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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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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扶華 -【末世第十年】《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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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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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4 18:03:54 |只看該作者
第60章

  剛從樹上摘下來的嫩板栗很脆,嚼起來嘎嘣作響,嘴裡一股甜絲絲的味道,水分雖然不是很多,卻有一種特別清爽的口感。裹在棕色殼底下的板栗還得剝掉一層薄薄的白色內皮,才能顯出底下嫩黃色的粒。

  我和姜羊都喜歡嫩些的板栗,不過青山更喜歡比較成熟些的板栗。那些板栗大多都是自己從開了口的刺球裡掉出來的,剝了殼,裡面那層白色內皮已經變成和外殼一樣的棕色,不再那麼容易被剝離。青山嫌麻煩,不想剝,就那麼連著一層毛乎乎的內皮一起吃。

  那層棕皮上的毛毛吃了很齁嗓子,他真的沒感覺?我很懷疑。

  生板栗已經很好吃了,但是板栗煮熟了之後,會變得更好吃。所以一樣東西要是好吃,怎麼做都是好吃的。

  我從被姜羊青山兩個吃掉了一半的板栗籮筐裡,揀出來很多成熟的板栗,倒進燒水的圓罐,加水沒過板栗,提回灶台上放好。等我開始做晚飯的時候,大鍋下燒著火,旁邊圓罐裡的板栗也很快就會被煮熟。我們吃飯的時候,一邊吃飯,一邊就能聞到煮板栗的那股香味,因為太香了,連嘴裡的面坨坨都有點吃不下去。

  吃完飯洗過澡,剛好就能把圓罐提起來。

  煮過的熟板栗口感軟糯,像是某種糕的感覺,又糯又粉,香甜滿口。那層緊緊貼在板栗粒上的棕色內皮,煮熟後好剝多了。完整剝下一個內皮的時候,看著完整的板栗,會有一種成就感。

  黃澄澄的熟板栗還帶著一點熱氣的時候特別好吃,因為煮過之後再曬干能放很久,我就多煮了點,結果兩天沒過,板栗都還沒拿出去曬,就給我們吃完了。

  板栗吃多了,肚子就不舒服,我難受,姜羊和青山都沒事人一樣,繼續腮幫子鼓鼓的嚼板栗,我就只能看著他們吃。

  我們住的附近板栗樹太多了,後面的大山不說,就是附近的幾座小山上,也到處都是長的板栗樹,這種板栗成熟的季節,走在路上隨手都能撿一大袋回來。

  就在村子裡也有兩棵板栗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距離那棵變異大槐樹太近了,營養不夠,那兩棵板栗樹沒結多少板栗,姜羊還看不上那幾粒癟癟的板栗。他寧願帶著一條袋子跑山上去,滿山的躥著撿板栗。

  姜羊的個頭已經長到我的胸下了,手掌和腳爪更加粗大,鱗片堅硬,雖然還比不過青山,但是也有了幾分氣勢。他的性子野了不少,會獨自一個人往山上跑了。

  我不放心他一個人,但是忍著沒說,我跟自己說,姜羊長大了,我不能把他拘在身邊,對他不好。實在忍不住了,就再跟自己講道理,說,想想你小時候想出去玩,爸媽不許,是什麼心情?很不高興,還埋怨爸媽。

  我不想讓姜羊不高興,也不想讓他埋怨我,就只能讓他一個人出去玩。

  青山和姜羊不一樣,他要懂事很多,雖然平時出去玩,和姜羊都喜歡一些小孩子的小玩意,但在家裡,已經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不亂跑,就算要跑山裡去,也會先幫我做完田裡的重活再說。

  對青山,我反倒不想讓他一直待在家裡,希望他多出去玩玩。我覺得姜羊出去玩了,青山卻要在家裡陪我做事,不太好。

  有時候想想,我覺得我是和很多從前做家長的人沒什麼兩樣的。孩子小了不想他出門,怕出事,等孩子大了,見他老待在家又擔心。這種感覺,我從前肯定是不能體會的,現在明白了。明白這個後,我就忍不住會想起我的爸媽。

  我覺得太遺憾了,他們以前恨鐵不成鋼,說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看到我長大,現在我的孩子都要長大了。

  青山發現我在擔心姜羊,他遇上這種事,不會安慰我說不用擔心什麼的,他什麼都不說,就直接開始跟在姜羊後面,也往山上跑,他知道這樣一來我就不會再擔心了。我最開始還沒發現,後來過了幾天才後知後覺。

  青山這種無聲的安慰,就和姜羊每回從山上回來給我帶來的花一樣,讓我窩心。

  姜羊在那撿板栗,青山不撿,他就在附近用彈弓射野鳥。我從前用的那個彈弓,現在已經歸青山了,他的彈弓用的比我好得多,可能是力氣大的緣故。他自己從小溝裡撿那些有棱角的小石頭,放進一個口袋裡,隨身帶著,走在路上瞧見野鳥野鴨之類的,就能隨時拿出來射。

  有一回他看見天上飛過的大雁,還突發奇想用彈弓射大雁。那怎麼可能射得到呢,彈弓的射程沒有那麼遠,又不是弓箭。

  聽到我說起弓箭,青山好奇了,就問我弓箭是怎麼樣的。我當時正在用竹子做個籮筐用來裝東西,他這麼問,我就干脆用竹子做了個小弓給他看。

  很簡陋的那種小弓,就是撇一段竹條彎折,綁上彈性很強的皮筋,這樣就完成了。折一條芒草杆子搭在弓上,拉開皮筋就能射出去。沒有絲毫殺傷力的玩具,青山玩了一會兒後就沒興趣了,然後那把小弓就成了姜羊的東西。

  姜羊正是喜歡這種小玩具的時候,他出去玩,就把那把小弓掛在腰上,走在路邊隨手折很多芒草杆子,拉起弓,射旁邊的草葉子,射天上的雲,射附近的樹干,射水裡的荷葉,射地裡忽然竄出來的野兔子。

  兔子這東西,一慌張起來就真的夠笨,被姜羊一根芒草杆子射到了,一動不動的就蹲在那,也不知道趕緊逃。青山第一次帶回來兔子,告訴我是在田邊抓到的,我還奇怪,因為我之前沒在田那邊看到過兔子。

  沒過幾天,我親眼瞧見一只灰毛野兔從草叢裡跳出來,又被姜羊眼尖的發現,射了一根芒草杆子,最後被青山提著耳朵帶回來。這種野兔子和城裡當寵物賣的白兔子不一樣,具體怎麼不一樣,說不上來,反正就是要醜很多。

  青山一連在荒田附近抓到了兩次兔子,真不知道這兔子是從哪裡跑來的。其實也不止兔子,這段時間,田裡各種小動物非常多,什麼野雞啊斑鳩啊,最常見就是麻雀和那種渾身漆黑,只在鳥喙附近有兩撮白毛,不知道叫什麼的鳥了。靠近水塘邊的就水鴨水鳥多,濕地附近,野鴨多。

  可能是因為秋天了,大家都要開始貼秋膘,准備渡過冬天缺少食物的日子,所以都跑出來找吃的。

  如果說夏天的熱鬧是關於山林草木的,那秋天的熱鬧就是屬於這些動物的。

  天氣晴朗的時候,天上總有很多鳥飛來飛去。鳥太多了也不太好,因為它們都會偷吃田裡的東西。

  我決定做幾個稻草人。砍幾根竹竿,在竹竿上頭綁上曬干的芒草,綁出個大致的身體,再用一根短點的竹竿穿過身體,當做兩條手臂,然後就可以套上衣服了。

  沒用的舊衣服很多,隨便找兩件給穿上,腦袋上還要戴兩頂帽子,之前淘汰下來的破草帽剛好給它們戴了。

  我一共做了三個稻草人,是按照姜羊的要求,照著我們三個人做的。

  我的這個最先做好,姜羊給它選了一件紅衣服花裙子,還特地給它做了一個花環套在腦袋上,摘了很多花插在芒草縫隙裡。我瞧瞧這個‘我’一身花的鮮艷模樣,再看看自己一身黑沉的樣子,忽然懷疑起姜羊的眼睛是不是不太好了。

  “麻,這是麻,跟你一模一樣!”姜羊很肯定的點頭,要求背著我的稻草人去田裡找個舒服的地方放好。

  等我做好他們兩個的稻草人,去田裡一看,姜羊這孩子把我的稻草人放在遠離田邊的一棵樹下,又遮風又遮陽,待遇很好。遠遠看著,就好像那樹下站著個花枝招展的大姑娘。

  我二話不說,把那花姑娘扛回了田裡頭,讓它待在了該待的位子上。

  姜羊找到我做的他,他的稻草人最矮,穿著件黃色衣服。

  “麻,尾巴呢?”姜羊繞著稻草人走了一圈,沒找到尾巴。

  “稻草人沒有尾巴。”我跟他說。

  “可是我有啊。”姜羊拎起自己的尾巴。

  “那你自己給它做個尾巴。”我隨口說,姜羊就真的去找做尾巴的材料了。一根帶著長條樹葉的樹枝,插在稻草人身子底下。他還很有兄弟愛,替青山的稻草人也找了根尾巴插上了。但這尾巴看著不太像他們兩身上的尾巴,更像是昨天吃的野雞那種尾巴。

  “麻,我的稻草人能不能和你的放在一起啊?”姜羊抱著自己的稻草人過來,想跟我的放在一起。

  “不能,因為你的領地在那一塊。”我用樹枝給他在另一塊田邊畫了個圈圈。姜羊一聽那邊是自己的領地,也不鬧著要跟我一起了,開心的就抱著自己的稻草人過去那邊。

  我給青山的藍色稻草人也劃了個領地。

  三個稻草人在三個不同的方向,風一吹,它們身上的衣服就飄啊飄。最開始幾天,麻雀鳥兒們確實不太敢來了,但是沒過幾天,熟悉了這三個稻草人,麻雀鳥兒們就不怕了,又開始三五成群的落在稻草人的腦袋上和手臂上,還留下一些紅色的鳥糞——這可能是吃了商陸的果子。

  附近就有好大的一叢商陸,結的果子已經開始變黑,裡面的汁水就是紅的。

  見到那些鳥在稻草人身上留下的鳥糞,姜羊可氣了,舉著網兜在田裡跑著捉麻雀。看他捉麻雀的樣子,我就會慶幸,還好他不吃肉,不然可能會被餓死。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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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4 19:35:20 |只看該作者
第61章

  現在這個季節,下雨是不太多的,地裡的菜要澆灌,都要靠挑水。中午那陣還是很熱,可是到了入夜,空氣裡的熱度就全都散去了,要是在院子裡站一會兒,還會覺得很冷。

  白露秋風夜,一夜涼一夜,特別是下了一場雨過後,就會讓人真切的感覺到,果然是秋天到了。就像那句話說的,一層秋雨一層涼,每一場大雨過後,天氣就會更涼一點。

  天更高了,風更多了,山上的樹能隔著很遠看出一點點紅色了。就在山腰上,從前的一片綠色裡,很忽然的就出現了那麼幾棵紅色黃色葉子的樹。之前要是不進到山裡面,都看不見。

  我早上起床漱口洗臉,看到院子裡姜羊負責的那一塊菜地上,長出了不少的小苗,就蹲在田邊看了看。最角落那一塊有六顆小苗,才長出來兩片圓乎乎的葉子,靠近我手邊這裡長有兩棵苗,更大一些,樣子也不太一樣。

  角落裡的六顆小苗是西瓜苗,我手邊這兩棵,應該是南瓜苗。之前吃西瓜還有南瓜的時候,姜羊可能把籽灑在這裡了。

  “麻?”背後傳來姜羊的聲音,他端著漱口的杯子,一邊揉眼睛一邊走過來,蹲在了我旁邊。

  “你種的?”我指著那些苗苗問姜羊,姜羊點頭:“嗯,前天就長出來了。”

  前天就長了?我還真沒注意,這塊田我說交給姜羊之後,就很少管,現在這上面種著豆角和幾樣青菜,每一種都長得很好,姜羊給它們劃了一塊塊的地盤,弄得整整齊齊的。院子裡的蔥和蒜,春天那會兒從山上挖回來的一大株蘭花,還有兩棵玉米和茶樹,幾乎都差不多在歸姜羊管了。

  這孩子對於種東西,好像有種神奇的天分,就像青山打獵一樣。我覺得這可能是黑鱗白鱗的技能點差異,或者說是因為口味不同帶來的後天選擇?

  姜羊嘴裡鼓著水,把手裡的杯子歪了歪,專門給西瓜苗和南瓜苗澆了澆水。

  我說:“現在這些苗長出來了也結不了果,等再冷一些的時候它們就會死了。”

  姜羊疑惑的啊了一聲,吐掉嘴裡的水問:“為什麼?”

  他還沒經歷過冬天呢,所以才這麼一臉懵懂的。我給他說過四季,春夏秋冬,都有些什麼,但是沒給他說過冬天有多可怕。在末世降臨後,冬天一直是我很畏懼的一個季節,因為冬天代表著沒有食物和忍耐不了的寒冷,雖然現在已經好了很多,但那種感覺回想起來仍舊讓我覺得無比心悸。

  “……所以你看,冬天那麼冷,大雪把所有的樹木都蓋住了,地裡的菜也會被凍死的。”我給他解釋完,姜羊說:“我冷了要加衣服,它們冷的話,就給他們也穿衣服,蓋被子可不可以?”

  “做大棚?”我想過,但我覺得就算做了大棚,這麼簡陋也養不活南瓜和西瓜。

  姜羊跟我討論了一陣,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非常憐愛的摸了摸那幾根苗苗,語重心長的跟它們說:“你們要快點長大啊,長大了就不怕冷了。”

  我覺得主要不是這個問題,南瓜藤和西瓜藤,本來都是一年生的蔓生植物,就是過不了季的,得在適合的時候長出來,才能順利結出果子,否則都是白長了。

  這場談話過後,我就看到姜羊經常蹲在那塊小菜地面前督促那幾根苗苗快點長。好像多說話,那些菜苗苗就能長得快。

  其實我一直以為青山對於種菜是沒有特別喜好的,他會幫我照料地裡的菜,但大多都是幫我挑水挑肥,做點體力活,其他的事還是我自己做,他更愛到處去打獵。

  可是我忽然從姜羊口中知道了一個小秘密。

  起因是因為我看到姜羊在苦惱西瓜種子長出了很多葉子,纏在一起,想把它們分開栽,但是沒地方種了。我就指著他那塊田旁邊的一個空地,問:“這不是有空嗎?這裡你為什麼總是不種東西?”

  姜羊說:“那是青山種東西的地方。”

  我看著那塊什麼都沒長的地,“青山准備在這裡種什麼?”

  姜羊:“他已經種了,最開始我種豆角的時候,他也種了,後來他還在這裡種了辣椒,還有西瓜種子和南瓜種子,都是和我一起種的。”

  所以,苗呢?我感覺這邊一小塊從來都是空著的。

  姜羊偷偷摸摸的對著我的耳朵跟我說:“他種東西都長不出來。”

  看來不僅是姜羊對打獵沒有絲毫天賦,青山對種植也沒有天賦。我覺得這個情況挺好笑的,就和姜羊兩個人蹲在那笑了起來。

  青山過來,看到我們在笑,覺得很好奇。“你們在笑什麼?”

  我捏住姜羊的嘴,不讓他說話,自己回答說:“我們在笑一只螞蟻,剛才有一只螞蟻路過我們面前,忽然摔跤了。”

  青山聽得滿頭問號,姜羊反倒像是突然被點了笑穴,控制不住笑的一顫一顫,發出噗嗤噗嗤的忍笑聲,好像一個正在漏氣的球。

  我隨口說的一句話,真的有那麼好笑嗎?姜羊笑了一早上,後來我帶他們去砍鐵掃帚,還聽見他忽然笑出聲。

  “姜羊,你在笑什麼?”

  “在笑那只摔跤的螞蟻。”姜羊說:“螞蟻為什麼會摔跤啊麻?”

  我想了想說:“可能因為他腳滑了?”

  姜羊:“哈哈哈哈哈!”

  我說:“還有可能是因為石頭太滑,他踩到水了。”

  姜羊:“啊哈哈哈哈哈!”

  這傻小子,好像快要笑斷氣了。

  青山舉著一棵很大的鐵掃帚過來,“這棵可以嗎?”見到姜羊還在笑,他露出了個十分不能理解的表情,然後就專注於手上的鐵掃帚了。

  “那邊還有兩棵大的鐵掃帚。”

  “我去看看。”

  鐵掃帚是一種植物,可以用來做掃帚。我們家裡的掃帚掃的就剩光禿禿的頭了,再不做掃帚都沒東西掃地。

  這鐵掃帚生命力頑強,到處都長得是,一棵一棵挨在一起,枝椏很多,葉子很細小。最高的能長到大半人高,矮的也會長到人膝蓋。

  這些鐵掃帚砍回去,鋪在地上曬干了,葉子搓一搓就會掉,然後剩下很多的枝椏,把幾棵綁在一起壓實,就能做一把掃帚,當然,要想做的好看,是需要技巧的,姜羊和青山就無法勝任這種任務。

  這種鐵掃帚做出來的掃帚一般用來掃院子。既然要做掃帚,我干脆把毛絮掃帚也一起做了。

  砍完鐵掃帚,我又去抽了很多芒草絮。用芒草絮做的毛掃帚是用來掃室內灰塵和小垃圾的,同樣需要帶回去曬干,然後弄掉上面白色的毛絮,最後結成一把掃帚。

  抽芒草莖的時候,成熟的芒絮就像是成熟的蒲公英種子一樣,借著風力飄到附近,紛紛揚揚的一大片,要是不小心,呼吸重一點,就能吸進鼻子裡去。

  等到來年,這些種子會長出更多的芒草。一年又一年,所有的生命好像都是在不斷往下延續的。

  不用去思考自己活著的意義,沒有了一個社會加給我的各種復雜定義,現在的我,就好像是這些山間的野草一樣,平靜的生活著。

  青山有一天給我帶回來兩株花生。

  花生我之前在竹林上面那片野田裡面找到過,可惜被我試著種死了,之後我就再也沒有看到過哪裡還有長花生。

  我問青山這花生是哪來的,青山說是在山上,我決定跟他一起去看看。花了半天時間,我們三個才終於走到了青山說的那個半山腰。

  這裡一塊我從來沒來過,山裡太大了,我走的大多是山腰下面,往深裡走,一般不會往上走。

  山上隱約能看到有過路的痕跡,但現在都被樹枝遮蔽了。越往上走,那些低矮的灌木叢就越來越少,周圍的樹長得越來越高,光溜溜的樹干,枝葉都長在頂上了,樹冠全連在一起。從樹干上垂著很多粗壯的褐色藤蔓。我用刀割那些藤蔓的時候,得砍上三四刀才能砍斷,非常的結實。

  姜羊對這藤蔓很喜歡,讓我給他砍了一大段下來,卷著走了。

  到了青山說的地方,我發現這裡地勢比較平緩,周圍的樹被砍過,露出了一片空地,陽光能照射進來。還發現了一個洞口,看上去有點像是窯洞,但我也不確定。這山上有個這樣的洞是干什麼的?我瞅了瞅那黑乎乎的洞口,矮身鑽進去看了看。

  洞裡面有一股陳腐的味道,不是屍體的那種臭味,而是樹木的腐化味,還有一股有點特殊,難以形容的味道,不難聞,就是很奇怪。裡面更深的地方看不清,我也不准備進去很深,只在洞口附近觀察了一下。

  洞裡面有被燒過的痕跡,還殘留著一些黑乎乎的東西,我抓了一把,弄得滿手黑灰。退出洞外,我才看清楚,洞裡那些黑乎乎的塊狀物是木炭。

  這洞裡難不成以前是燒木炭的?

  “花生就在這邊找到的。”青山把我帶到那個洞附近一條溪邊,果然我看到那裡有兩個新挖出的坑,還有幾株花生。

  在小溪裡洗了一把手,我走到那幾株花生面前,把它們全給挖出來了。

  “可惜太少了。”我感嘆道。

  姜羊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說:“我好像也在哪裡看到過這種的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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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4 19:35:31 |只看該作者
第62章

  我睡到半夜,被姜羊搖醒了。

  他不知道為什麼很激動,抓著我的手喊:“麻!麻!我想起來了!”

  想起來什麼東西了?我還有點迷糊,撐著床半坐起來抓了抓頭發。姜羊也爬起來,揮著手跟我比劃:“花生!今天我們在那個洞旁邊看到的,你說是花生的,我想起來在哪裡還看到過了!”

  “在哪呢?”我聲音模糊的問。

  “荷花塘!”

  “附近那大片荒田上?”

  “嗯!”姜羊用力點頭,“我看到了,但是葉子不好吃。”

  “花生葉子肯定沒有花生好吃,過幾天我們去看看有多少,現在先睡覺,大半夜的。”我又躺下去睡了,但很快聽到旁邊姜羊睡不著噠噠甩尾巴的聲音。

  我說:“睡覺,不要甩尾巴。”

  “哦。”姜羊把自己的尾巴抱著,沒過一會兒就睡著了。結果他睡著了,我卻有點睡不著了。這傻孩子從山上下來就好像一直在想什麼,原來是想這個。

  外面蒙蒙的光透過窗子照進來了,現在大概是凌晨三四點鐘的樣子。我睜著眼睛看著映進來的微光,看著看著,不知道什麼時候也睡著了。

  因為姜羊的強烈要求,我們很快又去了一趟那個荷塘,姜羊說的附近,已經不能叫附近了,路途有點遠,我們之前在這片荒田裡找能吃的,不知道他究竟是什麼時候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的。

  我們走在野草雜生的野田裡,時不時野草叢裡面就會響起簌簌的聲音,那是躲在草叢裡面的小動物被我們的腳步聲驚住跑開的聲音。

  “麻!你看,就在這裡!”姜羊把我們領到了一片田坎下。花生葉子已經開始慢慢變黃了,但大部分還是綠色的,我一鋤頭挖下去,翻出來土裡一連串的花生。一株花生底下綴著許多小果子,都被細長的根莖連著,拿在手裡一把沉甸甸的。這裡有差不多十幾株花生,雖然不多,但是全部挖出來,也能裝滿一個小筐了。

  我在挖花生的時候,姜羊和青山就興衝衝的到周圍去找,看還有沒有更多的花生。因為我答應他們了,如果能找到很多花生,就給他們煮一回花生吃,要是找不到很多花生,那找到的花生就得留下來做種子,要等到明年這個時候他們才能吃到花生。

  他們兩個最喜歡我發布任務的時候了,所以現在都找的很起勁。我挖完最後一棵花生,又在土裡仔細找找看還有沒有遺落下來的,忽然就聽到青山喊道:“這裡還有!”

  姜羊也跳起來喊:“好多!麻!好多好多好多啊!”

  他一連說了好幾個好多,看樣子是真的很多了。我心裡也期待起來,背著小筐跑了過去。從前分明的田埂現在已經快和周圍的野田混在一起了,雜草叢生,我穿過那些開始變黃的野草,踩著被先前姜羊青山踩彎的小草,來到那兩個興奮的小家伙身邊。

  確實有很多花生,我都沒想到。就在野草從裡面,一簇簇的黃綠色橢圓花生葉子,因為是從前遺落的種子長成的,雖然不整齊,但是放眼望去這裡幾株那裡幾株,算上去也絕對不少了。

  “來,一起把這些花生都挖出來。”還好我為了以防萬一帶來了幾條大袋子,否則光靠我背上這個小筐可裝不下這麼多的花生。

  野草被分開,一株株花生被我們挖了出來,土腥味和草腥味在被陽光暴曬過後,變成了一種特殊的香氣,讓人生出一種很困倦的感覺。

  之前只看到幾株花生,我還特地把花生從植株上摘了下來,現在這麼多花生,我干脆讓他們直接連株一同塞進袋子裡,等回家了再慢慢摘,反正這些梗和葉子到時候堆在院子裡,干了也能燒火。

  因為要整株一起,我帶來的幾個大袋子都被裝滿了,最後甚至有點裝不下,是硬塞進去的。

  我在這塞花生,終於完成了之後,一轉頭看到姜羊和青山一身泥的回來了。

  “又跑泥塘裡去打滾了?”

  “不是,我們去摸藕了。”青山把身後兩截沾滿泥土的藕拿了出來,姜羊也笑呵呵的拿出來一截。

  我用力壓了壓鼓鼓囊囊的花生口袋,沒說話,姜羊就有點小心的看著我。我拖著大口袋往前走:“再去多挖幾根,反正回去洗澡。”

  “哦!”

  “太小的不要挖出來。”

  我坐在荷塘邊上吃帶來的干板栗,瞧著他們兩個在泥塘裡翻騰,時不時扔上來一根蓮藕。

  “姜羊,不要把蓮藕在泥裡折斷了,那些孔裡面進了泥很難洗的。”

  “青山,不要光找大的挖,差不多這種大小的最好吃。”我又給青山比劃了一下手中的一根蓮藕。

  最後,滿載而歸,每個人都背著大袋的花生和蓮藕。這種意外的發現讓人驚喜,我們的心情都很好,就算回去的路上,被路邊那種煩人的小蟲追著眼睛繞來繞去,怎麼趕都趕不走,也沒能破壞我們的好心情。

  我履行承諾給他們兩煮了花生吃,加一點鹽水煮就已經很美味了,和板栗比起來又是另一種的好吃。只不過,板栗多的能讓他們吃個飽,但花生不行。

  “你們要是喜歡,明年咱們多種一點花生。”我摸著蹲在身邊的姜羊腦袋,他把剝開的最後一顆花生放在了我手上讓我吃,下巴磕在我的腿上,從下往上看著我。

  雖然長得很快,但他的眼睛還是大大的,和小時候的表情一模一樣。隱約還是春天時候那個小娃娃的樣子。

  “麻,你累不累啊?”

  “不累啊。”我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問。

  “我剛才看到你捶腰捶腿了。”

  我笑了一下,“不是,就是有點酸痛,可能又要下雨了。”

  又是一場秋雨過後,天氣涼了很多,就算常往外跑不覺得冷,我也必須要讓姜羊和青山加衣服了。他們穿衣服總是有點麻煩,因為他們的手爪子和腳爪子都比一般人類大一號,特別是腳爪子,夏天穿的寬松一點還好,現在天氣一冷該加衣服了,就不好套進去了,因為袖子都比較窄,而褲腿如果像夏天那樣剪開,就會漏風。

  我琢磨著給他們改裝衣服,把袖子改的大一點,或者干脆讓他們穿長長的那種風衣。縫縫補補我已經做的很熟練,做出來的成品雖然不是很好看,但總算能穿。

  可是姜羊和青山都不太喜歡穿這種大大的外套,嫌累贅,就算天冷了他們也更喜歡穿著單衣跑來跑去。我怕冷,所以總是擔心他們也冷。不過,顯然他們兩個沒有我這麼怕冷,就算穿的少,那手不管什麼時候摸摸都是熱的,不像我天氣稍冷一些手腳就都開始冰涼。

  我們去田裡干活,我做一陣子就把他們喊過來,挨個摸摸他們的手,發現熱乎的才放他們繼續去跑。我倒是放心了,但他們兩個摸著我的手涼涼的,反而不放心了,把放在一旁樹杈上的長外套披在我身上,結果最後我給他們做的衣服,大多數時候都是我自己在穿。

  他們不怎麼怕冷,這讓我覺得很欣慰。因為末世後的每年冬天都很冷,是末世前的人想像不到的冷,有時候我都奇怪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

  姜羊在田邊那棵大樹下做了一個秋千,用的是我們上山時候砍下來的藤蔓,非常牢固,我偶爾干活累了就在那裡歇一歇。天氣好的時候坐在那裡特別舒服,出著太陽,但沒有夏天那麼熱,有一點小風,但不會太冷,這個時候正是一年裡氣溫最舒適的時候。

  坐在秋千上喝了幾口茶水,伸長雙腿,腦袋靠在一邊,我的目光從腳邊長的那一叢小黃花轉到我開墾出來的田,再到遠處高闊蔚藍的天,困意一瞬間席卷而來。

  迷迷糊糊靠在那睡了一陣,我突然感覺身子一個失重,猛地醒了過來。秋千搖晃了一下,兩雙爪子同時扶住了我,避免了我往前栽倒。

  我坐起來,看到姜羊和青山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到了我面前。

  “我怎麼睡著了。”

  姜羊說:“肯定是因為太累了,最近每天都上山撿板栗,還要干活。”

  “可是重活都是你們幫我干的,比起從前,我現在輕松多了。”我站起來伸了個懶腰,“不是我太累,而是我太放松了。”

  如果是以前,我怎麼可能會在這裡就這樣睡著了。我會睡著,是因為他們就在附近,家就在身邊,感覺很安心。

  秋天的日子過得太匆忙了,一轉眼,連桂花都開了。我是在山上砍柴的時候發現的,那股香味順著風飄到我們鼻子裡。姜羊今天沒跟來,要是他來了,估計早就忍不住想去找花香的源頭了。我放下手裡的事,循著味道在山裡找到了兩棵桂花樹。

  綠色的枝葉中,有一簇簇的金黃小花,和沒開放的花骨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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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4 19:35:45 |只看該作者
第63章

  我湊近嗅了嗅,感覺這桂花的香味一直從鼻子透進了我的腦袋裡。桂花的香味其實是很迷人的,特別是在很遠的地方,借著風聞到的,那種幽渺的香味,輕輕吸一口,就好像吸進了一片深秋雲霧那樣清爽。

  末世前,我媽有一瓶人家送的桂花香水,她不愛噴香水,放在櫃子裡,被我好奇翻出來,偷偷噴在了身上。不小心噴多了,整個人香的沒法聞,我媽下班一回來就發覺了我偷用她的香水,把我訓了一頓。我那時候想,等我長大了,想買多少香水就買多少香水。只不過還沒等我長大,末世就到了。

  末世後,我也有過一瓶香水,是一個男人送給我的,他長什麼樣叫什麼我都忘了,而那瓶過期了的劣質桂花香水卻讓我印像深刻,那濃郁的膩味讓人聞著頭暈透不過氣,雖然寫著是桂花香,卻和這種樹上長著的桂花氣味天差地別。不過對那時的我來說,香水就該那麼濃郁熏人才行,不然沒法遮住身上的腐爛臭味。

  我在桂花樹下站了一會兒,伸手撇下幾枝開了許多花的,准備帶回去給姜羊。

  青山背著柴過來,問我:“你喜歡這個香味?”

  我說:“很香,這桂花能一直開到快下雪的時候。”

  “那我們挖回去種到院子裡。”青山說。

  “行啊,不過要等明年春天,現在挖回去說不定就死了,明年還要在院子裡種葡萄種刺樹,剛好一起種了。”

  我們砍了柴回去,姜羊在院子裡曬豆角,他把晾滿了干豆角的竹排子放下,跑到我身邊,“什麼好香啊!”

  “桂花。”我把一根桂花枝夾在了他的耳朵上,他晃晃腦袋,晃掉了兩三粒桂花。我把手上的一大把桂花都給了他,等我把柴碼好,看到姜羊把一片片的桂花葉子全都摘了下來,只留下枝和一簇簇的黃色桂花,然後就開始吃他的零食。

  “……好吃嗎?”

  “好吃,但是太少了。”姜羊跟我說話都是一股桂花味。

  我指指青山,“你自己跟青山一起上山摘去吧,還有很多。”

  “我自己去就可以,我聞得到味道!”姜羊說完就跑的不見了蹤影。青山看了我一眼,准備跟上去,我說:“算了,讓他一個人去玩吧。”

  青山順勢又把腳收了回來,開始幫我收拾院子裡曬著的各種干菜。我翻了翻已經曬得干硬的豆角,隨口問他:“我明天要去水庫那邊的小屋子翻菜地,你去不去?”

  “去。”青山毫不猶豫的回答。

  我要是不主動跟他說話,他就很少跟我說話,他一直這樣,應該是因為小時候待在那群人身邊習慣了的原因。雖然不愛說話,但青山經常待在我身邊默默的幫我干活。以前姜羊還小的時候,都是姜羊比較粘我,我去哪都要跟,他想去哪都要我陪著,現在姜羊慢慢長大了,愛自己到處跑了,陪在我身邊更多的反而是青山了。

  青山粘我和姜羊又不一樣,姜羊經常靠在我身邊,腦袋會貼著我,很親昵的樣子,青山就不會靠我太近,一般和我保持著一段距離,像個影子一樣沒有太大的存在感,但是一扭頭又能見到他。

  姜羊從山上跑回家,我懷疑他把半棵桂花樹都摘回來了,大片的枝椏幾乎把他整個人都遮住。我一看到他就說:“你摘這麼多枝回來,下次那棵桂花樹就不能繼續開花了,你要是只摘花,過段時間這些枝上就會再結出花苞。”

  他看著懷裡的一大堆樹枝露出了懊悔的神情,“我沒想到……”

  姜羊摘了這些桂花沒舍得吃,找了個大瓶子裝了水,把桂花全都插在了裡面,所以整個屋子都飄著一股桂花香。桂花放在堂屋裡,晚上在房間睡覺也能聞見那個香味。

  因為這個味道,我做了一晚上的夢,大概不是什麼開心的夢,雖然醒來後忘記了夢的內容,但是睜開眼睛的那一會兒時間,我好像還沉浸在夢中那種難過裡沒能回神。

  天氣涼下來之後,早晨的空氣裡就帶著一股涼意,吸進肺裡的草木氣味都帶著清冽的冷,就算人迷糊著,一旦吸了一口這空氣,霎時間也能清醒過來。

  “麻,你看外面有霧。”

  外面確實有一層薄薄的霧,山間水汽重,霧也多,這種季節太陽出來前,山上草叢間都是一片白,得等到太陽出來之後才會散去。

  我們在太陽露出半個腦袋的時候去了河邊的那個水庫小屋,那裡的田被我規整出來了,種的東西不多,所以我隔一段時間才會去看看,除草澆水什麼的。

  河邊的水汽很重,河面上有一層白汽,路邊的草葉上也有一層露珠。我們從山壁旁邊那條路經過的時候,看見左側長的那些低矮樹叢有不少黃了葉子。有一種巴掌大,分了四個叉的葉子,黃的尤其好看,葉子上一點雜色都沒有,蟲洞也很少,摸上去還很光滑,姜羊摘了兩片拿在手裡玩,走到小屋也沒丟開。

  我在田裡干活,姜羊就在一邊的板栗樹下撿了板栗,一顆顆剝開,然後跑過來塞進我嘴裡。至於青山,田裡的事很輕松,用不著他幫忙,我就讓他去抓魚了。

  對青山來說,去抓個魚很簡單,可是隔了好一會兒,我也沒見青山回來。

  “姜羊,我們去看看青山去哪了。”

  我和姜羊走在山壁旁那條路的時候,眺望河面,隱約看到遠處的河面上有一個腦袋,那應該是青山。可是很快我又看到青山身邊還有個黑皮的大家伙,他們兩個好像在水裡扭打起來了。

  “那是什麼?”姜羊也看到了,“水裡沒有那麼大的魚吧?”

  “快走。”我說了一聲,帶著姜羊往河邊跑去。

  我往河邊跑過去的時候,腦袋裡想著,是不是河裡有什麼東西變異了。那東西掙扎的厲害,隔著又遠,看不清楚,我完全不知道那是什麼。青山一個人,還是在水裡,不知道能不能對付的了,該不會出事吧?

  我心裡擔心,跑到河邊之後,沒看到河面上有青山的影子,更是焦急,直接跳進河裡,往之前看到的方向游去。姜羊也跟著我跳下了河,我們剛游出一段距離,就見到青山重新浮出了水面,手裡還拽著什麼。

  他看到我們了,遠遠的朝我們揮了揮手。我松了一口氣,朝他游過去。

  “你們下來干什麼?”青山奇怪的看著我和姜羊,我則看向他手裡拽著的東西。

  青山一笑,把手裡那東西往上托了托,我這才看清楚他拽著的是什麼東西——一頭大野豬。

  “剛才和你在水裡打鬥的,就是這只大野豬?”我問。

  青山點頭,很自然的說:“我剛才抓完魚上岸,看到那邊山坳裡一只野豬准備游過山坳口到另一邊的山上去,所以就跳水裡去抓它。我抓著它尾巴和後腿,把它在水裡淹死了。”

  看著一臉輕松笑容的青山,我心想,這真是,藝高人膽大,野豬過河他都敢就這麼一個人跑河裡去攔截。不過再想想先前他敢徒手和變異野豬打起來,又覺得這不算什麼。

  “我把這只野豬拖岸上去。”青山一手拽著野豬尾巴,一手往前劃動,有點不方便,我和姜羊就在他身後幫忙推野豬屍體。

  把倒霉野豬拽上岸,青山又從一邊石頭後面摸出兩條大魚,“剛才抓到的魚。”

  得,本來是來打理田地的,現在收獲了這麼一堆肉,總要好好收拾一下。

  我擦了一把眼睛,又擰了擰衣服上的水,被冷風吹得打了個哆嗦,“算了,今天早點回家吧。”

  青山扛著野豬,姜羊提著兩條魚,我抱著一筐菜回家。照樣,留下一部分新鮮的豬肉,其余的先腌起來。

  秋天要貼秋瞟,確實應該多吃點。大塊大塊的豬肉剁開紅燒,骨頭敲碎了燉湯。野豬的豬皮比家豬要厚許多,我特地讓青山把豬皮剔開,豬皮豬尾巴和豬耳朵單獨煮了一份,這都是些有嚼勁的,牙口不好還咬不動。豬皮底下的肥肉就用來熬制豬油,整整熬出了一臉盆豬油,還有一小盆的豬油渣。

  熬油的時候,香味四溢,青山坐在一邊,愣是吃掉了一半的豬油渣,我瞧著他的肚子一點都沒鼓起來,問他:“你平時是不是都沒吃飽?”

  “吃飽了。”青山說。

  姜羊從不吃肉,也不饞這個,剝著煮熟曬過的板栗,剝了一盤子,然後再一個個吃掉。

  “紅薯過段時間能收了,到時候給你們做紅薯干吃。”我看著專心致志吃板栗的姜羊說。

  姜羊鼓著臉頰,期待的直點頭。

  “那還要等多久啊?”

  “嗯,快了。”

  這個快了,就是差不多還有半個多月。

  可能是因為最近吃了太多油炸的食物,天氣又太干燥,青山嘴裡長了個大大的泡。他自己又不說,等我發現的時候,他嘴裡那個泡都有點潰爛了。

  “嘴裡痛怎麼都不知道跟我說。”我拍了一下青山的腦袋。

  他低著頭,捂著腮幫子,朝我笑了笑。

  “還好意思笑!”

  姜羊沒有這種困擾,咧著嘴也在一邊笑,我同樣敲了他一記,“你也不許笑。”

  秋燥確實是個麻煩事,我知道的唯一一個辦法,就是喝菊花茶。這菊花不是人家家裡養的那種白色大朵的家菊花,而是野外長的野菊花,金黃的顏色,小朵小朵的,也就指甲蓋大小。這野菊花味道非常苦,但是清熱解毒的效果很好,家養的大菊花完全比不上。

  恰好山腳下就有一片野菊花,我去摘了很多回來,曬干後煮出一鍋散發著苦澀味道,顏色黑沉的菊花茶。

  野菊花茶味道太苦,姜羊不吃野菊花,我自己也不想喝這種茶,但為了讓青山不那麼難受,我還是陪他一起喝了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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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天更冷了,地裡的紅薯被我們陸續收了回來。

  今年的紅薯長了很多,從紅薯田裡拱起的土塊就能看得出來。順著田裡的裂縫刨開土,底下就是大個大個的紅薯,我把紅薯藤割開,用鋤頭鋤開土塊,接下來就是姜羊和青山的任務了。

  青山把個頭大的大紅薯拿出來放到一邊的大筐裡,姜羊就把剩下在土裡的那些個頭小些的紅薯揀出來。

  秋高氣爽,田邊地頭開滿了野菊花,還有一種金黃色的太陽花,大群雀鳥在遠處的野田裡起起落落,耳邊充斥著它們熱鬧的啾啾聲。

  大筐大筐的紅薯被我們從田裡搬進了地窖,把地窖塞滿了一大半,但田裡的紅薯還沒有收完,後面沒收的是之前補種的,我決定留下來讓它們再長些日子,畢竟做種的紅薯已經收回來了,也就不用擔心打霜後會凍壞。

  收回了紅薯,我給姜羊做了他心心念念的紅薯干。選那種不大不小的紅薯,削去了皮,在大鍋的蒸籠裡面蒸熟,等把那種鮮嫩的黃色蒸成了蜜糖一樣的金黃色就可以了,晾干,切成條狀,最後放在竹排上搬到院子裡曬干,就是好吃的紅薯干。

  什麼調料都不用加,也沒有復雜的過程和做法,就這樣簡簡單單做出來的紅薯干,就是打發時間的最好零食。

  不比干板栗吃多了會覺得干澀,紅薯干又甜又有嚼勁,而且紅薯的甜不同於其他,是那種絕不會膩的甜味。我格外喜歡紅薯干剛做出來沒多久,還沒完全曬干的時候,硬中帶著一些軟綿,微微粘牙。有點像我從前愛吃的一種零食膠,但比那更好吃。

  末世前,我買過商店裡賣的那些紅薯干,包裝精美,味道卻不怎麼樣,反正是比不上我現在做的這些紅薯干的滋味的。曬干的紅薯干顏色更深,變成了蜂蜜沉澱後的顏色。

  從我做出了紅薯干,姜羊出門的時候,那袋子裡就永遠都放著小半袋子的紅薯干和熟板栗。等我們出門干活,做了一半暫時休息了,他就把自己的小袋子拿出來,拉著袋子口給我們分吃的,然後我們三個就坐在那一邊吃,一邊看著天,看著遠處的山。

  秋天來的很慢,但是等你發現它來了,它就會走的越來越快,一眨眼,一天冷過一天,好像冬天就近在眼前了。

  末世後的冬天和末世前的冬天不太一樣,現在的冬天更冷,而且來的更早。

  等到風更冷,姜羊和青山也會乖乖的穿上我給他們改裝的外套後,我開始考慮是不是要再去一趟漢陽市,多收集一些東西回來。在冬天來臨之前,要再去一趟。

  我把這件事和姜羊青山兩人說了,姜羊竟然記得漢陽市,他記起了當初公園山洞裡那只變異大狗,不太開心的樣子。青山倒是對那個地方沒什麼感覺,只說都聽我的。

  姜羊聽青山這麼說了,馬上也不甘落後的說:“我也跟麻一起去!”

  “那行,我們准備一下,過幾天就去一趟,這回我們要好好准備,多帶點東西回來。”我說。

  這一次去比上一次好多了,上次去的時候只有兩個人去,這回是我們三個人一起。如果說上次去的時候,走在路上,我還帶著冷漠和孤獨,那現在,我已經感受不到之前的孤獨了。

  我曾經失去了所有的朋友和家人,但現在我又重新擁有了一個家,我為他們而活,為我們組成的這個世界而努力,為我們更好的生活而改變。

  我不得不承認,人是一種害怕孤獨的生物。當你周圍都是人的時候,你的孤獨可能只是心靈上的一種憂傷,你還能走在人群中享受這種孤獨。但是,當整個人類的世界崩壞,身邊沒有了其他人類,沒有了他們創造的一切,你真切的感覺到獨自一人的存在,孤獨才會真正變成一個致命的利器。

  我曾經深陷於那種可怕的孤獨和寂寞,但現在姜羊和青山救了我。

  可能當我選擇接受他們的時候,我就拯救了我自己。

  去漢陽市的路依舊難走,我們騎著上次騎回來的三輪車,離開連綿的山巒,走在野草深深的大路上時,天色變了,天上的雲層變得很厚,好像要下雨。

  在這場雨下來之前,我們走到了路邊一個加油站,才剛趕到加油站,外面的雨就瓢潑似的下了起來。落滿灰塵的加油站裡涼風颼颼,商店裡的大門和牆壁都被人破壞了,裡面一片狼藉,也擋不住風。我們就坐在牆根下看著外面下雨。

  我想起來之前我帶著姜羊來漢陽市,快到的時候也下雨了,我們就在入口的那個收費站小亭子裡過了一夜。不知道為什麼,好像我們每次離開家,天都要下雨。

  好在這場雨沒有下多久,很快天上的雲就散去了,只剩下一些零零碎碎的雲塊,被雲層後面的太陽渡著一層金邊。我們踩在泥濘的路上,往漢陽市走去。

  這一次我們走的很快,在天黑前就進了漢陽市,找了一個空房子暫時安頓下來。

  漢陽市裡的喪屍更少了,倒是街邊隨處都能看到倒在地上的襤褸喪屍骷髏,可能只要再過幾年,所有的喪屍都會徹底倒下,到那時候,這座城裡沒有了游蕩的鬼,就真的是一座死城了。

  我們經過一條街,街上種的兩排楓樹正在落葉,黃色紅色的葉子落了滿地,我們經過的時候看到了一只橘貓,它蹲在一片紅黃的落葉裡不太顯眼,差點被我踩到尾巴,喵的一聲從一旁的牆頭翻走了,那牆頭上還有一只黑白狸花貓,也跟著跑了。

  看著那兩只消失的貓,我覺得自己之前說錯了,這座城不是死城,因為這裡還有不少的生命存在。

  被子、過冬的衣服、更多的鹽,還有書和一些其他能用上的東西。我們找到了能裝更多東西的大三輪,就是騎上去有點難掌握方向。

  街上幾乎所有能看到的商店都已經殘破,沒有什麼能用的東西了,但只要仔細找,總能找到一些幸存的,沒有被破壞的地方,特別是一些藏在民居裡,比較偏僻的小商店和一些倉庫,只要找到一個幸存的小商店,就會有很多意外之喜。

  在一家從前賣花草的店後頭,我就找到了好幾沓可以用來蓋大棚的膜紙,框架是塑料的,一碰就斷了,膜紙倒是挺厚,還能用,我決定回去後用竹子做框架。

  姜羊聽我說要給他那片菜地蓋個棚,高興的就把找到的所有膜紙全都搬到三輪車上去了。我們還在一個學校旁邊的小店倉庫裡找到了很多作業本和鉛筆橡皮之類的文具,我也好好收拾了不少放到了車鬥裡。冬天的時候,剛好沒什麼事,我可以教他們兩個學寫字。

  途中經過市圖書館,我走進去晃了一圈。書架上空蕩蕩的,地上倒是有很多火堆燒過的痕跡。那年冬天漫長,又那麼冷,城裡幸存的人很多都選擇燒書取暖。不只是書,能燒的都燒了。我看到過一個老人,大概是個老教授,坐在火堆邊抱著一個凍僵的孩子,一邊燒書一邊不舍的哭,好像在燃燒的是他自己的生命。

  我是個淺薄的平凡人,我上學時不愛念書,畢業時書隨手就扔了。當年在大雪裡冷的快要死掉了的時候,燒書我也燒的毫不猶豫,我體會不到當年那個老人的痛苦。可是今天,當我路過這裡,看到空蕩蕩的圖書館還有地上的火燒痕跡,忽然就覺得心裡一痛,有種說不出的悵惘。

  姜羊沒見過很多東西,他不知道火車,不知道地鐵,不知道能在天上飛的飛機,不知道能在海裡游的船,他不知道宇宙是什麼樣的,不知道在地球之外眺望地球是什麼樣的場景,他沒見過像他這樣高的孩子一群群走進校園,在教室裡讀書的樣子,他沒見過在電視手機上播放的各種電視劇……他不知道的東西太多了,如果無法親眼看見,任由我怎麼描述,可能在他的想像中那都是無法成型的。

  當文明失落,我才明白,自己從前生活在一個多麼繁華而美好的時代,我所見的都是前人未見過的。但好的時代就像一顆流星,稍縱即逝,追不回了,在我之後,又不知還要多久,才能再現從前。

  姜羊和青山無法理解我的感慨,姜羊站在空曠的圖書館,發現自己的聲音被空間傳的很響亮,不由露出了詫異的神情,他還趴在兩扇殘存的巨大玻璃門上問我,能不能帶一塊這麼厚的大玻璃回去。

  “這玻璃在路上就會被顛碎了。”

  姜羊露出了可惜的神情。

  “青山去哪了?”

  “在這裡。”青山從櫃台底下站起來,舉起一本落滿了灰的書對我說:“我找到一本這個。”

  那是一本攝影圖集,封面是金瓦紅牆的故宮,我接過來翻了翻。裡面有鳥瞰上海夜景,有九寨溝的五花海,有廬山的雲霧,有福建的土樓,有北京的老胡同,有西藏的雪山,有在人群中幸福微笑的一對新人,有抱著孩子舉過頭頂的一個父親,有互相對視的一對老夫妻,還有在大劇院中舉行的一場音樂會,廣場噴泉中起舞的人群……有許多已經消逝的人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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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走在路上的時候,姜羊還在翻那本書,青山也歪著腦袋去看。

  “這裡有好多人,這裡是哪裡,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人聚在一起啊?”姜羊指著一張廣場夜景照片感嘆道。

  我看著面前長滿了野草的街道路面,回答說:“那是廣場,很多人會去廣場散心,一般晚上人最多。不只是廣場,從前到處都有很多人,街上來來往往的,出門坐公交地鐵,經常擠不上去。”

  一回頭,對上兩張茫然的傻臉,我剩下的話忽然就說不出口了。

  “書等回家再看吧,現在好好的看著路。”

  “哦。”姜羊把那本書放在三輪車鬥的最底下,藏得嚴嚴實實。

  路過之前經過的地方,上次那對夫妻不在了,不知道去了哪裡。偌大一個漢陽市,好像就只有我們三個活人一樣。

  青山用竹竿攔住了幾個喪屍,將它們敲進了附近的一條溝裡,姜羊也學著拿一根長竹竿去推開那些聞聲而來的喪屍。我大概是第一次走在喪屍堆裡感覺這麼輕松。

  姜羊和青山都沒有經歷過喪屍最洶湧猖獗的時期,對於這種一戳就倒的脆弱怪物,他們沒有絲毫懼怕。一路走一路戳,玩的好像還挺高興。

  經過一條街的時候,我突然看到了一個穿的像乞丐的人,朝我們走了過來。是個活人。

  等她離我們足夠近了,我才發現是個女人,頭發亂糟糟的披著,臉上髒兮兮的不知道多久沒有洗過了,赤著腳,身上還掛著許多零零碎碎的東西。她一邊走,一邊吃吃的笑著,好像看不到周圍的一切,走一步,踉蹌一下。

  我拉著姜羊和青山避過了她,然後繼續往前走。

  姜羊很好奇,一直回頭去看,“麻,那是喪屍?”

  我說:“是人。”

  姜羊說:“可是她看上去和喪屍很像,走起路都是這樣的。”他說著做了個一瘸一拐的姿勢。

  “那個人可能是瘋了,不知道怎麼走到這裡來了。”我摸了摸姜羊的腦袋。如果我沒有選擇停留在那個村子裡,可能我現在,也像這個人一樣,四處游蕩,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什麼地方。

  可能這天注定要碰到不少人,繼遇到那個女人之後,我們又遇見了兩個男人。這一回,對方似乎就沒有那麼友好了。

  我們找到了一個還有不少能用東西的小雜貨店,我正在往三輪車鬥裡搬東西,街角拐過來兩個男人。他們一眼看到了我,拍著手裡的棍子就走過來了。我也不怕,抬手抽出車鬥旁的柴刀,把還在雜貨店裡面找東西的青山和姜羊喊了出來。

  他們兩個出來後,那兩個男人就停住了腳步,好像在評估什麼。我哐的砸了一下手裡的柴刀,直接說:“走開。”

  那兩個男人看了看我身後的青山和姜羊,聳聳肩轉身走了。

  我們加快動作把東西搬上三輪車,回到了暫時落腳的地方。

  這一次我們也要在漢陽市裡待上幾天,每天都會出門去找能用的東西,頭兩天沒遇上人,但之後幾天陸續看到了好幾個人。久違的活人並沒有讓我覺得欣慰,相反,我很不希望看到活人,因為有人就代表著會有危險,有爭鬥,每次看到陌生人都會讓我緊張。

  經過末世黑暗時期的人,很多人都不會喜歡和陌生人待在一起。害怕一個人的孤獨,但也無法接受別人,這不只是我的問題,這是末世遺留下的普遍問題。

  不過姜羊和青山並沒有我這麼緊張,特別是姜羊,他對於路上遇到的陌生人,都帶著好奇,這讓我有點擔心。他就像是山裡的小動物,還沒被獵人傷害過,所以能抱著單純的好奇。在這一點上,青山至少保持著警惕心,我想這可能和他小時候的經歷有關。

  我們探索著一條沒去過的街道時,看到了兩個人在試圖抓一只貓,那兩人中,有一個和姜羊一樣是長著白鱗的,不過看上去比姜羊大一點。

  姜羊看到那個白鱗的人,忽然出聲好奇的問:“你們為什麼要抓貓啊?”

  那兩個人看我們一眼,沒有回答趕緊走了,我拉了拉姜羊,示意他別說話。

  我們晚上回到落腳地休息的時候,我讓姜羊坐在對面,很嚴肅的跟他說起這個問題。

  “姜羊,看到陌生人,不能主動去打招呼,不能一個人靠近他們,只要有兩個以上的人,最好避開,不要和他們接觸,知道嗎?”

  “哦。”姜羊乖乖答應了,但是他一點都沒意識到危險,還在問我:“要是他們主動和我打招呼,我能跟他們打招呼嗎?”

  “最好不要。”

  “那要是對方只有一個人,我能跟他們說話嗎?”

  “……不能。”

  “哦。”姜羊撥弄著身邊的沙發,語氣裡的失望很明顯。

  姜羊是渴望同伴嗎?我想,肯定是的。但是這個我無法給他,很多東西我都無法給他。

  姜羊睡著了,我睡不著,這個房子裡有一股灰塵和潮味,我爬起來坐在陽台上往外看,今晚的月亮被烏雲遮掉了一半,沒有光的室內一片朦朧黑暗。青山走過來,坐在了我身邊。

  我輕聲問青山,“青山,你想不想和很多人生活在一起?”

  青山搖頭,“不想。”

  我嘆了一口氣:“姜羊好像和你想的不一樣,我覺得他可能想要更多朋友。”

  忽然,黑暗裡傳來姜羊的聲音,“我不想。”

  我往後一看,姜羊不知道什麼時候也醒了,正昂著腦袋往我們這邊看,一雙眼睛在黑夜裡閃閃發亮。他穿過沙發,蹭到我和青山身邊,把腦袋插在我和青山中間,一手挽著我的胳膊,一手挽著青山的胳膊,再次對我強調:“我也不想和很多人生活在一起,和青山一樣。”

  我揪了揪他的頭發,“你不是想和人家打招呼嗎?”

  姜羊:“我只是好奇,我沒見過多少人,要是麻不喜歡,我不跟他們說話了。”

  “我和你們在一起就好了,不要其他人。”姜羊把臉靠在我腿邊。

  我心裡的那塊大石暫時放下,拍拍他:“我知道了,快去睡吧。”

  姜羊就又噌噌的爬了回去,癱在了鋪著床單的沙發上。我靠在沙發靠背上,看著從烏雲裡鑽出來的月亮發呆。旁邊的青山也仰著頭跟我一起看月亮發呆。

  姜羊和青山,是真的不想要更多同伴嗎?這是我一直以來都在思考的一個問題。我甚至做了好幾次的夢,夢見姜羊有一天離開我了,說要去其他地方看看,要去認識更多的人。我害怕夢境成真,怕等姜羊長大了,真的會離開我,最怕他離開我之後,死在一個我看不到的地方。

  在漢陽市的第八天,我們看到了一具屍體。是最開始遇到的那個瘋子女人。她終於停止自己的漂泊了。

  第十天,我們找到足夠多的東西,准備離開漢陽市回家。這一天,我們沒有再遇見別人。要帶回去的東西很多,三輪車騎著非常吃力,在這種瑟瑟秋風中,我騎出了一身的汗。

  前面是一個坡,車鬥裡的東西太多太沉,我騎不上去,一直用力蹬,也只能在原地嘎吱作響,腳下一停就往後滑下去了。青山見狀,趕緊跳下自己那輛車,跑到我的車鬥後面,頂著被綁的高高的沉重車鬥,用力往前推。我感覺自己幾乎沒有踩腳蹬,愣是被青山連車帶人給推上了那道坡。

  青山自己那輛車滑下坡去了,他又跑過去把車騎上坡。姜羊沒讓人幫忙,也吭哧吭哧的把自己那輛騎上了坡,然後他對我說:“麻,下回我給你推車!”

  “好啊。”

  我們吃力的蹬著車,走在漫長的路上。遇到坑窪,我們三個就一齊把車抬過去,遇到上不了的坡就有青山和姜羊幫我推車。遇到下坡路的時候,是最輕松的時候,腳下不用蹬,輪子自己下落轉的飛快,風呼呼的從臉頰吹過去,心髒好像也猛地往下落去。

  姜羊最喜歡這種下坡路,松開手讓車子往下滑,笑聲非常響亮。

  我走在路上的時候,忍不住想,我的人生就像這段路,多了很多坑窪斷道,還有很多坡。但是我走不動的時候,有姜羊和青山會帶我走過去。所以這段路,我不再覺得它艱難了。

  我就晃了一會兒神,沒看著姜羊,結果他就樂極生悲,沒抓把手控制車頭,順著坡道一頭栽進了路邊的樹叢裡。

  他從樹叢裡鑽出來,人倒是沒事,但是衣服上黏滿了那種黑色的小刺,因為那邊樹叢裡有一大片的鬼針草。

  把翻倒的車扶起來,我瞪了一眼姜羊,“好好看著路,抓著把手。”

  粘著滿身刺的姜羊討好的朝我笑笑,“我知道了~”

  當路邊的景色慢慢熟悉起來,我們就知道家近在眼前了。

  但是這回,在我們回家的那條路上,停著一輛有點眼熟的車,車旁還站著一個有點眼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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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車很眼熟,因為這兩年車子見得少,所以我一下子就想起來這車子了,是春天那會兒來過這裡一次的車。那個時候,姜羊出生還沒多久,我還沒去漢陽市,也沒遇到青山。

  站在車旁邊那個男人,我雖然也記得他,但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他的名字,高遠。

  見過一面,上次見他們對我沒有惡意,高遠還告訴了我關於黑鱗白鱗的消息,因此我心裡的警惕稍稍減了一些,但仍舊沒有完全放心。

  高遠見到我了,他招了招手,但又看到了我身邊的姜羊和青山,臉上露出了一點疑惑的神色。隨即,車上又下來了一個中年男人,是上次開車的那個,這中年男人下車後還牽下來一個中年女人。

  後下車的那個中年女人全身上下打理的很爽利干淨,一看就知道是個手巧勤快的人,她沒有我的警惕,笑呵呵的很自然的朝我打了招呼,隔著一段距離就大聲喊道:

  “誒,妹子啊,方不方便大家一起聊一聊啊?”

  她的聲音在田野上回蕩,驚起了一群麻雀,大概是那群經常來光顧我們的田,惹得姜羊很生氣的麻雀。

  我和姜羊青山都下了三輪車,站在路邊遠遠看著他們,沒有靠近。忽然,我看到他們身後的車上又鑽出來一個腦袋,是個黑鱗的女孩子,看上去十八九歲的樣子,但是根據他們的生長速度來說,肯定也只有兩三歲而已。

  見我盯著那個從車窗裡好奇鑽出個腦袋的黑鱗女孩子,那中年女人笑了,對那女孩子招手,讓她下來,然後牽著小女孩朝我走過來。

  “你好啊,我叫宋秀,我們那村子大家都叫我老姨,這是我跟老伴的孩子,叫芝麻,剛成年呢。”

  那個叫芝麻的黑鱗小姑娘晃了晃身後的尾巴,好奇又帶點警惕的目光從我身邊的青山身上轉到姜羊身上。

  宋秀表現的太客氣熱情,我也不好一直不說話,只能開口說:“我叫姜苓,你們有什麼事?”

  看我搭話了,宋秀臉上的笑容更加熱情,她說:“我們是想來問問你,願不願意帶著孩子跟我們一起,去我們的那個聚集地住,我們那個村子人不多,也就二十幾戶人家,一共五十人,還有好幾個像芝麻這樣的孩子,大家相處的都很好。地方也不是很遠,開車五天就到了,在之前北甘高速口子下面。”

  我想也沒想就拒絕了,“不用。”

  宋秀沒放棄,她扭頭看了看身後不遠處翹首盼望的高遠,跟我說:“其實這趟呢,是高遠那小子要我們來的,上次他看到你之後就一直想請你去我們那邊一起住,說你一個人帶著個孩子在這裡住太不方便了。但他又不好意思,最後還是我和他老叔拉著他來的,我呢也就不啰啰嗦嗦,直說了。”

  “高遠他吧也到了該成家的年紀了,不過這個世道你也知道,人都沒多少了,另一半不好找,他偏偏還不肯接受我們村子裡兩個姑娘,最後才跟我說了實話,說想接你去一起生活。我們高遠是個好小伙,人聰明又勤快,肯干活,家裡的事情也打理的好,他家現在就他一個了,你要是願意答應啊,你們聚在一起生活也有個照應。可能我說的有點唐突了,不過現在這個世界,也就是這樣,有個能互相扶持的人一起生活多好啊。”

  “我看得出來,高遠他是喜歡你,以後一定會好好對你的,姜苓啊,你覺得怎麼樣啊?”

  我聽了她這一大段的話,也沒什麼反應,只是搖頭說:“不好意思,我不需要,也不想離開這裡。”

  “唉。”宋秀嘆了一口氣,有些失望的樣子,但也沒有一直勸我,只拉著那個一直沉默的黑鱗小姑娘往回走,走回了高遠和那個中年男人身邊。

  她應該是和高遠說了,高遠臉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又被一旁那個中年男人推了一把,然後他就摸摸腦袋朝我這邊走過來了。

  姜羊忽然一把抱住了我的胳膊,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就察覺自己另一邊胳膊也被青山抱住了。他們兩個一人抱著我一邊胳膊,看著走近的高遠,讓我忽然有點想笑。

  高遠在他們兩個的目光中尷尬的笑了兩聲,說:“嗯,好久沒見啊,你還記得我吧,我叫高遠。”他又把自己的名字介紹了一遍,“我記得你上次那個孩子,是這個白鱗吧,那這個黑鱗也是你的孩子?”

  我說:“不是,但他也是我的家人。”

  高遠:“哦,這樣啊。”他說完這句,好像就不知道怎麼繼續往下開口了。

  我看他好像實在憋得慌,就直接開口說:“對不起,我不想離開這裡,也不願意跟別人一起生活,你可能要白走一趟了。”

  高遠擺手:“沒關系沒關系,是我來的太突然了。”

  “不過……我真的是真心的想和你一起組成家庭,我保證以後絕對會對你好,也會照顧他們兩個的!所以,你能不能再稍微考慮一下?”高遠說:“你不用現在急著回答,我們要去一趟漢陽市,回來還會經過這裡的,到時候我再來問你!”

  說完他也不等我回答,轉身就跑了。

  那個中年男人看到高遠跑回去,拍著高遠的肩幸災樂禍的大笑起來,又被宋秀用手肘杵了一下。男人忍住笑,抱起同樣笑呵呵的芝麻,把她送上了車。

  他們來的突然,去的也快。我倒是沒什麼困擾,准備把三輪車騎回家去,但一左一右兩個人完全沒有放開我的意思。

  “怎麼?”

  姜羊鼓起臉頰,“麻,不要走!”

  我說:“我不准備走。”

  姜羊指指那遠去的車,難得不講道理的說:“他們都是壞人。”

  我說:“這不算壞人。”

  “不,就是壞人!”姜羊抱著我的腰,吊在我身上,他還以為自己是小時候那個能吊在我腿上讓我拖來拖去的小家伙呢,現在都快有我重了,抱著我的腰一用力,我都感覺自己要被他墜倒了。

  我用力揉揉他的腦袋,“好了,快起來,我們回家去,你不是路上就說餓了,回家吃東西去。”

  姜羊這才放開我。

  等我們回家了,吃完了東西,把從漢陽市帶來的各種物資整理了,我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青山好像在生氣。對於青山,因為他很多時候都太沉默,所以我總是無法及時知道他的情況,這次也是一樣。

  我發覺他在生氣,是因為洗過澡後,發現他不在房間裡,不知道去哪了。

  “青山?”我在院子裡找了找沒見到他的身影,就走出了院子。天已經黑了,周圍看不太清,不過我還是在圍牆底下看到了一個顯眼的黑影。

  “青山,你坐在這裡干什麼?”

  青山沒回答我。這很不尋常,因為我問他問題,他從來都是很快回答的,不會這樣不理我。

  “青山?”

  那黑乎乎的影子動了動,往旁邊挪了挪,還是沒出聲。不過我見到他的尾巴在腳邊甩動,似乎有點暴躁的樣子。難道青山在生氣?我這樣想,因為今天的事情在生氣?

  “青山你是不是在生氣?”我走到他面前,“你在生氣什麼?”

  “沒有生氣。”他終於說話了,低著頭抱著自己的爪子,聲音悶悶的。說是沒生氣,但語氣明明就是生氣的樣子。

  我蹲下來,“那你是在不高興?因為今天的事情不高興?”

  他又不說話了,但我知道肯定是因為這個原因。青山難得的生氣讓我覺得很稀奇,因為一直都是姜羊比較喜歡生氣,青山好像……好像從來沒跟我生過氣?

  姜羊生氣很好哄,給他吃點好吃的就不氣了,就像剛才,我答應過幾天帶他上山去摘山葡萄,他就不生氣了,開心的在床上翻那本從漢陽市帶回來的書。但是青山生氣起來,我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他應該不會像姜羊那麼好哄,而且他一向懂事,我也從沒哄過他。

  一旦不生氣的人生起氣來是可怕的。我蹲在青山面前,跟他說了半天,他也還是坐在牆根下當塊石頭,不吭聲。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就在黑暗中和他面對面的坐著。

  晚上外面很涼,草叢裡還有小蟲在嘶嘶的叫,不過聲音很小。清涼的草味和露水的味道充滿了我的鼻子,我聽到青山甩尾巴的聲音越來越緩慢,然後他終於抬頭,跟我說:“我不喜歡那個高遠。”

  我摸了摸涼涼的手臂,“哦。”

  “我們就在這裡,不要他。”

  “好,不要他。”

  青山又說:“不見他!”

  嗯,我難得聽青山用這麼加強的語氣說話,大概是真急了。我順著他的話說:“嗯,不見他。”

  青山好像開心了一點,又問我:“那他下次來,我能不能趕他走?”

  我問他:“青山?你為什麼不喜歡高遠?他也沒做什麼。”

  青山竟然還生氣的哼了一聲,語氣重重的說:“就是不喜歡他。”不過說了這一句,他的語氣又馬上軟下來,問我:“你也不喜歡他,行不行?”

  我說:“行啊,不喜歡。”

  然後青山就好像放心了,也不生氣了,被我拉起來回屋裡去睡覺,比我想像中的要好哄一些。

  過了兩天,高遠果然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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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4 19:36:34 |只看該作者
第67章

  高遠這次來的很巧,因為前幾天晚上氣哼哼喊著要趕走高遠的青山剛好不在,他上山去了。這兩天他一直很警惕高遠回來,都不往山上跑了,就在我身邊打轉,把變得愛亂跑的姜羊都帶的一起跟在我身邊轉。我偶爾干著活抬頭看到他們兩個警惕的眼睛,都會有種錯覺,覺得這兩個像是在守著自家保險櫃,防著小偷來搶。

  這兩個左等右等一直等不到高遠過來,可也不能不干活,所以今天還是被我指派出去了。誰想這麼剛好,高遠就來了。

  “我知道你可能舍不得離開這裡,也覺得身邊有他們兩個就夠了,但是我還是要跟你說。黑鱗和白鱗不是人類,你會需要一個人類的伴侶一起生活。”高遠這次看上去是有備而來,大概被那對夫妻教了該怎麼說。

  他或許說得是對的,但人做出選擇的時候,不一定會選擇對的,而是會選擇自己想要的。所以我說:“不用說了,你回去吧。”

  高遠大概看出我表情不太好,又連忙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想告訴你,黑鱗和白鱗和我們不一樣,他們差不多只能活二十年,你們現在還能在一起生活,但是等他們……嗯,離開你了,到時候你一個人又要怎麼辦?我想我跟你的壽命差不多,所以還是選一個人類一起……”

  我驚愕的打斷了他,“你說黑鱗白鱗只能活二十年?為什麼,你怎麼知道的?他們出現不是一共才幾年而已嗎,為什麼你要這麼說?”

  高遠說:“你別急,我不是騙你的。我們有車你知道的,之前去過不少地方,合北那邊一個城裡有不少人在,還有個研究所,是裡邊的人實驗得出的結論。具體是怎麼研究出來的我也不知道,但是他們本來就長得比我們快,而且他們差不多三年就成年了,這種成長速度想也知道壽命不會和我們相同啊。”

  所以,二十年?只有二十年?

  我想過很多次,關於姜羊和青山的壽命問題。他們確實長得太快,和人類比起來,快到讓人覺得擔憂的地步。二十年這個答案落實了我心中的猜測,但是也讓我無法接受。

  “姜苓,你還好吧?其實最開始知道這個消息,我老叔他們夫妻兩也不能接受,但現在稍微好點了。我也不是非要讓你跟我在一起,就是擔心你以後怎麼辦,畢竟他們活不了太久。”

  “不要再說了。”我勉強冷靜下來,說:“謝謝,我已經知道了。你走吧,之後也不用再來了。”

  我說的很直接,高遠看上去有點難過,但也有些釋然,“好吧。”他說:“我明白了,其實我猜到你會怎麼說,但還是有點不甘心。你要是現在放棄我,說不定我過兩年就找到另一個喜歡的人,你就沒法後悔了。”

  “我祝福你。”我是真心誠意這麼說的,高遠又嘆了一口氣,朝我擺擺手離開了。

  高遠走了,但是我站在那望著馬路盡頭,好久沒有動彈。我不是在看高遠離去,我只是無法從二十年這個可怕的時間裡回神,眼睛看著前面,眼裡卻沒有看進任何一樣東西,我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麼,就是亂糟糟的,好像什麼都想了一點,又什麼都沒想出來。

  我不知道在那裡站了多久,忽然被一陣涼風吹醒了。厚厚的黑色雲層從遠處的山頭漫過來,眨眼就鋪天蓋地,看這架勢即將有一場暴雨。這兩天突然又熱了一些,我就猜到會下雨,沒想到這場雨會在這種時候來,天色變得太突然了。

  我抬著頭看了一會兒天上的重重黑雲,然後才轉身回到田裡,蹲下去繼續之前的活,可拔了兩根草,我忽然忍不住捂住了臉。手上的泥沾了自己一臉。

  急促的雨滴砸下來,砸在我背上,砸在我身邊的泥土裡,砸的一旁的水稻葉子沙沙作響。我在大雨中站起來,收拾了田裡的農具,往家的方向走去。衣服很快被打濕,我感到遍體生寒,冷的牙齒不由自主打顫,等我走到家門口,整個人都已經濕透了。

  我剛准備進去,就看到同樣一身濕的姜羊抱著兩把傘往外走,看到我回來了,他笑著說:“麻,你回來了,我剛准備去田裡給你送傘!”

  他在山腳上那片荒田裡收紅薯,看樣子也是因為下雨所以匆忙下山,剛好趕在我前面回到家。

  我走到他面前,抬高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好像每次我摸他的頭,手都要慢慢抬高幾分。姜羊不明所以,但還是微微低了低頭,用濕漉漉的頭發蹭了蹭我的掌心。

  他長得太快了。

  “麻,你怎麼了?”姜羊用他滿是疑惑的綠眼睛凝視我。

  我搖搖頭,從堵住的嗓子裡憋出一句干澀的話,“沒事,去換身干衣服。”

  青山還在山上,不知道在哪個位置,不過下了這麼大的雨,他大概馬上也要下山來了。我換下濕衣服,坐在屋檐底下剝豆子。姜羊搬著小板凳坐在我身邊,這小板凳從他很小的時候就坐著,已經變成了他的專屬板凳了,即使現在對他來說小了點,他也還是最喜歡這條板凳。

  他坐在那也不安生,把小板凳翹來翹去,我在一片混亂的思緒中聽到他那小板凳的篤篤聲,腦子裡冒出唯一的一個清晰念頭就是——姜羊在不安。他不安的時候就會像現在這樣,弄出一點小小的動靜,不惹人煩,又想引起我的注意。

  “麻,你不高興啊?”姜羊接過我手上剝的豆子,那豆子被我拿在手上好久都沒動。我低頭一看,小竹籃裡一共才剝了兩顆豆子。

  姜羊用他三根爪子的手剝豆子,動作有點笨拙,我又從他手上把豆子接過來,輕輕一撕就把裡面的豆子剝出來了。

  “我沒有不高興。”

  “我好像看到你哭了。”

  “姜羊……如果。”我停下動作,看著濺到腳邊的水珠,問他:“我是說如果,你只能活二十年,你怎麼想?”

  姜羊一聽,愣了愣,然後問我:“二十年,我能活這麼久啊?”

  我扭頭看他,沒能在他眼裡看到任何勉強,他的臉上只有驚訝。

  “地裡的紅薯藤、玉米、南瓜、西瓜、還有田裡長的地莓,都只能活一年,很快就死了,蜻蜓蝴蝶,樹上的知了,槐樹上的小蟲,也只能活一年……我還以為只有樹才能活好久好久呢。”

  聽到姜羊的話,我想起來自己好像從來沒有和他說過關於壽命的問題,而我們沒有接觸其他人,所以他大概不知道一般人類可以活多久,在他的腦子裡,沒有壽命這個概念。一時之間,我竟然不知道該和他說些什麼。

  姜羊在那絮絮叨叨,數著什麼東西大概能活多久,有些說對了,有些說錯了,可是說著說著他發現我一直沒說話,又停下來。

  “麻,我說錯什麼了?”

  我終於忍不住了,把頭扭到一邊,說:“二十年不長,很短。我已經活了二十多年了。”

  “啊?”姜羊發出驚嘆,“麻可以活好久,像大樹一樣!”

  “我還可以活更久,也許我還可以活二十年,三十年或者四十年都不一定。”

  姜羊驀然反應過來我為什麼看上去這麼難過了,他無措的甩了甩尾巴,啊了一聲,小心翼翼的問我:“這麼久?那我要是死了,麻怎麼辦?”

  “哦還有青山啊!”姜羊突然想到這個,“可是,青山能活多久啊?”

  “他……和你一樣。”我哽咽的說。青山的年紀更大,他會是最先離開我的人。

  姜羊聽了我的話,變得擔心極了,“那怎麼辦?我們要是能活的久一點就好了,我們能不能活得久一點啊?多吃點東西能活的久一點嗎?”

  可能他以為胃口好就身體健康,身體健康就能活得久一點,可是我要怎麼回答他的問題?因為我自己都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是什麼。

  “麻,你別哭,我努力活久一點。”

  覆蓋著鱗片的爪子擦在臉上涼涼的,我握住姜羊的爪子,低聲地哭。哭沒有用這個道理我早就明白了,可是心裡太痛,眼淚是忍不住的。

  青山就在這個時候,一身雨水的走進來。他衣服上有血,可能是被放在門邊那兩只麂子的血,那血跡被雨水衝刷的暈開了。

  他帶著一身沾滿了林間氣息的水汽和腥味,走到我們身邊。

  “姜苓,你別哭了。”

  他好像聽到了我和姜羊的談話,而他顯然比姜羊更明白壽命和死亡的意義。所以他突然說了一句讓我驚訝的話,他說:“我去把那個人找來,你跟他去有很多人生活的地方,你和姜羊都跟他去。”

  他說的‘那個人’,可能是指高遠。

  我擦擦眼淚,對青山搖頭,“他今天來過,我讓他走了,他不會再回來了。”

  “那個人說了他們在哪裡,我去找,等找到了我就帶你們去。”

  “青山!”我突然大聲喊他的名字,“這裡是我家,我不會離開這裡。”

  “我跟你們在一起就好了,不管你們能活多久,我就只想跟你們在一起。”我緊緊抓住姜羊,又朝青山伸出手。

  他在雨中凝視了我很久,終於伸出那雙布滿黑鱗的大爪子,握住了我的手。

  青山:“可是……”

  我:“沒有可是,你進屋換衣服去,把門口的麂子拿進來。”

  青山扭頭去拿被扔在門口的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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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4 19:36:47 |只看該作者
第68章

  秋天裡,刮風的日子特別多,天氣越冷,風越大。

  昨晚刮了一夜的大風,風聲從門縫裡穿過堂前,穿過我們房間的窗框,吹的嗚嗚作響,一刻都沒有停歇。半夜裡的時候我聽到屋後幾棵大樹被風吹得枝葉窸窣的聲音,還聽到了幾聲清脆的摔落聲響,好像是屋頂的瓦片被吹落下來了。

  早上起來一看,果然院子裡的屋檐下落著幾片灰色碎瓦,昨夜風實在太大,屋子外面那兩棵樹落的葉子,都被風吹進了我們的院子裡,一地的黃綠色葉子。

  我們前些時候拔了鐵掃帚做的掃把很好用,姜羊看到我望著院子裡的落葉,馬上勤快的拿著掃把把院子裡的落葉掃成一堆,全都堆在了他那個小菜圃周圍。

  “來吃飯吧。”我們三個坐在一起吃早飯,沉默著沒人說話。吃過飯,我對他們說:“我去田裡。”然後一個人拿著農具出了門。

  從家裡去田裡的這段路,之前被我們整理了一下,現在不用再穿過那個破損的水泥路跨過村子,只要借著這條新辟開的路,三五分鐘就能走到田邊,方便了很多。

  我走在路上,覺得今天的風更冷了一點,可能是因為昨天下了雨的原因。道路兩旁前陣子開了很多的紫色野藤牽牛花,拇指大小的紫色花朵全都串在藤上,鋪滿了兩邊的野草堆,但現在已經差不多全都謝完了,結出了許多灰黑色的果子。

  天上是灰灰的,好像混雜了很多顏色後的調色盤,我遠遠望見天上有一個黑點,好像是一只孤雁。

  這種時候,一只離群孤雁,大概是找不到同伴,迷失方向了。我記得從前聽人說過,大雁一旦落單,很難找回族群,最後只能死在遷徙途中。我看著它孤單一只,越飛越遠,最後慢慢消失在晦暗的天邊。

  田邊枯草打著卷掃過我的腳,露出來的一塊腳脖子被吹得冰涼。我蹲在田邊,開始干活前,捂了捂隱隱作痛的腳踝。

  這雙腳曾經在冬天結冰的河水裡跋涉,浸泡了很久,長了那麼多凍瘡,連我自己看了都覺得可怕。上面的許多傷痕疤痕,留下的淺淺痕跡,我都記不清究竟是什麼時候留下的。我經歷太多危險的時候了,很多次我都以為自己無法撐下來,但事實是我每一次都堅持下來了,人的求生欲望,真的有這麼強嗎?

  我看了很多人的生死,包括我至親好友的,不是一次兩次,是無數次。我以為我已經習慣死亡,也不懼怕死亡了。但是現在,我突然明白,我怕的不是死,是離別。

  手下的鋤頭一下比一下用力,我努力讓自己不要想那些不開心的事情,專注於眼前的事,可是我無法控制,無助和不甘的許多情緒,充滿了我的腦子。

  人的精神一旦受創,就很難恢復,我好不容易慢慢補起從前的創傷,可現在卻又要我承受一次。只要我想起姜羊和青山可能也會先一步離開我,我就覺得絕望無法排解,幾乎要將我淹沒。

  我停下手裡的動作,直起腰往周圍看,周圍都是連綿的山和野田。一瞬間,我有種回到了姜羊出現之前的錯覺,那時候我也是這樣,一個人在這裡干著活,起身四顧,感覺心裡很茫然。

  我看著看著,突然丟下手裡的鋤頭,跑回了家。快到家門口的時候,我慢下了腳步,因為聽到了裡面姜羊的聲音,他在說小菜圃裡長的小西瓜肯定沒法在冬天之前成熟了。

  聽到這個聲音,我在院子外面靜靜站了一會兒,轉身又走回田裡。

  有那麼一刻,我以為姜羊和青山的存在,只是我的幻想。我這麼想的同時就明白,自己又犯病了。

  吃飯,干活,收稻子,日子變得忙碌起來,我也變得更加沉默了。雖然我一直不怎麼愛說話,但我自己清楚,這些天來,我更加不願意開口了。姜羊和青山都很擔心我,我明白這種狀態不對,也很希望自己能振作起來,可是我沒辦法。

  陷入消沉的意志,就像是陷入沼澤裡的人一樣,自己再怎麼努力掙扎,也是無法從沼澤脫身的。

  忙碌的事情沒能讓我忘記心裡的憂慮,反而在極為疲累之後,仍然折磨著我。收完稻子之後的兩天,我照常去曬稻子,起身的時候,毫無預兆的,眼前一黑,摔倒在地。

  我昏過去之前,隱約看見姜羊朝我跑過來,滿臉的慌張。我並不想讓他們兩個陪著我一起難過,但是我不想,不代表我能做到。

  我已經很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了,從在高遠口中知道二十年那個期限之後,我就沒能睡著過。提早預知的生命,比突然到來的死亡還要折磨人。我好像回到了當年最焦慮的那段時間,每夜睜著眼睛無法入眠。勞累過度,突然暈倒也不是什麼太奇怪的事。

  我醒過來的時候,聽到了一聲長長的鳥鳴,是從窗後傳來的,那裡的幾棵樹上有一只鳥窩,不知道什麼時候搬來的一只鳥,叫聲又長又脆,經常在黎明時分鳴叫。我第一次聽它在這種黃昏時刻鳴叫。

  姜羊和青山坐在我的床邊,用很相似的擔憂目光看著我。

  “媽媽。”姜羊突然很認真的喊我,問我:“我怎麼做,你才能高興起來?”

  青山說:“只要你說,不管什麼我都去做。”

  姜羊說:“找到很多能吃的新的食物,麻你會開心嗎?”

  青山又說:“抓很多獵物。”

  姜羊接著說:“我們再去那個漢陽市,找更多能用的東西!”

  青山猶豫了一下,露出挫敗的神情:“我……我不知道還能做什麼。”

  姜羊也不說話了,眼巴巴的瞧著我。

  我握緊他們的手,閉了閉眼睛:“不用做什麼,一直陪著我就夠了。我很快就會好了,等我習慣就好了。”

  “我會好的,真的。”

  能活多久不是他們自己能決定的,就像曾經因為死亡離開我的那些人,他們也不知道自己會在下一刻離我而去。我連自己的生命會在什麼時候消逝也無法保證,怎麼能要求姜羊和青山給我什麼保證。

  我現在需要的不是安慰,只是足夠長的時間,讓我能慢慢接受。

  當我說我需要時間之後,姜羊和青山都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就像西瓜藤結出西瓜,也需要時間。”姜羊很理解的這麼說,“麻,你不要急,慢慢來。”

  青山:“嗯,不要急。”

  他們兩沒有試圖每天開解我,所以我不用故意裝作沒事的和他們說話,不用一遍遍的和他們剖析自己的內心,也不用假裝自己很好。

  突然感到難過心情低落的時候,我會停下手裡的活,坐在田邊沉默一會兒,這個時候姜羊就會接過我手裡的事情接著做。等我心情恢復了,他就把鋤頭還給我,然後自己在另一邊的田裡拔草。我夜裡睡不著覺,起身開門到院子外面,爸媽的墓前坐著,過一會兒,青山就會默默過來,給我送一件厚厚的外套。

  他們對於我的狀態,沒有過多的話,只是陪伴著我。這種不變讓我感到安心。是的,我需要的不多,只是這樣一根沉默的藤蔓,能讓我拉住,不至於沉進沼澤裡而已。

  當我消沉,姜羊他們不會試圖和我說話,調動我的興致,只是等著我恢復。好在心情總是會變化的,我並不會一直消沉,遇到高興的事情了也會和之前一樣笑,一樣說話。我高興的時候,姜羊和青山就顯得更高興了,他們會千方百計讓我的高興能維持的久一點。如果這樣的時間久一點,他們會很高興,而他們的高興,會讓我高興。

  這是一個很好的良性循環,所以慢慢的,我的消沉時間在減少,而開心的時間增加了。

  我答應姜羊帶他上山去采野果,但因為這個意外,推遲了一段時間。有一天,我們吃完飯的時候,青山跟我們說起他上山的時候看到了一樹野生的果子。從我更不愛說話開始,青山就好像為了彌補這一點,慢慢學著開口說話了,最近話越來越多。

  在哪裡看到了什麼不認識的東西,奇怪的東西,都會拿出來跟我們說說。這樣一來,反而比之前還要熱鬧。

  姜羊聽青山說了,就扭頭問我,什麼時候能上山去玩。

  “明天吧。”我說,“干脆去山上打兩天獵,我們應該准備做冬天的腊肉了。”

  “好啊!這回我也要幫忙!”姜羊高興的宣布。

  “我們可以往那邊的山坳走,那裡有兩頭野豬,我還看到了很多野兔。”青山說:“那裡還有好幾樹野果,我都不認識,不知道可不可以吃。”

  我說:“我們去看看就知道了。”

  不管是高興還是憂愁的心情,都是會互相感染的,所以這一晚我睡著了,難得的睡得很好。早上一起來,還出了久違的太陽,陽光披在山巒間的時候,我們三個已經走在布滿露水的山道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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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4 19:37:00 |只看該作者
第69章

  季節和季節之間的變換通常是悄無聲息的,絕不會突兀,就像畫上漸變的顏色一樣,慢慢走過去的時候不會察覺到改變,但是當你突然回頭一看,才會恍然發現,原來上一個季節已經過去了,時間已經走到了下一個時序。

  夏天的山是脆嫩鮮活的綠色,秋天,這邊的山仍舊是綠色的,只不過這樣的綠已經變成了深深的墨綠色,而且在這種色彩中,還偶爾會現出一點黃色和紅色。遠遠望去山脊上有褐色的一小塊,那是山上落葉的樹林。

  猛一看去,好像也沒什麼變化,可是等到走進山裡,才會發現許多的不同。

  我們在山腳下時,道旁的野草有許多變得枯黃,被露水壓彎了草莖,亂糟糟的倒在一邊,沒有一點精神。兩旁的樹落的葉子鋪滿了整個山道,踩上去嗤嗤作響。那些樹在遠處看樹冠好像仍舊繁茂,但是走到樹下,就會發現,也就只有樹冠上還有些綠葉了,底下那些枝椏都已經變得光禿禿的。

  姜羊一邊走,一邊劃拉著周圍的樹枝樹葉,那些枯枝被他一掰就哢嚓斷成兩截。姜羊就拿著斷裂的樹枝,劃拉地上的枯葉。

  露水打濕的樹葉被他扒拉開,露出裡面黑色的腐葉,在腐葉裡休息的多足蟲和各種黑殼小蟲,驚惶逃竄,全都鑽進了旁邊的落葉堆裡。

  雖然已經快要走到秋天的末尾,但是這座山仍舊是生機勃勃,這個時節裡,山上的花還是一點都不少。大叢的白色碎花吸引了拇指大的黃蜂,我們從花下走過的時候,那兩只蜂嗡嗡的跟了上來,繞在姜羊的腦袋邊上轉來轉去。我擔心這蜂蟄姜羊,揮著手將它們趕走了。

  一旁的板栗樹上有一個很大的蜂巢,那蜂巢裡的蜂不釀蜜,它們個頭大又凶殘,能蟄死人,我們也不敢輕易動它們,所以之前摘板栗的時候,這一棵板栗樹就沒有用竹竿敲,這會兒幾乎所有的板栗刺球都已經成熟的開了口,裡面的板栗掉下來,全都落在樹下的樹葉裡。

  除了松鼠和山上一些小動物,這些板栗也沒人來撿,所以滿地都是深褐色棕紅色的板栗。我彎腰撿板栗,一會兒就撿了一小袋子,眼睛還能瞧見許多。看我撿板栗,姜羊和青山也停下腳步跟著撿。

  “這裡有一個。”姜羊從樹葉裡面找出一個又圓又大的板栗,稀奇了一會兒,放進了衣服兜起的袋子裡。

  “這個板栗被蟲子咬了!”一顆板栗砸到了我的腦袋。

  姜羊還沒發現自己扔的板栗砸到了我,但青山看見了,他手上剛好也有個被蟲咬了的板栗,順手就扔到了姜羊腦袋上。

  姜羊哎喲了一聲,扭頭看青山:“你砸我。”

  我說:“是我砸的。”

  姜羊癟嘴,“麻不會砸我。”

  我說:“但你剛才砸到麻了,你看。”姜羊看到我手裡那個蟲洞板栗,發現是他自己剛才扔的,垂下肩膀,“好吧,是我錯了。”

  等姜羊又跑到一邊去翻找地上掉的板栗了,我找了個小板栗扔向了青山。那顆板栗直直的砸到了青山的腦門,又蹦的掉在一邊。青山眨眨眼,過去撿起來,放進了口袋裡。

  在滿是落葉的板栗樹下找了一陣板栗,我們繼續往前走。路過幾棵橘子樹,姜羊摸了一把路邊垂下來的兩個橘子,問我:“能不能摘啊?”

  “你摘吧。”

  聽我這麼說,姜羊立馬摘了三個,我們三個一人一個。這橘子的皮很難剝,厚厚的皮剝下來的同時,手上也會沾滿黃色的橘子油。微帶澀味的橘子苦味傳進鼻子裡,雖然有令人腦子清醒的作用,但味道實在讓人不能恭維。姜羊費勁的把橘子剝開,吃了一瓣,馬上就苦了臉。

  “好酸,好苦。”

  這幾棵橘子樹結的橘子確實又酸又苦,不能吃。我把手上的橘子放進背後的背簍裡,往一旁的一條路走過去,“想吃橘子我們就走這邊一條路,我記得那裡還有一棵橘子樹,結的橘子是甜的。”

  他們兩個馬上放棄了自己那個苦苦的橘子,跟了上來。我們踩過半人高的芒草,來到了一個破草棚子旁邊。這裡應該以前也是有田的,但是荒廢的時間比下面的村子還久,那個破草棚連木柱子都腐爛了,散成一堆堆在那,上面都爬滿了藤蔓。破草棚子附近就有一棵橘子樹,這棵橘子樹雖然長得不大,但是結的橘子很多。

  姜羊一看到這一樹橘子就驚喜的哇了一聲,跑過去摸摸這個橘子,又摸摸那個橘子。

  “麻,你看,這個橘子都黃了!”

  “我們摘一些上山吃。”我說。

  “哦!”姜羊和青山都開始摘,看他們那個興頭,我不得不提醒他們,“別摘太多了,等下太重不好上山了,很累的。”

  “不會的,我吃掉就不重了~”姜羊笑呵呵的,跳起來摘下了枝頭上最大的一個橘子。“麻,這個給你!”

  沒過一會兒,青山也過來給了我一個橘子,那橘子比姜羊給我的那個大橘子還要大一圈。

  “好了,走了,我們下山的時候再來摘。”

  我催促了兩回,他們兩個才停了手,帶著半筐的橘子往山上走。已經偏離了原來那條上山的道,但大致位置我還是清楚的,青山在這片山摸索了一陣,恐怕比我更熟悉了,所以我們直接就往這個方向進了山裡。

  我們一邊走一邊剝橘子,這些橘子的皮上還有青綠的顏色,但摸上去很軟,剝起來也很容易。不像之前那一樹的橘子有那麼厚的皮。裡面的橘子果肉是橘色的,外面包裹著的那一層白色膜薄的很,輕輕一用力就破了,溢出甜蜜的汁水。

  “好甜!”姜羊一口吃了半個橘子,鼓著臉頰含糊的說。

  青山一口吃了一整個橘子,也跟著點頭,“我這個很甜。”

  又涼又甜的橘子咬在嘴裡,飽滿的汁水充滿口腔,確實很甜。

  我們就這樣一邊吃著橘子一邊吃著板栗,循著沒劈開的路往山上走。這條道我雖然沒來過,但是周圍的環境都差不多,景色也差不多。

  晶紅透亮的小野果掛在枝頭上,看上去很好吃的樣子,一只麻灰色的小鳥扇著翅膀飛過去落在枝條上,可是枝條輕輕一抖那幾個紅果子就掉下去,掉進刺叢裡不見了,那只原本想要吃果子的小鳥只能啾啾兩聲又飛走了。

  腐爛的草叢堆裡長著黃色和白色的小菇,一叢叢的,有的開了傘蓋,有的還沒長開。還長著一種沒有葉子的花,長長的莖上開著一朵像蓋子似得紫色大花,花芯像個勾起的黃色舌頭,樣子看上去挺奇怪。

  山道附近有幾棵茶樹正在開花。白色的茶花小朵小朵的,聞上去雖然沒有香味,但是長得格外清麗。姜羊跑去摘了不少,把幾樹好好的白茶花給摘得光禿禿的。

  這邊還長著很多櫟樹,結了不少櫟子,這些肚子圓滾滾,腦袋上蓋著帽子的櫟子是姜羊很喜歡的東西,因為我每次在山下砍柴,姜羊都要摘上一捧的櫟子回去玩,他還把這些櫟子全都串在一起,做了個很粗糙的‘珍珠項鏈’送給了我。

  我之前曾經隨口給他描述過珍珠項鏈,但他畢竟沒見過實物,憑想像做出的那樣一條珍珠項鏈,實在非常簡陋,但我很珍惜。

  姜羊看到櫟子,果然隨手又摘了幾個放在手裡玩,還用來砸樹上的葉子。櫟樹上常會出現松鼠,灰色的松鼠大約也就只有沒變異的老鼠那麼大,警覺的很,經常在我們剛看到它們的時候,就一溜煙躥到其他樹上去。姜羊的櫟子砸在樹干上,驚動了不知道藏在哪裡的松鼠,只聽見簌簌的聲音響起,好幾處地方的樹葉都動了,那些飛快的影子眨眼就不見了。

  走了差不多四個小時,我們停下來休息,在這裡能遠遠看到我們的家,山腳下那個村子,還有更遠處的那條大河以及馬路。不過在這裡看著,那一切都變得很微小。

  不管什麼事都是一樣,當人身處其中的時候,總是會把周圍的一切放大,而脫離了那裡,遠遠的再去看,一切都會顯得很渺小。我發了一陣呆,一轉頭看見青山倒了一杯水給我,姜羊則給了我兩粒剛剝好的的板栗。

  我一手端著一杯水,一手拿著兩粒板栗,莫名覺得這好像是在吃藥。喝了水吃了板栗,我感覺自己恢復了精神,剛才那種突然出現的悲意被驅散了。我想,或許這就是他們兩個給我開的藥。

  休息後我們重新開始出發,最開始還是我在找路,到後來就變成青山在帶路了,因為他說他記得來過這邊,和我們說過的那一樹野果就在這附近。

  跟在青山身後轉來轉去,我們來到了他說的地方,原來,他說的那一樹野果,是一樹野生的獼猴桃。

  野生的獼猴桃和從前超市裡能買到的那種不一樣,這種野生的獼猴桃個子小小的,大小和大棗也差不多。這樹野生的獼猴桃外皮是棕色的,裡面還透著一股綠,沒怎麼熟。大概我們摘回去,在家裡放上一陣子才能吃,就和柿子差不多,總得留上一陣子等它軟了才更好吃。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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