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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9 10:18:4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章 暴露

  西夏人跟著這支運糧的隊伍已經走了整整兩天,負責運送軍糧的這些僧人,都是練過功夫的,晚上站在軍糧車馬周圍,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沒睡著,弄得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他們是想要搶軍糧,更想要不損失人手的情況下將軍糧奪到手,這樣才能獲取最大的利益。

  「所有人都到齊了,」西夏人說著挽起了胳膊,眼睛要冒出綠光來,放肆地用西夏語說著,「明天,管這些禿驢有沒有睡著,我們都只管將軍糧搶了回來。」

  「只拿夠我們吃喝的,帶不走的就一把火燒掉,反正這麼遠也帶不到賀蘭山去。」

  「這是韓璋的軍糧,這次也要讓韓璋嘗嘗老子的手段,兄弟們在韓璋手裡吃了那麼多苦,這次要連本帶利拿回來。」

  其中一人咬著手裡的乾餅半晌才吐出一句話,「這些人也殺了吧!」不殺不快活,不殺不足以讓韓璋動怒,必須要殺。

  等了這麼久,為的就是要殺人。

  韓璋一定沒有想到,辛辛苦苦在戊邊多年,最終會落得這樣的結局,除了這些禿驢沒有別人來幫他。
 
  對,就讓韓璋死在這裡,死在他一心守衛的大齊國。

  想一想就覺得興奮,他們要吃了韓璋的肉,喝了韓璋的血,讓韓璋知道他們的厲害。

  「好了,」為首的西夏人道,「等到那些和尚走到前面的山窪我們就動手,在此之前不要被他們發現。」

  大家點了點頭,立即將命令傳了下去。

  「我知道大家都很辛苦,但是這裡不適合偷襲,大家要再忍耐忍耐。」

  為首的人說完這句話,聽到周圍傳來吞咽聲,這幾天日子不好過,風餐露宿不說,缺食少睡,再這樣熬下去大家都會疲憊不堪,還好終於等到了這樣的幾個機會,對他們來說是最好的機會。

  果然剛剛平靜的官路上,又走來了幾輛馬車。

  趕車的下人都是一身細棉布的長袍,一看就知道是大戶人家在搬遷。

  「要不是為了韓璋,老子在這受窩囊氣,早就去搶大戶了。」

  大戶的馬車一輛一輛地從眼前過,卻不能搶,那是怎麼滋味兒?都要將他們心中的火勾了出來。

  「就那車簾子都能給女人做衣服穿了。」

  「在邊陲搶的那些村莊,哪有這種東西,我看我們還是別搶什麼軍糧了,就搶大戶……」

  已經開始有人動搖。

  這種話只要說出來,就會得到回應,很多人也開始小聲討論那箱子裡到底都有些什麼。

  馬車在路中央停下來,旁邊的下人立即上去。

  「哎呦,這是要去方便吧~」

  眾人聚上來。

  這是路上伏擊唯一的樂趣了。

  看到下人只是捧了一碗水過來,眾人頓時失望地縮回頭,「原來只是要喝水。」

  「那碗是銀的,看看,那婦人的手,手上戴著的東西,能換一匹好馬吧?」

  「把那女人搶了吧!」

  為首的西夏人目光頓時凌厲起來,威風凜凜地掃了一圈,這才將騷動壓了下去,他不由地舔了舔嘴唇。

  他沒想到約束手下的弟兄會這麼難,他們雖然是訓練有素的兵士,燒殺搶掠卻是他們在邊陲常做的事,現在為了對付韓璋,只能看著這些肥肉不下口,對他們來說就是折磨。就算是他,每次看到馬車經過,胸口的心臟跳得都要撲出來。

  「再忍一忍。」為首的喝聲過去,眾人才算徹底打消了去搶馬車的念頭。

  ……

  山的那一頭,琅華接過吳桐手裡的雞腿,她狐疑地看著吳桐,吳桐只是笑呵呵地吃著手裡的雞頭,然後獻寶似的將雞屁股遞給了蕭邑。

  琅華看到蕭邑一臉愁苦的模樣,差點就笑出聲。

  不知道什麼時候吳桐竟然跟上了她,就在她將帶來的點心都吃完了,準備啃燒餅的時候,吳桐帶來了一隻大肥雞。

  「你家公子呢?」琅華終於忍不住問過去。

  吳桐搖了搖頭,「公子說,雞蛋不能都放在一隻籃子裡。」

  所以說,她是那隻可能會打破的雞蛋,趙翎要遠遠地在一旁看著,免得惹禍上身?琅華後悔之前踹那兩腳實在是太輕了。

  他一個隨時隨地都可能會被抓起來的反賊,竟然還有臉嫌棄別人。

  胡仲骨跑過來,「大小姐,這可不管用,走了那麼多輛馬車,也不見有什麼動靜啊。」

  吳桐立即歡喜地又戴上戒指,「還要再扮一次嗎?」

  蕭邑眼睛幾乎瞪下來,一個挺機敏伶俐的人,怎麼偏偏有那麼多噁心的嗜好。

  蕭邑道:「可能就是吳桐看錯了,根本沒有什麼人埋伏在那裡。」

  吳桐油乎乎的手抓向蕭邑,「我不會看錯,我就沒有錯過,不信你問公子。」

  琅華擦擦嘴,「看來金銀打動不了他們,那就要來點別的東西。」

  別的還能是什麼?

  所有人豎起耳朵來聽。

  ……

  不遠處傳來吆喝聲。

  又有車馬過來了,不過這次和前面的不同,這些明顯都是一群下人,他們推著的也是家中常用的那些物什。

  領頭的西夏人鬆了口氣,看了看正往西山落的太陽,他低聲吩咐,「準備好了,一會兒就……」

  話還沒說完,就聽到有人道:「那是什麼啊?」

  「羊嗎?」

  一群肥羊扭著屁股向前走去,邊走邊「咩咩」叫個不停。

  搬遷的大戶不光帶了金銀細軟,這些家畜也不放過。

  咽口水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羊肉。

  他們看到的不是羊,而是肥滋滋咬一口就滿嘴流油的羊肉,帶著一層油脂的肉入口即化,特有的味道香得讓人連舌頭都要吞下去。

  好幾天沒有吃過飽飯了。

  自從離開賀蘭山,就沒有了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日子。

  這場仗要打多久,誰也不知道,離開了肉,渾身上下彷彿都是空的。

  現在急需要東西來填充。

  就是這些大肥羊。

  尤其是那些下人管不住許多家畜,有幾隻羊咩咩叫著向山坡上跑來。

  領頭的西夏人還沒回過神,已經有繩索飛了出去,套住了羊脖子,眨眼的功夫就將羊拖了過來。

  領頭的西夏人只覺得「轟」地一下,一腔熱血頓時在喉嚨裡炸開。

  完了,暴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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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9 10:18:5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一章 衛國

  西夏人站起身,向周圍看去,「快撤,回樞銘那裡去。」

  眾人都愣在那裡,「怎麼了?不就是一頭羊嗎?有什麼大不了的。就算被人發現,我們就裝成流寇的樣子。」

  問題是,他們不是來做流寇的,而是要打劫軍糧,樞銘已經和叛軍約定好,劫了軍糧就扮成叛軍去攻打鎮江。

  他奉樞銘之命來劫軍糧,不能出半點的差錯。

  萬一這是敵人設下的陷阱要怎麼辦?

  「大人,您看看,根本沒有人,」其中一個西夏人突然道,「咦,怎麼那些和尚不見了。」

  本來在前面的車隊突然不見了,離開了官路,這是怎麼回事。

  領頭的西夏人忽然感覺到危險的到來。
 
  「大人,原來那些和尚是奔前面的村莊去了,看來他們要在那邊休息。」

  「大人,現在可是最好的機會。」

  領頭的西夏人向下面望去,那些大戶的家人依舊趕著牲畜向前走,根本沒發現丟了一隻羊。

  是他想得太多了,可是今天的事也給他提了個醒,他不能再耽擱下去。

  今晚就必須將糧草拿下。

  ……

  天漸漸黑下來,幾條人影向僻靜的村莊圍過去。

  村莊裡只有少數幾個人家點著燈,隱約傳來孩子的哭成和母親輕哼著的歌聲。

  西夏人的心漸漸安定下來。

  大齊的老百姓,都是膽小鬼,每次只要他們進城,那些人都會嚇得四散而逃,如果這是一個早就布好的陷阱,這些老百姓一定不敢待在家中。

  最後一盞油燈終於熄了。

  整個村莊都進入了沉睡中。

  西夏人悄悄地推開了驛站的大門,一眼就看到停在院子的馬車,那些和尚零零散散地盤坐在地上休息。

  這是他們的習慣。

  幾個人互相點了點頭,輕手輕腳地繞到和尚背後,舉起了彎刀,他們這樣幹掉過大齊的士兵,只要手下利索,溫熱的血就會從他們脖子上噴出來。

  為首的西夏人向手下點了點頭,可是他們並沒有將刀抹向和尚的脖子,而是瞪大了眼睛看著他身後。

  為首的西夏人忽然感覺到了寒意,久經戰場的人才能感覺到的殺氣,他身後的人是個身經百戰的將軍,身上散發著濃重的血腥味兒,只有跟韓璋對戰時才有的恐懼感,頓時灌進了他的身體。

  怎麼可能是韓璋,韓璋絕不會在這裡。

  心裡雖然這樣想,但是心中已經有了膽怯,即便威風凜凜地揮手出去,也知道自己必然會輸。

  果然他聽到了自己骨頭清脆的斷裂聲。

  雖然他沒有穿甲胄,但是以他的身體想要拗斷他的骨頭也需要很大的力氣,然而這個人輕易就做到了,他用盡全力揮刀過去,他唯有拚命才能獲得一線生機,然而身後的人卻靈巧地躲過去,他頓時感覺到恐懼,那種無論做什麼都會被人打敗的恐懼。

  「五十人,想要偷襲我大齊的軍糧,你當這裡是什麼地方?」

  那人竟然吐出了清晰的西夏語,西夏人頓時打了個哆嗦,他知道少數齊人為了與西夏打仗特意學了西夏語,就是在作戰中聽懂他們暗語。

  「爾等生長邊陲,做盡滋擾、搶奪之事,自大、狂妄以為所向披靡,不知我大齊子民,雖不善騎射,勤儉維生,飲食素淡,卻在外族侵擾時依舊可以堅甲利刃,以身許國。」

  本來應該讓他覺得親切的西夏語,這一次卻讓他那麼的恐懼。

  「知道我為什麼會說西夏話?」

  「因為我要讓你們聽懂:我大齊國土寸土不讓,爾等蠻夷休想染指半分。」

  說話的人終於轉過臉來,西夏人不禁一抖,這人不是韓璋,而是個身材矮小的男人,不,是個還沒有完全長大的少年。

  這樣的人長大之後馳騁戰場會是什麼模樣,西夏人豁然眼前一熱,眼淚忍不住要洶湧而下,不是為了恐懼,而是妒忌。

  這是他這輩子都不能做到的事,這是與生俱來的將才,為什麼不出生在他們西夏。他大吼一聲,向前撲去,卻感覺到胸膛一涼,一柄劍穿過他的胸膛,將他牢牢地釘在了牆上,緊接著他的肩膀在重擊下完全地垮下來,他就像是一隻袋子被掛在那裡,絲毫動彈不得。

  趙翎伸出了手。

  四周頓時點起了火把,將整個驛站照亮。剩下的西夏人眼睛中泛起了血絲,他們想要衝出一條血路,廝殺聲再次傳來,「苦行僧」紛紛脫下僧衣,露出本來的面目,他們都是被誣陷為慶王叛黨的大齊百姓。

  這一次他們卻要為大齊尊嚴而廝殺。

  ……

  琅華看到星星點點的火把閃動,知道趙翎已經動手,而她眼前運送軍糧的隊伍也已經啟程,他們披星戴月會將最後的軍糧送到,不出五日兩萬騎兵就會抵達鎮江。

  天亮了,當韓璋的副將樊於聽說找到了西夏人蹤跡帶兵趕來時,他們看到的是一片慘烈的場面,到處是鮮血,西夏人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每個人臉上都是畏懼的神情,他們一定經歷了恐怖的一夜。

  樊於不禁看向顧大小姐,「大小姐,是你們抓住了這些人?」

  琅華點點頭,「是我家的護衛還有百姓們聯手……」她指向一旁,「不少人受了傷,不過還好我們準備的充分,才沒有讓他們逃脫。」

  可不太可能啊,樊於是非常了解西夏人的,這些人身強體壯,如果不是練家子,十個人都難以制服一個西夏人,尤其是將西夏人打得這麼慘。

  樊於有些懵,不知道該不該相信眼前的一幕。

  琅華抬起頭,「樊將軍……」

  樊於忙躬身,「不敢,大小姐還是叫我的名字吧。」誰不知道韓將軍將顧大小姐看做是親生妹妹,他怎麼敢讓顧大小姐這樣恭敬地跟他說話。

  琅華道:「您在猶豫什麼呢,除了我們大齊的百姓,還有誰能幫著我們打西夏人。」

  樊於呆了呆,對啊,這話是對的,如果不是一心為大齊的人,怎麼可能這樣拚命地打西夏人,所以他還亂想什麼呢。

  樊於恭恭敬敬地向四周的人行禮,「在這樣的關頭,大家能伸出援手,樊於替韓將軍謝謝諸位了。」

  「將軍客氣了,這是我們的家,我們也是為了自己。」

  樊於心中豁然暖起來,對,這是他們的家,所以,要拼盡全力來守衛。

  琅華看向趙翎帶來的人,都混在普通百姓中,嘻嘻哈哈地笑,看起來沒什麼不同,只是他們言語之間的神態,無拘無束,像極了趙翎的模樣,與普通百姓有些區別。

  樊於如果留的時間長了,定然會察覺出異樣。

  樊於會發現趙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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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9 10:19:0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二章 震怒

  想到趙翎,琅華忽然擔憂起來,她向旁邊看去,方才還咬著草莖坐在地上的趙翎已經不見了。

  樊於揮手讓人將西夏人搬上車,可是才搬了兩個人,他的額頭就淌下汗來,這西夏人被打的也太慘了。

  不過也就是這個打法才能讓西夏人活著卻不能再傷人。

  如果這是平民百姓打出來的,那他這個久經沙場的人真該羞愧。

  顧大小姐是被藥師琉璃光如來點化過的,可是沒人說顧大小姐跟地藏王菩薩也有交情。

  連他都懷疑,顧大小姐是不是借到了陰兵。

  樊於苦起臉,他都不知道該怎麼跟將軍說,他害怕將軍把這個功勞記在他頭上,他是沒這個臉聽將軍誇獎。

  樊於只顧得忙碌,並沒有仔細地觀察周圍,他手下的兵士將西夏人搬上車之後,不知與趙翎的人說了什麼話,大家笑成一團,像是一家人。

  昔日的兵和匪聚在一起,卻是這種其樂融融的場面,也許就像趙翎說的那樣,他們原本就是不是什麼叛軍,也不是什麼盜匪,而是普通的百姓。

  可是他們以後要怎麼辦呢?

  永遠這樣躲躲藏藏,什麼時候才能不再被人追殺。

  琅華想到這裡不禁搖了搖頭,她為趙翎操什麼心呢,鎮江事過後,大家就分道揚鑣,趙翎以後會怎麼樣,跟她沒有任何關係。

  一切準備停當,樊於走過來道:「大小姐,這些西夏人定然是為了這次戰事而來,他們不可能只有幾十人在附近活動,大小姐還是跟末將一起回鎮江更穩妥,眼見就要打仗,您要是有半點的閃失,韓將軍定然會剝了我的皮。」

  琅華點點頭,「樊將軍先走,我隨後就來。」還有最後一件事,她做完就會回鎮江。

  樊於仍舊猶豫,就這樣把顧大小姐留下,他已經感覺到了將軍的怒氣。

  「樊將軍,」琅華向西夏人努了努嘴,「軍情十萬火急,您還是快馬加鞭趕回去,免得互相拖累。」

  也是,帶著西夏人的他們好像目標更大一些。

  樊於只好命令下屬向前進發,走出兩里地樊於才回過味來,他居然那麼容易就被一個小姑娘打發了。

  樊於離開了,琅華轉過頭看到趙翎蹲在地上與大家說話。

  琅華過去幫著胡仲骨給眾人包紮傷口。

  胡仲骨邊看邊搖頭,「傷成這樣,虧你們還笑得出來。」

  聽了這話,大家頓時憋不住「哈哈」笑出聲來,「這算什麼,這種傷,我們身上可多了。」

  給受傷的人都包紥好了,阿莫忙端來水讓瑯華淨手。

  「水哪裡來的?」琅華問過去。

  阿莫笑著道:「農戶那邊打的。」

  水是溫的。

  琅華不禁感動,「阿莫,以後不用這麼麻煩,在外面隨便點就好了。」

  「也沒什麼,很方便。」阿莫笑得臉紅彤彤的。

  大家好像都很高興的樣子。

  琅華坐下來歇著,趙翎也過來坐在她身邊。

  笑聲不斷地從他們背後傳來。

  琅華終於忍不住,「他們到底為什麼高興?」

  趙翎道:「以前都是被官兵追著四處跑,心裡有委屈,現在打西夏人就不一樣,為的是自己的家鄉,多年的積鬱也就一下子都發放出來。」

  沒受過委屈的人,大約不會明白這種感覺。

  琅華點了點頭。

  趙翎接著道:「我覺得這次是個機會,從前只要有大戰,只要願意投身軍中,幫著官府一起抵抗外敵,以前有什麼案底一律既往不咎,更何況官府也沒有任何針對他們的證據,也許鎮江大戰過後,他們就能回到家鄉過安安穩穩的日子。」

  「所以你才留下來?」琅華雖然隱隱約約猜到一些,卻也很驚訝趙翎會將打算與她全盤托出。

  趙翎點點頭。

  琅華道:「你就不怕我將這些告訴韓將軍,讓你功虧一簣。」

  趙翎一副毫不在意地輕輕挑了挑眉,卻不說話。

  琅華不禁白了趙翎一眼,就是這種自大自滿的表情,每次才會讓她恨得牙癢,想要一腳踹過去。

  趙翎站起身,表情有些嚴肅,「我帶人先去找西夏人大部隊的落腳點,這些人不進村莊,習慣了在外紮營,不太容易摸清方位,我將吳桐給你留下,你們沿著官路往回走,不用再管其他事,有了消息我就讓人送過來。」

  琅華點點頭,大家多多少少都對西夏人有些忌憚。

  前世,大齊在西夏人手裡也跌過不少跟頭,加上朝廷政權不穩,人心惶惶,那時候她還想,西夏就算現在兵臨城下,她也不會覺得奇怪。

  ……

  在西夏樞銘的隊伍裡,派出去的五十人絕對算得上是他手下的精銳,人卻突然消失了。這次搶奪軍糧是要打韓璋一個措手不及。

  在韓璋完全沒有準備的時候,他們絕不會無功而返。

  樞銘等不及了,他要親自帶人出去尋找。

  「首領,萬萬不可,」營長里的軍師擋在他面前,「這裡還需您坐鎮,這是在大齊,我們隨時可能會被人發現。」

  樞銘咬牙切齒,「被人發現怕什麼,老子早想打了,只要殺了韓璋,老子死也願意。」

  「首領,有消息送來。」

  樞銘看了一眼軍師,軍師匆匆忙忙將信函打開,頓時臉色變得難看。

  樞銘狠狠地道:「說。」

  軍師聲音微顫,「是韓璋……」

  樞銘一把奪來信函。

  五十多人,都被韓璋殺了,為首幾個人頭掛在城樓上。

  樞銘抽出腰間的刀,立即將信函劈成兩半,「我跟韓璋勢不兩立,我這就帶兵去鎮江,趁著韓璋大軍未到,將城攻下,用韓璋的血祭奠幾十個兄弟。」

  軍師伸出了手,「先等一等……現在鎮江是什麼情況?」

  「看起來嚴陣以待。」

  「這就是不對的地方,」軍師想了想才接著說,「如果韓璋手中無兵,抓了人不該這樣大動干戈,他就不怕首領氣急去攻城?」

  「恐怕這是要激首領過去,只是誘敵深入之計,首領不如稍安勿躁,先親自去打聽一下消息才能動手。」

  如果有人知道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就好了,那些弟兄是怎麼被韓璋抓住的,也許一切就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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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9 10:19:1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三章 打你

  小小的村莊,現在已經沒有了人煙,顯然韓璋是怕西夏人來報復,提前將百姓都遷走了。可是驛站裡仍舊滿地的血跡。

  樞銘將牙咬得「咯咯」作響。

  該死的是那些齊人,而不應該是他們。

  「找,我就不信,他們一個人也沒有逃脫。」

  荒山裡還有一處小小的屋子,到了晚上炊煙裊裊升起,屋子裡住著兩兄妹,兄妹兩個破衣爛衫,滿臉的灰塵,吃著兩個發硬的餅,喝著飄著野菜葉的湯。

  鋪了稻草的地上躺著一個人,他的胸膛已經沒有起伏,臉上出現了死灰的顏色,顯然已經死了。

  晚上下起了雨,兄妹兩個縮在屋子角落裡,正準備睡下,屋子裡卻來了幾個不速之客,幾個人激動地看著地上的人,說著一串串奇怪的話。

  屋子頓時被點燃的火把照亮,照出幾個西夏人的臉,緊接著火把挪到了小女孩的臉上。

  小女孩用手臂擋著光,嚇得縮進角落裡,旁邊的哥哥傾過來,將她護在了身後。

  其中一個人上前說著讓小女孩能聽懂的官語,指了指地上的西夏人,「這人是怎麼回事?」

  小女孩的眼睛順著哥哥手臂的間隙望過來,「他走過來……我和哥哥……給了他水喝……血……血止不住…我們用了草藥……」

  那人點了點頭,他們在傷口上的確看到了新鮮的草藥,他耐心地問著,「然後呢?」

  小女孩不敢回答,兩個孩子被不速之客嚇壞了。

  「別害怕,」那人用溫和的聲音說,「我們是他的朋友,想要知道他有沒有說些什麼。」

  小女孩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他說的話我們……聽不懂……他……他……一直在說……」她張了張嘴卻複述不出來。

  那是她沒聽過的話,她當然說不上來。

  「他在地上……畫……」

  聽得這話,所有人向地上看去,地上寫著凌亂的西夏文。

  西夏人終於看了明白,猜測著說出來,「元虎寫的應該是……」

  「圈套。」

  對,圈套,就是圈套。

  元虎拼了命就是想要傳達這樣的消息給他們。

  一切都是個圈套。

  小姑娘終於也想了起來,「他……一路走過來……嘟嘟囔囔說著……一直說……一直說……一直……沒有了聲音。」

  西夏人攥緊了刀,他們彷彿嘗到了來自同伴的痛苦。

  他支持著不死,來到這裡,留下兩個字,因為他知道,他們一定會找到他。

  情況果然也和他們探聽到的消息一樣,韓璋早就知道了,故意利用軍糧在驛站設下了埋伏,抓了元虎他們。

  那麼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韓璋為什麼會知曉這一切?

  唯一知道他們行蹤的就是韓御史。

  要麼是韓御史與韓璋聯手害他們,要麼韓御史被韓璋發現了,出賣了他們。

  如今韓璋打開了鎮江大門,只等他們撞上去。

  西夏人目光落在屋子裡兩個孩子的臉上,兩個孩子顯然十分害怕不敢抬起眼睛看他們。

  齊人都該死。

  但是看在他們照料了元虎的份上,饒他們一命。

  西夏人背起元虎的屍體,走了出去。

  樞銘大聲怒吼,將山中的野獸也嚇得四處逃竄。

  鎮江一定有伏兵,為了和叛軍作戰,大齊也在常州、泰州等地增派了地方駐軍,只要他進貢一處關卡,韓璋就會知曉,他們就會像落水狗一樣被韓璋追著打,就算狼狽地逃回賀蘭山,只會被人笑話,不如拼個魚死網破。

  「鎮江不打,我們可以打揚州,如果迅速拿下揚州城,還能與後面的叛軍聯手,而且探子來報,那韓御史就在揚州。」

  樞銘覺得軍師的這個提議很有道理,他一定要當機立斷。

  「走,攻打揚州。」

  ……

  西夏人都走遠了,琅華伸出頭來向外望去。

  外面只有雨滴的聲音,很快蕭邑和吳桐都會趕過來,琅華轉過頭要去看趙翎,趙翎一雙眼睛如同深泉,目光深遠幽靜,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剛才跟西夏人說話的時候,他護著她,她能感覺到他的心跳的很快。

  琅華想要起身,卻被趙翎手臂一攬,整個人向趙翎懷裡倒去。

  琅華掙扎著又羞又怒,趙翎卻緊緊地按著她的身體。

  趙翎想要做什麼?

  「趙翎。」琅華憤怒地喊了一聲。

  趙翎的手卻已經按在了她的腰上,琅華不由地震驚,身上的血液一下子衝上了她的臉頰,她怎麼沒發現趙翎是這種人。

  「蕭邑……」急怒之下,琅華啞著嗓子喊過去,蕭邑應該很快就會來,如果趙翎敢對她做出什麼事,她一定饒不了他。

  剛剛想到這裡,琅華忽然感覺到屁股一痛,她還沒回過神來,緊接著一巴掌就落在了她的屁股上。

  琅華瞪圓了眼睛,臉上滿是詫異的神情,這個該死的趙翎竟然是要打她。

  他竟然敢打她。

  琅華猛烈地掙紮起來,想要脫身。

  趙翎卻怒氣沖沖地道:「你知道那些西夏人是誰。」

  「那是殺人不眨眼的樞銘。」

  到底還是個孩子心性,什麼也不懂,敢在這裡設下陷阱引誘西夏人上當,她知不知道那些西夏人都是瘋子。

  趙翎高高舉起了手,可是放下時卻不由自主地卸了力道,趁著這個機會琅華已經掙扎著起身,一揚手就向趙翎臉上打去。

  「啪」地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響起,如果在陽光下,趙翎臉上一定會有她的指痕。

  活該,他竟然像對待一個小孩子一樣打她屁股。

  琅華憤怒地注視著趙翎,不停地去踹趙翎的腿。

  趙翎彷彿僵在了那裡,任由顧琅華打著,發洩著她的不滿,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會氣得去打她的屁股。

  端了燈進門的吳桐頓時嚇愣在那裡,顧大小姐打了公子一巴掌。

  顧大小姐怎麼能打公子呢。

  公子是什麼脾氣他再清楚不過,從前就算是王……老爺用家法,也從來沒讓公子服過軟,更別提在臉上甩這麼一下……

  公子是多麼要臉面的人,接下來該怎麼辦?如果他們打起來,他要去幫誰?

  吳桐突然後悔比蕭邑先進屋一步,他站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

  趙翎豁然站起身,「誰的主意?」淡淡的一句話,卻像發了怒的野獸,將剛剛進門的蕭邑也震懾在了那裡。

  吳桐驚訝,公子竟然沒有在意被打的事,而是徑直問這個,他不敢說話,因為公子一雙眼睛現在就如同一把利劍,彷彿要將他的心窩肉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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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9 10:19:2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四章 身份

  琅華咬牙切齒地看著趙翎。

  這個混蛋剛剛打過她,他還好意思發怒。

  琅華道:「自然是我的主意,你們雖然在外面放出消息,西夏人也可能不會上鉤,那些人疑心大,萬一不管不顧地向鎮江撞過去……那裡沒有你們關切的人,卻有我的老祖母。」

  她出來的時候看到姜媽媽在整理祖母四季的新衣,祖母病重的時候,屋子裡的大丫鬟開始手抄佛經。大家都覺得萬一戰事緊了,顧家受了波及,祖母可能就會沒了,祖母心裡自然也清楚的很。

  可是祖母每次見到她還都是滿臉笑容,像是會在她身邊陪伴她一輩子似的,這樣的感情失去了她可能再也不會擁有,所以她會竭盡全力保護祖母和顧家,絕不是說說就算了。

  琅華道:「既然有這樣一個西夏人可以利用,我自然要做些努力,他們想要戳穿我,也不太容易。」

  趙翎望著琅華,嘴唇牽動,「西夏人發起瘋來會報復所有的齊人,到時候只憑那兩個廢物,保護不了你。」

  聽到廢物兩個字,吳桐低下了頭。

  蕭邑有些不滿,卻也不敢在這時候強辯,他也確實沒想到今晚會來這麼多西夏人,說實話,萬一真的動起手來,他真的沒把握能夠將大小姐保護好。

  趙翎接著道:「那些西夏人眼睛裡沒有老幼婦孺的區別,也不會講什麼對錯,尤其是在這種時候。」

  他原想著顧琅華會按照他說的直接回鎮江,誰知道她竟然膽大妄為到這種地步,就這樣將自己置於刀尖上,即便是現在還振振有詞,滿嘴的道理。

  他心中頓時就燃起一股的怒火,等他察覺的時候,已經在打了她。

  他好像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被惹怒過,「要不是你不會寫西夏文,都不會讓吳桐去找我,對不對?」

  「對,」琅華承認,「那西夏人趁著我們不注意,在地上寫了西夏語留給同伴,我才知道他會寫字……既然會寫字……模仿他的字,比什麼都更有說服力。」

  「真是膽大妄為。」

  「你不也是一樣,」琅華盯著趙翎的眼睛,「你又有什麼權利說我。」他的這雙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發光,帶著一種上位者的高傲,雖然身著襤褸,裝扮成百姓的模樣,可是發起怒來,身上散發著的寒氣,如同利器出鞘一般。

  說是隱藏在江浙,卻能在官府的眼皮底下任意來往。

  手下帶著的那些人,隨意地跟百姓們攀談,根本不怕會有人將他們告官。

  江浙的百姓們,雖然什麼都不說,但是自發地為他們遮掩。

  這般的隨意,這般的任性。

  即便是本地的豪強,普通的王孫貴族只怕也做不到。

  而且,他還會說西夏語,寫西夏字,擅長算籌,這些東西不可能無師自通,是從小受過良好的教育才能有的結果。

  她上輩子也算是重臣之妻,她雖然不出門,卻也知道貴族們如何培育自己的兒女。

  趙翎這樣的人,根本就不是普通人家成長起來的。

  這裡就像是他的封地,完全屬於他的地方,所以他才能在這裡放肆。

  對,這本來就是他的封地。

  「你這個慶王之子。」

  吳桐臉色頓時變了,蕭邑也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她雖然怒氣沖沖,目光卻是那麼的安靜,「我與其怕西夏人,不如怕你,誰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一個不小心,誰又會被你牽連進去。」

  前世她不記得慶王有什麼兒子留在世上,慶王的案子被裴杞堂翻過來之後,皇上曾讓人去江浙尋找與慶王有關的人,結果是一無所獲。

  有人戲稱,與慶王有關的人,要麼在廟堂要麼在墳墓,如果皇帝一定要彌補當年錯失,封賞下去,最終也只能封賞自己了。

  裴杞堂在朝堂上稟告,「慶王已無後人。」最終算是塵埃落定。

  就像陸瑛說的那樣,其實皇上也不想找到慶王後人。

  為一個沒有後人的王爺翻案,要比為一個有後人在世的王爺翻案容易的多,因為無論怎麼樣,皇上不會怕慶王再從墳墓中鑽出來。

  她之前不理解,現在卻明白了。

  慶王掛著一個謀反的名聲,趙翎在浙江尚能與朝廷周旋,慶王被翻案,趙翎繼承王位回到江浙,可想而知會是什麼模樣,皇上當然會怕。

  如果不是御史言官咄咄逼人,差點將皇上掛上暴君的名聲,皇上也絕不會犧牲掉身邊無所欲為的政治集團,去翻什麼慶王案。

  她也很好奇裴杞堂到底用了什麼法子,不但能為慶王翻案,還一舉贏得了皇上的信任躋身於重臣之中,要知道打敗皇上身邊的幾個心腹大臣到底有多難。

  裴杞堂和趙翎兩個會不會有什麼淵源。

  趙翎望著她,那雙眼睛是彷彿是打開他所有秘密的窗子,向她無聲地敞開著,「原來你都猜到了。」

  「那你準備要做什麼?為慶王翻案?為你自己要回王爵?」

  話說到這裡,他反而一笑,眼睛如同天邊璀璨的星星,「家仇自然要報,王爵不過就是個封賞罷了,要不要也沒什麼關係。」

  自大。

  好像王爵是他能順手拈來的一般。

  吳桐知道犯了錯,默默地在屋子裡升起了一堆火,屋子裡的濕氣彷彿一下子被烘的乾乾淨淨。

  琅華望著火光,雖然她心裡十分討厭趙翎和他剛剛的行為,但是趙翎坦白地承認了他那見不得光的身份,也的確讓她心裡舒坦許多。

  趙翎望著顧琅華。

  一般人聽到這樣的事只會緊張,而她倒反而安然起來。

  琅華在仔細地想慶王案到底是怎麼翻過來的,彷彿是跟太子失德有關,一般來說她只要想起前世的事,思路還是清晰的,可是今天晚上卻總不能安下心來。

  也對,她為什麼要幫趙翎那混蛋。

  即便她知道,她也不說,讓他去繞大圈,看看能不能像他說的那樣輕而易舉。

  火光照出顧琅華氣呼呼的側臉。

  不會真的就這樣生氣了吧,他也沒有用力。

  她打的他的那巴掌,可比他的力度要大,而且事後還狠狠地踹了他幾腳。

  趙翎想要一鼓作氣,將方才的事說開,守在門口的吳桐卻進來道:「公子,又發現那些人了,應該是衝我們來的,以免他們找過來,我們還是離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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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相聚

  趙翎想了想,「不著急,外面路不好走,那些人地勢不熟,總要兜些圈子。」

  琅華向外面望去。

  吳桐已經壓低了火,將破舊的窗子用稻草遮掩起來,這樣在外面也不會發現光亮。

  琅華忍不住問,「都是些什麼人?」

  趙翎向火堆裡添著木柴,「簡單來說,就是殺我的人,」火光照亮了他的臉頰,「我不是在慶王府長大的,父親被抓的時候,也就讓我逃過一劫,按理說,朝廷不應該知道我的存在,可是這些年卻有些人一直在江浙找我。」

  提起這個,琅華也想起來。

  趙翎來到顧家躲避,一下子就被王仁智知道了。

  如果不是她早有準備,一定會被王仁智安上窩藏叛黨的罪名。

  難不成這些也都是顧大太太讓人透露出去的?可是顧大太太如何知道趙翎?這是她怎麼也想不通的。

  琅華不願意跟趙翎說這些,只是淡淡地道:「抓到你也是大功一件。」

  趙翎看著琅華,她那長長的睫毛落下來的影子,像一把用珊瑚做成的小扇子,臉塗的烏黑,卻仍舊遮擋不住秀麗的面容。

  趙翎扔下手裡的木棍,「不過,這次也正好可以利用。」說著站起身來。

  琅華正在納悶。

  吳桐已經帶著兩個人走進屋。

  兩個人面露喜色,「公子,事成了。」說著將手裡的信函遞給了趙翎。

  趙翎快速地刮掉漆封,將信函從裡面抽出來,琅華好奇地望過去,趙翎卻將信函遞到她眼前,「這是朝廷要將韓璋調去揚州的公文。」

  琅華皺起眉頭,在這種時候調走韓璋。

  那鎮江怎麼辦?

  趙翎將公文重新放回信封,遞給手下人,「拿著,一會兒自然有用途……送信的呢?殺了沒有?」

  手下人立即道:「殺了,用的是西夏人的彎刀。」

  琅華詫異地看著趙翎,「你殺了官兵?」

  趙翎臉上露出自然而隨意的神情,「只要信函沒有到韓璋手中,韓璋就算不上是抗命,過了這兩日,就算韓璋想要隻身去揚州,也不會有人同意。」

  趙翎吩咐吳桐將幾個人帶進屋。

  這幾個人顯然都是趙翎得力的手下。

  趙翎指著給琅華看,琅華本不願意記,但是她超乎與尋常的記憶能力又很快讓她將所有人記下來。

  留著一綹鬍子個子稍稍有些矮小,少了一顆牙的是高榮。

  長得人高馬大,看起來一臉憨相,眼睛卻滴溜溜轉的人是馬越。

  趙翎顯然用他們最順手,兩個人也是一臉的激動,不停地向趙翎詢問著。

  趙翎將輿圖放在地上,抽出身邊的短刃指過去,「兩天之內,西夏人必然去攻揚州城,在此之前,杭州的事一定要辦妥。」

  眾人點了點頭。

  馬越道:「西夏人的衣服都準備好了,我們騎快馬,一天就能到杭州,在杭州城轉個圈,一日也能返回,算起來時間剛剛好。」

  趙翎看向吳桐。

  吳桐立即期期艾艾地看了琅華一眼,「我……一定將顧大小姐送回鎮江去。」

  所有事在一瞬間就都安排好了。

  馬越幾個人走出去。

  琅華才疑惑地問趙翎,「你們要做什麼去?」

  趙翎蹲下身,他眼睛中光芒四射,嘴角帶著一絲笑容,「我們穿上西夏人的衣服,去攻打杭州的守軍,那些人以為身在杭州就可以高枕無憂,我也要讓他們嘗嘗驚心動魄的滋味兒,這樣他們才能調動軍馬去抗擊西夏人。」

  趙翎說著活動著肩膀,將手裡的短刃插回腰間。

  在火光下眉宇飛揚,臉上輪廓如同刀刻般不怒自威。

  琅華不由地皺起眉頭,趙翎話說的真是輕鬆,那可是要去攻打地方駐軍,被抓到要當做反賊處置。

  趙翎彷彿在琅華眉梢找到了一絲憂慮的神情,他心裡忽然歡快起來,「杭州的守備鬆懈的很,高台看戲再沒有那般舒坦的了,我們人少行動快,很快就能回來。」

  琅華冷笑,「別忘了,後面還有人等著抓你。」

  趙翎嘴唇彎起,「平日裡不動他們,是怕他們確定了我的行蹤,現在我們裝成西夏人,他們也分辨不清,正好打他個措手不及。」

  趙翎說到這裡,頓了頓,「你放心。」

  琅華別開眼睛,「我沒什麼不放心的,只是你暴露了不要緊,不要連累我和顧家。」

  趙翎站起身來,「也是奇怪,從前我做事總是磕磕絆絆,遇到你之後,一切就都順利起來,如果你沒有讓胡仲骨治好了我的肩膀,恐怕我會落下病根,平日裡看不出來,到了戰場上,恐怕就是致命的弱點。」

  聽到趙翎說這些,忽然有個念頭從琅華眼前一閃而過,她好像想到什麼,可是一切發生的太快了,她又沒有捕捉到。

  「你讓人籌備了軍糧,安穩住鎮江的局勢,否則恐怕我正對付王仁智,也騰不出手來做這些事。」

  琅華聽明白了,所以說,她想要幫鎮江渡過難關,卻也間接成就了趙翎。

  也就是說,趙翎的叛亂行為,也有她的一份。

  這個賬她可不認。

  重生一世,再怎麼樣,她也沒想過要跟一個反賊有什麼瓜葛。

  不過她倒是樂於看到那些隔岸觀火的人,在遇到被西夏威脅的時候,都會變成什麼樣子。

  ……

  陸文顕焦急地站在屋子裡,他的心「轟轟」地亂跳個不停。多少年了,他從來沒有這樣焦灼過。

  他身體裡所有的東西彷彿都被一根線拉扯著,只要輕輕一扯,他就會疼起來。

  「老爺,先生來了。」

  陸文顕一腔熱血頓時在臉頰上炸開,他竟然像十七八歲的小男人一樣,滿心雀躍。

  「將人都遣開,把屋子收拾出來,快點……」

  下人應了一聲立即去安排。

  很快一切準備停當。

  腳步聲也從外面傳來。

  一個纖細的人影出現在院子裡,她的步履很輕快,提著裙角的下擺,慢慢地上了台階,然後走進屋子,伸手除掉了頭上的斗篷。

  顧大太太白皙的臉出現在燈光之下。

  旁邊的陸文顕看得怔愣了,半晌才回過神,「先生……你可……你可算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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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來了

  陸文顕激動之餘拉住了顧大太太的手。

  顧大太太卻皺起眉頭將手奪了出來,橫眉豎眼,「你這是做什麼?」

  陸文顕卻沒有生氣,依舊笑著道:「我是關心你,一時失了分寸……我怕許家萬一耽擱了,沒有將你接到杭州,那……可怎麼辦才好。」

  顧大太太淡淡地道:「我的事,我自然會安排好。」

  「對,對,對,」陸文顕一連串地道,「你的事自然能安排好,不管出什麼差錯,就都能想到法子,我就是擔心……顧家那個老太婆萬一壓著不放你走,你該怎麼辦?」

  顧大太太道:「沒這個道理,除非讓我死在顧家,否則誰也沒有權利不放人,更何況是許家長輩送了信函,於情於理都該給這個面子。」

  陸文顕笑道:「還是你想得周到。」

  顧大太太頓時想起鎮江的事,這不過是她為自己準備的最後一條路,如果顧老太太說什麼也不肯放她和琅華走,她就讓許家來人接,但是沒想到卻是她一個人回來,顧琅華留在了鎮江。

  就這樣將顧琅華從她身邊放走了。

  顧大太太的手捏起來,也就是說,以後顧琅華不管做什麼事,都不再經過她的眼睛,她也不能再掌控顧琅華的一切。

  以後呢?顧琅華長大,嫁人,是不是都與她無關了……

  想到這些,顧大太太忽然汗濕了脊背。

  不能夠掌控一個人,是這麼的可怕。

  她不是應該牢牢地將顧琅華控制在鼓掌之間嗎?怎麼在她不知不覺中,顧琅華脫離了她,並且將她擠出了顧家。

  她已經想好了要如何處置整個顧家,想好了要讓顧琅華如何度過一生,卻突然之間這一切都變了。

  她竟然鬥不過一個八歲的顧琅華。

  畜生到底是畜生,沒有半點的情分在。

  顧大太太的心忽然火燒火燎地疼起來,她不由自主彎起了腰。

  看到顧大太太臉色變了,陸文顕驚慌起來,「這是怎麼了?是不是路走的太急,傷了身子,我讓人去請郎中來。」

  顧大太太搖了搖頭,這些現在看來都不重要,她雖然離開了顧家,但是只要韓璋打了敗仗,鎮江被攻破,她就還是最大的贏家。

  顧大太太忽然道:「京城那邊怎麼樣?」

  陸文顕如同討賞的下人,賠著笑臉道:「一切順利,我送去了何嬤嬤,徐松元也將人收下了,謹蓨很喜歡何嬤嬤,我跟何嬤嬤說了,要處處維護謹蓨……前幾天宮裡傳出消息,謹蓨得了太后娘娘的喜歡,太后娘娘賞賜了許多禮物給謹蓨。」

  顧大太太抬起眼睛,「太后娘娘留謹蓨在宮中住下了?」

  陸文顕想了想,「那倒沒有聽說。」

  顧大太太皺起眉頭。

  陸文顕連忙賠笑,「這已經很好了,一切都照你說的那樣,都是看玄學,我怎麼就不如你那般厲害,到底是每個人不同……我看我終究是沒有你有造化。」

  顧大太太沒有理會陸文顕。

  陸文顕想想就覺得歡喜,「李成茂說,鎮江的事過後,太子就會召見我,」說到這裡,陸文顕就得意忘形,又去拉顧大太太的手,「要不是你,我哪有這樣的機會,是你看中了我,將你勘破的玄機都告訴了我……你放心……你……」

  「放手,」顧大太太豎起眉毛,「你若是再這樣,下次我便不來了。」

  「別,別,別,」陸文顕立即向後退了兩步,臉上出現了懼意,「我只是想說,不論我得到什麼,那都是你的。」

  顧大太太冷笑起來,「你別忘了,你可是有家室的。」

  「那王氏,我早晚休了她,若是你能答應,我現在就休了她,只要你願意,讓我做什麼都行。」陸文顕整個人都要化在地上,不知道什麼時候,眼前這個女人才能答應委身於他,到那時他才是最得意的時候。

  「現在得意未免太早了些,」顧大太太站起身,「我早就跟你說,讓你告訴王仁智要向陞官,就要靠抓捕那些慶王餘黨,抓來抓去,王仁智抓到了什麼?你可跟李成茂說了?太子想要……」

  陸文顕一臉愁苦,「我都說了啊,我讓李成茂告訴太子爺,太子爺是我們大齊的儲君,卻有一人覬覦太子爺的地位,那個人就是慶王。」

  先生讓他說的這句話,他也沒有完全勘破,畢竟慶王已經死了,現在說這些只是想要哄太子一個高興嗎?

  顧大太太看出了陸文顕所想,冷冷地道:「這世上不是只有一個慶王。」慶王的子嗣將來也就是慶王,只要那個人不死,所有人就別想太平。

  顧大太太與陸文顕說完話,坐上馬車回去許家。

  馬車還沒到許家大門,就聽到外面喊起來。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西夏人來了,西夏人來了。」

  ……

  顧大太太匆匆忙忙在許家下了車,剛進垂花門,許大太太迎過來,「姑奶奶,您怎麼回來了?」

  顧大太太道:「本是要在寺裡歇下,突然之間就覺得心裡放心不下,就回來瞧瞧,是不是還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

  許大太太很是感激。

  對她來說,顧大太太就是一個不求回報的幫手,不但知曉鎮江的局勢,還有著管家的好本事,難怪老太太聽說顧大太太在顧家受了委屈,就算是假裝生病也要將顧大太太接回來。

  許大太太道:「多虧你回來了,你不知道,咱們杭州城要亂了。」

  顧大太太愣在那裡,前世杭州一直好端端的,更何況朝廷早就在城裡布下了重兵,怎麼可能鎮江還沒有動靜,杭州就亂起來。

  「大嫂別著急,」顧大太太道,「興許是以訛傳訛,不管外面怎麼樣,我們只要守好家門……」

  顧大太太話音剛落,外面就傳來嗚嗚嚷嚷的聲音,好像有人在喊著什麼,將整個杭州城一下子喊醒了。

  聲音越來越大,顧大太太終於聽清楚了。

  「西夏人殺人了。」

  顧大太太愣在那裡,這怎麼可能。

  要亂也是鎮江亂起來。

  跟杭州有什麼關係。

  西夏人怎麼會突然來到杭州,為什麼所有一切都跟前世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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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9 10:20:0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七章 死吧

  杭州有重兵把守,誰都沒想到戰事會從鎮江燒到這邊來。

  多年來的安逸,也讓所有人放鬆了警惕,尤其是韓璋在嶺北戊邊這幾年,大齊的邊疆安定的很。

  平日裡只有一些流寇來鬧鬧,也被葉家追的屁滾尿流。

  城裡亂起來的時候,大多數人都準備進被窩裡會周公,根本沒有將外面的動靜當回事。

  直到城門守軍丟盔卸甲地逃跑。

  失去了理智的士兵拚命地呼喊著,彷彿只有這樣才能逃過從西夏人利刃下逃脫,看似戒備森嚴的杭州城,就像一塊豆腐般經不起衝撞。

  西夏人如同旋風般,搶了幾家大戶的宅院,又在杭州府衙裡放了一把大火,等到趙千總重新將士兵集結起來時,西夏人已經揚長而去,官兵們撲滅了火,又在後院裡發現了一具屍體被西夏人高高地掛在了旗杆上,掛著的是當值的一位把總。

  趙千總幾經詢問才知道,西夏人來的時候,當值的把總,剛剛搶了一個民女,準備在衙門裡行事,西夏人二話不說將還沒有提起褲子的把總挑破肚皮掛了起來,那位把總肚腸流了滿地,場面說不出的血腥,這位把總大家都認識,平日裡威風凜凜,在街面上橫行霸道,誰也拿他無可奈何,在西夏人手裡卻像切棵白菜般簡單。

  被把總搶來的民女要不是躲在了角落裡,說不定也被西夏人擄走了。

  西夏人就這樣在杭州城裡任意來去,如入無人之境,嘲笑著衛城軍隊的軟弱。

  杭州守備劉顯準備去衙門坐鎮,七十多歲的老母,五十歲的老妻死死地拖著他的胳膊,不准他出門,誰知道那些西夏瘋子會不會殺一個回馬槍。

  劉顯咬咬牙丟下了女眷,奔著衙門而來。

  他這個老臣,一直都是杭州官員的標杆,熬了這麼多年他想要安安穩穩地致仕回家,所以在鎮江出事之後,他一直遵循著「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的原則,不見閔懷,不見韓璋,不理李成茂,朝廷公文上怎麼寫,他就怎麼去做。

  韓璋是無辜。

  但是太子更可怕。

  徐松元的信送到他案頭,他看也沒看就讓徐家人帶了回去。

  他知道徐松元會說些什麼,如果徐松元不是一根筋,就不會三番兩次被罷官,徐家老太爺已經事先人知會他,請他無論如何也不要理會徐松元。

  可是現在他卻不能再躲著,因為西夏人已經風捲殘雲地襲擊了杭州,他必須要寫一本奏摺,八百里告急向朝廷請罪,如果再出什麼事,別說官職他恐怕性命難保。

  災禍就這樣平白無故地掉在他頭上。

  如果說之前他是隔岸觀火,現在他就是身在其中,一不小心就會粉身碎骨。

  劉顯問過去,「你們確定是西夏人?」

  下屬驚魂未定,點了點頭,「趙千總的人死傷了幾十人,尋常人哪有這樣的本事,他們外面雖然穿著我們大齊的衣服,腰間卻掛著西夏人的彎刀,領頭的人還說了幾句西夏語,確確實實是西夏人。」

  說到這裡,下屬喘了口氣,「不是說,我們對付的是從中書省來的叛軍嗎?怎麼會是西夏人?如果我們這裡遇到了西夏人,鎮江是什麼情況?」

  劉顯橫了下屬一眼,如果他知道,就不會在這裡發愁了。

  這可怎麼辦才好。

  杭州的守備是他,再怎麼樣也怪不到韓璋頭上去,劉顯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眼下只能將李成茂請來商議對策。

  韓璋的軍隊尚在路途之中,出了各地衛所駐軍,手上有軍權的人就只有李成茂了。

  然而李成茂卻以點兵為由,沒有來衙門裡議事。

  發生了這種事,誰都要遠遠地躲開,生怕沾上晦氣。

  劉顯沒辦法找到了葉老夫人。

  葉老夫人喝著茶,想到前些日子有恃無恐得意洋洋的模樣,放出話來,無論是閔懷還是韓璋派來的人,他一律不見。

  鎮江抗敵是韓璋的主意與他劉顯無關。

  葉老夫人將手裡的茶碗放下來,淡淡地道:「要我說,這就是報應,別人有難時冷眼旁觀,沒想到這麼快就輪到了自己。」

  劉顯臉上掛不住頓時漲成了紫紅色。

  「現在不過就是西夏人襲城,等到韓璋真的守不住鎮江,叛軍一路南下,」葉老夫人說著頓了頓,認真地看向劉顯,「劉守備,您說到時候會不會攻打杭州城?這麼說來我們葉家也要提早搬遷才是啊。」

  葉家如果搬遷,杭州城內的大戶都會紛紛搬離。

  劉顯的冷汗從額頭上淌下來。

  那麼,杭州不就成了第二個鎮江,他就要留下來死守一座空城。

  「老夫人,」劉顯站起身,「看在小子過世老父的面子上,您就給小子指一條活路。」

  「別,別,」葉老夫人忽然搖搖頭,「我已經老了不中用了,哪裡有什麼主意給你……要不然劉大人您去求神拜佛看看……不是說鎮江能夠渡過難關,都是因為有藥師琉璃光如來保佑嗎?」

  「那孩子叫什麼名字來著?」葉老夫人看向身邊的管事媽媽。

  管事媽媽笑著道:「是顧家的大小姐,聽說是徐松元大人給取的名字,叫琅華。」

  葉老夫人點點頭,忽然問劉顯,「劉守備多大了?」

  劉顯不敢怠慢,「小子五十有三了。」

  葉老夫人「嗯」了一聲,「是年紀不小了。」

  劉顯一臉可憐的神情,「還請老夫人垂憐。」

  「五十三歲,也算過了大半輩子,應該已經看透世事了,卻在這時候連個孩子也不如,顧琅華幫助官府加固城牆,請來苦行僧運送軍糧,發放藥物給百姓抵禦暑熱,你身為守備都做了些什麼?」

  「杭州出了事,威脅到你的烏紗帽,你就跑到這裡來,哀求我可憐你。」

  「江浙那些即將死在叛軍和西夏人手裡的百姓要怎麼辦?」

  「他們哀求你的時候,你在做什麼?」

  「你在寫你的大字,裝你的清雅,惦記著你的仕途。」

  「不是無論死多少人都與你無關嗎?」

  「沒關係,現在該輪到你了。」

  葉老夫人道:「不算李成茂的軍隊,杭州衛所上有多少人?幾千人就被幾十個人打的沒有還手的能力,總要有個替罪羊承擔這個罪名,你老了,身下的子孫也沒什麼出色的,對朝廷來說已經沒有了利用價值,你覺得朝廷會饒過你嗎?」

  葉家下人碰來一包東西,葉老夫人揮揮手讓人打開。

  裡面是嶄新的壽衣。

  葉老夫人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我看時候到了,劉守備該為自己籌備後事了。你也不用怕,該死就去死,原本也沒什麼,我老太太不過就是出點喪金給你添添彩,也算全了我們兩家人的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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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9 10:20:1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八章 假的

  劉顯忽然哭起來,抽抽噎噎像是一個小婦人在哭自己沒情意的丈夫,老老實實地跟著他過了一輩子,最終還是會被捨棄。

  劉顯突然跪下來,「老夫人,您就救救我吧!」

  葉老夫人半晌才嘆口氣,「我是不想管你了,做了一輩子官,就懂得爭仕途,最終敗在上面也很應當。」

  「所有事都是公平的。」

  「你也算求仁得仁。」

  劉顯豁然明白過來,「那如果我不再爭仕途了呢?」

  如果不再爭仕途,他該怎麼做?

  葉老夫人抬起眼睛,定定地望著他,「我記得先皇時,想要為太皇太后修座佛塔,那時有一位御史站出來,捧著太皇太后曾賜給他家女眷的如意,帶著家中的女眷從皇城三步一叩,一直到昭化寺,皇上知道了大為感動,連夜趕到昭化寺召見那位御史。」

  「你知道那位御史說了什麼?」

  劉顯聽得發愣,已經僵在那裡。

  「那位御史說,他這樣做,只是想要向太皇太后傳遞一個消息,太皇太后親手培育起來的皇帝,是一個不顧百姓死活,土木的昏君。」

  劉顯的心「砰砰」亂跳。

  全身所有的血液都衝到臉上。

  他從來沒有聽過這個故事。

  葉老夫人道:「那一年中書省,江浙幾地都遭遇到了水患,朝廷疲於應對災情,百姓過著流離失所,食不果腹的日子。」

  「那一年,皇上最終將建造太皇太后佛塔的銀錢拿出來賑災。」

  「那一年,冬天特別的冷,依舊有不少人被凍死,但是第二年春天,山東、江浙稻田裡都是鬱鬱蔥蔥的禾苗,那年的水稻花開的特別美,皇上讓人從山東、江浙各帶進京一把新稻米,一把供奉在了太皇太后像前,一把賜給了那位御史。」

  「也是那一年,你們劉家家道開始昌盛,你父親被升為右僉都御史。」

  劉顯整個人顫抖起來,「那御史是我父親,可是父親從來沒跟我說過這些,我也不知道皇上那晚趕去了昭化寺。」

  「皇上不修太皇太后的佛塔,是因為體諒百姓的疾苦……」

  這是他聽到的故事。

  而父親送太皇太后賞賜的舊物去昭化寺,只是虔誠地為太皇太后祈福,後來父親盛了右僉都御史還被人笑話說得了太皇太后的恩德。

  如果父親做了這樣的事為什麼不告訴他,為什麼不向那些人解釋清楚。

  葉老夫人站起身,她看著劉顯臉上神情的變化,「你以為所有事就是你看到的那麼簡單嗎?你看別人榮辱興衰,是那般的簡單,埋怨為何自己時運不濟。」

  「如果你那麼想,你不過就是一個愚人罷了。」

  劉顯的眼淚豁然掉下來,老父去世時望著他的目光彷彿就在他眼前。他總是不明白,他已經有了那般的成就,父親眼睛裡卻為何仍舊是失望的神情。

  他到底做錯了什麼。

  父親臨終時,給了他一把稻穀,卻沒有告訴他這其中的緣由。

  劉顯仍舊不明白,「為什麼他不說呢?為什麼連我都瞞著,如果他告訴我,我……也許……」

  葉老夫人道:「因為一個人心性如何是永遠教不了的,真的永遠是真的,假的永遠是假的,你做官這麼多年,不過就是個假官而已。」

  劉顯忽然之間感覺到了滿心的痛楚,他彎下腰伏在了地上,這一次他沒有哭出聲,只是默默地掉著眼淚。

  葉老夫人走到劉顯跟前,「我答應過他,會在值得的時候,提點他的子孫,我做到了。」

  葉老夫人出了堂屋,半晌跪在地上的劉顯也踉踉蹌蹌站起身,他大步走了出去,他抬起頭,看到了天邊掛著的那輪太陽。

  這一次他不能再做一個假官。

  他是杭州守備,他要讓西夏人,李成茂都知道,他劉顯,是杭州的守備。

  ……

  顧大太太看到一個人大步走出了葉家的宅院,她並沒有看清楚那人的面貌,但是她卻猜出來,這個人應該是劉顯。

  杭州出了這麼大的事,杭州的官員都應該會找人去商量對策,葉家看起來已經遠離朝堂,但其實葉老夫人只要伸伸手仍舊能攪動整個局勢。

  所以她才會到這裡來。

  葉家管事媽媽到許家做客,提起葉老夫人那件貴重的金絲袍壞了,想要找人來修補,她便瞅准了機會,自薦來到葉家。

  「老夫人今天不舒坦恐怕不能見大太太了,」葉家下人走過來向顧大太太致歉,「那是那件金絲袍……可以託付給太太。」

  葉老夫人向來脾氣大,人也高傲,這是顧大太太前世就見識過的,可就因為這樣,她才來要爭取,她不能等到假以時日,葉老夫人再站到她的對立面上去。

  顧大太太忙道:「那就不要打擾老夫人了,我將金絲袍拿回去慢慢補……」

  葉家管事卻一臉為難,「恐怕是不行,老夫人說了,那件衣服是不能出府的。」

  顧大太太也皺起眉頭來。

  這麼說,她要在葉家補衣服,那不是成了葉家的下人,她本是好心來幫忙,卻要淪落至此。

  顧大太太忽然恨起顧世衡來,如果顧世衡當年肯聽她的話,照她說的去辦,顧家興旺發跡,她也會順理成章地受到別人的尊敬,而現在,她不過是個寡居的婦人,不知道還要忍耐到什麼時候才能光鮮地站在人前。

  為了將來,她也只能忍氣吞聲。

  葉家管事道:「我知道這也是為難大太太了,要不然就算了,等到我們老夫人心裡舒坦了,再請大太太入府。」

  「哪有的事,」顧大太太笑起來,「能幫上忙我心裡是很高興的,既然是這樣,就在葉家修補好了。」

  葉家管事滿臉歡喜,「那我就引大太太過去。」

  葉家下人將整件事稟告給葉老夫人。

  葉老夫人頭也不抬,「這樣一來不是很好,我有了我的金絲袍,她也得到了她想要的,真是一舉兩得。」

  葉家下人點點頭,她卻弄不懂老夫人到底在想些什麼,「您是對那位顧大小姐感興趣,想要弄清楚顧家的事吧?」

  葉老夫人卻不說話,彷彿已經睡著了。

  葉家下人躡手躡腳地走了出去。

  每個人都在為自己的心思忙碌,到底誰勝誰負,最終會有個結果。

  ……

  杭州被西夏人襲擊的消息還沒有送到揚州,韓御史就被人從美人懷裡拖起來,更為恐怖的事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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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9 10:20:2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九章 退路

  韓御史身上的酒氣未消,這幾日他實在是太累了,憂心國家大事,親手安排所有一切,昨日裡幾杯酒下肚,推開窗子聽到外面打更人敲梆子的聲音,感覺到大好河山在他腳下,他有種豪氣萬丈的感覺,走到桌子前揮手就提了首詩,請來的花娘也是個妙人,將他寫的詩彈唱出來,頓時讓他興緻大增,不由地貪了幾杯。

  只要陪著太子爺走過最困難這段日子,往後太子爺也不會虧待他,他就可以在朝堂上大展宏圖。

  所以下屬喊醒他時,韓御史一臉不高興,「到底有什麼事?」

  大事他都安排好了,總不能那些小事也來煩他。

  「揚州知府收到消息,西夏人率軍來攻打揚州,如今知府已經下令關閉城門,城中駐軍都已經上了城樓……」

  韓御史聽得這話,不由地瞪圓了眼睛,怎麼可能……西夏人不可能來攻打揚州。

  「韓璋呢,韓璋有沒有來?」他特意交代揚州知府向朝廷稟告,發現叛軍蹤跡,請朝廷調韓璋來揚州查看,按理說,現在韓璋應該到了。

  「沒有,沒見到韓將軍。」

  韓御史一臉錯愕,不可能啊,韓璋絕不會違抗朝廷的旨意,這可是統兵在外的大忌,想到這裡,他立即清醒了不少,匆忙穿上官服趕去了府衙。

  揚州知府是韓御史的表親,雖然年長些,但是最懂得洞察人情,一直叫韓御史表舅,昨天還從酒樓訂了三道好菜給韓御史送去,聽到韓御史講了一下當前的戰局,知道兩軍決戰的定在了鎮江,揚州只要派重兵把守,就能安然無恙,這才放心地回家睡了個好覺,誰知道天剛亮就聽到下屬來報,西夏人準備進攻揚州,頓時嚇得魂飛魄散。

  「表舅,」揚州知府迎上來,「您不是說韓璋會按時來揚州……叛軍盯準了鎮江……這……哪裡來的西夏人……」

  韓御史皺起眉頭。

  官衙裡已經亂成一團,千總慌慌張張地找出輿圖,幾個人垂頭喪氣地圍著輿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像是已經打了敗仗。

  韓御史這下明白過來,為什麼朝廷都不看好這次平亂之戰。

  自從慶王死了之後,江浙就成了百官的流放之地,但凡有點本事的官員都不願在此立足,像閔懷那種傻子已經少的不能再少。

  聽說要打仗,有些武將更是爭前恐後隨著地方駐軍調動去了杭州,現在留下的就如同是一盤散沙,這盤散沙根本就什麼都做不了。

  韓御史道:「西夏人已經到了城門下?」

  千總搖搖頭,「沒……還沒有……」

  韓御史冷笑,「也許只是有人謊報軍情,你們卻嚇成這樣。」

  千總吞咽一口,「那……那可是西夏人……」

  韓御史道:「西夏人在賀蘭山外呢,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來到江浙。」那些西夏人都是來對付韓璋的,他們約定好了,西夏人奪走韓璋的糧草之後就會幫助叛軍去攻打鎮江。他們的眼睛裡只有韓璋。

  「對……」百戶道,「對,對,對,可能只是謊報軍情,那,那,那,西夏人……又不會飛……怎,怎,怎,怎麼可能就來到這裡。」

  韓御史坐在椅子上,拿起茶來喝,老神在在地道,「看你們成什麼樣子,哪裡像我們大齊的官員。」

  知府立即賠笑上前,「御史大人說的對,我們著實不該如此驚慌。」

  韓御史掀了掀眼皮,「別說現在西夏人沒有來,就算西夏人來了,也沒什麼可怕的,那些人常年在賀蘭山外,養的都是些騎兵,一道城牆就能將他們阻擋。」

  千總忙跟著隨聲附和,「御史大人說的是,我們城牆堅固,西夏人要想攻城沒那麼容易,可如果……如果他們真的來了,我們該怎麼辦?」

  韓御史道:「如果是他們真的來了,我們身為大齊的官員,就要一腔熱血守衛大齊城池,我雖是文官也會與諸君一起上城牆應戰,大家奮勇殺敵,就算死在這裡,也是死得其所,忠君報國,家中長輩也會因我們而欣慰。」

  韓御史一番話,讓百戶眼睛中泛起了光芒,「御……御……御史大人說的對,我……我們理該如此。」一副要追隨韓御史的模樣。

  韓御史嘴角泛起了一絲笑容,等他回到京城,也會被人稱讚,太子會與他徹夜長談,他在江浙做的這些,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

  他要讓太子爺知道,太子沒有看錯人。

  韓御史剛想到這裡,一個兵士氣喘吁吁地進了府衙,「大人們,不好了,西夏人真的來了,看起來應該有幾百上千人,突然就兵臨城下了。」

  韓御史錯愕,「真的是西夏人?」

  兵士道:「沒錯,這次沒錯,在城牆上看得清清楚楚,就是西夏人。」

  他們氣勢洶洶地過來,見人就斬,好不駭人。

  仗還沒打,就讓他們有了一種大禍臨頭的感覺,城牆上守衛的士兵,已經嚇得渾身顫抖。

  「大人們還是上城樓上看看吧!」

  一定是弄錯了。

  那些該死的西夏人是聽錯了他的安排,誤以為要來攻打揚州。

  一定是這樣。

  韓御史腦子裡不停地轉著,他該怎麼將消息送出去,告訴西夏人轉身去攻打鎮江呢?

  只要西夏人知道韓璋不在揚州而在鎮江,他們一定會轉頭就走。

  「御史大人……御……御……御史大人……您……您……不是說……帶……帶……帶我們去……城牆……殺……殺……殺敵嗎?」百戶殷切地望著韓御史。

  屋子裡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韓御史身上。

  韓御史不禁覺得臉皮僵硬起來,剛剛才說出去的話,現在立即就應驗了。

  那個蠢笨的百戶竟然還站起身,「我們……是……朝廷的官……官員……不……不怕什麼西……西夏人……」說著將一柄劍遞到韓御史面前,「大……大人……先請……」

  那柄劍就像燙手的山芋,在不喳。

  這次就連知府也站起身,「御史大人,不如我們一起去看看。」

  韓御史的耳朵豁然紅了,他從來沒想過要站在城牆上看大軍壓境,如果早知道會這樣,方才他就不該說那些話。

  現在,他已經沒有了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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