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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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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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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9 01:13:31 |只看該作者
第230章 針對

  林清婉前腳才把謝夫人他們送走,後腳就迎來了王謝氏。

  對這位亡夫的姑姑,林清婉只聽說過並沒有見過,那還是以前,兩家作為姻親瞭解到的信息,謝夫人根本沒跟她提過,要不是她一直關注謝家的情況,只怕都不知道她回京了。

  林清婉懶得應付她,直接讓人打發了她,自己躲回去補眠了。

  王謝氏沒想到自己連大門都進不去,她不由抬頭看了一眼郡主府的匾額,看來兩邊的關係比她認為的還要僵化。

  她不由蹙緊眉頭,林清婉如今在京中可是炙手可熱,謝家與她的關係這樣差可不是什麼好事,父親怎麼也不管管?

  她不知謝宏不是不想管,只是謝夫人心結在那裡,除非讓謝逸陽償命,不然這心結只怕難以打開。

  所以謝宏根本管不了。

  王謝氏猶豫了一下,到底沒有再糾纏,而是轉身離開。

  她對林清婉並不熟悉,冒然改而求見她只怕適得其反。

  還是打聽打聽,請了中人調和吧。

  家庭不睦,後宅失和,到最後受損的還是謝家。

  王謝氏上了馬車離開,車才駛出街口,一隊人騎著快馬從她身邊經過。

  因為這裡靠近皇城,出入莫不是權貴,所以車伕在看到車隊時便下意識的避到一邊。

  車隊過去,王謝氏撩開簾子往外一看,只看到眾人簇擁著一道白色身影停在了郡主府側門。

  其中一人跳下馬去敲門,她隱約聽到:「鍾將軍前來拜訪,快通知你們郡主一聲。」

  王謝氏放下簾子,眸色更沉,她對車伕道:「回謝府。」

  鍾如英大前天才回到京城,一連兩日都住在宮中,沒想到今天才出宮就來郡主府拜訪,看來民間傳聞不假,兩位郡主感情的確不錯。

  她的確得和父親好好談一談了。

  林清婉才躺下,根本不想起來,鍾如英大踏步進來,見她躺在榻上,雙眼緊閉,忍不住放輕了腳步,低聲問白梅道:「病了?」

  白梅也低聲道:「是累了,姑奶奶這兩天都沒睡好。」

  「她忙什麼呢?」

  白梅沒說話。

  林清婉睜開眼睛,默默的看向倆人,鍾如英眼睛一亮,笑著上前,「妹妹醒了?」

  「被你們吵醒的。」

  白梅就羞愧的低頭,林清婉對她揮了揮手道,「去沏茶來,要熱茶。」

  白梅應聲而去,林清婉這才看向鍾如英,「你怎麼來了?」

  「來向妹妹請罪,」鍾如英說罷對林清婉作揖道:「先前的事還請妹妹原諒則個。」

  「不原諒,我如今還能跟你鬧翻了?」

  鍾如英一聽這話就知道她氣還沒消,便直直的站在她榻前,像個認錯的孩子一樣垂著頭,林清婉看了忍不住一歎,「你這是何必呢,你有兵權,又得陛下隆寵,何必去費這個心?」

  「他手伸得太長了。」

  林清婉搖頭,「別說他只是納了齊家一個女兒,他就是納了你鍾家人,難道他們還真能從你手上奪走兵權?」

  年前,二皇子府納了個妾,是齊家的人,不巧,她兄長有個兒子被齊老太太選為嗣子人選之一。

  或許正是因為她侄兒被齊老太太定為鍾如英的嗣子之一,所以她才被二皇子納進府的。

  林清婉不信,鍾如英會沒有辦法解決這事。

  繼承的事她說了算,別說對方是齊老太太定下的嗣子人選而已,就算是皇帝親自插手定下,她也有的是辦法讓對方繼承不了鍾家軍。

  哪裡用得著現在拿整個鐘家軍去賭?

  鍾如英抿了抿嘴,看著她道:「我與他雖不至你死我活,但他好了我肯定好不了,我好,他就不可能好。這一點我們彼此心中都有數。」

  鍾如英隱約知道林清婉在介意什麼,道:「這些年他動作不斷,可我也是近來才選定了四皇子,妹妹,我雖恨他,但也不會拿大梁的未來去賭,我既選擇四皇子,自然是深思熟慮後做下的決定。」

  林清婉臉色稍緩,鍾如英見了再接再厲道:「我與他之間就如同你與謝家,除非有一邊倒下,不然就不會停休。」

  林清婉沉默起來。

  見她不那麼生氣了,鍾如英就坐到她榻上笑問,「你近日在忙什麼,我不來見你,你怎麼也不進宮請安?」

  林清婉淡淡的道:「崔尚書病重,我心情不好。」

  鍾如英一愣,「崔老頭跟你什麼關係?」

  林清婉瞥了她一眼道:「崔尚書與我父親是故交,如今他退下,謝宏是戶部尚書候選人之一,你說我們什麼關係?」

  自然是利益相關的關係。

  鍾如英這才想起如今朝中最熱鬧的這件事,熱鬧到大家都沒心思關注二皇子封鎖洪州之事了。

  鍾如英蹙眉,「朝中那些老臣磨嘰得很,年輕一輩的能人不少,可他們這一輩的卻所剩無幾了,謝宏不論資歷能力都夠,真要搶起來他勝算的確挺高的。」

  林清婉忍不住敲了敲膝蓋,道:「崔世伯說戶部左侍郎能力足矣。」

  鍾如英想了想,蹙著眉頭搖頭道:「他年紀太輕,又無家族後盾,朝中大臣們不會答應的。」

  林江和盧真,以及她能夠年紀輕輕位列重臣之列,除了他們的能力外就是他們的家世。

  他們家族的積累便是他們的後盾。

  所以這個時代當官不僅要看顏值,還得看家世。

  林清婉在心中默默地為戶部左侍郎鞠了一把同情淚。

  不過辦法還是要想的,「既然戶部左侍郎有能,那戶部有他坐鎮就亂不了,只要再選個有威望或有權勢之人為首官就行,只要那人足夠信任戶部左侍郎,那戶部就亂不了。」

  「朝中哪有這樣的人?」鍾如英嗤笑道:「總不能讓人當了首官卻不掌戶部之權吧?你又怎麼保證戶部左侍郎願意為他人作嫁衣裳?」

  「你覺得四皇子如何?」林清婉直接問道。

  鍾如英一驚,「他?他怎麼可能做一部首官?」

  「歷練嘛,事情由左侍郎來做,他跟著學一學,只要鎮鎮朝中大臣就好。」林清婉道:「你不是想他當皇帝嗎,那麼他總要學些東西,不求精通,但什麼都要懂一點,將來處理政事才不會兩眼抓瞎。」

  鍾如英垂下眼眸想了想,道:「只是這事我不好提。」

  林清婉點頭,「我同樣不好提,所以還得姐姐找人在陛下那裡旁敲側擊一下,最好是由長公主或皇后娘娘提起。」

  鍾如英皺眉沉思。

  林清婉:「崔尚書那裡則由我去提。」

  「他會應你?」

  林清婉想到那天晚上崔尚書的拉攏,微微一笑道:「崔世伯也是父親和祖父,總要為兒孫考慮考慮的。」

  她並不需要崔尚書站位,只要他在皇帝面前傾向性的說句話罷了。

  鍾如英原地轉了兩圈,最後道:「好,我去找長公主。」

  皇帝晚上要開家宴,林清婉和鍾如英也在受邀行列,除了還被關禁閉的二皇子,皇帝的兒子女兒,外孫和孫子孫女們也都來了。

  沒辦法,他家人不多,三個外孫加上已經成親的二三四皇子也只有七個孫輩而已。

  林清婉和鍾如英又是單身,人更少了,就跟普通家宴差不多。

  皇后看了眼林清婉的身後,關切的問道:「怎麼玉濱沒來、」

  林清婉起身躬身回道:「回稟娘娘,我婆母身體不適,玉濱陪著她去道觀裡住幾天,並不在京中。」

  「是謝夫人?」皇后道;「我記得她年紀比我還小呢,怎麼看著身體比我還不如呢?」

  林清婉臉上有些難過,強笑了聲道:「娘娘諸事平順,身心愉悅,自然健康長壽。」

  皇帝拍了拍兩個小兒子的腦袋,讓他們帶三個外甥去玩,聞言順口問了句,「怎麼,你婆母心情不好?」

  「謝家的事太多,婆婆自夫君去後精神一直有些不好,不免有些疏漏。」林清婉道:「我畢竟是歸宗女,不好插手謝家的事,也就偶爾能接她到家裡住住,盡盡孝心。」

  皇帝聞言皺了皺眉頭,他已經在考慮謝延接手戶部的事了,可若是他家宅不寧,只怕會被人鑽空子。

  林清婉點到即止,扭頭與長公主舉杯道:「聽說姐姐要辦文會,我不能前去,還請姐姐見諒。」

  元華公主笑道:「知道你抽不出空來,你只管先忙著。說是文會,不過是給如英接風洗塵的宴席罷了。」

  皇帝就道:「莫要太過鋪張浪費。」

  「父皇放心吧,您壽辰將至,錢都留著給您過壽呢。」

  「我不要你的,便是我過壽,也以節儉為上,你們誰要是鋪張,驚擾了百姓,小心朕揍你們。」

  皇子皇女們見皇帝最後都用上了自稱,立即起身應了一聲「是」,表示一定會節儉的。

  長公主就順勢問起戶部的事,大梁連女將都有了,自然沒有什麼所謂的女子不可參政的規定。

  皇帝經常找皇后商量政事,作為他們的女兒,長公主也從不避諱參政的。

  皇帝倒也不覺得這是什麼秘密,將朝中提議的幾個人選都列了出來。

  長公主就道:「這幾人,有才的無勢,有勢的才不夠,只怕都做不了戶部首官。」

  皇帝就瞥了一眼林清婉道:「不錯,幾人中也就謝宏能看一些,兩者皆備。」

  林清婉垂下眼眸喝茶。

  長公主微微點頭,「那父皇要定謝司農了?」

  皇帝猶豫了一下道:「再看看吧。」

  長公主沒有再說,只是抬起酒杯和三皇子四皇子碰了一杯,她不說,鍾如英和林清婉自然不會提。

  林清婉還以為這事還有得磨,誰知道第二天盯著謝逸陽的護衛就跑回來稟報道:「姑奶奶,謝逸陽在郊外縱馬踩踏莊稼跟農戶起了衝突,讓馬踩傷了好幾個人……」

  林清婉「霍」的起身,問道:「那謝逸陽呢?」

  「回家了,小的看他並不放在心上。」

  「那些農戶呢?死了?」

  「沒死,只是傷得不輕,已經被抬回去了。」

  林清婉臉色有些難看,道:「馬上派人去盯著那些農戶,安排個大夫去給他們看病,別讓人害了他們。」

  護衛臉色一變,「小的這就去請個大夫扮作遊方郎中過去。」

  一旁的易寒問,「姑奶奶,是四皇子或鍾將軍下的手?」

  林清婉沉默不語。

  易寒臉色有些難看,「姑奶奶,若是他們做的,那您還是盡早抽身吧,雖說上位者爭權,下位者為螻蟻,可他們要是真把百姓的性命當草芥,這樣的帝王……」

  「我知道,」林清婉垂眸道:「四皇子如何我不知道,但我想鍾如英她不是這樣的人。」

  易寒抿了抿嘴,他一直不太贊同姑奶奶參與奪嫡之事,覺得這樣太危險了。

  但見她堅持,他也只能支持。

  林清婉原地轉了兩圈,道:「你親自去,不管是謝家,還是別的人,凡有人想向莊戶們下手,立即告到狄尚書那裡,讓他去抓謝逸陽。」

  雖然此時抓謝逸陽能達到的效果有限,可,沒有誰的命是草芥,便是莊戶,也不是誰都能隨意取他們性命的。

  這時候只有把謝逸陽推出去才能暫時保住他們的性命。

  林清婉轉了兩圈,最後道:「叫人套馬車,去鍾家。」

  鍾如英也正要出門,看見她的臉色,第一句話就是,「不是我幹的,也不是四皇子。」

  林清婉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些,越過她往裡去,「昨天晚上的話有人傳出去了?」

  鍾如英就蹙眉道:「昨晚的家宴又不是秘密,有心人打聽自然可以知道得一清二楚。」

  「但這也太快了,」林清婉蹙眉道:「昨天晚上陛下才屬意謝宏,今天謝逸陽就出事。」

  鍾如英就嗤笑道:「你那大伯子又不是什麼謹慎人,這兩日因為戶部尚書的缺,他可沒少上躥下跳。而且這事上他也不無辜,甚至以前也沒少干,不過離京城遠,碰見的又是不願惹事的莊戶,即便吃了虧也只能暗暗嚥下。這次他運氣不好,被特特帶到了京郊,那些莊戶都有些血性,這才起了衝突。」

  林清婉就轉身面對她,「你查的倒是清楚。」

  「自然,就算是為了妹妹,我也得查清楚了。」

  「那你就查得更清一些,看他手上有沒有人命。」

  鍾如英蹙眉,「除了謝二郎,他手上沒有其他人命,不然……」

  不然他哪裡還能活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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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 集體出手

  西郊的大林村裡一片悲慼,不少戶人家群起激憤的聚在一起說著什麼話,旁邊的屋子裡不時傳出哭聲。

  被請來的大夫搖著頭出門,推開家屬的手道:「我實在盡力了,你們趕緊拉了人去京城吧,去保和堂這樣的大藥鋪或許有用。」

  徐大夫帶著藥童背著藥筐過來時聽到的就是這句話,他微微蹙眉問,「是什麼病如此嚴重?」

  那大夫回頭看了一眼徐大夫,看出他是才從山裡採藥出來的郎中,倒也不避諱,「被馬踩了,脾臟出血,我止不住血啊。」

  徐大夫就擼了袖子道:「我去看看。」

  躲在暗中觀察的護衛猶豫了一下,悄悄的退走,讓人把才請到的遊方郎中領走,「不必了,徐大夫去了。」

  「徐大夫去,會不會牽連到姑奶奶身上?」

  「你去盯著,我回去稟報姑奶奶。」

  大林村受傷的村民不少,除了被馬踩了最嚴重的倆人,其他人都是鞭傷,徐大夫一邊開藥方,一邊臉色難看的道:「我這裡藥不全,你們立即進城去買,要快!」

  家屬拿到了藥方,一臉猶豫的問,「這藥貴嗎?」

  秋收還沒開始,家裡並沒有多少存銀。

  徐大夫蹙了蹙眉,掃了屋裡一眼,從懷裡掏出些碎銀道:「先把藥買回來吧。」

  莊戶們沒想到這位從天而降的大夫這麼好,感激的跪在地上磕了個頭,這才三人做伴往城裡跑去。

  有徐大夫在,便是只有半條命都被他拉回來了,直到所有的病人都包紮完他這才有閒心問一句,「你們去打群架了,怎麼傷得這麼多?」

  莊戶們對徐大夫正感激不已,自然也不避諱,氣憤的道:「也不知哪裡來了一群傻子,竟然騎著馬跑到我們地裡去了,那些水稻可是眼見著就要收了,生生被他們糟蹋去不少。我爹和二叔他們看不過去,帶著人過去攔,誰知他們竟然就縱馬傷人了……」

  徐大夫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他的書僮卻跟著氣憤:「可報官了?」

  莊戶看了徐大夫一眼道:「那些人騎著高頭大馬,誰知道是不是京中的貴公子?只怕告了也沒用。」

  徐大夫已經收拾好了東西,背起藥筐招呼藥童,「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莊戶們連忙攔住,「大夫,我們還欠著您銀子呢,現在天也快黑了,不如您就留下住一宿吧,我們也好把借條給您。」

  徐大夫就提筆快速的寫了一張借條遞給他們,「這就是借條,你們畫押就好。至於留宿就不必了,這裡離京城也不遠,在城門關閉前還能回去。」

  莊戶們顯然沒料到徐大夫這麼乾脆,看著借條一時愣住。

  徐大夫就把借條攤開,指了指上面的數字道:「放心,我不坑你們,借了多少便寫多少,也不用你們交利息,有了錢以後還我就行。」

  莊戶們猶豫了一下,床上的老人就咳嗽一聲醒轉過來,虛弱的道:「老大畫押,把大夫送回京城裡去。」

  為首的一個漢子這才按了手印,主動接過徐大夫背上的藥筐送他出去。

  徐大夫倒也不拒絕,逕直回城去,只是沒想到在城門口碰到了林家的一個護衛,對方徑直從他身邊走過,徐大夫微微睜大了眼睛,卻很快恢復了常態。

  他停下腳步,從那莊稼漢子的背上接過藥筐,道:「刑部狄尚書出了名的公正不阿,你們若擔心對方為權貴,不如去刑部遞狀子。」

  又道:「你父親和叔叔傷得不輕,要徹底養好最起碼還得七八個月,藥只怕斷不了。」

  莊稼漢子臉色一變,他們這樣的人家最怕生病,平時日子過得還不錯,看著溫飽不成問題,可家中沒有餘錢,只要有一人生病,家裡就得砸鍋賣鐵。

  那還是小病,何況他爹和二叔現在是重傷?

  兩人這幾天的藥費他們都負擔不起,何況更久的?

  「就算不能將那些人繩之以法,爭些醫藥費卻不困難。」

  徐大夫留下若有所思的兩個漢子,背著藥筐直直地回了郡主府,並不避諱暗中的那些目光。

  暗中的護衛也跟著徐大夫回了郡主府,倆人一起去見林清婉。

  徐大夫歎息問,「東家,我是不是給您添麻煩了?」

  林清婉就笑道:「您救死扶傷是天職,怎麼會是給我添亂呢?別擔心,我只當不知道這事,你也不知這事跟謝家有關係,一切不過出自本心而已。」

  「就怕有些人不信。」

  「那有什麼關係,他們有證據嗎?」林清婉要任性起來也是誰都擋不住的。

  林清婉看向護衛道:「將我們的人撤出來,讓鍾將軍的人接手。」

  「是!」

  住在大林村裡的村民們不知道,他們的親人已經在生死邊沿遊走了好幾回,要不是村子外面有人替他們守著,村子早掛白幡了。

  一個晚上都沒到,這件事就在上層鬧大了,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是誰把謝逸陽引到西郊去的大家心中多少有些數,可是誰在保護村莊就沒人知道了。

  總不可能是謝家吧?

  要是謝家,這件事早平了,對方在保護村民,看著像是站在謝家那邊,可看著謝家還一點動靜也沒有,顯然謝宏和謝延還不知道謝逸陽闖的這個禍,那就不像了。

  要是站在謝家那邊,此時應該跟村民們接觸解決這件事了,不至於一直守在村外保護。

  這樣看著,倒像是他們真的是在保護村民們而已。

  「速戰速決,明日上朝就讓人彈劾吧。不管這事是誰幹的,機會既然來了就好好把握,陛下最中意謝宏,先把他拉下來再說。」

  很多人都是這麼想的,出手引誘謝逸陽的人更是這麼想,於是第二天早朝有十幾封奏折是彈劾謝宏治家不嚴,縱容孫子破壞莊稼,縱馬傷人。

  謝逸陽顯然沒把這事告訴他父親和祖父,或許他根本沒把這事往心裡去,所以謝宏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不過從他被列為戶部尚書候選人之一後便已做好了被人攻殲的準備,倒不心慌,只是謝延擔憂的抬頭看了他爹一眼,心中忐忑起來。

  如果他兒子坐實了這件事,會不會影響他爹的仕途?

  皇帝皺了皺眉,再過四天就是他的生辰了,就不能讓他好好的過個壽嗎?

  非得這時候鬧這些?

  顯然是不能的,戶部首官的誘惑太大了,他們自己忍得住,別人也忍不住啊,所以還是一起上吧。

  於是,之前的暗中相鬥很快變成了明面上的,繼十幾封彈劾謝宏和謝延的折子後,立即有人在朝上口頭上彈劾謝家父子。

  支持謝家父子一系的人自然也不甘示弱,也用部分官員的醜聞一一回擊。

  皇帝已經很久沒看到這樣的場面了,一時竟有些恍惚,然後就是憤怒,就不能讓他好好過個壽嗎?

  他這一怒便下令刑部尚書嚴查此事。

  昨天的事不是什麼秘密,謝逸陽一行紈褲根本沒把昨天的事放心裡,料定了那些鄉下人不敢告狀,所以走得肆無忌憚。

  所以刑部尚書一查一個準兒,雖然謝逸陽突然與人去西郊打獵有貓膩,但他騎馬踩踏莊稼是事實,縱馬傷人也是事實。

  且都是他自主的行為,並無人脅迫,所以剛正不阿的狄尚書就照實上書了,包括受傷村民現在的傷情。

  更包括給他們治傷的徐大夫,他出自郡主府,刑部尚書有種奇異的感覺,這事郡主府或許知道些什麼。

  不過這是給陛下的折子上才有的,明折上沒有這點。

  這點區別皇帝自然發現了,於是召見了刑部尚書,他給出的理由是,「臣查出郡主府與謝家的關係似乎不睦,謝夫人自從崔尚書病後也病了,這幾日更是去了不知名的道觀清修。這次謝逸陽縱馬傷人,被村民們請去的大夫已經無能為力,但徐大夫卻正巧出現了,只是臣查問過徐大夫,他當天的確是進山採藥回來,臣沒有證據證明郡主府與此事有關。」

  「有沒有關,問問她不就知道了?」

  皇帝沒讓刑部尚書離開,直接召見了林清婉,不過不是在處理政務的御書房裡,而是在御花園裡。

  林清婉到御花園時,皇帝和狄尚書才結束了一盤棋,皇帝直接衝她招手,「早聽說你這江南第一才女的棋藝不錯,來陪朕下一盤。」

  林清婉頓了頓,便屈膝行禮坐到他對面,對狄尚書微微頷首示意,這才請皇帝先下。

  皇帝卻笑著把黑棋推給林清婉,「你先走。」

  「臣就卻之不恭了。」

  皇帝笑道:「朕比你年長許多,讓你一枚棋還是可以的。」

  林清婉微微一笑,這才捏起棋子直接落下。

  皇帝就扭頭對狄尚書道:「我最喜歡這孩子的乾脆,明明那麼文弱,行事卻乾脆利落,比如英還要果決,說話也從不隱晦繞彎。」

  狄尚書就微微彎腰笑道:「都是陛下和娘娘之福。」

  這倆人再這麼好也是皇帝皇后的義女。

  皇帝聞言哈哈大笑起來,也落下一子看向林清婉。

  林清婉緊隨其後,笑問,「所以陛下是有話要問臣,想要臣的不隱晦繞彎?」

  皇帝忍不住搖頭一笑,「你這孩子啊,才誇你,你就這麼直白了。」

  林清婉微微一笑,抬頭看向皇帝,目光清亮的道:「所以陛下想問什麼便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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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落定

  皇帝微微一笑,在棋盤上落下一子,邊堵住她的去路邊笑問:「前日你大伯子西郊縱馬傷人案你知道了?」

  林清婉點頭,「昨日早朝很熱鬧呢,臣就住在皇城邊上,自然也聽到了些消息。」

  「狄尚書說給村民們治傷的是你府上的大夫?」

  林清婉「啪」的落下一子,正好吃掉皇帝的一個棋子,她撿了起來微微一笑道:「還是狄尚書上門我才知道的呢。」

  說罷將前天徐大夫上山採藥,下山碰見大林村村民的詳情說了。這是實情,是經得起查的,林清婉坦坦蕩蕩。

  皇帝仔細打量她的神色,見她一點兒也不為謝家著急,不由問道:「你若早一天知道此事,會不會告知謝家,讓他們提早處理?」

  林清婉一笑,抬起眼看向皇帝道:「怎麼處理呢,關三天禁閉嗎?」

  皇帝不知這個緣故,要不是對她還算瞭解,他幾乎要以為她在諷他洪州之事只關了二皇子禁閉的事呢。

  「陛下,王子犯法雖不能與庶民同罪,但也要秉公處置,方不枉眾先賢和朝臣們定下的律法。不然罪而不罰,這律法豈不是形同虛設?」林清婉道:「所以您大可以放心,便是我早一日知道了,也多半是要視而不見而已,不會去包庇他的。」

  皇帝蹙眉,「明知違法卻當不見?」

  林清婉落下棋子,示意皇帝可以繼續下了,她調皮的眨眼笑道:「這不是律法所書嗎?」

  皇帝瞬間有些尷尬,他輕咳一聲道:「你是君,他是臣,自然不在此列中。」

  大義滅親後得到誇讚和封賞的事例只適用於對方謀反,不然一般情況下,夫家犯法,作為兒媳妯娌等密告,其實是要吃板子的,嚴重的甚至要流放。

  因為朝廷並不支持家人互告,相反,父親犯法,兒子隱瞞,丈夫犯法,妻子庇護都屬於情理之中。

  如果父親犯法了,兒子去告發,朝廷雖會依法判決父親,但兒子也會受刑,理由就是告親。

  這個時代的律法就是這麼坑兒子。

  所以林清婉才敢明著對皇帝說,她不會包庇對方,卻可以視而不見。

  當然,她實際上也沒有視而不見就是了,皇帝也不信她就視而不見了。

  在下了半盤棋,他逐漸呈現出敗勢後,皇帝收了手,看向林清婉問道:「朕聽說謝夫人如今在道觀清修,她何時才會回來?」

  「這個就要視情況而定了,短則三五日,長則一兩月,總要等母親身體好全了才回來。」

  皇帝就明白了,謝夫人是特意躲出去的,他不由搖頭笑問,「謝宏是你夫家祖父,他當尚書不好嗎?」

  林清婉也收了手,抬頭看向皇帝正色道:「陛下,他當尚書於林家來說自然是利大於弊的,我們兩家可是姻親,不必他為林家做什麼,只要世人皆知我是謝宏的孫媳婦,而他是戶部尚書,我們林家在江南就總有許多便利。」

  皇帝微微點頭,正是這個道理,這也是他想不明白林清婉為什麼要在這時候把謝夫人送走的原因。

  家庭矛盾再怎麼大,謝宏當了尚書,於謝夫人,林清婉及她們背後的楊氏,林氏總是有好處的。

  「可是,戶部是大梁的戶部,尚書為一國重臣,我們為何要先想到家族利益才想到國家利益呢?」

  皇帝沉默,大家不都先以家族為先嗎?

  「我兄長說過,國在家之前,先有了國才有家,謝大人當尚書對林家是好,但於大梁來說卻未必好。」她道:「他連家宅之事都解決不好,如何能管好大梁國庫?」

  皇帝微微有些動容,國在家之前,朝中眾臣有幾人能有這樣的想法?

  林卿不愧是林卿!

  一旁的狄尚書同樣動容,想到林江死前的那番佈置,顯然那時他想的還是大梁,不由對他先前懷疑林清婉的事羞愧不已。

  他總算不再當壁畫,上前一步道:「陛下,林郡主說的不錯,昨日謝大人雖親自押著謝逸陽來了我刑部,卻在今日上午就把人保釋出去了。」

  更主要的是他想起了謝逸陽身上還掛著的一個案子——其弟謝逸鳴之死。

  雖然謝家當時沒報案,但當時事情鬧得挺大,他也關注了的,雖沒有確切的證據,但所有的蛛絲馬跡都指向了謝逸陽,且他也有動機。

  可事情發生後,謝逸陽只被關了三天禁閉,剛才林郡主那話顯然是諷的這事。

  謝家兄弟相殘,謝宏身為家長不僅不能制止,連公正一些的處罰都做不出,如何可管理一國戶部?

  他雖有能力,但品德顯然不足。

  皇帝沉吟片刻,抬起眼來盯著林清婉問,「所以謝逸陽會到西郊縱馬傷人與你無關對吧?」

  林清婉面上一怔,然後就笑道:「在我心裡,那些莊戶的命不比他的低賤。」

  所以她怎麼會用他們的性命去設計他呢?

  皇帝聽出了她的潛台詞,自然也聽出了她對謝逸陽的不屑,一時不知該表露什麼樣的表情。

  畢竟,謝逸陽再不堪,那也是她的大伯子,她要不要這麼埋汰對方?

  等林清婉走了,皇帝才看向刑部尚書,狄尚書立即道:「臣看得出她說的是實話,只怕另有他人插手。」

  皇帝氣笑了,哼道:「一個戶部尚書之位倒把什麼牛鬼蛇神都給炸出來了。」

  「可陛下,謝逸陽縱馬傷人是實情,至少在這件事上是無人脅迫他的。」

  皇帝想起林清婉剛才說的話,眸色漸深,「嚴懲,正值秋收,身為官宦子弟不以身作則也就罷了,竟還縱馬踩踏莊稼及傷人,簡直是豈有此理!

  把人重新收押,不准謝家保釋。」

  狄尚書就鬆了一口氣,起身應下。

  皇帝就歎氣道:「朕是真的缺人啊。」

  「陛下,選材寧缺毋濫,謝大人能力雖足,但太過優寵家中長孫了,當年郡馬落馬身亡,牽涉其中的謝逸陽也只是被關了三天禁閉而已。」

  皇帝微微瞪目,林清婉剛才那話是這意思?

  皇帝蹙著眉搖頭,「謝宏年紀大了,竟也糊塗了。」

  狄尚書聞聽此言便知道謝宏是沒希望了,就不知誰會那麼幸運摘了戶部尚書這枚果子。

  第二天早朝狄尚書就知道了,一上朝,皇帝就往下扔了兩個炸彈,一個是讓四皇子去戶部觀政,暫時代管戶部,又命戶部左侍郎協佐四皇子,晉一級。

  二則是同意了鍾如英要求徹查洪州封鎖之事的奏折。

  皇帝看著熱鬧如菜市的早朝,心滿意足的笑了,不是要熱鬧嗎,那大家一起啊,他不能好好過壽,那就誰也不要過好日子就行了。

  眾臣看向謝宏的目光中皆有些同情,雖然先前沒定下就是他當戶部尚書,可他卻是離那個位置最近的人,現在……

  大家搖搖頭,所以說家裡的子孫可以不出息,但絕對不能坑爹坑爺爺。

  回去得再把人關家裡幾天,皇帝壽辰前少出來惹事。

  謝宏面上沒有異色,謝延卻掩飾不住眼中的失望,整個朝會上連說話的慾望都沒有。

  下了朝,他就過去跟在他父親身後,打算好好的與他商量一下謝逸陽的事。

  雖然恨鐵不成鋼,但那是他唯一的兒子了,總不能真的把人丟在刑部大牢裡不管。

  誰知才上了馬車,本來還一臉沉靜的謝宏突然嘔出一口血來,嚇得謝延驚叫一聲,聲音出口才發現場合不對,他連忙扶住父親,壓低了聲音問,「父親,您沒事吧?」

  謝宏閉了閉眼,靠在車壁上道:「回府,悄悄地請個大夫來看,別聲張出去。」

  謝延也顧不得還在牢裡的兒子了,連忙讓車伕趕緊回去。

  謝家前腳才把大夫從角門裡請進去,林清婉後腳就知道了。

  她想了想道:「讓人盯住那大夫,能問出來就問,問不出來就看他抓的什麼藥,記下來回來告訴徐大夫。」

  易寒應下,躬身道:「宮裡又來人了,說是陛下要見佑少爺他們,您看……」

  「陛下可能要親自過問洪州的事,你讓他們收拾一下,一會兒我帶他們進宮。」想到前些時候總算出現的盧瑜,她抽了抽嘴角道:「去把盧公子他們找回來,他們也都是要去的。」

  盧瑜正帶著他兩個兄弟參加文會呢,他們丟的文書都補辦好了,可以繼續參加科舉,只是他們名氣有點小,所以正在努力的揚名。

  這幾天幾乎天天往外跑各種文會詩會。

  要進宮覲見的除了盧家三兄弟外還有林佑和周通,一同經歷生死的六人只留下了一個尚明傑。

  盧瑜左右看看,覺得面見皇帝是個難得的機會,於是忍不住問林清婉,「林姑姑,怎麼尚兄沒有來嗎?」

  林清婉微微一笑道:「已經派人去叫了,不過他現今正被他父親罰禁閉呢,而尚大人從來不喜歡鑽營這些,說不定不會讓他來,所以我們先進宮好了。」

  明明是自貶的話,大家卻從裡面聽出了諷刺的味道,盧瑜等脊背一寒,不敢再提,紛紛在心裡為尚明傑默哀三息,然後就高高興興的跟林清婉一起進宮啦。

  能在陛下面前露面,說不定他們取中的幾率更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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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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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賞賜

  皇帝是突然召見,林清婉來不及多準備,住在她這裡的盧瑜等人都是叫回來換了衣服就走,何況離她挺遠的尚家?

  因為尚平因尚明傑之事遷怒她,這次林清婉明晃晃的就把他們父子倆給坑了。

  皇帝召見,她也只是叫了遞了張帖子過去說明,尚平沒看到或來不及看到?

  那與她有什麼關係,反正她通知到了就行。

  帖子還是林玉濱寫的呢。

  林玉濱知道她姑姑是為之前二舅舅遷怒的事生氣,雖然有些同情表哥,但她還是照寫了,然後叫人送去尚家。

  尚家的下人知道他們老爺不喜歡表小姐家的姑姑,郡主府送來的帖子自然不上心,它成功的被放在角落裡落灰了。

  林清婉領著一群小伙子進宮,因為皇后特意關照過要見林玉濱,便把她也帶上了。

  進了宮,便有太監過來領林玉濱,林清婉就要跟他一塊走,劉公公就彎腰道:「郡主殿下,陛下還要見您呢。」

  林清婉一頓,笑道:「陛下召見幾位才俊,我跟著去做什麼?」

  「是為了洪州糧草的事,戶部前兒不是從您那兒取了一批糧食嗎?陛下有話與您說呢。」

  林清婉就對林玉濱微微頷首道:「你先去給皇后娘娘請安吧,姑姑先去拜見陛下。」

  盧瑜等盡皆鬆了一口氣,有林姑姑跟著,瞬間覺得心定了有木有?

  鍾如英和六部尚書也在那裡,四皇子對戶部的事還不熟,所以戶部左侍郎也得了特例出席。

  除了工部任尚書外,林清婉倒是跟左侍郎最熟悉了,因為上次交接糧食就是她跟對方核算的。

  左侍郎起身對林清婉行禮,在林清婉回了禮後才回席坐下。

  四皇子也回禮叫了聲「妹妹」,皇帝見了很滿意,指了右手邊一個空位道:「婉姐兒到這兒來坐。」

  他的左手邊現坐著鍾如英,再往下則是四皇子,左侍郎則坐在他身後,其他幾部尚書分兩邊坐在他之下。

  林清婉頓了頓,屈膝行禮後上前坐下,其實她更願意站著的,或者坐凳子,椅子也不錯。

  這下站著的就只剩下她帶來的五個青年了,皇帝一一打量過他們,見都是青年才俊,風華正茂,不由摸了鬍子笑道:「不錯,不錯,我大梁若都是你等這樣的才俊,何愁天下不太平?」

  林清婉微微一笑道:「那陛下得先讓天下人吃飽飯,然後就是讓工部印出足夠多的書來才行。不然,不知溫飽如何讀書?無書又如何讀?」

  眾人一愣,沒想到皇帝一句展望林清婉都要懟,紛紛看向皇帝,皇帝卻好脾氣的點頭道:「倉廩實才知榮辱,我們距離這一步的確還有很遠,還得你們這些年輕人去努力啊。」

  皇帝看了他們幾眼,微微疑惑道:「不是說你們是六人出去遊學嗎,怎麼今日之來了五個?」

  林清婉又笑道:「還有一個是我嫂子家的侄兒,叫尚明傑,他們二房只有他一根獨苗,所以家裡知道他遇險後還跑到京城來,氣得不行,才進京就被他父親關起來,到現在還沒放出來呢。」

  皇帝眨眨眼,「他們不是想進京告狀的嗎?」

  「是啊,可這活兒不是被我接過來了嗎,」林清婉笑道:「我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知道了總不能我這個做長輩的縮在後頭,倒讓幾個小輩衝在前面吧?」

  皇帝瞇了瞇眼問,「他父親不贊同他進京告狀?」

  「不過是怕孩子危險罷了,」林清婉笑道:「畢竟只有一個兒子呢。」

  誰家的孩子又多得可以往險境裡丟?

  皇帝前些時候雖然有些惱林清婉的懷疑,但對她以國家大義為上卻是欣賞的。

  大梁若多一些這樣的人,早就天下統一了。

  所以對尚明傑之父如此膽小怯弱和自私的想法頗有些看不上。

  「他父親既留在京中,那是在朝為官,還是在這裡讀書?」

  任尚書瞥了一眼林清婉,咳了一聲道:「陛下忘了,這尚家是鎮國公之後,郡主所說的應該是在工部任員外郎的尚平。」

  任尚書這麼一說,皇帝就想起來了,他皺著眉頭想了一下道:「朕記得早些年北鎮侯醉酒傷了王家的幼子,他自己在軍中與人鬥毆死了?」

  「是,」任尚書垂頭道:「尚平乃其弟,降二級襲爵,現為縣子。」

  皇帝心中更不悅了,不再提尚家,而是對眼前的五個青年考校一番,順便問問當時的情景。

  雖然他們已經被問過很多次,皇帝也看過書面報告,但他還是想親自再問問他們。

  他總有一種隱隱的感覺,他二兒子應該還沒有那個本事封鎖住整個洪州,背後肯定有人在幫他,但那孽子死活不肯說,他也查不出,只能寄希望從他們這裡得寫蛛絲馬跡了。

  盧瑜五人從林清婉提起尚家時就提著一顆心,現在等他們說完五人就好像被架在火上烤一樣難受。

  包括林佑在內,五人的內心想法空前一致「得罪誰也不能得罪女人,尤其是林姑姑這樣的女人」。

  周通額頭上的冷汗都冒出來了,他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暗道:他好像是得罪過她,不過時間久了,她應該忘記了吧?

  皇帝問過後便誇了五人幾句,然後讓人把他們領下去了,當然,賞賜是不少的,金銀沒有,但一些布匹還是可以有的,算是給他們壓驚之用。

  等人走了,殿中剩下的都是大臣,皇帝便扭頭與林清婉道:「婉姐兒,你捐給戶部的那批糧食起了大用處,如今洪州戰事算平了,你可有什麼想要的?」

  「只要國家和平,陛下安康就可以了。」

  皇帝哈哈大笑道:「你啊,你啊,說你直爽,你卻又會拍馬屁,說你會拍馬屁,說話卻又總是直來直去的。好吧,既然你不願說,那朕就斟酌的給你賞賜了。」

  皇帝垂眸想了想道:「朕看你會種地得很,蘇州那塊爵田給你之前多半為荒地,沒想到三年時間你就把它變成了糧倉,不如朕再賜你一塊爵田?」

  林清婉就道:「那可就逾制了。」

  她想了想道:「陛下若真想賞,不如就賞我一座樓吧。」

  「樓?什麼樓?」

  「閱書樓,」林清婉道:「我父親愛書,我兄長也愛書,生前收集了不少書放在家中,還有他們的一些遊記手稿,堆積成山,可我家人少,除了我和侄女偶爾會翻翻,根本沒人去看。

  可這書寫出來就是給人看的,藏在家中落灰便失去了它本來的價值。

  所以您賞我一座樓吧,我用它陳列書籍,供人觀閱,這樓就叫閱書樓。」

  此話一出,眾人大驚,紛紛看向皇帝。

  皇帝也驚詫,他沉思道:「這事可不小,婉姐兒你可想清楚了?」

  林清婉就笑道:「就是把家裡的書擺出來給人看,有什麼可想的?陛下不也盼著大梁多些良才?這些良才美玉也不是憑空就能出現的,他們也是需要學習的。」

  皇帝心中意動,不由看向幾位尚書。

  幾位尚書對視一眼,皆蹙著眉頭沒說話。

  建這樣一個閱書樓也不是不行,可前無古人,誰知道會出什麼事?

  想了想,幾位尚書還是提出了異議,「那何人可進去看書?」

  林清婉道:「任何人。」

  「若是他國奸細呢?豈不是肥他人之田?」

  林清婉:「因為怕肥水外流,所以就乾脆不施肥了嗎?讓自己的地也貧瘠起來?」

  「這麼大一座樓,管理起來花銷肯定不少,這筆費用是林家負責,還是朝廷?」

  「既是陛下賞賜給我的,自然是由我負責了。」

  「若有人偷盜……」

  「依法而行,」林清婉看著蹙眉不語的幾位尚書,便笑道:「幾位莫不是在擔心崔盧兩家的態度?」

  現在書籍雖是流通的,可大家都知道,知識其實是壟斷的,突然辦這麼一棟閱書樓,真正最受影響的還是那些大家族。

  林清婉笑道:「若幾位是擔心這個,我可以去信問盧都護與崔都護的意見。」

  皇帝的臉色已經落了下來,「朕賞賜給郡主的東西,為何要擔心崔盧兩家的態度?莫不成朕要賞罰還得問過崔盧兩家不成?」

  尚書們嚇了一跳,暗罵林清婉給他們挖了個坑,紛紛起身跪倒,「陛下息怒,臣等並無此意。」

  任尚書想了想,還是站在林清婉這邊,「林郡主於國有功,陛下自然該封賞,只是閱書樓從未有過,所以臣等才多擔憂一二。」

  皇帝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些,扭頭看向林清婉道:「你想把閱書樓建在哪兒?」

  「臣是要長住蘇州的,這閱書樓自然也是要建在蘇州才好管理。」她總不能跑到京城來收買讀書人吧?

  當然是離家越近,對林家和她越好。

  皇帝點了點頭,「朕會給你找塊地,著令當地刺史府給你修建,你等著查收便好。」

  林清婉跪地謝恩,「謝陛下隆恩。」

  皇帝臉色好看了些,笑道:「一座樓而已,還是朕要多謝你。」

  林清婉這次捐出來的糧食可不少,大大緩解了戶部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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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低估

  幾位尚書見狀也不再多說什麼,算了,不就一座閱書樓嗎,他們樂意辦就辦吧。

  林家也就剩姑侄倆而已,便是收買民心又有何用?

  有何用?

  四皇子已經看著林清婉閃閃發光了。

  鍾如英也不確定林清婉此舉是為了四皇子,還是單純的想要辦閱書樓,但不管是哪種,結果於他們都是好的。

  「陛下,大楚的使臣已經進京,如今正住在驛館之中,您看您要不要召見?」

  陳尚書見皇帝沒有其他的話再問,便提起楚梁兩國議和的事。

  現在兩國雖然已經停戰,但議和之事還沒落定,大楚的使臣乾脆來賀壽,順便議和。

  皇帝便和大家談起政事,林清婉插不上話,就有些無聊起來。

  她不由看向對面的鍾如英,鍾如英對她笑笑,瞥了劉公公一眼,示意她先走。

  林清婉便悄悄起身,在皇帝看過來時微微行禮退下。

  皇帝沒打斷陳尚書的話,對她微微頷首,讓劉公公領她下去了。

  盧瑜他們還等在偏殿,等林清婉出來便紛紛上前行禮,她不由笑道:「走吧,我送你們出去。」

  劉公公便笑道:「那雜家讓人給郡主領路,縣主殿下那兒,皇后娘娘可能會留飯。」

  「待我送了他們便去給娘娘請安。」

  劉公公這才放心的離開,指了個小太監給他們領路。

  盧瑜幾人跟隨林清婉一起出宮,到了宮門口盧理總算是忍不住扯了扯林佑,林佑拍掉他的手,一臉正直的直視前方。

  林清婉就偏頭問道:「怎麼了?」

  盧理搶先問道:「林姑姑,陛下對我們的印象好嗎?」

  林清婉道:「不壞。」

  盧理不滿道:「那是好,還是不好啊。」

  盧瑜將他扯走,對林清婉點頭道:「勞林姑姑費心了,我們先行出宮了。」

  林清婉頷首,「去吧。」

  盧瑜和林佑就一左一右的把盧理扯走了,盧瑞雖然也很想問,但硬生生憋住了。

  等離宮門口夠遠了,盧瑜這才放開盧理,拍了一下他腦袋道:「也不看是什麼地方就亂說話,還要命不要了?」

  盧理甩開他的手道:「我看陛下脾氣好得很,怎麼會因這樣的小事就問罪我?而且我不信你們不好奇。」

  「得寸進尺說的就是你這樣的人,」林佑道:「陛下脾氣好,我們就更該知禮守禮,怎麼能因為陛下脾氣好就不遵守規矩?」

  盧理瞥他道:「你姑姑可不怎麼守禮,沒看她連陛下普通的一句話都反駁嗎?我不過是在宮門口多站了一會兒,多問了兩句嘴罷了。」

  「禍從口出,」林佑道:「這些話你敢當著我姑姑的面說嗎?」

  想起林清婉的小肚雞腸和彪悍,盧理抖了一下,搭住林佑的肩膀道:「咱是好兄弟對吧?」

  林佑衝他翻了個白眼道:「我好兄弟會說我姑姑的壞話嗎?還是當面的。」

  盧理就搖著他的肩膀道:「我們可是同過生死,共過患難的兄弟啊,你不能把我剛才的話告訴你姑姑。」

  盧瑞同情的看著他道:「你完了,尚世叔不過是當著林姑姑的面冷嘲一頓便換來了今日的告狀,你竟然還明著說她的壞話。」

  「好了,好了,林姑姑不是那樣小氣的人,」盧瑜一把抓住兩個傻兄弟,踹了他們一腳道:「趕緊出皇城,站了大半日你們不餓啊。」

  盧瑜雖不知林清婉為什麼要在皇帝面前給尚平上眼藥,但肯定不是因為先前尚平給她冷臉的原因。

  尚林兩家可是姻親,怎麼可能因為這樣的小事就在陛下面前鬧翻?

  早在蘇州時他就覺得林尚兩家的關係有些怪,到了京城,這種感覺更甚,按說在京城,林玉濱最近的親戚就是尚平了,畢竟是親舅舅,可他住在郡主府,尚家那邊幾乎不過問林玉濱。

  林玉濱在除了最開始去拜見過一次外也不再去尚家,每日都無憂無慮的,並不見憂心。

  顯然,她並不介意兩家疏遠的關係,為什麼?

  為什麼?

  因為林玉濱隱約知道她舅舅是跟趙家攪和在一起要拉下他們林家的呀!

  她早就過了傷心難過的那個階段了,你既無情我便休,對親舅舅也是一樣的。

  反正他們舅甥兩個也很少見面,感情都是靠血緣維繫的,既然他都選擇跟趙家站在一起對付林家了,她又怎麼會還為他傷心?

  就是看到表哥會有些難受而已,也不知道他在家裡怎麼樣了。

  尚明傑?

  尚明傑正在家裡埋頭苦讀呢,從被父親關進屋裡開始他便埋頭苦讀,至於出去,他才不擔心呢。反正到了考試時間他爹肯定會放他出去的。

  如今他缺的就是能力,有了能力他爹還能隨便關他嗎?

  反正在家裡也出不去,尚明傑用力的讀書,倒比林佑周通他們進步還要快。

  尚明傑以前雖也努力,但到底是少年人坐不住,總也忍不住出去玩。可現在他就被關在屋裡,除了睡覺便只能讀書,倒比以前還學得進去。

  所以周通在外面熟悉京城時,他正在埋頭苦讀,順便感悟一番他們這一次的遊學,別說,他寫的策論進步很大,讓本來都想放他出來的尚平一驚,決定再關他一段時間。

  於是尚明傑出去的時間又遙遙無期了。

  好在這孩子什麼都不知道,是尚平看過他的策論後默默決定的,不然還不知要怎麼鬱悶呢。

  他關在屋裡諸事不知,萬事不管倒是輕鬆了,只是苦了尚平。他才從工部衙門裡出來就被禮部那邊的一個朋友攔住,將他拉到一旁問道:「尚大人,您是怎麼得罪林郡主了,今日在陛下面前他可是告了你一記黑狀。」

  尚平嚇了一跳,「她告我什麼?」

  禮部官員左右看了一下,小聲的將林清婉在殿中說的話截頭去尾的大略說了一遍,見尚平臉色越來越難看,還往他心口插了一刀,「尚大人,不是說你家公子今年也要參加進士科考嗎?」

  他惋惜道,「你家公子今日若也在,以他的人品相貌定會被陛下留意,以他的才華,進士科考中多半會被取中,現在可惜了。」

  尚平也覺得可惜了,一張臉又青又黑,匆匆告別了朋友便回家去,結果才進門,門房恭迎他後順嘴道:「老爺,今天郡主府又送了張帖子來,您看是回了,還是……」

  尚平腳步一頓,臉色發青問,「帖子在哪?」

  門房嚇了一跳,連忙去之前的那堆帖子裡翻找,半餉才滿頭大汗地把郡主府的那張帖子找出來。

  尚平翻開一看,見上面寫明了皇帝要召見發現洪州事變的遊學六人,請他許尚明傑到郡主府集合,她好帶他們六人進宮。

  尚平臉抽了抽,不知該恨自己還是該恨林清婉,他深吸了一口氣,問,「二爺今天幹了什麼?」

  「二爺?」門房呆呆的道:「二爺不是被關在屋裡嗎,他沒出來呀!」

  尚平就往後院去,透過窗戶就往裡看。

  尚明傑正著拿著一卷書在背,尚平點了點頭,心情總算是好了事。

  他轉身去找自己的心腹幕僚,「你說她是不是知道我們之前的動作了?」

  不然怎麼會這樣明著針對他?

  他的幕僚想了想道,「大人或許多慮了,女子嘛,總會小肚雞腸一些,我聽人說,前兩日她還在陛下面前說了謝司農的壞話呢,以至於陛下對謝司農的印象不好,這才改了戶部尚書的人選。寧願要四皇子去戶部觀政,也不要謝司農接位。」

  幕僚說到這裡又忍不住勸道:「大人上次不該那樣對林郡主說話的,即便林家只有她們姑侄二人,但林氏為後盾,林尚兩家交情又好,何必徒惹是非?」

  尚平深吸一口氣,歎息道,「上次是我衝動了。」

  幕僚搖了搖頭,知道他的主子有些欺軟怕硬,之所以敢這麼對林清婉,不過是看不起她是一個弱女子罷了。

  「大人還是克制一些吧,即便她只是一個女子,但她現在陛下和皇后跟前都得寵,雖不能一句話定人生死,卻能一句話改了陛下對你的印象。」

  幕僚道:「您看謝司農,那還是她的夫家呢,只是因為關係不好,便能置家族利益於不顧,直接在陛下面前告黑狀,所以我們兩家能搞好關係,便還是搞好關係的好。」

  畢竟女人不是那麼好惹的。

  尚平點了點頭,若有所思道,「不知謝家可聽到了這個消息?」

  謝家當然也聽到了,林清婉說謝宏的那些話並不避人,雖然當時只有刑部尚書在,可身邊還有不少伺候的宮人,皇帝身邊的消息傳遞的算晚的了,以至於到昨天傍晚才有人打聽出消息,然後今天便傳了出來。

  其用意不言而喻。

  就是想看林家和謝家鬥起來,謝延是很生氣,但謝宏也不是吃素的,攔住他兒子道,「這些話還不知真假,不必去理會,當務之急是查出是誰引誘大郎去的西郊,那才是我們的大敵。還有,」

  謝宏臉色難看道:「這次爭位我們家得罪了不少人,小心有人背後捅刀。林清婉那裡不過是口舌之爭,不必往心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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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 兇猛攻勢

  這一次爭戶部尚書的位置真是得不償失,沒落著好也就算了,還把大孫子搭了進去,又平白樹立了不少敵人。

  之前他被攻訐時,他也拜託了不少同盟攻擊其他的候選人,雖然互相攻擊的時間很短,只有兩個朝會,可結的仇卻不是那麼容易消掉的。

  就怕他們趁機落井下石。

  那麼多候選中,只有他謝家有真正的把柄被人拿住,想起還被關在刑部大牢裡的謝逸陽,謝宏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等他出來後立即送回揚州去,讓他修身養性,讀書科舉的事還是等他性子穩了再說。」

  謝延低頭應下,心裡也對他兒子惱恨不已,差一點點他爹就成了戶部尚書了。

  謝宏對孫子失望,對兒子更失望,「家宅不寧,皆是因他無人管束的原因,你親自去接楊氏回來,就算她心中惱恨,至少有她在,大郎會謹慎受束縛些。」

  謝延皺了皺眉,「兒子去郡主府問過,只是林清婉說她去道觀修養了,卻不知是去的哪個道觀,兒子怎麼問也問不出……」

  「那不會去各個道觀問嗎?」謝宏怒道:「京城內外能有幾個道觀?你妹妹說的不錯,謝家後宅總不能沒有人主持,走出去憑白惹人笑話,如今謝家正是艱難的時候,你做小伏低些,盡快把她接回來。」

  謝延低聲應下,出了院門想了想還是往郡主府去了。

  林清婉卻不在郡主府中,他想問也問不著,謝延還不信,青著一張臉站在門口。

  門房看著不像,再怎麼樣這位也是郡主的公公,站在門口讓人看見了像怎麼回事?

  連忙把人往府裡請,點頭哈腰道:「謝大人,小的真沒騙您,郡主是真的不在家,她往宮裡去了。」

  謝延瞇著眼看向後院,問道:「那我家夫人呢?她也不在嗎?」

  門房就垂下眼眸,彎著腰道:「夫人在道觀還沒回來呢……」

  「她在哪個道觀?」謝延打斷他的話問道。

  「哎呦,那小的可就不知道了,那道觀是林管事費盡功夫找來的,除了他,便只有姑奶奶知道了。」

  謝延蹙眉,原地踱步片刻,問道:「那林安去哪兒了?」

  「林管事?」門房一愣,指了皇宮的方向道:「他今日陪郡主入宮去了。」

  謝延的臉就扭曲了一瞬,忍無可忍的甩袖便走。

  門房連忙又點頭哈腰的在後面送著他出門,等確定他上了馬車走遠後這才摸著額頭上的汗關上門回去。

  才一轉身就撞見了一張板著的老臉,嚇得倒退兩步直接靠在了門上,待看清來人,他才拍著胸脯顫聲道:「楊,楊嬤嬤啊,您走路怎麼都沒聲的?」

  「要是有聲你還怎麼忽悠謝大人?」楊嬤嬤意味深長的道:「夫人昨天傍晚就回來了,怎麼會還在道觀裡呢?」

  門房朝外看了一眼,見謝延沒回來,這才大鬆一口氣道:「嬤嬤可小聲些吧,這事可不好讓謝家人知道。」

  楊嬤嬤就蹙眉問,「你們到底在搞什麼?昨天夫人和大小姐回來時是從後門進的,今天倒好,直接騙外人夫人還在道觀裡。」

  門房就笑哈哈的道:「嬤嬤也說了那是外人,那騙了就騙了嘛。」

  楊嬤嬤見他油嘴滑舌,便伸手要打,門房抱頭鼠竄道:「這是姑奶奶的吩咐,小的完全不知啊,您等姑奶奶回來再問吧。」

  楊嬤嬤氣得半死,跺了跺腳便回後院去,正好碰上芍葯端來了藥,「嬤嬤回來了,這是夫人的藥。」

  楊嬤嬤便端了藥進去。

  謝夫人上山第一天就貪涼,結果山裡寒冷,守夜的楊嬤嬤年紀也大了,一時沒注意,她第二天就感染了風寒。

  一開始大家都沒往心裡去,只是把常備的藥按照風寒的藥方抓了一劑煎吃,誰知非但沒好,反而還更重了。

  不僅鼻涕橫流,不斷咳嗽,竟然還頭重腳輕起來,昨天一早更是發起了低燒。

  這下楊嬤嬤和林玉濱都不敢怠慢,收拾了東西就押了謝夫人回來。

  風寒可是會要人命的,果然,人回到郡主府時就高燒了,幸虧徐大夫因為牽涉進謝逸陽案件中,這幾日都在府中聽宣,輕易不得外出,而林家藥也齊,這才快速的把溫度降下去,過了一晚上謝夫人也覺得好受多了,這才想起來問林清婉她半途下山會不會對謝二郎有影響。

  楊嬤嬤是來找林清婉的,結果就碰到了門房忽悠謝延的那一幕。

  門房和謝延,她當然是站在門房這邊了,所以就躲在樹後一言不發,看著他把人忽悠走。

  服侍謝夫人吃了藥,見她又有些犯困,她便笑道:「夫人困了就睡吧,郡主進宮去了,多半得到晚上才能回來。」

  謝夫人點點頭,靠在床上道:「本來想替她分擔一些的,誰知自己倒病了。對了,近日京城可有什麼新鮮事嗎?」

  楊嬤嬤就想起了被門房忽悠走的謝延,那人無事不登三寶殿,這時找上門來只怕京城真的出事了,還是跟謝家有關的事。

  楊嬤嬤又想起了昨天下午她們回來時走的後門,不由笑道:「京城能有什麼事?不是西家辦了親事,就是東家的兒媳婦不孝順,或是北家的婆婆磋磨兒媳婦,夫人要想聽,一會兒我出去打聽了進來說給你聽,也好解解悶兒。」

  謝夫人想了想道:「算了,還是別打聽了,叫玉濱看見了不像,她可是姑娘家呢,要是跟你學成了長舌婦怎麼辦?」

  「夫人說這話可就冤死我了,我打聽了消息也只說給您聽,又不是去與人說長短,怎麼就是長舌婦了?」

  倆人互相打趣了一陣,楊嬤嬤見謝夫人眼睛都快閉起來,這才起身給她攏了攏被子,悄悄地退下了。

  她要去前院打聽消息!

  林清婉此時正與鍾如英坐在一輛馬車裡,她將折子交給她,淺笑道:「那就拜託你了。」

  鍾如英接過折子,用它敲了敲手心問,「你確定了?」

  林清婉斜睇了她一眼沒說話,鍾如英微微一笑,但還是問了一句,「謝夫人願意嗎?」

  「當然,」林清婉翹了翹嘴唇道:「她要是不願意,我何必費這麼多心思。」

  鍾如英微微頷首,「那就交給我吧。」

  以為總算是能靜待壽辰來臨的皇帝第二天就又收到了十幾封彈劾謝宏的折子。

  十幾封不算多,但在總共只有不到四十封的折子中就顯得很多了。

  皇帝壽辰將至,大部分朝臣都有一種共識,自己能解決的都解決了,不用給皇帝找麻煩。

  只有自己不能解決的才會上折,所以最近折子都急劇減少,這十幾封彈劾謝宏的折子就顯得尤其突兀了。

  尤其是這次不是彈劾他治家不嚴,而是告他在任期內的瀆職和受賄行為,多數是七八年前的事。

  但還有幾封是彈劾謝延的,那可就近多了,半年前地方官回京述職,上面記載了賄賂謝延的地方官名單,還標明了地方官賄賂謝延後分配到的官職及地方。

  平調的,從貧瘠的地方調到了富庶的地方,這是吏部考核一般的,吏部考核還不錯的則都陞遷了,且分配的地方還不錯。

  乍一看,貌似謝延很無所不能似的。

  但吏部的官員和一些資深官員都知道,大梁缺人,尤缺人才,基本上吏部考核不差的都會得到繼續任用,只不過調的地方不一樣罷了。

  謝延很明顯是幫人走後路,讓那些人更快速的分到自己應該得的官職和地方。

  這麼一想好似謝延沒犯錯,畢竟沒有劣官優用,可陛下最恨這種事,而且吏治往往就是這麼開始壞的。

  所以一旦發現必嚴懲。

  夾在彈劾謝宏的折子中,這幾封貌似有些不顯眼,卻最能挑動皇帝的神經,他丟下彈劾謝宏的那些折子不管,將關於謝延的那幾封丟下朝堂,哪怕是知道有人在落井下石的搞謝家,依然鐵青著臉道:「御史台給朕嚴查!」

  他寒著聲音道:「此事若屬實,必嚴懲不貸,可若不屬實,彈劾之人構成構陷罪,同樣嚴懲不貸。」

  要是真的也就罷了,要是假的,趕在他生辰時構陷人,實在是太可惡了,不管是誰他都不會輕易放過。

  眾臣一聽紛紛低頭,陛下這下是真惱了,就不知是誰這麼不識趣,非要這時候彈劾謝家。

  那些彈劾的人心中也有些忐忑,但想起昨天晚上收到的那些證據副本又微微挺直了脊背,事情必定是真的,承受怒火的肯定是謝延而不是他們。

  而吏部那些有些知情人也暗暗抹了抹汗,同情的瞄向謝延。

  謝延早已經面無人色,在陛下丟下折子說嚴查時就抖了一下,心中後悔不已,這半年他已經收手了,誰知道卻在這時候被翻出來,到底是誰在針對謝家?

  禍不單行,他才出宮,謝家的管事就跑來道:「老爺,刑部大牢不讓再保釋,而且大林村那幫刁民也不肯和解,咬死了要大爺服刑,老爺您看這可怎麼辦啊?」

  想起這一切皆因兒子起,謝延怒道:「讓他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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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延判

  但他並不能真的讓他去死,那可是他唯一的兒子了。

  謝延深吸一口氣,壓下胸中的怒火,對正惶惶不可怎麼辦的下人咬牙道:「送些吃的去給他,讓他老實在牢裡等著,大不了等刑部判決後用錢把他贖出來。讓大奶奶想想辦法與刑部侍郎的夫人搞好關係,最起碼讓他在判刑未下前好受些。」

  林清婉也在給刑部官員的夫人打點禮物,她指點著林玉濱寫好禮單,把挑出來的禮物一一裝好,「就算是我們回京給的手信。」

  林玉濱抽了抽嘴角道:「這隔的也太久遠了吧。」

  她們回到京城都快兩月了,林清婉卻笑道:「我們之前忙嘛。」

  林玉濱就問,「姑姑送禮給他們是想他們早判還是晚判?」

  「當然是晚判,」林清婉勾唇笑道:「這個案子判得越晚對我們越有利。」

  王子犯法與民同罪的話她只在現代她的祖國裡聽過,不管私下如何,至少法律上是這麼規定的。

  可這個時代階級不同,甚至是性別不同,犯罪的判處標準也是不一樣的,這是明晃晃的寫在律法上的。

  庶民與士族,奴才與主子,女子與男子,同樣的罪,前則是重判,後者則可輕判,甚至判決後還可以錢贖罪。

  不巧,謝逸陽沒殺死人,正在贖罪行列中。這也是為什麼當初有人會想法弄死大林村那幾個傷得重的村民。

  只要有人死,謝逸陽就不能脫罪,花再多的錢也沒用,到時重則斬刑,輕則流放,而不管是哪一種,謝宏都很難再做戶部尚書,因為當官也是很講究家風的。

  家裡要有人殺人犯是很影響仕途的,比如尚平,他為什麼多年來一直只能窩在工部員外郎這個位置上?

  一是他才華不突出,二則是他兄長的影響還在呢。

  哪怕他們只是兄弟,但提起鎮國公府,除了鎮國公的豐功偉績就是北鎮候當年轟動京師的鬥毆案了。

  想忘都難忘好不好?

  林清婉是想弄死謝逸陽替謝逸鳴報仇,卻不是以大林村那幾個無辜村民的性命為代價,所以她叫人守著大林村,不讓謝逸陽再造更多的殺孽。

  但那不意味著她就此放過謝逸陽,首先,她得先讓謝延同意和離,此時拖著這個案件才是最好的。

  只要案子一天沒判下,謝家就不能拿錢贖謝逸陽,謝逸陽就得一直呆在刑部大牢裡,謝家的心就得一直提著。

  林清婉就相當於有了一個人質。

  謝逸陽這個案子,因為大林村的村民不願和解,想要速判有些難,但想要拖延時間那就再簡單不過了,現成的理由,陛下要過壽了,所以刑部打算休息兩天再辦案。

  沒錯,狄尚書就是這麼任性。

  雖然不知林郡主為何要拖著這個案子,但狄尚書對她挺有好感的,而且她夫人既然收了禮,他總要辦事吧。

  謝家一時急得嘴角上火,偏所有的事都湊在了一起,顧著這邊就顧不著那邊,在這樣的情況下,謝延又把謝夫人給忘了,根本想不起來要去問林清婉謝夫人在哪裡。

  直到他們在皇帝的壽宴上看到了林清婉姑侄。

  見林玉濱竟然跟在林清婉身邊,謝延這才後知後覺的想起難道謝夫人也回京了?

  不是說林玉濱陪著她去道觀修養了嗎?

  謝延起身就想過去問,林清婉突然回過頭來微微一笑,領著林玉濱就往女眷那邊去了,謝延不由腳步一頓。

  雖然兩邊沒有東西隔開,但彼此都知禮,女眷可以過這邊,男性卻很少過去。

  林清婉領著林玉濱去給長公主和三位皇子妃見禮,長公主還罷,三位皇子妃都知道林玉濱現在皇后跟前很得寵,紛紛拉著她的手笑道:「可真標誌,要不是親眼見到,真難想像這世上有這樣標誌的人。」

  林玉濱低頭不好意思的笑,長公主瞥了一眼得意的笑道:「是吧,我就說她很漂亮,聽說盡挑著她父母的優點長了,林大人我倒是見過,可惜沒見過林夫人,不過看這孩子就知道林夫人也長得好。」

  林清婉就拉過林玉濱笑道:「你們可別在誇她了,不然我家孩子要不好意思了。」

  長公主瞥了她一眼笑道:「你這個做姑姑的倒跟親生母親一樣,明明就差了那麼幾歲而已,裝什麼大人?」

  「我老成不行嗎?」

  「行行,你說什麼都成,」長公主笑呵呵的問,「你給父皇送了什麼壽禮?」

  「既是壽禮,自然是要先給壽星先看的。」林清婉瞥了她一眼道:「哪有先給你看的道理。」

  三位皇子妃微微驚詫,她們很少進宮的,只在皇后那裡見過林清婉一次,而林玉濱更是一次都沒見過,長公主看著雖大氣和善,但她們都知道要想跟這位大姑子搞好關係可再難了。

  你再是討好,她雖也客氣有禮卻疏遠得很,也就年紀還小的五皇子六皇子得的關注多些,沒想到林清婉這個半路出現的義妹倒是跟她相處得好,這才到京城多久啊,都能跟長公主互相打趣起來了。

  三皇子妃正想說話,一抬頭就看到迎面走過來的人,一時眼中閃過驚艷,竟說不出話來。

  大家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就見鍾如英一身白色長衫,外頭套著一件寶藍色的裌衣,上頭用銀線繡出了五爪蟒蛇,那是郡主的規制,卻是男式的,頭髮高高梳起,用髮冠束住,只用一根白玉簪固定,饒是在現代電視裡見過那麼多的美男子,林清婉眼中也閃過驚艷。

  可真是雌雄莫辯,英俊倜儻啊。

  鍾如英對她們微微一笑,對長公主和林清婉張開雙手問,「好看嗎?」

  長公主連連點頭,在林清婉開口前連聲道:「好看,回頭我也要做一身和你一樣的。」

  鍾如英卻笑道:「姐姐穿這身不好看,我看林妹妹穿了才好看。」

  林清婉挑眉看她,「鍾姐姐是在開我的玩笑嗎?」

  長公主還有一股英武之氣,林清婉卻長得溫婉動人,哪裡適合這樣的裝扮了?

  鍾如英卻道:「妹妹眉宇間自有一股英氣,平時不顯,但一說話一做事便盡顯無疑,我看這身就適合妹妹。」

  四皇子妃看看鍾如英,又看看林清婉,身為四皇子的妻子,她是知道丈夫的打算的,同樣也知道這三位公主郡主都是選擇支持她的丈夫,其中,丈夫近來對林清婉很是推崇,可她並沒有看出對方比長公主和鍾郡主厲害。

  可看現在長公主和鍾郡主對她的禮遇和親密,她便更加小心翼翼地應對林清婉,以免讓她對丈夫的印象不好。

  幾人說著話,時間很快便過去了,長公主去後面陪皇后,三位皇子妃也得去忙,連忙請鍾如英和林清婉入席。

  倆人的席位都挺高,就在長公主之下,對面則是幾位皇子。

  二皇子依然被關禁閉,到現在都沒放出來。

  皇帝倒是有過一瞬間猶豫,畢竟是自個的大壽,他還是很想一家團圓的,但想到鍾如英的脾氣,她真見到老二說不定真會拔劍砍他,所以他還是繼續在二皇子府裡關著吧。

  饒是如此,鍾如英對二皇子妃也沒什麼好臉色,全程只跟長公主和林清婉說話。

  三位皇子妃都有些訕訕,但也知道洪州之事後鍾如英只怕對皇室有些隔閡,所以便不強求。

  林清婉警告的瞥了她一眼,讓她別演戲演過了。

  鍾如英微微一笑,低頭喝茶,抬起頭時瞥向下面後道:「謝延一直在看著你,似乎是想過來找你。」

  林清婉頭都沒偏一下,挑著嘴唇道:「這裡都是二品以上的官員及皇親,他不敢過來的。」

  鍾如英敲了敲茶杯,惋惜道:「可惜時間太短了,沒能在陛下壽宴前解決,壽宴後有些難了。」

  因為大楚的使臣來了呀,兩國要開始商議議和的事了,哪怕是為了家醜不外揚,皇帝也不希望這事鬧得太大,所以今天過後事情只怕就鬧不起來了。

  林清婉卻笑道:「禍兮福所倚,不到最後誰知是福是禍呢?」

  耳邊聽到淨鞭聲,林清婉連忙起身,向後看了一眼,見林玉濱緊跟她其後,這才放心的跪下迎接皇帝和皇后。

  所有人都知道林家沒錢了,糧食呢,今夏的又多捐了,所以林清婉準備的壽禮並不出挑,只是不出錯而已。

  所以輪到她獻禮時便平平而過,不過皇帝卻把她的禮物拎出來單誇了好幾句,這讓朝臣們知道,林家的盛寵一時還沒消,大家對林清婉更加和善,紛紛看著她微笑示意。

  陳尚書臉上也帶著笑,不過笑容卻淡了三分,心中忍不住的怨道:真是蠢貨,趙家到底是怎麼搞的,不過是兩個弱質女流,三年了都沒把人弄掉,反而讓人在陛下面前一再長臉。

  陳尚書瞥了一眼林清婉,心中疑慮,也不知她知不知道當初他與趙家合作的事,當時林江還在,她應該接觸不到這些事吧?

  林清婉沒心思留意陳尚書,見大楚的使臣被召見後便不由和眾人一起看向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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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大楚副使

  大楚的正使可真是年輕啊,看著不過才及冠而已,林清婉看了他一眼而已,然後便不由看向他身後的老者。

  那應該是他的副使,走在他稍後兩步,卻沉穩老練,氣質泰然,第一眼看去或許不讓人注意,但只要看到了他,眼裡肯定就再難注視到別人了。

  看得出他已經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了,可不僅林清婉,朝中其他大臣也很快發現了他,紛紛訝異的要半起身,想起了什麼又坐下。

  眾人不由看向上首的皇帝,有些驚疑不定。

  江陵的姬元怎麼會出現在大楚的使臣隊伍中?有認識姬元的紛紛蹙眉,心中皆擔憂起來,莫不是江陵與大楚要結盟了?

  林清婉見她右手邊的吏部尚書面色凝重,忍不住看向左手邊的鍾如英,低聲問道:「他是誰?」

  雖未點明,但鍾如英就知道她問的是那老者,她微微沉聲道:「江陵姬元,當世大儒之一,江陵能成文人聖地皆因有他在。」

  那可真是一個影響巨大的人物啊。

  林清婉垂眸喝茶,掩蓋住自己看過去的目光。

  林江師從前國子監祭酒盧陽,盧真,王晉和凌雲皆出自他門下,且他還曾在國子學,太學中任教,可以說是桃李滿大梁,但跟姬元比起來,盧陽還要差一些。

  姬元的年紀比盧陽要年輕些,可他教書的年限可比盧陽要長得多,他出名時正是遼國最為強盛,四處攻伐之時,當時林穎還在,且才把遼軍趕出大梁,正是大梁最為虛弱的時候。

  因為大梁有林穎在,遼國便轉移了視線,開始騷擾大楚,甚至通過佔有的領地進到江陵,想要吞掉它,以便在大梁和大楚之間紮下一根釘子。

  姬元當時年紀比林智還小兩歲,卻從江陵到大梁,先是考中了進士,然後在入殿授官時向林穎上書,希望大梁能和大楚江陵共同結盟,一起打退大遼。

  當時大梁的朝臣們都當他在說笑,卻以一種看死人的目光看他。

  要知道,大梁先前落難,先皇被迫帶著皇室逃到揚州可也有大楚和江陵府的一番功勞。

  要不是他們落井下石,趁機進攻大梁,他們梁軍怎麼會敗得這麼快?

  而林家嫡支就是因為皇室遷到揚州,兩位皇子才有機會對蘇州林氏嫡支出手。

  大梁是不拘用才,不計較他敵國士族的身份,但也不會容許他身在大梁卻在為江陵打算的行為。

  所有人都以為林穎會殺了他,要知道當時林穎可是「攝政王」,可姬元就是說服了林穎,不僅如此,他還代大梁出使大楚,同樣說服了大楚,甚至連與遼國不接壤的南漢都被他說服,四國一同出兵,直接將遼軍趕出邊境,特別是梁軍,在林穎的領軍下直接攻入大遼都城,屠了他們大半個皇室,直接讓對方元氣大傷,直到現在都沒有回過元氣。

  如果說林穎和他背後的林氏是遼人最恨的人之一,那麼姬元就是他們第二號恨的人。

  姬元一戰成名,但他並沒有做官,不管是在大梁,大楚,南漢或是他的祖籍江陵,他都沒有出仕,即便有好幾個皇帝禮賢下士,三顧茅廬。

  包括當今和林清婉的祖父林穎,倆人都曾禮賢下士懇求過,但姬元還是決定回江陵府去教書。

  事實同樣證明他的決定是正確的。

  他在江陵辦學,收的學生不拘富貴貧窮,同樣不拘國界,只要能去到江陵他全收。

  這樣的情況下,江陵府便成了文人的聖地,這幾十年來,江陵府能以一府割據一地,不被大楚和大梁吞沒便是因為這些文人。

  哪怕是林江和盧真,他們也是到江陵遊學過的,江陵府不會拘留綁架他們,也是因此,盧真從沒想過要率兵攻打江陵,林江提議過大梁先收南漢,再攻閩國,卻從未想過先動更小的江陵府。

  姬元也一直是獨立和公正的,這幾年江陵換了個太子,皇帝也變得昏聵起來,與大梁大楚的摩擦不斷,但他從未鼓動過門下的學生鬧事。

  要知道,他的學生遍佈各國,真要鬧起來,誰輸誰贏還真不一定呢。

  姬元這種兩不相幫的態度讓世人崇敬,所以他突然出現在楚國出使的隊伍中才讓人那麼驚愕。

  有認出他的朝臣已經蠢蠢欲動起來,想要起身行禮,卻又顧忌著兩國關係。

  就連盧真都驚愕的看著他,一時無言。

  林清婉自然也是聽說過姬元的,甚至不止一次的在林智和林江的筆記中看到有關於他的記述,甚至林穎的手記中都記了一筆。

  她雖未見過他,卻也很崇敬他,畢竟以一人之力在這亂世之中辦起一個相當於混合大學,可接納天下各國的學子的書院難為可貴。

  而且各國都認同了這個書院,不論是誰去江陵求學,回來後必不會被猜疑,都能得到其才學應有的重視。

  你跑到大楚或大遼試試?回來不把你當細作,也肯定會戒備擔心,不敢啟用。

  林清婉腦海中閃過的第一個想法就是,「大楚有能威脅姬先生的人質?」

  她心裡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問鍾如英的。

  鍾如英眼睛一瞇,低聲道:「那大楚才是真的找死呢。」

  林清婉則道:「就怕不是。」

  鍾如英抿了抿唇沒說話。

  大殿騷動了一陣,大楚的使臣已經近前來,向上微微一行禮,遞上大楚的國書。

  皇帝接過國書翻了翻,便越過正使,直接看向副使道:「這是姬先生?」

  姬元淡然的朝梁帝再次行禮,「楚國副使姬元拜見梁國陛下。」

  梁帝連忙起身下階親自把人扶起來,看著他激動道:「竟真是姬先生,沒想到朕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先生,先生快請入座。」

  大臣們見皇帝對姬元禮遇,紛紛鬆了一口氣,年輕時到江陵求學過的朝臣還一臉激動的看著姬元。

  林清婉嘴角微微一翹,陛下真是太調皮了。

  正使的臉色有些難看,姬元心中卻是微微一歎,掙開梁帝的手,後退一步道:「陛下,臣現在是大楚的使臣,陛下當臣是邦交國的來使便好。」

  陳尚書便開口道:「邦交國?大楚與我大梁之前倒是有邦交,可前不久大楚已經撕毀了。」

  其他與姬元有舊的大臣雖未說話,卻暗自點頭,這話不錯。

  姬元沒說話,而是看向正使,正使便對梁帝笑道:「我國皇帝也是位愛好和平的帝王,貴國若也有意,這邦交可以重交嘛。」

  梁帝沉下臉,轉身坐回龍座,冷哼道:「楚帝愛好和平?那為何還主動進犯我大梁?」

  「這多半是陛下誤會了,」正使道:「我們兩國邊界上有些分歧,以至於小衝突一直不斷,要不是鍾將軍太過分,貿然屠殺我大楚士兵,我大楚的將士也不會憤而聚集。」

  「哼,你們倒是會推卸責任,明明是你們楚軍騷擾我國邊界,鍾將軍為了保護我國邊民合法反擊的。」吏部尚書也懟了回去,心裡再怎麼介懷一個女人統領軍隊,那也是他們國家的,可不能讓人欺負了去。

  對姬元他們有些下不了口,對這黃口小兒還怕嗎?

  於是,大楚使臣還沒祝壽,大家先你來我往的互相攻擊起來了,皇帝坐在上面沉默不言的看著。

  林清婉左右看看,見女眷們都看得目不轉睛,都忘了今天是皇帝的壽辰,不由輕咳一聲,轉身向上道:「陛下,今日是您千秋,這些國事不如稍後再議,我們先給您祝壽如何?」

  她微微一笑道:「臣也正好奇楚國會給陛下進獻什麼壽禮。」

  正使瞥了林清婉一眼,見她就坐在鍾如英的下首,不由微微詫異,心中猜測她的身份。

  臉上卻揚起笑容道:「這是我大楚恭賀梁帝的千秋的賀禮。」

  姬元同樣也看了林清婉一眼,和還在心裡思索的正使不同,他幾乎是瞬間便認出了林清婉的身份。

  當今大梁能坐在鍾如英下首的女子,除了林清婉還有誰?

  再看她與故人幾分相似的臉龐,姬元更確定了。

  這一場口水仗伴隨著楚國的壽禮結束,大梁也不欺負他們,請了他們上座,然後大家就開始給皇帝祝壽,順便觀摩大楚送的壽禮了。

  大楚送的壽禮很豐厚,為了表示大國風範,其中還有一柄武帝用過的玉如意。

  雖然這些東西都不能換成現錢,還是敵國送的,但梁帝還是挺開心。

  大手一揮讓人收了,然後賞了正使一杯酒,算是感激楚帝的祝賀。

  正使嘴角微翹的飲了那杯酒,他旁邊的姬元默默地看著眼前的酒杯沒動,心中平靜無波,也沒有提醒正使。

  這讓一直暗暗留意他的盧真,心中一鬆,這一放鬆才發現嘴巴有點幹,端起酒杯來正要飲一杯就發現對面的林清婉也面容一鬆,剛把目光從姬元那裡收回來,他不由心中一動,就盯著林清婉看。

  林清婉正好收回目光抬起頭來看向大殿,就直直地與盧真對上了眼,她微微一愣,然後抿嘴一笑,舉杯向對面遙遙一敬。

  盧真挑唇一笑,回敬了一杯,他垂下眼眸想:不愧是林江嫡親的妹妹,都是人精,這才多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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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壓制

  林玉濱坐在林清婉身後,看著姑姑和盧叔叔一來一往,忍不住眨了眨眼,正好讓才落放下酒杯關注這邊的正使看見了,他眼中閃過驚艷,看向皇帝笑問,「鍾將軍神武非常,這個在下是認得的,就不知坐在將軍下首的這位是……」

  林清婉雙手舉杯向他示意笑道:「在下林清婉,宋正使可以叫我林郡主,不過一般人更愛叫我林姑奶奶。」

  殿中響起笑聲,鍾如英更是肆無忌憚的拍桌子笑道:「就該叫林姑奶奶,哎,小子,快叫來我聽聽。」

  宋精臉色一僵,客氣有禮的叫了一聲「林郡主」,然後目光看向她的身後道:「那想來這位便是林公之女林縣主了吧,宋某可是久仰縣主大名。」

  林玉濱正樂著,聞言一愣,她順嘴便接到,「我哪有什麼大名,宋正使莫不是把我當成了我姑姑?」

  她一個姑娘家,這幾年又在守孝,根本沒揚名,哪裡來的大名?

  宋精笑道:「雖未聽說過,可看縣主風姿卓然便也知將來必會名揚四海,便當在下提前恭賀了。」

  「貴國都這樣信口開河嗎?」林清婉接過他的話問,「不管真假,先吹一通?」

  盧真立即順著這話沉著臉道:「那看來貴國並無誠心談和,只怕現在談了也沒用,過後你們多半還是要撕毀的。」

  「那還談什麼?」陳尚書立即譏諷道:「趁早離開,也免得浪費我們的時間與精力。」

  其他大臣也紛紛口伐,畢竟他能「無中生有」的說林玉濱出名,自然也可以「無中生有」的說些謊話來糊弄他們,他們對大楚使臣的誠信表示懷疑。

  宋精一呆,他只是看見美人便忍不住順口說了一句,怎麼就扯到誠信上來了?

  坐在他身邊的姬元依然垂著眼眸看桌上的酒杯,一言不發,好似沒看到他們的正使在被人針對一些。

  立在宋精身後的屬僚忍不住暗暗扯了扯姬元的衣擺,懇求的看著他。

  姬元微微偏頭看了一眼他的衣擺,依然緊閉著嘴巴不說話。

  一路上他便提點過,身為使臣,該說話時要說,但不該說時便閉緊嘴巴,畢竟對方還年輕,又只那麼幾段外交經驗,在大梁的主場,還是應該謹慎為上。

  奈何對方不聽,干他何事?

  能提醒那一句已經是他最大的讓步了。

  姬元乾脆閉目養神起來,他的態度大梁的君臣都看到了,不說梁帝,就是大臣們都精神一震,又聯合起來擠兌宋精。

  宋精還是有幾分聰明的,且口齒伶俐,不然也不會被任命為使臣了,但他到底年輕,論謀略心機還比不上這些大梁的老臣,因此沒兩個回合就敗得不要不要的。

  他強撐著臉上不變色,忍不住去瞥姬元。

  姬元依然半垂著眼眸不說話,宋精見了,心中不由一陣氣惱,皇姑父還以為這人會盡心輔佐他幫扶大楚呢,結果呢,眼見著他被為難竟然一句話都不說。

  為人臣卻不盡臣責,算什麼教書育人的先生?

  這許多的事都是大楚進犯引起的,見大楚的使臣被擠兌,皇帝心情很好的就著喝了三杯酒,然後就有些上頭了。

  以免失儀,皇帝果斷開口替宋精打了個圓場,然後大家繼續吃吃喝喝,看看舞,聽聽歌,皇帝閉目養神。

  宋精瞥了一眼林玉濱,再不覺得她可人了,又瞥了一眼林清婉,竟破天荒的覺得美人也可惡起來。

  看懟下了宋精,林清婉就心滿意足的吃吃喝喝了。

  不過是個外戚中的紈褲,還敢肖想他們家玉濱,林清婉看到他看向玉濱的目光時,恨不得把他的眼珠子挖出來。

  鍾如英顯然很有同感,湊到林清婉耳邊道:「真想把他那眼珠子挖下來。」

  宴席漸漸放開,殿內的人在舉杯又祝福過皇帝後便走動起來,盧真便率先拿起了酒杯走向姬元。

  也有青年才俊走到了林玉濱幾個女孩身邊,舉杯敬她們酒,並交談起來。

  這是每一次宴會都有的項目,未婚男女們一起相親啊!

  林清婉放任林玉濱跟幾個女孩子一塊兒去玩,眼角的餘光卻一直打量著那幾個男孩,以及林玉濱的神色。

  見那幾個男孩看見林玉濱眼中也都閃過驚艷,但目光清朗,不見一絲猥褻,林清婉暗自點頭,只要不像剛才宋精一樣冒犯就好。

  林清婉收回目光,看向對面正說話的盧真與姬元,想了想,起身端了酒杯過去。

  姬元看過來,微微坐直了身體。

  林清婉舉杯敬他,「姬先生,家兄曾在先生那裡聽過課,算來您與家兄有半師之恩,這一杯酒我替家兄敬您。」

  姬元心中歎息一聲,端著酒杯起身道:「令兄於民於世皆有大恩,我比之差遠,哪敢受他的敬,該當我敬令兄才是。」

  說罷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姬元再次歎道:「若是令兄還活著……」

  要是林江還活著,那大梁的實力肯定會更強,江陵只怕會是另一種情況,他們姬家可能也會與現在不同。

  林清婉同樣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對姬元微微頷首後退開。臨走前對上一旁宋精的目光,她忍不住挑唇一笑,微微頷首道:「宋正使可要吃好喝好,讓我們大梁盡一盡地主之誼。」

  宋精已經領教過這位郡主的厲害,扯了扯嘴角道:「林郡主客氣,我會盡心品嚐的。」

  雙方錯身而過,這一天除了祝壽和時不時的埋汰下大楚使臣外不再提和談之事。

  實在是姬元出現的太過突然,雙方信息不對齊,所以他們得先查查。

  所以皇帝很是任性的當殿宣佈他過大壽要與民同歡,不僅讓人在城內重要地方放煙花爆竹,還多放大臣們兩天假,讓他們回家好好休息休息。

  畢竟前面一個多月大家又要打仗,又要給他準備壽禮也很累了,沒見崔尚書都累得中風了嗎?

  於是眾臣歡快的應了,但出了殿還是得暗暗加班,各種渠道都用上了,務必最快的速度把姬元為何跑到大楚去,還出仕的事查清楚。

  可這並不是一時能查到的,但他們不能一直這麼拖著不上朝,所以曾到江陵求學過的朝臣還以學生的身份上門拜訪姬元,旁敲側擊原因。

  只可惜姬元嘴巴很緊,且謀略心智皆不在他們之下,他們根本探不出啊。

  就是盧真也一樣,但他畢竟對姬元瞭解多一些,因此多問了兩句,「姬先生,您孫子今年應該也及冠了吧,不知現在是在江陵,還是大楚?」

  姬元頓了一下後道:「他在大楚。」

  盧真微微訝異,然後便笑問,「那令孫女呢?」

  姬元垂下眼眸道:「她也在大楚。」

  盧真就憂心道:「先生若有難言之處不如告訴學生,學生或許可以幫您。」

  他也有些懷疑楚帝把姬家人作為人質要挾姬元,若果真如此,江陵府的學生們不會坐視不管的,唾沫都能把他淹死。

  姬元卻搖了搖頭,歎氣道:「你多想了,楚帝對我很是禮遇,並沒有脅迫。」

  姬家的事複雜得很,姬元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與盧真說,且他們交淺不好言深,畢竟他們現在所屬的國家乃敵對,就算他不是心甘情願出仕的,也不願將大楚的內政暴露在大梁面前。

  姬元不願深說,但盧真多少有了些猜測,鎖定了方向後就好查了,出了門沒多遠就吩咐手下,「去查查姬先生的孫子與孫女,尤其是他的孫女。」

  手下低聲應下,才出去又撩了簾子進來道:「都護,前面是林郡主的馬車。」

  盧真撩開簾子看過去,林清婉也正撩了簾子看過來,倆人相視一笑,林清婉笑道:「盧大人若不忙,一起喝杯茶?」

  「好。」

  倆人就近選了一家看上去還不錯的茶館進去,找了個包廂後,林清婉親自給他沏茶,「倒是巧,還以為不能在臨走前見您一面呢。」

  盧真笑道:「我難得回一次京城,所以這次與陛下多請了幾日假,倒比京中的同僚們閒暇功夫還多,郡主若有事找我,只管去盧家好了。所以郡主不用特意在路上堵我。」

  林清婉挑眉笑道:「如果我說真是湊巧,盧都護也不信吧?」

  「信,」盧真舉杯笑道:「浩宇的親妹妹,這點信譽還是有的。」

  林清婉便哈哈大笑起來,然後道:「我還真是特意在這裡堵盧都護的,畢竟我認識的人中,也就您和姬先生最熟了,所以有些話自然也只能問您。」

  盧真挑眉問,「不知郡主想問什麼?」

  「我想問問姬先生去了大楚,那他收藏的那些書呢?」林清婉道:「陛下賞了我一座樓,我打算盡可能多的收藏天下書籍,辦一間閱書樓,您看他可會願意借我些書印刷?」

  盧真一愣,他以為林清婉想問的是姬先生為何去了大楚,沒想到她竟是為書而來。

  其實林清婉昨日在皇宮裡就想問姬先生了,但初次見面就跟人借東西不好,她只好按捺下來。

  可到了今天又突然發現她跟姬元沒有交情,貿然上門也不好,還得要個介紹人啊。

  林清婉把她認識的人想了一圈,還是覺得盧真最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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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9 01:37:10 |只看該作者
第239章 進退兩難

  盧真垂眸想了想道:「姬先生畢生都致力於教育,我想他不會拒絕的,我可以幫你問一問。」

  林清婉就起身謝道:「那我先在這裡謝過盧都護了。」

  找了個時間,盧真又去拜見姬元了,和上次不一樣,這一次他在屋裡停留的時間很長,而且走時還把姬元給帶走了。

  本來還安然坐在屋裡喝茶的宋精忍不住一驚,放下茶杯詫異的問道:「他跟著盧真走了?幹什麼去了?」

  屬官哪知道他們去哪兒了?

  他不過是奉命來回稟罷了,不過他不敢這麼回答,找了個借口道:「那盧真身邊跟著不少護衛,下官等不敢跟上。」

  宋精攏眉想了想問,「姬先生應該不會背叛我大楚吧?」

  屬官想了想搖頭道:「姬先生不是那種人,他要麼兩邊不靠,不幫大楚,也不會幫大梁,真要兩國選一國,也該是我們大楚。姬小姐可是要做我們太子妃了。」

  宋精眉頭微鬆,點了點頭道:「那就好,等姬先生回來了告訴我一聲,雖然不懷疑他跟大梁裡通外合,但也要知道些大梁的情況,這於我們談判有好處。」

  屬官應下。

  姬元是與盧真去見林清婉了,他對林清婉的閱書樓很有興趣,雖然知道這一趟搞不好會被人懷疑,但他還是去了。

  讓天下人皆識書知禮是他畢生的理想,他願意為了兩個孩子折節,卻不願意放棄這個理想。

  林清婉的這個閱書樓其實與他的書院有異曲同工之處,就不知道對方是真心想辦這個閱書樓,還是為了收買人心。

  若是第一種自然好,但姬元希望兩者皆有,這樣這棟閱書樓才能長久。

  有理想,有利益,一件事才好做,比如他在江陵辦的那所天下書院,當初能辦起來是因為當時皇帝心懷天下,心中有理想,也想攏盡天下人才,所以他才辦得起來。

  而現在,孟氏心中只有利益,不再有與他一樣的理想,天下書院也就散了。

  林清婉收到盧真的信息後便在狀元樓裡定了位置,姬元到時她已經提前候再包廂裡了。

  看到盧真的馬車停在樓下,林清婉便帶了林玉濱和林佑下去接人。

  姬元下馬車看到跟在林清婉身後的一男一女,忍不住一愣,林清婉沒給他們介紹,而是側身笑道:「姬先生裡面請。」

  姬元微微拱手行禮,「林郡主客氣,您先請。」

  倆人一起往樓上走,林佑和林玉濱又請了盧真先走,這才畢恭畢敬的跟在後面上樓。

  狀元樓裡還算熱鬧,且大多是京城人士,大家不認識林清婉和姬元,卻多少覺得盧真面熟,一時不由看過來。

  林清婉目不斜視的把姬元請到包廂,林佑機靈的和林玉濱一起給大家泡茶,然後就恭手退到林玉濱身後站好。

  坐著的三人只有林清婉身後站了倆人,倒襯得她勢大似的。

  她顯然也沒料到這一點,忍不住一樂,對兩個孩子道:「你們也坐下吧,盧都護和姬先生都不是外人。」

  盧真微微一笑,「正是,你們都坐下吧,不然你們姑姑只怕要不自在了。」

  林清婉就對姬元笑道:「讓姬先生見笑了。」

  林清婉這樣大方,姬元當然不會小肚雞腸的介意,微微笑道:「郡主客氣了,他們還是孩子,的確該帶出來見見世面。」

  「正是這個道理,」林清婉頷首笑道:「還有一點則是因為以後閱書樓也是要交給他們管理的,所以有些事他們還是一開始便知道的好,倒免得將來我再一點兒一點兒的教他們了。」

  林清婉讓倆人坐下,便開門見山的道:「這次請姬先生來是為了閱書樓裡的書,您也知道,天下書籍何其多,我等擁有的但有十之一二就算豐富了,所以我林氏藏書雖多,但也有許多不盡之處,這才需要姬先生幫忙。」

  姬,是古姓,一般還保持這種姓氏的家族都比較古老,不說他們的藏書,就說姬元教書這麼多年來慢慢收集的就不知有多少了。

  未必有林氏的多,但也肯定不少。

  姬元點了點頭,他的確有不少書,如今還留在江陵府呢。

  不過那些書都不引人注目,不會有人去搶或佔有,倒是安全得很,他好奇的問林清婉,「林郡主的這座閱書樓打算怎麼辦?何人可觀,又如何經營?」

  「任何人都可觀,不論是王子還是乞丐,只要雙手潔淨便都可以入樓觀書,」林清婉道:「前期自然得靠投入來維持營運,但我希望將來它能夠自給自足,甚至是有盈餘擴大閱書樓的規模。」

  「自給自足?以什麼為收入?」

  「賣書,」林清婉道:「雖是閱書樓,但它也賣書。一本好書,總有想擁有它的人,可以隨時隨地的翻閱,這時候有人想買,我們就賣。」

  「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還希望閱書樓能夠幫助一些貧困學子,有人買書,那我們就得印書,但印刷的成本太高了,除非對方需要大批量的書,不然只一本兩本的話,雕刻書版就不合算了,所以我們需要人抄書。」

  其實現在市面上流通的書大多數都是抄的,除了一些需求量比較大的書籍會印刷外,大部分書店更喜歡請書生們抄書。

  成本低,速度還快。

  要知道一本新書,光雕版就有可能要去一個來月啊,短的也需十幾天。

  而短篇的文章,一個書生或許只需抄一兩天就出來了。

  身為資深教育者的姬元自然知道這一點,他可是給不少學生都介紹過抄書的活兒的。

  可這是他教書很多年以後才知道的道理,畢竟他從小便衣食無憂,以前雖也知道有的朋友時常給書店抄書,可具體怎麼操作他並不知道。

  等他知道時他早已為人師了,他這才知道,貧寒的學子到底過得有多苦。

  他沒想到林清婉一個養在深閨裡的姑娘竟然在這樣的年紀就體悟到了他們的辛苦,還專門為他們提供了一條道路。

  林清婉將她定的閱書樓的規矩遞給姬元看,這是她根據前世圖書館和一些書店的管理規則再結合這個時代的特徵定的,她希望姬元能幫她看看是否還有不足之處。

  姬元看得眼中異彩連連,特別是在林清婉標注的多職業發展那裡多停留了一會兒。

  他激動得站起來原地轉了兩個圈,高興的對林清婉道:「照郡主如此設置,閱書樓只需存在百十年,天下何愁不一統,百姓何愁不溫飽?」

  盧真聞言驚詫的看向姬元手中的冊子,又扭頭去看林清婉。

  林清婉則笑道:「姬先生謬讚了,這閱書樓能辦成什麼樣還不一定呢。」

  「一定能辦好,」姬元嚴肅的對她道:「郡主可要努力啊。」

  林清婉也收起了臉上的笑容,鄭重的與對方道:「姬先生放心,清婉會全力以赴的。」

  姬元便深吸一口氣道:「郡主放心,我的那些藏書回頭都送到你那裡去,希望能給你些幫助。」

  林清婉驚喜,「多謝姬先生,您放心,那些書我只用作原本,待我印出副本來便將原本歸還。」

  林清婉還笑道:「您的書太多,我是不可能一本本的買下的,所以我會讓人記下要印的書籍,以後但凡賣出一本,您都可分得其中的三成收益。」

  姬元卻搖了搖頭道:「不必了,那些書留在我手上也就是一堆紙張而已,送到你手上才算是書呢。」

  林清婉笑笑,心裡卻已經拿定了主意,那些錢必是要給對方的,她可不跟對方講什麼文人的氣節和銅臭味。

  「那些書我怎麼取?」既然對方已經答應借,林清婉自然要擔心取的問題,「閱書樓蘇州那邊已經在籌備,明年開春或許就能建成,所以您看……」

  姬元笑道:「郡主只管安心在蘇州那邊等著,書自然會送到您的手裡。」

  林清婉見他無意多談,便也不再問,舉起茶杯笑道:「多謝姬先生相助,我以茶代酒敬您,改天找個好時間,我要好好的謝一下您。」

  姬元微微一笑,端起茶杯來喝了。

  盧真的目光便不由落在了閱書樓的那本冊子上,閱書樓真有那麼好?

  值得姬先生如此費心。

  姬元的眼光他是相信的,可是,閱書樓不就跟個書鋪一樣嗎?

  只不過大一些,書更全一些罷了。

  現在的書鋪也不阻止書生進去看書,雖偶爾有些白眼,但店家並不會趕人。

  抄書,各個書店不都這樣嗎?

  所以到底有什麼值得姬先生這麼推崇的?

  盧真伸手探向書冊,林佑上前給他倒茶,正好擋住了他的動作,等推開時,林玉濱已經將冊子收起來了。

  盧真抽了抽嘴角,還給他保密,可等閱書樓落成他不一樣會知道嗎?

  姬元將這一對小兒女的動作看在眼中,不由仔細的打量林佑和林玉濱,見一個聰明英俊,一個乖巧聰慧,忍不住羨慕道:「林郡主好福氣啊。」

  林清婉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忍不住嘴角微翹,「姬先生不必羨慕我,您不也有一雙乖巧懂事的孫子孫女嗎?」

  姬元臉上的笑容微淡,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道:「他們比之你這對侄兒侄女可差遠了。」

  林清婉忍不住瞟了盧真一眼,正好與對方的視線對上,倆人轉開目光,皆有些猜測,看來姬元出現在大楚,問題真的出現在他那雙孫子孫女身上。

  在狀元樓用過飯,盧真便把姬元送回到驛站。

  宋精看外面太陽都快要落山了,一張臉鐵青鐵青的,不過真對上姬元時他還是收斂了神色,笑著上前迎接道:「姬先生回來了?快裡面請。」

  姬元忍不住停下腳步看了對方一眼,微微點了點頭後道:「正使先請。」

  宋精笑意更深,他躬身笑道:「姬先生客氣了,我是晚輩,您叫我小宋就好,何況晚輩以後還得跟著太子妃叫您一聲爺爺呢。」

  姬元淡淡的道:「正使客氣了,我們如今是在外為公,自然是按朝廷官職來論尊卑,若是都以私論,那豈不是亂套了?」

  宋精也不跟他爭論,笑了笑道:「姬先生說得是,私是私,公是公,我們的確不好混淆。對了,您今天這是去了哪兒?明日大梁便開印,您想好了這和談該怎麼談嗎?」

  「您是正使,下官自然是聽您的。」

  「先生又跟晚生客氣了,陛下派您過來就是想您才華橫溢,口才出眾,必能祝我一舉將大梁拿下……」

  姬元心中好笑,忍不住教他道:「宋大人,和談與說國不一樣,和談首先要有的便是誠意,何況大楚才敗仗退兵,不宜太過張揚,以免惹了大梁不滿……」

  「先生當年能排除萬難說服三國拋棄成見相助江陵,今日會沒能力談下大梁?」宋精不悅道:「我看您不是不能,而是不願吧。」

  姬元抿嘴不語。

  宋精心中冷哼一聲,轉而問道:「對了,您今日與盧都護幹什麼去了?」

  姬元對他打探的目光不喜,淡淡的道:「去見林郡主了。」

  他們又沒避人,要查也容易得很。

  宋精驚詫,問道:「見她做什麼?」

  本來事無不可對人言的姬元抬頭看到他的打探懷疑的目光,微微一頓,然後道:「她是故人之女,當日在大殿上不好深談,今日便去見她一見,緬懷一下先人。」

  「怎麼,」姬元瞟了他一眼問,「宋大人連我見誰都要管不成?」

  宋精心中一突,笑道:「當然不是,只是晚輩好奇而已。」

  姬元見他欺軟怕硬,不由更厭,看來,這天下是否能一統還是得看大梁的。

  大楚……

  姬元心中歎氣,孫女到底選錯了。

  可有些路一旦選定,想要後退卻很難,後面便是萬丈深淵,一個不好便是粉身碎骨,所以他也說不好到底是退好,還是前進好。

  姬元眉頭的皺眉都皺成了溝壑,他年輕時沒有犯難,沒想到臨老臨老卻要面對這樣的選擇。

  進退兩難,前進,他已經看到了頂,並沒有看到希望,而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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