這位七姑娘不愧是霍家的姑娘,雖然在虞老夫人身邊養大的,但現下規矩看著是不錯的。

  他這次奉命前來接七小姐回京時,也是將七小姐在平南城虞家的情況瞭解一番的。

  虞家是行伍出身,將門之後,又偏居平南城,自然不能和京中的侯門世家的規矩相比。除此之外,這位虞家的這位老夫人更是個厲害的,她也是將門之後,年輕時更是位鬚眉人物,曾得過先帝曾親口稱讚。

  七小姐極得這位虞老夫人的寵愛,據聞在虞家的地位和虞家的小姐一樣,可見是個得寵的。原以為會被養成驕嬌粗暴的脾氣,可兩次接觸,卻是個極為規矩守禮的。

  進到歇息的廂房,霍姝終於鬆了口氣,忍不住揉了揉臉。

  現在外祖父還不知道情況如何,需要擺出一副為他憂心的模樣,可她實在是傷心不起來,又不能給人把柄,只能一直繃著少說話,免得漏餡。

  洗漱過後,撲到床上,霍姝翻個身就睡了。

  第二天,依然是在趕路。

  因為是趕著回京,自然不能慢悠悠地走,這就辛苦了隨行的幾個丫鬟婆子。

  霍姝這次回京,因為時間太趕,只帶了四個丫鬟和一個嬤嬤,丫鬟是櫻草和艾草這兩個大丫鬟和桃紅、柳紅兩個二等丫鬟,嬤嬤是奶大她的鄔嬤嬤,艾草和櫻草、鄔嬤嬤等都是妥貼人,是虞老夫人放心的。

  虞老夫人也覺得只帶這麼點人回去,少不得委屈了外孫女,可惜因為霍老太爺病重,自然也不能講究那排頭,只好先委屈外孫女了。

  霍姝倒是適應良好,並沒有叫一聲苦和累。

  如此日夜兼程半個多月後,眼看著還有幾日便可到京城時,突然下起了大雨。

  這雨一下就是三天三夜,時大時小,天色一直昏昏暗暗的,不見轉晴,連累得一群人也只能暫時借住在驛站中等待雨停。

  霍姝他們第一日頂著瓢潑大雨來到驛站時,被告知驛站已經住滿人,沒辦法騰出地方給他們休息。倒是距離驛站三十里外還有一個城鎮,可現下天色已晚,倒是不好再繼續趕路。

  盧侍衛冷冷地看向驛丞,「不是還有一個無人居住的院子嗎?」

  驛丞面露為難,說道:「那處院子長公主府定下的。」

  盧侍衛心中微動,「是哪位長公主殿下?」

  「泰寧長公主殿下。」驛丞覺得這沒什麼好隱瞞的,歎了口氣,繼續道:「若是可以,小人也不敢為難你們,可泰寧長公主府的管事前些日子曾派人過來通知,近段時間長公主府的家眷將要上京,要小人將那院子備著。」

  盧侍衛眉頭蹙得更緊了。

  現下天色已黑,又下著大雨,明明有個空院子可以入住,卻因為長公主府的原因不能入住。偏偏長公主府的家眷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來,空在那裡不給人住,哪有這種道理?

  盧侍衛看了一眼外頭的雨幕,擔心夜雨天路滑,會出什麼危險,實在不願意此時上路。

  正想著有什麼折中的法子時,突然見從裡頭走來一個神色冷淡的男人,盧侍衛認出這是那位聶公子的隨從——元武,幾個月護送表小姐去雲州城的路上見過。

  後來才知道,那位得他們表小姐出手相助的聶公子原來是衛國公世子,身份矜貴著。

  「盧侍衛,許久不見了。」元武客氣地拱手道。

  盧侍衛回了一禮,不動聲色地看著元武。

  驛丞看到元武,態度非常恭敬了,甚至可以說恭敬得有些諂媚,等發現元武竟然和盧侍衛是認識的,心裡不禁暗暗喊糟。

  果然,就見元武和盧侍衛寒暄幾句,轉頭對驛丞說道:「我家公子說了,事情總得有個先來後到的道理,既然是他們先來,那院子就讓他們先住進去吧,這大雨天的,哪裡能繼續趕路?」

  驛丞聽到這話,心中暗暗叫苦,這可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一個小小的驛丞,這些貴人一個都惹不起,若非是泰寧長公主府的管事親自來傳話,他也不會在這種大雨天的拒絕對方入住,哪裡想到那位今兒入住驛站的衛國公世子竟然會出面。

  當下驛丞忙應了一聲,親自帶人去將虞家的車隊恭恭敬敬地迎進去。

  盧侍衛朝元武拱手,說道:「這次多謝元兄弟了。」

  元武笑瞇瞇地道:「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盧侍衛也趕緊去換了身濕衣服罷,省得生病了。」

  盧侍衛一行人頂著風雨過來,身上的衣物濕嗒嗒的,當下也沒有再客氣,客氣幾句就離開了。

  等虞家的車架和人都安置好後,元武看了一眼誠惶誠恐的驛丞,倒沒有怪他,問道:「那院子可是為泰寧長公主府留的?」

  驛丞苦笑著點頭,泰寧長公主素來行事霸道,指定了這院子不許讓人入住,給長公主府的家眷留著,他們除了聽令行事外,能如何?

  威遠將軍府和靖安侯府雖然得罪不起,可泰寧長公主更是得罪不起。

  元武頗為理解地點頭,道了句辛苦了,然後話鋒一轉,又道:「這虞家的某位少爺曾幫助過我家世子,是以世子得知虞家的女眷路過,方才派我過來。長公主那邊,你們不用擔心,到時候若是他們怪罪,你就提這是我家世子的意思。」

  驛丞聽到這話,頓時大喜不已,對衛國公世子感激不已。

  泰寧長公主是當今太后所出的公主,金尊玉貴,但若論得聖心,還是衛國公世子更深得聖心,只要有眼色的,都會懂得在泰寧長公主和衛國公世子之間更傾向誰。何況比起行事囂張的泰寧長公主,衛國公世子的名聲比她好多了。

  元武回到屋子裡,鞋子和衣服下擺已經被打濕了,他卻渾不在意,輕輕地推開內室的門。

  因為下雨,一改過去幾日炎熱的天氣,室內有些陰陰冷冷的。

  那站在窗口前看著窗外雨幕的少年神色淡斂,一襲青玉色錦袍襯得他英氣挺拔,遠遠看著,彷彿一尊沒有生氣的玉人一般,精雕細琢,卻教人不敢直視。

  聽到聲音,他轉頭看過來,一雙鳳目深沉黝黑,看不到底。

  「世子,霍七姑娘已經入住隔壁那處院子。」元武稟報道,然後將剛才從驛丞那兒打探的事情一併說了。

  說到泰寧長公主曾發話將那院子留著只准長公主府的家眷入住時,元武忍不住飛快地睃了一眼主子,果然見他鳳眸微微瞇了下,趕緊低下頭。

  泰寧長公主是太后親女,仗著太后寵愛,行事囂張霸道,這是京中人的共識,遇到她時,聰明人向來能避就避。只是這次,沒想到那位寄住在虞家的霍七姑娘恰好回京路過,又因下雨沒辦法繼續趕路,若是繼續趕路,這大雨天的,天色將要黑了,可真是要受罪。

  今天主子會讓他出面,元武一點也沒覺得奇怪。

  元武倒是沒想到事情會這般巧,這寄居在外祖家的霍七姑娘也恰巧在這時候回京了,不過想起前陣子聽到霍家老太爺病重的消息,她會回京也在情理之中。

  這樣的巧合,讓元武無疑是高興的,甚至覺得霍老太爺這病得真是時候啊,能將外孫女叫回來不是,只要人回來了,不管主子對她有什麼想法,都有後續不是?主子對這位霍七姑娘無疑是特別的,雖然仍是看不透他在想什麼,但這種特別就讓作下屬的想入非非了。

  ……

  霍姝也沒想到事情會這麼巧。

  聽說衛國公世子派人出面讓他們能順利地入住,不用在這大雨天氣繼續趕路時,霍姝心裡十分高興,轉頭對艾草道:「你瞧,那位衛國公世子果然是個好人。」

  櫻草無話可說。

  她也覺得這位衛國公世子能出面挺好的,省了他們很多麻煩,不過這難道不是因為感謝她家小姐在雲州城時的相助麼?只要稍微有點感恩的人,這種時候都會出這面吧?這和是好人還是壞人真沒關係。

  可能是因為有衛國公世子派人的原因在,所以驛站的人很快就送來了熱水和飯菜,伺候得非常體貼周到。

  霍姝洗了個熱水澡,接著看向桌上的食物,眉開眼笑,對兩個丫鬟說:「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衛國公世子,真有緣。」

  櫻草伺候她用膳,笑瞇瞇地點頭,說道:「他既然長得那般好看,一定是個好人。」然後又添了一句,「就和小姐一樣。」

  霍姝摸摸自己的臉,很自戀地笑了,「這是當然。」

  艾草看著這兩個以貌取人的傢伙,無言以對。

  剛用過膳,就見鄔嬤嬤捧著一碗熱騰騰的薑湯過來。

  霍姝光是聞到那味道,就忍不住皺起眉頭,眼睛骨碌碌地轉了下,正打算要怎麼逃過喝薑湯的命運時,聽到鄔嬤嬤的話後,她糾結了。

  「小姐,這薑湯是隔壁衛國公世子的隨從元武大人特地吩咐驛站廚房做的,叫人送了一碗過來給您驅寒,說感謝您在雲州城對他們世子的幫助。」鄔嬤嬤說著,臉上露出欣喜的神色,覺得自家小姐果然是好心有好報。

  元武是衛國公世子的貼身隨從,他這番作為,自然也有衛國公世子的意思,而且打著感激的名目,也不用擔心會引起什麼非議。

  霍姝頓了下,方才道:「算了,拿過來吧。」

  鄔嬤嬤見她爽快,心下暗喜,果然她特地提醒是對的,不然按平常時候,小姐哪裡會乖乖喝這東西?

  雖然薑湯有些不盡人意,不過想到隔壁住了個美男子,霍姝覺得這陰雨的天氣也不是那麼讓人討厭了。

  果然,她是個有福氣的人,才能這般巧合地和衛國公世子同住在一個驛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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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2 00:46:20 |只看該作者
第27章

  翌日,霍姝醒來時,聽到窗外嘀嗒的雨聲。

  她趿著柔軟的繡鞋,跑到窗前,推開窗往外看了看,雨勢雖然小了,可依然是濛濛一片的雨幕,不宜上路。

  恰好一陣濕冷的空氣挾著細雨撲面而來,讓她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小姐,當心著涼了。」艾草忙過去將窗子關上。

  霍姝笑瞇瞇地看著她,說道:「放心,我身體好著,不會有事。」說著,拍拍胸口,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模樣。

  艾草想反駁,但想到自家小姐的身體確實很健康,一年到頭極少生病,便也沒再叨念。

  在丫鬟的伺候下洗漱更衣,霍姝喝了杯放了桂花蜜的蜜水,驛站送來了豐盛的早膳。

  早膳過後,霍姝見了黃管事。

  黃管事先是愁眉苦臉地道:「七小姐,看這雨可能要下個幾天,屬下已經將消息送回京城,應該過個幾日就有消息過來。」

  霍姝依然是一臉沉重地道:「有勞黃管事。」

  黃管事瞥了她一眼,心裡忍不住歎氣。

  這季節並不是多雨的季節,哪想還有幾日便可抵達京城,大雨卻下個不停,如今雨勢雖然小了一些,可路上危險多,仍不宜上路,以免發生什麼意外,只好在這裡等雨停了。

  接著,黃管事不免想到昨日入住驛站時的事情。

  他們此時住的院子可是泰寧長公主指定留著的,以泰寧長公主的行事,應該空著不准其他人住進來,那驛丞不敢得罪泰寧長公主,原也不答應讓他們住進這院子的。要不是有衛國公世子出面,只怕他們需要冒雨繼續趕到下個城鎮打尖。

  這衛國公世子可是皇帝面前的大紅人,出身一等衛國公府,三歲時就被封為世子,若無意外,便是將來的國公爺,身份高貴,又有聖眷在身,前途無量,不知羨煞了多少人。

  不過他聽說衛國公世子行事總有幾分教人捉摸不透,不知昨日為何會出面幫他們這個忙。

  後來他特地去打探了下,方才從盧侍衛那兒得知這次衛國公世子去西北遊歷時,虞家給予過他幫助,他承了虞家的情,方才顧著點。

  所以昨天的事情,這是他特地給虞家面子罷了。

  七小姐的外家是虞家,衛國公世子對虞家另眼相待,七小姐也由此得益。

  一個晚上的時間,黃管事就將事情理清。明白這位自幼在虞家長大的七小姐不容小覷,雖然她是在虞家長大,這次因為老太爺病危才回霍家,不過只要有虞家在,七小姐回到霍家,應該不會受到什麼慢待。

  當下黃管事對霍姝又恭敬了幾分。

  等黃管事離開,霍姝該怎麼樣就怎麼樣。

  這下雨天,除了窩在屋子裡外,沒辦法去哪裡,霍姝便和丫鬟們在屋子裡找事情消磨時間,打了會兒牌後,拉著櫻草一起和鄔嬤嬤學習女紅。

  一個下午的時間,霍姝做出一條在她眼裡還算不錯的汗巾。

  鄔嬤嬤檢查後,笑道:「小姐的針法有進步了,針腳比以前整齊許多。」

  霍姝喜滋滋地笑起來,「我先前答應外祖母,要給她做點小物件的,現在多練練手,以後能做出更好的。」

  鄔嬤嬤看她高興的模樣,心裡也跟著高興。

  小姐十歲前,只愛舞刀弄槍,姑娘家該懂的事兒一樣不懂,也不耐煩去學,虞老夫人憂心不已。世家貴女雖不必一定要精通女紅,可也需要懂一些,像姑娘家定親時,女方需要附上親手做的一些小物件時,總不能這種時候還讓繡娘做,這要是傳出去,豈不是教人笑話?

  霍姝的女紅雖然不怎麼樣,做點小物件是沒問題的,關鍵是,她肯學。

  只要肯學,哪有學不會的?只是不精罷了。

  侯府的姑娘不必精通這些,不然那些繡娘放著白領月例不成?

  直到第三天午時,雨終於停了,烏雲漸漸散去,天空露出湛藍的色澤。

  在驛站中憋了幾日的人陸續離開,其中便有齊國公府老夫人娘家陸家的人,眼瞅著天氣一晴,就趕緊收拾好行李上路。

  天晴了,霍姝也要繼續趕路回京。

  因為下雨的原因,可能路上不好走,這兩天並沒有收到京城的消息,不知道祖父現在怎麼樣,自然不好在路上耽擱太久。

  馬車駛出驛站,霍姝偷偷掀起簾子往驛站裡頭看去,沒有看到衛國公世子的馬車,心裡有些失望。在驛站住了兩天,因為男女有別,霍姝一直沒有見到住在隔壁院子裡的衛國公世子聶屹,倒是有些可惜。

  不過想到衛國公世子也在京城裡,以後可能還會遇到,心情又高興起來。

  連續下了幾天的雨,道路泥濘不堪,有些地方的積水還未乾,馬車行駛在路上,車輪輾過那些坑坑窪窪的路,搖搖晃晃的,晃得人昏昏欲睡。

  霍姝靠著一個彈墨引枕,身體隨著馬車而晃動,冷不仃地打了個噴嚏。

  艾草忙看過來,就見她揉了揉鼻子,朝自己笑道:「沒事,就是鼻子癢。」

  兩個丫鬟被她弄得極度無語,櫻草有些埋怨地道:「定然是昨日小姐賞雨時吹了冷風,等晚上到了打尖的地兒後,再叫鄔嬤嬤熬點熱湯驅寒。」

  「不用,只是打個噴嚏罷了。」霍姝不以為意,懶洋洋地靠著彈墨迎枕,在馬車的顛簸中,很快就迷糊起來。

  馬蹄聲噠噠,車輪轆轤,在安靜的山道中響起。

  突然,一陣轟隆隆的聲音響起,那浩大的聲勢,宛若山崩地裂,近在咫尺,整個地面彷彿都震動起來,教人驚惶不已。

  原本快要睡著的霍姝被嚇醒了,車內兩個丫鬟也嚇得臉色慘白。

  拉車的馬受了驚嚇,馬車晃來晃去,車伕忙不迭地拉緊韁繩,控制住馬車。

  過了約模半刻鐘的時間,那轟隆隆的聲音才漸漸地平息下來,整個天地間瀰漫著一種災後的壓抑。

  霍姝一把掀起車簾,沉著臉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當她往前看去,頓時失語。

  前方煙塵瀰漫,隱約可見崩塌的山體,恰好掩埋了通向前方的山道。那堆積著山石的路前,有兩個灰頭土臉的家丁,正跪在那裡號啕大哭,哭聲悲切。

  因為連續幾天的大雨,山上的石塊和山體被大雨沖刷得搖搖欲墜,哪想到今兒恰巧就山崩了,路過的行人一個不察,便遭了殃。

  被崩塌的山石埋葬的就是先前在驛站中比霍姝先行一步的齊國公府老夫人的娘家人——鎮安府陸家的大老爺及其長子。

  恰逢齊國公老夫人大壽,陸家由陸大老爺和長子進京給齊國公老夫人賀壽,因為在路上耽擱了些時間,眼看著就要趕不及老夫人的壽辰了,所以今兒天氣一放晴,他們就趕著上路。

  哪知道天降橫禍,陸家的車隊路過這處山道時,突然山上的石頭連著鬆軟的泥土一起滑下來,排山倒海一般,教人防不勝防,陸家大老爺和大少爺當場就被埋在下面,只有兩個走在後頭的家丁險險地逃過一劫。

  明白發生什麼事後,霍姝一行人難過的同時,不由得生出幾分慶幸。

  要不是他們遲了一步,不然此時被埋葬在山石之下的就是他們了,想到死亡距離他們如此近,眾人不禁後怕。

  霍姝從馬車裡出來,看著前面被從山上滑下來的石頭泥土擋住的路,想到在此喪生的陸家人,心裡有些難過。

  鄔嬤嬤和幾個丫鬟跟在她身邊,看著那災難現場,同樣難過又慶幸。

  盧侍衛請示了霍姝後,派了幾個侍衛過去幫忙挖人清路,基於安全考慮,對霍姝道:「小姐,這路估計還會有危險,屬下建議最好拐道,走另一條路進京。」

  這條路直通京城,現在被崩塌的山石埋住了,清理出路來需要一段時間不說,同時也不能保證前面的山路會不會再發生崩塌。不如轉道回京,雖多繞一些路,但勝在安全。

  黃管事拿袖子擦著冷汗,附和道:「七小姐,盧侍衛說得對,還是繞道吧。」

  看到活生生的人就這麼被埋葬,鮮活的生命一下子就沒了,黃管事覺得,拐道多走些路也沒什麼,總比這條路安全。

  霍姝自然沒有意見。

  盧侍衛正要請她先進馬車裡歇息,就聽到不遠處響起一陣馬蹄聲,轉頭看去,只見他們來的路上,又來了一支車隊,看那護衛在馬車周圍的侍衛,赫然是衛國公府的侍衛,那馬車裡的人應該是衛國公世子。

  騎馬而行的元武遠遠地看到這邊的情況時,也忍不住倒抽了口氣,第一時間就往人群中尋找,發現那位霍家七姑娘安然無恙地被丫鬟婆子們簇擁著,看著沒什麼事情,心裡鬆了口氣。

  聶屹聽聞山道崩塌,從馬車裡出來。

  下了車,他的目光往那邊的人群中看了一眼,目光在被丫鬟們簇擁著的少女身上頓了下,接著才落到前方崩塌的山道,叫了幾個人過去幫忙清路挖人。

  聶屹緩步上前,來到虞家的車隊前,看向人群中的霍姝,清朗的聲音問道:「霍姑娘,沒事吧?」

  霍姝沒想到他會特地過來詢問一聲,當下朝他笑了下,說道:「勞煩世子關心,無礙的。」

  聶屹確認她無事後,便往那邊崩塌的地方行去。

  黃管事也有些受寵若驚,沒想到這位世子會親自過來詢問,並且指名道姓地詢問七小姐,黃管事不免有幾分驚訝。

  看來這位衛國公世子不僅是給虞家面子,對七小姐也是極為客氣的,莫不是他們其實早在虞家就認識了?

  直到官府派人過來,虞家的車隊和衛國公府的車隊方才往回折返,往另一條回京的路而去。

  因為是繞遠路,所以原本預定還有五天的路程,生生拉長到八天,而這一路上,霍姝他們是和衛國公府的車隊是一起走的。

  ……

  當這消息傳回靖國公府時,第一時間得到消息的靖安侯夫妻倆面面相覷,都有些吃驚。

  「衛國公世子?」靖安侯沉吟,想起年初得到的消息,衛國公世子離京遊歷,最近才確認他此次去了西北。

  靖安侯詢問清楚衛國公世子是和侄女霍姝恰巧一起進京時,頓時啞然。

  「老爺,這姝姐兒……」靖安侯夫人看著丈夫,欲言又止。

  靖安侯自然知道她要說的是什麼,說道:「這事……就別去母親面前說,省得她老人家胡思亂想。」

  靖安侯夫人聽得眉心微跳,搖頭道:「這事瞞不住,母親遲早會知道的。」

  靖安侯蹙了下眉,明白這種事情是瞞不住的,這次山道崩塌,齊國公府的老夫人陸氏娘家的侄子、侄孫一起葬身在山崩中,這種大事哪裡能瞞得住?

  這樣的慘事,往年也不少見,死的是別人家的人,他們雖然心有慼慼,其實感觸並不大,純粹是以旁觀者來看,歎息幾聲便罷了。

  哪想這次,那山道崩塌時,靖國公府的七小姐回京的車隊恰好也在場,幸運地逃過一劫,本應該是幸事一件,只要想到這孩子出生時的事情,就讓人忍不住想偏了。

  當年這五房的侄女出生時,靖安侯府確實流年不利,虞氏難產而亡,老太爺驚馬摔折了腿,靖安侯因治下不嚴被御史參了一筆,霍五爺也在自家池塘邊摔了一跤,差點沒淹死。

  這些事情發生得太巧合,老夫人不免心驚膽顫,親自去寺裡尋高僧給剛出生的孩子批命,哪想會批到這麼個刑剋六親的命來。

  這事情雖然沒有傳出去,但靖安侯府的幾個長輩卻是知情的。

  想到這裡,靖安侯歎了口氣。

  不管這侄女的命格怎麼不好,也是他們霍家的姑娘,姑娘家若是傳出不好的名聲,以後怎麼說親嫁人?是以當年虞老夫人要將這侄女帶回虞家親自教養時,靖安侯覺得這不失為一個好法子,也省得這孩子在霍家不受待見。

  至於衛國公世子和侄女一起結伴回京的事情,還需得問清楚其中內情再看情況而定。

  當下靖安侯對靖安侯夫人道:「算了,我親自去和母親說一聲罷。」

  靖安侯夫人自然不反對,她知道霍姝是老夫人心頭的一根刺,偏偏又是五房的嫡長女,礙於霍五爺,靖安侯夫人實在不想沾五房的事情,免得裡外不是人。

  不過,倒是沒想到這次霍姝回京竟是和衛國公世子的車隊一起回來,不免讓人想得深一些。

  就不知道這衛國公世子是給虞家面子,還是其他什麼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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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2 00:46:35 |只看該作者
第28章

  霍老夫人居住在春暉堂。

  靖安侯到春暉堂時,就見母親正和大姐霍茹在說話。

  霍茹是老靖安侯的嫡長女,嬌養長大,及笄後,就嫁給昌平大長公主的嫡長子尹智,膝下育有二兒一女。昌平大長公主是個寬厚人,霍茹嫁入公主府後,婆婆慈善,丈夫體貼,日子過得十分如意,時常能回娘家探望老母親。

  這會兒,霍茹和母親正說起在雲州城的妹妹霍萍。

  霍茹道:「聽妹妹的意思,她會在中秋之前帶三個孩子回京給母親拜壽。」

  霍老夫人臉上不由得露出笑容,高興地道:「幾個孩子中,我最擔心的就是萍娘,也不知道她在那邊如何了,一走就是幾年,人不在跟前,實在放不下心。」說罷,忍不住歎了口氣。

  霍茹安慰道:「娘,妹夫是個有本事的,況且還有葛尚書在,妹夫遲早會回京的,您就放心吧。」

  說著,見兄長靖安侯進來,霍茹忙起身,笑道:「大哥回來啦。」

  靖安侯給母親請安後,笑著和大姐寒暄幾句,詢問幾個外甥。

  「慶哥兒還好,如今有他媳婦拘著,人也穩重許多。就是莊哥兒貪玩了一些,前兒還打碎了他祖母房裡的佛手,被他爹罰跪祠堂卻依然不改。」說到頑劣的小兒子,霍茹就有些頭疼。

  「男孩子嘛,自然是淘氣一些,好好管教便是。」靖安侯說道。

  霍老夫人忙忙附和道:「本就是這樣,莊哥兒年紀還小,可不能太拘著他。」到底心疼外孫。

  霍茹知道老人家疼孩子,沒將母親的話放在心上,都已經十五歲了,哪裡還是小孩子?

  說了會兒話,霍茹見兄長顯然有話要和母親說,便笑著起身,說道:「我想起還有事要和承玨他娘說,我先去尋她了。」

  到底是已經出嫁的女兒,不宜插手娘家之事太多,這道理霍茹還是懂的。

  待霍茹離開後,霍老夫人詢問長子:「可是有什麼事?」

  靖安侯便將剛才得到的消息和母親說了。

  霍老夫人聽完後,臉色便沉了,半晌方淡淡地說道:「果然是個沒福氣的!只可惜了那陸家人。」然後又歎了口氣,「可憐齊國公府的老夫人,都這把年紀了,聽到這個消息,不知道要怎麼傷心呢。」

  靖安侯自然聽得出母親嘴裡「沒福氣的」人指的是誰,沒有接這話,只道:「姝姐兒的運氣不錯,幸好她的車隊遲一步才過去,不然就是她出事了。」

  霍老夫人沉著臉不說話。

  靖安侯見狀,也不再說什麼。

  果然,不過一日時間,齊國公府的老夫人娘家侄子、侄孫在進京路上葬身崩塌的山道中的消息傳進京城,齊國公府的老夫人承受不住這噩耗,當場昏厥過去。

  除此之外,據說當時還有靖安侯府進京的七小姐、衛國公世子在場,不過他們幸運地躲過一劫,現下已經一起同行回京。

  霍老夫人和齊國公老夫人年輕時是手帕交,兩家的交情不錯,聽聞這消息後,忙忙打發人帶了些藥材去齊國公府探望。

  霍五爺下衙回家,去了靖安侯府的書房,直接問道:「大哥,姝姐兒沒事吧?」

  「她沒事。」靖安侯說道,「虞家的車隊距離崩塌的山道有幾百丈距離,沒有被波及,你放心吧。」

  霍五爺終於鬆了口氣。

  靖安侯看他一眼,繼續道:「不過聽說姝姐兒後來是和衛國公世子一起回京的。」

  「既然在那兒遇上了,又是同路,一起進京沒什麼。」霍五爺不在意地說。

  靖安侯聽罷,忍不住笑了下,這倒是霍五爺會有的想法,不過其他人就不同了,想得深一些的,還以為他們霍家這是要攀上衛國公府。特別是衛國公世子去年束髮後,至今仍未說親,這京城中明裡暗裡盯著衛國公世子夫人的位置的人可不少。

  靖安侯也是這般想的,當時遇到那種情況,需要拐道而行,衛國公世子和霍姝都要回京,走同一條路,那就是同行了。

  但架不住世上有心人胡亂猜測。

  過了幾天,靖安侯府接到霍姝將要抵達京城的消息。

  一大早,靖安侯夫人就叫了今日休沐的長子和閒賦在家的次子一起去城外十里亭將多年不見的堂妹接進京來。

  霍五爺去春暉堂給母親請安時,聽了靖安侯夫人的安排,特地對靖安侯夫人致謝,「多謝大嫂。」

  靖安侯夫人看了一眼不遠處五夫人有些僵硬的臉,面上笑道:「她是咱們霍家的姑娘,難得回家,自該如此。」

  霍五爺雖然有點想見見十幾年未見的嫡女,可因今日還有事情要出門,只好叮囑五夫人一聲。

  五夫人沈氏將丈夫送出門後,抿了抿嘴,回到房裡後,便氣悶地坐在羅漢床上。

  「娘,怎麼了?」霍妙進來就見母親的神色不好,柔柔地問道。

  五夫人見到容貌妍麗、嬌憨可愛的女兒,神色略好一些,將她叫到身邊,撫了撫她的臉,說道:「你七姐姐今日抵達京城,先前你大伯母叫了玨哥兒、瑞哥兒去城外接她。」

  霍妙聽了,驚訝地道:「這麼快?」

  五夫人嗯了一聲。

  霍妙見母親神色有些鬱鬱的,不知她為何如此,忍不住道:「娘,七姐姐回來不好嗎?」

  對於這個素未謀的同父異母的姐姐,霍妙知道的不多,只知她自幼在外祖家虞家長大,祖母似乎並不喜歡提她,只有父親偶爾會叨念上幾句外,家裡便無人提她了。

  長久以來,她已經習慣了自己是五房唯一的姑娘,所以對那從未見過面的姐姐沒有什麼太大的感覺。

  「不快了,你爹一直盼著她回來,要不是老夫人……」五夫人忙忙閉了嘴,轉而道,「你沒看到,人還沒回來呢,你爹就一天三回地問一次不說,還特特讓我將疊翠院收拾出來,裡頭添的器具都是從他的私庫裡取的,可真夠疼她的。」

  說到這裡,五夫人不免有些諷刺。

  要真是這麼疼,也不會因為老夫人發話,就十幾年來不聞不問了。

  可想到疊翠院裡擺的那些器具,心裡就有些不高興,覺得丈夫太過偏心。

  霍妙聽了,也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她一直以為自己才是父親最寵愛的女兒,以前霍姝不在時,還沒有想那麼多,這會兒她回來了……

  ……

  霍承玨和霍承瑞兄弟倆於巳時便到了城外的十里亭處,等了約莫一個時辰,才看到衛國公府和虞家的車隊過來。

  衛國公府的車隊走在前面,讓人想忽略也忽略不了,就和傳聞中的那般。

  霍承玨轉頭看了一眼衛國公府派來迎接衛國公世子的管事,敏銳地發現還有一個白面無鬚的中年男人,是宮裡的內侍,不用說也知道,這內侍是誰派來的,不由得心中一歎。

  這位堂妹第一次回京,哪想又是遇到山道崩塌,又是和衛國公府世子一起同行,光是這兩樣,就惹人注目了。

  霍承玨兄弟朝衛國公世子的車駕拱了拱手,便朝著虞家那邊的車隊而去。

  兄弟倆來到車前,霍承玨問道:「是七妹妹嗎?」

  這時,馬車車簾掀開,露出一張明麗張揚的臉蛋。十四歲的姑娘眉宇間雖略有些青澀,卻已經展現少女的絕世風姿,微笑時恍似那初升的朝陽,生氣勃勃,充滿了朝氣。

  只是,當她掩唇咳嗽時,霍承玨兄弟二人才注意到她的臉色有些蒼白,眉宇間多了幾分病容。雖是如此,卻未折損她的容顏,那份蒼白反而為她添了幾分弱不勝衣的姿態,教人難以忽略她的美。

  這是……五房的妹妹?

  霍承玨兄弟都忍不住有些驚訝。

  「是大哥和四哥嗎?」霍姝一邊咳嗽一邊問道,暗暗打量這兩位堂兄弟。

  霍家的人都有一副好樣貌,霍承玨、霍承瑞兄弟五官有幾分相似,皆是器宇軒昂,儀表堂堂,盡顯公侯府世家公子的風姿氣度,教人一眼便心生好感。

  「七妹妹生病了?」霍承玨關心地問。

  這時,霍姝又咳嗽起來。

  櫻草忙為她拍背,艾草回答道:「回兩位少爺,小姐心裡掛念著老太爺,所以急著趕路回京,路上沒有歇息好,所以才……」

  霍承玨兄弟兩個見她咳得像快要斷氣一樣,不管這話是真是假,心情都有些觸動。

  等霍姝好不容易咳嗽完,開始詢問祖父霍老太爺的身體,表現出一副十足的孝心。

  「妹妹不必擔心,祖父的身體前些日子終於好轉一些,現下雖然還未能下床,不過已經能吃得下東西了。」霍承玨安撫道。

  霍姝臉上露出驚喜的神色,「真的?那真是太好了。」

  長房的兩個兄弟見這堂妹一副欣喜的模樣,也忍不住跟著笑了笑。

  第一次見面的堂兄妹三個客氣地互相寒暄幾句後,霍承玨見前面衛國公世子的車駕已經離開了,便翻身上馬,一起回京。

  隨侍在衛國公世子馬車旁的元武往後頭看一眼,見到霍家兄弟隨行在馬前旁邊,不由想起車裡的那位霍七姑娘還在生病,也不知道現下如何了。

  昨天世子知道她生病時,詢問了幾句,還讓他暗中去尋個醫術信得過的大夫,可見對她是十分關心的,明裡暗裡地看著,急她所急。

  不過想到這位霍七姑娘今年才十四歲,距離及笄還有一年時間,就想歎氣。

  世子難得這般掛心一個女子,他也心疼世子這些年的遭遇,自然希望他能心想事成,快活一些。

  ……

  馬車裡頭時不時地響起咳嗽的聲音,外頭的霍承玨兄弟倆都聽得清清楚楚,忍不住皺眉。

  他們可沒聽說這位堂妹身體不好啊,怎麼這次病得這麼重?聽那咳嗽聲,好像心肺都要咳出來一樣。

  想到這裡,霍承玨將黃管事叫過來詢問。

  黃管事有心給霍姝賣個好,自然是挑好話來說,「七小姐這是累出病的,聽聞老太爺生病後,她就急著趕回來了,一直未曾休息好。前幾日山道崩塌時,小姐當時也在場,那崩塌的山道就在面前,小姐被嚇著了,當晚精神就有些不太好……」

  聽了黃管事的話,霍承玨心裡對這堂妹多了幾分憐惜。

  霍承瑞也有些憐惜她,他雖然不是以貌取人之輩,但這妹妹的容貌卻是家裡最漂亮的,看著就舒服,無形中就多了幾分好感。

  馬車裡,霍姝咳得臉都憋紅了,看得兩個丫鬟不已心疼。

  好不容易終於緩過來後,艾草忙端了杯溫水過來給她潤潤喉嚨。

  霍姝神色懨懨地靠著一個大迎枕,對兩個憂心的丫鬟道:「我沒事,你們放心吧。」

  哪裡沒事?先前她們也以為她沒事,所以聽到她打噴嚏時,只是以為感染個小風寒,喝點藥就好,哪知道這風寒越來越重,現下還在吃著藥,又在路上,沒辦法好好歇息養病,以至於現在病得越來越嚴重。

  霍姝也沒想到起初不過是打個噴嚏罷了,結果竟然演變成這樣。她自幼身體就健康,一年到頭都沒生過一次病,難得生次病,哪知會病得這麼嚴重。

  感覺頭有些暈,霍姝摸摸額頭,摸到一手冷汗,也不知道是不是先前咳嗽憋出來的,還是真的冒冷汗了。

  她安靜地閉著眼睛一會兒,才睜開眼,慢吞吞地對兩個丫鬟說:「哎,我覺得……我好像要發燒了。」

  兩個丫鬟:「……」

  艾草反應過來,忙探手過去在她額頭摸了摸,發現確實有些燙。

  櫻草急得不行,就要去找人時,被艾草制止了,艾草說道:「稍會就要進城,回府後小姐就可以好好歇息,再下說了也沒用。」

  霍姝見兩個丫鬟焦急,她還有心情笑著安慰她們,「艾草說得對,不用折騰了,回到府裡再說。」

  艾草見她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就有些生氣。

  要不是她仗著自己身體好,沒有注意,連藥都不肯吃,哪裡會病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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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2 00:46:47 |只看該作者
第29章

  靖安侯夫人正在指點女兒霍妍的女紅,就聽下人來說七小姐的馬車已經進城了。

  回來稟報的是霍承玨的小廝,「聽說七小姐病得非常嚴重,現下似乎已經燒起來了,人都有些迷糊。」

  「怎會病得這般嚴重?」靖安侯夫人驚訝地問。

  「聽聞七小姐掛心老太爺,一路趕回來,沒有好好歇息,人便累病了。」小廝答道。

  靖安侯夫人聽了,神色頓了下。

  等小廝離開後,霍妍說道:「娘,咱們這位七姐姐可真是不幸的,難得回家,竟然累病了。」然後想到什麼,忍不住捂嘴笑起來,「七姐姐回來了,九妹妹這回可要難受了。」

  靖安侯夫人聽她說得不像話,斥道:「別胡說。」

  「我那裡胡說了?」霍妍不服氣地道,「九妹妹平時仗著自己是五房唯一的嫡女,祖母喜歡她,沒少拿話擠兌我,她的心眼就和五嬸一樣,小得像針眼似的,一點小事就要哭哭啼啼的去告狀,我討厭她!」

  靖安侯聽到這話,一時間不知道怎麼說她——雖然女兒說的是事實,抬手拍了她的手背一下,「你真是……莫在你祖母面前說這話。」

  「我又不傻!」霍妍知道祖母最疼五房的兩個堂弟堂妹,雖然祖母也疼他們這房,可比起五房,還是差一些。

  靖安侯夫人讓女兒繼續繡花,起身理了理儀容,往春暉堂而去。

  ……

  馬車進了靖安侯府後,霍承玨忍不住看向護送堂妹回京的那群虞家的護衛。

  先前在路上他就注意到這群侍衛了,他們坐在馬上,背脊挺直,神色堅毅,是一群訓練有素的士兵,不用說也知道應該是虞將軍府親自訓練的親衛。

  虞家竟然捨得用將軍府的親衛護送個表姑娘回京,可見這堂妹在虞家是極為受寵的。

  霍姝被丫鬟扶下馬車時,身體已經虛軟了,臉蛋呈現一種不正常的緋紅色,有點眼色的人都可以看出她現在的情況不太好。

  靖安侯夫人得了消息,親自迎過來。

  看到被丫鬟揣扶著的少女,先是為她姝麗的容貌而驚訝了下,很快便注意到她的臉色極為不正常,忙上前一把扶住她,說道:「你是姝姐兒吧?我是你大伯母,聽說你病了,老夫人讓你先去歇息,等養好病再去給她老人家請安。」

  作子孫的歸家,須得去給長輩請安,不過因為霍姝現下病成這模樣,霍老夫人便免了她的請安,實則是不願意見到這孫女。

  靖安侯夫人心裡明白,面上卻說得非常漂亮。

  霍姝用霧濛濛的大眼睛看了大伯母一會兒,方才虛弱地笑道:「謝謝祖母,謝謝大伯母。」

  看她這虛弱的模樣,縱使生病中仍難掩那絕麗姿容,靖安侯夫人心裡就忍不住噓唏。當年的事情,一個剛出生的孩子懂什麼,和她有什麼關係呢?只是那些不好的事情都湊到一起,老夫人又是個不講理的,自然一起怪到她身上了。

  雖然心裡可憐這孩子,不過靖安侯夫人作為靖安侯府的長房夫人,上有公婆在,自然不好管長輩和其他房的事情。

  靖安侯夫人說了幾句,就見一直不見蹤影的五夫人沈氏帶著女兒霍妙過來了。

  雖然霍姝是晚輩,回家門並不需要長輩親自迎出來,可這孩子好歹第一次回家,聽說還生病了,作繼母的怎麼著也不能遲遲不見人吧?

  靖安侯夫人自然知道五夫人的脾氣,向來是個見不得人好的,就算是從未見過面的繼女,因為霍五老爺偏心一點兒,心裡就可以不高興個幾天。

  五夫人見大嫂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有些不自在,不過面上仍是擠出笑容道:「聽說姝姐兒回來了,這就是姝姐兒吧?」說著,目光落到一個在場中唯一陌生的少女身上,看清楚她的臉時,呼吸不由得窒了下。

  霍妙看到這位素未謀面的姐姐,也有些吃驚,不由得怔怔地看著她,不知道在想什麼。

  「五弟妹,姝姐兒生病了,先讓她回疊翠院歇息罷。」靖安侯夫人說道。

  五夫人收回目光,有些不自然地笑了下,忙不迭地道:「自該如此。」說著,也不看靖安侯夫人,忙叫了個婆子,將繼女送去疊翠院。

  接著,靖安侯夫人又讓人去請府裡坐鎮的大夫去疊翠院給霍姝看病。

  五夫人跟著進了疊翠院,看了會兒,耷拉著臉離開。

  霍妙跟著母親一起回到屋子裡,神色有些複雜,怔怔地坐在那裡,好一會兒後,才問道:「娘,七姐姐是不是長得像那位虞夫人?」

  她母親是繼室,從她懂事時就知道了,因為父親的書房裡掛著一副虞氏的畫像,每次去書房尋父親,她都能看到那副被父親仔細保存的畫像。

  那畫裡的女子容貌明麗漂亮,她一直都是知道的,哪想到看到真人時,才知道到當年的虞氏有多漂亮,遠非畫像能表達出來她的絕世姿容。

  這般漂亮的女子,也莫怪父親這些年一直心心念念著。

  五夫人回過神來,聽到女兒的話,撇著嘴道:「是啊,聽說那位虞氏花容月貌,世間難尋,若非如此,你祖母當年也不會特地為你父親去將軍府聘下那虞氏。」

  霍妙哦了一聲,然後摸摸自己的臉,想到什麼,看向母親,說道:「娘,剛才大伯母似乎有些不高興。」

  五夫人不在意地道:「她自己是個周全人,方方面面都想要事事妥貼,自然不高興。」

  作長輩的,哪有這般趕著去迎接晚輩的道理?不過是五房的一個嫡女回府,長房的夫人竟然親自出面,在五夫人看來,這大嫂的行事真是讓她難以理解。

  在她看來,靖安侯夫人不過是做給人看的,以表現她的賢良罷了,如此作態也不嫌累得慌。

  「娘,大伯母是當家夫人,自然要妥善一些。」霍妙平時跟在霍老夫人身邊,到底懂事一些,不由勸著母親。見母親不以為意,她又道:「爹要是知道,會不高興的。」

  五夫人這才有些懊惱。

  今兒一心想要給這歸家的繼女一個下馬威,倒是忘記這事情了。

  五夫人嫁入霍家十幾年,明白自己丈夫是個什麼人,霍姝是他第一個女兒,他當然是關心的,縱使因為老夫人的原因,十幾年來不聞不問,可偶爾也會關心地詢問去平南城探望的下人,可見他一直記掛著。

  當然,這種關心也不過是一種愧疚和對髮妻的思念之情,多的便沒有了。

  可縱使如此,霍五老爺也容不得她待慢這女兒,五夫人可不想被丈夫斥責,忙不迭地就想要繼續補救。

  可惜還沒來得及補救,就聽說霍五老爺回府了。

  霍五老爺回府後,直奔疊翠院。

  ……

  霍姝躺在薰過香的被褥裡,只覺得腦袋一陣陣地暈眩,床前的人來來去去,她一時間也分不清是誰。

  「小姐,起來喝藥了。」

  鄔嬤嬤將熬好的藥端來,讓丫鬟將床上燒得有些迷糊的人扶起來。

  霍姝的雙頰紅撲撲的,迷糊了一會兒,才看清楚床前的人,有些虛弱地道:「嬤嬤,藥太苦了,我想吃蜜餞。」

  小時候在練武場摔摔打打,受傷是常事,時常要喝苦藥汁,霍姝對這種藥汁難以忍受,沒有蜜餞佐著根本喝不下,久而久之,就養成了這種習慣。

  櫻草馬上道:「奴婢記得這次有帶蜜餞……」

  哪知去找了一番,只翻出一個空蜜餞罐,顯然從平南城帶回京城的蜜餞,在路上就被某個貪吃的人給吃完了。

  沒有蜜餞,霍姝堅決不肯喝苦巴巴的藥汁,急得鄔嬤嬤和幾個丫鬟就要出去找人給她買蜜餞時,霍五老爺過來了。

  霍五老爺聽說剛歸家的長女病了時,當下不管其他,急忙去了疊翠院,直接進了屋子。

  來到床前,霍五老爺一眼就看到床裡頭半靠在薑黃色繡折枝花的大迎枕上的少女,臉蛋緋紅,神色間帶著一種病態的倦色,只一眼就看得他心神大震。

  實在太像髮妻了。

  看到她,霍五老爺的神色不由自主地添了幾分愧色。

  「姝兒病了?」霍五老爺放柔了聲音問道。

  霍姝轉頭看過他,好一會兒目光才在他臉上定焦,出口的聲音軟綿綿的,完全沒有平時的朝氣和活力,「你是我爹?」

  霍五老爺聽到這句話,心酸了下,默默地點頭。

  霍姝仔細打量他,發現這十幾年來從沒見過的父親是個極符合時下審美的那種俊美斯文的男人,面容白晰,氣質儒雅,和幾位留著大鬍子、舉止英偉的舅舅一點也不像,更不像她想像中的父親的模樣。

  她垂下眼眸,掩住眼裡的失望。

  霍五老爺見她虛弱地靠在那裡,沒有說話,心裡頭更難受了,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只好轉頭看向床前侍立的丫鬟嬤嬤,問道:「怎麼不喝藥?」

  鄔嬤嬤行了一禮,說道:「小姐想要佐上蜜餞,帶回來的蜜餞沒有了。」

  霍五老爺一聽,忙叫人去買回來。

  直到蜜餞買回來,霍姝擰著眉,喝幾口藥汁就咬一口蜜餞,在藥汁涼了以前,終於將那碗藥喝完了。

  喝完藥後,她的精神不濟,沒理會床前乾巴巴站著的父親,在丫鬟的服侍下躺到床上捂被子睡去。

  霍五爺倒也不介意這點冷待,事實上,對這十多年未見的女兒,他也不知道說什麼。

  見女兒睡下,霍五爺站在這裡沒意思,交待一聲屋子裡的丫鬟盡心伺候,才走出去。

  此時天色已經暗下來了。

  霍五爺看著疊翠院中蔥籠的花木,想起當年難產而逝的髮妻虞氏,長女的容貌無疑是像虞氏,只要看到她,心裡不由得就有些愧疚,這種愧疚除了是對虞氏的,還有對女兒的。

  ……

  得知今日衛國公世子回京,皇宮裡的皇帝從午時就在那裡等著了。

  當看到從門口走進來的那清俊如玉的少年,皇帝一雙精銳明亮的眼睛裡很快就浸出一點點的笑意,知曉皇帝一些細微的神色變化的乾清宮大總管連青明白皇帝現在心情不錯。

  宮裡的人都知道,皇上見到衛國公世子時,從來都是好心情的。

  聶屹來到御案前,剛請完安,就被皇帝拉了起來。

  慶元帝仔細打量少年,忍不住笑道:「半年多不見,世謹又長高了。」

  聶屹抬眸看他,對比了下兩人的身高,很肯定地點頭道:「我很快就會比舅舅高了。」

  慶元帝聽到這話,心情大悅,瞇著眼睛笑道:「長得比朕高算什麼?再高也是個孩子。」

  聶屹抿著嘴不說話。

  看他這模樣,慶元帝不僅沒有不愉,反而指著他大笑起來:「這是不高興了?你有什麼好不高興的?上回不是你自己說的麼?你道自己還是個孩子,所以推了朕賜給你的宮人……」

  「舅舅!」聶屹紅著臉,低聲道:「您又是不知道我不喜歡那些……」

  見他要惱了,慶元帝沒再逗他,省得他真的要生氣了。

  沒關係,孩子要慢慢地調教,就像他那些不聽話的兒子一樣,慢慢調教,總會調教成他滿意的模樣。

  聶屹從懷裡拿出一份用布包著的東西,呈給皇帝,垂首說道:「臣辦事不利,請皇上責罰。」

  慶元帝接過它,並不急著打開,用手指慢慢地摩挲著這布包著的東西,聽外甥稟報。

  「臣只找到一半的藏寶圖,還有一半被人劫走了,不過臣能確定劫走它的人正是當年的忠義王留下的人。」聶屹沉聲說。

  慶元帝聽後,忍不住笑了下,意味不明地道:「朕就知道不會這般簡單。忠義王……好一個忠義王!」

  聽出帝王聲音裡的暗含的怒意,一旁伺候的大總管連青的頭往下埋了埋,眼角餘光瞥見依然站在那兒巋然不動的衛國公世子,見他連神色都未變一下,不由得心中感慨。

  慶元帝將那布包裹著的藏寶圖丟到御案上,英俊的臉很快就露出笑容,拍拍外甥的肩膀,見他仍是一副領罪的模樣,笑罵道:「行了,別和朕擺這副模樣,你娘若是知道,少不得要和朕置氣了。」

  懿寧長公主和慶元帝是同胞兄妹,皆是先帝元後所出的龍子鳳女,現下的太后是繼后。他們兄妹感情自幼就極好,慶元帝愛屋及烏,加上當年的衛國公世子救駕身亡,是以對這外甥多有寵愛,連皇子們也不及。

  聽到這話,聶屹神色未變。

  慶元帝看罷,哪裡不知道他的心結,直接道:「這次辛苦世謹了,你娘這陣子時常念著你,這次回來就在京城多留幾日罷。」

  聶屹淡淡地點頭,見沒什麼事情,便告退離開。

  目送他離開後,慶元帝想到什麼,對連青道:「去查查這次和世謹一起進京的那位靖安侯府的姑娘。」

  連青明白皇帝的意思,忙應了一聲是,正要下去吩咐時,又被皇帝叫住了。

  「算了,還是別查了,省得世謹不高興。」

  皇帝歎了口氣,一副生怕外甥生氣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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