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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夏火 第六十四章
「你清楚你現在在說什麼嗎?」
「我清楚。」
如果真的如尤拉諾所言這枚蛋是夭折的新「王蜂」,那麼問題就大了。阿刻戎星域是聯邦星域的邊緣,在邊境地域找到這枚蛋代表一件事情:蟲族已經在人類邊境繁衍了,以它們指數增長的入侵速度,和人類發生正面衝突是遲早的事情。
但這一切都得建立在尤拉諾的猜想是正確前提下。
尤拉諾的所有發言目前都沒有任何證據支持。如果不是懷特清楚面前的金髮青年絕不會信口開河,他早就將尤拉諾的這些猜測當做瘋子的胡言亂語了。
沒有證據就是沒有證據,這一切都只是猜想。基因序列的百分之三十重合不能代表任何問題,這也許只是巧合,畢竟人類的基因序列都跟面前這個不明生物的有百分之三的重合呢,難道這能代表人類跟蟲族有親戚關係?
「猜想假設也要按照基本法。」懷特冷靜地吐槽,「你應該第一時間將這個樣本交給軍部,而不是私藏下來,會有比你更專業的人研究分它。」然後證明你剛才的那些猜論都是無稽之談。
懷特咽下了後半句話。單憑一個不明生物的卵,實在無法說服他相信這是所謂的蟲族,更別提什麼女王蜂,分蜂之類的理論了,畢竟後兩點都還只是他倆的假設而已。
「我會將這個東西交給軍部的。」尤拉諾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我也不知道當時怎麼回事就私自藏起了它。」
懷特忽然想起另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說的那個精神同步感是怎麼回事?」因為一開始被尤拉諾的猜想驚嚇到,他反而忽略了尤拉諾最先提起的這點違和之處。
尤拉諾抿唇思考了一下,然後回答:「有那麼一瞬間,我感覺自己似乎和某種東西同步了,那種感覺跟駕駛機甲時的精神鏈接非常相似。」
懷特的表情凝重起來:「我可以理解成這個生物『呼喚』了你?」
「我不確定,而且那應該不算是『呼喚』,我只是覺得似乎有一瞬間何某種東西鏈接上了而已』。」尤拉諾坦誠道,「你還記得我們最先提出過的那個假設麼?蟲族的電波,人類的精神力,某種意義上非常相似。」
「你是指你無意識之中和它產生了共振?等等……這個生物難道不應該已經死亡了嗎?」
「大概是死亡了?」尤拉諾很少使用「大概」這類的詞語,但現在他也不敢確定,「它沒有心跳和熱能反應,我覺得應該是已經死亡了……之前你也說過,如果這是一隻『王蜂』,那麼必定有守衛其安全的『工蜂』護其左右,所以我覺得它更像是因為夭折而被拋棄的蜂王。」
「停,停,停。」懷特頭疼地連聲道,「都說了,沒有證據之前不要先入為主地將還沒立足的概念強套在未知的事物上……說到底,你為什麼不首先選擇交給軍部,而是來找我討論?」
尤拉諾聳聳肩:「我擔心這個樣本一旦被回收我就再也沒有碰到的機會了。」
懷特有些無力。這個人怎麼能那麼正經地無理取鬧和孩子氣,如果他的猜想是真的,那麼現在在他們面前的這個卵,可以說跟人類存亡息息相關,而他就因為這種理由私自扣留下了它?
「而且總覺得只有懷特能夠相信我的話。」尤拉諾嘴角勾起一抹溫和的弧度,「如果跟別人說的話,他們大概只會覺得我是瘋子吧。」
不,他也覺得你是瘋子。這句話懷特沒能在尤拉諾的笑容下說出來,他像默認一樣地又扶了扶眼鏡。
……
數年後,懷特經常在同樣的深夜回憶起那天和尤拉諾的交談。
即使對尤拉諾樣貌已經逐漸忘卻,那句「只有懷特能相信我的話」也不停地徘徊在耳畔,從未和照片一樣褪色。
如果當時能夠完全相信他的話,就好了。
***
數日後,尤拉諾消失了。
懷特卻沒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情。其一是尤拉諾一聲不吭自己埋頭關在實驗室裡消失好幾天這種事情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其二是尤拉諾本來就即將畢業,被率先分配到校外也不足為奇。
懷特除了最初稍稍被那個猜想震驚到,第二日他就將尤拉諾所有的話拋之腦後。當時的他其實跟那些被他鄙夷的人沒什麼兩樣,都被安逸沖昏了頭腦,選擇性地對不合理與即將到來暴風雨失明,一廂情願地相信日子會一直維持著和平的現狀。
即便是懷特,當時也不過是一個十九歲的少年,再怎麼自命不凡也只是一介學生而已,並不是人人都是尤拉諾,如果人人都是尤拉諾的話,事情也不會那樣結束。
再次遇見尤拉諾是半年之後。懷特忽然被家族緊急召回的,一頭霧水的他回去後又被軍部的人帶領到了烏拉爾軍事重地的某個實驗室裡。在那裡,他再度遇見了尤拉諾,那個時間點的懷特幾乎已經要將那個耀眼奪目的金髮青年從自己的記憶裡清除掉了。所以當懷特再度看見那個青年的時候,幾乎無法將模糊記憶裡的他和面前的人劃上等號。
尤拉諾憔悴了很多。他的眼白裡全是紅血絲,蒼白的手臂上青筋爆起,幾乎能看清血液在他的靜脈血管裡鼓動……尤拉諾像是一個得了絕症的病人,躺在床上,全身上下都透露著一股道不明的死氣。
「嗨。」尤拉諾朝他打了個招呼,「你來了。」
「……」懷特無言地踱步到他身旁,蹲坐下來與之平視,「你對自己幹了什麼?」
「懷特,你聽我說。」尤拉諾的藍色的雙眼忽然有了光亮,「我終於知道精神力到底是什麼東西了!我們的猜想沒有錯,人類的精神力果然跟蟲族的電波是息息相關的,它的確不是進化得來的。」
這種情況下的會面,尤拉諾居然還有心情跟他扯這些有的沒的。
「你又在說什麼?」
「精神力這種東西,不是基因突變形成的新的等位基因,它其實是一種病毒,一種傳染性極強的病毒……人類是在百年前與蟲族初次交鋒後從它們那裡感染到了這種病毒。」
「你是生病了麼?怎麼淨是說一些奇怪的話。」
「比作病毒也許有點不對,畢竟追述到太久之前,到底如何傳染也無從考究了。懷特,我打個簡單一點的比方,只是比方而已,雖然機制是完全不一樣的,但你可以想像精神力是某種遺傳信息存錄在核糖核酸上的反轉錄病毒……屬於這個病毒的DNA會與宿主細胞的基因組整合,通過分裂傳播全身,並且與生殖細胞的染色體整合傳播給子代……人類得到精神力的過程儘管大不相同,但大致是同理的,你還記得我們人類基因序列裡面和那顆卵百分之三的重合度麼?」
懷特喉嚨有些發緊:「我大致理解你的意思了,你想說……我們的精神力跟蟲族的生物電波是同一種東西?我們的武器是來自蟲族的施捨?」
「也不儘然,作為毫無知性的蟲族,它們恐怕也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生物電波能給別的種族帶來這樣的影響吧。精神力的確是我們從蟲族身上撿來的東西,但無疑它比起病毒更像是某種饋贈,它給予了我們最後的反擊能力。況且這個基因片段跟我們自身的DNA整合和數代繁衍傳承後,它的運行機制也跟蟲族的生物電波大不相同了。」
「我們的精神力其實至今也在互相影響著,這就是為什麼同一個家族的人更容易出高等級精神閾值的持有者。你和我都是同類型家族的後裔,祖輩們活躍在當年戰線的前端,正因如此,他們受到蟲族生物電波的影響也是最大的……我記得你半年前還跟我提到過你的一個表親剛滿一歲的孩子檢測出了S級精神力,我還記得他叫『布萊克』呢。」
「你的記憶力沒必要浪費在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上。」
「朋友的事情不算是小事,你難得跟我絮叨一些家長裡短,我都記得的。」尤拉諾說,「回歸正題。雖然同一個家族譜系更容易出高精神閾值的持有者,但因為這個基因片段已經融入到了人類的基因序列裡,有些人的DNA聚合酶因為一些外在或內在的原因,可能會重複拷貝這段基因組,這個現象如果發生在別的序列上,一般會導致一些先天疾病,但發生在精神力這組基因上,則會導致後代也擁有比父輩更高的精神閾值。」
懷特皺眉:「給我證據,證明你說的這些都不是無稽之談。」
「證據就躺在你的面前,懷特。」尤拉諾終於笑了,只是他現在的笑容已經不復以往的溫暖,「我原本的精神閾值是S級,你知道我現在的精神閾值是多少麼?」
「S級就是人類的巔峰了。」
尤拉諾苦笑:「我現在的精神力是這個巔峰值的十倍,你可以看我的測試結果。」
懷特站了起來:「你到底對自己做了什麼?!」
「還記得那個卵麼?我提取了它的DNA,並且將自己當做載體,把它整合到了我自身的基因序列組裡面了。」
「你瘋了!」這個時候的懷特已經完全相信了尤拉諾的所有言論,他現在已經沒有心情追究尤拉諾到底是出於什麼目的將他叫來這裡的了。
「現在的我終於能確信那個卵的確是蟲族夭折的王蜂了,正因為它就是最初的原始單位,所以才不會因為『斷鏈』而消亡。一開始軍部的人並不相信我的話,為了證明我的猜想是正確的,我只能那麼做……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我不後悔,如果不那麼做,這件事情永遠不會有一個確切的答案。」
「所以你就把自己弄成現在這個樣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排斥反應吧,或者是我的身體不能承載過高的精神力開始自我崩潰,畢竟這個量的確是高過了頭。」尤拉諾淡淡地說,「懷特,我叫你來主要是為了兩件事情,第一是告訴你這個我們當初一起探究了許久的課題的結論,第二是為了……一個計劃。」
「一個叫做『佩龍』的計劃。」
尤拉諾藍色雙眼裡留下的只有堅定和決絕。
彼時距阿刻戎戰役的爆發還有八年半。
***
時間點回歸現今,瓦西裡的書房裡。
「有些事情,真是一次也不想再度回憶。」懷特看著瓦西裡照片上的金髮青年,如此感歎道。
瓦西裡將照片扣下,長歎了一口氣:「只有這個時候,我才能跟你這個小王八蛋擁有一點共鳴。如果不是看在你是他最後要求相見的人的份上,在你背後搞那麼多小動作之前,我早就該把你給碾死了。」
懷特輕笑:「那還真是感激不盡。」
這點僅存不多的共鳴只讓瓦西裡對懷特和顏悅色了一瞬,接下來他便拄著手杖走到了懷特跟前,直視著懷特的雙眼冰冷道:「你告訴了那孩子多少事情,一五一十地給我交代清楚。」他話語裡的「他」除了尤拉諾維奇別無其他人選。
「沒有多少事情,都是些皮毛。」懷特推了推眼鏡,「只告訴他我是你兒子的舊友以此激發他對赫爾文的興趣而已。順便還給了他一張老照片,反正我也不想再看見那些東西了,只會平添無用的感情。」
「你的成長和變化還真是讓人感到心寒。」瓦西裡毫不遮掩地直接譏諷,「我還真是懷念你以前那個膽小怕事的孬種模樣,起碼比現在有人情味的多。」
「不是我變了。」懷特回視著瓦西裡,他綠色的瞳孔深處此刻醞釀著比瓦西裡還要深沉而昏暗的積雲,「變的是你,你變鈍了,我印象裡的瓦西裡・伊萬諾維奇可不是你現在這幅軟弱的模樣,你在不必要的事情上浪費了太多的時間和感情,你明明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無用的。」
瓦西裡用力地將手杖往地上一跺,竟敲出了一個小坑:「你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沃克家的小混帳。」
「我只是在陳述事實,何必生氣?你是被戳中了痛腳麼?」懷特以最平靜的語調述說著最刻薄尖銳的話語,「十八年前聯邦軍部裡最果斷最有先見之明的烏拉爾總司令已經死了,留下來的不過是一棵徒有其表的柏樹,內裡早已被蛀空,只剩下一層乾硬老死的樹皮硬撐著最後的威嚴。想想當年你在軍部裡是何等激進地要求加大戰力,而如今呢?明明知道有些東西是不可回避的,還一廂情願地龜縮在自己的王國像條老龍一樣私藏著最重要的寶藏。」
懷特竟然生生把瓦西裡哽得啞口無言,瓦西裡怒目圓睜,咬牙切齒地對面前這個十八年前在他眼裡不過是一個不足掛齒的後輩怒吼:「已經足夠了不是麼?九年前不是已經成功擊殺了『巢穴級』麼?你們還想做什麼?!」
「是,我們是成功擊殺了巢穴級。」懷特眼裡的陰暗加深,「但我們可是沒有確認『王蜂』的死亡。你應該注意到了不是麼?作為烏拉爾總司令的你,難道會沒有注意到巡邏艦隊近期已經開始頻繁回報探測到可疑電波的情報了麼?瓦西裡・伊萬諾維奇,你在對即將到來危機時而不見,這樣的你跟十八年前的那些懦夫沒有任何區別。」
「……」
「你這個時候應該想想你的兒子。」懷特眼裡的烏雲彷彿終於積攢到了一個臨界值,悲傷和沉痛開始分崩離析,「他是我此生最欽佩的人。為了聯邦,為了所有人,他奉獻了自己,如果沒有他,我們之間沒有人能站在這個地方享受著短暫的和平……我至始至終想做的,不過是延續他的意志,繼續守護著這個聯邦罷了。」
「不要給我提起他!」瓦西裡真正地開始暴露了自己的情緒,「我不希望那孩子走上和他一樣的道路……你們已經奪走他了,別再從我身邊奪走那孩子了!」
「奪走?不,不是奪走。」懷特平靜地,「我可真是無法理解你在他身上投注的感情……尤拉諾維奇,尤拉諾之子,這個名字取得真好,但未免也太自欺欺人了一點吧?瓦西裡・伊萬諾維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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