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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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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梅無闕] 農門青雲路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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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5 01:01:30 |只看該作者
第120章 解除

    小圓本帶了賬目去與冬青對賬,還沒見到冬青,就遇到汪暮霞的丫鬟請她去將軍府一敘。

    冬青提點過她,說起汪暮霞對她的誤會,讓她日後不要插手或是插嘴汪暮霞與李林的事。

    此時汪暮霞差人找她,小圓也沒有多想,給家丁交代一聲,通報一下內院她要去哪兒,以免冬青找不到人問起來。

    之後便跟著鎮國將軍府的人走了,剛好能趁著這個機會,與汪暮霞把話說清楚,解開誤會,免得汪暮霞心裡一直有個疙瘩。

    跟著丫鬟一路來到汪家,坐在花廳裡等汪暮霞。

    這鎮國將軍府是皇帝御賜的,雕梁畫棟十分氣派。

    不多時汪暮霞風風火火走進門,坐到小圓對面,咬咬牙道:“那日,我不巧聽到了你與李林說的話。”

    小圓笑了笑,“我知道,今日過來也是為了此事,我是來跟你道歉的,那日我情緒激動了些。”

    “只是因為老爺和夫人為了那事終日愁眉不展,我卻幫不上什麼忙,又看你們二人與老爺夫人形成強烈反差,氣不過便遷怒了李林。”

    “還請汪姑娘大人有大量,原諒小圓這一次。”

    話說到這個份上,汪暮霞氣已經消了大半,頓了頓才道:“那我就原諒你。”

    小圓喜上眉梢,“多謝汪姑娘,汪姑娘直率大度,李林能娶到汪姑娘這樣的妻子,是他八輩子修來的福分。”

    汪暮霞咧嘴笑得開心,卻又想起什麼,臉色變了一變,正經道:“小圓姐姐,你與李林認識多年……你覺得李林是個什麼樣的人?”

    小圓有些好笑,汪暮霞想什麼都表現在臉上,她自然知道汪暮霞這個問題的本意。

    笑道:“托鳳陽郡主的福,當年差點慘死街頭的我被郡主救下,李林又是郡主招攬的畫手,就這樣認識的。”

    “那時的李林遠不如現在這般穩重,很是調皮讓人頭疼,相處多年,我覺得他是個好兄弟,雖然有些缺點,卻特別重義氣知道感恩。”

    “所以,那日你聽到的,就只是表面這麼簡單,他不過因為在你和老爺之間難以取舍,與我無關。”

    汪暮霞小心思被小圓識破,假意望天,“這樣啊……只要李林人品德行沒有問題就好。”

    小圓偷偷笑了一下,道:“君子最重氣節與忠義,汪姑娘在李林心中的地位,能與忠義不相上下,可見他是實實在在將汪姑娘放在心上的。”

    汪暮霞有些臉熱,被小圓這麼一說,心裡止不住竊喜,李林確實沒有跟她以外的女子過度親密糾纏不清。

    李林和小圓相處的情形,更像多年的親人。

    汪暮霞是直爽之人,當下對小圓道:“對不住,我不是故意要猜疑你的。”

    “無事,汪姑娘你無需道歉,我懂,我也有過曾經。”小圓眼神晃了一瞬,仿佛看到多年前付諸真心的自己,“只可惜,當年我不如汪姑娘這般幸運,能遇到一個好人。”

    汪暮霞感受到小圓一閃即逝的哀怨,不知要如何安慰,愛上負心漢,想來是個悲傷的故事。

    小圓整理情緒,道:“既然我們已經解開心結,那我就先告辭了,郡主還等著我去對賬本呢。”

    汪暮霞忙起身,道:“一起用晚膳如何?我差人去與青姐姐說一聲你留在這不就行了?”

    小圓搖頭道:“不了,別看郡主平日溫和悠哉,生意上的事從來都雷厲風行,可耽誤不得,否則我又該被數落一頓。”

    “改日吧,改日我空下來,就來將軍府找汪姑娘玩。”

    “好,叫上青姐姐一起。”汪暮霞無奈,她總不能因為留小圓吃頓飯而害得小圓耽誤正事,只得把小圓送出門去。

    小圓前腳剛出門,汪暮霞身邊的丫頭就咋呼開了,“姑娘!您就這麼放她走了嗎?她不過是鳳陽郡主身邊的下人,怎麼敢與姑娘平起平坐?”

    汪暮霞瞪了丫頭一眼,道:“閉嘴寶兒,要不是你老在我跟前說小圓可能喜歡李林,我怎麼會在青姐姐和小圓姐姐跟前丟醜?這樣顯得我多麼小心眼!”

    “還有,那話不要讓我聽到第二次,小圓姐姐認了鳳陽郡主的丈夫為義兄,怎麼就是下人了?再亂說小心我把你的嘴縫上。”

    寶兒委委屈屈,道:“奴婢這不是氣不過嘛,因為她姑娘差點又被退婚,不得不讓人懷疑她別有用心,姑娘就饒寶兒一次好不好?”

    旁邊另一個丫頭稍微穩重些,溫和笑道:“姑娘,寶兒只是護主心切,這次就饒了她吧。”

    汪暮霞睇了二人一眼,“寶兒你好好跟招兒學學成不?就准你氣不過,就准你護主心切,不准人家小圓姐姐氣不過?還有理了?”

    招兒給汪暮霞遞了茶,“姑娘消消氣,奴婢這就去廚房給姑娘做最喜歡吃的菜。”

    汪暮霞抿一口茶,心滿意足,“嗯……去吧。”

    招兒便退了出去,汪暮霞領著寶兒回了屋。

    過了半個時辰,晚飯還沒好,門外通報鳳陽郡主的貼身丫頭求見,汪暮霞覺得奇怪,讓人把秋霜叫進來。

    “有何事?”

    秋霜福了福身,道:“郡主得知小圓姑娘被汪姑娘叫走,怕你們二人說不好,差秋霜過來看一眼。”

    汪暮霞道:“嗯?我與小圓姐姐相談甚歡,都挺好的,沒什麼事,但半個時辰前小圓姐姐已經回去了,你在路上沒遇見嗎?”

    秋霜想了想,道:“如此的話打擾汪姑娘了,鎮國將軍府離李府有一段距離,也許秋霜與小圓姑娘走的不是一條路,秋霜告退。”

    汪暮霞擺手,“去吧去吧,告訴青姐姐,我與小圓姐姐之間沒事了,讓她別擔心。”

    “是,秋霜記下了。”

    秋霜轉身離開鎮國將軍府,回到李家時,翠枝的孩子還沒有生下來,冬青和王氏大狗正守在產房外。

    “郡主,奴婢去到了鎮國將軍府,見到了汪姑娘,她說與小圓姑娘之間挺好的,但小圓姑娘在奴婢到那的半個時辰之前離開了,奴婢沒遇上,小圓姑娘可有回來?”

    冬青搖頭,道:“沒有,可能她忙別的事去了,只要她二人沒事就好。”

    冬青算是松了口氣,雖然她知道二人不是不講理的人,但陷入感情的男女不能以常理論之。

    還真有些擔心二人相互看不順眼,事情就不好辦了,李林在中間少不得兩頭難做人。

    不過如今二人面對面談過,已然冰釋前嫌,皆大歡喜。

    正想著,屋內一陣清脆的哭聲打斷冬青的思緒,頓時轉身看向王氏,“娘!嫂子生了!”

    王氏猛點頭,“是啊!這次比上次頭胎快得多,上次你是沒在跟前,可把我愁壞了,翠枝身子骨本就不好,前後足足生了一天才把向書生下來。”

    大狗合不攏嘴,摩拳擦掌走來走去,“我又當爹了!這次我希望是個閨女。”

    王氏白了大狗一眼,“當然是兒子好,咱們家人丁不多,你生幾個兒子,瑾瑜再生幾個,加起來就是一大堆了,別人才不敢欺負到咱家頭上來。”

    大狗哈哈大笑,道:“都好都好,只要是翠枝生的,是男孩女孩都行。”

    說著,房門打開,穩婆抱了個襁褓出來,“恭喜大老爺,恭喜老夫人,是個少爺!”

    “蒼天有眼蒼天有眼,來奶奶看一下。”王氏心花怒放,雖然孫子孫女她都喜歡,但還是更盼大孫子多一些,開枝散葉。

    冬青湊過去看一眼,剛出生的小孩都差不多,皮膚泛紅,五官也沒有長開。

    “這孩子生辰跟我們小玉白只相差幾天,還真被瑾郎說中了,咱們家只生兒子,都三個男孩了。”

    王氏道:“男娃好,冬青你加把勁,再跟瑾瑜生一個,就是四個男孩,等他們長大每人生幾個,咱家離幾十上百口的大家族也不遠了。”

    冬青無奈道:“娘,您想的太遠了,這些孩子不知道何年何月會長大呢。”

    大狗在旁邊抓耳撓腮,“我又有一個兒子,能取什麼名字?我根本想不出……”

    王氏好笑道:“別急,慢慢想,反正現在你叫他他也聽不懂。”

    大狗一拍腦門,“對啊!因為名字這茬差點忘了翠枝,我要去看看翠枝,把孩子給我。”

    大狗抱孩子的動作很嫻熟,因為前面有過經驗,抱習慣了。

    聽說翠枝又生一個兒子,瑾瑜已經能想像日後三個差不多大的男孩湊在一塊的畫面。

    默默祈禱,如果以後他和冬青再生孩子,務必要生一個女兒,到時候他的女兒就有三個哥哥,誰也欺負不起。

    一家人和樂吃了晚飯,冬青還是沒等到小圓帶鋪子的賬本過來。

    冬青覺得此事蹊蹺,這不像小圓,這麼多年了,小圓從未這般拖沓,基本她說的話小圓都是當做聖旨來執行的。

    但今天居然招呼都不打一聲,賬本也不送過來。

    坐了片刻,看看天色已經擦黑,冬青有些擔心,“瑾郎,差人去我們原來的小院看看,看看小圓是不是懶得回來在那邊歇下了。”

    “嗯。”瑾瑜沒有耽擱,立刻叫了幾個家丁,讓他們去小圓常去的地方,看看小圓是不是被什麼事絆住了。

    冬青沒睡,等著家丁上報消息。

    戌時正,家丁已經陸續全部回轉,都沒有找到小圓的蹤跡。

    “這是怎麼回事?”反常的事讓冬青略有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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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5 01:01:46 |只看該作者
第121章 噩耗

    冬青輾轉難眠,挨過一夜,小圓依然沒有回來,便叫瑾瑜報官,讓晉安府尹的衙役幫忙找尋。

    瑾瑜是翰林學士,上任以來政績突出,府尹自然不敢太過怠慢,立刻差人加入其中。

    這邊也沒有閑著,冬青和大狗親自帶了家丁,與衙役分工合作,沿著李家到鎮國將軍府的所有路途搜尋。

    鎮國將軍府收到此消息,汪一行心中一跳,小圓只怕是凶多吉少。

    小圓與他女兒有些摩擦,他的女兒性子乖張人盡皆知。

    小圓是被他女兒叫過來的,從鎮國將軍府出去就了無蹤跡,出了什麼意外,第一反應肯定是歸咎在他女兒頭上。

    旁人以為他是一介武夫,頭腦簡單四肢發達只會舞刀弄槍,連這麼簡單的計謀都看不清。

    汪一行雖然中立卻也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他了解當下的局勢,這是有人想要讓他和李全決裂。

    但是,他很欣賞李全,從這些年李全提出的政策和所做的事中,能看出李全為人正直,心性寬厚,胸懷仁慈,真正為國為民。

    如果非要追隨一個人,汪一行願意追隨這樣的人,而不是朝中那些爾虞我詐為權勢爭得死去活來還看不起武官的人。

    所以汪一行不願意看到汪家和李家,被人設計而導致勢同水火。

    可惜,就是因為李全品性優良重君子仁義,牽扯到李家相伴多年的親人,便有可能失去理性判斷能力。

    而且李家人又不像他這樣了解自己的女兒,雖然汪暮霞性子潑辣,但絕對是紙老虎,嘴硬心軟心思單純,根本不可能起心對誰下狠手。

    如今只能先幫助李家找到小圓,再協力查出真相,讓那人的詭計不攻自破。

    汪一行還未帶人手出門,晉安府尹便已經找到了小圓。

    但毫無生氣,只是一具屍體。

    “通報李翰林來認領。”

    只要找到人,是死是活他們管不著,只管通報就是了。

    瑾瑜聽到消息,整個人都呆愣住,他有想到這是別人的離間計,想過各種可能發生的意外,但沒想過小圓會死。

    “帶我過去。”

    迅速回過神,思緒飛速運轉,他要去確認屍體是否真的是小圓,還要考慮如果是的話,該怎麼跟冬青說。

    再考慮,查出是誰對小圓下的毒手,他一定要讓那個殘害無辜喪盡天良的人渣血債血償。

    瑾瑜趕到地方,這條路相對偏僻,屍體是在巷子後面的河邊發現的。

    發現之人沒有動過屍體,屍體還躺在低窪處的水坑裡,看上去像是拋屍河中失敗了。

    看到瑾瑜,衙役忙迎過來,“李大人,屍體的臉被人劃花了,看不清面容,但身上的衣裳是大人給的式樣和顏色。”

    瑾瑜一步一步走近,看清屍體後眼眶一酸。

    他是學畫的,看到一個人就會不自覺透過皮肉觀察骨骼,與小圓相處多年,不用看臉也知道這是小圓的身型骨架。

    “抬上來,麻煩你去叫個仵作過來驗屍,找晉安最好的仵作。”

    “是,李大人稍候,小的這就去。”衙役受寵若驚,第一次不是被人呼來喝去。

    瑾瑜天庭爆起幾許青筋,竭力制止濕潤的眼眶。

    小圓的臉,被利器劃了數十道口子,雜亂交錯,皮肉翻卷,被水泡了一夜沒了血色,泛著慘白。

    瑾瑜讓人把小圓的屍體抬到之前的小院,等待仵作驗屍。

    仵作過來後,翻來覆去檢查半晌,“窒息而死,根據失血量與割傷角度來看,臉上的口子是……活著的時候劃的。”

    “凶手的體型力量應該是男子,也許凶手是兩個人,故意制造雜亂和慌張的假像,實則手法很專業,死者一點反抗的余地都沒有。”

    瑾瑜默默聽著仵作彙報,越憤怒反而越是出奇的冷靜,他不能讓情緒干擾思緒,才能將真凶找出來。

    仵作掰開屍體緊握的手,從手裡拿出一個香囊,遞給瑾瑜,“這是女子用的香囊,大人您看看是不是死者本人的,若不是,也許對尋找凶手有所幫助。”

    瑾瑜看向手中的香囊,他不知道是不是小圓的,便收了起來,待把這事告訴冬青,讓冬青認一下。

    給仵作拿了兩塊碎銀,瑾瑜將仵作送出門去,坐著馬車朝家裡走。

    汪一行收到發現屍體的消息後,立刻來到李家,准備解釋前因後果。

    汪一行以為冬青已經知道,便開門見山對冬青道:“對於小圓姑娘遇害,我很抱歉,還請鳳陽郡主聽我一言,此事與小女無關,是有人試圖挑撥離間……”

    冬青眉頭一皺,打斷汪一行的話,道:“將軍此言何意?”

    分明還沒有消息傳回來,為何汪一行要說小圓遇害?

    汪一行頓了頓,道:“原來鳳陽郡主還未收到消息,衙役在西城河邊發現了一具女屍,身上穿著小圓姑娘失蹤前穿的衣裳,經由李翰林親口確認,那就是小圓姑娘,後李翰林帶走屍首。”

    “看來,事後李翰林並未回來,郡主節哀。”

    冬青只覺晴天霹靂,昨日還好好的人,今日就變成了一具屍體。

    當年石板長街猶在眼前,善良忠心的姑娘,她終究沒能護其一世安樂。

    眼眶以可見的速度泛紅,冬青不如瑾瑜那般能止住淚水,豆大的淚珠滾落在地摔做碎片。

    秋霜意識從震驚中抽離出來,忙與冬青擦拭。

    汪一行手足無措,他見過太多死屍,死過無數戰友,已千錘百煉,忘了鳳陽郡主只是一個心地柔軟的女子。

    “郡主……節哀順變。”

    冬青背過身子,咬牙將淚水逼回去,擦干眼淚轉身道:“尋春,去讓人找老爺回來議事。”

    “是,郡主。”

    尋春剛要出門,瑾瑜已踏進屋內,對汪一行一拱手,“汪將軍。”

    隨後看向眼睛紅紅的冬青,心下猜到幾分,冬青大約是知道了噩耗。

    不顧外人在場,將冬青拉進懷裡,輕聲安撫,“想哭就哭吧,我會為小圓報仇。”

    冬青緊緊抓了瑾瑜的手片刻,“我不想哭,我想見見小圓,好嗎?”

    瑾瑜沉默一瞬,道:“你最好別看,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到凶手,也好讓小圓瞑目。”

    “你看看這個香囊,是不是小圓的。”

    說著,把香囊遞給冬青,瑾瑜努力扯開話題,小圓傷痕累累的屍體,若讓冬青看見,冬青定會更加傷心自責。

    冬青接過看了看樣式,又聞了聞,搖頭道:“不是,小圓不用這個香,刺繡手法也不同。”

    香囊的刺繡看上去很粗糙,雖然小圓刺繡手藝不算上乘,但比這個要好一些。

    瑾瑜還未說話,一旁汪一行臉色大變,問道:“這個香囊,是從哪兒來的?”

    “從小圓手中拿來的,怎麼?汪將軍見過這個香囊?”瑾瑜把香囊遞到汪一行眼前,汪一行的神色,已經說明了他見過這個香囊。

    汪一行躊躇一瞬,道:“這個香囊……是小女親手繡制的,也是她唯一做成了的刺繡,曾拿到我跟前邀功。”

    汪一行十分擔心,小圓已死,手中捏著他女兒親手繡的香囊,也沒有目擊者。

    這樣一來,汪暮霞只怕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冬青與瑾瑜相視一眼,冬青道:“汪將軍,恐怕我們要請令嬡回答一些問題,順便請汪將軍把令嬡身邊所有下人控制住。”

    冬青的想法很直接,既然小圓死了手裡都抓著汪暮霞的香囊,不是汪暮霞下的手,就是有人偷了汪暮霞的香囊栽贓。

    將能接近汪暮霞的人通通抓來詢問,無論是誰,她不信能夠毫無破綻。

    汪一行立刻行動,他心裡很感激,感激李全夫妻二人在極度悲傷之下還能冷靜處事,並且願意相信他的女兒。

    聽到消息,汪暮霞如遭雷劈,她根本沒有想到小圓從她這裡出去後便天人永隔,她們約好那一頓飯還沒吃。

    冬青和瑾瑜跟隨汪一行來到將軍府,冬青對汪暮霞嚴肅道:“你將那日情形細說與我,不要漏下任何一個情節。”

    汪暮霞有些慌神,卻勉強條理清晰的將事情說給眾人。

    瑾瑜臉一沉,“所以,你會懷疑小圓傾心李林,是因為你身邊名叫寶兒的貼身丫頭?而且一直攛掇你收拾小圓?”

    汪暮霞點頭,在她為李林和小圓那事煩惱一段時間後,寶兒說出小圓喜歡李林的猜測,越說越像真的,她也就跟著懷疑。

    汪一行會意,叫了身邊的護衛,“去將寶兒帶過來。”

    侍衛出去沒多久,李林跌跌撞撞衝進屋內,“霞兒!你沒事吧?”

    汪暮霞立刻紅了眼眶,“小圓姐姐她……”

    李林道:“我聽說了,我相信不關你的事。”

    隨後轉向瑾瑜和冬青,道:“全兄,嫂子,小圓的事我也很憤怒,可我相信霞兒,她或許有些爆脾氣,但絕對不會是心腸歹毒的人,不可能對小圓下此毒手。”

    “我願粉身碎骨換一個真相,還請全兄給我一些時間。”

    瑾瑜抬手示意,道:“你冷靜,我們已經著手審查,讓證據說話,無論是誰,我會讓他付出相同的代價。”

    正說著,護衛將驚慌失措的寶兒拎到堂中。

    寶兒跪在地上,看堂上架勢被嚇得發傻,不管不顧開始求饒,“無論寶兒做錯了什麼,寶兒都是無心的,求求姑娘饒了寶兒吧!”

    冬青黛眉一蹙,“閉嘴。”

    寶兒立刻噤聲,一雙眼看著汪暮霞,祈求汪暮霞為她做主,畢竟她是汪暮霞的婢女,輪不到外人來教訓。

    汪暮霞無動於衷,這是關乎人命的事,如果不是因為她無端的嫉妒把小圓叫過來,小圓可能就不會死。

    冬青冷冽看著寶兒,輕聲道:“你為何要挑撥你家小姐對付小圓?為何要說無端的猜測?是誰指使你的?若不老實交代,我讓你生不如死。”

    寶兒覺得冬青聲音裡夾雜著冰渣,讓人不寒而栗,絲毫不敢耽擱,“郡主饒命,姑娘饒命,寶兒只是覺得小圓…姑娘無緣無故說我家姑娘壞話讓李公子打退堂鼓,才想讓姑娘教訓一下小圓姑娘。”

    “不止是寶兒這樣覺得,懂事知禮的招兒姐姐也這麼覺得,就是姑娘身邊另一個貼身丫頭。”

    寶兒怕自己太跳脫,說服力不夠,忙拉上穩重又招人喜歡的招兒。

    冬青心思一轉,對汪一行道:“那個招兒在哪?將她也帶上來。”

    汪一行示意,護衛又朝門外去。

    瑾瑜也看出了冬青的想法,這個寶兒明顯成不了什麼大事,就是一個拎不清的愚忠丫頭而已。

    若不出意外,寶兒口中懂事又知禮的招兒,才是作妖的那個。

    汪暮霞提到,在小圓離開後,寶兒挑撥汪暮霞對付小圓無果,招兒立刻以做菜為由,離開汪暮霞的視線。

    小圓何時會離開鎮國將軍府沒人能夠預測,除非在小圓離開後有人通風報信。

    知道小圓什麼時候離開的人很多,能拿到汪暮霞貼身香囊的人也不少。

    但可以影響汪暮霞的想法,且符合適時通風報信這個條件的,只有當時離開的招兒。

    寶兒只怕是被招兒當了槍使,耿直偏心又多嘴,隨便攛掇一下就能做出頭鳥,天天在汪暮霞跟前念叨小圓的不是。

    而且遇事膽子又小,敘事語無倫次,很容易便能替招兒背了黑鍋。

    一般情況下,遇事的兩家人一開始就可能針鋒相對,不會湊在一起審查,更不會心思細膩的注意細節。

    如果不是冬青和瑾瑜不按常理出牌,最後的結果就是兩家鬧掰,汪一行把寶兒當奸細處置,真正的罪魁禍首奸計得逞逍遙法外。

    想著,瑾瑜總覺得這個套路很熟悉,當年的沈家和秦家,不就是因為昭貴妃與惠妃待了一會兒後,惠妃流產,各執一詞卻反目成仇。

    最後兩敗俱傷,至今不知道誰是幕後主使。

    招兒被帶到時,顯得很冷靜,一臉茫然,“姑娘?老爺?這是出什麼事了?”

    如此行徑,看上去毫無破綻,卻讓瑾瑜更堅定了心中的想法,看向汪一行道:“汪將軍,交給你了,你在軍中伺候奸細的手段,可以挨個用在她身上。”

    汪一行黑著臉,吩咐道:“把這個招兒押到柴房,本將軍親自伺候。”

    汪暮霞一頭霧水,不知道為什麼就要伺候招兒,招兒明明一直很知事。

    寶兒同樣不明所以,她以為自己要完,為何突然矛頭就一致指向了招兒?

    招兒面上終於有了些慌亂,事情不該是這樣的,她做得毫無破綻,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將軍!奴婢只是一個下人,要殺要剮全憑主子一句話,但奴婢想死個明白。”

    “不知奴婢做錯了什麼?將軍為何要聽外人的指點,無緣無故以鐵血手段對付一個弱女子?”

    汪一行一時組織不好語言,他不是很擅長跟別人解釋說明。

    瑾瑜笑了笑,道:“你最大的錯誤,是沒有做錯任何事。”

    “有時候,太過完美便是破綻。”

    冬青上前,依然雲淡風輕,道:“你可以選擇如實交代,或是受盡折磨生不如死,我聽說常年服役的士兵很飢渴,很缺女人。”

    “還聽說,戰場上若是抓到奸細不肯開口,會將手腳的指甲挨個拔掉,將骨頭用鉗子一截一截的夾碎,再將皮膚一寸一寸活剝。”

    “我說的對嗎?汪將軍?”

    汪一行順勢道:“郡主說的不錯,除此之外,我們還要更多花樣,例如剝皮後撒鹽,用烙鐵烙熟片下喂狗,若郡主想了解,剛好可以用她示範。”

    寶兒被二人的對話嚇得瑟瑟發抖,連李林臉色都有些發白。

    招兒面色慘白,“我……”

    招兒猶豫不決,汪一行冷聲喝道:“帶下去,先讓十來個弟兄打打牙祭,交代不要弄死。”

    護衛毫不含糊,架起招兒往外走,知道汪一行不是嚇唬她,招兒頓時花容失色,“將軍饒命!老爺饒命!我說!”

    她不是專業的奸細,只是指使她那人許諾了巨大的好處,而且不過挑撥離間和通風報信而已,根本沒想到會如此嚴重。

    “哦,說吧,我聽著。”

    招兒低垂著頭,“奴婢表哥的丈人,是吏部尚書孫大人府上的管家,他們只是讓奴婢挑撥姑娘和那位小圓姑娘的關系罷了,順便時刻通報進程,僅此而已。”

    “這不是什麼十惡不赦的大罪,求求姑娘,看在往日情分上,將招兒發賣了吧。”

    汪暮霞看了看眾人,咬牙道:“你害得小圓姐姐命喪黃泉,交由青姐姐處置,我絕不過問。”

    冬青沒有說話,只是看向汪一行,她不會插手處置別人的下人,但她相信汪一行會給她一個合理的交代。

    汪一行道:“拖下去,亂棍打死。”

    招兒往日淡然不在,一路哭嚎,沒喊幾聲就被侍衛堵住了嘴,再發不出任何聲響。

    汪一行對瑾瑜道:“多謝李翰林,願意給小女機會。”

    瑾瑜沉聲道:“不用客氣,如今你我身不由己,已入局中,當主動出擊,免為魚肉。”

    汪一行沉吟片刻,誠懇道:“我不是很懂文臣間的陰謀詭計,所以才選擇中立,怕一個不是便萬劫不復,若李翰林有計策逆流而上,我自然更願意執掌主動。”

    與汪一行達成共識,瑾瑜神色微厲,小圓的仇才報了三分之一。

    吏部尚書,是大皇子妃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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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大禮

    汪一行叫來林氏,讓其把汪暮霞身邊的丫頭清洗一遍,不要再留下禍患。

    瑾瑜對汪一行道:“現下還用不上將軍插手,請將軍暫時按兵不動,待我設法將小圓的仇報完,再來請將軍助我一臂之力。”

    “自然。”汪一行求之不得,剛好可以觀望一二。

    若是李全能將吏部尚書扳倒,當稱鬼才,與這樣一人共事,才高枕無憂。

    李林留下來陪汪暮霞,瑾瑜和冬青沒有多留,坐上馬車離開了。

    二人在車上沉默片刻,冬青道:“瑾郎……我知道你怕我觸景生情,但我還是要去送小圓最後一程。”

    瑾瑜長嘆一口氣,打起簾子對車夫道:“去永安街小院。”

    冬青憂心忡忡,“吏部尚書……是大皇子的人,下令對小圓下毒手的罪魁禍首,是大皇子。”

    “而大皇子身後有徐閣老,我們想要為小圓報仇,只怕是難上加難,毫無勝算。”

    瑾瑜面上毫無波動,沉聲道:“我留了一手,不管是大皇子還是四皇子或是六皇子七皇子,我當初只為以防萬一,如今竟成了現實。”

    “你留了什麼?能否有把握?”冬青有些擔心,若是要給小圓報仇,面對將是當下朝中最大的勢力。

    若不給小圓報仇,她心裡恨意止不住,恐怕小圓在九泉之下也難以瞑目。

    瑾瑜頷首,道:“只要華元帝還活著,我們就有機會,害小圓殞命的,除了大皇子黎疏,還有四皇子黎雋。”

    “是黎雋燃起事情開端,黎疏聽信了流言,黎疏不僅針對我們,還將黎雋殘存的羽翼斬得差不多了。”

    冬青視線與瑾瑜撞上,看到對方眼中的堅韌與純粹。

    “人生不過百年,惟願浩氣長存。”

    本想與人為善順流而下,求個安樂富足,卻遭受無妄之災。

    善人不得善終,惡人逍遙快活,還有什麼天理可言?若對此視而不見,在這世道苟延殘喘,與惡人有何差別?

    如今,只能選擇逆流而上。

    二人來到小院,並肩進入堂中,小圓的屍體端正放在長案上,無暇白布蓋住,只能看到輪廓。

    “你可准備好了?”

    冬青點頭,瑾瑜把白布慢慢拉開,殘破的面容再次暴露在空氣中。

    “小圓……”冬青高估了自己,在看到小圓那一刻,強撐的情緒轟然崩塌一潰千裡,淚水瞬間模糊視線。

    看不清眼前的景像,小圓生前的音容笑貌和屍體的殘破卻仿佛就在眼前,形成強烈對比。

    瑾瑜將冬青整個圈入懷中,二人緊緊相擁,濡濕了春衫前襟。

    “為何……為何要對小圓下此狠手?為何要將她的臉劃得面目全非?”

    瑾瑜頓了頓,他只告訴冬青仵作推測的凶手特征,未告訴冬青小圓臉上的傷,是活著時被人硬生生割開的。

    “下手的人,想制造汪暮霞和小圓爭風吃醋下毒手的假像,汪暮霞嫉妒小圓,便會劃爛小圓的臉。”

    冬青伏在瑾瑜胸膛,半晌才停住抽泣,“竟能對一個無辜的弱女子下此狠手,簡直令人發指!”

    瑾瑜一下一下給冬青撫著背,他已不想再指責什麼,只想讓幕後主使血債血償。

    冬青抬頭,再看向小圓,小圓的手上還死死抓著賬本,那些本該昨日帶給她的賬本,被水泡得變了形狀,染著腥紅。

    伸手去拿,一下卻沒有拿出來。

    瑾瑜在一旁道:“仵作試過了,除了撕毀,沒辦法將賬本從她懷抱中取下來,另一邊的香囊倒是容易許多。”

    冬青收回手,“算了,隨它這樣吧,賬本與小圓一起下葬。”

    說著,示意家丁將白布給小圓蓋上,尋個日子辦葬禮,找一塊風水寶地,給小圓當做墓地。

    冬青回家交代了管家,給小圓買楠木棺材,好生安葬在郊外風景優美的地方。

    小圓的死,翠枝和王氏都覺得難以接受,明明正值青年,卻慘遭毒手。

    “小圓這個苦命的孩子……本就沒有任何親人……如今連自己都下去了。”

    冬青緩緩道:“我們便是她的親人,安生下葬,報仇雪恨,一步一步實現。”

    王氏道:“你放心,無論你和瑾瑜需要什麼,只管與我說就是,能幫忙娘盡量,不給瑾瑜拖後腿。”

    王氏搭手為小圓操辦了後事,算不上風光大葬,因為只是自家人參加葬禮。

    冬青給小圓的墳撒上第一把土,站在墓前,請願讓小圓下輩子衣食無憂安樂一世。

    汪家沒人來參加小圓的葬禮,鎮國將軍與瑾瑜之間沒有任何異樣,也沒有任何動靜,仿佛一切都沉寂了。

    這讓大皇子摸不著頭腦,按照常理,這兩家反目的幾率高達八成,就算沒有反目,也不應該如此安靜。

    黎疏與徐千章等人議事時提起,道:“依你們看,這李全和汪一行是怎麼回事?”

    “李林的紅顏知己陶小圓確實已經死了,也全套栽贓,探子說那日李全與鳳陽郡主去過鎮國將軍府,回來之後便給陶小圓辦喪事,除了李林並未參加陶小圓的葬禮之外,沒有什麼波瀾。”

    “或者,外公和孫尚書的情報出錯了,那個陶小圓於李家來說,不過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下人,慘死並不能讓李全或是鳳陽郡主有所觸動。”

    皇後徐空思道:“確實有些說不通,當初我將沈辭的孩子流掉,然後栽贓給昭貴妃,效果可謂是立竿見影,沈家和秦家結盟無望,最後相互磋磨得什麼都不剩下。”

    吏部孫尚書生得一臉苦相,“我們安插在鎮國將軍府的人,已經多日沒有音訊,那個丫鬟家裡人收到的說法是得了傳染病暴斃,屍首已被汪家妥善處理。”

    徐千章眯著眼睛,道:“也許……我們的計策被汪一行和李全識破了。”

    黎疏劍眉一皺,“我覺得不大可能,我的安排,連細節都考慮到了,怎麼可能如此容易被識破?”

    徐千章看了黎疏一眼,“永遠不要低估對手,雖然李全還夠不上當你的對手,但確實有幾分能耐。”

    “此事暫且不用管他,事情比我想的順利許多,如今大勢已定,黎雋孤立無援,李全是個懂得審時度勢的人,按現在這個局勢,他八成幾率會選擇按兵不動。”

    “經過此事,就算陶小圓在李家的地位無足輕重,李全也不會和汪一行一條心,所以,你大可以專心應付旁的事,李全只需要留意一下即可。”

    黎疏道:“如今事情已經處理得差不多,我勝出幾乎是毫無懸念,父皇卻遲遲不將太子的名頭給我。”

    聞言,徐千章道:“先專心壓制你的幾個兄弟,以防其臨死反撲,你父皇活不了多久了,耐心等著,他會把太子的位置給你的。”

    皇後笑了笑,看向黎疏,道:“你外公說的不錯,近幾日我探了陛下的口風,對你評價不錯,太子之位已是囊中之物。”

    黎疏不□□風得意,比之別的弟兄,他一開始就占了絕對的優勢,無論是出身還是後盾,皆得天獨厚。

    黎疏等人疑惑瑾瑜和汪一行為何不反目,讓人留意著瑾瑜的動作,沒幾日就收到了新的消息。

    汪一行和李全沒有正面衝突,倒是李林與李全反目了。

    因為李全要徹查汪暮霞,讓李林暫緩與汪暮霞的婚事,但李林不願意懷疑汪暮霞,更不會因此推遲婚期。

    於是李林與李全鬧掰,連陶小圓的葬禮都未去參加。

    這下黎疏徹底放下心來,雖然結果跟當初想的有點出入,但效果是一樣的,汪一行跟李全不會再結盟。

    小圓葬禮之前,瑾瑜便著手安排。

    要對付大皇子,得一步一步來,將其得天獨厚的豐滿羽翼拔除,下一步計劃才能讓其無法脫身。

    但首先得讓黎疏等人相信離間計起了作用,對他放松警惕,確保不會全力對付他。

    做戲做全套,哪怕汪暮霞心懷愧疚,卻沒有來參加小圓的葬禮,甚至連李林都沒出現在葬禮上。

    春闈時,瑾瑜以徐千章的筆跡,給吏部尚書之子孫莊送了一份禮物。

    這份禮物,是春闈的考題,瑾瑜提前泄露給孫莊,讓其找人代答,然後背下答案。

    進入考場後,直接將背下來的答案填上,不會被搜到小抄也不會被懷疑。

    瑾瑜當初不過一試而已,考題後面說過看孫莊的意願,若孫莊為人正直坦蕩,便不會行作弊之事。

    但孫莊顯然對這事接受度很高,靠著瑾瑜提前給他的考題,直接考上了貢士。

    瑾瑜的信中,除了幾處徐千章特有的筆跡之外,沒有任何表明身份的語句。

    信中特意交代過孫莊,為了以防萬一,此事要絕口不提,爛在肚中。

    孫莊知道科舉舞弊的嚴重性,當然不可能再提,至今都以為是自己人在幫他。

    當初做這件事時,黎雋還沒有把瑾瑜推向風口浪尖,黎疏是最有可能得到儲君之位的皇子,瑾瑜打的是一舉兩得的主意。

    他雖然在奪嫡時裝慫沒有站隊,但日後若黎疏奪嫡成功,他便不著痕跡把這事透露給吏部尚書,賣一個人情,刷一下好感,立刻就能從中立變成黎疏黨派的人。

    若是黎疏倒霉,陰溝裡翻了船,他就把這事爛在肚子裡,反正他一直是中立派,只要繼續出政績,新君不會對他怎樣。

    而另一個用處,瑾瑜本來覺得不會派上用場,奈何世事無常,如今,就要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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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審查

    六月初六,正值盛夏,站到陽光底下,日頭照在人身上熾熱難忍,坐在屋內又十分悶熱。

    汪暮霞卻要穿整套鳳冠霞帔,等待李林前來迎娶。

    不過,對此時的汪暮霞來說,頭上的鳳冠和厚重的服飾是甜蜜的負擔。

    今日過後,她就是李夫人,而不是人人嘲弄的汪暮霞。

    之前汪暮霞訂婚的消息傳開時,看熱鬧下了賭注賭汪暮霞會被退親的人,觀望幾個月後,時至今日,腸子都悔青了。

    看樣子這次汪暮霞是真的能嫁出去,夫家性子可真好!

    因為押汪暮霞會被退親的人太多,所以相對的一方賠率很高。

    一些湊熱鬧隨意押了汪暮霞不會被退親的人,只要等汪暮霞和李林禮成,就能拿到本金十倍的銀錢。

    婚宴如期舉行,賓客滿座,但本來與李林交好的瑾瑜與冬青一家未出席宴席,甚至連禮都沒有送。

    冬青遠遠的聽著鞭炮齊鳴鑼鼓喧天,嘆息道:“可惜了,此等人生大事,一生也就一次,我們卻不能出席。”

    “而李林,連小圓最後一程都沒辦法相送,我這心裡,總是堵著這麼一塊。”

    瑾瑜握住冬青的手,安慰道:“你且忍一忍,待事情完了,一切如常。”

    說罷,往冬青手中遞了一張紙,道:“我們也不是完全沒有參與李林和汪暮霞的婚事。”

    冬青拿在手裡一看,這是一張賭券,瑾瑜在汪暮霞會不會被退親的賭局裡下了注,整整一萬兩,買汪暮霞不會被退親。

    “這……”冬青忍不住眉眼帶笑,“明天咱們能領十萬!”

    看冬青財迷的小模樣,瑾瑜嘴角隨之上揚,“對,此等空手套白狼的事,怎麼能白白錯過?這一下我們就賺了九萬兩。”

    “李林同樣買了,賭場不賣給他,他托人買的,他下的賭注好像比我還大,這次賺翻了。”

    冬青道:“那他之前還准備跟小霞退婚以交換我們的安寧?要是退了,豈不是人財兩空?”

    瑾瑜搖頭,道:“這是兩碼事,李林之所以敢下大注賭汪暮霞不會被退親,是因為他對自己有信心,他喜歡汪暮霞,有相守一生的決心。”

    “之後准備退親,是外在因素使然,他們的情懷都是兒女私情為小,情義家國為大。”

    “這一點我不太同意,男人得先在自己心愛的人跟前有擔當,共同面對,遇事先把心愛的姑娘舍棄算個啥?所以說服他安生成親去了,再說,為了咱們的十萬兩,也不能讓他跟汪暮霞退親你說是吧?”

    “你這張嘴,還有誰能說得過你?當然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冬青不由得白了瑾瑜一眼,雖然聽上去很不正經,但確實是這個道理。

    說著,冬青又道:“朝中的事怎麼樣了?你說留了一手,卻至今沒與我說你留的是哪一手。”

    思來想去冬青都沒能想明白,瑾瑜要怎麼才能撼動一棵在朝廷扎根數十年的大樹?

    瑾瑜欲言又止,頓了頓才道:“這件事,細說下來算不上多光明,所以……本來不打算跟你說的。”

    他想要在妻兒心中的形像永遠都是偉光正,暗搓搓的小心思就不要讓冬青知道,冬青只需要等待結果就行。

    冬青耷拉了一下眼皮,慢悠悠道:“你大約是忘了,我六歲就在後宅之中掙扎,整整十年,你見過的我都見過,你沒見過的我也見過。”

    瑾瑜語塞,竟無法反駁,還記得冬青說過,以前柳飄雲所有的算計,都是冬青經手的。

    柳飄雲擠掉嫡親大姐成為湘王妃,冬青也參與其中。

    若論起玩陰謀詭計的資歷,他確實比不上冬青。

    只是因為他們家環境干淨,用不著冬青玩陰謀詭計,這麼多年過去,他都忘了這茬。

    “既然如此……那我便與你說說我的計劃。”

    瑾瑜將春闈時做的事說給冬青,他已經匿名將證據送去了督察院。

    華元帝委任的督察使周居和與徐千章是政敵,如果能抓住徐千章的小辮子,想來周居和是不會放過的。

    冬青有些驚訝,道:“所以,你幫孫莊作弊?若是查到你頭上,後果不堪設想。”

    瑾瑜喝茶一口,“如今大皇子可是把我放在對立面的,誰會想到我會幫助敵人的兒子?而且我沒有露出任何痕跡。”

    冬青愁眉不展,“話雖如此,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你忘了沈家的教訓麼?沈家何其狠辣,所有當事人都慘遭毒手,借種的事照樣被我挖了出來。”

    “不,這兩者情況不一樣,借種一事當事人眾多,而這件事,當事人只有我一人而已,現在再加一個你。”

    瑾瑜胸有成竹,這世上,沒有第三人知道這件事,透風的牆沒風要如何透風?

    冬青這才稍微放心一些,道:“如果我沒猜錯,你這個部署只是一個開端,作用是將徐千章不著痕跡的經營捅到聖上面前引起重視。”

    瑾瑜贊賞道:“不愧是我媳婦兒,就是這個意思,徐千章這麼些年安分守己沒有任何出格的舉動,不是他不想,是聖上時刻盯著他。”

    但徐千章的的智謀足以曲線救場,滴水不漏,發展各種隱形人脈,政敵卻沒能抓住他任何把柄。

    最大的典型,就是瑾瑜自己,徐千章分明沒有太大的動作,不過幾句提點。

    遇事時,瑾瑜第一反應便是與徐千章站在一邊。

    若不是徐千章舍棄了瑾瑜,黎疏又將無辜的小圓拉下水,瑾瑜會一直站在徐千章這邊。

    瑾瑜的第一步,准備以吏部尚書之子舞弊為引,把所有小事無限放大,來一次大清洗。

    政場沒有絕對的干淨,事情在沒有爆發時,小事就是小事,無關緊要,如果爆發,所有小事都會變成罪證。

    無論華元帝怎麼樣病入膏肓,他依然是原來的華元帝,事件爆發後,華元帝會看到徐千章隱藏的野心。

    既然華元帝看到了徐千章的野心,又恰好有科舉舞弊這個現成的罪名,結果如何自然可想而知。

    周居和在收到匿名檢舉時,並沒有太過在意,因為這種檢舉,一般也就是敵對的官員在背後放冷箭而已。

    說實話周居和看不起遞這種折子的人,連面都不敢露。

    打開一看,折子上字體方方正正,沒有任何特色。

    這也在意料之中,畢竟匿名,能明顯認出字跡就不是匿名了。

    瑾瑜遞的折子寫明了前因後果,連帶當初寫給孫莊的信,還有孫莊秋闈和春闈的文章對比。

    信是瑾瑜當初一次寫了兩份,送出去給孫莊的那份肯定已經被銷毀,這個算是備份。

    將字當做畫來畫,如此臨摹屢試不爽。

    瑾瑜畫技出眾是明面上的,但他從未在旁人跟前臨摹過字體。

    孫莊靠舞弊考上貢士,殿試時沒辦法作弊,進士排名就只能排到三甲同進士出身。

    孫莊卻沒有被外放,而是留在了晉安做內城官,雖然官職不高,只是七品小官,但這其中肯定少不了吏部尚書的功勞。

    周居和看完匿名檢舉,立刻讓人去找孫莊當初找的槍手,而後帶上折子進了宮。

    沒過多久,孫莊被革職查辦,華元帝親自督審,即刻開辦。

    孫莊甚至來不及回家,直接從任上摘了烏紗,被帶到華元帝面前。

    徐千章消息靈通,找到吏部尚書孫昭敬,恨鐵不成鋼,道:“你當真是貪心不足!你那兒子資質如何你心知肚明,讓其頂個舉人的名頭足以,你卻非要讓他考上進士。”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就算要讓他考上進士,等大皇子繼位也不過幾年時間而已,為何這般沒有耐性?”

    孫昭敬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當時春闈張榜我便覺得有些不對勁,專門看了他的文章,找他詢問,聽犬子的話,我以為是徐閣老或是大皇子的意思,就沒有多提。”

    徐千章向來懂得收買人心,孫昭敬就兩個兒子,徐千章照顧孫莊,孫昭敬並未覺得有何不妥,心照不宣收下了這個人情。

    但照現在的情形看來,徐千章對此事並不知情。

    想著,孫昭敬臉色鐵青,既然徐千章不知情,也不可能是大皇子。

    因為大皇子基本被徐千章架空了,大方向全是徐千章和皇後徐空思在主導。

    如果不是自己人,那會是誰?

    徐千章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是他疏忽了,孫莊資質愚鈍存在感極低,一般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到,偏偏被人利用了。

    孫莊被帶到凌霄殿面聖,心中忐忑不安,搞不清當下什麼情況,只盼著他父親能快些趕來,解救他於水火。

    華元帝打量下方的孫莊,五短身材,顯得有些木訥,看上去老老實實。

    周居和請示過華元帝,道:“孫莊,你科舉涉嫌舞弊,速速將有關人等招來。”

    孫莊一磕頭,口中喊冤拖延時間,“陛下,下官冤枉,科考當日有搜子搜身,專人核實身份,下官坦坦蕩蕩進入考場,何來作弊一說?”

    周居和冷笑一聲,這看上去木訥的孫莊,居然會抖機靈。

    “誰說你夾帶抄子作弊?”將檢舉附上的信抖開,遞到孫莊面前,“這封信你該認得吧?上面提前給你泄了考題。”

    待看清信件,孫莊頓時面色大變,失聲道:“這不可能!”

    徐千章等人趕到殿中,恰好聽到孫莊這話,還未了解前因後果便心道完了,孫莊此等反應根本是不打自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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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辭官

    徐千章與孫昭敬跪地行禮,華元帝淡淡看了一眼,下方年過六十的老師,依然眼露精光不見渾濁。

    姿態一如既往謙卑,他卻仿佛看出了一絲隱藏的桀驁。

    “平身吧。”

    “謝陛下。”

    徐千章起身後,恭敬道:“陛下,大動干戈勞煩陛下親自出馬,不知所為何事?陛下龍體欠安,理應靜養才是。”

    華元帝半晌沒有說話,總覺得徐千章話裡有話,是影射他都快要死了還多管閑事?或是暗藏威脅?

    當心裡埋下懷疑的種子,無論那人做什麼都顯得別有用心。

    最終沒有開口,只是抬手示意周居和,周居和便耐著性子大略一說。

    “孫尚書,你的嫡長子孫莊,科舉一路作弊,最後還當上了朝廷命官。”

    孫昭敬冷著臉,道:“此乃胡言亂語,官員貴胄的子嗣參加科舉都需避嫌,有關人等不允許監考,何來一路作弊的說法?”

    “犬子確實資質愚鈍,考了數十年才考得一個同進士出身,俗話說愚人千慮必有一得,准別人連中三元卻不准犬子稍有一得?還請陛下明查, 還清白之人一個公道!”

    徐千章苦口婆心道:“陛下,此事確實需要斟酌,孫尚書為官多年,品性優良端正,所謂用人不疑,當初陛下不就是看中孫尚書這些品質才委任他做吏部尚書?”

    華元帝回想,當初他確實看中這些品質,但其中好像少不了徐千章的功勞。

    徐千章總是在給有才之士說好話,聽上去很中肯也很有說服力。

    周居和笑了笑,“孫尚書的人品如何暫且不論,就看孫莊秋闈時的答卷與春闈時的差別,時間相隔幾個月而已,差距卻如此明顯。”

    孫昭敬道:“犬子不過是發揮不穩定而已,周大人就敢來亂潑髒水?”

    周居和將信件打開,道:“哦?說這麼多有何用?不如讓事實說話。”

    孫昭敬隨意掃過信件上的字體,笑道:“周大人莫不是腦子不大好使?當初的考題如今早已是人盡皆知,隨便是誰都可能寫這樣一封信,栽贓陷害還能再明顯嗎?”

    “是嗎?那孫大人何不問問自家兒子,方才見到這封信為什麼會大驚失色?”

    周居和說著,又從桌案上拿起一張文書,“忘了與二位大人說,我找到了當初孫莊找的槍手,他清晰的記得春闈前兩天接了一單活,做的題與此別無二致,這是槍手的口供與手印。”

    “若是需要,也可以傳他上堂當場指認。”

    徐千章暗暗給孫昭敬使眼色,孫莊明顯是遭人算計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肯定全身張嘴也說不清。

    事到如今,只有棄車保帥,放棄孫莊,趕緊與此事撇開關系才是上策。

    孫昭敬迅速應對,對孫莊道:“不……莊兒!你太令為父失望了!怎能做這種事?你是如何提前得到考題的?為父命你實話實說,將從中謀利的人繩之以法!”

    孫莊有些反應不過來,“父親你在說什麼?兒子沒有作弊!”

    徐千章一雙眼銳利如鉤,看著孫莊道:“人證物證俱在,負隅頑抗沒有任何作用,不如速速合作,以求從輕發落。”

    哪怕孫莊遲鈍,此時也明白了情勢,徐千章這是在讓他認罪,再讓他獨自攬下所有罪責。

    當下泄氣癱在地上,如此一來,不僅他大半輩子好不容易謀得的官職就這麼沒了,而且會影響後世子孫科舉。

    “這考題,罪臣也不知從何而來,只是有人送到了罪臣手中,天降機會,罪臣不過是抓住而已。”

    聞言,徐千章氣得不輕,孫莊果然是蠢材,此等機會分明可以拉對手墊背,孫莊卻不懂利用。

    周居和立刻道:“照你的意思,是有人有心利用你?既然如此,還請陛下下旨,徹查此事,看看是誰在背後作妖!”

    周居和並不在意是誰給孫莊泄的題,他只想要這個徹查上下的名頭。

    華元帝頷首,道:“嗯,敢在朕的眼皮底下作弊,小了說是擾亂科舉秩序與公正,往大了說便是欺君,查清楚後定要嚴懲不貸。”

    孫昭敬臉色微變,這些年他與徐千章暗地裡確實開過不少方便之門,只是不明顯而已。

    若是周居和有了皇帝聖喻,能夠名正言順肆無忌憚的對付他們,將這些事扯出來,只怕是不好收場。

    徐千章思緒飛轉,就算周居和得了聖喻,也不一定能查出個所以然。

    畢竟牽涉不少,若非要追根究底,少不得朝政動蕩,華元帝只是想要殺雞儆猴,而不是想動搖根基。

    周居和春風得意,如意算盤嘩啦響,想要拉他下馬,然而事情到差不多的程度,華元帝就會讓周居和收手。

    徐千章自認只要朝中大局不變,就不會動搖他的地位。

    孫莊科舉作弊的罪名坐實,當即罷黜官職,終身不得再次科考,罪責殃及下一代,所以孫莊的兒子也不得入朝為官,得到孫子一輩才算完。

    事情了後,眾人告退,華元帝卻叫住徐千章,“徐閣老,你且留下,朕有話與你說。”

    徐千章不疑有他,留在原地,等所有人退下,問道:“不知陛下留下老臣所為何事?”

    華元帝咳嗽幾聲,對徐千章招了招手,“閣老你上前來,朕有樣東西要給你看。”

    徐千章一步步走到玄色桌案前,華元帝將周居和帶來的那封信鋪在案上,“老師,你仔細看看,這封信有何線索,以便找出作妖之人。”

    聽聞這話,徐千章一愣,自華元帝登基以來便沒再叫過他老師,足足二十多年,今天是第一次。

    卻沒說什麼,依言偏頭認真查看這封引起風波的信件,只當華元帝大限將至回憶當年。

    乍一看,信件沒有任何奇特之處,甚至沒有什麼文采可言,平鋪直敘,勉強說清楚事情始末,再附加春闈考題。

    但華元帝特意讓他查看,定不會是表面那麼簡單,徐千章看完一遍又看一遍。

    看第二遍時,徐千章在信裡平鋪直敘的語氣中,讀出了一個長者的口吻。

    想來寫這信的人,年紀一定比孫莊大,至少三十五往上,而且身居高位,帶著別人無法壓制的張揚。

    徐千章讀出了信中隱藏的信息,可惜沒有任何用處,因為這個範圍依然很廣,一般身居高位的人年紀都比較大。

    華元帝見徐千章半晌沒說話,道:“老師沒有看出任何不妥麼?”

    “回稟陛下,寫信之人很懂隱藏特點,將所有容易辨認的東西都隱了去,想從這封信裡找線索,恐怕不容易。”

    說罷,徐千章直起身,突然感覺眼前的信有些熟悉感,卻又說不出哪裡熟悉。

    直到他注意到信中斷句用的符號和字體彎鉤收尾的方式,頓時心中巨震。

    這些看上去不明顯的東西,是徐千章幾十年的習慣,早已深入骨髓習以為常,他看到不覺得有何不妥。

    待反應過來,才想起這是封不具名的信件,上面竟帶著他的習慣。

    華元帝明顯感覺到了徐千章的僵硬,他第一次看這封信時,也沒有發現任何不對勁。

    看過信後繼續處理政務,翻到徐千章的奏折,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才察覺這封信的不對之處。

    “老師,為何突然不說話?或是無話可說?”

    徐千章還在震驚中緩不過神,“陛下……”

    他不知要說些什麼,若說不是出自他的手,華元帝肯定不會相信,否則也不會特意將他留下,讓他看這封信。

    華元帝也不惱,反而笑了,“老師,距你我第一次認識,已經三十年,時過境遷,朕從青蔥年月到半截入土,而老師也垂垂老矣。”

    “老師為朕的江山辛勞一生,如今,也是時候讓朕好好孝敬老師了。”

    “陛下!”徐千章雙膝跪地,額頭觸地,“陛下折煞老臣,士為知己者死,老臣願為陛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願忠心守護陛下的大好江山。”

    華元帝無動於衷,“老師年紀大了,精力有限,應享天倫之樂,朕恩准老師辭官回歸田園。”

    若非此事,他竟不知徐千章早已功高蓋主,人無完人,本想面面俱到,心力交瘁半生還是有所疏漏。

    不知以前徐千章做過多少類似的事,收買了多少人心,不知不覺中,徐千章威望隱隱有壓他之勢。

    此等隱忍與滲透,讓華元帝細思極恐。

    徐千章不禁握拳,眼看大功告成,華元帝卻在關鍵時刻讓他辭官回鄉。

    權利的滋味讓人無法自拔,此時讓他放棄經營半生的權利和人脈,相當於將他骨肉剝離只剩皮囊。

    華元帝掀起眼皮看了緊咬牙關的徐千章一眼,道:“老師,常言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是朕對老師該有的善意,還請老師不要拒絕。”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也是華元帝對徐千章最後的善意,讓徐千章自己辭官,保留最後的尊嚴。

    若徐千章不肯收下這個善意的話,只怕要落個不得善終的下場。

    徐千章頓了片刻,只得磕頭謝恩,“臣,謝陛下恩典。”

    “老師不必客氣,快快平身。”

    徐千章轉身離去,神色陰冷,在這朝中,與他對立的人不在少數,但心細到如此地步且懂得利用人心的人,卻是寥寥無幾。

    若讓他查到是誰算計於他,定要讓其生不如死,方解心頭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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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方向

    徐千章辭官一事震驚朝野,沒有一點預兆,就這樣遞交了請辭書,華元帝並未挽留,以孝悌為由順勢同意了。

    不過細一想來,眾人也能猜到幾分,徐千章與華元帝交往甚密,在朝中交涉太深。

    朝中勢力平衡隨著秦家與沈家的消亡而被打破, 徐千章一支獨大,華元帝一死,將再無人牽制徐千章。

    徐千章家族人丁興旺,大皇子又有勇無謀,若不適時斬斷苗頭,黎國的江山離易主也就不遠了。

    與徐千章親近的人知道內情,是有人故意誤導華元帝,將這本該以後才爆發的矛盾提前了。

    否則的話,徐千章一直低調行事,家族中甚至沒有幾人踏進官場,用大皇子做幌子,華元帝並不會注意到徐千章曲線救場的野心。

    但是旁的人並不知情,心裡打了個怵,看來華元帝雖然病了,很多事不再親力親為,但眼神依然毒辣,心思還是一如既往的敏銳。

    冬青在聚會時從一眾女眷口中聽到這個消息,眾人津津樂道,討論著其中厲害。

    只有冬青知道,這是瑾瑜的計策起作用了。

    但冬青同樣震驚,瑾瑜是怎麼單憑一封偽造的信就讓徐千章主動辭官的?

    她還以為得拖上一段時間,徐千章不可能束手就擒,定會對徹查做出反擊,一來一往的周旋耗時不會短。

    沒想到這檢舉信才送出去沒多久,徐千章就主動辭官了。

    冬青回家將疑問說出來,瑾瑜攤手一笑,“我也沒想到這麼快,這效果比我預期好很多。”

    看瑾瑜一臉邀功的神情,冬青笑道:“那封信,你說是偽造了徐閣老的筆跡,雖然我知道你模仿功力一流,能畫得一模一樣,但就是因為一模一樣才不容易令人信服,誰做壞事會坦坦蕩蕩用自己的筆跡?”

    “不不不,我沒有照搬筆跡。”瑾瑜伸個指頭在冬青眼前晃,“照搬只是低級的模仿,真正的模仿是抓住精髓,我只是將徐千章寫文章的口吻和習慣放進去,字體與徐千章的天差地遠。”

    “越是這樣,就越會顯得徐千章極力掩藏了自己的特征,但很可惜幾十年的習慣將他暴露,這信的可信度瞬間翻了多倍。”

    瑾瑜怎麼會不知道華元帝老奸巨猾,若是直接照搬徐千章的筆跡,反倒會引起華元帝的懷疑。

    畢竟徐千章又不是三歲毛孩或者愚笨之人,做這種見不得光的事,為防止多余的人知道都親自動手寫信了,怎麼可能用自己的筆跡?

    古時沒有標點符號,斷句用的句讀不是固定式的,只為了方便閱讀,每個人的方式有所不同。

    瑾瑜就在平平常常的信中用了徐千章的斷句方式,再往方方正正的字上加一點徐千章特有的收筆。

    這都歸功於瑾瑜善於觀察,這些東西看上去無關緊要,卻是一個人多年的小習慣,不是說改就能改掉的。

    如此一遭,按照華元帝的性子,黑鍋基本就死死扣在徐千章背上摘都摘不下來,比直接照搬筆跡來得有用。

    瑾瑜尋思著,等事情了後,他要寫一本關於標點符號的書,將他知道的所有標點統一解釋說明。

    如果能夠科普到全國,後世之人讀書都會容易許多,不用再來回讀幾遍才能斷句。

    他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適應古時的書寫方式,想想還是有標點比較方便,寫也方便讀也方便。

    理想很豐滿,但如今他還不上不下,沒精力去弄這些東西,大約得等到塵埃落定。

    要麼新帝登基他依然留在晉安,要麼就是被貶官外放了,反正無論那種結果,新君登基後他就有的是時間,慢慢將方便好用的東西推向大眾造福人民。

    冬青著實對瑾瑜佩服得五體投地,所謂細節決定成敗,就這麼一點點的細節,華元帝逼得徐千章辭官。

    雖然如此,冬青還是有些擔心,“那接下來要做什麼?你的計策讓徐閣老被迫辭官,他可能不會善罷甘休。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徐閣老雖然辭官了,但大皇子和徐皇後安然無恙,若查到咱們頭上,咱們只怕擔不起。”

    瑾瑜沉吟一瞬,道:“事情還不算完,督察使周居和借著這事在對徐千章一黨進行徹查,有孫莊的事打頭,應該還會拉下幾個人的。”

    冬青道:“重要的不是這個,重要的是咱們該何去何從?你與四皇子鬧掰了,又在著手對付大皇子,六皇子和七皇子我們完全沒有怎麼接觸,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人,這幾人無論誰繼位,對我們都很不友好。”

    瑾瑜劍眉微鎖,“這件事,我暫且只有一個模糊的計劃,目前只能助督察使一臂之力,將吏部尚書和跟他串通開過後門的官員拉下水。”

    “失去徐千章和吏部尚書等人後,大皇子對比其他幾個皇子就沒了優勢,鹿死誰手沒有定數。”

    冬青頓了片刻,道:“既然做了,不如就做到底。”

    說著,湊到瑾瑜耳邊,將自己的想法說給瑾瑜。

    瑾瑜聽完冬青的話之後,愣了一瞬,覺得這樣也不是不行,只是相對來說困難了些。

    “那行,我這就去著手准備。”

    瑾瑜說完進了宮,今日要給黎洛講課,順便試探一下,試試冬青的想法到底能不能實施。

    另一邊,徐千章歸還了常服,穿一身便裝,華元帝不僅壓迫他辭官,還讓他回歸故裡。

    因為徐千章在朝中還有不少人手,若留他在晉安,辭官與否他都能注視著朝中動向,照樣能影響朝中局勢。

    徐千章故鄉離晉安雖然不遠,但絕對不算近,回鄉後就不可能事無巨細的盯梢,算是徹底斷去徐千章跟朝堂的聯系。

    但是徐千章還沒有將算計他的人揪出來,所以設法在晉安留一段時間,以便報一箭之仇。

    徐千章把徐空思和大皇子叫到跟前,道:“你們認為,是誰在放暗箭耍陰招?”

    黎疏摸著下巴想了想,“最有可能是春闈的監考官,因為題目是兩位主考官與數位副考官共同敲定的,題目最開始只能從他們那裡泄露。”

    徐千章點頭,“嗯,但偽造信件的人我懷疑就是周居和本人,他一直是我最大的敵人,恨不得做夢都妄圖將我踩在腳底下。”

    周居和只比徐千章小十歲,有著最年輕閣臣的稱號,文采卓越,為人正直,年僅三十就入內閣。

    徐千章與周居和政治觀念一直不合,二人在先帝跟前不分伯仲,僵持不下近十年,直到華元帝登基,徐千章就占了上風。

    華元帝上位伊始,需要恩師徐千章支持以服眾,助他穩固朝綱,娶了徐千章長女徐空思為後,生下皇室嫡長子。

    徐千章從內閣輔臣一躍成為國丈加太傅,很長一段時間,華元帝都任由徐千章發展。

    徐千章自然趁著機會排除異己,周居和一時被徐千章壓著打。

    按照徐千章的本意,是想直接將周居和抹除,但華元帝很有遠見,最終周居和留得一命,被貶官至滇州。

    周居和在滇州苦挨多年,華元帝穩固了朝政拿回主動權之後,為防止徐千章過度膨脹,便將周居和從滇州調上來,直接做了督察使。

    因為貶官一事,周居和與徐千章更是水火不容,又在督察院任職,肯定會死死盯著徐千章,只要徐千章有所疏漏,他就會一口將徐千章咬死。

    當初華元帝留周居和一命,就是為了這個作用,二人本就勢均力敵,有周居和牽制,徐千章就該夾著尾巴做人了。

    華元帝有意護著周居和,徐千章奈何不得,果然被限制住,放棄一手遮天的打算,改走迂回路線。

    多年僵持,眼看迂回戰術勝利在望,卻突遭變故。

    徐千章懷疑,周居和可能覺得再不將他拉下馬就遲了,所以一改之前道貌岸然的德行,開始像他一樣使用陰謀詭計致勝。

    這樣一想,徐千章覺得他和周居和的爭鬥是自己勝利了,畢竟周居和都已經變成了跟他一樣的人,周居和最初的堅持又有什麼意義?還不是相當於間接的同意了他的觀點?

    “我已將當時能夠接觸考題的人選列了出來,交給你,挨個細查,找出跟周居和或者與周居和相關人等有過交集的人,錯殺一千不放過一個。”

    徐空思有些擔憂,道:“父親,若你走了,疏兒不知能不能繼續收攏人心。”

    這話讓黎疏稍有不虞,不知為何。

    徐千章道:“無事,為父會與朝中重臣保持聯系,看在我的面份上,他們依然是疏兒的得力助手。”

    徐空思也無可奈何,只能道:“祖宅那邊條件可能差些,從這邊帶些機靈懂事手腳麻利的下人過去,差什麼直接捎信過來,讓大哥給您送過去。”

    “為父知道,思兒放心,為父不會虧待自己。”這麼些年,在私底下徐千章從未見外的稱呼徐空思和黎疏,都是親切的叫名字。

    至於為何,當然是為了拉攏人心,維持親情,以防自家人起異心。

    黎疏拿了徐千章給的名單,瑾瑜的名字赫然在列,但瑾瑜明面上從未與周居和有過交集。

    倒不是瑾瑜不想,而是周居和身處監察的位置,又曾遭受不公待遇思想偏執了些,瑾瑜還沒找到機會勾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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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頹勢

    瑾瑜給黎洛講完課,背過身子,攔住外面宮女太監的視線,偷偷遞給黎洛一封信。

    “十一殿下,請您將這封信交給靜嬪娘娘,不要讓任何人知曉。”

    黎洛將信接在手裡看了看,信封上面沒有任何東西,不拆開看不出個所以然。

    小心藏進懷裡,黎洛抬頭看著瑾瑜,“老師,可否告訴我這信裡寫了什麼?”

    瑾瑜笑了笑,道:“靜嬪娘娘看過後應該會與殿下說明,在此之前還是莫要好奇,確保再無第四人知道信的存在,安穩送到娘娘手中,老師有信心殿下能辦好此事。”

    黎洛重重的點頭,“嗯,洛兒保證不讓老師失望。”

    看黎洛乖巧的模樣,瑾瑜忍不住伸手撫了撫黎洛的小腦瓜,而後覺得有些不妥,立刻將手收回來。

    “咳……微臣恭送殿下。”

    都怪這小子長得好看還特別懂事,瑾瑜懷疑自己是不是開啟了什麼奇怪的屬性,自從有了小玉白,他對此類萌物再沒有抵抗力。

    “老師, 那我走了。”黎洛笑得沒鼻子沒眼,眼睛彎彎,只能看見黑黑的睫毛,步履輕快往外走。

    門外的宮女和太監見自家主子走了,立馬碎步跟上。

    瑾瑜獨自站在屋中,有些無奈,黎洛每次受到表揚,都會表現得跟撿到金子一樣。

    不過這樣也好,很多時候人活得不舒坦,就是因為不容易滿足。

    例如沈家,例如徐千章,人性或許是共通的。

    當難以維持溫飽時,想著能衣食無憂便滿足了,當衣食無憂之後,便會想著凌駕他人之上。

    也是因為如此,才得以進步。

    瑾瑜微微搖頭,甩開這些烏七八糟的想法,緩步朝宮外走去。

    剛出西極殿,瑾瑜就遇上黎雋,避無可避,只得上前行禮,“參見四殿下,微臣有事先行告退,殿下隨意。”

    說罷,准備抽身離開,黎雋卻抬手攔下瑾瑜,“李翰林,我是專程在此等你的。”

    瑾瑜忙躬身,“殿下折煞微臣,不知微臣有何能夠效勞?”

    黎雋上前一步,站在瑾瑜身側,輕聲道:“我知道是李翰林在插手舞弊一事,徐千章辭官想來也有李翰林幾分功勞。”

    瑾瑜心中一凜,他所有的事都親力親為,無外人參與,黎雋如何得知是他插手舞弊一事?

    “微臣不知四殿下此言何意,微臣人微言輕,如何左右此等大事?還請殿下不要取笑微臣。”

    看了瑾瑜真誠的神情半晌,黎雋皺起眉頭,道:“不是你?那還有誰?”

    黎雋知道黎疏將小圓殺死嫁禍給汪暮霞,他以為李全會看穿這個陰謀,與李林決裂都是假像,說不定正暗地裡潛伏准備暗算黎疏。

    黎雋不禁前來試探一番,若是李全做了這些事,他定要竭力拉攏李全。

    但結果令他失望,李全看上去好像真的沒有參與此事。

    瑾瑜攤手,道:“這事四殿下都不知道,微臣又如何得知?四殿下高看了微臣。”

    說著就要繞開,又聽黎雋叫住他,“李翰林,我只是想來給你提個醒,汪家閨女,只怕是冤得很。”

    瑾瑜頓住腳步,他自然知道汪暮霞是冤枉了,跟李林斷絕來往只是做戲給大皇子一黨看而已。

    但想要擺脫黎雋的糾纏,定不能露底,疑惑道:“四殿下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黎雋神秘一笑,“只能告訴你,小心我那個大皇兄,他並不如表面上那麼和善耿直,我言盡於此,李翰林好自為之。”

    瑾瑜滿臉苦大仇深,黎雋心情愉悅,如今黎疏正在漩渦中央,他很樂意再給黎疏招惹幾個仇人。

    瑾瑜站在原地看著黎雋走遠,瞬間面無表情,覺得黎雋真不是個東西。

    分明黎雋是整件事件的始作俑者,現在居然好意思一臉無辜來提醒他注意黎疏,是當他失憶了記不住之前發生過的事?

    想著,瑾瑜決定設法將滴血認親的真實原理捅給黎疏,按照黎疏那德行,只要有機會,哪怕百忙中也會抽空對付敵人。

    權當做好事了,讓那些盲目對滴血認親深信不疑的人,好好了解事情真相。

    如果華元帝知道,無論如何血液都能融入骨頭,不管是否有血緣關系,定會想起之前惠妃和十二皇子的案件。

    只要黎疏妥善利用這件事,把真的變成假的,黎雋的人品和地位都將搖搖欲墜。

    反正沈家所有人都死了,再無人證明事實真相,若黎疏指責黎雋用滴血認親的漏洞,設計弄死自己的親兄弟,還害了沈家幾十口性命,黎雋有嘴也說不清。

    瑾瑜說做就做,沒花什麼功夫,就把滴血認親的事實抖出去,讓人一片嘩然。

    瑾瑜覺得奇怪,這麼多年,難道就沒有一個人突發奇想實驗一下滴血認親的實用性?

    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下黎雋的陰暗會被放到陽光底下,作為眾人的談資。

    雖然奪嫡手足相殘不算稀奇,但黎雋使用詭計誣陷,對幾個月大的嬰兒下毒手,再有黎疏帶節奏,少不得被一眾正義之士口誅筆伐。

    黎雋不是傻子,這件事一出,自然知道是瑾瑜在對付他,一時恨得牙癢癢,後悔莫及。

    他居然忘了這一茬,想著李全與黎疏勢不兩立便萬無一失,沒想到李全竟然不管不顧,就算與黎疏不對付也不打算跟他合作。

    所以,李全在打什麼主意?同時得罪兩位有能力做儲君的皇子,莫不是瘋魔了?或是打算追隨六皇子和七皇子?

    黎雋想不明白,哪怕他絞盡腦汁,也跟不上李全神奇的想法。

    瑾瑜樂得看戲,同時在家中加派了護衛,他不怕與對手玩計謀,就怕對□□急跳牆對他家裡人下手。

    交代過冬青等人,近期不要在外邊晃悠,家裡有足夠的護衛看守才安全。

    畢竟在天子腳下,沒人能夠明目張膽帶大隊人馬去朝廷命官的家中下狠手。

    另外,周居和的徹查已經有了眉目,當初秋闈給孫莊抖關節的考官落馬,直接被罷官。

    殿試之後,給孫莊開方便之門留在晉安為官的數個官員被盡數查出,上報華元帝處置。

    而吏部尚書孫昭敬的名字也在其中,像這種不明顯的運作他不是第一次做,收了不少好處。

    按黎國慣例,六品以上官員的任用罷黜需要六部尚書與閣臣聯名,六品以下則只需吏部和有關直隸上司同意。

    收受賄賂不止孫昭敬一人,但他倒霉,處在了風口浪尖之上,除去徐千章,就是孫昭敬最具代表性。

    周居和抓不到徐千章的把柄,如今有機會,自然第一個拿孫昭敬開刀。

    孫昭敬是正二品大員,去留不是一個人說了能算,參與決策的有剩下的四位閣臣,再加上其余五部的尚書。

    有五人明顯偏向孫昭敬一方,力求懲罰最小化。

    但是如此並沒有什麼用,華元帝擁有一票否決權,他起心殺雞儆猴,著手打散徐千章經營多年的人脈,孫昭敬是個很好的人選。

    周居和如願以償,將堂堂吏部尚書貶官至七品縣令,外放到窮山惡水。

    美名其曰讓孫昭敬回歸當年,從底層感受民眾疾苦,反省自身走上高位後的奢侈。

    當下的局勢是周居和追著黎疏打,黎疏防守的同時還追著黎雋打,順便壓制一下六皇子與七皇子。

    不得不說,徐千章經營的手段不得了,這種情形下還有余力對付其余三個人。

    但同時徐千章的黨羽開始人人自危,就怕露出破綻被周居和抓到,成為下一個孫昭敬。

    由奢入儉難,沒有任何一人願意被貶官,也不願意離開晉安去別處任職。

    一時間朝野上下十分安分,每個人都老老實實做自己的事,不再拉幫結派。

    瑾瑜知道這只是暫時的,現在沉寂,日後總要爆發,不如先下手為強。

    孫昭敬被貶,吏部迎來一次大變動,尚書的位置由原來的侍郎頂上,剛好資歷夠了。

    這對瑾瑜來說是個好消息,因為吏部侍郎與他關系不錯,看著自己的好友升官,除了私有情感外,還多了一個後盾。

    與周居和相反,大皇子黎疏的調查沒有什麼進展,他查了春闈每一個考官,都沒有找到泄題之人。

    今年春闈其中一個主考官是徐千章,另一個是內閣輔臣鄭君山,副考官有七八人。

    查了所有能查的關系,與周居和交集過的人寥寥無幾,恰好春闈那段時間都沒有與周居和接觸。

    徐千章已經失去耐性,過不了多久他就不能留在晉安,事情卻沒有什麼頭緒。

    他甚至懷疑華元帝自己偽造了那封信,以此為借口趕他下場。

    當初他讓徐空思設法流掉惠妃的身孕,嫁禍給昭貴妃,引導沈秦兩家決裂。

    這是一個大動作,也許那時華元帝就已經察覺到一些不對勁,只是沒有找到方法對付他而已。

    三年一次的科舉確實是個很好的切入口,曾經他也用科舉舞弊做幌子栽贓過一些人,只是沒想到終日打雁會被雁啄瞎了眼。

    皇帝有心打壓,他就算三頭六臂也無濟於事,總不能造反。

    主要是造反沒有十足的勝算,否則他早就把江山收入囊中了。

    然而事情還不算完,屋漏偏逢連夜雨,朝堂之上各種爛攤子沒有收拾好,宮裡徐空思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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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玩完

    徐千章正煩悶不已,管家匆匆忙忙推門進來,“老爺,宮裡出事了。”

    “嗯?什麼事?”徐千章眉間的溝壑更深,自辭官不過短短半月,徐千章卻已老態盡顯。

    “宮中人來報,皇後娘娘的宜寧宮發現一個人偶,那人偶上,寫著皇上的名諱,人偶半截身子已經變黑了。皇上震怒, 要賜娘娘白綾,流放大皇子,徐家……只怕要受牽連。”

    “什麼!?”徐千章猛的起身,“備轎,進宮!”

    華元帝堪堪近五十歲,身體狀況卻算不上好,本來倒是沒有什麼稀奇,生老病死與年齡沒有直接關系。

    但是徐空思被人發現藏有巫蠱人偶,華元帝只怕會將所有罪責都歸到徐家和大皇子頭上。

    華元帝會覺得大皇子和徐家巴不得他早點歸西,好讓大皇子早日坐上龍椅。

    徐千章一路催促轎夫,顛顛簸簸來到皇宮門前,下轎後撩起下擺,快步往裡走去。

    雖然已經辭官,徐千章進宮卻沒有遭到太多阻攔, 只是最後被攔在了宜寧宮外。

    宜寧宮是皇後所住的宮殿, 屬於後宮,沒有皇帝准許,外來人一律不許入內。

    平日徐千章要見自家女兒都需華元帝手諭,或是徐空思借故回家省親。

    “陛下!陛下三思!”

    徐千章在宮門前大喊,干瘦的脖頸牽起一條條青筋。

    華元帝就在宜寧宮內,徐千章等不了宮人前去通報,他怕慢一步徐空思就會被暴怒的華元帝處死。

    黎疏也剛剛收到消息,從外面匆匆趕來,看到宜寧宮前蒼老的外祖父,忙上前攙扶。

    “外公,您可知此事細節?”

    徐千章搖頭,急道:“不知,此刻耽擱不得,先進去制止你父皇賜死你母後。”

    黎疏轉臉看向守衛,面色一冷,“讓開,本殿要進去見母後與父皇。”

    守衛只得讓路,黎疏扶著徐千章進了宜寧宮。

    徐空思跪於殿中,兩邊坐了數位嬪妃,華元帝高高在上,臉色鐵青,身旁坐著早已不問世事的老太後,冷臉看著徐空思。

    太後身邊的嬤嬤拿了個托盤,托盤裡放著從宜寧宮發現的人偶。

    人偶是紙制而成,身穿黃色衣裳,與龍袍的顏色相同,從領口能看到衣裳下“黎”字的一小半,天靈蓋上直直扎了一根纖長的針。

    而人偶只剩上半身保持原本的顏色,下半身如同被火燒過一般,泛著焦黑之色。

    徐千章看到徐空思還活著,忙對華元帝行跪拜大禮,“參見陛下。”

    華元帝眼皮都未動一下,太後沉聲道:“來得這麼快,是等不及想看巫術奏效麼?”

    “太後明查,皇後娘娘生性單純柔弱,怎可能做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太後耷拉著眼皮,“哦?生性單純?這話說出來你自己信嗎?”

    太後年輕時也曾在後宮掙扎,徐空思若是生性單純,早就被一眾吃人不吐骨頭的妃嬪收拾得渣都不剩了,如何能穩坐皇後之位這麼多年?

    徐千章頓了頓,道;“無論如何,此事蹊蹺,皇後娘娘為了陛下的身體操碎了心,甚至請得道高人來為陛下調和身子,又怎麼可能會害陛下?還請陛下徹查!”

    黎疏附和道:“外公說得不錯,母後每日為父皇祈福,親手為父皇煎藥,不可能用如此下三濫的手段暗害父皇的!”

    聽聞此言,華元帝卻怒氣更甚,“好個得道高人親手熬藥,徐千章,你當真不知道你的好女兒熬的是什麼藥嗎?”

    黎疏愣住,不知道華元帝是何意,徐空思請了一位知名道長來為華元帝調理身子,抓了不少藥材。

    徐空思每日親手熬藥,按時給華元帝送過去,所以這有什麼不妥?

    華元帝對角落招手,道:“吳太醫,你說。”

    徐千章這才注意到一直站在眾人身後的吳太醫,吳太醫微微躬身,道:“太醫院眾人仔細查看了那靈藥妙方的藥渣,所謂空來黑不過是鍋底灰,城中沙是牆土,其中倒長樹據道士交代,是農家灶屋裡燒柴黑煙凝結成綹倒掛在屋頂上,這些東西加起來,沒有任何藥理功效。”

    華元帝拍案而起,對徐千章等人道:“所以這就是你們的計劃?一邊用巫術讓朕身體每況愈下,一邊假意擔憂朕的身體,讓朕喝一些無用的湯藥,若不是小十一,朕到死都被蒙在鼓裡,當你們是好人!”

    徐千章與徐空思對視一眼,他們請得道高人,特意囑咐過要抓無用也無毒的藥材。

    太醫院的太醫沒辦法根治華元帝的病,華元帝又想多活幾年,開始病急亂投醫,只要有機會,一律不放過。

    徐空思尋一個道士,抓無用的藥給華元帝喝,既做了好人,又能讓華元帝沒有正常的湯藥續命。

    反正這些藥材都是無害的,也不會被查到圖謀不軌。

    只是沒想到,道士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江湖騙子,用的藥材聽起來很玄乎,實際就是瞎編的。

    黎疏反駁道:“父皇,也許母後是因為擔憂心切,被那江湖術士給騙了而已,並不能代表什麼。”

    太後道:“很不巧,那道士被打了幾板子就招供了,抓無用的藥,是皇後囑咐過的。”

    所以她才一改常態十分冷漠,徐空思所有的好都是裝出來的。

    徐千章一直沒說話,他注意到靜嬪身邊東張西望很不安分的黎洛。

    方才華元帝說,若不是因為小十一,他就到死都被蒙在鼓裡。

    小十一就是今年九歲的十一皇子黎洛,這件事的起因只是因為黎洛闖進宜寧宮。

    今日後宮眾嬪妃聚在宜寧宮,靜嬪也在其列,黎洛孩童心性,不聽勸阻非要找母妃。

    黎洛就算不受寵也是龍種,宮女太監不敢對他如何,黎洛就闖進了宜寧宮。

    在宜寧宮內橫衝直撞,最後還是有人通報了徐空思和靜嬪,靜嬪親自去把黎洛逮到跟前訓了一頓。

    事情本該就此結束,黎洛卻語出驚人,說他在找母妃的過程中,看見一個宮女手拿娃娃,對著天做奇怪的動作,最後將人偶埋在土裡。

    靜嬪幾度試圖堵住黎洛的嘴,卻以失敗告終。

    很多嬪妃本就唯恐天下不亂,昭貴妃立刻提議讓黎洛帶著她們去那處查看,獲得不少支持。

    之後事情便一發不可收拾,根據黎洛的指引,宮人在宜寧宮正西邊石樁下面挖出一個盒子,盒子裡裝著被詛咒的人偶。

    昭貴妃甚至沒有請示徐空思,直接叫身邊的人去通報太後和華元帝。

    她不怕皇後治她不敬之罪,因為徐空思自身難保。

    再後來華元帝怒氣衝天來到宜寧宮,昭貴妃在一旁煽風點火,大部分嬪妃幸災樂禍。

    只有靜嬪,摁著黎洛跪在地上一直請罪,她教子不嚴,才會讓黎洛四處亂闖。

    直到華元帝開口赦免她母子二人無罪,靜嬪才拉著黎洛退到旁邊不再開口。

    華元帝根本沒有立場指責靜嬪教子不嚴,因為黎洛自出生他就沒怎麼管過,甚至連老師都是去年才隨意指派一個。

    而且此舉並不是為了黎洛,而是借黎洛皇子的名頭,讓翰林學士覺得自己被重視。

    一個九歲的孩童,從出生就是靜嬪一個女人家在管教,要從何奢望黎洛懂事又乖巧?

    華元帝覺得自己應該感謝黎洛,若非如此,只怕等到黑色蔓延人偶的全身他的不會知道此事。

    人偶完全變黑之時,大約就是他的死期。

    期間華元帝找了那個道士到偏殿,讓其看這個人偶。

    那道士不知所謂,滔滔不絕的說著這人偶的惡毒之處,說得頭頭是道,只需血液或毛發,便可讓人遭受詛咒。

    說完就被抓了起來,拉下去嚴刑拷打,把徐空思讓他抓假藥的事抖了出來,之後命喪黃泉。

    道士到死都不明白,不過是抓幾副沒有功效的藥而已,為何就要遭受這種折磨?

    再然後,徐千章等人收到消息進了宮,試圖挽回局面。

    看靜嬪畏畏縮縮的模樣,再看看很活潑的黎洛,徐千章心裡隱隱想起些什麼,卻一閃即逝,讓他無從下手抓住。

    徐空思膝蓋鑽心的疼,從華元帝來到宜寧宮,她就一直跪在這裡,已經整整一個時辰。

    她只是小時候被罰跪過,後來成為皇子妃,再後來成為一國之母,多年來都是她在處罰別人,這是第一遭。

    她明明知道那個人偶不是自己的,卻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語,只得這般跪在殿中,感受四周嬪妃嘲弄的目光。

    因為別的都是事實,她確實希望華元帝早些離世,若是華元帝去年就死了,那她早就穩穩的坐在太後這個位置上,無人能夠撼動。

    徐千章轉身看向黎洛與靜嬪,對黎洛冷聲道:“十一殿下,還請復述一遍發現人偶的情景。”

    黎洛被嚇得瑟縮一瞬,而後清脆的童聲磕磕巴巴把事情說了一遍。

    徐千章臉色更冷,“那還請殿下指認一下,埋下人偶的是哪個宮女?”

    黎洛癟了癟嘴,“我……我沒看清。”

    “夠了!”太後喝了徐千章一聲,“如今人證物證俱在,鐵證如山,爾等賊子之心昭然若揭,你曾是堂堂內閣之首,卻為了私欲恐嚇一個孩童?”

    華元帝一擺手,“到此為止,徐千章,你太令朕失望了!”

    若只是之前那種程度,華元帝准備看在昔日師徒情分上,給徐千章留足尊嚴安度晚年。

    很可惜,什麼情分在至高無上的權利跟前,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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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落幕

    “陛下!”

    徐千章悲戚喊了一聲,仿佛將失去一生摯愛。

    從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跌下來,跌得很有層次。

    首輔、太傅、國丈,一個一個的稱號從頭上摘下,剜心蝕骨。

    華元帝面無表情,若他一再容忍別人暗害他,妄想取代他,又如何對得起一國之君的名頭?

    “廢除徐空思皇後之位,賜一丈白綾,大皇子貶為庶民,發配徐千章直系。”

    禍從天降,黎疏愣在原地,頓了片刻,猛的轉向徐空思,“母後!您說句話啊!”

    而後雙膝跪地,對華元帝道:“父皇!此事漏洞百出,若母後與外公真心想害父皇,何必將巫蠱人偶埋在母後的宮殿裡?為何不在徐家或者其他隱秘的地方做法施巫術?如此豈不是更加穩妥?還請父皇明查!”

    昭貴妃立刻接話, 道:“沒聽那倒霉道士怎麼說的?此術惡毒,需要陛下的頭發或是鮮血,離被詛咒之人的距離與位置也有講究,你們倒是想放在別的地方,那樣巫術還能起作用嗎?”

    如此天賜良機,若再讓徐空思等惡毒小人逃脫,她就不是秦家人!

    徐空思慘笑了一聲,“數十年相濡以沫,不敵一個詭計誣陷,臣妾不怪陛下,誰讓陛下高高在上呢?”

    華元帝本就怒火中燒,越提便越是紅眼,“押下去!朕不想再看到其中任何一人在晉安出現!”

    “父皇!孩兒對此一無所知啊父皇!”

    昭貴妃努力壓制上揚的唇角,徐空思和黎疏打的感情牌以失敗告終,未能讓華元帝有一絲猶豫。

    這下,沒了徐空思,她就有機會登上後宮之主的位置,為黎雋加碼,黎雋將會是正宮嫡出的皇子。

    心中雀躍的不止昭貴妃一人,眾多嬪妃都止不住歡欣,皇後被廢,人人都多了一分機會。

    還有一些與徐空思走得近的,心中比較忐忑,怕新上位的勢力與自己在對立面,而且記仇。

    只有靜嬪,她並不希望大皇子倒台,因為她們母子沒有後台沒有靠山,之前一直依附於皇後徐空思。

    如今徐空思被廢,徐家被流放,大皇子貶為庶民,相當於好不容易討好來的靠山轟然倒塌。

    想著,抱著黎洛的手收緊,在這後宮如履薄冰,不過是想要衣食無憂過到終老,卻十分困難。

    “母妃,您勒疼我了。”黎洛感覺到靜嬪收緊的手,不禁出聲提醒。

    靜嬪忙松開手,小聲問道:“要緊嗎?都是母妃不好。”

    黎洛搖了搖頭,反身抱住靜嬪的脖子,耳語道:“洛兒沒事,母妃放心,一切都好。”

    華元帝視線掃過下方一眾嬪妃,最後停在了相擁的母子二人身上。

    頓了頓,道:“此次朕逃過一劫,靜嬪與小十一功不可沒,賞,賜晟字,靜嬪從今往後便是晟妃,入主襲坤宮。”

    靜嬪呆了一瞬,立刻跪地謝恩,托黎洛的福,她這輩子竟能成一宮之主。

    “平身吧。”

    晟妃起身後,耳邊傳來一陣道賀之聲,恭喜她能直升妃位。

    至於是真情還是假意,便不得而知。

    華元帝隨後對黎洛招了招手,“小十一,到父皇跟前來。”

    黎洛遲疑了一瞬,低著頭挪到華元帝前面,“兒臣參見父皇。”

    華元帝笑了笑,“十一,你想要什麼?跟父皇說,父皇都給你。”

    晟妃心提到嗓子眼,生怕黎洛少不更事開口說錯了話。

    雖然華元帝說要什麼都給,但要太大的東西會顯得貪心而招華元帝不喜,若要些小玩意兒,又顯得小家子氣上不得台面。

    黎洛認真的想了想,眼睛一彎,笑道:“兒臣想要父皇長命百歲。”

    “哈哈哈哈哈……咳咳”華元帝大笑出聲,牽動全身止不住咳嗽,心裡卻很是愉悅,這半天的不快就因黎洛一句話而煙消雲散。

    黎洛不過九歲,這般說出來,自然是最純粹的願望。

    華元帝還未開口,黎洛又道:“父皇……兒臣有些貪心,不止想要父皇長命百歲,還想、還想……”

    華元帝笑道:“還想如何?盡管說。”

    黎洛咬了咬粉嫩的嘴唇,“還想……天天見到父皇。”

    說完好像又覺得不妥,立刻改口道:“不,每個月見一次,可、可以嗎?”

    看著黎洛小心翼翼的模樣,華元帝莫名覺得心裡一哽,他或許真的老了,不如年輕時那般鐵石心腸。

    “可以,日後若是十一想見父皇了,隨時可以來。”

    “多謝父皇!”黎洛眉開眼笑,模樣十分討喜。

    昭貴妃暗自咬牙,這是在上演什麼父慈子孝的戲碼?黎洛自出生到現在,見華元帝的次數一只手能數得過來,如今突然就翻身了?

    忍不住看了看旁邊剛剛晉升的晟妃,當真是真人不露相,把兒子教得如此下作!

    只怕老早就盼著這樣一個機會,好讓黎洛在華元帝跟前表演。

    昭貴妃心裡尋思,日後要提防著黎洛母子二人,免得遭了暗算,跟徐空思落得一個下場。

    華元帝情緒太過大起大落,平息下來渾身乏力,被步攆架回寢宮靜養,眾位嬪妃各自散去,偌大的宜寧宮只剩一片死寂。

    黎洛與晟妃先回到原來的住地,等待襲坤宮布置完後再住進去。

    晟妃終於松了口氣,扶著黎洛稚嫩的雙肩,誇贊道:“洛兒,母妃為你驕傲,那話說得很好,成功討了陛下歡心。”

    黎洛笑了笑,“都是老師教導有方,老師說過,好話又不要本錢,圓滑世故並無不好。”

    晟妃道:“李學士確實是位良師,洛兒你好好跟著學,日後總會用上。”

    黎洛點點頭,“嗯,我知道了母妃,今日老師也要進宮講課,時間差不多了,洛兒就先走了。”

    “嗯,去吧。”

    想當初晟妃告誡黎洛不要與瑾瑜走得太近,因為瑾瑜那時被傳言是四皇子黎雋的人。

    現在事態不同了,心態也就跟著改變了。

    黎洛沒有再耽擱,由宮人領著,來到西極殿,瑾瑜已在屋中等候。

    “微臣參見殿下。”

    “老師不必多禮。”

    瑾瑜直起身,他有自己的耳目,已經了解了宮中的變故,心中不免有些快意。

    黎洛和晟妃不負所望,利用他的計策,成功將大皇子和徐家徹底拉下馬。

    他終於為小圓報仇雪恨了,回家好跟冬青交代。

    古人迷信,自瑾瑜聽說徐空思竟請了個道士給華元帝做法調理,而華元帝也默許這一行為,他就知道,這是可以利用的機會。

    而冬青提議既然做了不如做個徹底,自成一派,擁戴黎洛登基,便不用落得裡外不是人的下場。

    兩廂結合,計劃初步成型,但是需要靜嬪也就是現在的晟妃的決心與配合。

    因為整個計劃都需要身在後宮的人上手,瑾瑜鞭長莫及,只能負責給想法。

    現在看來,靜嬪也是一個果敢的人,沒有猶豫不決,利用黎洛純真的孩童形像,一氣呵成,讓大皇子永遠不得翻身。

    黎洛看到瑾瑜臉上淡淡的笑意,不由得也跟著咧嘴笑,“老師,你附耳過來,我有話與你說。”

    “嗯?”瑾瑜沒有多想,彎下腰將就黎洛的身高。

    黎洛湊到瑾瑜耳邊,悄聲道:“老師,你的信,我沒有交給母妃。”

    瑾瑜猛的直起身子看著黎洛,驚訝不已,如果黎洛沒有將他寫滿細節的信交給晟妃,當下的情形要如何解釋?

    “老師,你相信人生可以重來麼?”

    瑾瑜心頭一震,“殿下……難道你?”

    黎洛道:“我仿佛曾經過了一輩子,很短暫的一輩子,年僅十歲,被大皇兄下令處死,還有我的母妃。那時,父皇已經過世,大皇兄是新的皇帝。”

    瑾瑜不知道要說什麼好,所以黎洛十歲的時候,被登上皇位的黎疏弄死,然後重生又過一遍?

    這種事怎麼聽上去感覺很不靠譜?

    黎洛接著道:“我也不知那是夢境還是現實,瀕死的感覺很真實,猛然驚醒,卻身在床腳,我才八歲,原來是睡覺掉下了床。”

    黎洛神情有些恍惚,就像沒睡醒的小孩,“夢中所有的一切,好像就是現世,卻又有些差別,最大的差別是,夢裡沒有老師。”

    說罷,笑得眉眼彎彎,“夢醒的第二日,我遇見了老師。”

    瑾瑜愣了半晌,“無論是夢是幻,殿下此時還活著,活在當下最重要。”

    如果算上夢境,黎洛的心理年齡就應該是十一歲,而不是九歲,怪不得比同齡人要深沉一些。

    他還以為是黎洛過得太慘,所以才早熟,比較沉默和謹慎。

    但是十一歲也算不得大人,對父愛的渴望是真的,畢竟缺了兩輩子。

    瑾瑜還是覺得黎洛很慘,做夢都夢到現實,而不是夢一些歡樂的東西。

    黎洛蹲在瑾瑜腳邊,“是啊,在夢裡,我跟大皇兄他們學了不少東西,現在因為有了老師,所以洛兒不用再擔心十歲的時候被大皇兄淹死。”

    “唉……”瑾瑜長嘆一口氣,道:“無論如何,殿下不要忘了為人之本。”

    “老師放心,從今往後,我與老師之間再沒有秘密,我會謹記老師的教誨。”

    黎洛臉上滿是認真,他噩夢醒來後,那種驚慌失措的感覺讓人絕望,然後瑾瑜成了他的老師。

    無論是瑾瑜講課的方式,或是教的人生道理,都讓黎洛耳目一新。

    如同灰暗中的亮光,寒冬裡的暖意。

    就算瑾瑜盡力保持距離,也掩蓋不了其中真誠,讓他忍不住跟隨瑾瑜積極向上。

    一年時間,黎洛崇拜瑾瑜超過自己的親生父親,他不知道這樣對不對。

    看完瑾瑜寫的信之後便下了決定,以心換心,把自己藏在心底的秘密告訴瑾瑜。

    看著黎洛亮晶晶的眼睛,瑾瑜語塞,黎洛與他倒是沒了秘密,但他有秘密。

    這個秘密,除了冬青以外,不打算告訴任何人。

    瑾瑜總是忍不住嘆息,黎洛畢竟年紀小,本性還是不夠奸詐,否則是不會跟他講這些事的。

    本來這樣挺好,小孩就是該相信世間有真情相信世間有真愛,但黎洛所處的環境不允許。

    黎洛察覺瑾瑜愁眉苦臉,道:“此事,我連母妃都未告訴,只告訴了老師一人,弄垮大皇兄的計劃,也沒有第三人得知。”

    又道:“因為母妃只會告訴我不要引人注目,安分依附強者。母妃很聰明,但性子軟膽子小,會選擇燒了老師的信,而不是冒險算計皇後。而且……我怕將老師的信拿給母妃後,母妃會將信交給皇後,所以,我選擇藏下這個秘密,這世上只有我二人知道。”

    跟瑾瑜守著共同的秘密,黎洛莫名有些雀躍。

    “咳……總而言之,殿下小心行事,以待大業得成。”瑾瑜干咳一聲,他的計劃,冬青都知道。

    不過這不重要,因為冬青忙著做生意,對朝堂之事不感興趣,只是幫他出謀劃策而已。

    俗話說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一個人冥思苦想總沒有兩個人商量來得有用。

    瑾瑜清了清嗓子,“現在開始講課,就算殿下與臣赤誠相待,臣也不會讓殿下放松。”

    “那是自然!”黎洛滿口應下,這是夢境中不曾有過的待遇,他的老師講課,一點都不枯燥,引人入勝。

    瑾瑜有些欣慰,看來他的教育方式還挺不錯,至少黎洛走在正道上。

    事情落下帷幕,消息傳得飛快,朝中一時草木皆兵,大皇子徐千章一黨分明是有人刻意針對。

    皇後殞命,堂堂皇子被貶為庶民,徐千章更是六十余歲高齡戴上鐐銬發配邊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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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威脅

    徐千章鋃鐺入獄,華元帝嚴令禁止任何人探視,嚴加看守直到押送出城,以防徐千章垂死還給他捅一堆簍子。

    徐千章坐在稻草上閉目養神,腦中來回翻騰這一生的起落。

    坐了半日,猛的睜開眼睛,“李全!”

    他曾告誡黎疏不要看輕對手,而他恰好犯了這個致命的錯誤,沒有看輕李全,也沒有看重。

    以至於如今身陷囹圄才理清楚誰是始作俑者,最終連個探監的人也無。

    家財盡失,黨羽心散,心中長恨難消,卻已無力回天。

    徐後事發第三日,徐千章被獄卒發現自盡於天牢,未留下只字半語,歷經兩朝的內閣輔臣,就此與世長辭。

    瑾瑜聽到這個消息時,正休沐在家,陪冬青牽小玉白走路。

    冬青將小玉白塞到乳娘手中,道:“今日走得差不多了,你且帶少爺下去,填飽肚子後哄他睡一會。”

    “知道了郡主。”乳娘識趣的抱小玉白退下,小玉白也不哭不忙,乖乖伏在乳娘肩頭。

    看乳娘走遠, 瑾瑜拉了冬青一下,攬坐在腿上,“沒想到徐千章竟然會自尋短見。”

    冬青道:“其實也不難理解,徐千章年紀大了,講究落葉歸根,不想死在他鄉,這一輩子都活得高高在上,接受不了淪為階下囚還要被發配邊疆,如今只有尋死才能擺脫這些恥辱。”

    “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瑾瑜望著湛藍的天,抱著冬青的手緊了緊。

    他初衷是為小圓報仇雪恨,卻沒有設計徐千章和黎疏去死,因為對二人來說,眼睜睜看著權利從手中溜走,比直接死去來得痛苦千萬倍。

    讓他們活著,有意識有思維,但是過得窮困潦倒與前半生天差地遠,才是最嚴厲的懲罰。

    但是徐千章的自尊太強了些,至少比瑾瑜預測的要強,未收下這懲罰便選擇自我了斷。

    “不說徐家了,說多了糟心。”

    “嗯。”冬青頷首,道:“來說說咱家的生意,我已經有二十支完整的車隊,往返全國各地,流通全國的商品。”

    “本來我想下一次競爭皇商,但你是翰林學士,不知道會不會需要避嫌,所以機會不大。”

    瑾瑜心中驚訝,他這段時間忙於朝政,倒是沒有關注家中生意,沒想到冬青動作挺迅速,離構建一個網已經不差多少了。

    “不要去做皇商,歷代皇商都沒有什麼太好的下場,咱們就維持現狀,不牽扯進去比較好。”

    冬青沉吟一瞬,道:“我只是覺得皇商特權更多一些,更加方便行事,錢也更好賺。不過我們都已經用一成收入換得通行全國的特權了,將就吧,畢竟有太多貪心不足而自取滅亡的例子,聽你的適可而止。”

    瑾瑜滿意道:“這才是我家娘子,長得漂亮賢良淑德手腕扎實還懂得取舍。”

    “油嘴滑舌!”冬青斜了瑾瑜一眼,又道:“十一殿下那邊呢,你覺得有幾分把握?”

    瑾瑜想了想,道:“如今十一殿下每日都往陛下跟前跑,人生得討喜嘴又甜,十分討陛下歡心。”

    “當下十一殿下應該是陛下最喜歡皇子,可惜華元帝治國理念比較冷硬,他大概會希望一個比較無情和理智的人繼承皇位。”

    “但是如果另外三個皇子其中一個繼位,十一殿下就得不到保障,陛下應該也不願意看到自己的小十一在他死後過得凄慘。”

    冬青眉間微皺,“這麼一說,陛下如今倒是真的有所改變,據說陛下對待兒子的態度很是涼薄。陛下應該沒有多少時間了,你設法讓十一殿下顯露一下才能,當十一殿下討陛下歡心和才能並重,陛下就不會覺得為難。”

    “十一殿下是不是有陛下看重的才能不重要,我相信你能讓陛下看到你想讓他看到的。”

    冬青的想法與華元帝相差甚遠,她不喜歡冷心冷清的殘忍之人,而是看重黎洛的仁慈與善念,看重黎洛從一開始就是瑾瑜在教導。

    她相信自己的丈夫,瑾瑜教導出來的國君,不會比其他任何一個皇子差,按瑾瑜的理念治國,定能讓黎國走向繁華盛世。

    聽冬青的計策,瑾瑜好笑道:“十一殿下年齡還小,但他學習很快,慢慢的會變成很有才干的人,只是目前十一殿下還未能接觸到政事,我們二人想到一處去了,我正在想辦法。”

    瑾瑜一直在找合適的機會,讓黎洛在華元帝處理政事時去尋華元帝,而後借機發表對當下政事的看法,以達到展露頭角的目的。

    這日瑾瑜在前往御書房的路上,給華元帝送邊疆和平洲的奏折。

    通知了黎洛,讓其去御書房找一下華元帝,他會設法讓黎洛有機會開口。

    黎洛從不懷疑瑾瑜的計劃,掐著時間趕到御書房門外。

    “陛下,十一殿下求見。”

    華元帝剛接過瑾瑜遞交的奏折,手頓了一下,“領他去偏殿等候。”

    瑾瑜道:“陛下,十一殿下快十歲了,大可以讓他進來,慢慢接觸一些政事,同時陛下享有親子時光,一舉兩得有何不可?”

    華元帝想了想,道:“讓十一進來。”

    雖然華元帝對一個才聽課一年有余的九歲孩童並沒有什麼太大期望,但是讓黎洛接觸一下正好,免得太過天真。

    晟妃一直沒什麼存在感,黎洛也等同於透明,相比別的皇子年齡太小,華元帝一度忘記自己有這麼個兒子。

    如今映入眼簾,倒是比別的皇子都招人喜歡。

    不怪華元帝忘記這麼個兒子,徐空思當皇後執掌後宮,晟妃沒有家族支撐又想安穩過活,自然不會讓黎洛引起華元帝的注意,因為徐空思不允許。

    黎洛經宮人引路,來到堂中,跪地行禮,“兒臣參見父皇。”

    “十一不必多禮,來人賜座。”

    黎洛起身後,叫了瑾瑜一聲,“老師。”

    瑾瑜躬身回禮,“見過殿下。”

    黎洛點點頭,坐到宮人拿過來的椅子上。

    看黎洛小大人一般的做派,瑾瑜暗自贊許。

    黎洛進門先對華元帝行跪拜禮,而後沒忘記他這個老師,態度不卑不亢,沒有失去尊師重道的禮數也沒有丟皇家的威嚴。

    “微臣告退,就不打擾陛下批閱奏章了。”

    華元帝首肯後,瑾瑜轉身離開御書房,剩下的就看黎洛隨機應變。

    今日遞上去的奏折,是瑾瑜精挑細選的,有關平洲水患和邊境游牧民族的蠢動。

    已經給黎洛講過對策,包括平洲地勢人文,戎人的優點缺點,以及黎國的現狀優勢劣勢。

    瑾瑜讓黎洛根據已知條件列舉可行方案,再給黎洛分析這些方案的利害,同時也講過華元帝的喜惡。

    瑾瑜相信黎洛,利用學到的知識,能夠說得頭頭是道,也能迎合華元帝的喜好,避免觸碰華元帝的雷區。

    第二日朝堂之上,華元帝將這些問題拋給大臣,得到的見解與黎洛相差不多,解決之法卻不如黎洛給的合他心意。

    關於戎人,或派兵增援或派人和談,或是先禮後兵,為此朝中大臣還爭論了一番。

    而關於水患,只想著開倉放糧賑災。

    最後華元帝一錘定音,采納黎洛的方案,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鐵血手段鎮壓騷擾邊境的戎人,搶奪其血統優良的馬匹,為黎國培育健碩的寶馬,訓練驍勇善戰的騎兵。

    當日後戎人的優勢逐漸被大黎抹平,便可直接討伐,將遼闊的草原納入黎國版圖。

    水患的解決方案,依然是開倉放糧,但方法不同,差人去監督疏通河道,將河水引向時不時就鬧旱災的鄰州。

    不用抓壯丁的方式,而是讓災民用勞動換錢糧,有報酬的參與家鄉建設。

    到時災民不會餓死,河道也成功疏通,不用額外付工錢,還不會因為繁重的徭役引起民憤。

    疏通的河道永久受益,日後只需例行維護,一下解決兩州災難。

    大臣們默不作聲,心裡把華元帝數落一遍,既然自己都已經想好了兩全的解決之法,為何還要來朝堂上尋他們開心?

    華元帝則只是想看看,朝中大臣滿堂,有沒有人能提出一些更加有利的方案。

    事實證明,黎洛這些年雖然沒有被指派老師教導,但讀的書不少,知己知彼,能客觀分析敵我優劣,而且還有遠見。

    聽到這個消息,瑾瑜給黎洛講課時,大大的誇獎黎洛一頓,換來一雙亮晶晶帶著崇拜的眼睛。

    “全靠老師教導有方,否則我的想法也之後局限眼前。”

    瑾瑜搖頭笑道:“還是因為殿下才思敏捷,臣不過是做分內之事。”

    黎洛也不繼續客套,心中自有定義,道:“自那次之後,父皇已經默許我進出御書房,還會主動問我的看法,這是一個好兆頭。”

    “所以臣講課的側重點已經從四書五經君子之道偏向時務策論,路都是走出來的,聖人訓誡不代表一切,記住核心思想即可。”

    瑾瑜也覺得這是好兆頭,但好壞總是並存的,黎雋和其他兩個皇子明顯察覺到了來自黎洛的威脅,三人隱隱有結盟之勢。

    這一點瑾瑜有些擔心,按照黎雋那個德行,再加上六皇子與七皇子,不知道會出什麼惡毒的麼蛾子。

    只有告誡黎洛,謹言慎行,不要讓那三人任何一個抓住把柄,同時提防栽贓陷害。

    瑾瑜欲方方面面都考慮一遍,事先把可以陷害的路子堵上,讓其無處下手。

    但俗話說聖人千慮必有一失,他並不是聖人,無法妄想十全十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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