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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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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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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1
發表於 2018-6-19 23:36:28 |只看該作者
第300章 自負

  林清婉彈了一下她的額頭,笑道:「傻瓜,她的未婚夫自然就是楚國太子了。」

  「不然你以為姬家是怎樣不動聲色的安然離開江陵到楚國去的?」林清婉歎息道:「就不知道這位姬小姐現在悔不悔。」

  以姬先生的地位可供選擇的路太多了,可她帶著姬家一去楚國,姬先生便只剩下兩條路了。

  林玉濱瞪大了眼睛,她只以為姬小姐是拋棄了自己的未婚夫,卻沒想過那未婚夫會是楚國太子。

  「難道那楚國太子是魚龍白服?」

  林清婉頷首,都這麼長時間了,便是楚國保密措施做得不錯,梁國還是查出了些東西,四皇子自然不會吝惜跟林清婉共享這些消息。

  楚國太子是借用了宋精堂兄的名字去的江陵府,本來是想去遊歷學習的。

  因為兒子給宋精的堂兄長得有些相像,去的又是隔壁巴掌大的江陵府,楚帝自然不會攔著。

  黃易安到了江陵就直奔姬先生的書院去,結果還沒拜見姬先生,倒跟姬小姐姬念撞上了。

  之後的事情便不用四皇子細說林清婉也明白了,一個長得英俊倜儻又有心,另一個又正值知慕少艾的年紀,自然就成了。

  而姬先生挑選孫婿從不會考慮家世和國籍,他的徒弟都有各國的,難道還容不下一個楚國的孫婿?

  只要對方家世清白,人品也過得去便可以。

  認真說來,姬先生是看不上黃易安的,一開始姬念也是聽她祖父的,所以慢慢遠了黃易安。

  但誰讓孟帝作死呢。

  楚梁才經過大戰,有人給他出了主意,覺得他們兩個大國剛剛懟過南漢,損兵折將不少,趁著他們虛弱之時擴張一下國土,不然等他們回過神來,江陵就這麼一塊小地方哪裡夠他們打的?

  這是孟帝心中的痛,也是他多年來縈繞在心間的恐懼。

  幾國之中,江陵最小,他甚至都不能稱為國,而只叫一個府。

  因為這塊地方本來就是府城而已,當時天下大亂,孟家先祖為江陵刺史,手握一府駐軍,他就趁著亂世自立了。

  祖上兩代也不是沒想過擴張,但他運氣實在不好,北是虎視眈眈,兵馬嫻熟的遼,東邊是兵強將多的梁,而西則是勵精圖治的楚,不論哪一個他都惹不起,伸出去的爪子好幾次都被砍了,要不是都恰逢各國有強敵要對抗,江陵都等不起姬先生出現就滅國了。

  而等到後面姬先生出現,先是震驚了一下天下,聯絡各國共同抵擋了遼兵。

  後來,各國一是出於尊敬姬先生,表達自己對能人才子的寬厚柔和,以便招攬人才;二則是江陵府只是一小塊地方,佔了沒佔到多少便宜也就算了,還有可能惹得一身腥。

  加之這些年天下戰事不斷,這國打完輪到那國打,各國一直處於一種詭異的平衡之中,所以江陵府一直能安然無事。

  可局勢穩定,不代表皇帝就可以居安不思危,孟氏幾代人都在苦思突圍,如果不能突圍,那終有一日江陵會被人吞併。

  孟帝一直等著這個時機,年輕時還能沉得住氣,可越老越膽怯,也越恐懼,他怕自己還沒來得及把江山交給兒子,江陵就先被佔了。

  而南漢被楚梁瓜分一事就是刺激他的那根導火索。

  南漢那麼大一塊地方都被楚梁給瓜分了,何況他江陵?

  他急於尋找突破,便不由想到了姬先生。

  姬先生是一個很厲害的人,他崇敬對方,他底下那群徒弟,只要有一半人能為他所用,何愁天下不復?

  在事情爆發前,孟帝已經私下請過姬先生好幾次,哪怕他不出仕,也要派他的弟子過來輔佐啊。

  可惜姬先生都拒絕了,他認為這是他徒弟的事,自有他們的自由。

  孟帝這才把主意打到姬念身上,在他看來只要孟家娶了姬念,兩家便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他再威逼利誘一番,他就不信姬先生真捨得姬家全家人的性命。

  可惜了,他才開了個頭,姬先生都冷眼看著沒出手呢,姬念就帶了她弟弟,挾持著姬先生就往楚國跑了。

  這其中有黃易安多少的功勞眾人皆不知,但大梁朝臣們查到這些時差點就捶胸頓足了,早知道攻略一個小姑娘能收到這種效果,他們早就讓二皇子和四皇子去了。

  他們家的兩位皇子長得也不差啊。

  還是梁帝看不過眼,隱晦的表示他兩個兒子都成親了大家才沒那麼可惜。

  但是,雖然各國未曾明說,但私底下都知道,楚國的太子是靠色相留住姬先生的。

  然而林清婉知道,林玉濱不知道啊。

  小姑娘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故事,眼睛瞪得滾圓,「姬小姐這樣做,姬先生不知道多傷心呢。」

  林清婉卻搖了搖頭道:「姬小姐未必有多喜歡楚太子,她也是為了姬家好,就是可惜用錯了方法。她太自負了,卻不太信任自己的祖父。」

  這也是林清婉綜合各路消息後得出的結論。

  她伸手拍了拍林玉濱的腦袋道:「你以後不要學她,人要有自己的主意,但也要聽進去勸告。老人家,即便不是睿智之人,他總也有自己的經驗,你就算不採納對方的意見,也要聽一聽,思考一下對方的提議,知道嗎?」

  林玉濱連連點頭。

  「我知道你們這些小姑娘都驕傲得很,畢竟你們與別人不同,你們讀了很多書,甚至世上很多男子的學識都比不過你們,可這並不能代表些什麼,姑姑也讀了許多的書,但我以前從不知道拿餿了的淘米水洗頭可以又順又黑。」

  林玉濱臉就微紅,前幾天她見碧海蹲在院子裡洗頭,那水的味道很怪,還以為她被欺負了。

  細問才知道那是放了兩天的淘米水,是她特意從廚房裡討來的。

  碧海現在年紀漸長,已經有些小姑娘的樣子了,所以也開始愛美了。她的頭髮又枯黃又細,她奶奶便讓她剪了半短,然後隔一天用淘米水洗,養了好幾月,竟然真的慢慢黑起來。

  林玉濱新奇不已,當天晚上就問林清婉這是什麼原理。

  林清婉:……

  林清婉不知道啊,她倒是聽說過用淘米水洗頭這個偏方,但要放兩天等餿了再洗她還真不知道。

  問徐大夫,徐大夫就說,「須得酸了才好,你要不耐煩放,放些醋也行。」

  至於為啥一定要酸的,徐大夫表示他也不知道啊。

  所以,對方即便只是個大字不識的村婦,在某些方面的見識未必就比你這個學富五車的小姐差。

  姬念就是太自傲了,不然當初她但凡問一聲姬先生,此時姬先生也不會陷入這種兩難的境地之中。

  林清婉不信孟帝真會殺姬先生,退一步說孟帝真要殺姬先生,姬先生的那些弟子也必能將他救走,遠的不說,現在江陵府守著邊關的將軍可也是出自他的門下。

  關鍵時刻給先生開個後門啥的不成問題。

  再不濟還有楚國和梁國呢,多好的收買人心又能懟江陵府的機會啊,兩國會放棄嗎?

  姬先生完全可以不動就能穩坐釣魚台。

  林清婉也只惋惜了一下就開始認真教侄女,姬小姐那兒她是管不上的,但她希望林玉濱能避免這種錯誤。

  這種很多人都會犯的錯誤。

  林玉濱就好奇,聽姑姑的意思,這是很多人書讀多了便會犯的錯誤,就笑問,「姑姑也犯過這樣的錯誤嗎?」

  林清婉頓了頓,然後才頷首道:「犯過。」

  不過不是婉姐兒犯,她太小了,還沒得及犯錯誤就沒了,她說的是她自己。

  林清婉想起自己的事,嘴角微翹道:「丟了好大的臉呢,幸虧這事知道的人不多,所以沒躲起來。」

  林玉濱更加好奇了,「是什麼事情?」

  「不告訴你,」林清婉笑,「告訴你了豈不是知道的人又多了一個?」

  告訴你了,她不就露餡了?

  林玉濱惋惜,嘀咕問,「是不是只有姑父知道?」

  林清婉但笑不語,是只有她祖父和一位老先生知道,想起當年意氣風發,自以為天下第一的自己,林清婉就忍不住抽嘴角。

  幸好當年祖父在,將自己打擊了各徹底,不然再大些性格養成還不知道要闖多少禍呢。

  想起了祖父,林清婉心情略低落,她揉了揉林玉濱的腦袋,就打發她道:「快去休息吧,明天還要去上學呢。」

  林玉濱腦袋微低,對啊,明天還要去上學啊。

  她嘟了嘟嘴唇,下去了。

  第二天林清婉起來時,客院那邊已經在收拾東西了。

  林清婉昨天晚上已經和姚時說好了,他們若搬到城內去住,那就住到林府的客院去。

  姚時昨天晚上回來和師弟們商議了一下,覺得這樣也不錯,而且林府也在城西,與閱書樓隔了三條街,比從這裡過去還要近。

  最要緊的是,那裡沒有女眷,大家要更自在些。

  所以今天一早他們便起來收拾東西了,林清婉派了人過去幫忙,順便要把人送去林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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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2
發表於 2018-6-20 00:33:17 |只看該作者
第301章 禮物和報復

  姚時師兄弟暫時在蘇州安頓下來,等待下一批師兄弟的到來。

  而這裡的消息卻以風的速度傳往各處,加上有林清婉寄出去的幾封信,不等下一批人到,各國便知道姬先生把他收藏的書籍都捐給了梁國的閱書樓。

  這個消息如同炸彈一樣炸下,不僅其他國家,就是大梁的君臣們都嚇了一跳。

  梁帝首先是問身邊的內侍,「朕聽差了?剛才他們說什麼?」

  內侍彎腰低頭的重複了一遍,「姬先生給閱書樓捐了七車的書。」

  梁帝眼睛微亮,看著下面的人問,「姬先生這是有意投靠我大梁?」

  眾臣沉默片刻,陳尚書道:「難道姬先生想要左右討好?」

  吏部尚書就冷哼道:「姬先生不蠢。」

  左右討好是大忌,他都不會做這種事,姬先生怎麼會做?

  倒是任尚書摸了摸鬍子道:「或許是因為林郡主?陛下,臣記得在京城時姬先生曾和林郡主私下見過面。」

  四皇子也點頭,「父皇,不如去信問問三妹。」

  這會兒,四皇子很是親近的按照皇室的排行稱呼她,皇帝瞥了他一眼後點頭道:「也好,朕聽說姬先生的大弟子姚時還在蘇州。」

  眾臣心中瞭然,這是想招人才啊。

  吏部尚書精神一振,問道:「陛下,可要吏部派兩個官員親往?除了姚時,還有好些各青年才俊呢。」

  科舉雖過了,但還有察舉制啊,只要他們願意出仕,他們大梁可以拿出好多名額的。

  梁帝想了想,還是搖頭道:「不急,先聽聽林郡主怎麼說。」

  若是適得其反就不好了。

  大梁朝堂便暫時安靜下來,只當不知道這件事一樣的先處理其他事,比如江陵。

  但其他國家卻沒有這麼鎮定了,反應最大的則是江陵和楚國。

  孟帝如今外憂內患,再被這一消息刺激得直接病倒了,但他還是沒忍住把底下的官員找來罵,「你們留不住人也就算了,連幾本書你們都看不住嗎?」

  官員們委屈不已,那些學子並不是江陵人,他們怎麼攔著人不讓走?

  更不要說那些書了,姬先生走後您不是還想著留一線日後好以故土的情誼把人請回來,所以雖封了書院,卻沒抄家嗎?

  他們總不能時時派人看守姬家吧?

  而姬家一直住有姬先生的弟子,既然不是抄家,當然也不可能把人趕走,而且您不是還想招人嗎,怎麼能一出事就怪他們呢?

  這邊君臣在互相怨憤,隔壁的楚國卻是父子生氣,楚帝沒想到他好吃好喝的款待姬元,還拿對方當親家招呼,他卻是這樣回報他的。

  楚帝滿腹的怨氣,可這氣又不好朝姬元撒,從梁國回來後他便不是副使了,而他也不願意接受楚帝其他的官職,如今姬元是自由身,楚帝想罵他都不好罵。

  那就只能罵兒子了。

  你不是說你收服人家了嗎,你不是人家的孫婿嗎,你岳家就是怎麼坑你爹的?

  楚太子也很生氣,他既氣姬元不識好歹,也氣父皇先前打壓姬元,這才造成現在的局面。

  在他看來,姬元這樣的人就得捧著,把人捧舒服了不愁他不給你幹活兒,就好比姬念。

  可父皇非要擺帝王譜,想把人收服了用,之前他便說過,如果真派姬元出使梁國,那就應該他為正使,宋精做副使就好了。

  父皇卻非得反著來,這下好了吧,姬家上下皆傲氣得很,讀書人的傲是沒有理由的,輕慢一次,以後不知要花費多少心思才能把人收攏回來呢。

  可惜,他爹能毫不猶豫的指著他的鼻子罵,他卻不能把肚子裡的話說出來,所以只能低頭扛著。

  楚帝罵了一通,想了又想,還是沒忍住,「招姬元進宮。」

  楚太子嚇了一跳,連忙道:「父皇,姬先生聲望極高,若您……」

  「放心,朕沒想殺他,」楚帝怒道,「朕就是想聽聽他怎麼解釋這件事,難道我楚國對他還不夠好嗎?」

  姬先生的解釋就是沒有解釋,他坦然的入宮,也坦然的跟楚帝對弈,對方不提,他就只當自己是進宮下棋來了。

  最好還是楚帝忍不住玩笑似的提起這事。

  姬元微微抬頭,看了一眼臉上帶笑,眼中卻沉怒的帝王,心中微微一歎,論起心機謀略,楚帝的確比梁帝要強,可論心胸涵養,亦差許多啊。

  梁國和姬先生的牽扯也不少,當年他第一個遊說的國家便是大梁,跟梁帝,林穎,甚至是朝中好幾位老臣都打過交道。

  甚至有一段時間梁帝會派國子學的學生前往江陵求學,他和梁國一直保持著友好,關係比與楚國要好許多。

  可就是這樣,他突然出現在楚國的出使團中,梁帝雖驚詫震驚,卻沒有憤怒,更不會如楚帝一樣質問他。

  因為他不是梁人,他是江陵人!

  就連孟帝都沒指著他的鼻子問你為何離國出走,楚帝憑什麼問他為何要把自己的書送給梁國的閱書樓?

  姬元心中這麼想,臉上越發的淡然,四兩撥千斤的道:「草民與林家有舊,猶記得當年林公的提攜,所以一聽林郡主求書便答應了。」

  他微微抬眼,問,「怎麼,陛下也想要書?」

  楚帝就笑道:「朕就是想要,姬先生還能再送我一批不成?」

  「都給林郡主了,陛下要我是拿不出來了,不過卻還有一個辦法,」姬先生淡淡的道:「閱書樓可以抄書帶走,陛下派些人去抄就行,想要哪本抄哪本。」

  楚帝捏著棋子落下,沉默了一下才笑問,「不是說先生要重新收徒和辦書院嗎,事情準備得如何了?」

  姬先生微微蹙眉,看向他道:「陛下,草民年紀大了,精力有限,如今只想安享晚年,只怕教不了學生了。」

  「先生謙虛了,我看先生身體健康得很,再教個十年二十年的不成問題,這樣吧,」楚帝丟下棋子笑道:「朕著人給你建個書院如何?您要怕累,那就把事情交給禮部去做,只等招到了學生,您隔幾天去講一堂課就行。」

  這是要扯旗做事了。

  姬先生心中更是不悅,從到楚國那一天他便拒絕了楚帝再收徒的提議,沒想到過了這麼久他還沒有死心。

  姬先生抿了抿嘴,知道再拒絕,今天就不能善了了,他倒是不懼生死,但孫女卻是太子的未婚妻,他這一轉身走,最後受苦的還是他的孩子。

  姬先生壓下心頭的不悅,沒有點頭,也沒有再拒絕。

  楚帝便微微一笑,知道這事算成了。

  你梁國有閱書樓,有姬元贈的書又如何?我可是有姬元這個人,就看在眾學子心中是人重要,還是那一堆死書重要了。

  姬元走出皇宮的背微弓,頭上的白髮似乎更多了些。

  可惜,他這邊剛放出確切消息姬元要收徒,書院不日就能建成,一股流言便在私底下快速的蔓延。

  姬先生為什麼要給梁國閱書樓捐書?

  因為楚國君臣皆虧待了他!

  因為孟帝逼迫,姬先生這才不得不避禍楚國,誰知楚國太子趁機勾引姬先生的孫女。

  本來,兩家結親應該是皆大歡喜,一為君,一為臣,再不濟楚帝也可以學孟帝以前那樣禮遇姬先生,只要姬先生人在楚國,自有許多人才慕名而來。

  可楚帝卻招姬先生出仕,姬先生破天荒的答應後卻沒得到重任,反而被放到一個黃毛小兒的手底下做副使。

  據說宋精對姬先生只是面上客氣,私底下卻諷刺呵斥,到了梁國連梁國的君臣都看不過去。

  聽說林郡主為此還與宋精起過衝突。

  林郡主維護他,加之林家與姬先生有舊,所以要處理他留在江陵的資產時才想著把書都捐給閱書樓的。

  說是給閱書樓,其實那書是給林郡主的。

  這流言甚至連他們在梁都驛站裡的住處都說得一清二楚,宋精住的是正院,姬先生卻是住在驛站的一個小角落裡。

  連宋精攔住姬先生警告的話都傳得一清二楚。

  一兩個人說還有人懷疑,但每一個人都這麼說,且其中細節描寫得那麼清楚,被扣留不給出國的學子們想不相信都難。

  於是,等楚帝他們終於聽到這個傳言時,這個流言已經想風一樣吹遍楚國,他想止都止不住。

  實在是他聽說得太晚了,沒辦法,誰讓他也是當事人之一呢,甭管什麼流言,流言的當事人往往都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因為大家都會避著他們說啊,這次學子們私底下傳這些話,甚至下意識的避開了家中長輩,誰讓他們在朝為官呢?

  所以,等楚帝從一個官員那裡聽到了這個流言時,其他朝臣也是第一次聽說,然後大楚的朝廷就炸了。

  關於楚帝的那一段且不說,他們就關心關於宋精怠慢姬先生的那些事是不是真的。

  楚帝為什麼強逼姬先生出仕後又只封了他一個副使?

  眾臣心知肚明,說白了,他就是想姬元心甘情願的為他所用,所以先威逼再利誘。

  可惜強逼有效了,利誘卻沒能讓姬先生動心,所以他又恢復了自由身。

  可那是皇帝,他這麼做眾臣便是有意見也不敢提,可你宋精一個小孩憑什麼也對姬先生呼來喝去的?

  不知道出京前我們千叮嚀萬囑咐要對姬先生禮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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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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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2章 祖孫

  讓流言有效的方法就是在其中混入五分真,另外的五分便是假的,久了也就會被認為是真的,除非有逆轉性的證據出現,不然誰也推翻不了這個流言。

  而大梁這邊放出去的假全是一些沒有實據的推測,比如楚帝從心眼裡看不起弱不禁風的讀書人,對姬先生的高傲也頗為看不慣,之所以表現得禮賢下士,不過是忌憚於姬先生的威望和想利用他招攬賢士罷了。

  證據就是他請動了姬先生出仕,卻是委於出使梁國副使的職務。

  梁國的君臣表示,要擱在他們大梁,一個丞相都嫌太輕的。

  好的壞的皆叫大梁說了,楚帝能怎麼反駁?

  最要緊的是態度這種事很難用證據可以證明,他拿出證據來表明自己很尊重姬先生,人家便可以推說他是作秀,何況以他一國之君的自尊,他也不可能因為一個流言便現身說法。

  最好的辦法是讓姬先生出面解釋,只要他表達對楚國的親近,和對楚帝的尊敬,這些流言自然不攻而破。

  可要命的是,楚帝剛強迫人家收徒開書院,姬先生又一向傲氣,怎麼可能主動出面?

  於是,在流言越發甚囂時,有幾位朝臣開始頻繁出入姬家。

  姬先生將自己關在屋子裡,一個都不見。

  朝臣們只能坐在院子裡等,等到天黑不見人出來便離開,第二天繼續來。

  姬晟見他們走了,這才端了飯菜進屋給祖父,見祖父正埋頭在案上苦寫,不由上前勸道:「祖父,天黑了,您還是不要寫字看書了。」

  姬元一笑,放下筆道:「好,聽你的。」

  姬晟將他案上的東西收了,不小心看了一眼,他微微一驚,「祖父是在寫書?」

  姬元頷首,盛了一碗湯後笑道:「當了一輩子的先生,臨老不教書了,便作些書吧。」

  他現在作的是書的註解,他從年輕時就陸續寫過一些,但從來沒想過系統的出書,這一次收到林清婉的信,他倒覺得關起門來作些書也不錯。

  姬晟默默無言的將東西收起來,等祖父用完了飯他才問,「楚帝不是讓您收徒嗎?」

  姬元不在意的道:「收徒講究的是緣分,我與他們無緣,他也不能勉強我。不過書院落成後我會時常過去講課的。」

  姬晟抿了抿嘴,起身跪在他的腳下,抬頭看他,「祖父,我和姐姐是不是給您添麻煩了?」

  姬元伸手摸他的孫子,歎息一聲後道:「不怕,再大的麻煩也有祖父呢。」

  姬晟眼睛便一熱,靠在他的膝蓋上道,「外面的流言孫兒都聽說了,您一直不出去,他會不會……」

  來楚國這麼久,他當然已經察覺到了楚帝並不像他想像中的那樣仁厚和看重祖父。

  「不會的,」姬元笑著拍了拍他的腦袋道:「流言越盛,我們越安全。」

  他的目光看向窗外,似乎透過烏黑的天際看到了遠方,他含笑道:「這是她送給祖父的禮物呢,若無誤,此次過後我們可以清淨好幾年了。」

  姬晟疑惑的抬頭,「是誰?」

  姬元但笑不語。

  姬晟便眼睛一亮道,「是您提起過的梁國林郡主嗎?」

  姬元微微頷首。

  姬晟想了想,蹙眉問,「可她現在不是把祖父推到火上烤嗎,怎麼是為了您好呢?」

  姬元眼神幽深,輕輕地道:「傻孩子,祖父一直在火上,只是無人得知而已。她此時不過是將黑霧打散,讓天下人都看到我在火上,看到的人多了,自有人幫我澆水滅火,就算不能把我從火上拉下來,也可以讓火小一些。」

  從他離開江陵的那一刻起他就被架在了火上,而楚帝的性情無疑讓火燒得更旺。

  林清婉當然不全是為了他,也是為了大梁,或者……

  姬元想到宋精,當初在京城時他孤立無援,自然也不知道宋精私底下做的那些事。

  可後來梁帝一怒之下拔了楚國不少的釘子,他聽著宋精發過幾次火兒,自然便猜到了一些。

  他沒想到宋精竟會對年紀尚小的五皇子和林縣主出手,而且還是那樣下作的手段。

  當時他知林清婉已經離京,他隱隱覺得不對,他雖然只見過她幾次,卻知道她不是忍氣吞聲的人,她侄女受了這麼大的委屈,她怎麼可能就這麼算了?

  那時他還想,他們使團回楚會不會遇到刺客。

  卻沒想到林清婉在這裡等著他呢。

  這則流言除了他這個當事人外,楚帝和宋精才是主角,而且楚帝只有一連串的猜測和一個實據,宋精那邊,可是連路上休息時他用水來泡腳,而姬先生未飲一口茶這樣雞毛蒜皮的小事都出來了。

  甭管真假,因為連姬先生自己都不記得這茬了。

  但他的例子最多啊,如果最後楚帝還不能請他出山,姬先生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最後是誰倒霉了。

  這才是真的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女子啊。

  姬先生搖頭一笑,見孫兒巴巴的看著他,他便將人扶起來道:「地上涼,坐到祖父身邊來。」

  「祖父,您跟孫兒詳細說說吧。」

  姬元猶豫,「這些事未定,說出面難免落人口舌。」

  「可這兒只有您和孫兒啊,」姬晟道:「您常說我和姐姐不懂,可您從不跟我和姐姐說這些,我們怎麼會懂呢?」

  姬晟就摸著他的腦袋感歎,到底是資質差些,他不跟他們說他的事,那是因為涉及到他,不好落人耳目,不然誰知事情會起什麼變故?

  但他與弟子們談論天下局勢,各國政事時從未避諱過他們姐弟,他們從小聽到大,但凡入到了心底,怎麼就不能舉一反三?

  孫子以前是只愛玩,對這些不上心,不懂倒也情有可原,孫女倒是喜歡聽這些,卻太過自負,不然也不會鬧出這樣的事來。

  想到自己年紀漸長,如今又是這樣的局面,他倒少了許多的顧慮,他看向門外道:「想聽便進來一起聽一聽吧。」

  姬晟連忙看向門口。

  半響,門才推開了一扇,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咬著唇忐忑的進來。

  「姐姐!」

  姬元讓兩個孩子坐在他的身邊,輕聲道:「現在我姬家還算安全,以後就不一定了,所以祖父能教你們的時日也很少了。」

  姬念緊握成拳,抿嘴問,「祖父,您為何不能輔佐楚帝呢,您要是輔佐他,那這些事都不會發生了。」

  姬元還未說話,姬晟便反駁道:「姐姐,楚帝當時用你威脅祖父出仕,出仕後卻又不禮遇,反而打壓,如此做派祖父要是還輔佐他,那將三顧茅廬卻不得的孟帝置於何處?」

  「那怎麼一樣,孟帝不也想著逼我嫁入皇宮,且江陵地小國弱,但楚國卻有問鼎中原之力。」姬念剛才也聽到了一些,她也知道楚帝高傲,對祖父不甚尊敬,可在她看來,大丈夫能屈能伸,相比江陵,楚國已經是很好的選擇了不是嗎?

  「祖父不是一直想天下一統嗎?」姬念道:「楚帝有雄偉之才,楚國也有問鼎之力,您何不助他一臂之力,待天下大安,我相信楚帝和祖父間的隔閡會消去的。」

  楚帝為什麼不敢重用祖父?

  在她看來這其中也有祖父的原因,若是祖父表明了忠心,楚帝自然不會這樣試探打壓。

  她與楚太子已經定親,未來兩家人是親家,兩家做一家,這樣鬥來鬥去的有什麼意思?

  她不太能理解祖父為何固執己見就是不肯出仕,楚國一統天下,這江山最後還不是交到楚太子手上,還有她未來的孩子,到時祖父有多少雄心壯志不能實現?

  姬晟張大了嘴巴,看了看祖父,又看了看姐姐,當初離開江陵時姐姐就是這麼勸他的。

  當時孟帝步步緊逼,他也感覺到了滅頂的危險。

  姐姐說她已經和楚太子說妥,到了那邊他們便正式定親,有楚帝做依靠,他們根本不怕在楚國被人欺負。

  可到了楚國後完全不一樣,祖父生惱,楚帝也不如他們想像中的禮遇祖父,姬家最大的壓力反倒是來自楚皇室。

  依靠不成依靠,這才弄成現在的局面。

  此時姐姐再說,他便隱隱覺得不對。

  本來還想教兩個孫兒的姬元卻沉默不語起來,道不同不相為謀,但道不同還有辯駁的慾望,他現在卻連說話的慾望都沒有了。

  可這是自己的孩子,也是他教出來的,再大的苦果他也得嚥下去。

  他看向姬晟,沉聲問他,「你覺得你姐姐說的對嗎?」

  孫女已經很難再板正,他只能寄希望於孫子了。

  姬晟抿了抿嘴,小心翼翼的看了姐姐一眼,最後還是搖頭道:「我覺著不對。」

  「哦?」姬元坐直了身體,含笑問道:「為什麼不對?」

  姬晟想了想後道:「祖父看不上楚帝,為什麼要勉強自己去輔佐他?」

  姬元愣了愣,然後哈哈大笑道:「不錯,不錯,我的孫兒果然有我姬氏的傲骨。」

  姬念卻臉色微白,抿嘴叫道:「祖父!」

  姬元漸漸收了笑容,看著兩個孩子道:「這天下亂了百多年,不是哪一個說平就能平的,便是我姬元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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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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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3章 機會

  這是姬元第一次和他們說這樣的話。

  「從安史之亂後,天下出過多少英才?然而皆不能讓國家真正的安定下來,而自唐亡後,更是各路英雄輩出,梁太祖,楚太祖,哪一個不是當世豪傑?這是遠的,近的林穎,項義,他們的才華能力皆在祖父之上,難道他們沒有平定天下之能嗎?」

  「有的,只是到現在他們都逝去了也沒能將天下平定,為何?」姬元淡淡的道:「因為時機未到,強求便會得不償失,比如南漢的呂靖。」

  「南漢國力雖稍弱於楚國和梁國,但也是一大國,他們三大國一直相互牽制處於一種平衡狀態,若不是他想要代劉皇室而取之,又想問鼎中原,先出手惹了大梁,如今南漢也滅不了國,這局勢只怕也打不破。」

  姬晟:「所以祖父,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於南漢百姓來說當然是壞事,但於天下百姓來說卻是好事。」他看向姬念,道:「祖父與你們說這些是要你們明白,時機不到,縱你有萬般才華也平不了這天下。」

  姬念蹙眉,「可祖父,如今南漢滅國,平衡已失,時機還沒到嗎?」

  「到了,」姬元淡淡的道:「然而良臣擇明君輔之,楚帝非明君,我不願輔佐他。」

  姬念臉色微白,心裡大受打擊,「可是在家裡時您曾說過,當今幾位帝王之中楚帝心機謀略最高,楚國十年內必強。」

  姬元沒否認,頷首道:「不錯,楚帝有雄偉之才,然而無容人之量,孩子,當年這話我是與你二師兄說的,當年他有意投靠楚國,向我問計,我是這樣答的,然而當時我也說了楚帝年輕氣盛,只怕不能容人置疑。」

  姬元傷心,「你二師兄四年前便因牽扯進一個貪瀆案中被斬,然而你二師兄那樣的人我最是瞭解不過,說你大師兄貪我還信,他我是決計不信的。」

  「我們來楚已近一年,你還沒看到楚帝的剛愎自用嗎?」

  「可是……」

  姬念還要辯解,姬元卻伸手打斷她的話道:「要是楚太子優秀也就罷了,偏他才華平庸,性格又優柔寡斷,也不值輔佐。父子皆非明君,我為何要去輔佐他們?沒得將你師兄們拖下水,讓這天下更加混亂。」

  姬念沒想到祖父對黃家父子的評價這麼低,她忍不住抿嘴問,「那梁帝不是很平庸嗎,難道祖父看好梁國?」

  姬元沒點頭,只是道:「梁帝是平庸,然而他有容人之量,又有用人之能,最妙的是梁國人才輩出,有人給他用,只這一點梁國便勝楚國三分?」

  他頓了頓,還是決定據實以告,免得孫女又根據這些隻言片語做出錯誤的決定,「但我先前並不看好梁國,一是因為梁帝年紀大了,二是他的四位皇子,兩個尚且年幼,還有兩個則平庸得很,我未曾與他們接觸過,不知他們性情,但從流露出來的情報看,我皆不看好。」

  所以在他看來,還是楚國的贏面大些。

  可這不代表他就願意輔佐楚國。

  他看不上楚帝這人,寧願在江陵跟孟帝周旋,最不濟也能選擇去梁國隱居,也絕不到楚國來。

  可偏偏他的孫女選了那條他最不願走的路。

  而這次去梁國,他見到了四皇子,也見到了梁國君臣,當時他便知,他先前認定的楚國優勢沒有了。

  因為四皇子雖平庸,但他和他的父親一樣,有著兩個同樣的優點,一是心胸,二則是能聽納諫。

  有這兩點在,再有賢臣,那梁國將來便有能力與楚國一戰。

  楚帝再有能耐又如何,如今楚國朝中的大臣誰敢跟他唱反調?

  再過幾年,只怕更沒人敢對楚帝有異議了,到那會兒便是楚帝一人對抗整個梁國君臣,只要中間不出大差錯,將來天下可見其主。

  姬元更不願意伺候楚帝了。

  他也毫不避諱的跟孫女說,「你若是反悔,我自有辦法助你脫身,可你還是決定留在楚國,我就只能帶著你弟弟在此閉門隱居,等待天下安定的那一天。」

  姬念臉色慘白,要哭不哭道:「您從沒有跟我說過這些?」

  姬元就歎氣,「是祖父的錯,祖父以為我們能一直在江陵安穩的生活,所以很多事都沒教你們。」

  姬晟跟姐姐感情好,見她臉色慘白,不由擔憂的扶住她,「姐,要不我們就走吧,反正你跟楚太子只是定親,還沒成親呢。」

  姬元也目光炯炯的看著她,只要孫女願意走,他有的是辦法帶他們離開。

  但姬念拳頭緊握的想了半響,還是目露期盼的看著祖父道:「祖父,您若是帶著大師兄他們輔佐楚國,楚國能多幾分勝算?」

  姬元目中失望,沉默不語。

  姬晟張大了嘴巴,忍不住道:「姐姐,你還沒明白嗎,是祖父不願意出仕,你,你怎麼……」

  怎麼糾結於楚梁之間的勝算來?

  見姬元面色冷凝,姬念便知再談不下去,「祖父您好好休息吧,孫女先下去了。」

  姬晟追了兩步,回過頭來不解的問姬元,「祖父,姐姐向來聰慧,怎麼我都聽懂了,她卻沒懂?」

  「她不是不懂,只是不願意懂罷了,」姬元歎氣道:「她想當皇后呢。」

  姬晟雖從小好玩,幾乎沒怎麼好好學習,但都十四歲了,並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少年。

  聞言眼中閃過震驚,呆呆的問,「原來是為了權勢嗎?」

  姬元沒說話,揮手讓他也下去了。

  他已經將話說得如此清楚明白,她卻還執意如此,那他就沒別的辦法了,只能等她撞了南牆再回頭了。

  自己的孩子自己心疼,所以再疼他也得把這苦果嚥下去。

  姬元一連好幾天都呆在屋裡,飯菜由下人送,楚國的大臣們見始終見不到人,又不能硬闖進去,只能硬著頭皮回去覆命。

  楚帝氣得砸碎了手邊的茶碗,咬牙切齒的罵了一聲「老匹夫」,卻也不能拿姬元怎麼辦。

  楚帝是心胸狹隘,但他智商在線,他再氣,面對天下的目光,他依然得客客氣氣,尊尊敬敬的待姬元,不能流露出一絲的不滿,更不會在此時虧待他,暗地裡的也不行。

  如果說以前楚帝還是面上恭敬,私底下頗多打壓,這下他連這私底下的小動作都不能做了。

  楚國各地的學子已經到各刺史府前靜坐示威,要求朝廷給姬先生一個交代。

  尤其是在大家發現姬先生一直不出面解釋後,大家更是認定了楚國君臣虧待姬先生的事實。

  一時傷心者有,悲憤者有,懷疑者亦有。

  最直接的影響就是今年各地報考科舉的考生急劇減少,甚至國子學,府學中還出現退學風潮。

  由此可見姬先生在士林中的影響。

  本以為是百無一用的書生,結果這回楚帝總算是感受到了姬先生的能量,一時不知該喜還是該憂。

  楚帝好面子,他當然不會出面認錯,那就只能宋精背黑鍋了。

  可憐的宋精,他才代表大楚跟梁國簽訂了和約,還沒回到楚國,在半路上就接到了聖旨,以和談失利為由被擼了官職。

  宋精又怒又悲,結果才走了兩天,將將要入京時又接了一道聖旨,聖旨中罵了他一頓,又以瀆職為由壓入牢中。

  宋精這下驚呆了,忍不住對前來宣旨的太監叫道:「我要見陛下!」

  太監抹著冷汗道:「宋大人,陛下他不願意見你。」

  宋精就咬牙道:「那我要見太子殿下!」

  「大人還是先跟侍衛大人們走吧,再有要求告訴獄卒便是。」

  獄卒能做什麼?

  宋精怒道:「我是殿下的表兄弟,難道連見殿下一面都不行了嗎?」

  太監皺了皺眉,臉上的神色也淡了,「大人儘管放心的去,奴才會向上稟報的。」

  宋精這才冷哼一聲,甩袖跟著侍衛往牢裡去。

  太監心中冷笑,他只說會向上稟報,可沒說會報給太子殿下聽,他的主子是陛下,而不是殿下。

  宋精不知道他臨了還被一個太監擺了一道,他完全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流言四起時他已經從梁國啟程返回楚國了,路上消息閉塞,他只隱約聽到一些自己怠慢姬元的流言,但他並沒往心裡去,誰知道事情竟會鬧成這樣。

  更讓他無法理解的是陛下竟然拿他問罪,可打壓姬元,讓他收了自己的傲骨不是他授意的嗎?

  宋精此時還沒想到林清婉的身上,只是覺得姬元此人枉稱君子,竟然也耍這種挾持民意的下作手段。

  等遠在蘇州的林清婉聽說宋精被下獄,而楚帝親自去姬家跟姬先生手談一局,並笑著定下新建書院的名字時已過了小年。

  她微微一笑,對易寒道:「回頭你把信送去驛站,讓人送去給宋精。總要讓他知道他這虧是怎麼吃的吧。」

  易寒驚訝,「姑奶奶不是喜歡扮豬吃老虎嗎,怎麼這次這麼坦誠?」

  林清婉就笑,「不好讓姬先生代我受過,宋家在楚國權勢可不小,而我在梁國,他宋家再能耐也不能奈我何。」

  一句話,我就算是告訴你這事是我幹的,你宋精,你宋家又能怎麼地!

  而姬先生就不一樣了,他到底還在楚國,還在楚都,正好在宋家的勢力範圍下。

  易寒聞言,拿了信便出去。

  林清婉起身伸了一個懶腰,心滿意足的道:「這下可以過個好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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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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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 倒霉

  蘇州距離楚國不遠,也就到京城的距離,但信件畢竟是出國,所以要麻煩些。

  尤其是遇上現在幾國關係緊張的時候。

  可誰讓楚梁剛和談呢,哪怕是為了做樣子,大家面上也表現得和和氣氣的,商人們卻不管這麼多,趁著要過年,正好藉著兩國和好做做生意。

  林清婉交由驛站的信便也這樣混著過去了,但進入楚國就沒那麼方便了。

  大梁這邊還好,梁帝基本上只派人監督封疆大吏的出國信件,林清婉既不是官兒,也不掌兵權,所以只被當做普通信件直接傳出去了。

  但楚國對這些卻查得很嚴,尤其宋精的身份還不低,最要緊的是林清婉給他寫的信上也沒掩藏身份,信封上直接寫了自己的名字。

  於是這封信七拐八拐的就先到了楚帝手上。

  當然,楚帝不會每一封有異常的信都會看,自是下面的人檢查過後覺得應該讓他知道的才會遞過來。

  既然到了他的手上,說明內容有他應該知道的事,於是楚帝就看到了這封信。

  信的內容很簡單,就兩段話,第一段是林清婉問候宋精,自京城一別後可還好,她對他甚是想念。

  這一段很讓人想歪,開信的官員頭一個念頭就是這兩人有貓膩,然而第二段卻話鋒一轉。

  信上的語氣依然是溫溫柔柔的,卻問他如今在牢裡過得怎樣,這份大禮是她特意給他的回報。

  不枉費他在京城時的一番心思,並且表明自己為此勞心勞力,只希望他能在牢裡多待些日子,不然她心口的氣出不掉,日後還有糾纏。

  信的最末尾祝願宋精能有一個與以往體會完全不同的年節。

  開信的官員:……所以這到底是有愛啊,還是有仇啊?

  不過他很快回過味來了,這意思是近來鬧得大楚不得安生的流言是這位梁國林郡主的手筆?

  還是為了對付宋精?

  這下官員不敢怠慢了,立即把信傳給了皇帝。

  楚帝看完一陣複雜,他面色變換了好幾種顏色,最後咬牙切齒的問:「宋精怎麼這林清婉了?」

  送信的侍衛低頭,他不知道啊。

  楚帝狠狠地一拍桌子,怒道:「將隨行的屬官招來!」

  他們跟著宋精,難道還能不知道?

  使團的屬官們戰戰兢兢地進宮,跪在地上不敢言語,聽皇帝問起在梁國的事,他們不敢怠慢,連忙竹筒倒豆子一般的全說了,可重點全是他們怎麼努力與梁國周旋,卻依然辯不過梁國君臣,這才不得不退後一步簽訂和約的事。

  皇帝可是以談判不利的罪名辦了正使,這是要輪到他們了?

  幾人戰戰兢兢,訴完苦便開始請罪,楚帝不耐煩的道:「誰問你們這些,朕問的是林清婉,宋精與林清婉有矛盾?」

  姬先生不出手,在楚國不佔理,也不佔利的情況下想要從何談中佔優勢是不可能的,所以這份和約他早有預料。

  他氣的是宋精不能給楚國帶來利益也就算了,還讓他和楚國丟了各大面子,大損威儀。

  屬官們想了想才想起皇帝問的是梁國的林郡主,他們想了想後謹慎的道:「因林清婉給洪州支援糧草之故,宋大人對此人很是不喜,所以在第一次見面時頗有為難,可也只是言語上的衝撞。」

  楚帝面無表情的問,「他就沒做過什麼特意針對林清婉的事?」

  兩國是對手,別說只是言語衝撞,就是打一架也不至於記恨到這種地步,要說宋精沒做什麼,拉他下皇位他都不信。

  屬官們絞盡腦汁的想,見皇帝眼神越發冰冷,他們嚇得腦門上全是汗,還是一個屬官仔仔細細的將宋精做過的事回憶了一遍,最後微微瞪大了眼睛。

  楚帝一直留意著他們的表情,一看便知他想起來,冷哼一聲道,「說!」

  屬官就說了,最後小心翼翼的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道:「但此事沒成,我們沒想到林家如此重視那小姑娘,身邊不僅有護衛,還有暗衛,所以根本沒把人衝開,這事便不了了之了。」

  楚帝咬牙切齒的問,「不了了之?你們不是露了行跡嗎?」

  想到後面被拔除的不少釘子,屬官們羞愧的低下頭。

  楚帝氣得就將案上的折子砸他們頭上,怒吼:「一群蠢貨,害不了人還不會把屁股擦乾淨嗎?」

  他還一直以為這是姬元的手段呢,搞了半天是一個女人出手,目標還不是他,他完完全全是被連累的!

  林清婉要是楚人,此時早就腦袋搬家了,可她不是,她是梁人,楚帝再惱再怒也碰不到她。

  那就只能找他能碰到的人撒氣了。

  姬元他不好動,畢竟全天下人都看著呢,但宋精沒問題啊。

  最要緊的是,先前楚帝最恨的還是姬元,但從剛才知道這不是姬元出的手後對他的恨意就減了大半,現在全衝著宋精去了。

  本來他還覺得宋精背了鍋,心中有所愧疚,想著等過完年等這事淡了就找個機會把人放出來,可這下子他全改主意了。

  他為什麼被人罵,他的驕傲為什麼被人踩在腳下?

  全因為他!

  要不是他出手對付林清婉,尾巴還沒擦乾淨,他至於被牽連嗎?

  皇帝一怒,伏屍百萬!

  當然,宋精沒那麼慘,他好歹也是皇后的侄子,宋家的嫡子,可想要快速出獄是不可能了。

  皇帝把屬官們轟走,便讓人把信丟去給宋精了,連宋家的手都沒過,直接送進牢裡給宋精。

  然而宋精竟然沒覺得不對,接過獄卒的信後還驚奇了一下,他跟林清婉很好嗎,怎麼她還給他寫信?

  林清婉自然收不到宋精的回信,然而她卻是能收到消息的,還是四皇子特意送來的。

  梁國留在楚都的細作回話說,宋精在牢裡吐血了,病得還挺重,宋家給請了大夫,宋家家主還特意進宮去求皇帝,想要皇帝網開一面放宋精回去休養身體。

  然而楚帝殘忍的拒絕了他們,大夫可以請,但人不能走。

  四皇子還和林清婉八卦,「聽聞楚帝本已心軟,大家估量過完年宋精便能出來,也不知為何,楚帝突然惱怒,如今他也猜不透宋精何時能出來了。

  而梁楚和約是宋精簽訂,不知楚帝是否會借此反悔。」

  又道:「雖然宋精倒霉我樂見其成,但總怕和談之事有變動。」

  林清婉:……

  她還真沒想到這一點,而且楚帝為什麼會這樣她也不清楚啊,本來嘛,只是為了平息學子們的怒火,等事情淡了人自然就可以出來了。

  她本來也沒想借由此事關宋精多長時間,不過是想著讓他名譽受損,再關些日子,讓他受些教訓。

  不過,林清婉摸了摸下巴,吐血啊,總不可能是收到了她的信後吐的吧,至於嗎?

  至於嗎?

  當然至於,宋精不蠢,收到信後先是一怒,然後便發現了不對,這信的褶皺不對,再想到信不是家裡人送的,顯然不是先到宋家手上,那是到誰手裡就很容易想到了。

  就在他心中忐忑時他爹怒氣沖沖的來問他又做了什麼,陛下竟然不願意放他,還連帶著他也被訓斥了一頓。

  宋精怒火攻心,一個沒忍住就吐血了。

  他爹嚇了一跳,再一看輕飄飄從他兒子手裡飄下來的信還有啥不知道的,合著他們都找錯了對手,敵人不是姬元,而是梁國的林清婉!

  一時又怒又憐惜他兒子,然而沒辦法,皇帝正在氣頭上,他們都不敢進宮求情。

  但宋精倒霉啊,本來他一路從梁國趕回楚國,路上奔波勞累,吃不好睡不好的,還沒進城就被帶著直接到牢裡來了。

  雖然獄卒不敢虧待他,家裡也一日三餐給他送吃的,但再好能有家裡好?

  加之又是住在牢裡,連各說話的人都沒有,本來心中就積累了怨氣,身體也疲累,再被這來回的刺激,一口心頭血就吐出來了。

  然而一直撐著的身體便垮了,先是夜裡發了高燒,一直到第二天都沒推。

  這下宋家害怕了,也顧不得楚帝會生氣了,連忙進宮求情,連皇后都搬出來了。

  然而楚帝鐵了心的要撒氣,根本不給宋家開口的機會。

  宋爹又怒又傷,心中對楚帝也不滿起來,是,這事是他兒子沒辦好,可他的初衷是好的。

  他折騰這些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大楚?

  不過是因為年輕不謹慎,可你罰也罰了,這黑鍋他也背了,你還想怎麼樣?

  說不是黑鍋?

  誰不知道誰啊,大楚臣子們都知道,流言說的一點兒也不差,皇帝就是在打壓姬先生,現在這鍋他兒子已經替他背了,他卻只記得他兒子的錯處是怎麼回事?

  林清婉並不知道她這一封信還讓人家君臣生隙了,因為她根本沒料到楚帝會看他們的信啊。

  她就是本著怎麼拉仇恨怎麼寫的,她要是知道楚帝會看,肯定得再多寫點。

  現在林清婉也不知道,但這不妨礙她的開心,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越晚越讓人疼。

  君子誠不欺她。

  林清婉喜滋滋的收了四皇子的信,轉身便讓人給林府多送些雞鴨魚肉和禽蛋過去,「務必把先生們伺候好了,讓他們不要想著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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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章 送行

  前幾天,第二批書終於也到了,他們選的路不好,中途被雪困在了山中,所以才耽誤了這麼久,一到這邊大部分人都病倒了。

  作為大師兄,姚時當然不可能離開,所以便又耐下性子照顧師弟們。

  但這兩天大家病情好轉,他又提了離開的事,林清婉哪捨得放他走啊,借口閱書樓的書還未造冊完畢把人留下了。

  又從林家的藏書裡扒拉出兩本珍品把人給勾下了,不過她總覺得只怕也拖不了太久,也不知道今年江陵府的戰事到底會不會發生。

  姚時也在憂心此事,所以他拉了杜斯一起幫忙抄書,將林清婉給的兩本珍品都抄下來後便與林清婉告辭,他說什麼也要回江陵去。

  林清婉就勸道:「此時天氣寒冷,往北還大雪封路,您何必再等一等?」

  「只怕再等下去我會後悔的,」姚時歎氣道:「我知道郡主的意思,然而江陵是我故土,我是必須回去的。」

  林清婉見他神色堅定便微微一歎,「那我給先生準備些東西,您打算何時啟程?」

  姚時沒想到林清婉那麼輕易就放他離開了,不由一怔,然後面色微微緩和下來,「宜早不宜遲,我明日一早就走。」

  林清婉就看向他的身後,「是先生一個人走,還是……」

  姚時也看向身後的師弟們,杜斯立即道:「大師兄,我跟您一塊兒回去。」

  「大師兄,我們也跟您回去。」開口的都是祖籍江陵的學子,他們是奉師命出來送書的,不然都不會出來。

  姚時就微微蹙眉道:「不急,待我先回去探路,你們在蘇州等我口信。」

  杜斯卻道:「既然要回去,那就一起回去,路上也好有各照應。」

  姚時還要勸說,其中一人便道:「大師兄,你在這兒心難安,我等也是一樣的。」

  姚時便不再說話了。

  林清婉目光掃了一圈,確定人數後便道:「那先生們休息吧,我回去給你們準備準備。」

  又對其他人笑道:「其他先生就不要急著離開了,天氣寒冷,冬天趕路能去半條命,大家不如在蘇州將這個正月過完,待春暖花開時,你們若想回鄉,在下再給你們安排。」

  其他人紛紛拱手道:「就怕打擾了郡主。」

  「談何打擾,你們千里迢迢的為我送書來,豈不是我更打擾你們?」林清婉笑道:「何況你們皆是姬先生高徒,而我林氏與姬先生有舊,照顧親朋本就是應有之義。」

  大家見林清婉好客,而這段時間來他們在林府的確住得挺自在的,林家放在這裡的下人很少,除了些崗位,其他進出照顧的都是他們自己帶來的人,林家主人又不住在這兒,在這兒住著就跟他們在書院裡差不多了。

  林清婉走了,其他師弟這才圍著姚時他們七嘴八舌的挽留,「師兄何必急著走,此時天氣那麼冷,路不好走,人也受罪。」

  「江陵如今被楚梁包圍,危機重重,師兄們就是回去也做不了什麼,且還可能落入孟帝之手,先生離開江陵,孟帝可是積累了一肚子的怨氣,就怕他遷怒於你們。」

  「不錯,師兄們不如留下吧,待開春後再回去,不然就再等等,等局勢再明朗一些。」

  姚時抿嘴,「知道為何林郡主不再勸我嗎?」

  師弟們一愣,然後猶豫著道:「因為師兄態度堅決?」

  「因為她懂我!」姚時瞟了他們一眼道:「無論任何,我的家在江陵。」

  驚蟄也沒想到姑奶奶那麼容易就放棄了,忍不住道:「您不是計算著在閱書樓附近圈塊地辦個講堂,讓姚先生他們去講課嗎,怎麼就放他走了?」

  林清婉歎氣,「江陵畢竟是他的故土。」

  就是她,哪怕明知無用也會想著回去看一看的,說到底他們這樣的人還是不夠理智。

  林清婉歎氣道:「只希望他們師兄弟能夠平安無事吧。」

  這段時間正是一年最冷的時候,所以林清婉給他們準備了不少東西,除了衣服鞋襪,還有被子,湯婆子,甚至碳都給他們帶了不少。

  除了他們要坐的馬車,另外專門騰出一輛來裝些食材,她向來好享受,於這種細節最細心不過,所以連鍋碗都給他們備好了。

  姚時他們第二天看到這一溜的馬車時感動得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這段時間他們一直被熱情招待,特別是姚時,好幾個家族衝他拋出橄欖枝,甚至周刺史都代替梁國出面挽留他。

  姚時有一段時間還特別怕走不了,卻沒想到他那麼輕易就能脫身,且還能被如此鄭重的對待。

  杜斯他們也覺得心暖暖的,因為他們娘都沒有這麼周到啊。

  幾人眼含熱淚的拱手與林清婉和林玉濱作別。

  林清婉連忙虛扶,讓林玉濱待他們去看馬車裡的設施,看還有什麼需要添置的,她則拿出一封信來交給姚時,「姚先生,這封信你拿著吧,若是萬一,你遇上了梁軍,它或許能幫你一忙。」

  姚時連忙接過,打開一看,見上面是希望梁國官民照顧他和一眾師弟的囑托,下面蓋著林清婉的郡主大章,旁邊是她的私印。

  林清婉很少用到她的郡主印,基本上都是用私印,但林清婉不確定他遇到的就是她的熟人,所以便加了一道官印。

  她對姚時道:「如今圍著江陵的是靈州的盧家軍,你若有幸碰到非趙捷領的軍隊,那就拿出這封信,但若是碰上領軍之人是趙捷,那您只要表明自己的身份就好,不必將此信拿出。」

  姚時聽明白了,她跟趙捷關係不好,甚至可能有仇。

  想到這段時間招攬得最起勁的趙勝,姚時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問,「那郡主怎麼還請趙二爺去文園?」

  林清婉就對他眨眼道:「那可不是我請的,不過我們目的都一樣,若他有能耐留下先生,我自然也樂見其成,不過我知道他機會是最小的。」

  林清婉爽朗的笑道:「先生就算是要留下,那也應該是接受周刺史的招攬啊。不僅先生,先生的師弟們也應當如此,這樣才不枉費了你們一身的才華。」

  姚時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做一個家族的幕僚?

  所以她從不出面招攬他們為林家做事,她只是彰顯大梁的熱情,心胸,只要他們能留在大梁,那就可以為大梁做出貢獻。

  崔凌等都聽到了這句話,心中熨帖不已,不錯,他們學了一身的本事,怎麼可能回去做一個家族的幕僚?

  自然都是要為國,為天下百姓效力才是。

  大家看林清婉更順眼了,頗有一種知己之感,難怪大師兄說林郡主理解他,她簡直是理解他們每一個人啊。

  林清婉和眾師弟送姚時出城,目送對方離開後才回轉。

  崔凌讓大家回去,他則留了下來,林清婉有這樣的心胸才華,他更是疑惑崔家怎麼得罪她了。

  這段時間她也看出來了,她對每一個師兄弟都很好,很親善,但就對他,雖不說厭惡,卻待遇平平。

  就連一向不太關心這些俗事的項敏都發覺了,壓著他問是不是私底下得罪了林郡主。

  崔凌冤枉啊,他第一次見她,從她聽到他姓崔時他就感覺到她的不悅了,他發誓,前面二十來年他真的與她沒有交集。

  師兄弟們一走,路上瞬間空曠下來,崔凌輕咳一聲,與林清婉行禮道:「林郡主,我們一起走吧。」

  林清婉卻停住腳步笑道:「只怕跟崔先生不同路,」她指了林家別院的方向道:「我不回城了,直接回家。」

  崔凌便有些尷尬,這才想到林清婉不住在城裡。

  林玉濱對崔凌印象還不錯,見他羞紅了臉,便抿了嘴笑,替他解圍道:「崔先生是有事與我姑姑說嗎?」

  崔凌連連點頭。

  林清婉就左右看了看,問道:「那崔先生是想與我回去,還是在這裡說?」

  這裡?

  崔凌默默地看了眼不遠處的城門,又看了眼遠處的林家別院,而這是道路中間,因為才過完除夕沒幾天,路上除了他們就沒有別人了。

  他想了想道:「郡主要是不介意,我們走一走?」

  林清婉感受了一下四面八方吹來的冷風,攏了攏披風後笑道:「好啊。」

  她回頭對林玉濱道:「你回車上去,我與崔先生說說話。」

  林玉濱掃了崔凌一眼,微微行禮後便爬上了馬車。

  林清婉便帶頭走在前面,她直接往林家別院的方向去。

  崔凌也不介意,跟著走在她身邊,下人們也不跟緊,慢悠悠的跟在後面。

  易寒離他們十步遠,這樣出事能很快反應,他本不想聽他們說話的,奈何兩人沒想著壓低聲音,而他耳朵太好使,便全聽了。

  好在林清婉也沒想著保密,所以一點兒也不介意。

  崔凌都不知道內情,自然也不會想到這點,他知道林清婉不喜拐彎抹角的打探,所以他開門見山的問,「郡主不喜我?」

  林清婉挑眉問,「崔先生何出此言,是我怠慢了您嗎?」

  崔凌搖頭,「不是,郡主很客套,所以我才奇怪,您對其他師兄弟並不如此,哪怕是對才來的三師兄他們都帶著三分親善,獨獨我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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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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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6章 有變

  林清婉很客氣的笑道:「那是崔先生想多了,您才華橫溢,溫雅謙遜,我怎麼會不喜您呢?」

  崔凌問,「是我崔氏得罪過郡主了?」

  他停下腳步,認真的對林清婉行禮道:「若以往有得罪之處,崔某在此向您致歉。郡主,如今天下紛亂,我們該合心一致才是。」

  他也一直想將師兄弟們留在大梁,好幾次都想和林清婉商議一下此事,不過林清婉一直對他很冷淡,幾次話到了嘴邊又不好說。

  而現在大師兄已經帶了好幾個師兄弟離開,待到春暖花開時肯定會有另一批師兄弟離開。

  崔凌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林清婉聽明白了他的潛台詞,她頓了頓後轉身面向他,臉上的笑容微淺,「為了大梁,我們自然可以通力合作,只是這其中還涉及到生死之怨,你們崔氏能放得下?」

  崔凌嚇了一跳,「生死之怨?」

  林清婉挑著唇冷笑道:「不錯,若是崔氏不介意,我自然也是可以放下恩怨合心一致的。」

  崔凌還要細問,林清婉卻已轉身回車上,不欲再多說。

  林家的馬車慢慢開動起來,崔凌無奈,只能退至一旁目送。

  「二爺?」崔凌的書僮二八見他一直愣著,便不由上前喚了他一聲。

  崔凌回過神來,蹙眉問:「我們崔氏跟林氏有生死大仇?」

  二八連連搖頭,「這怎麼可能,兩家還是世交呢。」

  要是有生死大仇,那寫信回去時家裡就應該提醒他們了。

  崔凌也點頭,「可林郡主是不會騙我的,且她對我和崔淨的確與他人不一樣。」

  雖然沒怎麼深入接觸過對方,但她與大師兄說話時他也沒少在場,看得出她不僅有才,心胸也很寬廣,若不是實在厭惡,她是不會表現得這麼明顯的。

  他還罷,只是冷淡客套些,可對崔淨,她可是從未掩藏過她的厭惡。

  既然不是氏族間的大仇,那就是私人的了。

  崔凌回去寫信給他大哥,問他可知崔家與林清婉有何矛盾,涉及到生死的。

  崔凌的信還未寄出去,林清婉便先回到了別院,她扭頭問易寒,「他們二人何時到蘇州?」

  易寒一愣,想到剛才林清婉和崔凌的談話,瞬間明白過來,他在心內默算了一下時間,「按理今明兩天就應該到了,可他們行路緩慢,又是年輕人,或許路上看到有趣的東西停留也是可能的。」

  林清婉冷笑一聲後道:「盡快找到他們,崔凌既已察覺肯定會寫信回去詢問,他們這一房不知道,可未必不會問到知情人那裡。」

  易寒心中一凜,瞪大了眼問,「那您還提醒他是生死大仇?」

  林清婉瞟了他一眼道:「我不提醒他,他就不會寫信回去問崔氏了嗎?正好,提前給他們打個招呼,他不是想兩家鼎力合作嗎,就看看他們崔氏在有生死之怨後還願不願意。」

  「他們要是願意,我自然也不會介意往前恩仇的。」

  易寒這才回神,是林清婉問崔凌崔家是否能放下生死之怨,那……

  一旁的林玉濱聽得稀里糊塗,但也隱約明白過來,我們家跟崔氏有仇呢,想到前段時間他們在文園裡玩得還好,頓時漲紅了臉問,「姑姑,我們跟崔氏有什麼仇?」

  林清婉就摸了摸她的小腦袋道:「別急,現在還是個人恩怨,再過幾天看看是否會升級為族與族之間的大仇。」

  至於林氏宗族的意見,林清婉沒想著去問過。

  「不能說嗎?」

  「不好說。」至少在事成之前不能訴至以口,林清婉對她道:「回來了就去佛堂看看楊夫人,別讓她跪太久。」

  楊夫人從小年便開始跪經,每天有大半的時間是在佛堂裡度過的。

  林清婉現在有事要做,自然不能去把人拉出來,便打發了林玉濱去。

  林玉濱看看小姑姑,再看看一旁垂首低眉的易寒護衛,默默地轉身去了。

  林清婉便帶了易寒回書房,問:「有什麼辦法?」

  易寒頭疼,「您先前沒說要他的性命。」

  「是啊,我先前也沒想到崔凌那麼敏感,」林清婉很光棍的道:「我們之所以能一直盯著崔涼,是因為崔家人以為我不知當年崔涼牽扯其中,所以對我沒有防備,可現在既然崔凌察覺我對崔家的態度有異,他往族裡一問便能讓知情人懷疑到我們已知情,以後再想盯著崔涼就難了,所以這次必須一次性解決。」

  林清婉對崔涼和烏陽一直不急,一是她不願為了對付他們便做違法亂紀的事。

  對謝家她都能以法繩之,對他們二人她自然也想如此。

  而這兩人又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做的齷齪事也不少,可惜崔家要打造崔涼才子和君子的名聲,所以一直有人在給崔涼擦屁股。

  那邊是崔家的地盤,就算她和王晉的人盯得緊,依然沒拿到多少實質性的證據。

  這次閱書樓揚名天下,作為崔氏第一才子的崔涼自然也被吸引了,早早的便和一幫朋友出發往蘇州來了,不過他們並不是直奔蘇州,而是一路遊歷過來。

  這才近兩個月了還未到蘇州。

  林清婉研究過他犯事的頻率,越來越高,在崔家的地盤上她不能拿他怎麼樣,難道到了蘇州她還抓不到他的尾巴嗎?

  哪怕他不想犯事,她也有的方法讓他本性暴露,到時這又聚集了天下才子,哪怕他不蹲監獄,她也要他身敗名裂。

  而對於一個世家之子來說,身敗名裂並不比死亡輕多少。

  奈何崔淨是個蠢貨,崔凌卻如此敏感,林清婉覺得她對他一樣熱情啊,怎麼就被發現了呢?

  而且她也總有種擔心,崔凌若在蘇州,只怕她的計策也要大打折扣。

  既如此,那不如就在蘇州外解決,反正江南都是她的地界。

  但這對易寒來說,任務難度卻上升了,一開始只要他的把柄,現在卻是要一個人的命。

  別說被派出去的護衛,就是他也沒這樣計劃過一個人的性命的,所以易寒第一個念頭就是,「刺殺?」

  林清婉白了他一眼道:「跟著他一起過來的學子可有不少,不要牽連無辜。」

  易寒便又蹙眉,但除了刺殺,他實在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

  他抿了抿唇問,「姑奶奶近日會出去嗎?」

  林清婉瞬間明白,搖頭道:「不會,我會一直留在別院裡等你回來。」

  易寒便道:「那我親自走一趟吧。」

  林清婉點頭,倆人同時歎了一口氣,互相對視了一眼。

  他們手上能用的人還是太少了,而要培養忠心的侍衛,沒有十幾二十年是辦不到的。

  易寒提議道:「姑奶奶,不如給信少爺去信,問問東北軍中可有退下的傷殘老兵,再要一批過來,您也看到了,上過戰場的老兵作用奇大,不比那些手腳健全的長工差。」

  他們或許不能隨身保護主子,但守衛別院卻比長工們還要強些,看方大同他們就知道了。

  林清婉點了點頭道:「也好,或許是因為兄長不在了,就算我放出話去,他們也沒再安排人過來。」

  早在她回蘇州時便說過,只要東北軍送人過來,不論多少她都會接收,可是這幾年他們卻沒再送人過來,林清婉也沒往心裡去。

  現在卻覺得是應該把這條線重新連起來了,「讓人去育善堂裡看看,有適合的孩子便帶回來,過個十幾年,正好給大姐兒用。」

  易寒應下,躬身退下後便立刻收拾了些乾糧便出發。

  本來盯著崔涼的只有一個護衛,在中原,主要還是靠王晉的力量,但從他往江南來後,王晉便把人撤了,所以林清婉又派出了三個護衛。

  四人輪班盯著。

  前兩天他們便傳回信說崔涼快到已出揚州,不日就到蘇州,卻一直沒到。

  易寒直接打馬往揚州去,才到傍晚,路過一個山丘時便聽到山坳底下傳來大笑聲,還有恣意的叫喝聲。

  易寒眼中閃過幽光,馬不停蹄地往前去,卻微微的拉了拉遮在臉上的圍巾。

  因為冷,這是姑奶奶送他出門時給他的,還有帽子和斗篷,此時只露出了一雙眼睛。

  易寒走出那段路便勒住馬,將它趕入林間後便悄悄往回潛,待到了半山腰,偷偷往下一看,果見十幾個青年正鬧哄哄的要生火,下人們分散在各處撿木柴,顯然他們是打算今晚在此宿營。

  易寒一一掃過他們的臉,很快便鎖定了崔涼。

  他退後一步,像鳥兒一樣嘰嘰叫了幾聲,然後便悄然離開了。

  四周巡邏的崔家護衛疑惑的對視一眼,仔細的打量起四周來,卻不見有異,便以為真是鳥叫,慢慢收回了視線。

  易寒停在樹下,不一會兒便有四個身影快速飛來,雖然他帶著帽子又遮了臉,但四人還是很快認出這是他們的頭領,紛紛興奮的上前,「頭兒,您怎麼來了?」

  易寒低聲道:「計劃有變,不讓崔涼進蘇州城了。」

  「啊?」其中一個護衛抓了抓腦袋道:「可他們身邊的護衛不少,就我們五人只怕刺殺不了他。」

  「姑奶奶說不要刺殺,以免傷及無辜,」易寒點了點頭道:「多動動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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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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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 墜馬

  四人巴巴的看著易寒,心中暗道:說得好聽,您倒是動啊。

  易寒同樣默默地看著他們,五人對視了片刻,一人道:「頭,您帶弓了嗎,不如我給他一箭?」

  他的射術很好,百發百中,底下那群人又無防備,暗殺應該不難。

  易寒沉默,心中後悔,他怎麼忘了,他們不僅是護衛,以前還是作為暗衛培養的,刺殺不行,可以暗殺呀。

  可惜他忘了。

  四人一看便明白過來,微微惋惜,繼續沉默以對。

  可這不是辦法,五人再對視也想不出好辦法來,只能蹲在半山坡那裡默默地看著下面熱火朝天的景象。

  青年們終於把火升起來了,正打發了下人們拿出食材來埋鍋造飯,易寒憂傷的抬頭望天,「天就快要黑了,必須盡早做出決定。」

  他轉頭正要強逼四人再次開動腦筋,眼角的餘光便看到了一個動物優哉游哉的往前小跑,他目光一凜,捅了捅四人,示意他們看去。

  四人看過去,那動物很快便被樹木遮住了,但大家也看清楚了,「鹿?」

  「啥時候了隊長你還想著吃鹿肉?」

  易寒瞥了他們一眼,低聲道:「去把它趕來。」

  四人對視一眼,瞬間明白,開始悄無聲息的離開。

  自出孝後,蘇州各家凡要狩獵都會給林家下張帖子,他們跟著林清婉去參加過幾次,知道這些世家子最喜歡追著動物跑了。

  尤其是鹿,哪怕自己不愛吃,獵到鹿也是一件很吉利和很值得炫耀的事。

  四人快速的朝那隻鹿圍去,他們沒打算殺它,甚至都沒出手傷它,只是用石頭暨大在它附近的地上,不動聲色的驅趕著它往山坳裡去。

  本來還優哉游哉的鹿突遭強敵,而且三面被圍,它幾乎不假思索的便往山坳那裡狂奔,四人見鹿過去了便又躲起來。

  鹿的動靜不小,狂奔過來時先是崔家的護衛們發現的,手下意識的放在了刀上,待發現是頭鹿,心頭便一鬆,正圍著火堆談天說地的青年們也很快發現了這頭鹿,驚呼一聲後想也不想就跑去牽馬,「快,打下來晚上烤鹿肉吃。」

  崔涼也站了起來,見護衛們就要奔上去,連忙阻止道:「不必你們,我們自己來。」

  說罷已經躍上馬,居高臨下的對眾人笑道:「不如我們就來比一比,看誰能獵到這頭鹿如何?」

  「好啊,總要有個綵頭。」其他公子也紛紛上馬,並不介意已經掉頭換方向狂奔而去的鹿,既然已有蹤跡,總能找到的。

  烏陽則哀嚎道:「崔兄若出手,哪還有我們什麼事?」

  崔涼便微微一笑道:「那我讓你們十息如何?」

  其他人聞言有慶幸的,也有不服氣的,但不管怎麼樣都上馬了,紛紛拱手道:「如此我們就先走了。」

  說罷打馬就朝鹿消失的放心追去。

  崔涼坐在馬上靜等,默念了十數後才追出去,他的馬比別人的好,騎術也不差,不多久便慢慢追了上去。

  甚至還一躍超過了他們,遠遠地便看到了鹿的身影,他嘴角微挑,毫不猶豫的一夾馬肚子向前衝去,一直勉力跟著鹿的易寒見狀眼中閃過一抹幽光,幾乎想也不想,在馬加速的那一瞬間出手……

  一顆石子夾著內勁精準的射在了馬的脖側,馬受痛嘶叫,高高的揚起前蹄,腦袋還狠狠地一甩。

  剛剛壓低了身子準備衝刺的崔涼反應不及,一下便被甩了出去,可腳卻不小心掛在了馬鐙裡,他臉色一白,想也不想便用力向上一扭身,堪堪抓住了馬脖子邊上的繩索,

  他借力要去抓馬鞍,卻突然手背劇痛,他不僅沒抓住,連繩索都不小心鬆開了……

  馬快速的往前狂奔,後面的人只看到崔涼都要抓住馬鞍了,卻不知為何失手,還放開了繩索,整個人向地上摔去,眾人驚呼,大驚失色的打馬追去……

  然而根本來不及,崔涼的頭「砰」的一聲摔到了地上,因為腳還加在馬鐙裡,被馬向前拖行,不僅頭,半個身子全是血。

  烏陽等人臉色慘白,追上去要攔馬,然而比他們更快的是崔家的護衛,他們直接追上去一刀把馬脖子砍掉一半,逼迫它停下,這才去看他們少爺。

  易寒在崔涼摔到地上後趁亂離開了,沒有看結果。

  他出了那處林子,四人早已將馬牽來等候。

  易寒扯過馬便低聲道:「我們回去!」

  「烏陽呢?」

  「他不足為懼,姑奶奶自有法子對付他。」

  「可是……」

  「別可是了,這一次做得漂亮,他們未必能查得出來,殺了烏陽就露了行跡了。崔氏龐大,別給姑奶奶和大小姐惹麻煩。」

  四人聞言,這才上馬跟著易寒離開。

  他們沒有原路回去,而是抄了小道,天完全黑後便進入林家的爵田範圍,他們直接從爵田里的路回去。

  這路只有林家別院的人走,沿路也皆是林家的奴僕和長工,所以不用擔心被發現。

  五人也沒連夜趕路,而是跑到牧園,找了個房子住一晚上。

  看守牧園的管事是從莊戶裡選的,對方缺了只眼睛和半條手筆,看到易寒微微瞪大了眼睛,「易護衛長怎麼來了?」

  易寒與林清婉可是寸步不離的,他怎麼會跑來?

  易寒面不改色的道:「姑奶奶說我們護衛隊忙了一年,趁著正月裡事少給我們放假,還讓我們來選兩頭羊回去犒勞兄弟們。」

  莊戶不疑有他,哈哈笑道:「那您隨便叫個人通知我們就行,我們給您送去,何必親自來?」

  易寒不在意的笑道:「姑奶奶讓我們來畫些圖,就順道過來了,誰知道早上去送姚先生耽誤了些時間,出來得晚了,待畫好圖,時間也很晚了,便乾脆來此借宿一晚上。」

  牧園裡的莊戶和長工們皆不懷疑他的說辭,一是林家的待遇向來好,就是他們每個月也都有兩天的輪休,更別說易寒等是姑奶奶的心腹了。

  二則是這兩塊爵田太大了,姑奶奶不可能每一個角落都走遍,所以每年春秋都會叫人來畫圖,以便更好的規劃。

  當然,這是在姑奶奶抽不出身來的方法,更多的時候是姑奶奶親自帶著人來畫,他們這些莊戶和長工們都見怪不怪啦。

  易寒他們是貴客,牧園的人很是重視的把前兩天分到的肉都拿了出來招待他們。

  易寒他們騎著馬跑了那麼久,早餓了,所以盤腿坐在燒得暖暖的炕上等著吃飯。

  而山坳裡的一群人卻正是最惶恐之時,崔家的護衛將馬殺了以後便把他們少爺解下,一摸脖子見還有氣息,立即便抱了他回營地,那裡有他們帶的一個大夫。

  但崔涼傷得太重了,他之所以沒死還是他的反應及時,摔下去時還下意識的護了一下頭,可他被拖了百來步,所以傷得不輕。

  大夫只能盡量止血,然後搖頭道:「我這裡藥材有限,且……」

  他沉默了一下後道:「少爺傷得太重了,我能力不足,還是趕緊送進城另尋名醫吧。」

  崔涼的小廝引墨臉色慘白,忍不住尖銳的道:「如今天色已黑,城門也將關閉,你讓我們帶著少爺勞累奔波的往城裡跑?」

  大夫沉默。

  引墨就咬著牙看向護衛們,顫著心問,「少爺到底為什麼墜馬?你們到底查清楚沒有?」

  為首的護衛沉聲道:「不管為什麼,我們都得先救少爺,不然少爺出事,我們誰也別想活。」

  就是因為這個他才要問清楚,引墨的目光在烏陽等人身上掃過,眼神陰鬱,若能證明是他們暗中對少爺下手,或許他還有活著的可能。

  護衛們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可這樣以來,他們這群護衛就不得好死了。

  雖然是意外他們也未必能活著,可真是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少爺被害,他們會更慘。

  何況他們不覺得是這些公子所為,他們要害少爺,路上多的是機會,為何要等到此時。

  護衛看了一眼出氣多,進氣少的少爺,咬了咬牙道:「我們進城!」

  「等一等,」大夫皺著眉頭道:「我突然想起一人來,徐名醫不就在蘇州嗎,請他出手,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徐名醫?」

  「不錯,」大夫道:「他受雇於蘇州林氏,聽說一直隨侍林郡主左右。」

  護衛眼睛一亮道:「再前面就是林家的爵田了,不是說林郡主一直習慣於住在別院裡嗎?」

  眾人議定,立即便起身,「那我們立即去林氏別院求見。」

  烏陽等人自然沒有意見,紛紛將自己車上的被褥讓出來給崔涼墊上,護衛們小心翼翼的把人抬上去,讓大夫和引墨坐在上面照顧,然後盡量平穩的朝林家別院趕去。

  可這是大冷天的晚上啊,寒風呼呼的吹,眾人又看不清路況,不免顛簸,搖晃中,崔涼眼皮動了動,引墨還來不及高興,大夫便臉色一遍,一邊給他扎針,一邊讓引墨給他止血。

  可即便如此,崔涼的呼吸還是越來越輕,等護衛們終於看到遠處的燈光,還來不及高興時,馬車裡便傳出了一聲慟哭。

  護衛們一愣,騎著馬吹著寒風守護在馬車四周的貴公子們更是一呆,怔怔的看著馬車不言。

  引墨撲出來大哭道:「少爺,少爺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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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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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8章 祭奠

  寒風之中,十幾輛馬車首尾相連,所有人都聚在為首的一輛馬車旁,愣愣的注視它。

  烏陽等人抬起頭來,眼中還帶著些不可置信,這怎麼可能呢,明明不久前他們還一起坐在火堆旁談笑風生,說起進城後要先去拜訪哪些人,之後要去哪裡玩,還點評了一下蘇州的名士……

  怎麼可能人就沒了呢?

  護衛長顫著手撩開簾子,爬進馬車。

  大夫正跪坐在一旁,看到他進來便幽幽一歎,將插在他身上的針一根根拔下來。

  崔涼無聲無息的躺在被褥之間,流出來的血將被褥印得一片血紅,護衛長伸手去摸他,發現還有些溫度,便愣愣的抬頭看向大夫。

  大夫默默地看著他,護衛長便去摸他的脖子,這才發現真的一點聲息都不見了。

  他的眉頭痛苦的皺著,似乎臨死都遭受著莫大的痛苦。

  護衛長心中難受,如此還不如一落馬就死亡呢,至少不會白遭這麼久的痛苦。

  他抹了抹眼睛,也知道大夫是盡力了,畢竟少爺的傷勢他是看在眼裡的,可心裡還是忍不住有些遷怒。

  再堅持一會兒他們就能到林家別院了呀。

  護衛長掀了簾子,看向各位公子沉聲道:「我家公子去了,諸位公子想要怎麼安排?」

  眾人面面相覷,最後有一人道:「逝者為大,自然是以崔兄為要,你只管去安排。」

  青年們眼眶都有些發紅,他們跟崔涼的關係不錯,不然也不會跟他出來遊學了。

  好友突然去世,讓這群沒怎麼經歷過生死的青年很是難受,何況人還是在他們眼前沒的。

  早知如此就不去追那頭鹿了。

  但這世上哪有早知如此。

  護衛長看了一眼遠處的燈光,猶豫了一下道:「少爺雖已逝,可我們卻不能讓他如此儀容不整的離開,但現在城門已閉,我們去哪裡給他收拾?」

  眾人也順著他的目光看到了遠處的燈光,想了想道:「崔氏和林氏不是世交嗎,雖有些不妥,但還是應該去求一求,聽聞林郡主一向仁厚,說不定願意借一塊地方給我們搭白棚。」

  烏陽跟崔涼的關係最好,他一抹眼淚道:「走吧,到時候我們幾人去求一求,再不濟,在村裡借塊地方也行。」

  他們也知道帶著一具屍體上門是不敬,然而此時也顧不得許多了,必須在崔涼屍體還沒僵硬前給他換上乾淨的衣服。

  可這荒郊野外的,哪有水給他們清洗?

  眾人商議妥當,開始朝燈光處趕去。

  但隊伍中的人卻心思各異,護衛們在努力想著這到底是意外,還是有人蓄謀,回到崔家,不知他們還能否保住這條命。

  烏陽等人也在想,腦中一遍遍的回放當時的情景,當時崔涼就要抓住馬鞍了,怎麼會又收回了手呢?

  是抓不穩,還是沒抓住,失手了?

  車隊很快便到了林家別院大門,烏陽和另一個好友何修一同上前敲門。

  冬日天黑得早,林清婉也睡得早,何況此時還是半夜,雖然有心事,但她還是早早睡下了。

  可睡得不安穩,外面才傳來聲音她就醒了,她才睜開眼睛就聽到輕輕地推門聲,白楓小心翼翼的走進來。

  林清婉聽出是她的腳步聲,爬起來問,「何事?」

  白楓立即點了燈進來,小聲道:「外面來了一群人,說是河南府的世家公子們,似乎有一人重傷身亡,想要求我們一塊地搭白棚。」

  林清婉心中一動,掀起被子就下床,「說清楚是誰了嗎?」

  「驚蟄正在外面候著呢,奴婢聽得不太清楚,要不奴婢讓他進來。」

  林清婉一邊點頭,一邊快速的穿好衣服,白棠快速的拿過斗篷給她蓋上,低聲問,「姑奶奶,您不梳妝了嗎?」

  「不急。」她直接披著頭發出去。

  驚蟄一身寒氣的進來,行了一禮後道:「是崔家子,姑奶奶,要不要通知崔先生?似乎他們還是同輩。」

  林清婉腳步一頓,淡淡的道:「城門已關,等天亮了就立刻讓人去通知吧。」

  林清婉親自去前面,大門打開,烏陽等人見一群人簇擁著一個女子往這來,不由看了一眼,眼中閃過驚艷,片刻後察覺到她的身份,連忙低下頭去。

  林清婉開門見山的問,「是誰亡故了?」

  護衛長連忙上前行禮,「這位便是林郡主?小的是清河崔氏的護衛,車裡的是我們的少爺。」

  他眼眶微微一紅,躬身道:「小的也知這樣多有打擾,但還請郡主恕我等不敬之罪,實在是我家少爺……」

  「我能看看嗎?」林清婉看向馬車,打斷了他的話。

  護衛長一愣,連忙躬身道:「自然可以,只是怕嚇到郡主。」

  說罷引著她上馬車。

  車上此時只有引墨和大夫在,引墨還在痛哭,看到簾子掀開便雙眼通紅的看過來,見護衛長都如此恭敬,他自然也不敢怠慢,連忙跪到一旁,林清婉便看到了躺在車上的人。

  她面無表情的走上前去,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崔涼,她雖未見過他,卻是見過他的畫像的,她輕聲問道:「這是怎麼弄的?」

  護衛長悲慼,「意外墜馬。」

  倒是報應,林清婉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退出馬車道:「我們林崔兩家乃世交,互相幫扶本就是應有之理。我這就讓人搭白棚。」

  護衛長大鬆一口氣,跪在地上給林清婉磕了一個頭。

  林清婉讓驚蟄在別院旁邊搭幾座白棚,又讓人去燒熱水為崔涼擦拭身體。

  「我府中並無成年男子的衣物,這孝衣……」

  護衛長立即道:「我們少爺有幾套未曾穿過的新衣服,倒是能先用上,待明日入城後再購買便是。」

  林清婉頷首,看了一眼旁邊站著的青年們,溫和的道:「幾位若不嫌棄,今晚就先在我家客院裡將就一晚上?」

  烏陽等人對視一眼,連忙搖頭道:「多謝郡主好意,我們就守著崔兄便好。」

  大家心神不安,哪裡睡得下?

  林清婉也不勉強他們,也不回去,看著驚蟄領著長工們搭起了三座白棚,還很大方的讓人從客房裡搬出了一張床給崔涼躺著。

  護衛長和引墨及大夫強忍著悲痛給崔涼擦拭身體,然後才套上衣物。

  他傷得太重了,便是換上乾淨的衣服也顯得狼狽不已。

  林清婉等他換好了衣服便進去看了一眼,半響後道:「別院這裡沒備有棺木,倒是村子裡有些老人有,然而木料不好,只怕崔公子看不上。」

  護衛長見林清婉考慮得如此周到,不由感動道:「多謝郡主,明日一早我們就進城,實不必如此麻煩。」

  林清婉點點頭,輕聲問,「那我能在這兒燒些紙錢,上柱香嗎?」

  護衛長一愣,然後連忙點頭道:「當然可以。」

  雖然靈堂還沒擺起來,不必急在這時祭奠,但林郡主也是好意,他當然不會拒絕。

  然後林清婉便回了內院,她對白楓道:「去把夫人叫起來,讓她陪我去前頭燒柱香。」

  白楓一呆,「夫人年紀大了,又是長輩,此時更深露重,她就不必了吧?」

  「去叫她,」林清婉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道:「讓她打扮得好看些。」

  林清婉讓白棠給自己梳妝打扮,雖穿的是素色衣服,卻顯得隆重不已。

  楊夫人還有些迷糊,只簡單的挽了一下頭髮,「前面怎麼了?」

  林清婉回頭對她笑,扶著她走在前面,白楓等機靈的退後了幾步,楊嬤嬤想了想,也後退了些。

  林清婉輕輕地道:「母親,我們去給二郎上柱香,讓他知道大仇已報。」還有婉姐兒,不管他們有沒有去投胎,都得讓他們知道這事。

  楊夫人一震,停下腳步看向她。

  林清婉綻著冷笑頷首道:「死的是崔氏的崔涼,當年就是他指使人引誘謝逸陽,那能使馬瘋狂的藥也出自他的手。」

  楊夫人一把握緊了她的手。

  林清婉目光深沉,低低地道:「然而報應不爽,沒想到他最後也死於墜馬,且好巧不巧要借我這裡搭白棚。」

  她冷笑道:「這樣也好,正好祭奠一下二郎。」和婉姐兒。

  楊夫人臉色微白,目中卻越發堅定,她拽著林清婉的手走向大門。

  白棚裡已經響起低低地哭聲,楊夫人扶著林清婉的手進去,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青年。

  她眼中迸射出刻骨的恨意,但她很快就垂下了眼眸,她不覺得這是意外,怎麼就這麼巧,這崔涼才到蘇州就死了?

  她心中隱有猜測,所以才更不好給林清婉惹麻煩。

  她壓下眼中的情緒,默默地上前拿過一把紙錢燃燒,目中的淚花印著火光,眼前有片刻的模糊。

  崔涼的運氣要比她兒好多了,二郎被抬回來時血肉模糊,身子都被馬踩壞了。

  她深吸一口氣,默默地在心中念道:「二郎,你可看到了嗎,你的仇人都叫你媳婦扳倒了。」

  林清婉蹲在一旁默默地燒紙,心中念的卻是謝二郎和婉姐兒的名字。

  護衛長並不認識楊夫人,但看她的打扮便也知道不低,見倆人如此有誠意,一時又忍不住抹眼淚。

  回去得和老爺們回稟一聲,在此事上崔家欠了林家一個人情。

  但跪在一側的烏陽卻盯著楊夫人如遭雷擊,一張臉慘白慘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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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0 00:34:53 |只看該作者
第309章 惶恐

  他驚疑不定的偷瞄楊夫人,見她面色平淡,再去看躺在床上的崔涼,壓下心頭的怪異,悄悄地往後挪了挪。

  或許是他想多了,楊夫人應該是不知道那件事的,不然此刻她怎麼還能如此平靜?

  對,她就是不知道的,當年崔家可是把痕跡都抹除了的。

  烏陽不斷的在心裡安慰自己,可心中到底留下了陰影。

  林清婉抬起頭來掃了烏陽一眼,見他臉色慘白,低垂著眉眼不敢往這邊看的樣子微微扯了扯嘴角。

  崔涼死了,烏陽可就要好處理多了。

  林清婉將手上的紙錢投盡,上了三炷香後把楊夫人扶起來,對崔家的護衛長微微頷首道:「時辰不早了,我們就不多打擾了。」

  此時已是凌晨,再過不久天就要亮了,護衛長不好留人,連忙把兩人送到棚口。

  林清婉默默地回頭看了一眼白棚,人是有靈魂的,就不知此時崔涼的靈魂是否還在這兒。

  若是在就好了,總要讓他知道他是為何而死。

  楊夫人今晚受到了不小的衝擊,身子有些不穩。

  林清婉扶了她回屋,楊夫人抓緊她的手,「天色不早了,你就別來回的折騰了,留下與我睡吧。」

  林清婉知道她有許多的話要問,點頭道:「好!」

  楊嬤嬤連忙帶了丫頭退下去,今天晚上林家別院內外很少有人能睡著。

  而白棚裡的烏陽不僅是睡不著,還滿心惶恐,他只不過是困極瞇了一下眼睛,便在夢中見到了謝逸鳴。

  當初謝逸鳴墜馬身亡時他也在場的,比起崔涼,他更慘,因為那馬發狂,將他甩下馬時正好碰到了石頭上,而那馬竟然還狂躁的踩踏他的身體,最後把人救下來時人已經一片血肉模糊了。

  那之後他做了好幾天的噩夢,可後來已經好了,沒想到今天卻又夢到了他。

  烏陽想,這不僅是因為他剛看到了楊夫人,還因為崔涼的死法。

  崔涼怎麼就墜馬死了呢?

  隱隱中,有一股寒意順著他的脊樑骨往上竄,難道真是報應?

  謝逸陽已被流放,也算是遭了報應了,那他呢,他也會被報復嗎?

  烏陽臉色很難看,搖了搖頭,將腦海中的胡思亂想剃掉,開始思考,或許這一切不是所謂的「報應」,而是人為?

  他爬起來就走向護衛長,低聲問,「護衛長,那馬呢?」

  護衛長眼帶懷疑的看向他,烏陽話一頓,然後便壓低了聲音道:「我只是覺得這一切都太湊巧了,怎麼就有一頭鹿跑來,然後我們一去追崔兄就墜馬了?那馬你們查過嗎?」

  護衛長眼底的懷疑漸淡,本不想多說,但想起烏陽和少爺關係一向好,或許他是真心為少爺,所以猶豫了一下還是道:「我們查過了,暫時查不出什麼,不過我們把馬屍都帶上了,明日進城後找仵作看看。」

  而不僅馬屍,少爺身上也要查一查,剖腹之類的自然不可能,但查一下表皮卻是沒問題的。

  烏陽便怔怔的問,「你說,會不會是有人要害崔兄?」或是鬼?

  護衛長嘴巴很緊,「如今我們什麼都沒發現,不敢妄加猜測,正好凌少爺在蘇州,明日見了他自有他做主。」

  烏陽扯了扯嘴角,呆呆的回去坐下,可不知是哪裡吹來一陣風,讓白棚裡的燈光晃了晃,其他人不以為意,他卻忍不住心中一冷,抱緊了膝蓋。

  他認識楊夫人,是因為曾在京城見過她,當時他,崔涼和謝逸鳴同為國子學的學生。

  三人皆是因為學業優秀,家世也夠格才進國子學讀書的,他們在中原時便是數一數二的才子,特別是崔涼,從小便被奉為天才。

  崔氏這一輩有多少傑出的弟子啊,然後名聲皆比不過崔涼,哪怕是四房那個從小便見英才的崔凌,在崔涼面前也稍遜一籌。

  所以崔涼很是自傲,上了京城後他也同樣奪目,但那是在謝逸鳴沒進國子學前。

  他們到京城的第二年謝逸鳴便入了國子學,他的年紀更小,才華更卓,最要緊的是他活潑英朗,不僅跟先生們合得來,跟同窗們也很合得來。

  連曾揚名天下的林江都曾誇他不遜於己。

  烏陽心內一滯,是了,謝逸鳴的未婚妻是林江的妹妹,那豈不是……

  烏陽微微瞪大了眼睛,緊張的嚥了一口口水,他將自己縮得更緊了,或許一切都是他想多了,當初事情一出,崔伯父發覺不對便主動出手替他們擦乾淨了首尾,他們應該沒有發現的。

  要是發現,這幾年怎麼會這麼風平浪靜?

  烏陽顧不得回憶,一遍一遍的給自己找理由,再一遍一遍的自我否認,最後還是忍不住回憶起當年的事。

  文無第一,因此崔涼自然不服氣自己每次評比都落在謝逸鳴之後,因為在他看來,自己的文章並不比謝逸鳴差,不過是對方好迎合先生,所以才被評為第一。

  可在國子學裡成績被謝逸鳴壓一頭也就算了,就連在外面,他的名聲也逐漸不如謝逸鳴。

  那一年朝中傳出風聲,陛下想要在第二年中秋前開一科進士,以招攬賢才入朝。

  大梁的科舉雖說是三年一次,但其實並不固定,常遇事取消或因故增開。

  連崔氏都收到了消息,應該是有八九分固定了,崔涼急於證明自己,那段時間常埋頭苦讀。

  但不知為什麼,他越是努力,成績卻越不盡如人意,雖然依然是國子學中的第二名,卻跟謝逸鳴差距越發大了。

  相較之下,謝逸鳴卻很自在放鬆,那段時間崔涼的情緒很不好,就連崔家的長輩都聽說了,叫了他去訓斥,也是從那時起,他才叫他去接觸謝逸鳴的長兄謝逸陽。

  他一開始不知他要做什麼,待知道時已經回不了頭。

  本來他們是想在京城裡動手,卻沒想到謝逸鳴突然跑回了揚州,躲了過去。

  沒辦法,在崔涼的逼迫下,他只能帶了東西假裝遊學至揚州,跟謝逸鳴來了個他鄉相遇。

  藥是崔涼給他,由他轉交給謝逸陽的,他本以為謝逸鳴最多是掉下馬受傷不能參加那一年的科舉。

  畢竟他的馬術也很不錯的,可沒想到那藥那麼猛,馬瘋癲,而為了萬無一失,他們還在謝逸鳴的飲食中下了輕微的迷藥。

  迷藥不是過他的手,還是崔伯父叫人去擦痕跡時崔涼提起他才知道的。

  一開始他就是想致謝逸鳴於死地的。

  謝逸鳴也的確死了,可現在謝逸陽被流放,崔涼也死了,雖然這三件事沒有直接的聯繫,可烏陽總覺得不對,他就是覺得這其中有聯繫。

  半夢半醒間,烏陽被人一推便清醒過來,何修打了一個哈欠道:「天亮了,我們收拾收拾準備進城吧。」

  大家都很疲憊,大多數人都只瞇了瞇,並未睡著,哪怕已經過了一晚上,大家看著躺在床上的崔涼依然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怎麼就死了呢?

  「怎麼死的?」才收到消息的崔凌也震驚的跳起來。

  被林家下人領過來的崔家護衛哭得鼻涕眼淚流作一團,「是墜馬,昨日少爺去獵鹿,不小心從馬上墜下,人,人當時就不太行了。」

  崔凌腦海中卻是瞬間閃過林清婉昨天問他的那句話,「涉及到生死之怨,你們崔氏能否放得下?」

  崔凌青著臉問,「是昨日何時?」

  「酉時左右,我等都已經紮營生火了,公子們卻看見一頭鹿,所以上馬去狩獵,可誰知就發生了這等意外。」

  崔凌沉著臉問,「怎麼是林家的下人帶你們來?」

  「昨夜天色已暗,少爺又實在狼狽,這才不得不借林家的地方搭白棚收拾一下,幸好林郡主仁厚,並不介意,反而幫忙不少。」

  崔凌抿著嘴不語,快步出去,「走,去林家別院。」

  崔凌快馬到林家別院時白棚還沒開始收拾,畢竟護衛長只是一個下人,烏陽他們又是外人,沒有一個主事的人,所以要等崔凌來。

  崔凌先去看了崔涼,心中又悲又怒,還帶著些疑惑,這是林清婉下的手?

  他深吸一口氣,青著臉對護衛長道:「我在城中沒有單獨的住處,這就使人去買個宅子,你先別動他。」

  派了人去買房子,又使人去準備棺材,這才轉身去林家別院裡求見林清婉。

  楊夫人還在睡,林玉濱也在睡懶覺,倒是一夜沒睡的林清婉早早的起了,在書房裡等一早趕回來的易寒,兩人才說完話便聽說崔凌到了。

  「來得倒快。」林清婉笑著起身,對易寒道:「你先下去吧,我去見見他。」

  「姑奶奶,這事我們做得很乾淨,先前說的事您可以糊弄過去。」

  林清婉卻搖了搖頭道:「崔凌聰明得很,他既心中懷疑肯定會查下去,到時勢必會驚動崔節。你覺得崔節會跟我們講證據嗎?」

  崔節是崔涼的父親,他一直很疼愛崔涼,並將其視為自己的驕傲。

  「那姑奶奶……」

  「你不想我樹敵,那要瞞的人也就一個崔節而已,嗯,或許還有一個崔正。」

  「您覺得崔凌不會告訴崔節?他們可是同族。」

  林清婉淺笑道:「我是很不喜歡崔家人,但不可否認,崔凌很好,或許他願意不告訴崔節呢。」

  反正她在出手時便已做了最壞的打算,崔節知道,大家扯開臉皮鑼對鑼,鼓對鼓。

  崔節不知道,崔涼已死,兩家恩怨便算是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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