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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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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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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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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1
發表於 2018-5-12 08:12:44 |只看該作者
第529章 夜歸人

  「大妹和侯爺還挺熟悉的。」喬墨意味深長道。

  喬昭眨眨眼。

  大哥到底想表達什麼?

  「他對你——」喬墨舌頭打了一個結。

  眼前的少女年紀還小,就像梔子花剛剛結了花苞,雖然美麗,卻還未盛放,讓人很容易生出憐愛呵護的心態來。

  可他大妹其實只比他小了兩歲,以往他們兄妹之間的相處更像是志趣相投的朋友。這個時候他想盤問一下妹妹,就有些沒底氣。

  喬昭不知兄長的糾結,盈盈笑道︰「大哥放心吧,他對我很好。」

  喬墨扶額。

  這個傻妹子,他擔心的就是他對她太好了呀!

  那小子看著妹妹的眼神跟餓狼似的,妹妹要還是以前的樣子也就罷了,可現在還這麼小,他都不能往深處想,只要一想,宰了那小子的心思都有了。

  「大哥?」察覺喬墨的心不在焉,喬昭不解喊了一聲。

  喬墨回神,輕咳一聲︰「咳咳,對你好就行。」忍了忍,終究忍不住叮囑道︰「畢竟還沒成親,該有的距離還是要有的。」

  喬昭抿唇笑了︰「知道了。」

  見妹妹答應得痛快,喬墨更不放心了。

  妹妹到底聽懂了沒有啊?他雖然是兄長,畢竟不是母親,有些話不好說得太明白。

  喬公子正心塞,就有親衛走過來道︰「喬公子,宮裡送了賞賜下來,是賞給住在府上的兩位邢姑娘的。現在我們將軍不在,您看您是不是出去接待一下?」

  喬墨住在冠軍侯府上,因為邵明淵的態度,府中上下給足了這位大舅哥的面子,在這些人心中可以算半個主人了,此時由他出面接待宮中太監說得過去。

  喬墨微怔了一下,看向喬昭。

  喬昭心中詫異,簡單解釋了兩位邢姑娘的來歷。

  喬墨聽了對親衛道︰「既然是賞給兩位邢姑娘的,那就請她們出來吧。」

  貞娘與靜娘才隨著邢御史進京,暫時被邵明淵安排在了客院中,因怕她們尋短見,派了好幾個人守著她們。

  姐妹二人聽到宮中來了給她們的賞賜,整個人都是懵的,直到傳皇上口諭的公公把盛放玉如意的托盤遞到貞娘手中,貞娘還如塑像般遲遲沒有反應。

  傳信太監輕咳一聲︰「兩位邢姑娘謝恩吧。」

  見貞娘姐妹依然傻愣著,傳信太監不由皺眉。

  喬昭輕輕踫了貞娘一下,低聲道︰「貞娘姐姐,該謝恩了。」

  貞娘如夢初醒,慌忙謝恩,手中托盤一斜,用紅綢遮蓋的玉如意險些滑落,幸虧喬昭手疾眼快托了一下才避免了打破玉如意的厄運。

  傳信太監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尖聲道︰「邢姑娘可要拿穩了,這可是聖上賜的玉如意,您要是拿不穩,那可就沒法如意了。」

  貞娘已是徹底嚇醒了,冷汗濕透了後背,忙不迭磕頭謝恩,直到傳信太監拂袖走了,才死死抱著玉如意跌坐到地上,雙眼呆滯無神。

  一旁的靜娘拉了拉貞娘衣袖︰「大姐,剛剛那位公公說什麼?」

  貞娘心情激蕩,抱著玉如意沒有吭聲。

  「他是不是說,皇上稱讚咱們機敏純孝,特賜玉如意一柄,希望咱們以後的日子能稱心如意?」

  貞娘緩緩點頭,依然如墜夢中︰「他是這麼說。」

  皇上怎麼會知道她們姐妹,又為何賜了這柄玉如意?難道是父親——

  貞娘一直如死灰般的眼楮忽然有了光亮。

  臘月的京城是寒冷的,青石板上冰涼刺骨。

  喬昭伸手搭在貞娘肩頭,嘆道︰「貞娘姐姐,快起身回屋去吧,地上太涼。」

  貞娘死死抱著玉如意起身,直到離開神情還有幾分恍惚,喬昭卻敏銳發覺她的眼中有了生機。

  邢家姐妹從接到皇上口諭到離開,由始自終都沒看那些綾羅綢緞與珠寶一眼,還是喬昭吩咐親衛給二人送了過去。

  待姐妹二人走遠了,喬昭收回目光,輕嘆道︰「我一直擔心她們該怎麼辦,現在有了這柄玉如意,或許就不一樣了。」

  這個年代,對於未出閣的女子來說,父親就是她們的天。如果天不讓她們活著,她們根本無力活下去,旁人就算同情也無能為力。

  喬昭便體會過這樣的無能為力,沒想到因為一柄玉如意,所有人認為的死結居然就這樣解開了。

  她很意外,可心頭浮現某人俊朗的模樣,又覺得在意料之中。

  這時喬墨開了口︰「大妹說她們的父親邢御史過於迂腐,對女兒的疼愛及不上對禮教的推崇,如今看來倒不盡然。」

  喬昭牽了牽唇角︰「恐怕不是那位邢御史的功勞。」

  讓她相信一個人根深蒂固的想法會在一夕之間改變,她情願相信符合理智的推測。

  「哦,那又是怎麼回事兒——」喬墨忽然反應了過來,看著妹妹的眼神變得古怪。

  面聖的就是那些人,不是邢御史的功勞,那就是冠軍侯的功勞了,妹妹很會給冠軍侯臉上貼金嘛。

  喬墨腹誹幾句,一臉嚴肅道︰「妹妹趕緊回黎府吧,你今天才回來就被太后傳喚,家裡人定然惦念呢。」

  「嗯,那我這就回去了,等他回來,要是有重要的消息,就派人知會我一聲。」

  喬昭不好在冠軍侯府久留,壓下心中的不捨離去。

  大概是盼了太久才等到這一天,她的心有些無法平靜了。

  天很快就黑下來,冠軍侯府的檐前廊下點亮了紅燈籠,青石板路在月光下宛若鋪了銀霜,馬蹄聲踩在上面發出嗒嗒聲響,由遠及近。

  「將軍。」親衛迎上去。

  邵明淵翻身下馬,把韁繩交給親衛,腳步匆匆走了進去。

  「侯爺回來了。」喬墨嘴角掛著淺笑,語氣溫和。

  年輕的將軍身上的墨色長袍似乎因寒冷而更加挺括,襯得他皓月清輝般耀眼。

  喬墨抬了抬眉梢,心道︰他這位妹夫,往年只有威名在外,沒有美名流傳,如今仔細看來,其實生得俊極了。

  邵明淵與喬墨打過招呼,往他後面瞥了一眼,再瞥一眼。

  昭昭回去了——

  居然回去了!

  一路狂奔回家的某人心裡空落落的,卻見大舅哥對他笑得越發溫和。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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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12 08:12:56 |只看該作者
第530章 走水

  「侯爺看什麼呢?」喬公子笑意淡淡問。

  邵明淵輕咳一聲,一本正經道︰「我覺得這座描金山水屏風有些舊了,回頭要換個新的。」

  喬墨斂眉低笑︰「侯爺說的是,是該換新的了。對了,查案怎麼樣了?」

  邵明淵撢了撢身上灰塵,坐下來接過親衛遞過來的溫水抿了一口,水一入口不由一怔,看向親衛。

  親衛解釋道︰「黎姑娘說將軍整日奔波,喝蜜水潤喉舒服一些。」

  邵明淵飛快看喬墨一眼,很想保持一臉淡定,但上揚的唇角卻洩露了他的心情︰「黎姑娘說的?」

  舅兄要是不在就好了,他要反復多問幾遍。從別人口中聽到昭昭對他的關心,感覺真是好極了。

  「是黎姑娘說的,黎姑娘還說已經晚了,讓您別喝茶了。」親衛補充道。

  邵明淵連連點頭︰「知道了。」

  親衛低頭偷笑。

  將軍大人是不是傻了,跟他說「知道了」做什麼,他又不能轉告黎姑娘。

  喬墨深深看了邵明淵一眼,嘴角笑意微凝。

  什麼時候大妹對這小子這麼關心了?居然還偷偷叮囑親衛給這小子準備蜜水,他都不知道!

  喬公子心中湧起妹妹被狼叼走的深深無力感,看著邵明淵的目光越發深沉。

  邵明淵察覺大舅哥眼神不大對,立刻收斂了得意,輕咳兩聲道:「舅兄,你剛剛問什麼來著?」

  喬墨輕輕敲了敲椅子扶手,淡淡道︰「侯爺記性不大好啊。」

  某人面不改色端起水杯一飲而盡︰「喝了蜜水就想起來了,舅兄問查案的事吧。三法司要連夜整理卷宗,核對賬冊,爭取明天把涉案官員名單初步整理出來。」

  喬墨默默點頭。

  邵明淵見狀安慰道︰「舅兄放心吧,皇上發了話,那些人會抓緊的,過兩日應該就要傳喚舅兄了。」

  作為喬家大火一案的苦主,喬墨定然會上堂的。

  「那就好,侯爺忙了一天,快去洗漱睡吧。」

  「舅兄也早些休息吧。」

  邵明淵回到居所,脫下衣物邁入熱氣騰騰的浴桶中,健碩頎長的身子緩緩浸沒到水中。因為寒毒已經驅散,露在外面的肌膚不再如以往那樣白皙,而是染上了淡淡的小麥色。

  「出去吧。」邵明淵打發走了伺候他沐浴的親衛。

  關門聲傳來,他整個人徹底放鬆下來,拿起水瓢舀了一瓢水澆下,熱水沖刷著結實的身軀,心頭湧上淡淡的暖。

  昭昭居然會悄悄吩咐親衛給他準備蜜水——

  邵明淵閉目,嘴角溢出一絲微笑。

  原來被人時刻惦念的感覺是這樣的。

  他的昭昭,定然是世上最好的妻子。

  夜很快深了。

  冬日的夜很安靜,沒有鳥語蟲鳴,只能聽到乍起的北風輕輕拍打著窗欞。

  很多人在熟睡,很多人卻徹夜難眠。

  刑部衙門中燈火通明,窗紗上人影晃動,低低的翻閱案卷的摩擦聲雖然細微,在深夜卻顯得很清晰。

  一名小吏敲門而入,笑容滿面對忙碌的官員們道︰「各位大人,小的奉尚書大人之命給各位送宵夜來了。」

  一名官員放下手中筆,笑問道︰「什麼宵夜?正好有些餓了。」

  忙碌到現在,所有人都是又餓又乏。

  「燕窩粥。」小吏打開食盒,把一蠱蠱燕窩粥往外端。

  「居然有燕窩粥吃,真不錯。」一名年輕官員笑道。

  小吏把燕窩粥依次送到官員們面前︰「我們尚書大人交代了,各位大人都辛苦了,不能再委屈了大人們的胃。」

  眾官皆笑起來,端起燕窩粥小口小口喝起來。

  這樣的寒夜,一蠱燕窩粥下肚自然是極舒坦的。

  小吏默立一旁,見眾人把燕窩粥喝完,低眉順眼上前收拾。

  「行了,你出去吧,我們還要繼續辦案——」年輕的官員說完,忽覺眼前一片模糊,後面的話還沒說完就睡了過去。

  小吏冷眼看著眾人接連睡去,嘴角溢出一絲笑容。

  他把食盒輕輕放下,翻找了半天,終於找到最重要的兩本賬冊,取下燈罩湊近點燃,直到燒成了灰才鬆口氣,把油燈推倒,悄無聲息退了出去。

  不多時火光沖天,發現火情的人大喊道︰「不好啦,走水了!」

  「大人們還在裡面——」

  人聲嘈雜,一片混亂,兩刻鐘後火被撲滅,屋中被救出來的官員已經清醒,皆滿身狼狽。

  刑部尚書寇行則因上了年紀小憩片刻,沒想到打個盹的工夫就出了這麼大的事,急得臉都青了。

  「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剛剛經歷了一場火災的官員們神情茫然。

  寇行則氣得臉色鐵青︰「諸位難道都睡著了?」

  他可沒說要去歇著,是這些王八蛋說他年紀大了,熬不得夜,力勸他小睡一會兒,難不成這些人勸走了他,就是為了集體睡覺的?

  「寇尚書先別急著盤問始末,先看看有什麼損失吧。」大理寺卿提醒道。

  對於別的衙門的人,寇行則自然不好發火,拿眼瞪著刑部左侍郎黎光硯。

  黎光硯抬袖擦了一下臉,臉上登時多出兩道黑灰,看起來分外滑稽。

  不過此時無人有笑的心思,皆心情沉重。

  「都傻愣著幹什麼,趕緊檢查一下燒毀了什麼。」作為刑部的二把手,黎光硯只覺今日狼狽極了,先是因為去嘉豐查案的事被上峰痛罵了一頓,現在又遇到這種狀況。

  他心生不妙的預感,帶頭開始檢查。

  一名郎中面色慘白,嘴唇顫抖道︰「不,不好了——」

  眾人皆看向他。

  郎中面色已經如死灰一般難看,哆哆嗦嗦道︰「那兩本賬冊……全,全燒光了……」

  「寇尚書——」大理寺卿忙扶住險些栽倒的寇行則。

  「燒光了?你沒有記錯?」寇行則眼前陣陣發黑,在大理寺卿的幫助下勉強站穩身形。

  郎中面如土色,只覺天塌了一般,掩面泣道︰「下官沒有記錯,當時那兩本賬冊就放在這層架子上——」

  「再找找!」

  一番兵荒馬亂之後,在場眾人全都如喪考妣。

  「大,大人,現在該怎麼辦?」有官員小心翼翼問寇行則。

  大理寺卿覺得不對勁,輕輕推了寇行則一下,臉色大變︰「不好了,寇尚書昏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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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12 08:13:08 |只看該作者
第531章 夜請冠軍侯

  一陣人仰馬翻之後,眾人都默默坐在屋中,神情呆滯。

  今天整理的資料都燒個精光,最重要的是兩本賬冊全都付之一炬,等天亮了,他們可怎麼向皇上交代啊!

  「這場火究竟是怎麼回事兒?」刑部尚書寇行則被大理寺卿猛掐了一陣人中,醒過來後彷彿蒼老了十來歲,有氣無力問道。

  室內是死一般的沉默。

  「說!」寇行則一拍桌案。

  一名年輕官員小心翼翼道︰「我們正忙著,一名小吏奉您的命令來給我們送宵夜,下官吃完宵夜,不知什麼時候就睡著了——」

  其他人紛紛附和︰「下官也是,吃了宵夜好像很快就睡著了,再清醒過來,就成這樣了……」

  大理寺卿與都察院左都御史皆看向刑部尚書寇行則。

  從這些官員的話中不難聽出來,那些宵夜很可能有問題。

  寇行則手抖得厲害,怒道︰「什麼小吏?我那時候在睡覺,怎麼會吩咐人給你們送宵夜?你們難道不動動腦子嗎?」

  一群人被訓得低著頭,想反駁又不敢。

  他們那時候睏得眼楮都睜不開了,肚子還響個不停,誰會想到送宵夜的小吏有問題?

  這可是刑部衙門,不是茶樓酒肆。

  「那個小吏的樣子,你們可還記得?」

  眾人頭垂得更低了。

  「都啞巴了?」寇行則年紀大了,此刻一生氣就有些頭昏腦脹,不得不強逼著自己冷靜下來。

  他冷靜個屁,誰能冷靜啊,等皇上知道了非宰了他們不可!

  「大人,那個小吏一直低著頭,下官當時沒留意……」

  「沒留意?我看你們當時光想著吃了吧?」寇行則氣得胡須一翹一翹的。

  大理寺卿長嘆一聲︰「寇尚書,還是想想怎麼善後吧。」

  他說著,與左都御史對視一眼,皆是滿眼無奈。

  賬冊是在刑部衙門被燒毀的,他們責任是小一點,那也只是小一點點罷了。

  他們三法司共同審查此案,出了問題誰都吃不了兜著走。

  「那個小吏此刻定然不在衙門裡了,我認為暫時不要在他身上浪費時間。」大理寺卿道。

  「那賬冊被燒毀,該怎麼交代?」左都御史問。

  大理寺卿深深看了寇行則一眼︰「寇尚書咱們去隔壁說話吧。」

  三法司最高長官去了隔壁商議。

  「寇尚書,你覺得咱們該怎麼對皇上交代?」大理寺卿開口問道。

  寇行則張了張嘴,忽然抬手扶額︰「頭好疼,年紀大了不頂用了。」

  其他二人︰「……」不帶這樣的啊,誰規定年紀大了就可以不要臉的?

  「張寺卿有沒有什麼想法?」寇行則一邊問一邊看了一眼窗外,喃喃道,「天快亮了。」

  張寺卿嘴角抽了抽。

  怎麼變成他的事了?

  當然,想不出解決辦法誰都跑不了,三人本來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張寺卿委婉道︰「天災比人禍要好接受得多。」

  到了他們現在的身份地位,有些話無須說的太明白,一點便透了。

  眾官連夜查案,睏倦之下睡著了,油燈不小心翻倒點燃了賬冊,比有人混進刑部藥倒了一眾官員要強多了。

  前者直接推到意外上面,後者要揪的東西就多了。

  小吏究竟什麼身份?

  倘若是外人,如何混進刑部衙門的?那些守衛都是擺設嗎?要真是刑部的人,那這個小吏當初是誰舉薦的?又是受了誰的指使做這種事?

  小吏現在人在何處?要是交不出人來,是不是他們這些人能力有問題?

  由此引發的一連串問題足以讓皇上把他們三個人的官服扒下來。

  「二位大人覺得如何?」張寺卿試探問道。

  左都御史面沉似水,想了許久道︰「就算是天災,皇上恐怕依然會勃然大怒。」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張寺卿嘆道。

  他們倒楣是一定的了,只是倒楣大小的問題。

  「寇尚書,你怎麼看?」

  寇行則閉著眼,沒有吭聲。

  張寺卿嘴角一抽,加重了語氣︰「寇尚書!」

  這老東西難道睡著了?

  寇行則這才睜開眼,掃兩個戰友一眼,沉聲道︰「不如把冠軍侯請過來,看有沒有法子吧。」

  「賬冊被燒,請冠軍侯來有何用?」張寺卿不解其意。

  寇行則想到外孫女婿邵明淵也是死馬當活馬醫,嘆息著解釋道︰「其中一本賬冊畢竟是冠軍侯帶回來的,萬一冠軍侯謄寫過呢?」

  張寺卿與左都御史對視一眼,不由搖頭。

  冠軍侯一介武夫,能想得到謄寫賬冊?

  不,就算是他們,出門在外也不會去做這麼麻煩的事。

  「不論如何,先請他來問問吧。」寇行則揉著眉心道。

  冠軍侯府中,邵明淵睡得正熟,親衛低聲道︰「將軍,您醒醒,刑部來人了。」

  邵明淵警醒睜開眼楮,翻身下床︰「怎麼回事兒?」

  親衛把外袍遞過去,邵明淵接過穿好,又披上搭在屏風上的狐狸毛大氅,抬腳走了出去。

  刑部衙門燈火通明,邵明淵隨著派來請他的官吏趕到後略掃一眼,便知道出了事。

  寇行則三人在裡間等著,見他進來皆站起身來。

  打過招呼,邵明淵看向寇行則,恭敬問道︰「寇尚書叫我來不知有何事?」

  這樣的場合,他自然要以官職稱呼寇行則,而不是外祖父。

  「書房夜裡走水,那兩本至關重要的賬冊被燒毀了。」面對這位權勢驚人的外孫女婿,寇行則心情頗為復雜,開門見山道。

  邵明淵聽了,面上並無多少變化。

  他過來時就看出來這裡走過水,地面上還淌著濕漉漉的黑水,再想到深更半夜把他叫來,心中已經隱隱有數了。

  見邵明淵面不改色,張寺卿一臉驚喜︰「侯爺莫非另有準備?」

  「嗯?」邵明淵微挑眉。

  「邢舞陽通倭的那本賬冊是侯爺帶回來的,侯爺莫非另謄寫過一份?」張寺卿懷著希望問。

  另一本賬冊是沒辦法了,能保住一本也行啊,那樣皇上對他們的處置就會輕一些。要知道真正令皇上動了真怒的,本來就是邢舞陽通倭的那本賬冊。

  邵明淵搖搖頭︰「本侯沒有另外謄寫。」

  寇行則三人最後一點希望徹底斷了,卻聽邵明淵語氣一轉道︰「不過,那本賬冊還找得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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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2章 邵將軍的擔憂

  「如何找得回來?」三人中張寺卿年紀最輕,聞言騰地站了起來。

  刑部尚書寇行則半瞇的眼楮攸然睜開,死死盯著邵明淵。

  左都御史盯著邵明淵的目光越發深沉。

  「三位大人稍安勿躁,我要回侯府一趟。」邵明淵站起身來。

  張寺卿向寇行則猛使眼色。

  他拿這位年少成名的冠軍侯無可奈何,當外祖父的說出的話總有分量吧?

  「明淵,你回府有什麼辦法?」寇行則壓下眼中的急切,語氣溫和問道。

  「明淵」二字無疑表露了二人之間非同尋常的關係。

  邵明淵恭敬笑道︰「寇尚書先好好休息吧,等我回來就知道了。」

  「侯爺什麼時候回來?」張寺卿忙問。

  邵明淵沉吟一番道︰「總之晌午前會回來的。」

  昭昭連日奔波,定然不能早起的,晌午應該差不多了。

  「晌午?這,這太晚了——」

  邵明淵淡淡掃了張寺卿一眼,反問︰「張大人還有別的辦法嗎?」

  張寺卿被問得沒了話說。

  「三位大人,那我就告辭了。」

  眼巴巴看著邵明淵消失在門口,張寺卿看向寇行則︰「寇尚書,這——」

  寇行則不願意讓別人看輕了他與冠軍侯之間的關係,心中雖沒底,面上卻不露聲色道︰「侯爺是個心裡有數的,張寺卿放心吧。」

  「寇尚書,張寺卿,既然冠軍侯說有辦法,刑部衙門失火的消息必須牢牢封鎖住。」左都御史出聲提醒道。

  寇行則與張寺卿同時頷首,三人往外走去。

  外面夜色正濃,星子全都隱了去,馬蹄踏在冷硬的青石板路上,噠噠聲顯得越發清晰。

  邵明淵翻身下馬,走進府中。

  出乎意外,喬墨已經起身,正等在那裡。

  「舅兄怎麼就起了?」邵明淵疑惑揚眉。

  喬墨笑了笑,不動聲色問道︰「是不是案子遇到了什麼問題?」

  他是喬家尚在人世的唯一男丁,終於看到家人大仇得報的希望,自是輾轉反側,如何能安然入睡?

  喬墨時刻留意著動靜,察覺邵明淵深夜離府,一顆心早就懸了起來,只是他生性沉穩,在旁人面前自是不會顯露出來。

  邵明淵聞言點頭︰「是遇到點意外。」

  喬墨暗暗攥緊了拳頭。

  擔心喬墨著急,邵明淵沒有賣關子,開門見山道︰「刑部衙門深夜走水,燒了不少資料,包括那兩本至關重要的賬冊。」

  喬墨一怔,喃喃道︰「這是意外?」

  邵明淵面色如雪,冷笑道︰「自然不是意外,不過事情已經發生,這個時候追究其他是本末倒置。好在那本有關邢舞陽與當地官商勾結倭寇的賬冊昭昭曾經看過,已經背了下來。相較之下,損失了另一本貪污軍餉的賬冊就不算什麼了。」

  眾人心知肚明,皇上最恨的本來就不是邢舞陽貪污軍餉,而是勾結倭寇逼起民亂與兵變。

  喬墨聽了揚眉一笑︰「大妹把賬冊背了下來?」

  邵明淵與有榮焉,素來沉穩的將軍大人在大舅哥面前竟不自覺帶了那麼一點眉飛色舞︰「是,昭昭很是厲害,藉著昏暗光線翻看一遍,就全都記下了。」

  「呃,這樣啊——」喬墨挑眉斜睨著邵明淵,意味深長問道,「昏暗光線?」

  邵明淵一滯,很快反應了過來,故作平靜解釋道︰「當時我們為了避人耳目,夜裡去的喬府……」

  喬墨淡淡道︰「妹妹畢竟是女孩子,侯爺以後夜裡還是不要帶她到處跑。」

  居然還跟大妹叫昭昭,叫得如此親近,是這小子臉皮太厚了,還是在他鞭長莫及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

  邵明淵咳嗽一聲,忙保證道︰「以後不會了。」

  等他與昭昭定了親,再想見昭昭就可以光明正大了,要什麼夜裡?

  他是那種夜闖香閨的人嗎?

  喬墨聽邵明淵這麼說,抿了抿唇,顧及著喬昭面子到底沒有再追究,轉而笑道︰「另一本賬冊,侯爺也不用擔心。」

  「嗯?」邵明淵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喬墨的意思。

  喬墨笑了︰「另一本賬冊,我也背了下來。」

  邵明淵怔了好一會兒,嘴唇動了動,居然不知說什麼好。

  人家這才是親兄妹,都有過目不忘的本事!

  將軍大人忽然開始為將來擔憂了。

  要是他與昭昭生了孩子,記性沒有這麼好——那必然是隨他啊!

  忽然覺得壓力很大怎麼辦?

  邵將軍愁得抓了一下頭髮。

  「那我這就把賬冊默寫出來。大妹那邊——」

  邵明淵回神,沒有遲疑道︰「等天亮了我再給昭昭送信。」

  喬墨想了想,頷首︰「也好,大妹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不能缺覺。」

  大妹目前的身高堪憂啊。

  這樣一想,喬公子又對眼前覬覦妹妹的臭小子滿意起來。

  好歹還記著讓妹妹多睡會兒,應該是個懂得疼人的。

  「舅兄穿件大衣裳,外頭冷。」邵明淵忽然道。

  喬墨眉眼平靜看著邵明淵。

  「賬冊至關重要,我帶你去刑部衙門,當著三法司長官的面默寫。」

  邵明淵說得委婉,喬墨心裡卻是明白的。

  喬家大火即將翻案,如果李神醫能治好他的臉,來年春的會試他是定然參加的,如果順利考中,那麼他就會正式踏入仕途。

  三法司長官是朝中重臣,這個時候讓他們看到他的價值,且欠下這份人情,對他將來的官場之路無疑是大有好處的。

  喬墨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很詫異,不是詫異別的,而是詫異邵明淵這份心思。

  他的這個妹夫,實在與世人眼中的武將不同。

  雖然家人慘遭橫禍,甚至親身體會到了當今天子的荒唐冷酷,喬墨卻對官場沒有畏懼與逃避。

  他是喬家僅剩的男丁,官場再險惡殘酷,他也必須走這條路,重新撐起喬家的門戶,為兩個妹妹遮風擋雨。

  喬墨體質弱,披了一件黑色貂皮大氅與邵明淵一同趕到刑部衙門。

  刑部尚書寇行則見到喬墨一愣︰「墨兒,你怎麼來了?」

  張寺卿與左都御史視線落在喬墨已毀的左臉上,帶著點說不出的惋惜。

  「舅兄曾經呈給皇上的那本賬冊,他背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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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3章 芳鄰

  「喬公子背下來了?」張寺卿看向喬墨的眼神多了幾分不可思議。

  賬冊不是經史子集,全是陌生的人名與數據,毫無規律可言。能背下賬冊的人,記性委實驚人。

  張寺卿與左都御史不由看向寇行則。

  喬家玉郎的名號曾經在京城很是響亮,與長容長公主之子齊名,只是流傳在外的名聲皆是說這位喬公子琴棋書畫出眾,繼承了喬拙先生的風采。但到了他們的地位,對琴棋書畫這些已經不怎麼在意了,所以以往對這位喬公子印象並不深刻。

  但一名過目不忘的學子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寇行則察覺兩位同僚看他,輕輕咳嗽一聲道︰「墨兒的記性確實是極好的。」

  但他不知道能好到如此地步。

  他與親家喬拙理念素來不和。

  他希望在官場上更進一步,如果沒了可能,至少能讓子孫少走些彎路。

  喬拙正好相反,放著清貴至極的國子監祭酒不做,早早游山玩水去了,這也就罷了,對子孫科考毫不熱衷。

  別的不說,就喬墨身上的舉人功名,還是他趁著過壽時專門叮囑了女兒,外孫這才去考了試。

  這孩子居然過目不忘啊——

  寇行則不動聲色看著喬墨,心中卻感慨萬千。

  喬拙可真是浪費良才美玉,這要是他親孫子——

  親孫子也不可能有這個記性……寇尚書腦海中忽然閃過這個念頭,一陣心塞。

  「那就請喬公子快些把賬冊默寫出來吧。」雖聽寇行則這麼說,張寺卿心中還是存著懷疑,忍不住催促道。

  邵明淵淡淡瞥了張寺卿一眼,似笑非笑道︰「張大人稍安勿躁,本侯半夜把我舅兄驚擾起來,總要讓人喝杯熱茶吧?」

  張寺卿訕訕笑道︰「侯爺說的是。喬公子,你先喝杯茶,賬本的事稍後再說。」

  他一時心急,認為喬家本來就脫不了干系,喬墨來幫忙也是理所應當的,冠軍侯的態度卻提醒了他,喬家是苦主,燒毀了賬冊皇上只會對喬家人更加體恤,倒大楣的還是他們。

  喬墨態度恭順,語氣卻不卑不亢︰「大人們著急,學生心中也急,等學生把賬冊默寫出來,再陪大人們喝茶。」

  張寺卿一聽,頓時對喬墨印象更好了幾分,連連點頭道︰「那就辛苦喬公子了。」

  一直沉默的左都御史忽然嘆道︰「我與令尊共事多年,竟從未聽令尊提起過喬公子的事。如今看來,令尊太低調了。」

  喬墨面帶哀色︰「先嚴在家鮮少談論朝中的事,想來在外面也是這樣。」

  左都御史頷首︰「喬公子快忙吧。」

  寬大的黃花梨書案上鋪著筆墨紙硯,喬墨端坐一旁,略加思索便提筆寫起來。

  除了邵明淵,其他三人皆忍不住圍過去,就見一個個剛勁峻拔的小字躍然紙上,竟是沒有絲毫凝滯。

  張寺卿看到紙上的前幾個人名,眉心一跳,不由扭頭去看左都御史。

  兩本被燒毀的賬冊非同小可,他們拿到手後都是翻閱過的,記下來當然不可能,但最開始的幾個名字還隱約有印象。

  喬墨居然真的記了下來!

  二人對視一眼,眼底的擔憂這才暫且放下了。

  寇行則冷眼旁觀好一會兒,轉而看向邵明淵。

  邵明淵輕聲道︰「三位大人,咱們先出去吧,省得打擾我舅兄默寫。」

  幾人走出去,寇行則低嘆道︰「可惜墨兒背下的是貪污軍餉那一本賬冊。」

  幾人心知肚明,皇上真正在意的是另一冊。

  左都御史開口道︰「好在那些混賬同流合污,向軍餉伸手的人,脫不了通倭的罪行。」

  張寺卿搖頭嘆息︰「沒有賬冊,只能以貪污軍餉定罪,還是不一樣的。」

  幾人一時都沉默了。

  「要不請邢御史過來吧,兩本賬冊都是他寫的,或許還能記得一些。」

  「那樣並不能服眾。」邵明淵平靜開口道。

  三人皆望向他。

  「就算邢御史勉強記得賬冊三四成內容,誰會認可這樣殘缺不全的賬冊?他們完全可以推說時間過去太久,邢御史記錯了。」

  「是啊,兩本賬冊幾乎波及到整個福東官員,他們真的咬死了不承認,誰都無可奈何。」張寺卿喃喃道。

  「三位大人把衙門走水的消息封鎖住了吧?」

  寇行則點頭︰「失火範圍不大,只有那間辦公房,且一失火就被撲滅了,除了賬冊資料幾乎沒損失什麼。參與救火的人已經被叮囑過,不會傳出去的。」

  「這樣的話就簡單了,三位大人把兩本賬冊恢復如初便是。」

  三人面露不解。

  「我把邢御史請來,等舅兄默寫完,邢御史再謄寫一遍就是了。」

  為了安全起見,天黑後邵明淵就把邢御史安置到了冠軍侯府中。

  張寺卿眼楮一亮,撫掌道︰「這樣好極!」

  兩本賬冊本來就是邢御史寫的,只要內容不變,邢御史再重新謄寫一遍,誰能指出問題來?

  這原本是很簡單的事,他們卻因為心情過於沉重,一時沒有轉過彎來。

  「不過另一本賬冊——」左都御史遲疑看向邵明淵。

  到了這個時候,他開始相信這位年輕的冠軍侯一定有他們想不到的辦法。

  邵明淵微微一笑︰「另一本賬冊我來想辦法,晌午之前,定然給三位大人一個答復。」

  「那就拜托侯爺了。」

  離開刑部衙門走在街上,天已經開始蒙蒙亮了。

  邵明淵吩咐等在外面的親衛回冠軍侯府去請邢御史,自己則調轉馬頭,直接去了黎府隔壁的宅子。

  宅子中有兩名親衛看守,宅子不大,地面被打掃得乾乾淨淨。

  邵明淵推門而入,竟然有種回家的感覺。

  他看著黎府的方向笑了笑,叮囑了親衛一聲,倒頭便睡。

  過了一個多時辰,親衛輕聲把邵明淵喊醒︰「將軍,已經辰正了。」

  邵明淵一躍而起,推開窗戶,凜冽的寒風吹進來,外面天光果然已經大亮。

  他沒有急著聯系喬昭,仔細洗漱過後,把下巴上冒出的鬍茬刮得乾乾淨淨,才吩咐道︰「把信鴿帶來。」

  西府中,喬昭從青松堂請安回來,正準備收拾一下隨何氏去東府拜見老鄉君,一隻灰鴿落在她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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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4章 準岳母大人駕到

  灰鴿乖巧在喬昭腳邊跳著,出來曬太陽的八哥二餅不知從何處衝出來,一翅膀把灰鴿扇了個跟頭。

  這一次的灰鴿沒有上次傳信的白鴿靈巧潑辣,二餅正虎視眈眈盯著灰鴿,一副準備開打的模樣,灰鴿卻好像被扇懵了,愣愣一動不動。

  喬昭對跑過來的冰綠無奈道︰「把二餅抱走。」

  冰綠蹲下來,耐心哄道︰「二餅,跟冰綠姐姐走。」

  二餅頭一偏,冰綠竟從小八哥眼中看到了不屑,不由一滯。

  二餅趁機向灰鴿衝去。

  冰綠如夢初醒,擼起衣袖怒道︰「給我回來,我還不信收拾不了你了!」

  一陣雞飛狗跳後,冰綠總算抓住二餅帶走了。

  喬昭彎腰從灰鴿腳上取下紙條,看過後揉碎了拋入風中。

  「姑娘?」阿珠喊了一聲。

  喬昭回神︰「去正院。」

  正院裡,何氏正翻箱倒櫃。

  「娘在翻什麼?」喬昭走了進來。

  何氏轉頭去看喬昭,見她空手進來不由皺眉,隨手把桌幾上放著的鏤空雕花小手爐塞進她手中,嗔道︰「大冷的天也不知道拿著袖爐。我在翻衣裳呢,我記得前些日子把那件雪狐毛的披風放到這裡了,我們昭昭皮膚白,穿那件雪狐披風最襯你了,省得去了東府讓那位老鄉君挑剔。」

  喬昭不由笑了︰「娘您忘了,祖母不是說鄉君眼楮已經看不見了嗎?」

  何氏手上動作一頓︰「呃,對,我一下子給忘了。」

  東府那個老鄉君最愛挑三揀四,要不是晚輩出遠門回來不去拜見長輩會被人說嘴,她才捨不得帶昭昭過去受苦呢。

  何氏站了起來︰「既然這樣,那就過去吧,咱們早去早回。我讓方媽媽燉了紅棗烏雞湯,回來後正好喝一盞暖身子!」

  「娘,咱們晚點去東府吧,我有點事要出去一趟。」

  何氏一愣︰「要出去啊?我看今天要下雪的樣子,沒有急事還是在家待著吧。」

  「娘,我有急事。」

  「有急事?」何氏眨眨眼,想了想道,「那什麼時候回來呀?」

  「這個也不一定。」喬昭不確定道。

  紙條上只寫了他在隔壁等她,並無太多內容。

  在喬昭想來,邵明淵要見她,定然與邢舞陽的案子脫不了關係,她不能讓別的事絆住腳。

  「娘,您放心吧,是冠軍侯找我有事。」喬昭坦然道。

  何氏怔怔不語。

  「娘?」喬昭不解喊了一聲。

  何氏回神,神情復雜看著寶貝女兒,嘆道︰「你這孩子,怎麼一下子就把實話說出來了呢?」

  別人家女兒跑出去和男子幽會不都是藏著掖著嘛,她家昭昭是不是太實在了點?

  喬昭哭笑不得,挽著何氏手臂道︰「我不是怕娘擔心嘛。」

  何氏一臉感動。

  女兒什麼知心話都和她說,對她真是太好了。

  「那要準備馬車吧?娘去安排一下。」

  喬昭忙把挺著肚子的何氏攔住︰「娘不要忙了,我不用坐車。」

  「不坐車怎麼行?這麼冷的天,你要走著去冠軍侯府不成?」

  「我就去隔壁,隔壁宅子是冠軍侯的。」

  何氏驀地瞪大了眼,吃驚道︰「這麼巧?」

  喬昭抿嘴笑了笑。

  事無不可對人言,她不認為這個需要瞞著母親。不過母親能認為是巧合,這思路也是清奇了。

  何氏不過是被女兒願意與與她分享秘密的巨大喜悅給沖昏了頭腦,冷靜下來後忽然明白了過來︰「等等,我記得隔壁宅子空了好些年啊,怎麼主人成了冠軍侯?」

  何氏一個激靈反應過來︰冠軍侯這是看上她閨女了吧?這小子打算近水樓台先得月啊!

  何氏扶額坐下。

  喬昭吃了一驚︰「娘,您怎麼了?」

  何氏撫著肚子擺擺手︰「等等,讓娘緩緩。」

  她說怎麼會做了那麼奇怪的夢,水靈靈的寶貝閨女被一隻大鷹給叼走了,她可算知道那隻大尾巴鷹是誰了!

  何氏看著花骨朵一般的女兒心情復雜。

  她的昭昭還不到十四歲,就有臭男人盯上了?

  這可不行!

  見何氏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喬昭笑了笑,大大方方邀請道︰「要不娘陪我一起去吧。」

  反正就在隔壁,就當母女二人一起散步了。

  「啊,這,這,這……好吧!」何氏矜持了一下,果斷應下來。

  既然是女兒親口邀請的,她就勉為其難答應吧,正好去見見那隻大尾巴鷹。

  隔壁宅子裡,邵明淵立在院中,頻頻看向黎府的方向。

  這個時候昭昭應該接到信鴿的信了吧,為何還沒過來?莫非是被什麼事絆住了腳?

  書上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以往他對此一笑而過,現在終於體會到了。

  腳步聲傳來,邵明淵霍然轉身。

  一名親衛快步走過來︰「將軍,黎三姑娘來了——」

  話音未落,邵明淵已經大步流星向著門口走去。

  親衛跟在後面喊︰「將軍——」

  奈何宅院太小,後面的話還沒說完,他們的將軍大人已經來到了門口,一臉傻笑道︰「昭昭,你終於來了——」

  後面的話戛然而止,跟在身後的親衛已經絕望捂住臉。

  好同情他們的將軍大人,可是他也愛莫能助啊,誰讓將軍大人這麼心急的。

  年輕的將軍笑意僵在嘴角,傻傻看著挺著肚子出現在門口的何氏。

  何氏抬手撫了撫鬢邊的石榴絹花,一臉端莊道︰「您是冠軍侯嗎?我是三姑娘的母親。」

  邵明淵一張俊臉都青了,迅速看了一眼喬昭。

  什麼狀況啊,為什麼未來的岳母大人會出現在他家門口?

  不,不,不,要是出現在冠軍侯府也就罷了,可這是他為了方便見昭昭買在黎府隔壁的宅子,未來的岳母大人會不會多心啊?

  只有傻子才不會多心!愣在門口的某人絕望地想。

  何氏上上下下打量著面前的年輕人。

  個子倒是挺高,長得也俊,不過傻高個又不能當飯吃,長得俊也沒什麼稀奇的,她的昭昭長得還俊呢。

  這隻大尾巴鷹好像不太機靈的樣子。未來的岳母大人滿懷憂愁地想。

  扶著何氏的喬昭實在看不過去,輕輕咳嗽了一聲。

  邵明淵這才如夢初醒,結巴著道︰「您,您請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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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5章 藍袖添香

  「娘,小心點兒。」喬昭扶著何氏跨過門檻,與身體僵直立在門口的邵明淵錯身而過時,含笑看他一眼。

  邵明淵轉身跟上,看到一臉同情的親衛,抬腳輕輕踹了他一下。

  真想踹死這小子啊,這麼重要的情報居然沒有稟報,以往教他們的東西都被狗吃了嗎?

  何氏走到院中,停住腳四處打量一番。

  邵明淵一顆心提了起來。

  未來的岳母大人莫非嫌院子裡打掃得不夠乾淨?或是覺得太窄小了些?

  何氏忽然轉身,邵明淵忙停下腳步,低眉斂目道︰「外邊天寒地凍,您請屋裡坐吧。」

  何氏揚了揚秀氣的眉。

  小夥子態度倒是不錯,不過——

  何氏眼角餘光掃了一眼如花似玉的女兒,心中冷哼一聲。

  她可不會被迷惑了,這小子現在低眉順眼的,還不是為了拐走她閨女嘛。

  何氏走進堂屋,落座後接過親衛奉上的茶盞,低頭喝了一口,不由一怔。

  居然是蜜水。

  看到何氏的反應,邵明淵溫聲解釋道︰「您有孕在身,不適合喝茶,喝蜜水好一些。」

  聽了邵明淵的話,何氏的心就像被蜜水泡著,很是熨帖,嘴角不由露出明媚的笑意來。

  邵明淵暗暗鬆了口氣。

  昭昭現在的母親看起來太年輕了,他沒辦法不緊張,萬一人家嫌棄他太老了,配不上昭昭怎麼辦?

  更何況,他還悄悄把宅子買到了人家隔壁……

  邵明淵正忐忑著,忽然察覺有人輕輕踢了他小腿一下。

  他側頭看過去,迎上喬昭似笑非笑的視線,忙收回目光,擺出一本正經的模樣。

  在別人面前他可以肆無忌憚,在未來的岳母大人面前,他還是老實點吧。

  「侯爺怎麼想起來約我們三姑娘出來啊?」何氏放下茶盞問。

  邵明淵嘴角一抽,恭聲道︰「晚輩是有事要請教三姑娘。」

  怎麼能叫約呢,他可不是誘拐人家閨女的登徒子。

  何氏側頭看了喬昭一眼。

  喬昭輕聲道︰「娘,我們確實有正事要談。」

  一聽喬昭這麼說,何氏收起了挑剔的心情,站起來道︰「那你們商量吧,娘去逛逛侯爺家的花園。」

  邵明淵使了個眼色給親衛,站起來道︰「您慢些走。」

  直到親衛陪著何氏出去,邵明淵才跌坐到太師椅上,狠狠鬆了口氣。

  喬昭抿唇笑道︰「邵將軍,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打了一天一夜的仗呢。」

  邵明淵臉色發白︰「這可比打仗要累人多了。」

  男人可憐巴巴看著少女︰「不行,昭昭要親我一下,才能撫慰我飽受摧殘的心靈。」

  喬昭拍他手背一下︰「說正經事!」

  邵明淵順勢抓住喬昭的手,低頭湊過去道︰「讓我親一下也行——」

  話音未落,就聽門口傳來何氏的聲音︰「忘了拿手爐——」

  邵明淵飛快扔開喬昭的手,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得飛快。

  被親娘逮個正著,喬昭頓時面紅如霞,狠狠瞪了闖禍的男人一眼。

  前腳剛說了有正經事要談,才把親娘打發走就胡來……

  「你們兩個不是有事要談嘛,怎麼都傻愣著不動?」何氏一臉疑惑。

  喬昭與邵明淵對視一眼,同時鬆了口氣。

  等何氏揣著手爐走了,邵明淵再也不敢亂來了,規規矩矩坐著,看著喬昭笑。

  「笑什麼?」喬昭沒好氣問道。

  「咱們運氣不錯,沒被逮到。」

  「什麼咱們?是你臉皮厚!」

  「是,都是我臉皮厚,咱們昭昭臉皮薄著呢,別生我的氣啦。」

  「說吧,有什麼事?」

  邵明淵把夜裡刑部衙門走水的事簡略說了一下。

  喬昭暗暗捏緊了手帕,冷笑道︰「那些人還是不死心!」

  「是啊,福東的地位相當微妙,蘭山父子經營多年,如何甘心被人連根拔起。」

  福東換一位總兵,只要下面的人不變,那新總兵不過是個空架子而已,要是全都換掉,再想往那邊伸手就沒那麼容易了。

  這樣一來,蘭山父子無疑會斷掉大筆財源。

  邵明淵凝視著面前少女,輕嘆一聲︰「昭昭,幸虧你當時堅持把那本賬冊記了下來。」

  「我就是怕有這種萬一,小心無大錯。既然大哥早就去了刑部衙門默寫賬冊,你怎麼現在才知會我呢?」

  邵明淵只笑不語。

  喬昭想了想,忽然就明白過來。

  他是想要她多睡一會兒。

  喬昭一時之間有些感動,又怕有所表示再被母親大人抓個正著,只得抿唇笑笑,聲音柔和下來︰「那我先把賬冊默寫出來吧。」

  二人進了書房。

  書房布置很簡單,該有的卻一應俱全。

  喬昭一手提起衣袖,坐姿端正開始默寫賬冊,邵明淵站在一旁替她研磨。

  一時之間書房靜謐無聲,只聽到沙沙的書寫聲。

  溫暖的冬陽從窗子灑進來,給少女的側臉鍍上一層淡淡的光芒,使她白皙的面龐看起來近乎半透明,安靜柔美。

  邵明淵一時看得出神,一滴墨汁染到衣角上,他卻渾然不覺,依舊目不轉楮看著心愛的姑娘。

  喬昭停筆側頭︰「傻站著不累嗎?」

  「不累。」

  「不累也坐下。」

  他又不是鐵打的,眼瞼下的青影都能嚇死人了,還要逞強。

  「好。」男人乖乖坐下來。

  時間一點點流逝,邵明淵卻覺時間過得太快了些。

  今日過後,想見到昭昭又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了。

  何氏逛完了光禿禿的花園子,讓親衛領著來到書房外,透過敞開的窗看到內裡情形,不由停住了腳。

  女兒在忙,她還是不打擾了。

  邵明淵警惕性頗高,察覺到何氏視線,立刻悄悄起身,放輕腳步走了出來。

  「您逛完了嗎?要不要進屋歇歇?」

  「不用了,我先回府了。」

  「晚輩送您。」

  「不用勞煩侯爺了,就在隔壁。再者說,讓人看到也不好。」何氏快言快語道。

  邵明淵默默望天。

  未來的岳母大人說話真直接!

  示意親衛送何氏出了門,邵明淵這才徹底放鬆下來,等到喬昭放下筆,遞了一杯蜜水給她,而後問道︰「昭昭,你說我什麼時候去你家提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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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6章 新的難題

  喬昭不由握緊了水杯,平靜看著問話的男人。

  她能明顯看得出對方的緊張。

  「臘月裡不議親。」

  邵明淵眼楮一亮︰「來年春天怎麼樣?」

  「我還未及笄,父母不一定會答應。」

  一聽喬昭提到父母,邵明淵更緊張了,猶豫了一下問道︰「昭昭,你覺得我剛才表現的怎麼樣?」

  「嗯?」喬昭一時不知這話從何問起。

  邵明淵搓了搓手︰「就是……岳母大人對我還滿意吧?」

  喬昭直接把手帕砸在了男人臉上,嗔道︰「要臉嗎?誰是你岳母大人?」

  知道何氏已走,邵明淵膽子立刻壯了起來,笑呵呵道︰「誰是你的母親,誰便是我的岳母大人。」

  喬昭白他一眼。

  邵明淵握住喬昭的手,察覺有些涼,用雙手攏著輕輕揉了揉︰「昭昭,說真的,我剛剛表現還好吧?」

  喬昭忍不住笑了︰「我還以為你膽大包天呢,原來會怕我娘。」

  「那當然,岳母大人萬一不把你許配給我怎麼辦?」

  喬昭嘆口氣︰「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問我,我哪裡知道該怎麼辦呀?」

  邵明淵一聽就傻了,抬手揉揉臉,苦惱道︰「你的意思是岳母大人對我不滿意了?」

  喬昭睇了他一眼︰「要是你有個未及笄的女兒,有個膽大包天的小子看上她了,偷偷買下你家隔壁方便幽會,你會怎麼樣?」

  將軍大人眼中殺機一閃,冷冷道︰「我剝了那小子的皮!」

  喬昭也不說話,就這麼看著愣住的男人笑。

  邵明淵狠狠揉了一把臉︰「完了!」

  他鬱悶了片刻,掙扎道︰「不過咱家隔壁是親王府,沒人買得起……」

  冠軍侯府坐落在皇城附近,是天子御賜府邸,代表了冠軍侯非同一般的榮光。

  喬昭不再逗他︰「行了,咱們的事明年再說吧,反正不急,你先把這本賬冊送過去,再有別的事隨時通知我。」

  邵明淵接過賬冊,沒精打采。

  誰說不急的?他已經二十一了!

  娶了好幾年的媳婦成了個小姑娘,還要慢慢等她長大,個中滋味不足對外人道。

  邵明淵把喬昭送到了大門口,抬手輕輕踫了一下她的面頰,溫聲叮囑道︰「回去好好歇著,有事就讓晨光來隔壁找守宅子的親衛。」

  「知道了,你快走吧,正事要緊。」

  喬昭立在杏樹旁,看著男人俐落翻身上馬消失在胡同口,這才轉身回到黎府。

  邵明淵趕回刑部衙門時已經快要晌午,書房內的三位重臣皆無心吃飯,翹首以待等著他回來。

  一見門口出現邵明淵的身影,三人立刻起身迎上去。

  「怎麼樣了?」

  邵明淵把散發著墨香的賬冊遞過去。

  寇行則接過來翻開,端麗的小字躍然紙上。

  寇行則不由看向邵明淵。

  邵明淵面無表情立在一旁,臉上瞧不出任何端倪。

  寇行則翻閱完,把賬冊遞給一旁的張寺卿。

  張寺卿翻到其中一頁,指著一個人名道︰「我記得這個人,一個小小的百戶能收受賄賂五百兩,實在令人觸目驚心!」

  左都御史也想了起來,笑道︰「我對此人也有印象,當時張大人是一眼看到他的名字,才印象深刻的吧?」

  賬冊上記錄的百戶與張寺卿同名,當時張寺卿就罵了聲晦氣,沒想到這時倒成了驗證賬冊對錯的關鍵。

  「居然連名字記錄的頁碼與位置都一模一樣。侯爺,下官實在是有些好奇您這本賬冊是出自何人之手。」張寺卿嘆服道。

  邵明淵直言道︰「賬冊出自何人之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解決了三位大人的麻煩。張寺卿,您說是嗎?」

  張寺卿官場摸爬滾打多年,能混到大理寺卿的位置當然不簡單,聽出邵明淵語氣中的淡淡警告自是打消了追問的念頭。

  管他什麼人默寫出來的賬冊,不耽誤他們查案才是最重要的。

  「另一本賬冊我舅兄默寫出來了嗎?」

  寇行則笑道︰「那本賬冊要厚一些,墨兒應該快寫好了。」

  話音才落,喬墨便從書房中走了出來。

  他眉宇間難掩倦怠,神色卻淡然從容,把厚厚的賬冊雙手奉給寇行則︰「寇尚書,您看一看。」

  寇行則快速翻閱一遍,對其餘兩人道︰「那就請邢御史來謄寫吧。」

  二人齊齊點頭。

  兩本賬冊到手,本以為這一道難關是過了,誰知到了邢御史那裡卻出了問題。

  「原先的賬冊丟了,讓我重新謄寫別人默寫出來的?」邢御史面色嚴肅,連連搖頭,「這絕對不行!」

  「怎麼不行啊?」張寺卿一臉詫異。

  邢御史正色道︰「賬冊事關許多官員命運,怎麼能造假呢?」

  「誰造假了?這兩本賬冊就是完全按照你寫的賬冊默寫出來的!」張寺卿抓狂道。

  「證據呢?」邢御史反問。

  「證據?」

  「是呀,下官現在也不記得兩本賬冊的內容了,如何能確定重新默寫的兩本賬冊沒有出錯?」

  「這——」張寺卿被問得啞口無言,向左都御史使了個眼色。

  這可是你的屬下,還是你來吧。

  左都御史清了清喉嚨,語氣親切道︰「邢御史,這兩本賬冊確實是按照你寫的賬冊默寫出來的,我們剛才已經驗證過了,沒有問題。皇上那邊還等著咱們的案子查出結果,你就盡快把賬冊重新謄寫一遍吧。」

  邢御史直愣愣問︰「怎麼驗證?我是寫賬冊的人都無法確定兩本賬冊有沒有記錯,三位大人怎麼驗證?」

  左都御史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張寺卿衝左都御史翻了個白眼,腹誹道︰難怪別人都說都察院的人全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

  左都御史面子有些掛不住,加重了語氣︰「邢御史,你若不謄寫賬冊,有沒有想過大家辛辛苦苦忙碌的一切都會白費了?那些令人憤怒的貪官污吏會繼續逍遙法外?」

  「這些道理下官都知道,但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大人們看到的賬冊上一個個的名字關乎的是一家人甚至一族人的命運,如果下官謄寫了錯誤的賬冊,又和那些蠹蟲有什麼區別?」邢御史擲地有聲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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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12 08:14:24 |只看該作者
第537章 堅定不移

  「你,你這是迂腐!」張寺卿氣得一甩衣袖。

  邢御史一言不發,強硬的態度卻表明了一切。

  「劉大人,你看看——」張寺卿看向左都御史。

  左都御史扶額。

  他有什麼辦法?他也很無奈啊!

  當初選派御史前往福東,因為前兩任御史一個暴病身亡,一個出了意外,大家都覺得晦氣,沒人願意去,這位邢御史是主動請纓的。

  他可是領教過這位下官的倔脾氣了。

  為了不被屬下打臉,左都御史識趣沒有開口。

  氣氛一時僵持下來。

  邵明淵開口道︰「既然這樣,邢御史還是去忙吧,那兩本丟失的賬冊,我們再找找看。」

  邢御史板著臉衝幾人一拱手︰「那下官就去忙了。」

  以邢舞陽為首的一眾官員在福東的種種惡行他需要詳細寫成折子呈給皇上,尚有的忙呢。

  「哎——」眼睜睜看著邢御史掉頭出去,張寺卿伸了伸手,一臉無奈。

  「劉大人,那是你的屬下,你就讓他這麼走了?」

  「不然呢?逼死他?」左都御史睇了張寺卿一眼,理直氣壯提醒道,「張大人別忘了,我那些屬下最愛一言不合撞柱子自殺了。」

  張寺卿抖了抖鬍子,被堵得不知說什麼好。

  「那現在怎麼辦吧?那兩本賬冊最後是要作為重要物證一同呈給皇上的,兩本賬冊兩本字跡,一看就是假的,到時候咱們腦袋都要搬家!」

  寇行則沉默聽著張寺卿與左都御史的爭執,視線投向邵明淵︰「侯爺對邢御史說咱們去找丟失的賬冊,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意思?」

  經寇行則這麼一提醒,張寺卿二人齊齊看向邵明淵。

  邵明淵與喬墨交換了一下眼神。

  剛才他就是忽然發現喬墨對他使了個眼色,才暫時安撫住了邢御史。

  「三位大人,我想與侯爺商量一下。」喬墨開口道。

  見幾人皆看向他,喬墨依然神情淡然,彷彿邢御史出人意料的拒絕沒有給他帶來絲毫影響。

  「好,你們進去說話吧。」寇行則略微猶豫了一下,點頭應下來。

  三位重臣走到廊下吹著冷風,心情頗沉重。

  書房內安靜而空蕩,墨香濃郁。

  喬墨沉默片刻開了口,說的卻不是賬冊的事︰「我和大妹一母同胞,年紀只隔了兩歲,雖然因為大妹自幼隨祖父隱居嘉豐,相聚的日子不多,但我們的許多愛好卻驚人相似……」

  邵明淵沒有打斷,認真聽著。

  凡是有關昭昭的事,他都想了解。

  喬墨說到最後,深深看著邵明淵︰「侯爺,大妹有沒有和你提起過,我們兩個皆擅長模仿他人筆跡?」

  邵明淵微怔,搖頭道︰「昭昭沒有提過。」

  說到這,他笑了笑︰「昭昭不是愛炫耀的人。」

  喬墨牽了牽嘴角。

  他還擔心邵明淵臉上掛不住呢,誰知人家挺會找理由。

  「如果面前擺著邢御史的字,給我和大妹一天的時間,我們可以模仿到八成相似,若是給我們三天的時間,就能做到以假亂真。」

  邵明淵聽得驚嘆不已。

  天縱奇才的人果然是存在的,他的妻子與舅兄都是這樣的人。

  想到這裡,年輕的將軍苦惱揉了揉臉。

  壓力更大了怎麼辦?以後他與昭昭的娃娃要是不聰明,定然是隨他……

  「侯爺?」喬墨不明白眼前的人怎麼忽然苦著一張臉。

  邵明淵回神,乾笑道︰「舅兄驚才絕艷,我實在是佩服。」

  喬公子莫名聽出了幾分口不對心,詫異看邵明淵一眼,輕嘆道︰「無論是我還是大妹,都可以偽造邢御史的筆跡謄寫那兩本賬冊,但我不確定這樣做是不是對的——」

  他所受到的教導其實讓他心中清楚,這種做法非君子所為,可那兩本賬冊太過重要,重要到他願意放棄某些堅持。

  「舅兄不用想多了,這樣做就是對的。」邵明淵毫不遲疑道。

  喬墨目光深沉看著他。

  邵明淵笑得很輕鬆,彷彿讓喬墨遲疑的根本不是什麼值得煩惱的問題︰「有的事情,結果比過程重要,戰場是這樣,官場上也是這樣。只要我們知道是對的,那就值得去做,堅定不移,無需退縮!」

  喬墨眸光微閃。

  邵明淵笑了笑,目光投向窗外,輕聲道︰「誰都想守著君子之風,光風霽月,可這世上的很多事總要有人去做。」

  喬墨心中一震,彷彿第一次認識了眼前的年輕男子。

  他比他還要小兩歲,已經是名震天下的常勝將軍,皇上親封的冠軍侯。很多人艷羨,很多人佩服,可同樣有很多人暗地裡罵他冷血無情,射殺了自己的妻子換取軍功。

  世人愚昧,人雲亦雲,有時候想毀掉一個人的名聲,只需要幾個閒漢酒後磕牙就夠了。

  他一直以為邵明淵走到今日,憑的是一腔熱血,現在卻發現這人比絕大多數人都通透。

  這位大梁最年輕的高級將領,因為看得明白而堅定不移,勇往直前。

  喬墨伸手拍了拍邵明淵的肩頭,鄭重道︰「侯爺說得對,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邵明淵卻笑著搖了搖頭︰「這件事,舅兄不能做。」

  喬墨這一次是徹底糊塗了,目露疑惑。

  「如果李神醫治好了舅兄的臉傷,舅兄會參加明年的會試吧?」

  「對。」喬墨皺眉,已經明白了邵明淵的意思。

  「舅兄如果想在仕途上走得長遠,就不能讓人知道你擅長模仿他人字跡。」

  一個能模仿他人字跡的人,哪個長官敢用這樣的下官?

  喬墨一時沉默了。

  「我去找昭昭。」

  喬墨把邵明淵攔住︰「大妹是女孩子,我怎麼能置身事外,反而把她牽扯進來?」

  「舅兄,我知道昭昭的想法,如果真的由你出面,她會生氣的。」

  喬墨嘴唇動了動,最終嘆了口氣。

  黎家東府。

  「鄉君,西府的大太太帶著三姑娘來給您請安了。」丫鬟附在姜氏耳邊提醒道。

  「現在什麼時辰了?」

  「晌午了。」

  姜氏渾濁的眼珠一動不動,對著前方冷哼一聲,手中拐杖在地面上重重一杵︰「看來是欺負我老婆子眼楮看不見了,快晌午了過來請安!」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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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12 08:14:35 |只看該作者
第538章 爭相邀請

  不過數月不見,姜氏看起來老了許多,臉上的皮鬆垮層疊,眼珠白蒙蒙如死魚眼珠,當她用這樣一雙眼楮看著你時,足以令人不寒而慄。

  不過眼前母女二人是個例外。

  喬昭自是不必說了,何氏更是個膽大的,見姜氏發了怒,明擺著要給她們一個下馬威,何氏扶了扶鬢角,施施然站了起來,還順勢拉了喬昭一把。

  立在姜氏下手邊的大丫鬟剛要開口,一個銀元寶就遞了過去。

  大丫鬟一怔,抬眼看去。

  何氏笑嘻嘻把銀元寶塞入大丫鬟手中,指了指姜氏的眼楮。

  大丫鬟頓時會意,眼風一掃見廳內除她以外無人伺候,便把碩大的銀元寶收了起來,不再吭聲。

  何氏抿唇一笑。

  她就知道,沒人和錢過不去。這個老太婆只懲罰她就罷了,可她還有昭昭與肚子裡的孩子呢,哪能任這老太婆隨意磋磨。

  「怎麼不說話?莫非不把我這老太婆放在眼裡?」姜氏陰沉沉問道。

  喬昭剛欲開口,被何氏攔住了。

  何氏清了清喉嚨,笑吟吟道︰「哪能呢,昭昭剛忙完了正事,侄媳就趕緊帶著她來給您請安了,半點功夫都沒敢耽誤。」

  喬昭︰「……」她總是那麼天真,以為母親大人長進了。

  果然姜氏一聽就氣炸了肺︰「何氏,你的意思是給老婆子我請安不是正事了?」

  何氏還待再說,被喬昭拉了一下,這才閉口不言。

  喬昭開口道︰「鄉君勿惱,給您請安當然是正事了。不過一早上宮中九公主就派人給我傳了話,我忙完九公主的事就立刻過來給您請安了,請您勿怪。」

  姜氏抓起手邊茶蠱就往地上砸了過去。

  她雖看不見,茶蠱對準的卻是請安時站立的方向,奈何何氏早就自顧坐下了,還拉上了喬昭,那隻茶蠱自然落了空,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姜氏的怒斥聲伴隨著茶蠱碎裂的清脆聲傳來︰「少拿宮裡壓我!你個小丫頭什麼心思打量我不知道?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還多!」

  何氏一聽就惱了︰「鄉君,您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們三姑娘有什麼心思啊?不能因為您是長輩,就胡亂給人扣帽子吧?」

  姜氏聽了更是惱怒︰「何氏,這是一個當侄媳婦的對伯娘說話的態度?」

  何氏破罐子破摔道︰「您也知道我是侄媳婦,不是兒媳婦啊?我們老夫人還沒這麼挑剔呢!」

  喬昭扶額。

  她的母親大人,怎麼竟說大實話呢!

  「你——」姜氏以手扶額,作出頭暈的樣子。

  「老夫人——」大丫鬟駭了一跳,忙替姜氏拍背。

  何氏抿著唇,一臉倔強。

  讓她向這老太婆低頭是不能的,至於真把這老太婆氣出個好歹來該怎麼辦,那就到時候再說唄。

  姜氏緩了緩神,冷笑道︰「我想起來了,你是有身孕的人了,懷了西府的金孫,有了護身符。好,我也不是那等刻薄的人,你坐下吧。」

  早就坐下的何氏毫無誠意道了一聲謝。

  姜氏重重一拍桌子︰「三丫頭,你給我跪下!」

  何氏去拉喬昭,喬昭搖搖頭,默默跪下來。

  如果姜氏讓她母親跪下,她無論如何都會攔著,她不能看著有身孕的母親處於危險之中,但讓她跪下,她不想去做不必要的抗爭。

  姜氏是她的伯祖母,子孫輩哪怕沒有錯,當長輩的讓人跪下,倘若不跪,傳出去受指責的也是晚輩。

  姜氏的斥責劈頭蓋臉砸下來︰「你可真是出息了,在男人堆裡混了好幾個月,把黎家的臉面丟盡了不說,一回來還害得你伯父被上峰責罵,黎家怎麼出了你這麼個掃把星?」

  聽到姜氏這些無端的指責,喬昭不再沉默,在對方的氣急敗壞之下平靜問道︰「鄉君覺得我奉太后懿旨南下,是丟了黎家的臉面?」

  姜氏被問得一滯。

  替太后辦事那是天大的榮耀,喬昭這趟出行雖有諸多讓人詬病的地方,但無人敢放到明面上來鄙夷,不然就是笑話太后處事不當。

  姜氏作為宗室中人,自然深知這一點。

  喬昭繼續問道︰「鄉君說我害大伯父被上峰責罵,這個侄孫女真的不明白了,還望您能解惑。」

  姜氏冷笑一聲,質問道︰「你既然和冠軍侯同行,冠軍侯查到那些為何不及時知會你大伯父,好讓他能有所準備?你可倒好,一回來就見不到影子,擺明了是看東府的笑話,是不是?」

  「一筆寫不出兩個『黎』字,我為何要看東府笑話?」喬昭語氣依然波瀾不驚,心中嘆息一聲。

  她能感覺得到,姜氏的性情和以往有了不小的變化,已經把暴躁擺到了明處,成了個充滿戾氣的老婦人。

  這大概與姜氏雙目失明心情鬱結有關,她恰好成了姜氏怒火發洩的對象。

  「三丫頭,你是在質問我嗎?」姜氏從道理上講不過喬昭,乾脆擺出長輩的身份來。

  喬姑娘無語望天。

  你跟她講道理,她跟你耍無賴,她前世今生兩輩子,這樣的長輩還是獨一個。

  「茶。」姜氏衝大丫鬟伸手。

  她才不急,寒冬臘月的天,就算屋裡擺著炭盆,地板也是冰涼的,她倒要看看這丫頭能撐到什麼時候。

  看到姜氏嘴角掛著的笑意,喬昭不動聲色捏了捏厚厚的護膝。

  她就知道準備這玩意兒還是能派上大用場的。

  姜氏慢條斯理喝著茶,喬昭慢條斯理跪著,何氏忍了又忍,剛要開口,一個丫鬟匆匆進來,揚聲道︰「鄉君,西府來人說,刑部尚書府的寇大姑娘請三姑娘過府一敘。」

  姜氏一臉懷疑︰「刑部尚書府的大姑娘?這是西府來人說的?」

  西府鄧氏是個護犢子的,十有八九是找了個藉口好把三丫頭叫回去,難不成以為她眼楮瞎了,心也跟著瞎了?

  丫鬟忙道︰「尚書府的人跟著過來了。」

  姜氏猶不死心,親自見了尚書府的管事,這才信了。

  這時又有丫鬟進來稟報︰「鄉君,江大都督府的大姑娘請三姑娘過府一敘。」

  緊跟著又有人來︰「泰寧侯府的朱七姑娘請三姑娘過府一敘。」

  「禮部尚書府的蘇姑娘請三姑娘過府一敘。」

  姜氏徹底傻了眼。

  說好的名聲敗壞沒人搭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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