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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9 10:24:4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章 秘密

  送走了眾人,琅華陪著顧老太太去內室裡說話。

  「祖母,」琅華低聲道,「我們家和沈家到底有什麼恩怨?」

  那些往事顧老太太本來要帶進棺材裡。

  可是當看到琅華與沈昌吉面對面站在這裡的那時候,她決定要說出來。

  將來琅華免不了會對上這個人,因為琅華與老三不同,她是早晚要飛出鎮江,去往更高的天地。

  萬一那時候她已經不在了,琅華也會有所準備,就算是因為這件事會被牽連,琅華也會掙扎著重新站起來。

  顧老太太的目光漸漸凝聚起來,「我們顧家祖上一直在前朝為官,到了你曾祖父的時候,朝廷日漸衰落,邊疆屢屢受辱,政權搖搖欲墜。你曾祖父怕領兵在外的將領存有異心,諫言前朝哀帝重用武德司,分派人手到邊疆重鎮,為朝廷監視邊疆統帥,哀帝接受了你祖父的規勸,並命你曾祖父與當時任都知的沈大人培養出一批探事卒,為朝廷打探消息。」

  琅華聽明白了,怪不得沈昌吉會說,他最清楚顧家的本事。

  「沈家探聽到了本朝太祖要謀反之事,前朝的哀帝不肯相信,以妖言惑眾、離間君臣之罪將沈大人曾祖杖責一百,沈大人曾祖不計前嫌提出要親自前往邊疆監視本朝太祖,你祖父敬重沈大人曾祖一心為國,兩個人定下,只要本朝太祖謀反,沈大人曾祖就會想方設法為朝廷剷除奸佞。」

  顧老太太冷哼一聲,「結果本朝太祖果然謀反,你曾祖父相信沈大人曾祖會依照諾言行事。」

  「然而十天之後,本朝太祖買通了殿前軍統帥,封鎖了皇宮,將皇帝及重臣當作俘虜,挾天子以令諸侯,一舉控制了朝局,從此改朝換代,建立了大齊,沈大人曾祖也搖身一變成為了本朝太祖的心腹重臣。」

  顧老太太道:「你曾祖父才知,那姓沈的根本就不是什麼忠義之臣,他去本朝太祖身邊,不過是為了權衡兩邊的力量,不管最終誰贏了,他都會立於不敗之地。你曾祖父一心求死,殿前觸柱,本朝太祖敬重他,讓太醫為你曾祖父治好了傷,並准他回鄉養老。」

  「我們搬回鎮江後,剛開始還戰戰兢兢地度日,怕沈家找來殺人滅口,後來經過了幾十年,也就將這件事拋諸腦後了。」

  琅華仔細想了想,「那是因為太祖對沈家也有疑心,所以才會准祖父回鄉,如果沈家那時候害了我們顧家,就證明沈家當年並非一心投靠。」

  顧老太太讚許地點頭,「你曾祖父也是這樣與你祖父說的,我們答應沈家永遠不再入仕,遠離朝堂,只做一個小小的鄉紳,一來是避禍,二來你曾祖父也確實沒有了意氣,只想安穩度日。」

  「沈家繼續做著太祖的心腹之臣,與我們沒有了牽絆,後來沈家也沒落了,我們之間就更加沒有了利害關係。」

  琅華道:「既然如此,為什麼現在沈昌吉會找來,舊事重提呢?」

  顧老太太搖搖頭,「我想來想去,應該是與前朝時放去西夏和金國的那些探子有關,你曾祖父在世的時候,提起過本朝建國之後,沈家想要重新將那些探子收為己用,但是那些人不屑於沈家的小人行徑,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興許沈家覺得,我們顧家還跟那些人有往來,並且在為慶王效命。」

  琅華低聲道:「我們家與那些人並沒有往來,否則在鎮江之戰的時候,我們就應該收到一些消息。」

  顧老太太點點頭,「你父親倒是曾問過我關於西夏探子的事,那時候慶王還在,西夏屢屢擾邊,慶王想要調兵攻打西夏,你父親是很佩服慶王的氣度和遠見的,我也知道他和慶王私下裡有些往來。」

  琅華彷彿聽到了整件事的關鍵。

  「祖母,我父親問起這些事之後,是不是就開始在外收藥?」

  琅華從顧老太太眼睛裡看到了肯定的答案。

  父親並不是想想罷了,他是著手在做這些事,只是可惜慶王被殺……

  琅華覺得一條條線都連了起來,那幾年前後發生了幾件事。

  惠王被殺之後慶王來到了江浙,父親得知慶王想要出兵西夏有了投靠之心,就在這時徐松元使西夏帶回了情報讓大齊軍隊收回被西夏霸佔的十五座城池立下大功。

  這裡有沒有慶王的功勞?

  慶王死後,父親與徐松元結識相談甚歡,會不會是有意在打聽西夏的情形。

  這次的鎮江之亂,太子居然和西夏人聯手來害韓璋。

  在前世,韓璋死了之後,西北和嶺北換了守將,年年都會打敗仗,大齊被迫向西夏及金國和親,送去了一個又一個公主,一個又一個郡主,最終還是每年要送大量歲幣以求維持和平的局面,但是仍舊避免不了西夏和金國在邊疆殺殺搶掠,最終西夏不僅拿回了那十五座城池,還讓大齊另賠了五座城池給他們。

  大家都認為可憎的是西夏和金人,其實可憎的是這個朝廷,是那個與西夏人早就開始秘密往來的太子。

  那可是大齊的儲君,他怎麼敢做這種事。

  琅華眼睛要冒出火來,不知怎麼的有一股難以壓制的力量讓她豁然起身,她張開嘴,一連串的話頓時脫口而出,腦子裡如同響起了金戈之聲,半晌她才聽清楚自己說的是什麼,「……而邪僻是蹈,仁義蔑聞,疏遠正人。親昵群小,善無微而不背,惡無大而不及……妄為儲君,豈可承七廟之重,當廢為庶人。」

  顧老太太早已經怔愣在那裡,呆呆地看著琅華,「琅華,你不要嚇祖母,你在說些什麼?」

  琅華喘了口氣,她感覺到從來未有的清醒,「太子……雖是一國儲君,他卻已經失德,不該讓大齊百姓為他陪葬,他必須被廢黜。」

  顧老太太的臉色頓時變了,她看著眼前的琅華。

  琅華那雙眼睛裡面彷彿藏著一輪皎月,在黑暗中熠熠生輝,她張開嘴,「我們會將他拉下來。」

  經過了鎮江之戰後,她再清楚不過,她不但不會是太子一黨,她還會與他們鬥到底。

  這場仗一開始就已經打了,她也早已經站好了應該屬於她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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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9 10:24:5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一章 方向

  顧老太太早就發現琅華病好之後就和從前不同了,可是卻沒想到才僅僅十歲的她說出這種讓人震驚的話。

  「琅華,」顧老太太道,「這可是大事,不能亂說。」

  琅華能明白祖母的心情,祖母現在看到的只是眼前的情勢,所以才會覺得這一切來的太過突然。

  她不一樣,她是經歷過前世風風雨雨的人,也知道太多將來會發生的事,所以當將這些前前後後都想明白之後,才會這樣的清醒。

  「祖母,」琅華重新坐下來,「您好好想想,從父親去世,到現在沈昌吉上門要挾,我們顧家雖然一直謹小慎微,只想要過安安穩穩的日子,但是有沒有從時局中脫出身來?」

  顧老太太仔細思量後搖了搖頭,世衡不明不白就沒了,躲了那麼多年的沈家還是找上了門,所謂的安穩度日,都是自欺欺人罷了。

  琅華接著道:「從我們顧家看到鎮江,再從鎮江看到江浙和整個大齊,局勢都是一樣,大家都在局中,誰也無法獨善其身,如果哪日大齊亂起來,我們都是大齊子民,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這些年,我們家都被別人推著走,事情發生了之後,我們才想方設法地去解決,為什麼不能主動點為自己選條出路呢?既然將這一切都看明白了,越早安排當然就越有勝算。」

  「就算是敗了,也敗的值得。贏要明明白白,輸也要清清楚楚。」

  「就像鎮江之戰,如果我們不努力會是什麼結果?」

  這一點琅華再清楚不過。

  顧老太太聽著這些話,眼睛漸漸亮起來,琅華說的有道理,就算他們不去選時局,也依舊在時局之中,「那依你,我們該怎麼辦?」

  琅華道:「父親讓人四處收藥,應該是想要打聽當年那些探子的消息。那些探子,不認沈家不代表也不認我們顧家……」

  顧老太太有些猶豫,「那都是幾十年前的事了,那些人應該都已經作古了,誰還會……」

  琅華道:「他們不想回家嗎?散落在邊關那麼多年,隱姓埋名,以身涉險,有膽識的人才敢做這些事,可是突然之間國破家亡,沒有人再知道他們的身份和他們的抱負,他們只能被困在那裡,他們心中難道就沒有委屈?」

  「就像您記得顧家的事,沈昌吉記得沈家的事一樣。我想那些探子中,也會有人將秘密傳給後代子孫。」

  「他們或許也在等待著回家的機會。」

  「這是我們所有人欠他們的,只要有了這個機會,就該為他們正名,接他們回家。」

  顧老太太有些感傷,眼睛不由地紅起來,「過了這麼多年,沒想到我們顧家還有用武之地。」

  「如果你祖父知道了,一定會心中歡喜。」

  琅華靠在顧老太太懷裡,「會的,祖父和父親都會高興。」她會將父親沒有做完的事做下去。

  陽光慢慢地從屋中退去。

  琅華服侍顧老太太歇下,輕手輕腳地走出了門。

  四叔不知什麼時候能將消息帶回來。

  ……

  顧三老爺就像是進了閻王殿,臉色蒼白縮在角落裡發抖,說什麼也不敢抬頭。

  屋子裡有一股陰冷、潮濕混合著、血腥的味道,一陣風吹過灌進了顧三老爺鼻子裡,顧三老爺捂住了嘴乾嘔,眼淚頓時順著他的鼻樑淌下來。

  沈昌吉知道,這不能裝出來的。

  顧三老爺與外面的傳言一樣,膽小懦弱,是個不折不扣的廢物。

  顧四老爺還好一些,雖然面色鐵青,雙手緊緊地攥著,仍舊竭力維護著自己的顏面,他只是望了一眼被遮蓋起來的屍體,立即就向旁邊退了兩步,臉也別開來,「沈大人……不知……要讓我們兄弟……怎麼幫忙……」

  沈昌吉點了點頭,下屬立即就提了個人過來。

  那人被堵住的嘴裡,發出「嗚嗚呀呀」的聲音,一雙眼睛瞪得如銅鈴般,拚命想要掙脫身上的束縛,一旦獲得自由,他就會像個野獸般將屋子裡所有人都撕碎。

  顧三老爺又向後縮了縮,差點就要哭出聲來。

  顧四老爺打量著這個人,半晌才道:「這……是西夏人?」

  沈昌吉點了點頭,「這是西夏的樞銘。」

  顧四老爺向樞銘走了兩步,眼睛裡流露出恨意,「這就是韓將軍帶兵捉來的樞銘?」

  比起那具屍體,顧四老爺顯然對樞銘更感興趣,他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這個壯碩的異族人,「朝廷會怎麼處置他們?」

  沈昌吉對顧四老爺的態度不滿意。

  西夏人只是他用來推算那具屍體身份的器物,如果顧四老爺只關切西夏人,是不是代表他並不知道躺著的那具屍體,可能是慶王的子嗣。

  「趙翎……」

  沈昌吉突然吐出一個名字。

  顧四老爺微微抬了抬頭,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那樞銘,對這個名字根本就沒有特別的反應。

  沈昌吉忽然覺得是他判斷錯了。

  顧家上下與慶王並沒有往來。

  沈昌吉心中油然生出一種怒其不爭的憤怒來,這樣一來還有什麼意思?

  就算現在殺了這兩個笨蛋,也不能讓他有半點的歡喜。

  可他仍舊不甘心,也許顧四老爺比他想像的還要聰明,因為他分明感覺到有個人掌握著所有的一切。

  「顧四老爺,」沈昌吉踱步過去,伸手按向樞銘身上的傷口,「這個西夏人不重要,那具屍體才是我們要弄清楚的。」

  屍體上蒙著的草席被拉開,一股臭味頓時溢出來,顧三老爺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彎腰就吐出一大堆黃水。

  顧四老爺也捂住了鼻子。

  「那才是捉住這樞銘的人,我們懷疑這人是慶王餘黨。」

  顧四老爺臉上浮現出驚詫的神情,「慶王餘黨?那是誰?」

  慶王餘黨這個詞太過寬泛,誰也無法直接越過去想到慶王的子嗣,顧四老爺的茫然正好說明他對此事一無所知。

  沈昌吉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顧四老爺接著道:「既然人已經死了,沈大人還要我們做什麼?說起辨認身份,我們一個鄉紳……怎麼及得上官爺們。」

  沈昌吉冷笑,若是能看出這人的面貌,他何必大費周章,這個人已經摔的七零八碎,別說長相,就算是屍體也是好不容易才湊齊了。

  沈昌吉豁然握起顧四老爺的手腕,目光陰鷙,「顧四老爺跟我去瞧瞧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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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9 10:25:1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二章 確定

  顧四老爺猝不及防地被沈昌吉帶到了屍體前。

  看到了眼前殘破的屍體,顧四老爺忍不住瞇起了眼睛,整個人向後躲去。

  雖然鎮江之戰他帶著人幫朝廷一起收拾戰場,但是對這種血腥的場面仍舊十分不適應,顧四老爺不願去看屍體的臉,這是韓璋手下副將教他的訣竅,這樣一來就不會在深夜裡做噩夢。

  沈昌吉道:「三老爺、四老爺都沒聽人說過,就算不看屍體的臉也能辨認身份嗎?」

  顧四老爺道:「除非身上有特殊的印記。」

  沈昌吉嫌棄地丟下了顧四老爺的手,顧家的後輩也就僅此而已,顧家祖上的那些辨別的技巧、訓練探子的方法就這樣都丟掉了。

  沈昌吉指向樞銘,「辨認那屍體的方法都在他身上。」

  樞銘身上的傷痕能看出那個人練的是正宗的外家功夫,這具屍體也是一樣,肩膀比尋常人要寬,那是從小練功的緣故。樞銘傷口的位置,就透露出那個人的身高,和這具屍體的情況相符。那人習慣用長刀,右手能找到與長刀匹配的繭子。

  這具屍體顯然就是那個他要找的人,

  如果這個世上真的存在趙翎,那麼趙翎已經死了。

  站在屍體旁邊時間太長,顧四老爺也忍不住逃出了門。

  樞銘終於明白了到底發生什麼事,整個人笑著抖成一團,那個捉住他的齊人死了,西夏從此少了一個勁敵,他抬起頭望著威風凜凜的沈昌吉,神情怪異的扭曲起來,就像在看一個傻瓜。

  齊人都是傻瓜。

  他們只會殺自己的人。

  傻瓜,真是大大的傻瓜。

  西夏人的目光,讓沈昌吉不舒服起來,他討厭這種輕視的神情,他抬起腳踢向西夏人的肚子,西夏人顯然疼痛地畏縮了一下,可是緊接著又笑起來,身體彎成了一隻蝦米,笑容依舊的熱烈,眼睛火辣辣地盯著沈昌吉。

  讓沈昌吉有種被羞辱的感覺。

  終於,沈昌吉忍耐不住,對著西夏人的脖頸重重一擊,西夏人癱倒在地上,可是那抹笑容仍舊留在了臉上,緊接著眼角一滴淚水滑落下來。

  彷彿是因為哀傷。

  沈昌吉轉頭看向那具屍體,西夏人在為趙翎哀傷?那個捉住了他的人?

  為什麼?

  為什麼慶王死了之後,江浙還有人對慶王念念不忘,趙翎死了,連敵人都會為他哀傷?如果有一天他死了,會不會有人如此大笑又默默的流淚。

  沈昌吉豁然沉默了。

  他開始有些後悔沒有在趙翎活著的時候與他說句話,但是趙翎躍落懸崖的那一幕卻永遠鐫刻在他的腦海裡。

  「大人,」下屬打斷了沈昌吉的思路,「您的那位師叔來了。」

  沈昌吉皺起眉頭,剛才他還在感嘆一個人的驕傲,現在又要厭惡另一個人無賴。

  沈昌吉揮揮手,「跟他說,我不在。」

  「吉兒,吉兒……」不遠處一個聲音傳來,「不是說好了過兩天見我的嗎?怎麼現在又反悔了,我可是你的師叔。」

  人還沒到,酒氣先到了。

  顧三老爺聞到酒臭差點又嘔起來。

  沈昌吉皺起眉頭,「有什麼事去書房裡說。」

  那人髮髻凌亂,皮膚青黃,久經滄桑的臉上堆滿了笑容,手中提著一隻酒壺,腳下踉踉蹌蹌彷彿隨時都會摔倒般,眼睛在顧三老爺和顧四老爺身上一轉,目光落在他們腰間的玉佩上,立即就向他們走去。

  「還有客人在,」那人笑著向顧三老爺道,「我是沈大人的師叔,你們叫我馮老爺就好了。」

  顧四老爺伸出手來撐住了顧三老爺搖搖欲墜的身子,向馮老爺行了禮。

  馮老爺笑開了花,「這樣就對了,」說著幫助顧四老爺去攙扶顧三老爺,「這是怎麼了?臉色可不太好,你們住在哪裡?我來幫忙送你們回家。」

  顧四老爺忙道:「不勞馮老爺,」說著別頭看向沈昌吉,「沈大人這邊若是不需要我們兄弟,我們兄弟這就告辭了。」

  沈昌吉不想這麼容易就放過顧家人,他剛要示意下屬將顧家人帶下去休息,立即就看到了馮老爺摸向顧三老爺腰間的手。

  馮老爺的那隻手極快,在沈昌吉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已經將顧三老爺腰間那塊上好的羊脂玉摘下來握在了手心中,然後那塊玉就像是憑空消失了般,去的無影無蹤。

  沈昌吉的臉立即變得鐵青。

  又是這樣。

  馮老爺每次只要上門來,總會順走一些東西。就算被他當場抓住,馮老爺也會當場耍賴,來個死不承認,讓他丟盡了臉。

  發生了這種事,沈昌吉只得吩咐下屬送顧家兄弟出門。

  顧家兄弟剛走出院子,馮老爺立即纏上來,「吉兒……你來江浙做什麼?你跟我說說,朝廷派給你的是不是肥差?你可不能悶聲發大財,對你師叔不理不睬,我告訴你……這次你說什麼也要幫我教訓那個混賬東西……他竟然冤枉你師叔偷了他的玉麒麟……」

  「你師叔辛辛苦苦教他武藝,他不領情也就罷了,還要將你師叔逐出家門,哪有這樣的事。」馮老爺說著又去抿酒,喝光了酒壺中最後一滴酒,他臉上立即出現了懨懨的神情。

  沈昌吉不準備理睬馮老爺,馮老爺卻伸手拉住了沈昌吉的袖子,「吉兒啊,你就幫幫師叔這一次,那小混賬說了,只要我能將你引薦給他,以前的賬目都一筆勾銷,他仍舊讓我回去。」

  沈昌吉想要甩脫馮老爺,馮老爺偏偏如同跗骨之蛆般不停地纏上來,「你就去見見他,有什麼難的……」說著瞥了一眼屋子裡的屍體,「那些屍體有什麼好看……哎呦……你要讓師叔也變成屍體不成?」說著避開沈昌吉揮過來的刀刃,倒在地上抱住了沈昌吉的小腿。

  沈昌吉臉上立即露出兇狠的神情,如果他能殺了這個師叔,他片刻都不會猶豫,可惜的是師叔的輕功世上無人能敵,想要刺中他比登天還難。

  沈昌吉放棄了掙扎,「你說誰要見我?」

  馮老爺笑道:「我那徒兒也從京城來到了鎮江,早就在家中設好了宴席,等著你前去。」

  沈昌吉早就知道師叔教一個世家子弟功夫,「你說的是誰?」

  馮老爺眨了眨眼睛,「我跟你說了幾次,你就是不肯上心,你的師弟就是裴大人家的四公子,裴杞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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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生氣

  沈昌吉的臉頓時黑了,他當然知道裴四公子,但是沒想到師叔在他耳邊說了幾年的人就是那個無法無天的裴杞堂。

  不是個好人。

  怪不得會將馮師叔請去做武功師父。

  要知道馮師叔在師門中是最讓人頭疼的,不走正路,每日裡就騙些一直買酒喝,去青樓也找花娘,那些擺不上檯面的醜事他都做過。

  師父曾請馮師叔去太子府做教習,培養太子府的護衛,馮師叔是去了,卻監守自盜賣了太子的一套粉彩的酒杯,太子一怒之下就要讓人打斷馮師叔的腿,馮師叔卻早已經跑的無影無蹤了。

  這樣的人,一輩子都混的窩窩囊囊,本來有一身的好本事,卻不懂得運用,現在師父提起師叔來都覺得臉上無光。

  沈昌吉也不願意與馮師叔扯上任何關係。

  而且,對方還是裴杞堂。

  裴家都被裴杞堂攪合的天翻地覆,這兩個人碰到一起,能有什麼好事。他沒有功夫在這兩個人身上浪費時間。

  沈昌吉淡淡地道:「他讓你找我是為了什麼?」

  「那還能有什麼,」馮師叔放開了沈昌吉的腿,「給你銀子,請你幫忙活動個官職,這對你來說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

  看到馮師叔滿臉的笑容,沈昌吉噁心的想吐,求官職求到他這裡了,「我記得他裴家也是世家,裴老大人雖然已經致仕,每年除夕皇上都會寫一張福字送去福建裴家,裴老爺想要為兒子求個官職,那不是手到擒來的事?」

  馮師叔道:「裴老爺不喜歡那位小祖宗,否則哪裡有我們的份兒……」說著使起眼色來,「那小混蛋別的沒有,手裡的銀子一大把,總不能便宜了外人……師叔也是為你好,多賺點錢,弄個外室,免得你這臉色總是鐵青,像是生不出孩子似的。」

  沈昌吉氣息一滯,眼睛裡彷彿能噴出火來,「我是朝廷命官……」

  「得了吧,皇城司不就是幹點偷偷摸摸的活,」馮師叔說著向屋子裡的屍體努努嘴,「那是誰?你敢說嗎?」一副過來人十分明白的樣子。

  沈昌吉一掌就要劈下去,馮師叔急忙躲閃,幾步就竄到了屍體旁邊,像是被屍體的慘狀嚇到了一般,馮師叔邊翻騰屍體的手腳邊道:「哎呦,哎呦,可惜了,這麼好的根骨……哎呦……這練的是長刀吧……哎呦……瞧瞧這才多大的年紀,也就十五六歲……皇城司真是造孽啊,居然殺了這樣年輕的孩子。」

  「外面都在傳言你們皇城司逼死了活捉西夏人的英雄,看來是真的了,」馮師叔的眼睛豁然亮起來,「師叔手頭緊的很,吉兒給個千把銀子,否則……我可就管不住這張嘴了。」

  「滾,」沈昌吉如同一頭憤怒的野獸,看向身邊的下屬,「將他給我轟出去,打死不論。」

  牆頭上頓時出現了一排弓弩,箭尖指向馮師叔。

  馮師叔慌了神,伸手就從懷裡掏出一件東西扔給了沈昌吉,「我還給你還不行,你這個沒良心的小子,竟然連師叔都不認了。」說著捂著屁股向外跑出去。

  箭如雨般射下來,卻都被馮師叔躲了過去。

  沈昌吉瞇起了眼睛,馮師叔扔出來的東西安靜地躺在地上,居然是他的皇城司腰牌。

  這個老混蛋,竟然敢這樣要挾他。

  馮師叔剛剛逃走,下屬立即遞過一封密函。

  沈昌吉打開一看不由地驚訝,旁邊的心腹立即湊上來,「大人……是不是有麻煩……」

  麻煩,不小的麻煩。

  這次他來江浙也是受了太子爺所託,不但要找到趙翎,還要平息韓御史通敵之事,卻沒想到也有一個人被派到了江浙。

  「皇上派了裴思通來收拾殘局。」

  心腹有些驚訝,「就是方才馮師叔說的那個……」

  「對,」沈昌吉面色陰沉,「就是方才他說的那個裴杞堂的父親。」

  好快,快的讓他沒有太多的時間做準備。

  沈昌吉看向屋子裡的屍體,他必須在裴思通抵達之前處理完趙翎的事,否則恐怕很難向朝廷交代。

  心腹忽然道,「大人,那裴杞堂該不是來替他父親打前陣的吧?雖然外面說裴杞堂被裴家放逐在外,可畢竟是父子……」

  沈昌吉皺起眉頭,吩咐下屬,「出去打聽打聽,那個裴杞堂為什麼會來江浙。」

  ……

  顧三老爺面色焦黃就像是從地獄裡走了一圈回來,顧三太太見狀頓時不知怎麼辦才好,又是讓人喊郎中又是掉眼淚,「這到底是辦了什麼差事,怎麼就……」

  顧三太太這樣一說,頓時攪起了顧三老爺的記憶,顧三老爺「哇」地一口酸水吐在了顧三太太衣服上。

  兩個人只好一起回到屋子裡清洗。

  顧四老爺情緒還算穩定,從頭到尾將所見所聞說了一遍。

  琅華緊緊地握住了帕子。

  顧老太太道:「這麼說,已經確定了就是那個人?」

  顧四老爺點點頭。

  琅華抿了抿嘴唇,冷靜地道:「沈昌吉有沒有說,那人是如何死的?」

  顧四老爺道:「就跟我們聽到的傳言一樣,從懸崖上跳了下去,摔的七零八落。」

  不可能,琅華目光一深,趙翎不是那種會自殘的人,如果真的走投無路,他寧願被沈昌吉抓住。

  多年的躲躲藏藏,他應該早就想好了萬一被抓會如何應對,不管是用什麼方法,都絕不是一死了之。

  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沒有了再翻盤的機會。

  活著,會有無限的可能。

  但是,她豁然想起吳桐說的那句話。

  如果他不再出現,就算是與她訣別了。

  真的會訣別嗎?

  這個字眼為什麼讓她那麼不舒服。

  顧四老爺接著道:「因為之前王仁智誣告過我們窩藏慶王餘黨,我就趁著沈昌吉不注意多看了幾眼,我看到那人右手上有一道疤。」

  琅華抬起了眼睛,「四叔,你是說他右手上有一道新的傷疤?」

  顧四老爺搖了搖頭,「是舊傷,從虎口一直延伸到手腕,很明顯……」

  彷彿胸口的石頭一下子被人拿了下來。

  琅華感覺到了無比的輕鬆。

  那屍體不是趙翎的,趙翎身上雖然有幾處傷口,但是他的雙手都是乾乾淨淨的,因為他說過,不能在明面上留傷,否則很容易被人認出來。

  趙翎沒有死。

  想到這裡,琅華心中的怒氣卻豁然升騰而起,不管趙翎死沒死,她都不會再與他有半點的牽扯,如果他敢再次站在她面前,她一定讓他嘗嘗死了的滋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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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打架

  顧大太太在屋子裡教許家兩位小姐做針線,兩位小姐學得很認真,看著顧大太太繡出漂亮的荷花,兩個人眼睛裡齊齊冒出羨慕的神情。

  許三小姐笑著道:「什麼時候我們才能有姑母這樣的手藝。」

  顧大太太抬起頭溫和地望著許三小姐,「姑母也是一點點學起來的,慢慢的也就好了。」

  許三小姐點了點頭。

  顧大太太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眼睛豁然紅了。

  許三小姐與許五小姐對望一眼立即上前勸說,「姑母是不是想起了琅華?您已經有一年半沒有見她了吧?」

  顧大太太用帕子擦了擦眼睛,「一年零七個月了,眼見就要春忙了,也不知道家裡有沒有準備好,鎮江那邊畢竟是起了戰事的……」

  她沒想到這場仗,鎮江竟然贏了。

  韓璋活了下來,一切都會按照前世的軌跡發展。

  為什麼韓璋還會認識顧琅華?

  明明她已經改了顧琅華的命運。

  前世圍在她身邊的人,今生還這樣護著她,難道這就是命?她掙扎了那麼久,就換來這樣的結果。

  顧大太太想到這裡,頓時淚凝於睫。

  許三小姐伸出手輕輕地拉著顧大太太的衣襟,「姑母,若不然,就讓我爹和大伯跟著您去鎮江……」

  許五小姐頓時瞪圓了眼睛,「姑母怎麼能回去,那個顧……琅華怎麼也要來給姑母賠罪,你見過什麼人竟然將親生母親逐出家門?這是大不孝。」

  顧大太太急忙道:「你們妹妹對我本來是很好的,都是聽了別人的話才……等她長大了,也就明白做母親的心,」像是在解勸自己一樣,顧大太太聲音略微地了些,「她……總是能明白的。」

  不知怎麼的,許三小姐鼻子豁然一酸,眼淚差點就落下來,姑母的命也太苦了,小時候父母雙雙撒手人寰,嫁給顧世衡之後,剛生孩子不久,顧世衡也死了,含辛茹苦將顧琅華撫養長大,卻沒想到養出了一隻白眼狼,竟然與別人串通好,將姑母攆出了顧家,姑母以後要怎麼辦呢?

  嘆息聲從門口傳來。

  「你也別替她說話,她心裡哪有你這個母親。」許老太太讓許二太太扶著進了門。

  顧大太太忙起身服侍許老太太坐在軟榻上。

  許老太太拉起顧大太太的手,「你也別哭了,這樣哭下去身子還要不要了,」說著頓了頓,「早知道顧家這樣世衡死的時候我就該接你回來。」

  許老太太對顧大太太這般愛護,是因為許二太太生產時遇到了兇險,顧大太太坐著馬車跑了十里路請來一位穩婆來給許二太太接生,讓許二太太順利生下了許家唯一的嫡孫,顧大太太卻因此動了胎氣,雖然孕期一直進補,還是早了二十多天將琅華生了下來。

  許二太太母強子壯,顧大太太的身子一直不好,這件事讓許家上下都萬分內疚。

  許二太太總覺得是自己虧欠了顧大太太,因為她在生產之前就聽一個瘋道士說,她想要生下子嗣,許家想要榮華富貴,就要做一場法事,這場法事什麼都好,只是會傷及家中的一位姑奶奶,那位姑奶奶雖然運數坎坷,但她卻是許家的救星。許二太太鬼使神差地做了法事,瘋道士的話也果然應驗在顧大太太身上。

  許二太太常常會想,都是因為她,顧大太太才會有今天。

  顧大太太低下頭,半晌才道:「也不知琅華那邊怎麼樣了。」

  「她能怎麼樣,」顧老太太道,「將藥鋪都開到了杭州,雖然是新藥鋪,卻因為之前發放的防暑瘟的藥名聲大噪,人人都去她的藥鋪裡買藥,想要求那位胡先生上門看診,我聽說她可是時不時的就會來杭州。」

  「如果她心裡有你這個母親,怎麼不來我們許家探望你。」

  顧大太太的手顫抖起來,整個人彷彿都沉浸在悲傷中。

  許老太太也不忍心起來,「你也別難過了,你放心,我們許家會好好護著你。」

  許老太太話音剛落,門簾被掀開,許二老爺許崇儉快步走了進來。

  「母親,」許崇儉上前行了禮,「您知不知道,朝廷派官員來杭州了。」

  顧大太太知曉,在前世,皇上派了皇城司的沈昌吉來江浙查案,最終的結果是韓御史串通西夏人謀害忠良,韓御史被殺,這件事也就平息了。

  這不是整件事的關鍵,她最想知曉的是趙翎有沒有死。

  許老太太道:「前些日子不是說,皇城司的人已經去了鎮江嗎?」

  許崇儉點點頭,「是皇城司,不過皇城司是來捉人的,真正來查案的人是一位致仕幾年的裴大人。」

  啟用一個致仕了的官員來江浙。

  裴大人?

  顧大太太愣在那裡。

  她怎麼不知道有位裴大人到了這裡,這一切怎麼會跟前世不一樣了。

  她茫然地望著許崇儉,「二弟,你說的是什麼裴大人……」

  「那位裴大人,」許崇儉不知從何說起,他在衙門裡聽到的不過是裴家過往的作為,「很受皇帝信任,大家都說,他既不是太后一黨,也不是太子那邊的人,所以皇上才會將他調來……總之大家對這位裴大人所知甚少。」

  「不過裴大人有個兒子,」許崇儉看向顧大太太,「最近跟顧家有了過節,今天竟然將顧家在杭州的藥店砸了。」

  顧大太太聽得一頭霧水,突然這一切都不在她的掌控之中。

  這一年半的時間,是不是顧家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

  顧大太太喃喃地道:「為什麼他要砸顧家的藥店?」

  許崇儉道:「聽說是要請一位胡先生上門治病,胡先生不肯,雙方就起了衝突,那裴家公子養了一群無賴,顧家的夥計也不肯讓步,兩家就在藥鋪裡打了起來,驚動了整個杭州城。」

  「現在還在打著。」

  顧大太太豁然站起身,「我……我要去看看……」

  ……

  杭州的百草廬一片狼藉,十幾個人扭打在一起,藥櫃裡的藥材散落了一地,兩群人揮著拳頭,彷彿要打個你死我活。

  本來治病用的藥材,現在也變成了武器,不論是誰抓起了一把就向對方臉上糊去,雖然沒有械鬥,雙方都掛了彩。

  「也不瞧瞧我們公子是誰,不過就是個小小的郎中,竟然擺起譜來,」裴家管事擼起袖子大聲地喊著,「打……我就不信了……那活捉了樞銘的人,惹了我們家公子,也照樣被皇城司大卸八塊,你們算是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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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9 10:25:5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五章 拉架

  裴家管事剛說完,臉上就被人扔了一把打碎的茯苓。

  百草廬裡的夥計就像發了瘋似的,將裴家管事拽倒在地,「光天化日之下,竟然仗勢欺人。」

  裴家管事連滾帶爬地起身,卻很快又被人撂倒,「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家公子是看上了你們家的醫術,好言相請……」

  「你們……卻這樣……」

  「你們是好言相請嗎?」夥計邊打邊道,「你們是直接搶人……我們胡先生有胡先生的規矩……」

  「誰也不能欺負他……」

  濃濃的藥味兒從藥鋪裡散出來。

  裴家管事剛張開嘴,立即被塞了一把的黃連藥渣。

  裴家管事苦得幾乎要背過氣去,夥計抹了把臉上的汗,頓時露出笑容,「就算是天皇老子,也不能這樣為所欲為,我們雖然是新開的藥鋪,但是我們做的是濟世救人的事,我們什麼也不怕。」

  店鋪外頓時傳來一陣叫好聲。

  緊接著有人走進來去拉扯地上的裴家人,「你們要請胡先生,就好好說……別……」

  裴家下人不管不顧地一推讓那人摔在地上。

  「哎呦」一聲傳來。

  大家看過去,才知道剛才來勸說的是一位大娘。

  裴家下人還沒有惡霸到什麼也不顧的地步,眼睛中閃過一絲的猶豫,可是他還沒想到接下來該怎麼做時,臉上已經被人揮了一拳。

  「連不相干的人都打。」

  百草廬的夥計們憤怒了,翻身騎在裴家下人身上打起來。

  屋子裡的場面更加混亂。

  ……

  顧大太太在外面的馬車上聽到裡面的情況,她的腦子快速轉起來,上輩子她不知道裴家站在哪一邊,但是如果現在能被派下來,或許真的是因為韓御史通敵的事,讓皇上對太子起了怨懟之心。

  也就是說,裴家需要好好應對。

  否則杭州裡那些心向太子的官員,都會跟著吃虧,包括許家在內。

  怎麼才能跟裴大人攀上交情呢?

  顧大太太敲了敲車廂,「二弟。」

  許崇儉撩開了車簾。

  顧大太太一臉焦急,「二弟,我們不能看著不管,琅華年紀還小不懂得經營藥鋪,哪裡能不管不顧就得罪裴家這樣的人……您出面去找藥鋪的掌櫃,就說我在馬車裡,讓掌櫃過來回話。」

  再怎麼說,她也是顧家長房太太,顧家的下人不能不聽她的話,就算是顧家人不賣她面子,她讓許家幫忙的事也會傳到裴家的耳朵裡,日後若是真的有了什麼風聲,許家就能藉此上門拜會,裴家不會不給面子。

  她是經過一世的人,知道那些朝廷下派的官員,到了地方辦事,會物色幾個本地的官員幫忙打開局面,不管裴家站在哪一邊,他們都該爭取主動。

  這些招式,這些方法,還是那女人上輩子用過的。

  她當時也只能站在一旁空看著。

  現在她也要試著動動手。

  許崇儉點了點頭。

  ……

  藥鋪裡還在鬧著,許崇儉撥開了人向裡面走去,「都住手,」拉起地上一個夥計,「你們掌櫃的在哪裡?我們是杭州許家人,你們顧家的姻親。」

  終於有主家來了。

  門口的人都鬆了口氣,等著看主家如何處理。

  聽說是許家人,藥鋪夥計臉上一片茫然,「哪個許家?我們怎麼不知道?什麼姻親?」

  居然不知道許家是顧家的姻親,許崇儉不由地懷疑這些夥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你們掌櫃的呢?掌櫃的在哪裡?」

  夥計抹了把臉,鼻孔中都向外噴著藥末,「我們掌櫃的……」還沒說完話,看到自己的同伴被欺負,就甩開了許崇儉去幫忙。

  「都給我住手。」

  許崇儉大聲吼去。

  藥鋪裡的人暫時停下來,向許崇儉看過去,所有人臉上都是一副,你是誰的表情。

  讓許崇儉十分不滿。

  大哥好歹才為他謀了一個正七品的推官,過些日子就要上任,如果就這樣被人奚落他哪裡還有臉面在杭州立足。

  許崇儉上前瞪圓了眼睛,「我是你們顧家的舅老爺。」

  顧家下人面面相覷。

  許崇儉頓時氣得七竅生煙。

  顧家的禮數都去哪裡了?教訓下人第一件事就是要讓他們認清楚家中所有的親戚,就算不見人,說起杭州許家,也應該想到是顧大太太的娘家。

  他們竟然都不知道。

  「你們這裡有沒有顧家的老家人?」

  新用的夥計不知曉,老人總該知道吧!

  所有夥計紛紛將目光落在一個看起來稍稍年長的人身上。

  那人看著許崇儉,不停地掰著手指,「淮安吳家,京都葛家……」一個個地數過去,最終豁然明白過來,「有……杭州許家……」

  總算明白過來了。

  許崇儉垂著眼睛吩咐,「我們本來就是開藥鋪的,有人上門求醫,就將人交過去……」

  話還沒說完,那夥計指向許崇儉,「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許崇儉滿意地點了點頭,本來就該這樣。

  如果顧家人一早就如此,他何必動氣。

  許崇儉道:「你們知道就好……現在顧大太太就在外面的馬車上,讓你們管事的過去回話。」

  然而那夥計卻沒有動,他瞪圓了眼睛,半晌才將話說出來,「我知道了……許氏已經大歸了……我們顧家的姻親沒有杭州許家了……」

  藥鋪外本來已經安靜下來,聽得這話豁然又議論紛紛。

  許崇儉的臉頓時紅起來,「你們胡說些什麼。」

  「本來就是啊,」夥計道,「我們顧家有難的時候,許氏扔下病重的老太太逃回娘家了,我們老太太說了……許氏……算是大歸了,從此之後永遠不得回顧家。」

  「所以,我們哪裡來的許家舅老爺……」

  話說到這裡,裴家管事顯然也不耐煩起來,看了看許崇儉,「原來也是趁火打劫,過來搗亂的,你躲開,先讓我們算完賬再說。」

  許崇儉有種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的感覺。

  顧家不懂事也就罷了,裴家也是一副混不吝的模樣。

  這都是一群都是什麼人?連道理也不講。

  他明明是來幫忙的,難道裴家不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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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9 10:26:0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六章 超度

  可是打架就像是吃飯,一旦中途被打斷,就沒有了氣氛,裴家管事擼起袖子,「你們等著,我們還會再來,我就不信了,收拾你們一個小小的藥鋪還不容易。」

  「我們公子與皇城司的沈大人可是師兄弟……」裴家管事看向藥鋪外,「看什麼看?再看也讓皇城司的人將你從山崖上扔下來。」

  門口站著的是一個和尚,穿著青色的安陀會,臉上是靜謐的神情,彷彿早已經超脫三界之外。

  他聽到裴家管事的話,沒有像尋常和尚一樣雙手合十喊一聲:阿彌陀佛。

  而是轉身走開了。

  裴家管事更是猖狂起來,「告訴你們,明日我們還會來,不交出胡仲骨,我就將這間藥鋪拆了。」

  說完吐了一口吐沫,帶著幾個裴家下人揚長而去。

  ……

  許崇儉站在那裡,眼看著裴家離開。

  忽然有人道:「不是顧家的姻親嗎?怎麼不幫顧家去收拾那些人?」

  「這年頭,說是姻親……指不定是來做什麼的呢?」

  許崇儉頓時尷尬起來,想要向藥鋪夥計吼過去,但是看著滿地的狼藉……萬一被人誤解這一切都是他做的。

  他豈不是要替裴家背黑鍋。

  這筆賬是要算,但是不能在現在算。

  許崇儉只好咬咬牙轉身走了出去。

  顧大太太正等著消息,只聽到外面傳來聲音,「這是顧家大太太的馬車?」

  顧大太太整理了一下鬢角和裙擺,坐直了身子準備與顧家管事說話。

  許家下人應了一聲。

  外面的聲音頓時變得惡狠狠,「都是一……什麼來著。」

  一什麼?

  顧大太太微微皺起眉頭。

  「反正就是不要臉。」那聲音十分地輕佻。

  顧大太太的臉頓時沉下來,她伸手撩開了車簾,卻沒想到一盆水「嘩」地一下潑了過來。

  那些髒水順著車簾縫隙直接噴到顧大太太的臉上和身上,尤其是她撩起簾子的手全被淋濕了。

  顧大太太頓時花容失色,臭水的味道直衝她的鼻子,她忍不住嘔起來。

  馬車裡的丫鬟都沒料到會有這樣的變故,全都愣在那裡,半晌才回過神,急忙用帕子來給顧大太太擦拭。

  顧大太太只覺得,那濕了的帕子就是一張滑膩膩的大嘴,咬著她,讓她胃裡又是一陣翻江倒海,顧大太太兇狠地將丫鬟的手推開,「滾開。」

  門外的許家下人也是一陣疾呼,「你們是什麼人……這是要做什麼?」

  然而那些人早就一溜煙跑的無影無蹤。

  許崇儉趕了過來,見到這種情形,忙撩開車簾看顧大太太的情形,「阿姐,你怎麼樣?有沒有被……」

  馬車裡的顧大太太沒有了往日嬌柔的模樣,眼睛中彷彿有滔天的恨意,許崇儉頓時覺得脊背發涼,吞咽一口才道:「是……裴家的那些人,搶了人家的水盆胡亂清洗,然後就將水潑了過來。」

  這簡直就是潑皮行徑。

  顧大太太渾身顫抖,濕透的手彷彿被火灼了般,「他們怎麼敢這樣做。」

  往她身上潑髒水。

  想到這裡她幾乎要昏過去。

  她耳邊還有那些人的聲音,那些人說「一……什麼來著。」

  他們想要說的是什麼?

  一……一丘之貉。

  裴家人一定是將他們許家當成了顧家的幫手。

  顧大太太詫異地看向許崇儉,「你在藥鋪裡說了些什麼?」

  許崇儉一臉的茫然,「我什麼也沒說啊。」他什麼也沒說,就受了一肚子的氣。

  「現在可怎麼辦?」許崇儉一時躊躇了,難道要去找裴家算賬?裴家卻是朝廷派下來查案的,他們不該就這樣與裴家交惡。

  「阿姐,你說說,我們現在該怎麼辦?若不然去衙門裡找大哥,讓大哥出面好好教訓教訓那個姓裴的。」

  顧大太太沉默了,現在還不知道是什麼局勢,裴大人來到杭州會站在誰那邊,這樣冒冒失失地對上了裴家,萬一出了差錯怎麼辦?他們許家現在要小心翼翼地向上爬,等到大哥調進了京城,進了太常寺,那時候才能稍稍抬起頭來,所以現在就只能忍,裴家對上了顧家,閔大人不會不管,等到他們鬥起來,她才能判斷出局勢走向。

  顧大太太鐵青著臉,「先回去。」

  許崇儉應了一聲,這口窩囊氣讓他十分不舒服,為什麼他有一種感覺,那裴家是在故意跟他們找茬。

  顧大太太的馬車剛要走,外面頓時一陣喧嘩。

  「維納上城樓唱佛曲了,快……快去聽聽……」

  許崇儉頓時想起出現在顧家藥店門口的那個和尚,會不會就是他們口中的維納。

  顧大太太聽到「維納」兩個字,心中頓時一沉,維納就是幫著顧琅華加固城牆的和尚,也是這個維納找到了苦行僧來幫顧琅華運送軍糧,現在維納出現在了杭州城又來唱什麼佛曲。

  顧大太太低聲道:「二弟,你去看一看維納在唱些什麼。」

  許崇儉吩咐下人,「將姑奶奶送回去,我去瞧一瞧。」

  維納一直都在山中修行,上次葉老夫人生了病,葉家人向將維納請來祈福,一家人在山裡尋了兩天都沒有找到維納的蹤跡,後來葉老夫人還感嘆,佛緣是可遇不可求的。

  向來行蹤飄忽的人,如今卻上了城樓,杭州城聽到消息的人都丟下手中的事趕了過去。

  維納盤腿坐在了城牆上,微風吹過他的僧衣,彷彿沒有看到城樓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他輕輕地合上了眼睛,捻動手中的佛珠,張開嘴清唱起來,「夫數載。萍寄他邦。去便無消息。累換星霜。月下愁聽砧杵起。塞雁南行。孤眠鸞帳裡。枉勞魂夢。夜夜飛揚。」

  眾人聽出來,這是「征夫曲。」

  如今在這裡唱征夫曲,所有人立即想起了剛剛結束的戰事,大齊雖然打了勝仗,卻有多少人死在了戰場上。他們雖然不是征夫,沒有千里迢迢地去打單于,卻在自家門前送了命。

  「維納是在為那些死在戰場上的人超度。」

  有人低聲細語起來。

  「原來他就是維納,我方才瞧見他從顧家藥店門口路過。」

  「你們聽說沒有?那個活捉西夏樞銘的人,得罪了裴家和皇城司,被皇城司扔下了懸崖……死無全屍。」

  「維納是在為他唱呢。」

  消息伴隨著維納的佛曲,悄悄地在人群中傳遞著。

  捉了西夏人卻死在了皇城司的手裡。

  人們臉上出現了悲傷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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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9 10:26:1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七章 攪動

  維納唱完了佛曲慢慢地走下城樓,看了看眾人雙手合十,「想聽佛曲嗎?明日這個時辰再來!」

  人群一片嘩然,維納竟然要一直將佛曲唱下去。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今天是突然而來,城下還聚集了這麼多人,那明天呢?是不是整個杭州城的人都會來到這裡。

  維納向前走,人群向兩邊讓開。

  終於有人忍不住,「維納,你為什麼要唱佛曲呢?」

  維納看了看遠方,臉上出現一絲靜謐的笑容,「為了天道!」

  「什麼又是天道呢?」

  維納雙手合十,「五戒十善,四無量心,就是天道。」

  那人又道:「如果做不到呢?」

  維納笑了笑,「那就有悲憫之心吧,有了同情,為了別人而難過,都會發善心,就會覺得溫暖。」他望著天邊那一輪紅日。

  這就是他為什麼要來到這裡。

  「心中不安,痛苦難過的時候就來聽佛曲吧!」

  如果戰事說起就起,如果整日裡膽戰心驚地度日,如果愛的人出去之後再也沒能回來,如果心中還有痛,還有不甘,卻還要裝作若無其事地活下去,就來聽聽佛曲吧!

  因為他們唯一能得到的也只有佛曲的慰藉而已。

  對於百姓來說,埋怨官府有罪,抵抗重賦有罪,抱怨不公有罪,惹惱了達官顯貴更是罪不可恕,只有聽佛曲默默流淚是沒有罪的。

  維納伸出手來,摸了摸身邊小孩子的頭,慢慢走遠了。

  人群開始散去,卻有人站在原地不願意離開,過了半晌乾脆盤腿坐了下來。

  ……

  整個杭州城彷彿進入了沉寂當中,城門口排氣了長龍,許許多多的人一言不發地走到城門口,盤膝而坐。

  很快,這動靜就傳到了杭州城中達官顯貴的耳朵裡,劉顯騎著馬到葉家與葉老夫人商量對策。

  葉老夫人半晌點了點頭,「這是在敲山震虎,對付的是皇城司。」

  提起皇城司葉老夫人就滿心厭惡,先帝時已經限制了皇城司的權利,誰知道當今聖上又會重用沈家,讓沈昌吉掌管了探視司,那個沈昌吉是個陰險狡詐的小人,他眼睛裡沒有什麼對錯,只是喜歡控制權利。

  「老夫人,」劉顯道,「這件事發生在杭州城,我們要不要插手,閔大人還沒有正式到布政司任職,杭州知府、臨安知縣都讓人到我這裡探聽消息……」

  葉老夫人不動聲色,「你不是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嗎?再說了,你是守備,除非江浙又起了叛軍,哪有你什麼事。」

  「別把自己擺的太高。」

  劉顯點了點頭,「可是……老夫人……自從我把李成茂逼上了戰場,大家都認為我是太后黨,與韓璋、閔懷站在了一起。」

  現在朝廷裡就是這樣,動輒就要分出誰站在太后那邊,誰站在皇上那邊。

  劉顯說完話,忽然發現簾子後有一雙繡花鞋。

  青色的鞋面上繡著兩朵並蒂蓮,雖然沒有墜什麼珍珠寶石,但是看起來十分的大方,一定是位內宅小姐穿的。

  然後簾子撩起來,那位小姐端了一杯茶送到了葉老夫人桌子上。

  劉顯看過去,只覺得那位小姐面容疏朗,一雙眼睛清澈如寒星。

  關於皇城司的談話是極為私密的,葉老夫人將葉家太太都遣了下去,卻留了一位小姐在屋中,顯然是任何話都不會避諱那位小姐。

  劉顯腦子裡已經將葉家的小姐們都過了一遍,方才那位顯然不是葉家人,那會是誰呢?

  葉老夫人看到劉顯的神情,卻不說破,「西夏人來了,太后和皇上都一樣,誰也不想大齊的國土有半點的閃失,你沒做錯什麼,那些人現在來找你……我問你,戰亂的時候知府和知縣可有登門與你商量對策?」

  劉顯搖了搖頭。

  葉老夫人接著道:「至於皇城司……不管是他們在調查什麼案子,都顯然在江浙掀起了風波,這事是誰引起的,就該誰去負責。」

  劉顯頓時明白過來,既然不關他的事,他也可以學著當時知府、知縣的樣子,裝作一無所知。

  劉顯心中豁然痛快起來。

  就該這樣。

  天理昭昭報應不爽,現在是該他們這些文官著急的時候了。

  ……

  許家。

  許老太太將許崇儉和顧大太太叫到屋子裡說話。

  那個維納已經鬧了兩天了,杭州聚集的人越來越多,現在連杭州城內的僧人也會到城門處傾聽維納唱佛曲、誦念經文。

  照這樣下去,杭州城定然要出亂子。

  如果追究下來,首當其衝的就是臨安縣丞,因為維納誦念經文的地方歸臨安縣管轄。

  而臨安縣丞不是別人,正是許大老爺許崇智。

  許崇智是許家大房的長子,顧大太太的親哥哥,如今許家族中最出挑的子弟,在許老太太身下長大,將許老太爺、老太太奉為親生父母一樣孝順,自從科舉入仕之後,仕途平順,先在翰林院任職,而後走了太子的路子外放回杭州做了臨安縣丞,不出意外的話,明年就會調回京城。

  所以這兩年對於許崇智來說極其重要,不能出半點的差錯。

  許老太太皺起眉頭,「我就不明白,那個維納是什麼來頭,為什麼會在杭州攪起這樣的風波,現在人人都說那個捉住西夏樞銘的人死得冤枉,連大和尚都引來為他超度。」

  顧大太太皺起眉頭,這兩日杭州發生的事也讓她心驚肉跳。

  先是來了一個無法無天的裴杞堂,然後大和尚就將皇城司殺人的事傳得沸沸揚揚。

  這裡面一定是有什麼聯繫。

  顧大太太想到了顧琅華。

  說不定就是顧琅華搞的鬼,或者是閔懷,韓璋,總歸就是這些人,他們利用維納將皇城司殺了人的事傳出去。

  但是沒有人會相信。

  因為維納是遠近馳名的高僧,顧琅華只是一個十歲的孩子,至於閔懷和韓璋與那維納並沒有什麼交往。

  這是一個麻煩,如果不好好處置,說不定大哥真的會被牽連。

  唯一能讓她覺得欣慰的是。

  趙翎是真的死了。

  如果這是在前世,她說會殺死趙翎,大家一定會認為她瘋了,那個高高在上,跺跺腳能讓風雲變色,手握生殺大權,掌握整個大齊命脈的趙翎,怎麼可能會死在她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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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9 10:26:3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八章 求助

  顧大太太幾乎要笑出聲。

  趙翎再也沒機會為慶王翻案,再也沒機會在朝廷裡大展宏圖,再也沒機會推翻太子,再也沒機會站在朝堂上,讓滿朝文武仰他鼻息度日。

  前世,在趙翎面前,她不過是隻螻蟻。

  今生,她卻將趙翎捏在了手心裡。

  那是一種什麼心情,只要想一想她都會笑出聲來,從來沒有的暢快感在她心中流淌。

  不管怎麼樣,也算是值得。

  只憑一個顧琅華又能掀起多大的風浪,所以根本就不必怕,沒有了趙翎威脅,太子會好端端地坐在儲君的位子上,將來順理成章繼承皇位。

  所以即便是再棘手的難題,也比前世面對趙翎毫無勝算要好得多。

  顧大太太安慰許老太太,「老太太不用著急,大哥一定會有法子的,說不定他們在衙門裡已經商議出了章程,杭州又不是只有大哥一個官員,總會有人出頭幫忙。」

  幾個人正說著話許大老爺許崇智從外面大步走進來。

  看到許崇智深沉的表情,顧大太太的心頓時沉了下去。

  許老太太忙向許崇智招手,「快過來坐下,我們正說那大和尚的事,如今鬧得滿城風雨,可怎麼辦才好。」

  許崇智坐下來,半晌才道:「知府的意思,讓我先出面,最好能勸說那個維納不要再去唱什麼佛曲。」

  許老太太道:「這要怎麼勸?我朝一直信奉佛教,那些大和尚的地位很高,你說的話他怎麼能聽。」

  許崇智何嘗不知曉,但是知府卻說了另一番話來勸說他,他急得面紅耳赤卻又沒有辦法,許崇智看了眼顧大太太,「知府不知道從哪裡聽到了消息,說那個維納與顧家有幾分交情,我們許家正好是顧家的姻親,我出面比誰都要合適……」

  所有人看向顧大太太。

  顧大太太頓時面皮一緊,臉色難看起來,那個維納認識的人是顧琅華,許家去說又有什麼用?

  真是可笑。

  她在顧家的時候,顧家是一潭死水,只有求別人幫忙的份,現在她從顧家離開了,居然就有人求到了顧家頭上。

  這是什麼道理。

  顧大太太皺起眉頭,「那是個出家人,還講什麼交情?這分明就是隨便找了個藉口推脫,大哥就任由他們這樣不成?」說到這裡,她眼圈一紅,「而且,那維納認識的是琅華,琅華這般對我,怎麼會幫忙,總不能讓我去求她……」

  許老太太的揚起了眉毛,「當然不能去求那混賬東西,就算她來到許家,我都不會認她這個外孫女,更別提去求她幫忙,我們許家是絕不可能開這個口的。」

  許崇儉也忙道:「今日在顧家藥鋪裡,顧家的夥計張口閉口說阿姐已經大歸了,與顧家再無干係,他們這樣欺負阿姐,我們還要伸臉過去讓他們打不成?」

  許崇智臉上也有了怒氣,「顧家竟然敢這樣無法無天,等到杭州的局勢安穩了,我定然會上門讓顧老太太給我一個交代。」

  顧大太太忙道:「大哥先不要管我的事,還是先想辦法解決眼前的難題。」

  許崇智嘆了口氣,「那大和尚念經的地方歸我們臨安縣管轄,這樣一來,我就不能撒手不管,萬一事情愈演愈烈,一不可收拾,我要如何向朝廷交代?」

  「這件事難就難在,一邊是皇城司,一邊是不受管束的和尚。」

  任誰遇到這種事都不知怎麼處理才好。

  許崇智頓了頓接著又道:「知府說了,裴大人不日就要到達杭州,讓我在那之前,將一切都安排妥當。」

  現在是勸也勸不得,攆也攆不得。

  許老太太眉頭緊鎖,「也不知道皇城司殺的到底是個什麼人,那人活著的時候就讓人議論紛紛,死了竟然還鬧出這樣的動靜。」

  許崇智對這個人的事有所耳聞,衙門裡都在傳,那人可能是慶王餘黨,什麼樣的慶王餘黨能驚動皇城司?他們又都想不明白。

  現在的杭州就像是一盤棋,總要有人先動一動眼前的棋子,試探試探局面才好。

  沒想到這個差事就落在了他的頭上。

  今天他走出衙門的時候,同僚們看到他都是一副憐憫的神情。

  顧大太太忽然想到了一個人,她抬起頭來,「大哥,若不然您去找葉老夫人商量商量。」

  杭州城裡,皇城司可以不賣任何人的面子,唯獨不能隨隨便便得罪葉家人。

  「如果葉老夫人出面,說不定能請到皇城司的沈大人,大哥不妨與沈大人在一起商量商量再做決定。」

  這樣一來無論怎麼樣,至少都沒有得罪皇城司。

  許崇智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

  時間緊迫,他要快些與皇城司取得聯繫。

  許崇智點點頭,立即讓人遞了拜帖去葉家,如果葉老夫人肯答應見他,那麼這件事就會有轉機。

  許老太太笑著看顧大太太,「還是你主意多,若是往常我們是想也不敢想的,你來到杭州之後就與那葉家一直沒斷了往來,如果這次葉老夫人肯見你大哥,也是看在你的顏面上。」

  顧大太太忙道:「我也沒想到就幫上了忙。」她前世已經知道葉老夫人在皇上和太后心裡的地位,如果沒有葉老夫人,那女人也不會如此順利地得到太后的歡喜和信任。

  這一世,她會將葉老夫人爭取過來,為她所用。

  ……

  許崇智沒想到葉老夫人痛痛快快地就收了他的拜帖。
 
  顧大太太幫忙準備了兩件禮品讓許崇智拿著去了葉家。

  葉老夫人在堂屋裡見了許崇智,許崇智客氣了幾句,試探著將杭州的事說了,然後一副向葉老夫人討主意的模樣,「老夫人,小子這次是真的走投無路了,才厚著臉皮來求您。」

  葉老夫人端起茶來喝,半晌抬起眼皮看向許崇智,「就算你不送拜帖,我也是準備讓人叫你來的。」

  許崇智有些驚詫,他沒想到妹妹在葉老夫人心裡會有這樣的位置,他臉上有了些笑容,「老夫人,您這樣幫忙,小子心裡感激不盡。」

  葉老夫人倒詫異起來,「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我要幫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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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9 10:26:4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九章 算賬

  許崇智一下子愣在那裡。

  葉老夫人這話讓他怎麼接下去?

  剛好葉家下人端了茶進屋,葉老夫人看了看丫鬟,「小姐還沒起來嗎?」

  丫鬟低聲道:「還沒有,可能這些日子乏了,睡得很沉。」

  葉老夫人囑咐,「誰也別去叫她,讓她好好睡一覺,動不動家裡就鬧個雞飛狗跳的,累壞了這孩子。」

  許崇智第一次與葉老夫人這樣說話,從前只是聽說葉老夫人的名聲,葉老夫人雖然從宮中出來回家養老,但是葉家一直保持這高高在上的姿態。他一直以為葉家已經退出了政治中心,但是妹妹一番話點醒了他。

  妹妹說,葉家將多年積攢下來的政治資本都握在手裡,這麼多年半點沒能消耗,並不是葉老夫人看淡了權利,恰恰相反,葉家是有更大的抱負,想要將多年籌集的資本都投在一處,一擊必中。

  對於葉家來說,能夠值得他們這樣大費周章的也就只有儲君之位了。

  皇上和太后周旋太久,早晚都會爆發出來,到時候朝局混亂,誰能扶正新的儲君,誰才會成為大齊真正的棟樑之才,也會被寫入大齊的史冊。

  那一刻,許崇智才發現顧大太太的政治才能,顧大太太將一隻暖爐放在他手心裡,囑咐他好好對待叔叔和嬸嬸,許家才是他的依靠。

  這句話許崇智一直記在心裡,他想要拉顧世衡一起在東玉先生那裡進學,東玉先生與太子府的一位幕僚江先生是好友,幾個人一直在為太子選拔青年才俊,能夠被東玉先生舉薦,就相當於接近了太子。

  誰知道那顧世衡卻一心做個鄉紳,百般推脫,顧大太太勸說了幾次不但沒有用,還被顧世衡冷落在家。

  顧大太太是命不好,早知道他就不該與顧家結這門親。

  「話說到哪裡了?」

  葉老夫人的問話讓許崇智回過神來。

  許崇智剛要開口。

  葉老夫人道:「有件事我還想要請你們幫忙。」

  許崇智忙搖手,「您千萬不要這樣說,您有什麼事只管差遣小子。」

  葉老夫人清了清嗓子,臉上露出幾分的不愉快,「昨天一伙人砸了百草廬你可知曉?這可是發生在臨安,你的眼皮底下,你怎麼能不管不問?」

  百草廬?

  那是顧家的藥鋪。

  許崇智驚詫,「老夫人……」

  葉老夫人道:「百草廬的胡仲骨先生一直都在為我老婆子看診,這兩日胡先生心裡不高興,都沒有來應診……你去……想想辦法,將胡先生哄得開心了,就算是幫了我。」

  這是什麼事。

  讓他去哄胡仲骨?一個小小的郎中?

  他堂堂一個縣丞怎麼可能會做這種事。

  葉老夫人乜了許崇智一眼,「做不到還提什麼情分,」說著站起身揮揮手,「送客,帶來的東西也拿回去,那些瓷器……擺件兒……我不知道得了不少,看著也不稀奇,更沒法拿來轉送給別人,放在這裡也是賞給下人。」

  口氣一下子就硬起來。

  許崇智不懂,他到底是那句話說錯了才得罪了葉老夫人。

  許崇智稀里糊塗地回到了許家。

  剛進家門,下人就來稟告,「老爺,衙門裡傳來消息……那裴家彷彿又去了百草廬,這……我們怎麼辦?」

  怎麼辦?

  方才葉老夫人已經動了氣,如果他再不處理,只怕日後再也別想登葉家的門。

  「讓人帶著差役過去,不準裴家再接近百草廬。」

  下人應了一聲,急忙跑出去送消息。

  ……

  杭州城門口,聽完了維納佛曲的人逐漸散去,一輛馬車也跟著人群進了杭州城,馬車到了一處偏僻的宅院停下,高高大大的裴思通從馬車裡走出來。

  腳剛落了地,裴家下人就跑過來,「老爺,都打聽清楚了,四爺真的來了杭州,才幾天的功夫就將杭州城鬧得……」

  雞犬不寧幾個字被下人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現在,沒有人不知曉我們裴家了。」

  裴家管事也苦起臉來,四爺別的本事沒有,惹禍的本事一年強似一年。

  裴思通皺起眉頭,「那混賬又做了什麼?」

  裴家管事道:「砸了人家的藥鋪,逼著人家的先生給他治病…還說,誰若是敢得罪他就會被皇城司追殺。」

  裴家管事話音剛落,不遠處一群人向這邊走過來。

  眾人抬起頭望去。

  為首的人三步併作兩步走上前,裴家管事以為是要問路,擺了擺手,「我們也是剛到杭州,想要問路去前面找人……」

  「我知道你們剛到杭州,」那人瞇著眼睛笑起來,「你一定是來杭州查案的裴大人家管事。」

  裴家管事不由地驚住,轉頭去看旁邊的裴思通。

  那人順著裴家管事的目光上前去給裴思通行禮,「裴大人果然與傳言中的一樣,一心為朝廷辦事,否則也不會這樣靜悄悄地來到杭州城,又選這樣一處宅院住下。」

  話說得雖然順耳,但是這些人的來意卻讓裴思通目光深沉起來,「你們如何得知我就是裴思通。」

  「大人,」那人笑道,「我們在杭州住了幾十年,街面上來來往往的人不會全都知道,但是杭州城裡的達官顯貴我們還都認識,否則萬一在街面上不小心得罪了誰,就會引來殺身之禍,更何況您的隨從還操著福建口音四處打聽裴四少爺的事……其他的我就不多說了。」

  裴思通下意識地去摩挲腰間的玉佩,「你們準備要做什麼?」

  「也沒什麼,」那人道,「我們大小姐讓我給裴大人送份賬單,還要問裴大人一句,皇城司什麼時候去拿顧家的人頭。」

  那人從懷裡掏出兩摞紙遞給裴思通,「裴大人回去慢慢看,我們這些兄弟說不得以後就要指望裴家過日子了。」

  那人說完了話,轉身揮了揮手,一群人呼呼啦啦地離開了。

  裴思通的臉色有些難看,當他打開手中的賬單,頭上冒出了冷汗,「兩萬兩銀子。」顧家開出了兩萬兩銀子的賬單。

  裴家下人也打聽到了方才那些人的來歷,「從前都是江浙一帶無所事事的人,鎮江起了戰事之後,顧家請他們幫忙發放防瘟疫的藥材,後來他們中一部分人就留在了顧家,幫忙運送草藥。」

  沒想到顧家借了戰事,還收攏了一群這樣的人為他們辦事。

  這些人也算有了正經的活計做。

  萬一顧家藥鋪真的關了門,這些人上門來向裴家討飯的話……

  裴思通的頭忽然大了,額頭上青筋浮動,「讓人去將四爺給我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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