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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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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郁雨竹] 林氏榮華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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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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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9 22:08:05 |只看該作者
第280章 擺書

  「養軍的費用自己出早已是慣例,」林生是已經決定在軍中長久發展了,所以把這些門門道道摸得很清楚,「我們東北軍算好的了,除了戶部給銀子,陛下每年還會從私庫裡省出一些撥下來,再有我們自己墾荒的田地,軍餉沒有,吃飽肚子卻不難。」

  「可除了這些,將士們也得養家,還有撫恤金,多的沒有,總要給些意思意思,給陣亡的將士安家。所以每個軍隊都在私底下做生意,而我們邊關軍地處邊界,比不得崔家軍正好在中原,最賺錢的生意就是走私。」

  那些生意都掛在徐將軍和蘇將軍名下,但大家都知道那是屬於東北軍的生意,只不過兩位將軍分的比較多罷了。

  當年東北軍還是林家軍時,林穎也和楚國的商人私下做過生意。

  「所以,」林生看著他們道:「姑奶奶要是從走私上入手,只怕不能把趙捷怎麼樣。」

  事情鬧出來,只怕所有的邊關將領都會被牽連,而這些事就只差放在明面上了,皇帝一直是睜隻眼閉只眼的放過。

  許軍同樣壓低了聲音道:「所以姑奶奶讓我們不要打草驚蛇,她要的是趙家通敵叛國的證據。」

  這下換林生嚇一跳了,「趙家通敵叛國了?」

  林信也嚇了一跳,倆人不覺得林清婉會為了弄垮趙家便污蔑他們這麼大一個罪名,這可是滅族的大罪!

  所以只可能是真的!

  這下林信和林生的臉色都很難看,通敵叛國是他們最不能容忍的一個罪行,何況還是通的遼國。

  要知道遼人與林家可是有大仇。

  想到趙家一直隱隱針對姑姑,林信便抿緊了嘴,「姑姑現在有了多少證據?」

  「沒有,」許軍道:「從去年姑奶奶和大小姐被刺殺後我們就在查,雖有些蛛絲馬跡,卻不足以作為證據。所以這次查到他們走私遼國我們才那麼重視,想著或許這次能有所收貨。」

  可這次沒查到證據,反而還暴露了,讓對方有了警覺性。

  林信蹙眉,想了想道:「我找同袍幫忙,哼,這怎麼說也是東北軍的地盤,趙家想完全瞞過所有人的耳目卻是不可能。」

  林生深以為然的點頭,不查的時候自然不會發覺,但一查總會有痕跡的。

  「那你們在此住下?」林信問許軍。

  許軍頷首道:「總要查出些東西才好回去見姑奶奶。」

  許軍和江錢留在這裡,林信行事就更方便了,東北軍管理還是挺嚴的,他並不是每天都能外出,所以有些事不好做。

  許軍和江錢留在這裡,事情查得就更快了。

  而也是到這時,許軍和江錢才知道林信在定州這邊過得有多艱難。

  倒不是他被人欺負,而是他幾乎每天都生活在刀口之下。

  隨著天氣越來越寒冷,遼人騷擾的頻率也越來越高,而兩國邊境線很長,幾乎是防了這邊防不了那邊,林信幾乎是隔一天就會碰上打草谷的遼人。

  每一次遇見便是生死較量,刀槍無眼,何況還有流矢,這日子過得比我們這群護衛都不如。

  作為林家的護衛,雖然有時也需要拚命,但這樣的時候真是太少太少了。

  所以功名也不是那麼好掙的。

  許軍和江錢皆同情的看了林生一眼。

  林生衝著兩人翻了個白眼,「用不著你們同情,其中的好處你們這群貪圖安逸的小子是體會不到的。」

  許軍:「我願意一輩子也體會不到。」

  江錢深以為然的點頭,他也不想體會。

  林生把手中的信直接塞他們懷裡,轉身便走,「照地址送去,他們會把查到的東西交給你們的。」

  雖是一起長大的兄弟,但看著就糟心,還是別看了。

  就在他們總算是查到了點痕跡時,蘇州的閱書樓總算是裝修好了,林清婉摸了摸才搬進來的書架,微微笑道:「準備將書搬進來吧,陛下賜的匾額已在路上,爭取它到前將所有的書搬進來。」

  「可姑奶奶,我們現印出來的書只能裝滿一樓。」

  「沒關係,以後再添便是,」林清婉笑道:「每日添進去幾本,等到明年開春二樓便也裝滿了,先開門讓人進來感受一下,把名聲傳出去,到明年才會有更多的讀書人前來求書。」

  林清婉傲然道:「我們的目標就是讓蘇州成為天下向學之人的聖地。」

  沒錯,是向學之人,不管他是不是書生,只要他想讀書學藝便可來此。

  林清婉現在往閱書樓裡放的可不只有平時科舉所用的書籍和增加閱歷的那些課外書,還有各行各業的技術書,這些皆是各家的藏本,在書鋪中很難買得著。

  她希望來這看書的不僅是要參加科舉的書生,還有大夫,木匠,鐵匠,甚至是繡娘,織娘們……

  林安不知林清婉所想,只是覺得書才印了一小半變開張太過急切,還不如先關著門,等書印好,再選個黃道吉日來開張得好。

  林清婉卻道:「閱書樓並不是要開門做生意,你看外頭徘徊不去的書生,他們可是等了許久了,何必再吊著他們的胃口?」

  「先開放吧,」林清婉道:「今年大家都嚇壞了,正好用這一件事讓大家開心開心。」

  「那小的去選吉日?」

  林清婉頷首,「匾額大概後天到,日子別選的太晚。」

  林安應下。

  這條很偏僻冷清的街道現在一點兒也不偏僻冷清了,兩邊林清婉買下的地上已經蓋好了一溜的雙層樓,如今裡面還在做裝修,但每日都有書生晃悠到這邊來看一眼閱書樓。

  有心思靈活的居民便把自家的前院改成了可待客的茶館或飯館,雖人流量還是不大,卻也有了生意,多少是些收入。

  總算是有商人看到了這裡的商機,圍著閱書樓,附近的空地和空宅陸續被人買去改建成商舖。

  還有商販每日推著些吃食來賣,閱書樓還沒開,這條街卻陸續有了人氣。

  不僅僅是因為林清婉一直表現出來的信譽,還因為這是陛下賜下的。

  雖然大部分讀書人還是抱著懷疑的態度,但內心深處對這閱書樓還是抱了些希望,若真有一處地方任由他們閱讀任何書籍,那該是何等的暢意啊。

  特別是那些沒有更多的錢買書,只能厚著臉皮去書鋪蹭書看的寒門學子,雖然書鋪不會趕人,但掌櫃和夥計的臉色都不會好看。

  他們也不好一直不買東西厚著臉皮去看,所以偶爾也會掏錢買兩本書。

  可若是閱書樓能開,真如林郡主和陛下所說的,允許每一個向學之人進去免費閱書,那他們便不用再擔心看別人的臉色了。

  所以從知道閱書樓已經建成,開始裝修始每一天都有書生過來看情況。

  一開始是些迫切的寒門學子來,後來越來越多的人收到消息,富家子弟也會晃到這邊來看一眼,一邊是好奇,一邊也同樣盼著閱書樓開放。

  這條街的生意這才開始有人氣。

  林安請人選了個好日子,十月初九,正好是在三天後。

  定好了日子,林安便叫人各處去張貼公告,除了閱書樓外和西城門的佈告處貼了一張外,其他城門他也都使人貼了,甚至還花錢請了些小孩大街小巷的廣而告之。

  務必使蘇州城的每一個人都收到消息。

  林清婉對此很滿意,開始與人將書搬進閱書樓,分門別類的放在書架上。

  這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因為得識字。

  書是按照類別和首字的筆畫排列的,先分類別,再算筆畫,而抬過來的書是直接從林氏書局裡搬來的,書局的人只管印書,他們可不幫忙排好序列,那工作量就太大了。

  所以林清婉便去府學和盧氏家學請人了。

  周刺史一聲令下,府學便放了三天假,學生們皆奉命前來安排,就是府學的先生也擼了袖子來幫忙。

  盧氏家學這邊,盧肅親自領了學生們前來,除此外,還讓族裡識字的後輩皆來了。

  石賢和石慧自然不會落後,領著女學生們也來了。

  林潤也帶了林家後輩來,一箱箱書從林氏書局運來,搬下,林清婉將人集中起來詳細說了一下分類的方法,又親身示範了一下,這才讓大家開始行動。

  正好外面有溜躂過來的書生,見閱書樓裡這麼熱鬧便湊上來問,「你們這是做什麼呢?」

  「擺書。」府學的一個學生邊埋頭找書邊抽空回答。

  書生自己看了一會兒,隱約明白過來,便小聲問道:「可需要我幫忙嗎?」

  府學的學生一愣,抬頭看了他一眼,見他身後還站了好幾個觀望的書生,便起身指了下裡面的林清婉,「不如你去問問林郡主?我們也是被叫來幫忙的。」

  書生猶豫了一下,還是鼓足勇氣走進了閱書樓。

  林清婉正埋頭分書,將同類型的放在一起,他們再捧了拿去找對應的書架。

  所以頭頂投下一片陰影時她便頭也不抬的揮手道:「偏著站,擋光了。」

  人影便移到一邊,一道聲音期期艾艾的問,「郡主,這裡可還需要幫忙嗎?」

  林清婉聞言抬頭,有些面熟,仔細想了想,不就是這幾天一直在閱書樓外頭晃的書生嗎?

  她展顏一笑,「當然需要了,只有你一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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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9 23:32:28 |只看該作者
第281章 準備好

  書生高興起來,往外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幾個朋友在外張望,連忙道:「還有幾位朋友。」

  林清婉就起身道:「快請他們進來。」

  林清婉親自將門外的圍觀的書生迎進來,笑道:「大家肯來幫忙,在下實在榮幸之至,快裡面請。」

  見林清婉肯要他們幫忙,幾人都高興起來,擼了袖子便上。

  她直接讓幾人與她一起將書分類,林清婉先開了頭,從箱子裡拿出一本書道:「農書與農書放在一起,遊記與遊記一起,四書五經等單放一類,其他不能分類的雜書則放在另一邊……」

  林清婉將分好類的紙張給他們看,讓他們照著分。

  這和書鋪的擺放方式其實有異曲同工之妙,所以書生們只看了一會兒便明白過來,紛紛打開一隻箱子開始分類。

  待打開箱子,看到裡面嶄新的封面,還散發著墨香味的書籍,幾人臉上都顯出激動的神色。

  都是書啊,以後他們當真可以肆無忌憚的閱讀這些書了?

  但心神激盪也只是一時,見左右兩邊府學和盧氏家學的學生那麼賣力的分類,他們便也沉下心來努力,不肯落後太多。

  各種各樣的書籍,他們看過的,沒看過的,聽說過的,聞所未聞的書籍慢慢的在他們手上分好類,再由其他學子捧著去找書架一一擺好。

  林玉濱和同窗們分了一會兒,見地上堆積的書越來越的,擺書的人顯然跟不上他們這些分類的速度。

  想了想,便拉了一下尚丹竹和尚丹菊,三人一起捧了幾本書去找對應的書架。

  盧靈和崔榮早不耐煩蹲在地上分類了,一見她們起身,立即跳起來跟上。

  周通正好回來,見狀翻了個白眼道:「你們的活兒是最輕省的,跑來擺書一會兒可別哭鼻子。」

  林玉濱哼哼道:「我們能者多勞。」

  周通也哼了一聲,她們要不是尚丹蘭的妹妹,他才懶得管他們呢。

  彼此冷哼一聲錯身離開,尚丹菊忍不住小聲道:「他的脾氣怎麼還是這麼壞?以後二姐嫁過去會不會受欺負?」

  尚丹竹哼道:「他敢!」

  尚丹菊卻沒放下心中的憂慮,因為她突然想到就算二姐在周家受了委屈,家裡可能也無人能為她做主。

  父親和二太太肯定是不會管了,而大房那邊就算大哥想管,他也管不上。

  尚丹菊一開始還羨慕二姐得了一樁好姻緣,但此時看周通的脾氣性格,卻覺得這未必是好事了。

  尚丹竹卻沒想這麼多,她捧著書到處找對應的書架,待把懷裡的醫書擺放到書架上,往前一看,見這一排一溜的都是與醫藥相關的書籍,她不由暗暗咋舌,這一排的書隨便找出一本來便能作為傳家之書,可林姑姑竟然全拿出來了。

  他們尚家也曾顯赫過,然而現在書房裡關於醫藥的書卻還沒超過五本呢,可林家光這類書籍便能拿出兩排來,可見其底蘊。

  這就是耕讀世家和勳貴的不同之處了。

  同樣震驚的還有這屋裡的其他學子,將這一本本書從箱子裡拿出來分類好,再一本本的擺放到書架上,每一個人心中都是震動的。

  這些書全是林氏的私藏,卻聽他們的話音,這還沒完呢,只不過林氏書局一時印不出這麼多,所以還有很多書堆積在書局那裡。

  這就是一個大族的底蘊啊!

  震動之後便是驚喜,心中蕩著的歡喜一陣一陣的沖刷著他們的天靈蓋,感覺都快要飛起來了。

  以後這些書他們都能在這裡閱讀,並做記錄了嗎?

  學子們一邊將書擺好,一邊想著不知這閱書樓有何規矩,他們借閱這些書需不需要付出些什麼。

  盧肅伸手摸了摸盒子裡的孤本,驚訝的看向林清婉。

  林清婉走到他身邊,看了一眼後笑道:「怎麼,很感動?」

  「林郡主好大的手筆。」

  「沒你想的那麼高尚,這幾個盒子裡的書都是要放在三樓的,到時候會請人先抄寫幾冊放入樓內,原本我是要收回去的。」

  盧肅就鬆了一口氣,頷首道:「這是應該的。」

  這些孤本真要放在閱書樓裡,他只怕晚上都睡不安穩了。

  盧肅心中苦笑,本以為他已經夠淡然了,卻沒想到還是沒林清婉看得開。

  他不捨的摸了摸手中的書,道:「不如我來抄寫?」

  林清婉一愣,然後就忍不住笑道:「盧先生肯屈尊,我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盧肅就又摸了一把書,笑道:「那我就把書帶上去了,等閱書樓一開放我就過來抄書。」

  林清婉頷首,「盧先生只管來,閱書樓莫不歡迎。」

  石賢和石慧正好走過,聽到這句話下意識的看過來一眼,待看到盧肅手中的書,石慧還罷,石賢卻是直接走過來,接過書看了一眼,眼中發著亮光道:「婉姐兒,這本書讓我來抄吧。」

  林清婉便看了盧肅一眼,哈哈大笑道:「沒問題,盧先生再另選幾本吧。」

  說罷將旁邊的盒子也一一打開,裡面莫不是孤本珍藏,三人看得咋舌,「你倒捨得……」

  要是他們早把書藏起來了,自己拿出來看只怕都會小心翼翼的。

  這些書林清婉也沒想放在下面讓人自由抄閱,最珍貴的放在三樓,由她挑選好的人上去抄,如果沒有她信任的人主動承擔,那就只能從林氏子弟裡拎出幾個來強制性的抄了。

  而另外一些需要人抄寫的書籍則放在二樓和一樓各角,價值大些的放在二樓,以後多半也是要收回林家的藏書樓的,這裡只放抄下來的。

  這麼多的人一起行動,也花費了將近兩天的時間才把所有的書歸類擺放好。

  然後就是制定書目了,這下用的人就不是很多了。

  林清婉選了五十個字寫得最好,也比較細心的學子留下,其他人都散了。

  五十個人,其中便有林玉濱,尚丹竹姐妹和周書雅等八個女孩子,他們拿了筆將書架上的書編號,然後再抄寫在紙上。

  匯總後將紙編業,再將大類目做成目錄,裝訂成冊,簡單的檢索便完成了。

  閱書樓暫時不能外借書的,但裡頭有多少書,各在什麼位置卻要管理員一清二楚。

  林清婉將類目冊交給林溫,「十四哥,閱書樓便托付給你了。」

  林溫微微彎腰,「九妹放心,我會用心管好閱書樓的。」

  林清婉笑著頷首,這才起身看了外面一眼,見天色已經昏暗,便轉頭對還在樓裡興奮轉動的學子們道:「天色不早了,想必大家也餓了,我請你們吃飯吧,也算是感激你們這三天來的幫忙。」

  盧瑞等便轉出書架笑嘻嘻的道:「郡主不必謝我們,該是我們謝您才是,這閱書樓一開便宜的便是我們。」

  其他人紛紛點頭,就是周通都忍不住點頭。

  「廢話少說,我在隔壁的飯館裡訂了桌,大家一塊兒去用飯吧,明日閱書樓就會剪綵開張,你們想來看書隨時都行。」

  盧理忍不住低聲問盧瑞,「隔壁的飯館不是郡主家的嗎?」

  盧瑞就狠狠地給了他一肘子,目視前方繼續微笑,卻壓低聲音咬牙道:「閉嘴,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盧理捂著胸口悲憤,這年頭,說實話都不行了?

  隔壁的飯館和茶樓也都是剛裝修好,打算明兒一起跟閱書樓開張,但這不影響他們給東家做一頓飯。

  而且他們知道今晚來的學子將來有可能是他們的主要顧客,所以廚師拿出了渾身解數,務必使他們賓至如歸,這次吃完下次再想吃飯時想到的便是他們飯館兒。

  現在,管著這一片的是谷雨,安排好飯菜,他這才讓掌櫃的下去,然後瞅著空邊去找林清婉匯報事情。

  沒辦法,最近林清婉太忙了,幾乎是天剛亮便要來閱書樓,許多事情都是等她晚上回去才解決的。

  但今晚谷雨要留守這邊,所以就趁現在有空去匯報了,「人都已經安排了,樓裡也安排了三個人住,明天要準備的東西也全部準備好了,皆放在了飯館和茶樓裡。」

  林清婉頷首,道:「閱書樓裡不得見明火,讓住在裡面的三人小心些。」

  「是,一早就叮囑好了,住在裡頭的都是謹慎小心的人,不會犯那樣的錯的。」谷雨忍不住低聲問,「姑奶奶,這閱書樓是陛下賜下,誰敢那麼大的膽子對它下手?」

  林清婉就笑道:「我沒說有人要對閱書樓下手,只是小心駛得萬年船,以防萬一罷了。何況,樓裡不是紙張就是木頭的,最怕的就是火了。」

  若不是防人何至於在附近安排了四十多個家丁?

  不過想到趙家一向膽大包天,而江南各處還散落有遼國的細作,谷雨也不敢確保閱書樓就能萬無一失,這樣看來姑奶奶的安排反倒是最好的。

  不出事最好,出了事也反應得過來。

  谷雨又低聲匯報了些事情,這才躬身退下。

  石賢這才找到空和林清婉說話,「我那裡也有些書,我剛才看過書目了,你這裡沒有,我拿來給他們抄幾冊?」

  林清婉立即道:「賢姐大義,我在此先謝過你了。」

  石賢就揮手道:「由你來跟我說謝總覺得是在嘲諷我,所以快別跟我客套了。」

  她不過拿出了幾本書而已,哪裡比得上林清婉為此付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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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 開放

  盧肅在一旁聽到,略思索片刻後道:「我那裡也有幾本書,我羅列出來郡主看看,若你這裡沒有,我便使人送來。」

  他今天掃了一遍類目,哪些書沒有他心中有數,但不確定現在沒擺出來的有沒有,所以還是得給林清婉看一下。

  林清婉卻笑道:「只要盧先生捨得,不管閱書樓裡有沒有那樣的書都可以捐嘛,每一樣一本就行,有則放進去供人借閱,無便讓人抄寫。」

  盧肅一揚眉,笑道:「好,那我回頭便使人送過來。」

  林清婉便舉杯道:「願閱書樓千年長存,我大梁國泰民安。」

  眾人連忙舉杯相賀,「願閱書樓千年長存,大梁國泰民安。」

  用過晚飯,大家便各自散去,城門已關,林清婉便沒有出城,而是帶著林玉濱和林氏子弟回林府居住。

  第二天就是閱書樓開放的日子,這算是大事,林清婉將各大家族都請了來觀禮,當然,作為蘇州父母官的周刺史自然也不會缺席。

  尚家是尚明遠來的,讓林清婉驚訝的是周家的家主周柏親自來了。

  以往這些事都是他弟弟周松出面的。

  他不僅來了,還運來了一車的書,也不管閱書樓中有沒有,直接就捐給了林清婉。

  林清婉大樂,很感激的把人迎進門,有了周柏帶頭,今天拉著書來做賀禮的人還真不少,就是商賈出身的錢家都拉了兩箱子書來。

  林清婉讓人將書抬進去,打算過後再整理。

  待到吉時,她便和周刺史等人站在門口一同揭掉牌匾上的紅布,看著底下一溜的書生道:「這閱書樓是陛下賜下,當初我與陛下求這座樓時便說過,凡是向學之人都可入內閱書,不管你是為官的,為商的,還是正在讀書的學子,亦或是在地裡勞作的農民,哪怕是奴籍也可入內。」

  「這裡沒有身份之別,凡是進入這裡的人都只有一個身份——閱書之人!」林清婉道:「閱書樓開放,但不代表沒有規矩,我希望每一個進入這裡的人都要守這裡的規矩。」

  說罷,她從袖子裡拿出一張寫了密密麻麻字的折子來道:「這就是我暫時給大家定的規矩,現在我便簡單的與你們說一說。」

  「一,閱書樓內不得喧嘩,若要爭辯或吵架打架,請出門;二,除水外,不得攜帶其他食物進入閱書樓……」

  書生們高高提著的心慢慢落下,這種小事,他們肯定不會犯的。

  林清婉的規矩很細,同時也對閱書樓的經營做了些解釋。

  閱書樓裡的書,目前除了三樓的外,其他的都可以借閱,但不准帶出閱書樓,也不許撕毀弄髒書籍。

  若有夾帶出去罰書價的兩倍,且視情況而定一定期限內不得再進閱書樓。

  若有故意撕毀弄髒書籍者處罰如同上條。

  林清婉合上手上的折子道:「閱書樓裡的書可以抄閱帶走,筆墨紙張自備,但我要重申一次,絕對不要弄髒毀壞書籍。」

  寒門學子們聞言激動,這意味著他們只要買得起筆墨紙就可以隨意抄寫裡面的書了?

  哪怕是無能去考科舉的老人都激動起來了,他們可以進去多抄幾本,留給後世子孫啊。

  書籍,是多麼珍貴的東西啊。

  林清婉繼續道:「因為時間有限,現有大量的書都只有一本而已,林氏書局刊印速度慢,所以我會請人來抄寫這些書籍,有字工整好看,且有抄書經驗的學子可來報名,抄書的價格與市價一樣。」

  最後,她指了旁邊的一道小門道:「這是翰墨齋在這裡的分店,有想買書的學子可在次下訂單,只要我們翰墨齋有書便都會賣。閱書樓裡的書是不出售的,凡是在這道小門裡出售的書皆是林氏書局刊印或請人抄寫的書。」

  「賣書所得,除了扣去成本外,收益先用來支撐閱書樓的開銷,」林清婉微微抬著下巴傲然道:「所以你們不必擔心將來閱書樓會收費,因為閱書樓有自己的收益來源,再不濟還有我呢!」

  眾人看著林清婉的目光中飽含敬佩和崇拜,心悅誠服的彎腰揖手道:「郡主大義!」

  林清婉沒有能避開這個禮,坦然受之,後道:「希望爾等不要辜負了陛下期望,好好學習,為我大梁的將來建設出一份力。」

  說罷對林安微微一揚頭,高聲道:「今日閱書樓正式開放!」

  林安立即拿了火去點炮竹,算是預祝將來閱書樓紅紅火火。

  等炮聲結束,林清婉先將周柏等人請進閱書樓,後面的書生這才有序的進入。

  周柏原還擔心室內昏暗,進來後才發現閱書樓的兩側都開著窗戶,且是那種連排窗,光線從上斜射而下,即便被高高的書架擋了一些光,卻也亮堂得很。

  周柏看著那堆滿書的書架,忍不住感歎道:「郡主好大的手筆啊。」

  他看向樓梯,低聲問道:「二樓的書架也滿了?」

  「未,」林清婉道:「還有許多書未印有副本,我便沒拿出來。」

  周柏表示明白,那些書林家多半也只收了一本,她是不可能將那些書大批量的拿出來的,不然若有毀損可就要哭死了。

  林清婉引著他們向二樓而去,「二樓的空間要比一樓還大些,且光線更好,諸位可以看看是否有喜歡的書。」

  閱書樓的一樓沿著牆壁設了一排的長桌長凳,都是固定在地板上的。

  共有三面半,只除了大門處和櫃檯背後的那個小房子外,其他沿牆的部分都設了桌凳。

  而除了靠近大門和櫃檯那兩處地方外,其他桌凳的前面都開了窗,亮堂得很。

  可以說聯排窗是閱書樓的一大特色之一,窗欞是木質結構,是從內推開的,但為了安全,外面還有一扇大窗。

  那窗是用重木所製,須得兩人到三人才能用桿撐上去,一扇窗砸下來可以把一匹馬砸趴下的那種大窗。

  閉館時放下,再從裡面上鎖扣便再也打不開。

  這種窗比鐵窗還安全,這是閱書樓建造之初,因林清婉擔心閱書樓的采光和安全問題,山先生特意設計的。

  一樓的采光尚且那麼好,更不要說二樓和三樓了,四面皆是窗,光線更好。

  同樣為了安全,二樓和三樓的窗欞又有所不同,外面沒再安裝大窗,卻換了粗木窗欞,口開得有成人的手臂大小,但木頭很粗,輕易也打不開。

  林清婉派家裡的護衛試驗過,在窗鎖死的情況下,他們也很難偷進來,能進的那幾個都會撩開窗鎖,屬於技術性入侵。

  而山先生給設計的窗鎖,嗯,絕大部分人都打不開,包括她那些受過特殊訓練的護衛,那麼多人也只有三個打開了而已。

  所以林清婉很放心。

  同樣的,二樓沿牆的四面也皆設了長桌長凳,供人坐著看書和抄書。

  樓上樓下皆是一片寧靜,所有人都盡量不發出雜聲,但大家還是能時不時的聽到倒吸一口氣的聲音。

  周柏等人都被樓裡的書震了一下,更別說進來的書生了,除了先前來幫忙分類擺放書籍的學子外,其餘人皆張大了嘴巴。

  然後就深吸一口氣,捂著胸口去找書了。

  有些書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進來的書生隨手抽了一本,當下就不想往外走了。

  周柏也找到了一本好書,就坐在凳子上看了起來。

  半響後他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他後知後覺的抬頭看向外面,然後搓了搓手,默默地看向林清婉。

  林清婉正與石賢和石慧低聲說話,察覺到他的目光便扭頭看過來,掃了他正搓的手一眼,她無奈的走過來道:「周世兄發現了?」

  她在他身邊站定,看著外面道:「這兒是有點冷。」

  不是有點,是很冷啊。

  周柏無奈的道:「這窗開得好似太大了。」

  「沒辦法,樓裡不能見明火,照明有限,而且現在資金有限,肯定不可能照明與保暖一起保障,只能二選其一,」林清婉道:「所以接下來就看大家的毅力了。」

  「不過讀書本就是要逆水行舟,吃的苦中苦,方能為人上人。」周柏睜眼說瞎話道:「郡主便當是在打磨他們的筋骨吧。」

  林清婉抽了抽嘴角沒說話,能舒服的學習誰願意挨餓受凍啊?將來若有可能還是應該改善一下條件。

  但很顯然,有很多人覺得這窗開得好,周刺史就摸著鬍子笑道:「這才是寒窗苦讀啊,讀書本就不是舒服之事。」

  石賢也道:「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郡主也不能太慣著他們,如今他們有這一樓的書免費看可比先人要幸運得多。」

  「我倒覺得讀書是一件令人快樂的事,既然要快樂,自然是越舒服越好,」林清婉發表不同的看法,「難道你們不覺得學習未知的知識很讓人愉悅嗎?」

  她指著樓下正欣喜的四處摸書的學子問,「如果不快樂,他們也就不會如此欣喜了。」

  周刺史,「我沒說讀書不快樂……」

  「既然讀書快樂,那為何讀書時不能享受這種快樂呢?試想一想,是在溫暖如春的室內悠哉的讀書快樂,還是站在寒風裡讀書更使人愉悅?」

  林清婉斜睇了周刺史一眼道:「周大人是在書房裡烤著火爐更看得進去書,還是站在雪中更學得進去?」

  周刺史啞然。

  盧肅忍不住笑,「這個問周世兄應該更有體會吧?」

  畢竟他剛被冷得放下書本。

  周柏老臉一紅,重新把放在桌子上的書拿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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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章 盤活

  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小心翼翼的從門外探頭進來看,正低頭抄書的林溫有所察覺,不有抬起頭來看過去。

  小姑娘看到林溫的目光便又縮了回去,片刻後又探出頭來,小心翼翼的道:「我找爹。」

  林溫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樓內的一個位置,輕聲道:「去吧。」

  小姑娘鬆了一口氣,爬過高高的門檻就輕手輕腳的去找她爹,到底是小孩子,再小心此時也忍不住好奇的左右張望,見書架之間盤腿坐了好多叔叔伯伯,甚至是花白鬍子的爺爺,便忍不住目露同情。

  地上那麼冷,坐在墊子上還得盤腿坐,她只坐不到一刻鐘就腿酸酸的了,他們也是被他們娘親罰的嗎?

  疑惑一閃而過,小姑娘已經在角落裡找到了她爹,連忙小步跑過去,樓內安靜,只有偶爾的翻書聲和幾聲低低地交談,所以這腳步聲便顯得有些大,除了部分人看過來外,更多的人是沒聽見,繼續埋頭苦讀和埋頭苦寫。

  小姑娘的爹便在埋頭苦寫,他今天來得晚了,只佔到這個角落桌凳,這裡沒有窗,倒是不那麼冷,但光線也不怎麼好。

  且各處的窗都打開,他正面無風,側面卻是颼颼的,所以也並不暖和多少,他寧願坐在窗前,至少光線好,對眼睛更好。

  小姑娘跑到她爹身邊,探頭看了一會兒,一直等到她爹停下搓了搓手才伸手拽住他的衣角,小聲叫道:「爹爹!」

  劉書生低頭,驚詫的問,「囡囡怎麼來了?」

  小姑娘就湊到他耳邊道:「外祖父和舅舅來了,娘叫你回家呢,哥哥去買肉肉了……」

  劉書生明白過來,閱書樓開放的第二天他便叫人去通知岳父和小舅子了,他沒想到閱書樓裡的書這麼多,他看到那半架子的醫書,便忍不住想到了他岳父。

  他岳父是個大夫,那是祖傳的手藝,可聽娘子說,家裡也不過有兩本醫書罷了。

  若是岳父和小舅子能從這裡學到些,增進醫術……

  正是有了此考量他才使人去送信叫岳父來,沒想到他們來得這麼快。

  劉書生立即收拾桌上的東西,把已經抄好的紙張及筆墨等收進托盤裡拿到櫃檯,領了他的箱籠後將東西放進去,還了書做好記錄後才與林溫互行一禮離開。

  他抄的是二樓那些單冊書,所以借還都得先在櫃檯登記,下次他來這本書還是先緊著給他抄,他不用了別人才能借閱。

  這也是為了更快的積累更多的書冊。

  劉書生牽著女兒出去,小聲的哄著她道:「等爹爹抄好這本書便給你買糖吃。」

  小姑娘高興起來,蹦蹦跳跳的跟著父親往外走,「買兩顆,一顆給哥哥。」

  劉書生臉上的笑意變深,頷首道:「好,買兩顆,你和哥哥各一顆。」

  劉書生一走,立即便有人坐在了他先前的位置上,把地方一占,便立即去櫃檯那裡登記領紙墨,他也要抄書!

  別人看見座位上的書,雖臉上有些惋惜,但還是轉身離開了。

  林清婉在樓裡設置的位置已經夠多了,可依然不夠搶,大部分被要抄書的書生佔了,他們一般來得最早,基本上閱書樓一開館他們便進來了。

  來晚的人就只能選了書後找個角落蹲著看,站著看,更多的人則站在書架之間看。

  如此持續了兩天,人不但沒少,反而越來越多,有受不了苦的書生先問林溫能否帶坐墊進來。

  林溫看了書生一眼,搖頭說不行。

  書生惋惜,可第二天閱書樓的櫃檯旁邊便堆了一堆的坐墊,任人取用,旁邊還貼了張公告,讓大家友愛互助,互相謙讓,坐一段時間便讓給他人。

  還要愛護坐墊,若有超過合理範圍內的損害,以後不會再補充數量。

  目前來看,大家還是很自覺的,沒人損害坐墊,每個人坐上兩刻鐘便會起身將坐墊換回去,留給需要的人再取用。

  有人看書忘了,也不會有人去提醒或搶奪,任由對方坐著。

  領了紙張和墨,登記好名字後,他便從寄存在櫃檯的箱籠裡取出筆和硯台來,一同放在托盤裡進去抄書。

  閱書樓不給人帶箱籠入內,預防有人夾帶出去,所以櫃檯這裡可以存箱籠,若滿了,那就只能到外面找人幫忙看守。

  因此閱書樓才開放不過五天,外面已經有人圈了一塊地方專門給書生們看箱籠,一人一天一文錢。

  有錢的書生當然不介意那一文錢,大方的給了,但大部分人寧願把紙墨筆硯揣懷裡,也不要付出那文錢。

  給閱書樓抄書,樓裡提供紙張和墨塊,但筆卻要用自己的,所以抄書的也得帶上筆和硯台。

  而不抄書的要帶的東西就更多了,為了預防有需要記下來的知識點,筆墨紙硯都是要隨身帶的。

  將東西放進閱書樓提供的托盤裡,這便端著去找他們要看的書。

  佔到桌椅的人幸運,可以邊看邊抄,佔不到的就比較可憐了,只能把托盤放在地上,捏著筆將紙張壓在書架上小心翼翼一點一點的記錄下自己需要的東西。

  林清婉來看過好幾次,她來這之前便是學生,知道這種痛苦和幸福,所以一直想要大家更方便,更舒服些。

  可閱書樓明明已經很大了,空間依然不夠用。

  林清婉就歎氣,「現在還好,待到明年消息傳出人會更多的,到時可怎麼辦啊。」

  林溫攏著眉道:「可以考慮把需要抄的書讓他們帶出去抄。」

  林清婉蹙眉,林溫低聲道:「先選些信得過的,最好是蘇州本地的書生,等時機成熟,有人若想把書帶出去抄,那就拿戶籍或路引來登記拿書,我想不會有人為了一本書就敢不要名聲的。」

  林清婉看向林溫,意味深長的問,「這是十四哥的意思,還是五哥的意思?」

  林溫就低下頭道:「是我想出來的,還未來得及告訴五哥。」

  林清婉垂眸想了想,最後頷首道:「好,就照你說的做,」她看著林溫,意味深長的道:「這事便全權拜託給十四哥了。」

  林溫心內一鬆,起身行禮道:「郡主放心,我會盡力做好的。」

  是郡主,而不是九妹,更不是我婉姐兒。

  林清婉也沒糾正他的叫法,起身告辭。

  林溫蹩著腳送林清婉出去,沿路碰到的人皆停下衝她行禮,林清婉頷首回禮,上了馬車後道:「十四哥回去吧,回頭你寫個計劃書給我就好。」

  「那五哥那裡……」

  「我去說,」林清婉知道他跟林潤也沒多大交情,倒不勉強他去和林潤做報告。

  何況閱書樓是她的,他是她的管理員,去和林潤說這些事的確不妥。

  只需要管好閱書樓,林溫對此很滿意,躬身送林清婉離開。

  白楓一臉茫然,她隱隱知道這其中或許有些什麼事,卻又摸不到那個點。

  林清婉扭頭看向外面,白楓連忙撩開窗簾讓她看得更清楚些。

  外面的街道一片繁華,閱書樓到底把這條街道帶活了,每日的人都在增加,有書生在這附近租了房子,以便能更方便的去閱書樓讀書。

  不是所有人都上得起學和會去上學的。

  官方學校除了縣學和府學外,往上便是京城那邊的太學,國子學之類的了。

  而能上官方學校,要麼成績非常好,要麼家世不錯,有入學的名額。

  比如林佑和尚明傑,當初這兩個便是用家裡的名額進府學的。

  除官學外就是私學了,蘇州以盧氏家學最有名,其他的私學則差很多,因為沒有進士坐鎮。

  所以年紀大了的,學識都超過這些私學的先生了,自然不會去那裡讀書,而要去府學和盧氏家學卻又沒有那個資格和才學,他們便只能在家裡自學。

  閱書樓於他們而言不僅僅是提供了足夠多的書籍而已,在這裡面看書,有不懂之處,只要拉得下臉來請教總能知道答案。

  而且那些被請教的人也從與他人的交談中擴展思路,得到更多的靈感。

  且三人行必有我師,他學識是比別人高,但對方總有擅長他不擅長的東西,這便是學習。

  所以除了閱書樓,旁邊的飯館茶樓也紅火起來,閱書樓裡不能高聲,他們有了問題便會轉移到這些地方爭辯。

  需要論證支持時又再進樓裡找資料,找到了再出來繼續吵。

  這些人要住,要吃,要喝,還要各種日用品,這條街便慢慢的熱鬧起來。

  而現在來的人中大部分還是蘇州人士,從轄下各縣跑來的,還有揚州,杭州等地的外地學子,將來,不,或許就是過完這個年,消息傳出去,來得人會更多的。

  到時候這條街的繁華會不吝於主街,而閱書樓不僅可能囊括大梁的人才,還有他國的人才也會慕名而來,林清婉擺出來的書實在是太具誘惑了。

  而林溫此時提議登記抄書人的戶籍或路引信息便不亞於掌握了這些人的信息。

  信息,不論在哪個時代皆是最重要的東西之一。

  何況還是人才的信息,除了當地衙門,誰能掌握他們的信息?

  可林溫此舉相當於把來此的書生信息記錄了下來,其中不僅有大梁的學子,還有他國過來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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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 林溫

  林溫!

  林清婉回到別院便找來林管家問道:「您對林溫熟嗎?」

  「十四老爺?」林管家想了想道:「奴才很少見到他,他幼時家境還不錯,只可惜從山上摔下傷了腿後,家裡為了給他治傷花了不少錢。奴才每次回族都只看到他父親,倒是很少見他。」

  林潤跟嫡支的血脈關係都夠遠了,更別說林溫了,每年過年都不在送禮之列,由此可見關係之遠。

  閱書樓和別的產業不同,林清婉不可能交給下人來管理,而她也抽不出時間來親自去坐鎮,只能交給別人。

  她是林家人,自然率先考慮的是用林氏的人。

  林潤一連給她推薦了好幾個,林清婉一個都看不上,林三,林七,林八九,這幾人在她剛回族時可沒少給她添麻煩。

  林清婉雖不至於睚眥必報,但也不會那麼心懷寬大的再啟用他們,最關鍵的是她信不過他們的人品。

  當時她便跟林潤說,「若族中沒有合適的人選,那我便聘請別人了。」

  林潤吃驚,「你要把閱書樓交給外人來管理?」

  「族中這裡沒有合適的人選,自然只能選外人了,」林清婉仔細想了想道:「盧家人才輩出,就不知道他們願不願意受聘於我。」

  林潤沉默,之後便給她推薦了林溫。

  閱書樓管理是大事,林清婉自然派人仔細的查過林溫,他是十二歲時跟小夥伴們上山玩,不小心摔下來砸斷了腿,也不知是傷得太重,還是大夫沒請好,總之他腿瘸了。

  為了給他治腿,本來還過得去的家境慢慢敗落,直到近幾年才好些。

  因為腿不好著力,他又一直唸書,可以說是手無縛雞之力,先前是在族學裡給孩子們啟蒙,每個月拿些束脩。

  他在族中一直很低調,表現平平,但好在做事細緻,性格穩重,林潤在林三他們全被否決後精挑細選了一遍,發現也就只有林溫或許能入林清婉的眼,其他人,要麼太過古板,要麼年紀太大,要麼就是從骨子裡不贊同林清婉一個女子當家作主,不說林清婉,那些人連在他面前都裝不過,他哪敢把人領去?

  所以林潤考量了再考量,還是提了林溫。

  若是林溫也不行,那他就咬咬牙自己去管閱書樓了,總之不能把它交到外人的手裡。

  誰知林清婉就同意了,林溫這才走馬上任當了閱書樓的掌櫃。

  這五天來,除了整理閱書樓的書冊,把書局送來的書按序放入書架,再加到書目上外他便是抄書了,最忙亂,最缺乏經驗的時候他都沒有出過錯,也因此林清婉對他很滿意。

  可今天他提的這個建議,林清婉對他就不只是滿意了。

  能夠想出掌握人才信息這個主意的人怎麼可能是一個平凡的啟蒙先生?

  何況他還想出了切實可行的方法。

  他先前的低調只不過是因為沒有機會罷了,林清婉提筆在冊子上寫下林溫的名字,正好在林佑之後。

  她辦閱書樓一半是為了教育,另一半不就是為了籠絡人才?

  只不過林溫的方法更急迫一些罷了。

  可想到現在天下的局勢,林清婉想了想還是沒阻攔他,雖是快了些,但只要穩一點,未必不能成功。

  林清婉抽出一張紙來,在上面了句「雖快卻不能急,要穩!」

  將紙交給白楓,道:「使人給林溫送去。」

  白楓滿頭霧水的接過,卻沒問,吹乾墨後便疊好拿下去了。

  林清婉起身給窗台上的蘭花澆水,半響便忍不住輕笑出聲,「可真是稀奇,林氏的人才怎麼儘是從不起眼的旁系裡出?」

  除了林佑出身還算好,林信,林溫都很不起眼,且是旁支的旁支,更不用說林傳等人了,在沒做生意前,他們就是族中的小混混。

  果然是英雄不問出處嗎?

  林溫收到林清婉的這張紙心中便有數了,他環視了一眼樓內的學子沒說話,現在還不急,得再等等。

  等了幾天,外地慕名而來的書生也趕到了蘇州,放下行李便往閱書樓趕,待看到裡面的書籍,差點忍不住撲上去。

  一樓二樓大略看了一遍,大部分人便決定在蘇州租房子住下,在此學習不走了。

  而除了書生外,也開始有別的人走進閱書樓,先是慕名而來的大夫,然後風聲傳出去,一些社會閒散人也開始往閱書樓跑,就找自己喜歡的書看。

  其中有個大夫風塵僕僕的趕來,一進閱書樓便直奔醫學那個書架,找了半天,從一個角落裡抽出一本書來,激動得差點捧不住書。

  這就是他找了十多年也沒找到的藥書,而他費盡心機都找不到的藥書此刻竟然就被放在書架上。

  「這就是大族底蘊嗎?」

  他摸著書感慨許久,然後捧著書就去找林溫,「這本書可能賣給我?」

  林溫看了他一眼道:「閱書樓裡的書都不賣,你要買書得到旁邊的翰墨齋去,不過……」

  他看了一眼他手上捧得書,道:「你這本書只有單冊,所以翰墨齋現在也沒有賣,你要就得再等等,等有人抄出副本來你就可以買了,除此外你也可以自己抄。」

  大夫驚訝,「我還能自己抄?抄了能帶走?」

  「當然,」林溫淡淡的道:「你把這樓裡的書都抄走都行。」

  大夫滿眼是淚,抱著書道:「郡主大義啊!」

  見他眼淚都要落下來了,林溫便抽了抽嘴角,指著外面牆上的公告道,「建議你先去看一遍公告,弄懂閱書樓的規矩後再進來,以免不小心犯了規矩被禁足。」

  禁足自然不是把人關起來,而是一段時間內不許人進。

  大夫不敢怠慢,依依不捨的又摸了一會兒書,這才去看門外的公告,等他看完公告再進來人已經淡然多了。

  他捧了書去醫學那邊的架子上,這才發現那裡還有很多很多他沒看過的醫書和藥書,還有些雜病論,大夫看得雙眼發亮,恨不得把這些書全搬回家去。

  他眼睛都在書上就沒留意腳下,一個不小心就踩了人,他回過神來連忙作揖道歉。

  他這才發現這裡還有七個人或坐或蹲或站著看書,他忍不住壓低聲音問,「幾位也是杏林中人?」

  被他踩的人抬起眼來道:「我不是,在下不過好奇而已。」

  然後指著那邊蹲在一起看書的三人道:「他們才是大夫。」

  會看醫書不一定全是大夫的,就好像隔壁捧著墨家書看得津津有味的不是工匠,而是縣衙的主簿。

  沒錯,就是縣衙的主簿,這人竟然翹班來看書,也是醉醉的。

  為此被他佔去心頭好的人已經瞪了對方好幾眼了,然而閱書樓的規矩,先來後到,是他先拿到的書,那就得他先看。

  湧入的人越來越的,而外地來的人更想把這些書抄了帶回家去,樓內的位置更不夠用了。

  也因此桌凳的爭搶越發激烈,現在已經達到每日天不亮樓外便站滿了人,他們倒是自覺有序,在門外就排好隊,林溫一開門就排隊上前存包然後佔位置。

  就算是寒門學子刻苦,起得很早,此時也搶不過這些外地來的人了,因為他們家住的遠啊,不像他們,直接在左近租了房子住或是直接住在隔壁客棧裡。

  本地的寒門學子能吃苦,這些外地來的人也能吃苦,如此一來,每天桌凳的位置便有一半是被這些外地來的人搶去的。

  本地的寒門學子佔不到桌凳便不能再抄書,只能找自己想看的書看。

  畢竟給閱書樓抄書,不僅要求工整,字還要好看,站著抄能抄出什麼好字來?

  他們怏怏不樂的改而看書,可到底不快,矛盾便由此埋下。

  他們抄書時可以選擇自己想背誦的書來抄,先看過兩遍,心中有數後慢慢的抄寫,抄完一遍便記熟了,再抄幾遍就背了下來。

  這樣既能背書又能賺錢,可是這些外地人以來便斷了他們的一項重要收入,實在是太過分了!

  林溫一直看著,眼見這大家的不滿越來越多,而他們的矛盾也開始有摩擦時他才貼出公告道:「本地的學子可以把書帶回家抄寫,不過最多只能帶走三天,三天後不論抄完與否都要還回來,若沒抄完可以再借,同樣是最多只能借三天,一次只能借走一本。」

  寒門學子們聽到大喜,紛紛捧了書上前登記,藏書樓雖好,可若是能帶回去抄,至少就不用對著窗戶吹冷風了。

  林溫又指了後面的幾段道:「公子們最好先看清楚條例,帶出去的書也是有要求的,樓內藏書必須在兩冊以上才行。」

  排隊的人中便有人失望的捧著書回書架上換另一本。

  這也是為了預防有人真的不顧忌名聲把書帶走了,或是不小心把書遺失後藏書樓便徹底失去這一本書了。

  就有外地學子不服道:「為何本地學子可以借出去抄,我等不行?」

  林溫便道:「本地學子的戶籍在此,家住何處我等皆心中有數,哪怕書沒還回來我等也能找到家裡去,可外地學子如何保證?」

  「閱書樓並不是不信諸公人品,而是為了保障樓內書籍安全,不得不穩妥考慮。」他道:「當然,待以後郡主想出了好辦法,自然也會允許諸公將書籍借出去的,我們皆是希望閱書樓越來越好的。」

  眾人聞言這才感覺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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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 坑人

  林溫本來便長得不差,性格內斂,加上多年來面對熊孩子培養出來的穩重,即便是跛腳,也讓人覺得溫文爾雅,不見一絲狼狽和憤懣,這種平和的態度很讓人信服。

  至少這一刻樓內的人便不會多想,只以為林溫果真是為了大家著想才想出這個辦法來的。

  本地的學子,想要抄書的都借了書回去抄,樓裡一下去了不少人,氣氛也緩和了下來。

  趁著休沐跑來看書的盧瑞眼睛一轉,拽了盧理和周通就上前,悄咪咪的問林溫,「林掌櫃,你看我們也是本地學子,我們能不能把書借回去看?」

  林溫抬眼看向他們,然後溫和的一笑,「不行。」

  盧瑞本來正跟著一起揚起笑臉,聽到這倆字頓時臉上一苦,企圖說服他道:「您看我們幾家皆是知根知底的,我要是敢把書弄丟,您還不能上我家找我嗎?別的不說,我們先生可就在你們樓裡呢。」

  林溫搖頭,目光溫和的注視著他們道:「現在閱書樓還沒有這樣的規矩,郡主一再強調一視同仁,別說你是世交的孩子,就是我們族長來了,想要把書借出去看也不行。」

  林溫含笑道:「你要不想留在樓裡看書,那也借一本回去抄?」

  盧瑞一噎,他哪裡能抄書?

  他的字是不錯,也工整,但要寫完一本書都保持這種工整很難,別以為他沒試過,他也試過自己掙些零用錢的。

  然而操作太難,努力了兩次便放棄了,反正他又不缺那個錢。

  而閱書樓為了避免人長時間的佔用一本書,可是做了規定的,接了抄書任務的,每三天就要交夠多少字。

  這個字數規定還是很低的,抄書抄慣的人每天抄上一個時辰就能完成任務。

  換成盧瑞他們就不一定了。

  而且他們還要上學,每旬才休沐一天,平時的作業也不少,哪有時間抄書啊。

  三人惋惜的歎了一口氣,只能捧了書繼續找各角落蹲著,忍受著背面吹來的冷風和蹲著的腿酸背書。

  周通忍不住嘟囔道:「閱書樓印書的速度也太慢了,我們想買本書都不行。」

  盧瑞和盧理手上不太寬裕,可周通卻是有錢的,可惜他看上的好幾本書都是單冊或雙冊,書全放在閱書樓裡給人觀閱,旁邊的翰墨齋根本沒得賣。

  他沒見過的書,翰墨齋也沒有賣的書,其他書鋪更不會有了,所以他只能老老實實地蹲這裡看了。

  三人擠在一起取暖,真誠的感歎道:「若是有地暖就好了。」

  一旁也縮著脖子的書生小聲接話,「沒有地暖,把窗關起來也好啊。」

  周通就抬頭看了對方一眼,低聲道:「樓內皆是木製的書架及紙張,不能見明火,不把窗打開豈不昏暗一片?」

  別提什麼窗紙,那玩意兒糊上去屋內便也昏暗下來了。

  書生也知道這點,所以也只是小聲的說了一聲,然後便歎著氣低頭看書。

  現在都這麼冷了,再下去可怎麼得了。

  林清婉也在想這個問題,可這個世界發展有限,許多東西都沒做出來,她便是有心也無力。

  她並不想拿出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東西,歷史的發展自有它的進程,科技的生產力應該和農業的生產力共同進步,這樣才能改善生產關係,不然三者有一樣太冒前都會造成大矛盾。

  而矛盾尖銳起來社會就會動盪不安。

  現在天下局勢已經夠亂了,她不想給將來埋下更亂的伏筆。

  這個世界的歷史與她的世界不同,依照她的時間軌跡,此時北宋早已建立,即便邊關依然不穩,但至少中原是統一的,百姓也不會年年都遭受戰亂之苦。

  可這個世界依然在四分五裂之中,她在這個時代也就做出了一張竹紙和一個活字印刷而已。

  竹紙的影響不會很大,而本來影響巨大的活字印刷如今還只在林氏書局中應用,她不確定這個方法何時會被人應用,但在她的世界裡,這個發明是在宋時,但真正大量應用是在明中後期。

  她的老師曾經慨歎過活字印刷的冷遇讓中國知識傳播緩慢,讓它本來應起的作用晚了四百年。

  而她現在不過是盡量使這個遺憾不再發生。

  她雖然沒有做過蒸汽機,卻是知道原理的,讓工匠們研究個十幾二十年總能做出來,然而她不想那樣,那不是屬於這個時代的東西,貿然出現只會打亂這個世界的秩序。

  生產關係一旦崩壞,到時勢必又是大亂,大家的願望是和平,她不想製造混亂,所以,林清婉烤著火爐想,閱書樓裡的人就繼續吹著冷風吧。

  燈沒有,玻璃也沒有!

  不過隨著天氣越來越冷,林清婉開始讓人在熬了熱湯放在閱書樓門口,不僅樓裡的人能喝,過路的人也能喝。

  一開始還只是樓裡看書的人會打了湯喝,後來林溫親自給一旁圍觀的小乞丐打了一碗,大家便知道這鍋裡的湯不是只給樓裡的讀書人的,於是每天來喝湯的人越來越多。

  運氣好的還能喝到蛋花呢。

  沒錯,湯裡放了蛋。

  果園裡養的雞,池塘上養的鴨生的蛋不少,尤其是這段時間,小雞小鴨們都長大,也開始下蛋了,收穫太大,一時賣不完,所以林清婉才那麼大方的給大家煮湯。

  乞丐們跟閱書樓裡的夥計混熟了,便偶爾靠在門邊與他們說話,幾個年紀比較小的孩子偶爾會羨慕的看著樓裡的人,大乞丐便拍著他們的腦袋道:「別亂看,那不是你們能看的東西。」

  櫃檯上正埋頭謄抄東西的林溫聞言抬頭,看向門口的乞丐笑道:「老人家這話不對,閱書樓對任何人開放,他們也是人,怎麼不能看呢?」

  老乞丐沒想到林溫會搭話,一時有些慌張,手腳無措的收回手,然後解釋道:「讀書是聖賢事,我們這些卑賤之人哪敢碰聖賢書?」

  林溫還未說話,一道溫和的聲音便道:「老人家這話便錯了,貴賤不應該以身份來分,而應當以人品,這孩子眼睛清澈,您老人家也無大過,何來的卑賤?」

  林溫聽到聲音連忙放下筆一瘸一拐的迎出門,「九妹來了。」

  老乞丐也認出了林清婉,連忙要跪下。

  林清婉便一把扶住他笑道,「老人家莫要折煞了我。」

  老乞丐看著他爆裂且黑乎乎的手,一時羞愧的縮了回去。

  林清婉也看到了,並不介意的改而扶住他的胳膊,直接把人扶正了才低頭看向幾個小孩。

  「你們年紀這麼小,怎麼不去育善堂?」

  老乞丐連忙道:「這幾個孩子都是育善堂的,不過冬天無事做,所以出來走走。」

  林清婉看著他們身上襤褸的衣裳,微微蹙眉,冬至時林家給育善堂捐了一批布料,其他家也有過節時給育善堂捐贈東西的習慣,怎麼這幾個孩子還穿成這樣?

  林清婉暗暗記在了心中,蹲下身與幾個孩子對視,笑問,「你們想進去看書?」

  年紀比較大的一個小男孩便小聲道:「我們不識字。」

  「沒關係,不識字可以學嘛,」林清婉笑道:「要進去不難,只要把手腳洗乾淨,進去了不要喧嘩就行。」

  小男孩一怔,問道:「穿著爛衣服也行嗎?」

  「貧富從不在閱書樓的規定範圍之內,我們只在乎乾淨。」

  這話很有深意,樓裡圍觀的人皆若有所思,但小男孩只聽字面意思,他臉上閃過興奮,看了幾個小夥伴一眼,然後咬著嘴唇道:「我們不識字,沒人會教我們的。」

  林清婉就笑問,「你沒試過怎麼知道沒人願意教你們?」

  她指了林溫對他們道:「這位林掌櫃以前就是先生,你們要是想學就去求他吧,只要打動了他,我想他或許願意教你們。」

  幾個孩子眼睛一亮,目光炯炯的看向林溫。

  林溫抽了抽嘴角,任勞任怨的站在一旁不語。

  是林清婉說的現在閱書樓裡的人多為讀書人,對閱書樓的長久發展不好,也不符她的初衷,所以讓他想辦法多拉些別的人進樓裡看書。

  多增加一個農夫比多增加兩個書生的意義都大,所以剛才才想著說服這幾個乞丐進樓。

  他就是想讓大家知道,看,連乞丐都能進閱書樓,還有誰不能進來的?

  可他沒想到林清婉會直接給他這麼一個活兒,難道他不僅要做閱書樓的掌櫃,還要兼職教書先生嗎?

  不知道他忙,他累嗎?

  然而此時對著這幾個眼睛閃閃發亮的小孩,他心頭就不由一軟,拒絕的話就怎麼也開不了口。

  林溫終究歎息一聲,對幾個孩子道:「回去打些熱水將手腳洗乾淨,明日過來我找兩本書給你們看。」

  孩子們低低的歡呼一聲,學著那些書生的模樣給林溫和林清婉團團行禮,這才蹦著跳著離開。

  老乞丐張大了嘴巴,半響才喃喃的道:「時代不同了,時代不同了啊……」

  林清婉聽到了他的喃喃細語,輕聲道:「總會越來越好的。」

  老乞丐抬起頭來,眼中含著淚道:「那是因為有了郡主這樣的人,孩子們運氣好,比我們要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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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章 論辯(上)

  老乞丐心中激盪,也不知為何胸中突然升起了一股豪情,他一把推開林清婉的手,後退兩步便拜倒在地。

  林清婉連忙上前兩步將人扶起來,「您老人家這是在做什麼?」

  老乞丐低著頭,用袖子抹了抹眼睛,哭著笑道:「我這是替孩子們謝謝郡主,殿下許他們進閱書樓,我不知他們能學到多少,但他們的將來肯定是與我不一樣的。」

  林清婉抿了抿嘴,緊緊握住老人的手沒放。

  此時樓裡的人便也走了出來,盧瑞三人看了全場,心中既是敬佩,又是複雜的看著林清婉。

  走在前面的王驥已經率先對林清婉一揖到底,「老人家說得對,不僅他要謝您,我等也要謝您。」

  後面的書生紛紛跟著揖禮,樓裡正在專心奮筆疾書的書生察覺氣氛不對,抬起頭扭過身來便看見大家正齊齊的對門口行禮,他們不由好奇的放下筆走過來,卻看到二樓有許多人走下來,排在那些人後長揖到底。

  他們不由一怔,還是他們前面的人解釋了一句,「是林郡主來了。」

  未等他們反應,就聽門口一道清朗的聲音道:「郡主大義,這一聲謝當得。」

  林清婉看著眼前青年,覺得有些眼熟,卻又想不起來他像誰,便笑道:「那也應該先謝陛下,這座樓可是陛下賜下的。」

  王驥深以為然的點頭,不是誰都能允許這樣一座樓脫離自己的掌控的,何況京城和蘇州相距這麼遠。

  王驥帶頭轉身,衝著京城方向深深地行了一禮。

  林清婉見不少人都出來,便扶著老乞丐轉身道:「老人家不如先到我那兒去歇息歇息,我有些事正想請教您。」

  正打算離開的老乞丐稍一猶豫便已被驚蟄扶過去,他想了想便順從的跟著去了。

  林清婉目送他離開,這才轉身與眾人道:「你們去看書吧,我便不打擾你們了。」

  大家卻不願意散,有人問道:「林郡主,在下有個疑問一直想問您,卻苦於沒機會,今日不知可否佔用您一些時間?」

  其他人也眼巴巴的看著林清婉,並不願就此離去。

  林清婉見了一笑,問道:「你們只怕不止一個問題吧?」

  她想了想,然後便轉身指了對面的茶樓道:「閱書樓裡不好說話,我們去那裡談吧。」

  眾人聽說,紛紛將手中的書還回去,跟著去了茶樓,而還在抄書的人猶豫了一下便把東西一收,也跑了過去。

  書隨時都可以抄,但郡主不是隨時都能見的。

  對面的茶樓也是林清婉的,此時樓內正冷清,林清婉呼啦啦帶進來一群人瞬間就把樓站滿了。

  林清婉站在二樓,扶著欄杆衝下一笑道:「小本生意,今日我就不請你們了。」

  「郡主客氣,您為我等可花了不少錢,這茶錢我們還是掏得出來的。」

  眾人紛紛應是,也不拘誰是誰,隨便拼了桌坐下。

  林清婉想了想,乾脆讓人把座椅搬到樓梯口,正對著眾人而坐,「好了,倒免得我也站了,有什麼問題你們便問吧。」

  「郡主倒也會享樂。」

  「這世上能享樂時為何要去受苦呢?」

  「那郡主為何要設這閱書樓呢,」那人立即就尖銳的問道:「於您來說開這閱書樓不就是受苦嗎?」

  「身體上受累,但我心裡是樂的,這自然便是享樂了。幫助別人總是快樂的,何況這還是利於全天下百姓的事。」

  「這就是我要問郡主的問題,」剛才在門口出聲的書生站起來問,「郡主是想蘇州變成第二個江陵府?」

  林清婉挑眉看向他,「公子何出此言呢?」

  「眾人皆知姬先生離開了江陵府,因姬先生聚集起來的文人也都漸漸散了,此時郡主開這個閱書樓不就是為了讓蘇州變成第二個江陵府,讓大梁收盡天下英才嗎?」

  緊跟在林清婉身邊的林溫垂下頭,幾不可聞的小聲道:「他是南漢遺民。」

  這就難怪了。

  林清婉大笑出聲,大方的點頭道:「你這麼說也沒錯。」

  眾人嘩然,也就是說這閱書樓是有目的的建立?

  王驥卻起身道:「可是郡主,據我所知,您是在姬先生入宮前提的建立閱書樓。」

  「不錯,」林清婉想了想後道:「我給洪州捐了一批糧草,陛下問我要什麼賞賜,我想了想便提出了想要一座樓。我林氏乃耕讀之家,不說我曾祖祖父等,就是我父親和長兄都很愛書,如今閱書樓中的書多出自我林家藏書。」

  林清婉毫不避諱的道:「你們也知道,我林氏人少,這些書堆積在家中無人看便會落灰,我常想,一本書之所以貴重,不在於它是一本書,而是在於它承載的知識。」

  「若是無人學習,那它就只是一本書,若有人去學,去研究,它才是有價值的,而這些書放在我林氏的藏書樓裡,有很多都只是書。」

  當下便有人激動的起身問,「郡主就不怕我們學了技藝後趕超林氏子弟?」

  問話的是位鬍鬚灰白的老人,他臉色微紅的解釋道:「在下是名大夫,技藝從來只傳徒弟和兒子,而醫書更是只傳給嫡子,我家有幾本醫書便算得上是傳家的杏林之家了,可到閱書樓來一看才知自己成了井底之蛙。郡主把這些東西擺出來,我等怕旁人學了醫術去搶我等飯碗,同樣的,郡主就不怕外人看了這許多的書也搶了林氏的飯碗嗎?」

  這話問得很糙,但理就是這麼一個理,多少世家便是為此壟斷知識的?

  林清婉卻坦然的坐在上面含笑道:「我自然是不怕的,這世界上什麼東西都有可能被人搶走,包括生命,可知識是永遠都搶不走的。」

  林清婉起身,原地走了兩步後道:「不知在場的人中有幾人讀過《老子》?」

  當下便有人舉手,林清婉舉目一看,竟有三分之二左右的人,一看他們的打扮便知道大多是書生。

  也是,此時樓內站著的可不僅僅是書生,還有大夫,匠人,農民,甚至還有兩個沒來得及脫下軍裝的小兵。

  此時,儒家並未一家獨大,道家在民間還是很有地位的。

  更別說佛代替道了,至少以林清婉知道的來計算,不管是周刺史等人,還是後宅婦人多是信道。

  林清婉也不賣關子,直接道:「天地之始的第一篇誰會背?」

  盧理跳出來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林清婉微微頷首,對那位老人家說,「這就是我的答案,也是給天下所有不願將技藝外傳的人的忠告。」

  有人若有所思,然而更多的人是茫然,顯然沒明白。

  林清婉也沒想跟人講玄,她的目的就是為了讓哪怕是乞丐都能聽得懂她的話,明白她的意思,所以她細細地解釋道:「這世上能用語言表述出來的道都不是永恆的,終極的,文字亦然。你們誰聽過輪扁斫輪的故事?」

  林清婉也不等他們回答,繼續道:「輪扁是齊國的一個工匠,有一次他進宮去幹活兒,齊桓公在堂上讀書,他便在堂下削木頭,他見齊桓公讀得津津有味,便小心的走到堂上問道:『敢問大王,您讀的是什麼書啊?』」

  輪扁斫輪出自《莊子?天道》,更少人聽過這個故事了,更別說書中的故事總有些晦澀,不如林清婉此時說得生動,所以茶樓內一片寂靜,大家全都不說話,聚精會神的抬頭看著樓上的林清婉。

  茶樓外也漸漸聚過來不少人,大家全都豎起耳朵來聽。

  「齊桓公回答說:『這是聖人的書啊,裡面寫的都是聖人說的話。』輪扁就又問他,『那麼聖人到現在還活著嗎?』」

  林清婉:「齊桓公慨歎說,『可惜啊,聖人們早就不在了。』輪扁聽後想了一下道,『既然這樣,陛下現在讀的書不過是聖人留下的糟粕罷了。』」

  「齊桓公聽後大怒,覺得輪扁侮辱了聖人,便要殺了他,輪扁很吃驚,告訴齊桓公道,『這不過是從我做的事中親身體驗出來的。您看削木頭做輪子這樣的活兒,如果動作慢,雖然省勁兒,但做出來的輪子不牢固;如果動作快,儘管辛苦,但做出來的輪子卻不符合規格。只有在不快又不慢的情況下才能得心應手,做出最好的輪子來。』」

  林清婉目光深沉的看著底下認真聽講的人,語速更放慢了些,「輪扁說『這裡面是很有講究的,然而它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我不能把其中的體驗明白地告訴我兒子,我兒子也不能從我這裡得到做輪子的經驗,所以我都七十歲了,還得自己一個人出來做輪子,我是沒有辦法把自己的這份手藝傳給別人的,等到我死了,我的手藝會跟著我一同進入墳地。」

  林清婉深吸一口氣道:「而像聖人的書其實也是一樣的,那些聖人很偉大,但是對於他們自己所領悟出來的精妙的道理,並不能如實的寫在梳理,至於那些不可傳達的精髓已經同他們一同死去了,所以他們在書裡留下的都是糟粕啊。」

  讀過這個故事的人此時更深刻的瞭解了一遍,而沒讀過這個故事的人此時卻受到了很大的衝擊,當下便有人不服氣的問道:「難道我們現在讀的都是聖人留下的糟粕?如果讀書無用,我們為何還要讀書,郡主為何還要開這閱書樓?」

  林清婉就笑道:「你這孩子也太心急了,不論是讀書,還是聽故事,要的是讓你們思考,而不是讓你們全盤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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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論辯(下)

  樓內一靜,剛剛激盪起來的心情慢慢平復下來,林清婉這才道:「這個故事不過告訴大家,能夠講述出來的道理都不是最精深的道理。伯樂擅相馬,而其子卻才華平平,為何?是他不願意教他兒子嗎?還是他的兒子太過蠢笨?」

  「都不是,不過是因為最精深的道理伯樂說不出來,而不巧,他兒子沒有這方面的天賦,並不能根據父親講述的經驗累計成自己的經驗罷了。」林清婉道:「聽了這個故事你們會想,那這書籍還有什麼用?」

  林清婉看著底下的人問,「你們皆是讀書人,你們告訴我,書籍有何用?」

  眾人噎住,您都說了這聖人書都是糟粕,他們怎麼知道有什麼用?

  林清婉就微微搖頭道:「書籍的作用在於傳授我們知識,而不是授予我們能力,知識對於能力的獲取是一個強大的助力,這不等於我們獲取的知識夠多,能力便夠大。」

  「我是想讓你們知道,書籍有用處,但它不能代替一切,你們怕技藝外傳便把書籍捂著藏著,」林清婉一笑,「焉知你們留著書就能學到先人的技藝呢?」

  眾人低頭思索。

  「今天我要告訴你們的便是,書不代表能力,但它會成為你鑄造能力的重要輔助,只有知曉了『可道之道』,方能更好的去領悟更為精深玄妙的『不可道之道』。」林清婉道:「所以我把我所擁有的書都擺出來,並不害怕有人奪去林氏的機會,相反,我希望你們能夠從這些書中學到足夠多的知識,充沛自己的能力,將這個世界創造得好,創造出更多的機會,讓林氏也享有這種成功。」

  王驥心中震盪,起身行禮道:「郡主高義,是我等狹隘了。」

  林清婉卻微微搖頭道:「我不過是跟你們的聖人學的,且只學了些皮毛罷了。」

  她道:「如今學的所謂聖人言多出自於春秋,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那時候聖人雲集,為學術最輝煌之時。」

  林清婉就笑,「這是連皮毛都沒學到了。」

  發言的書生便臉一紅,羞愧的低下頭去。

  「不過和你一樣想的人估計不在少數,而不會想這個問題的人更多,世人似乎習以為常,覺得春秋就應該出聖人。」林清婉道:「卻不知那也不過是環境造就和聖人們的努力罷了。」

  「那時候聖人們和樂於教學,只要能把自己的學說推廣出去讓君王,讓百姓認同他們就很高興了,所以他樂於教授任何前來求學之人,而那時候也沒人會介意求學之人的門派,孔子便拜過老子為師,在那個時代,只要你有悟性,有能力,你便是拜百家為師,學貫古今也不會有人說你欺師滅祖,可再看當下……」

  林清婉指著對面的閱書樓道:「現在不論是道家,法家,儒家,墨家還是釋家,凡我能找到的百家之書都放在裡面了,我希望將來百家都能夠興盛起來,讓這個世界更好。」

  「郡主想讓百家興盛是不滿現在儒家當道?」南漢遺民小書生咄咄逼人的看向林清婉。

  林清婉低頭看了他一眼道:「儒家,法家,道家,不論是誰家當道,誰能讓這天下一統,讓這天下的百姓安家立業我就喜歡誰。」

  她挑了挑嘴唇問,「可是你看這幾家,誰能僅憑一家之力就統一天下,管理好這大好江山?」

  這是不可能的,打仗是兵家,律法屬法家,而現在朝廷的處事又偏儒家,誰也撇不掉誰。

  小書生緊握成拳,臉上有些悲憤道:「為了一統天下便可以滅別人的國嗎?」

  這下大家都看向他了,平時與他走得近的幾個書生連忙扯了他一把,低聲道:「快別說了。」

  小書生一把將人甩開,目光凜凜的盯著林清婉道:「郡主如此喜歡插手朝政,又趕在南漢戰事正酣時送族中子弟去南征軍中,想來南漢滅國也有你的手筆吧?」

  「你太高看我了,我還沒那個本事,」林清婉看著他問:「你是南漢的遺民,可如今是梁民,而你現在是要跟我探討南漢滅國的事嗎?」

  「怎麼,大梁不允許書生談論國事嗎?莫不是你們要抓我?」

  當下便有人狠狠地一拍桌子,「放肆,你當這是南漢嗎,可別忘了,當初是呂靖先動手的,我們大梁是防守!」

  「呂靖是亂臣賊子,焉能代替我們南漢……」

  林清婉拿起桌上的茶碗重重的放下一放,「砰」的一聲嚇了眾人一跳,紛紛看向她。

  「怎麼,今天是要以南漢與大梁的恩怨為前提爭辯嗎?那估計你們就是爭到死在這裡也爭不出各是非先後來。」

  眾人抿了抿嘴,兩國為鄰國,這幾十年來沒少發生摩擦,怎麼可能說得清楚?

  「你是南漢的貴族?」林清婉問小書生。

  小書生哼了一聲,扭過頭去不說話。

  「難怪呢,南漢亡國了你也能過得這麼好,」林清婉點著他身上的衣裳道:「錦衣玉食,與我見到的南漢那邊過來的流民大不相同。」

  「他們是為了避戰禍才逃到江南來的,來時很少有一家平安的,很多是失散了,可能這一輩子都見不著了,還有一些則是死在了路上,所以到達江南的流民有很多都是孤家寡人。這是到了江南的,沒到的更多,他們大多死在了路上。」

  「倒不是全死於叛軍之手,還有飢餓,勞累,疾病等,總之原因有很多。」林清婉問他,「你知道南漢經此一事死了多少百姓嗎?」

  小書生抿著嘴不說話。

  林清婉便冷笑道:「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官方上的數據是二十萬,比你們呂靖的叛軍也不少多少了。」

  「戰爭都是我們這些掌權的,有錢的掀起的,然而最先死亡的,受損最嚴重的往往都是最底層的百姓和士兵。」林清婉沉痛道:「每年各國間都有戰事,都有死人,我為何想要天下一統?因為只有天下統一了,這個世界才不會每年都要打那麼多仗,死那麼多人。」

  「百姓不需要每年都交額外的兵稅,更不需要被抓壯丁丟到戰場上,說什麼南漢國,梁國,楚國,在百多年前他們都同屬於一個國家!」

  林清婉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的道:「我也毫不避諱的告訴你,南漢,只要我有機會,我就一定會滅了它,讓它併入大梁,這樣以後就不再有漢梁交界處,也不會再有漢梁之戰。而大梁會將那裡的百姓收納入懷,視他們為子民,給他們派去父母官,援助他們糧食,技術,甚至是人才,讓他們成為大梁百姓,能夠安居樂業。」

  「不僅南漢,其他國家也是,」林清婉毫不避諱自己的野心,抬著下巴道:「哪怕是林氏,也不能擋在一統這條路上。」

  「那如果有能力一統天下的不是大梁,而是大楚或其他國家呢?」

  林清婉就高傲的道:「那就等他們統一天下吧,我會像對待大梁一樣幫助它。」

  書生們目瞪口呆,「這,這不是叛國嗎?」

  林清婉就低頭道:「大梁若滅國了,哪還有什麼國,我從來都只為這天下的百姓,以後是,現在自然也是。」

  眾人無言,但胸中卻激盪著一股豪氣,統一天下啊……

  他們自出生起國家便是這四分五裂的模樣,他們只從史書上和老人的口中知道以前這天下是一統的。

  林清婉說完了自己的話,這才問那小書生,「我將來能放下,你現在能放下嗎?忘掉南漢,你現在是大梁的子民。」

  眾人紛紛看向小書生。

  小書生緊咬著唇不說話。

  一個長隨費力的從門外擠進來,衝到小書生身邊就拽住他道:「少爺您怎麼還在這兒,老爺夫人都在等著您呢,我們要啟程了。」

  說罷拉著人就往外走。

  林清婉微微挑了挑眉,目送他們離開。

  小書生被拽到了門口,然後突然回頭沖林清婉吼道:「我不會輸給你的,我也能為天下百姓做事,你等著吧。」

  林清婉脾氣很好的衝他揮了揮手。

  小書生到了外面才慢慢回過神來,咬牙道:「我問的是她是不是我們亡國的推手,她竟然糊弄我了。」

  長隨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道:「少爺,她說的不錯,這兩國間的恩怨根本說不清,甭管她是不是,南漢都沒了,且她是梁人,她幫梁國本就是理所應當的,您何必非得去找這份不自在呢?」

  「滅國之仇如何能就這麼算了……」

  「哎喲少爺,老爺都沒辦法您有什麼辦法?」而且照他這個小人看來,南漢會滅國也是呂將軍的責任,何苦怪一個郡主?

  就算要怪一個郡主,那也應該是鍾如英,是她帶著兵攻陷南漢都城的啊。

  小書生抿著嘴不說話,被長隨一把拽走了。

  剛才他說的他們要啟程離開半真半假,假的是他們不是今天走,真的是他們明天就要去京城了。

  長隨語重心長的道:「少爺,老爺這次是去京城授官的,等見過了梁帝,接了官印我們就要回去了。您就開心一些吧。」

  「都亡國了,就算父親再當官也是給大梁當的,有什麼可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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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章 思量

  韋健還不知道他兒子給他挖了個大坑,看到他兒子回來臉上便露出了笑容,「今天怎麼回來得這麼早,不在閱書樓看書了?」

  臉色才緩和了一些的小書生臉色立即又一沉,輕哼一聲道:「閱書樓的書有什麼好看的?要不是梁人侵略南漢,我們家的書也不比她家的少。」

  韋健眉頭一皺,額角青筋微突,憋了一會兒氣應是忍下了。

  明天他們就要上京城了,實在不宜此時生氣,他揮了揮手道:「去見你娘吧,我們明天就要走了,你去看看還有什麼需要帶的。」

  韋曉哼哼兩聲去了。

  跟在他身邊的長隨這才上前和老爺匯報,他一直跟在少爺身邊,少爺在閱書樓裡看書時他就在外面,少爺進了茶樓他也要跟進去的,不過別人的下人都沒帶進去,他便也候在了門口。

  所以林清婉和少爺說的話他聽得是一清二楚,能跟在小少爺身邊他自然不笨,雖然沒能把林清婉說的那些話全部複述下來,卻也每一點都提到了。

  韋健本身便是博學多識之人,長隨只開了頭他便知道林清婉說的是什麼故事,待聽到後面,心中既是震驚又是惱怒失望。

  震驚於林清婉的心胸及坦蕩,惱怒失望則是對著兒子的!

  待聽到兒子他是給梁國當官,而他們已亡國,沒什麼可高興時,他再也忍不住,轉身便大步往後院去。

  一進後院,他也不再顧及對幼子的疼愛,直接把人揪起來一腳踢在他的腿窩處,怒問道:「我問你,你在茶樓裡都跟林郡主說了什麼?」

  韋曉正有些懵,待聽到這句質問便仰著脖子強道:「怎麼,只許你們做還不許我說嗎,我南漢就是被大梁滅國的,你就是亡國之人,卻跑到敵國來做官……」

  韋健直接一巴掌打在他臉上,「閉嘴!」

  「老爺!」韋夫人大吃一驚,連忙上前攔住他道:「您這是做什麼,有什麼事情不能好好的和孩子說?」

  「我還不夠平聲和氣嗎?自南漢被攻破到現在都多久了,我都跟他說過多少次了,你看他聽到心裡去了嗎?」韋健氣得胸膛起伏,「我知道你為什麼這樣,因為你跟五皇子好嘛,可你別忘了,皇室是滅在呂靖手上!」

  韋曉眼眶一紅,怒道:「若不是大梁插手,呂靖不會狗急跳牆的。」

  「放屁!」韋健捂著胸口對夫人道:「我怎麼就生了這麼一個蠢貨?」

  韋夫人抽了抽嘴角,左右看了看,最後乾脆站在一邊,只要不動手就行,罵就罵吧。

  韋健的確不再動手,卻罕見的指著兒子的鼻子罵,「你以為你是忠臣?你以為南漢的百姓會念你的好?」

  「不會!我明明白白的告訴你,如今南漢一片和祥,他們是打心裡高興自己成為了梁人的,也就你,也就你這樣不知人間疾苦的人自以為是的認為自己是為了南漢好,為了南漢的百姓好。」

  以前他為了照顧他兒子的心情一直不願勉強他,有些事也不會攤開了說,可現在,林清婉一個女子尚且不比他年長幾歲都有那麼一番見識,他卻還如此懵懂無知,韋健哪裡肯再讓他蹉跎下去?

  所以他一點一點的戳破他的幻想道:「不僅南漢與大梁,南漢與大楚,其他各國間每年大小戰事都不斷,你想分個是非對錯,那就是把天都說破了也數不下來。而南漢滅國此事不過是我們咎由自取,是我們給了大梁機會,是我們給了大梁借口!」

  要不是呂靖想趁火打劫,大梁也沒這個借口大量調兵前來反攻。

  再退一步說,要不是呂靖和南漢皇室先內亂,以南漢的國力,大梁想要一下攻下南漢也不可能,一切皆是時也命也。

  「我告訴你,我如今已是梁人,你也是梁人,韋家上上下下皆是梁人!」見兒子氣紅了眼,韋健一點兒也沒停止的意思,繼續道:「你以為這是秦前?我告訴你,經過漢唐,不管這天下是誰坐,誰若能讓天下一統,天下的有識之士便會追隨他,不管他是梁人,楚人,南漢人或是閩人!」

  「沒有誰是正統,哪怕對方是姓李,姓劉,姓嬴,」韋健譏誚道:「若論正統,江陵府的姬先生還姓姬,他又有威望,你見過他振臂一呼嗎?」

  「誰會在意已經滅掉的國家?普通的老百姓不會在乎,我也不會在乎,而你在乎的又是什麼?」韋健繼續道:「林郡主說的不錯,你就是過得太舒適了,說是滅國逃亡,但你一路錦衣玉食,哪裡知道普通百姓遭遇戰亂時是何等之苦?而天下一日不平定,百姓便一日有遭受離亂之苦的可能,你理解不了,是因為你沒有一顆為民之心!」

  韋健雙眼含淚,眼中皆是失望,「你若能有林郡主百分之一的心,哪怕無才無能我也心滿意足了,可你空有一個聰明的腦袋卻無心,有何用,有何用?」

  這話說得很重了,韋夫人忍不住蹙眉,「老爺……」

  「你閉嘴!」韋健喝了她一聲,繼續冷著臉與兒子道:「你覺得我是為敵國賣命所以看不起我?那好,此次入京不必你跟著,從此後你是留在蘇州,還是自己回南漢我皆不管你,我也不會束縛你,且看你能不能為你的南漢,為你的五皇子做些事。」

  「老爺!」韋夫人驚詫的看他。

  「不必叫了,夫人與我入京。」見她戀戀不捨的看著兒子,他便冷哼道:「你要是想留下也行,我自己入京。」

  韋夫人哪敢讓韋健自己入京?

  母子倆都在這兒,那連個說軟話的人都沒有,他萬一再納個貴妾生個庶子怎麼辦?

  韋夫人擔憂的看了兒子一眼,連忙去追韋健。

  韋曉怔怔的跪在地上,心中委屈又不平,緊緊地抿著嘴不說話。

  韋健回了內室便一頭栽倒在床,差點磕在床上,韋夫人心疼的扶住他道:「你既然也心疼他,為何還要那麼氣他?」

  「玉不琢不成器,再不下狠手,他真是要毀了。」韋健摀住眼睛道:「我看了兩年方決定順從大梁朝廷的召請,夫人,梁帝胸懷寬大,將來說不定……」

  韋健放下手便看見韋夫人正頻頻擔憂的看向外面,他話音便一頓,歎息道:「算了,不說了,你休息吧,我去書房坐坐。」

  「明日就要啟程了,你可不要熬夜,」韋夫人叮囑了一聲,頓了頓又道:「天氣寒冷,總不能一直叫兒子跪著,不如叫他回房去反省?」

  韋健歎息道:「夫人決定吧。」

  韋健背著手往書房去,心裡卻不由的在思索林清婉的話,大梁有逐鹿之心,而南漢已滅,如今華夏便是大梁與大楚國力相當。

  本來他一直不能下定決心是留在大梁,還是往大楚而去,畢竟要選一主侍之,自然要選一個明主。

  南漢是大梁和大楚滅的,說真的,除了傷心外,他還真不怎麼悲憤。

  這是亂世,國家吞併相爭本就是尋常,不是南漢吞了別的國家,就是被吞。

  何況這本就是個一統的國家,對他來說,南漢滅國不算滅國,只要這天下不是被遼人佔去,那不過是國家換了個君主罷了。

  韋氏在南漢是大族,當初他是迫不得已才帶著家人跑到蘇州來避禍的,不僅梁帝,就是楚國那邊都偷偷的叫人來聯絡過他。

  可他那會兒不想當官,他不想再錯一次,所以他看著兩位君主慢慢的挑選。

  既然要輔佐,那就要輔佐一個能平天下的君主,這天下亂的時間太長了,他不想以後還要再見到如南漢百姓逃亡的修羅場。

  一開始他是偏向楚國的,因為楚國的皇帝更年輕,更銳意進取,最主要的是他已經立了太子,太子目前的表現也不差。

  梁帝雖也不錯,但他年紀太大了,誰也不知能活到何時,而他還未曾立太子,他又只有四位皇子,皇子們之前皆表現平平。

  從未來的發展來看,自然是楚國更勝一籌。

  他自己也快答應楚國悄悄派來的使臣了,就在這時洪州事發,他便冷了下來。

  待到姬先生出現在楚國的使臣中,韋健便答應了梁帝派來的使臣。

  韋健是見過姬先生的,甚至跟隨他讀過兩年書,他熟知姬先生,他是一定不會在任何一國出仕的。

  如果他出仕了,那他的先生不是變了,就是非自願的。

  待聽到從京城傳來的消息,韋健就知道先生不是自願的。

  由此可見,楚帝是銳意進取,然而太急切了,這是大忌,

  相比之下梁帝雖顯得平庸,然而他穩,且他胸懷寬大,擅用人,這樣的皇帝,他只要能多活幾年,那大梁就不會敗。

  更何況,他還看到了梁廷裡的濟濟人才。

  他以為他思量的已經夠多了,可今天他方知,比起林清婉,他思量的還是少了些。

  她在為大梁搜羅人才,而且是光明正大的搜羅,但過了今日,世人即便知道她的目的也會爭先恐後的來蘇州,來大梁。

  因為她的這一番話展現的不僅是她的才華,更是梁帝的心胸!

  能讓林清婉說出「大梁若滅國」這樣的話的皇帝,還有什麼是不能包容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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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9 23:34:14 |只看該作者
第289章 反應

  林清婉在茶館的話的確傳了出去,且被有心人有意傳揚,不多久便傳到了京城,自然也傳到了他國。

  與之一起傳出去的還有蘇州的閱書樓。

  京城那邊倒是有不少人有意見,但見皇帝每天都正常的處理朝政,並不曾怪罪,他們便也學怪了沒說話。

  林清婉的話的確有冒犯聖顏之嫌,然而皇帝都無心介意,難道他們還要枉作惡人嗎?

  於是,在他國沸沸揚揚時,大梁的京城一片安靜,似乎林清婉的這話說得再是合理不過,竟是君臣都同意一樣。

  這邊的動靜傳出去,各國的人都坐不住了,開始有人收拾包裹出門往大梁來。

  其中不僅有讀書人,還有大夫,甚至是匠人和有志於天下的人。

  這些暗流自然瞞不過各國君王,他們暗暗咬牙,差點把牙齒給蹦了。

  「梁帝欺人太甚,這是打算把我們的人都籠絡過去?」跟蘇州距離最近的閩國皇帝首先沉不住氣,「我們的人本來就少,再有這麼多人才過去,我們還能用什麼人?」

  「陛下,不如封鎖關道,不許他們出關?」

  閩帝有些心動,一旁的宰相陳見立即道:「陛下三思,各國從不限定學子遊學,此時若封鎖關口,不僅在各國面前丟了面子,也無法給學子們一個交代啊。」

  「那陳愛卿以為如何?」

  陳見沉吟片刻,「不如就讓他們去,陛下別忘了,他們雖去大梁學習,但家還在閩國,待他們學有所成自然會回來的。」

  「那他們要是不回來呢?」

  「陛下,我國每年出去遊學的學子不知幾百,且多數會到達江陵府,凡活著的,多半都回了閩國,還有小半則依然留在江陵學習,可即便如此,也時有薪資寄回,為何?」

  閩帝沉默。

  陳見道:「是江陵無人聘請他們嗎,還是他們不能西去楚國,東去梁國就任?都不是,不過是閩國才是他們的家而已。」

  「可林清婉說這些人目的是天下一統,他們並不在意是誰當皇帝……」

  「陛下,那是在國滅之後,」陳見打斷他的話,輕聲勸慰道:「國在,我等臣子自然誓死保衛家國,效忠君王。若我們實力不濟,國破家亡,我等所能想的也是這片土地上生活的百姓。」

  意思是,你只要活著,閩國只要還在,我們就效忠你,拼盡全力的保護你。

  你要是死了,國亡了,我們是不會為你復國的,我們就算傷心也只會全身心的為民服務,不會想著再去分裂新的國家。

  閩帝雖不太聰明,卻也不蠢,聽出了這層意思,他微微一噎問,「那林清婉也是這意思?」

  陳見頷首不語。

  閩帝就撇了撇嘴道:「我還以為若別人有能力一統她就站在那人身後助他掃清障礙呢。」

  這下換陳見抽嘴角了,「陛下,那是叛國,是要誅族的。」

  閩帝不在意的揮了揮手道:「她要是肯投靠我們閩國,我肯定把她林氏族人皆接過來,讓他們榮華富貴享受不盡。」

  「那陛下可得等到梁國滅國之後了。」陳見一臉黑線的道。

  閩帝卻眼睛一亮問,「那你說楚梁相爭誰會贏?」

  「……」看皇帝這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陳見深吸一口氣道:「陛下,不論誰贏,於我們閩皆無好處,唇亡齒寒。楚國若滅了梁國,那我們閩國也逃脫不掉,而若是梁國滅了楚國,我們就更逃不掉了。」

  閩帝一呆,這才想到這點。

  陳見見狀歎息,他就知道皇帝肯定沒想到這點。

  其實有時候想想,天下趕緊一統也挺好的,但就怕統一的君王還比不上現在的呢。

  平庸些不算什麼,只要不殘暴就行。

  陳見腦海中將楚帝和梁帝拉出來對比了一下,心頭很是惋惜,要是梁帝再年輕些就好了。

  楚國的有識之士卻在慶幸,「梁帝雖有心機胸懷,卻年紀不小了,而底下的四位皇子暫且看不出優劣來。」

  「不,還是看得出來的,」有一人道:「我看大梁要是交給二皇子,那於我們是大有益處。」

  「他不是被關禁閉了嗎?」

  「到底是皇子,做父親的哪有不心疼的?派人走動一下,盡早把他放出來。」

  「不錯,那石二不僅跟鍾如英有仇,他這次被關禁閉也有那林郡主的手筆,我看他要是出來肯定會給他們添麻煩的。」

  「對了,那林郡主名何?」

  「清婉!」一人瞥了問話的人一眼,道:「聽說姬先生曾私下與她見過面,這人能以一己之力弄出閱書樓這樣的東西來,不得不防。」

  幾人去找楚帝商議,正好太子也在那裡。

  楚帝的臉色有些不好看,看見他們來才緩和了些臉色,讓人給他們上了座,這才將手中的折子給他們看,「是宋卿來的,和約還未談下,大梁的態度越來越強硬了。」

  幾人接過折子看都微微皺了皺眉,「陛下,邊境那兒鍾如英已經回來,近來兩邊摩擦不斷,而冬天到了,我們與蜀國的摩擦也不斷,大梁這邊的和約必須盡早拿下,不然腹背受敵只怕不妥。」

  「怕什麼,我們腹背受敵,梁國和蜀國也不差多少,別忘了,他們一國的北邊是遼,一國的西邊卻是吐蕃。今年大寒,遼國與吐蕃皆受災嚴重,今年肯定會有強軍下來打草谷,他們比我們艱難。」

  「不錯,何談我們拖得起,梁國卻拖不起,讓宋精不必著急,再拖一段時間。」

  「姬先生就沒有些建議?」一直看著折子的人蹙眉,「若是姬先生肯出手,大梁怎麼會提出這麼過分的條件?」

  楚帝才緩和下來的臉色重新又難看了起來,他最介意的就是這點。

  讓姬先生出使梁國,一是昭告天下,他得到了姬先生,歡迎天下英才來楚;二則是希望姬先生能出手替他和梁國爭取更多的利益。

  畢竟論外交,如今天下只怕無人能比得上姬先生。

  他年輕時就能以一己之力說服四國同與江陵抵抗遼軍,可見其能耐。

  楚帝不覺得這小小的何談能難到他,可現在的局勢對楚國如此不利,可見宋精沒能用上他,或者說他不願為宋精所用。

  皇帝頭疼的扶額,斟酌道:「不如召請姬先生回來?」

  他要是不肯出力,那放他在外面就太過危險了,楚帝到不擔心他投靠別的國家,就怕他被挾持。

  梁帝不蠢,可萬一就有人犯蠢呢?

  其他幾人想了想道:「那陛下下旨吧,正好梁國弄出了個閱書樓收攬人才,等姬先生回來,不如也叫他開個學院,廣告天下,說他要收學生,不計國籍,我想肯定會有很多人前來我楚國的。」

  楚帝臉上這才露出了微笑,頷首道:「這法子不錯,朕這就讓人去梁都請先生回來。」

  既然說到了閱書樓,楚帝便多問了幾句,「那林清婉是林江的妹妹?」

  「是,如今林氏說是林潤為族長,但其實是她為主導。」

  楚帝嘴角冷笑,「百年大族,曾經的人才濟濟,林氏如今也得靠一女子支撐了。」

  「父皇,那林清婉不是說誰能一統天下她便輔佐誰嗎,那不如我們派使臣前去遊說一二?」

  太子此話一出,殿內一靜,皇帝臉上喜怒不辨,黃易安心中一突,有些不安起來。

  還是一個謀臣打斷沉滯,笑道:「殿下,那不過是林清婉收買人心的托詞罷了,梁國不滅,她是不可能投靠他國的。而林氏在蘇州根深蒂固,族群龐大,她也不可能丟下族人來我大楚。」

  林清婉是說一切為了天下一統服務,但前提是梁國要亡,而現在,除非楚國和蜀國,遼國聯合攻梁,不然是暫時滅不了梁國的。

  林清婉那話不過是騙騙那些天真的讀書人,他們這些老油條誰不知道誰啊。

  不過林清婉這話也算是犯了天顏,梁帝竟能忍下,就不知是心胸果然如此寬廣不在意呢,還是裝的。

  但不論哪一樣都足見對方心機。

  大家悄悄地抬眼看了一下楚帝,暗暗代入了一下,覺得要是有人在楚地堂而皇之的昭告天下說楚國亡了如何如何,楚帝一定會忍不住要殺人的。

  幾位謀臣歎了一口氣,雖然他們的陛下筆梁帝要有才有謀略得多,但這胸懷的確是比不上的。

  「朕聽說我國已有學子準備要出關前往梁國了?」

  幾位謀臣相視一眼,心中微歎,頷首道:「他們估計是想見識一下那被廣為流傳的閱書樓長什麼樣子。」

  「不止吧,應該還想去見見那位林郡主吧?」

  眾人沉默不已。

  楚帝冷哼了一下便道:「著令各州府,簽通關文書時要格外注意,那些表現得格外優秀的學子皆想辦法扣下。」

  「陛下,這只怕不妥,學子遊學是各國慣例,從未見過扣下未犯事的學子的。」

  「所以我才讓你們找理由,」楚帝不在意的道:「等姬先生從大梁回來,招收學生的公告再貼出去,他們自然不會再想著出去了。」

  眾人沉默,見楚帝面上堅定,便知道他拿定主意的事一般很少有人再能更改,便只能低聲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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