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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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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郁雨竹] 林氏榮華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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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0 00:43:10 |只看該作者
第350章 趁火打劫

  尚家被官兵包圍,但官兵們並沒有太過為難他們,周刺史要避嫌,所以現在是蘇州別駕和孟副將負責。

  林清婉提前一天給他們打了招呼,倆人這幾年也沒少跟林家打交道,這點面子還是要給的,特別是蘇州別駕,他親自在尚府門口候著,送林清婉進去後才和守在門外的士兵打招呼,「好好伺候郡主,不要為難裡面的人。」

  士兵們應下,目送別駕離開。

  林清婉只帶了白楓一人,小方氏和林玉濱都沒帶丫鬟,畢竟現在尚家理論上是不能探望的。

  林清婉來也就算了,帶太多的下人來就顯得過分了。

  尚家的人看見林清婉便忍不住眼睛一亮,畢恭畢敬的把人請到老太太的院子裡。

  尚家所有人都呆在這兒,尚丹竹和尚明遠一左一右的把尚老夫人扶出來,雙方一見面,尚老夫人便忍不住落淚,膝蓋朝著林清婉便彎下去,林清婉緊走兩步扶住她,「老太太這是做什麼,要折煞我了。」

  尚老夫人抹了眼淚道:「老婆子想求郡主救命啊,我一個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是不在乎了,可你看這幾個孩子,他們都還小啊。」

  林清婉也看了尚丹竹姐妹一眼,扶住她道:「我會盡力的,老太太不必如此。玉濱,還不快扶老太太去榻上坐。」

  林玉濱忙上前一步接過尚明遠的位置,和尚丹竹把人扶到榻上。

  尚老夫人捉住林玉濱的手,抹眼淚道:「好孩子,為難你了。你舅舅舅母是個糊塗人,自己做了錯事,還連累了一家老小,外祖母也不求你原諒,只希望你不要生你表姐妹們的氣。」

  兩個晚上,尚老夫人從長平嘴裡逼問出了許多的東西,自然也知道了這些年她兒子私底下針對林家的那些動作。

  更知道了她兒子沒能從林家那裡討到一點兒好處,反而被狠狠教訓了一頓。

  如果是以前,她必不相信的,可她兒子連通敵的事都做得出來,還有什麼事不敢做的?

  而她也不覺得林清婉會不知情,這姑娘的手段她這幾年雖未領教過,卻沒少看。

  這也是她更屬意小方氏去找林清婉的原因。

  可她那會兒不知道兩家私底下竟然還交鋒過,一時氣得心口泛疼,更怕林清婉此時撩開手不管。

  同時也心驚於林清婉的容忍,兒子那樣做,她對著他們時竟能面色不改,這幾年兩家的關係可親近得很,玉濱每個月還來看她呢,哪裡看得出一點矛盾?

  此時尚老夫人並不敢肯定林清婉是來幫她的,哪怕她當面應承了她也不是很相信,因為換做是她,只怕也做不到。

  更何況才知道的實情讓她覺得林清婉心機深沉。

  可尚老夫人心內亂糟糟的,此時除了林清婉,她實在想不出還有誰能幫她。

  大孫女婿?

  他自己沒出仕,他爹又已經辭官回家,哪裡幫得上忙?

  林清婉不知尚老夫人這一會兒的功夫心裡便轉了這麼多想法,她問了一下家中的情況,見她靠在榻上臉色發白,神情疲憊,便知道她的身體不太好,只怕話說不太久。

  她便抬頭對尚明遠道:「你媳婦和兒子現住在我那裡呢,她好容易進來一趟,你們小夫妻有話便去後頭說吧。」

  又對林玉濱道:「知道你和表妹們有話說,你也去吧。」

  大家知道林清婉這是有話要與老太太說,不由看了老太太一眼。

  尚老夫人微微頷首,大家便一起行禮退下,尚明遠上前扶了小方氏出去,夫妻兩個雖寫了休書,可感情竟然比之前還要好了些。

  林玉濱也上前拉了尚丹竹和尚丹菊,小聲道:「我們出去說話。」

  尚丹竹和尚丹菊正滿心惶恐,也想從她這裡知道些外面的消息,連忙手拉了手出去。

  嬤嬤看了尚老夫人一眼,帶著下人們下去了,尚二太太躊躇,猶豫著要不要退下。

  林清婉就對她笑道:「二太太也留下吧,這件事也得經過你的同意。」

  林清婉轉身看向白楓,白楓便把手裡的盒子奉上來。

  林清婉打開給尚老夫人看。

  尚老夫人和尚二太太看到裡面的玉如意皆是臉色一變,兩人都以為林清婉是來歸還玉如意的。

  如果是以前,尚二太太一定很開心,她知道這柄玉如意一直在林家手上,更知道這柄玉如意的含義,一直想要拿回來。

  可她也知道,老太太心裡一直沒有絕兩家結親的想法,哪怕是林江把所有的家產都捐給了朝廷,她心裡也只是氣林江不為林玉濱多加考慮,內心深處還是更想兩家結親。

  要不是她竭力反對,以及老爺態度不明,前兩年林玉濱出孝兩個孩子的親事就定下了。

  自己想拿回來是一回事,被人還回來,尤其是這種情況下還回來就又是另一種心情了。

  尚老夫人心裡也很複雜,她從不提這柄玉如意,就是想著兩家還有一線希望,以後玉濱嫁給明傑,她哪怕沒有兄弟撐腰也不會被夫家欺負。

  便是這門親事不成,這柄玉如意也可留給玉濱做個念想。

  這是她嫁妝中最喜歡的一樣東西,是她母親親自傳給她的,而她的母親則是從外祖母那裡拿的。

  當年女兒出嫁她是想給她的,可到底喜歡,便留下了,想著等以後老了分嫁妝時再留給女兒。

  誰知女兒會走在她前面,而老二家的巴巴的盯著她那些私庫,別說外孫女,她多給大房一些她都能鬧出些事來。

  尚老夫人悵然的伸手去摸,強笑道:「林姑姑不拿來,我都要忘了這柄玉如意了……」

  她喉嚨哽塞,想要說就送給玉濱當個玩意兒就好,可嘴巴張了張,只覺得心中難受,說不出話來。

  林清婉也伸手摸玉如意,道:「這是兄長交給我的,當時他說這是尚家想要聘玉濱留下的信物。只是當年的事鬧得有些不愉快,老太太沒再提這門婚事,兄長也不好提,所以便把東西給了我,留了話說,如果老太太再提起這門婚事,那就看明傑的人品才華是否配得上玉濱。」

  「要是老太太想要收回這玉如意,那便交給您,」林清婉道:「這些年您從不提兩家的婚事,我也只當這門親事不成了,所以尋摸著給玉濱找個合適的。」

  「如今尚家出事,我便想著來問一問老太太,這門親事您是不是不再提了?」

  尚二太太面色漲得通紅,只覺得受辱,但人精一樣的尚老夫人卻聽得出林清婉語調中的輕柔和軟意,她一個激靈,抬頭目光炯炯的盯著林清婉道:「若是我這老婆子厚著臉皮這時提起這門親事,她姑姑不覺得我是挾恩以報?」

  林清婉淺淺一笑道:「我倒不怕老太太挾恩以報,就怕老太太說我趁火打劫。」

  尚老夫人心思電轉,沉默片刻後問道:「她姑姑莫不是想給玉濱招個上門女婿?」

  尚二太太瞪大了眼睛,想要反對,但想到現在尚家的處境,便又咬了咬牙忍下了。

  丈夫的事真的牽連家裡,兒子做上門女婿說不定還能活著。

  林清婉就笑,「老太太放心,就是我想招上門女婿,那也得族裡同意才行啊。」

  尚老夫人心中一鬆,卻還是苦笑道:「林姑姑要真給玉濱招上門女婿,只怕林氏宗族也不敢不答應。」

  林清婉但笑不語。

  尚老夫人便道,「在我心裡自然是希望這門親事成的,就不知林姑姑有何條件?」

  林清婉道:「您也知道,我林氏嫡支現在就剩下我和玉濱兩個人了,我是不會有血脈留下的,所以我希望將來玉濱的孩子能有幾個姓林,好歹能把我林氏嫡支傳下去。」

  「幾個?」

  林清婉點頭,「我是想著,以後他們要是有孩子,第一個姓尚,那第二個就要姓林,以後再有孩子,便也如此,間隔一個隨母姓,您看如何?」

  尚老夫人心中一動,「那要是他們只有一個孩子呢?」

  「那就從孫輩開始,」林清婉笑,「我不在了,嫡支有玉濱,我想玉濱總能看到孫輩出生,有人接了林氏這攤擔子才好。」

  「就怕到時林氏宗族會不願。」

  林清婉就笑,「您放心,我要是走了,走前我會把一切都安排好的,不會留這些紛爭給孩子們。」

  尚老夫人看也不看尚二太太,直接點頭應道:「好,這門親事我代明傑應下了,她姑姑放心,以後明傑要是敢對玉濱不好,您只管教訓,不用留手。」

  她掃了尚二太太一眼,冷聲道:「別人也不會有意見的。」

  林清婉便合上了盒子,笑道:「老太太說笑了,明傑那孩子我也喜歡得很,怎麼會教訓他呢?」

  尚老夫人看著盒子,心內狠狠地鬆了一口氣,從兩天前便一直壓在心口的石頭輕了大半。

  兩家結親,為了玉濱,林清婉也會盡力保住尚家的,這門親事結得好!

  尚二太太低垂著頭,一聲都不敢坑。

  「她姑姑,明傑現還在邊關吧,他那邊……」

  「老太太放心,我那林佑侄兒就在邊關,會照顧好的。」

  尚老夫人鬆了一口氣,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那尚家……」

  林清婉垂眸想了想道:「她二舅舅那裡我是使不上力了,可你們這邊我會盡量把人保住的。」

  尚老夫人便狠狠地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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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0 00:43:22 |只看該作者
第351章 朝議

  尚丹竹和尚丹菊忍不住抹淚,林玉濱將帕子遞給她們,輕聲安撫道:「你們別哭了,聽我姑姑的意思,等四皇子到了這件事就開始處理。」

  「前路渺茫,到那時我們不知要去何處了。」尚丹竹忍不住捂著臉哭起來。

  尚丹菊白著臉道:「我查過律法,通敵叛國重則誅三族,父親自首,又告發了首罪,就算輕判也難逃斬首,我們這些家屬最輕也得流放……」

  「你查的是哪兒的律法?」林玉濱問,「我也查過,大梁並沒有相似的案例過。」

  時下判案除了看律法,更多的是循舊例,因為律法寬泛,並不好下定論。

  「我們大梁不是多循唐律嗎,我查的是唐律。」

  林玉濱蹙眉,半響後歎息道:「我也不知道,可我問過姑姑……」

  她左右看了看,湊近她們壓低了聲音道:「姑姑雖未明說,但我聽那意思,你們多半會沒事。」

  尚丹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問,「當真?」

  林玉濱想了想後道:「只要來江南主辦的是四皇子。」

  尚丹竹和尚丹菊相視一眼,小聲道:「早聽說四皇子和林姑姑關係好,這是真的嗎?」

  林清婉雖未把爭位的事與她說,但林玉濱耳濡目染,多少也能猜到些,所以點頭道:「四皇子很看重我姑姑。」

  尚丹竹和尚丹菊便鬆了一口氣,拉著林玉濱的手道:「大恩不言謝,現在說謝字倒顯得太輕了。」

  林玉濱就握住她們的手道:「我們是姐妹,何必客氣?你們要謝也是謝我姑姑。」

  尚丹竹搖頭,「你要不跟我們好,林姑姑才不會幫我們呢。」

  尚丹菊心中深以為然,沒看他爹出事,祖母連一句求情的話都不敢和林清婉說嗎?

  顯然也是知道林玉濱跟父親不親,所以不好和林清婉開口,兩個女孩現在還不知道他們爹私底下做的事。

  本來尚老夫人倒是想提,但在審過長平後,別說和林清婉求情了,她現在只希望林清婉忘記老二這個人。

  縱然心痛,尚老夫人也知道此時不是她能感情用事的時候。和以前的肆意相比,現在尚老夫人可稱得上小心翼翼。

  她尚且如此,更別說尚二太太,對著林清婉,她心虛氣短不已,生怕她趁此算趙林兩家的恩怨,但見她好似忘了一樣,心中既鬆了一口氣,卻又時時提著,生怕她什麼時候就提了起來。

  林清婉收了盒子,交給白楓帶好,她道:「定親的事不急,我們兩家這兒先說好,等明傑回來了再辦。」

  「這是自然,不能委屈了玉濱。」

  現在尚家正是風雨飄搖之際,此時定親只怕玉濱和明傑都要遭非議,而且家裡能準備的東西也有限。

  不管尚明傑還是林玉濱都是尚老夫人疼愛之人,她哪裡捨得他們這麼委屈。

  兩邊說定,林清婉讓尚老夫人安心,便提了告辭,至於尚家分家的事則不應由她來提。

  林清婉帶著小方氏和林玉濱回去了,尚明遠猶豫了還是去找尚老夫人,小方氏說得對,此時分家對他們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反正他們家的爵位肯定是保不住了,再混在一起還有什麼意思?

  出了尚府的林清婉沒回別院,而是吩咐車伕道:「去刺史府。」

  周刺史並不在刺史府中,長司不敢怠慢,請了林清婉進去坐,畢恭畢敬上了茶後退下,連忙讓人去叫周刺史回來。

  林玉濱問,「姑姑是要向周大人求情嗎?」

  「通敵大事哪裡是周刺史能做主的?」林清婉抿了一口茶道:「我是來問些事情的。」

  「姑姑,」林玉濱憂心的問,「外祖母他們真的能沒事嗎?」

  「只要周大人在你二舅母說的那些地方找到人,我就能保證他們沒事。」即便抓不到人,她也能保他們,可她並不想把話說得太滿。

  梁帝仁厚是好事,卻不應該被人認為是良善。

  一個皇帝仁厚是明君,良善卻不會成就明君。

  京中諸臣同樣如此認為,所以哪怕尚平自首,且告發趙捷,可以從輕發落,卻不能太過仁慈。

  所以駁回了刑部革職的建議,多位朝臣和皇帝建議,「尚平是無通敵之心,然而其為私利,明知是與敵國商人交易,也依然售賣鐵和糧食等戰備物資,與通敵無異。臣等認為,即便從輕發落,也不該是以走私罪,而是以通敵罪論處。」

  「不錯,不然將來沒抓到一個通敵之人,對方都說無心通敵,只是走私,那長久以往國何以為國?」

  他們不談尚平之前走私的事,就說開春那會兒他做的那筆帶有戰備物資的交易。

  笑話,朝中多少大臣參與走私生意?

  尤其是那些武將,身上就沒一個乾淨的,用走私罪叛尚平,最多流放,再從輕發落,關牢裡兩年就放出來了,皇帝又仁厚,再寬一等,得,革職回家就好。

  刑部顯然就是出於這樣的考量做出這樣的刑罰意見的,可朝臣們不樂意,這樣一來還有什麼震懾作用?

  尤其是這次趙捷叛國的影響極其惡劣,他跑到了楚國,他弟弟現在還沒被抓到,如今只能拿尚平開刀了。

  所以群臣上折,尚平必須嚴懲,他自首,陛下仁厚,那就在嚴懲的基礎上從輕發落就好了。

  工部尚書便提議道:「不是已經查明他通敵走私皆是瞞著家裡的嗎,與其對他從輕發落,不如落在他家人身上,也好警醒世人,哪怕是自首了,有些罪也是不能開脫的。但為了鼓勵將來犯事的人自首,倒可以對其無辜的家人網開一面,但凡還有良心,人總是會念著家人的。」

  「通敵乃是誅族之罪,他就算不是有心,家人最輕也得流三千里。」刑部尚書出列道:「從輕發落,或可流六百里或就近關押服勞役。」

  工部尚書抽了抽嘴角,忍不住道:「首犯你只革職,對其家人你竟要流刑?」

  刑部尚書不服氣,「我是以走私罪判之,不是你們說不符,要以通敵罪判之嗎,這就是通敵的量刑標準。」

  這可和林清婉交代他的相去甚遠,但見其他人都一副贊同的模樣,工部尚書抽了抽嘴角沒說話,反正等四皇子到了江南還得上折討論,此時太為尚家說情了也不好。

  沒有反對意見,基調便定了下來,但這件大案肯定不可能如此輕易就定下,還得等四皇子到了江南調查,收集足夠的證據後大家才能最後定案。

  除了庚午之禍,這可是大梁建國以來最大的一個案件了。

  想到當年庚午之禍死的人,此次趙捷叛國雖遠遠比不上那次,但造成的震動也不小。

  跟趙捷來往甚密,與他同地為官的,沒看禮部尚書自事發後就不上朝了嗎,其家人如今都被束縛在陳家,輕易不得外出。

  沒辦法,誰讓他閨女是趙捷的妻子呢。

  還有盧真,就算大家都知道盧真與趙捷關係不太好,可他也是他的直屬上司,陛下雖未下旨查他,這段時間卻沒少申飭他,並派了御史前往靈州查案。

  前幾天朝臣還擔心皇帝會趁此收走盧真手上的兵權,從而引起內鬥呢。

  但目前看來雙方都很克制,皇帝雖申飭,卻沒打算收兵權,盧真也老老實實地,並未仗著兵權做什麼事。

  皇帝和盧真都不傻,此時遼國蠢蠢欲動,竟然還派人刺殺四皇子嫁禍楚國,而趙捷又跑去了楚國,他們是有多傻才會這時候內鬥?

  皇帝既然還信得過盧真,繼續將靈州和盧家軍交給他,盧真自然會努力守好邊關。

  想安安穩穩過一兩年的梁帝頗為憂傷,捧著茶歎氣道:「算起來,朕這十年來就沒過過一天安穩日子,幾乎年年都要出些事,本還以為江陵初定,楚國也要休養生息,國內又風調雨順,今明兩年可以過個安穩日子,卻沒想到還是毀了。」

  劉公公默默地給他添茶。

  看著在茶杯中漂浮然後慢慢下沉的茶葉,梁帝更憂傷了,「朕年紀大了,楚國和西蜀皆定了太子,我大梁卻未必定下,若是……」

  「陛下會長命百歲的,」劉公公連忙輕聲道:「且幾位孩子都孝順,您實在不必憂心。」

  梁帝搖了搖頭道:「孩子們是孝順,然而治國不是孝順就可以的,老二……」

  梁帝頓了頓,心裡有些梗,他微微轉頭,掩飾微紅的眼角,歎息道:「我一開始倒是屬意他,畢竟他佔了長,可他心胸太過狹隘,南征時明明不懂軍事,卻非要插手,這些都可以教,也都能改,可他怎麼能為了私仇就置國家百姓不顧,竟然和楚國聯合?」

  這才是梁帝最不能接受的一點,他兒子心胸狹窄,他可以教,他不懂軍事硬要插手,他也能教,可這聯合外敵報私仇他要怎麼教?

  國家和百姓是梁帝的底線。

  他重重的歎息一聲,「老五那樣的性子,別說他年紀小,就是年紀合適我也不敢用啊,老六倒是老實,可就是太老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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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2章 到達

  劉公公心中一動,便笑道:「那不是還有四殿下嗎?」

  「老四啊……」梁帝悵然,「那孩子太優柔寡斷了……」

  在以前,梁帝覺得老四也是不錯的,可現在有了不一樣的期望,他便處處看不上了,歎氣道:「還是得教教,那孩子守成還行,可這亂世哪能守成啊,我要是再年輕十歲就好了……」

  劉公公默然不語,知道此時梁帝並不需要他的回答。

  「做父母的總有操不完的心,」梁帝突然問道:「那個做了老四替身重傷的小官是尚平之子?」

  劉公公瞬間便想到了前兩天皇帝收到的那封信,背彎了彎,恭敬的道:「是,聽說年紀比四殿下還小呢,出了名的青年才俊,倒是可惜了。」

  皇帝微微頷首,「是可惜了。」

  不知想到了什麼,嗤笑了一聲道:「有比他更可惜的人,然而情之一事……」

  想到皇后,皇帝搖頭失笑,「誰能說得清呢?」

  林玉濱配他是可惜了,但感情的事說不清,何況他們的事還不止是感情而已。

  當年他娶皇后也是鬧了好一場,好多朝臣都上書,明裡暗裡的表示他要是娶了皇后以後不會幸福的,最後還是林穎做主幫他娶了皇后。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們夫妻間雖有遺憾,卻從不後悔,皇帝眉眼間都柔了下來,對劉公公道:「給江陵去旨,給那兩孩子半年假期,讓他們回家去吧。」

  「陛下說的是小尚大人和小林大人?」

  「不是他們還是誰?」皇帝笑道:「他們年紀也不小了,正好回去娶親。」

  劉公公就笑,「陛下也太疼林郡主了,她就那麼提了一嘴兒,這尚家到底落下了,要是以後林郡主心中又後悔怎麼辦?」

  「她不會後悔的,」皇帝自信的道:「她做這麼多不就是想成全了侄女,又給林家留一條血脈嗎?朕說呢,好端端的,老四怎麼想起說要把爵田給她當永業田,原來在這兒等著朕呢。」

  林清婉來信為尚家求情,公私皆說明了情由,梁帝雖未回信,但心裡是認同的。

  反正他本來也沒想嚴懲尚家。

  畢竟尚家跟趙家不一樣,牽涉其中的只有尚平一人,甚至尚平自己也沒有主觀通敵,又主動自首,本來他還想給她一個面子輕判尚平的。

  不過聽工部尚書的話,林清婉並不希望尚平被輕判太多。

  皇帝原先還不解,但心思一轉便明白了。

  尚平要是安然無恙的回了江南,只怕玉濱的孩子很難姓林了,且糾紛還多。

  尚平不回去,那尚家就是尚明傑和林玉濱做主,幾個孩子姓林,幾個孩子姓尚,還不是他們小夫妻說了算?

  皇帝微微一笑,「這孩子越發算無遺策了,以前手段還稚嫩得很,現在,只怕朝中那些老臣都及不上他了。」

  劉公公就笑,「這也是陛下教得好,郡主剛上京時還誠惶誠恐呢,結果您和娘娘調教了半年就把人調教出來了。」

  皇帝也摸著下巴道:「這孩子是越發自信了,我也只不過給她撐過幾次腰罷了,她怎麼就這麼有底氣了?要是老四也能和他一樣就好了。」

  劉公公繼續給他倒茶,「四殿下就是顧慮太多了。」

  「他是皇子,婉姐兒一個姑娘都豁得出去,他一個男子顧慮這麼多做什麼?」

  說到底梁帝還是對四皇子不滿意,他要是再果斷一點就好了,最好再英武一些,作為亂世君王,武可比文重要。

  「只希望他去了江南能多跟婉姐兒多學學。」

  四皇子可不知道他爹正對他很不滿,他此時剛到江南呢,他是快馬加鞭跑來的。

  魯侍郎等使團的人都留在了江陵,他帶了一隊兵馬過來。

  沒有徑直去江都,而是先來了蘇州,周刺史帶著官員們迎出了十里,林清婉想了想,覺得也要去刷一刷好感度,於是拉著林玉濱也去了。

  四皇子很疲憊,並無心應付地方官員,所以勉勵了大家幾句便看向林清婉,「三妹,哥哥的食宿可就拜託你了。」

  林清婉見他眼睛通紅,灰頭土臉的,便讓開一步道:「那就請四殿下上車吧,正巧,我家別院離這裡不遠。」

  哪裡是不遠啊,十里長亭再過去一點就是林家別院了,此時舉目望去,左手一邊就全是她的爵田。

  四皇子雖未來過,卻也知道她有一大片的爵田就在西郊。

  上了馬車,他撩開簾子四望,問道:「這邊就是三妹的爵田?」

  林清婉頷首,「正是,四殿下是怎麼看得出來的?」

  「看這地裡勞作的人井然有序便看出了,且舉目望去,能在地上如此大規模的種桑植果的能有幾人?」

  林清婉微微一笑,給他倒了一杯茶,然後撩開簾子對正猶豫不決的周刺史道:「周大人也去我那兒坐坐吧。」

  周刺史便鬆了一口氣,他還有許多事要匯報呢,可看四皇子累成那樣,他不知是不是該繼續跟著。

  但那件事卻不能等,而他手上人手不夠,見四皇子帶了這麼多兵馬來,他這才動了心思。

  本還在為難,聽林清婉讓他跟著,他便不由對她微微行禮,感激她的善解人意。

  四皇子看到他們的互動,微微一笑,等馬車走出了一段才道:「三妹與周大人倒是相處得融洽,難怪不願意換個蘇州刺史。」

  林清婉就笑,「說起來這事還未謝過殿下呢,要不是你從中周旋,周大人也留不下。」

  「要不是三妹能讓王祭酒先上書,我也不好貿然提起。」畢竟有結黨營私的嫌疑。

  不過想到這一調換後發生的事,四皇子都忍不住感歎林清婉的高瞻遠矚。

  「三妹是早知道江陵會發生的事,這才把王宴調去江陵,留下周聰?」不然以周聰的性格為人去了江陵,只怕要被趙捷連骨頭都吞了。

  林清婉卻搖頭道:「我哪有那本事,不過是湊巧罷了。不過我知道周大人是一定不適合江陵的。」

  「我與他相識近六年,熟知他的秉性,他這樣的人就適合蘇州這樣的平和之地,若是去了邊關,尤其是被人把持權利的邊關,倒不是說他沒有能力,而是他的手段……」林清婉想了想道:「嗯,不夠凌厲?」

  四皇子想到王宴的為人和手段,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我知道,是不夠無恥,三妹不知道王刺史到江陵後的那些手段,江陵那些士紳和豪族可是被他弄得灰頭土臉的,就是趙捷也沒討了好去。」

  林清婉點頭,「但王宴這樣的人要是來了蘇州,雖然也不會太差,可蘇州一定不會像現在那麼平和。」

  四皇子一想也是,蘇州多士紳,尤其是現在聚集了不少讀書人在此,只怕有不少人看不過王宴的那些手段。

  「所以當官不是只看手段品性的,還要看適不適合,」林清婉趁機道:「只有適合的才是最好的。」

  「周刺史和王刺史,誰也不能說他們誰比誰差,可若把周刺史調去江陵,王刺史放在蘇州,他們肯定不會有現在這麼好。」

  四皇子若有所思,片刻後看向林清婉笑道:「多謝三妹教我了。」

  林清婉一笑,「是殿下好學,且這種事陛下肯定有教您,我不過白多嘴一句。」

  說著話,一行人便回到了別院,林清婉讓人領著四皇子去洗漱,這才又回前院,林玉濱正在招待周刺史。

  見林清婉過來連忙起身,「林郡主,殿下那裡……」

  「殿下連日奔波,先下去洗漱了,一會兒會召見的。」林清婉看向林玉濱道:「你去讀書吧,再過不久就要畢業了,可不能鬆懈了。」

  林玉濱知道姑姑不想她聽這些事,便行了禮後退下。

  周刺史看她離開,忍不住問,「上次郡主商議尚家的事時不是還讓縣主聽嗎,怎麼這次……」

  「那是讓她學習的,這次她卻不必學。」

  周刺史略一思索便瞭然,此次他們針對的是遼國的細作,可不只是捉拿而已,訊問,或不能活捉時怎麼解決,太過血腥了,的確不適合一個小姑娘聽。

  四皇子知道周聰肯定有急事,不然不會趕著這時候給他稟報,所以簡單的洗漱過後就捏著一塊點心便吃便出來。

  三方坐下,周聰開始匯報他這兩天查到的消息,根據尚二太太列出的地方,他們一一派出謹慎的人去調查,果然發現了遼人的蹤跡。

  而且他們似乎篤信不會有人發現這些據點,有兩個地方的人搬走了,其他地方的人皆沒有動靜。

  而且他們順籐摸瓜還尋摸到了好幾個尚二太太沒有說的地方。

  周聰認為這樣的地方肯定還有,只是他們一時查不到而已,為了不打草驚蛇,他們沒有動手。

  「最好一次性拿住他們,這樣才能封鎖住消息,審問後好牽出更多的據點,」周刺史道:「可這樣一來我們的兵馬就不夠用了,畢竟我們查到的地方好幾個都不在蘇州,而是遍佈江南各地。」

  四皇子臉色陰沉,忍不住拍桌子道:「藉著趙家,江南都快成了遼人的後院了,而我們卻一無所知。」

  周刺史羞愧的低下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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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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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3章 摻合

  周刺史借到了兵馬,聯合各地的衙役,駐軍,幾以雷霆手段抓捕在江南的遼細作,甚至將整個江南封鎖。

  封鎖道路,但難得的,百姓並未恐慌,反而積極的發揮自己的特長,辨認陌生人,幫著衙門抓了好幾個僥倖逃走的遼細作。

  周刺史連夜派人審問,又摸出了其他地方的據點,整個大梁都開始在拔除遼國的據點。

  遼國經營三十多年的情報網瞬間癱瘓,四皇子很開心,「看他們下次還怎麼刺殺孤!」

  這次他在江陵遇刺,許多信息便是這些細作傳回去的。

  林清婉想了想問:「殿下知道是遼人下的手,可告知楚國了?」

  「當然沒有,」四皇子又不傻,只要這事一日找不到證據是遼人做的,那楚國就理虧一日,他理直氣壯的道:「刺殺是在楚國發生的,自然得楚國給我們一個交代,所以他們在找證據呢。」

  「楚國未必不知道是遼人所為。」林清婉若有所思的道:「只是他們查不到證據而已。」

  四皇子點頭,想到還在楚國的趙捷,「趙捷若真心投靠楚國,肯定會幫忙的,這個時間也拖不了多久。」

  林清婉抿了抿嘴,「兩國現在是不可能起戰事的,趙捷的事只怕勉強不得。」

  「難道就這麼放過他?」四皇子握緊了拳頭道:「放任他在楚國,我們大梁可是損失慘重。」

  趙捷最後帶走的人是不多,可寶貴的是他腦子裡的東西。

  先不說江陵的佈防,就是靈州和廣南郡的軍事佈防他都知道一些,四皇子急得原地轉圈。

  「這三地的佈防若全部重建,那花費可不少。」那些軍所,糧庫和塞道若都要重建,得費去多少人力物力?

  四皇子覺得心疼。

  林清婉就垂下眼眸想了想,問道:「可能抓到趙勝?」

  「從江南通往楚國的路全部戒嚴了,至今沒有消息。」

  林清婉便起身,從書房裡取了一幅地圖給四皇子看,道:「四殿下若能抓到趙勝,那我就有一個辦法逼趙捷自盡。」

  四皇子眼睛一亮,問道:「什麼辦法?」

  「殿下得先抓到趙勝,不論死活,」林清婉嘴角一挑,輕聲道:「屍體更好。」

  四皇子若有所思。

  想要抓活人或許有點難,可要是要一具屍體卻不難,哪怕找不到真的,假的也可以啊。

  四皇子若有所思的看向林清婉,她是這個意思嗎?

  林清婉卻沒再說這個話題,四皇子便也笑道:「如今已知的遼國細作據點已經都拔了,明日我便去江都處理趙家的事,三妹要不要與我一同前去?」

  「好啊,」林清婉笑道:「正好我想去買個茶莊。」

  「茶莊?」

  「不錯,我林氏曾有幾個大的茶園,當年捐獻家產之時都賣給了盛家,只是也不知趙勝使了什麼手段,竟然讓盛家把杭州那個大茶園分成了好幾個茶莊,他佔了一半。」林清婉笑,「如今我手上有些餘錢,大的茶園我是買不起了,幾個茶莊卻還可以考慮考慮。」

  四皇子明白過來,她是看上趙家被抄的那幾個茶莊了。

  趙家被抄家,那些不動產肯定要收歸國有,以林清婉的身份,他要買,江都刺史還真不會拒絕。

  林清婉也大大方方的和四皇子道:「我先前已去信問過江刺史,他說那些東西都是暫時收押,等要賣了會通知我一聲,不過既然殿下要去江都,我便陪您去一趟好了。」

  四皇子似笑非笑的道:「我以為這種小事交給底下的人便好,不用三妹親自去的。」

  「生意是小事,但殿下卻不是,」林清婉也不隱瞞自己的心思,「殿下不是還想知道我那個主意嗎?」

  「三妹跟趙家到底有什麼仇,非得親自盯著?」

  林清婉沉默片刻後道:「不是我跟趙家有仇,而是趙家跟我林家有仇。」

  將趙氏對林氏的心結仔細的說了一遍,然後歎息道:「以前我父兄在時,他們將這些仇恨掩飾起來,我們兩家關係還不錯,甚至還同與尚家有親,這前幾十年間,我們兩家也是以親戚的身份走動的,可誰知他們心裡竟藏了這麼大的仇恨,我兄長一走便露了出來。」

  四皇子蹙眉,「這也太荒誕了。」

  「這幾年趙勝步步緊逼,咬著我不放,我心裡也怒極,沒有機會還罷,現在有了機會,我自然不願意他們兄弟再威脅到我。」

  林清婉笑問,「四殿下介意嗎?」

  四皇子掩飾的笑了笑道:「三妹做的事符合情理,我怎會介意?」

  四皇子心裡卻想,怎麼就這麼巧,尚平趕在了這節骨眼上告發趙捷叛國了?

  林清婉要跟四皇子去江都,這次她不打算帶林玉濱,才回到後院,就見院中梅樹下正坐著的易寒,她不由一怔,「你何時回來的?」

  正坐著打盹的易寒頭一點,立即清醒過來,轉過身來看林清婉。

  林清婉這才發現他面色憔悴,鬍子拉碴,很是狼狽。

  「姑奶奶,」易寒躬身行禮,林清婉便上前兩步道:「快請起,坐下吧。」

  見他眼底青黑,林清婉就知道他是連夜趕回來的,輕聲道:「先坐下休息吧,可是有何急事?」

  「尚平已從宮中出來收押到了大理寺,我覺得此事已板上釘釘便趕回來了。」畢竟趙氏對姑奶奶和大小姐的敵意很強,誰知道趙勝逃跑之際會不會做什麼喪心病狂的事?

  所以易寒是連夜趕回來的。

  林清婉也聽明白了,微微一笑道:「這倒是與我想的不謀而合了,我這幾天都沒讓玉濱去上學,你回來得正好,可以好好保護她。」

  易寒蹙眉,「那姑奶奶呢?」

  「我與四皇子去江都,」林清婉抬手壓下他要說的話,道:「放心吧,四皇子剛經過刺殺,身邊守衛眾多,我跟著他不會有事的,相比之下我更擔心玉濱。」

  易寒垂眸沉思片刻,起身行禮道:「姑奶奶放心,我會保護好大小姐的。」

  林清婉頷首,起身道:「那快去洗漱休息吧,我明日才走呢。」

  易寒躬身退下。

  從蘇州到江都,速度快只要兩天的車程。

  四皇子和林清婉雖不趕時間,但也不拖延,正好第三天一早到達,江都的江刺史親自出來迎接。

  這次四皇子是住在驛站裡。

  林清婉自然也住在驛站裡。

  整個趙家還被軟禁中,一直到四皇子來,宣佈了趙捷和趙勝的罪名後,官兵們才開始將裡面的人拖出來送到監獄裡去。

  因為人太多,無關緊要的奴僕便先被發賣,其餘的被收押,以備之後審訊要問。

  趙家一片混亂。

  四皇子和林清婉並不入內,只是在不遠處的一家茶館看著,兩人站在二樓,推開窗便能遙遙看見趙家內部的混亂。

  四皇子道:「朝中有大臣提議以通敵罪判處尚平,因其自首且告發了趙捷,可對其家人網開一面,但那樣一來也不過是縮短了流放里程和時間罷了。」

  四皇子看向林清婉道:「我聽說,三妹想與尚家定親?」

  林清婉頷首,「那人殿下也認識,就是在江陵替你引開刺客的尚明傑。」

  「孤知道他,」四皇子道:「他品性才華皆不錯,可他身份上到底差了一籌,林縣主嫁他可惜了。」

  林清婉便笑問,「這世上有幾人能配得上我侄女兒?」

  四皇子被她自豪的語氣弄得一愣,然後搖頭失笑道:「你這話要是換上你或二妹,我或許說不出來,可你那侄女兒雖好,卻還不至於無人可配吧?」

  林清婉頷首道:「在我心裡就是無人能配得上她。」

  四皇子便無話可說了。

  林清婉便回身坐到桌邊,也請他坐下,給他倒了一杯茶後道:「這天下的男子皆自恃過高,至少就我所見的人中,除了姬元還肯對男女一視同仁外,也就我那侄兒尚明傑了。」

  林清婉微微抬手止住他要說的話,直視他的目光道:「別說你多看重我和鍾姐姐,我只問你,你心裡果然能把我們當男子一樣看待?不論是我們應盡的義務,還是應得的權利?」

  四皇子沉默不語。

  林清婉就笑,「不僅你,就是陛下也不能的,你們尊重我們,看重我們,不過是因為我們非凡一般的手段和心性而已,若換做一個男子,他得到的只會比我們更多,在你和陛下心裡的位置也更加不一般。而我和鍾姐姐到底還是差了一籌,不是因為我們心機手段不夠,而是因為我們是女子。」

  「可尚明傑和姬元不一樣,」林清婉道:「我看中他,不僅僅是因為他們兩小無猜的情義,還因為他願意尊重每一個人,以及信守承諾。」

  「人是會改變的。」

  「但品性一定是最難改變的一項,」林清婉道:「我等不能因噎廢食。」

  四皇子便敏感的問道:「三妹讓他承諾了什麼?」

  「肩挑兩房,玉濱與他是平等的,談不到誰嫁誰娶,孩子平分兩姓。」

  四皇子便長大了嘴巴,這,這不是相當於半入贅?

  他嚥了嚥口水問,「尚明傑答應了?」

  「他會答應的。」

  「那尚家也答應了?」

  林清婉就笑,對四皇子眨了眨眼道:「這就要看四哥的了呀,不然小妹怎麼會日夜辛勞的跟在您身邊?」

  得,現在便是四哥和小妹了,明明先前還是殿下的。

  四皇子默默地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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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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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4章 交換

  官兵們開始將趙家人押出來,男女老少擠在一起哭泣,為首的兩位夫人各抱著兩個五六歲的孩子,被官兵們一拖,差點摔倒在地。

  林清婉站在窗口那裡看,指了其中一個問,「那是趙大太太?」

  四皇子看向江刺史,江刺史立即道:「正是,她懷裡的孩子是趙捷的幼子。」

  又指了她旁邊的夫人道:「那是趙勝的妻子,懷裡的小姑娘是其幼女,而他們次子一直不知去向,臣審問過她們,她們皆說不知道。」

  「他們死了,」林清婉淡淡地道:「死在了定州,我想趙捷應該也快收到信了吧。」

  江刺史悚然一驚,趙捷和趙勝的嫡長子先前都留在了靈州,現在估計已被收押,趙三趙四再一死,豈不是趙氏除了趙捷和趙勝,一個都沒剩下了?

  四皇子歎氣,「父皇待他還不夠好嗎,一路提拔他,若沒有父皇,他哪可能從盧真的盧家軍手上搶下這一部分兵權來?」

  林清婉則道:「他的心太大了,卻又無忠義之心,所以才走了歪路。」

  「三妹說的能讓他伏法的法子是什麼?」

  「殿下已經找到趙勝的屍體了?」

  四皇子點頭,「有了,侍衛正大張旗鼓的往江南送,不日便到。」

  林清婉點頭,轉身走下茶樓。

  四皇子和江刺史連忙跟著,一行人到了茶樓下面,押送趙氏家眷的官兵們還未走到跟前,看見刺史大人候在兩人的後面,不敢怠慢,推搡著人上前行禮。

  家眷們被推著撲通撲通跪倒在地,惶恐的看著他們。

  趙大太太和趙二太太這幾日擔驚受怕,面色憔悴不已,此時面色惶恐,看見四皇子他們便不由繃緊了神經,下意識的便抱緊了懷裡的孩子。

  林清婉的目光在她們的手上滑過,走到倆人跟前,半蹲著與趙大太太對視,「趙大太太姓陳?」

  趙大太太慘白著臉點頭。

  林清婉便伸手幫她撩開臉上的頭髮,輕聲道:「陳夫人知道趙捷做的事嗎?」

  趙大太太連連搖頭,懇求道:「罪婦不知,夫君在外做的事從不告訴我們內宅婦人,不僅我不知,我弟妹她們也全都不知道啊。」

  她落淚道:「罪婦若知,便是拼了性命也會阻止的。」

  林清婉點頭,笑道:「我相信陳夫人。」

  四皇子微微蹙眉,就這麼一句話就相信了?

  「你不知道,但趙家的四位大公子是肯定知道的,」見趙大太太搖頭要辯解,林清婉便輕聲道:「趙大公子和趙二公子便不說了,他們跟隨趙捷在軍中任職,趙捷做的許多事都需要他們出面,他們不可能不知道。」

  趙大太太抿嘴。

  「至於三公子和四公子,」林清婉輕聲道:「兩位夫人還不知道吧,這次趙捷和遼國的交易,就是兩位公子押車前往的,不巧碰上東北軍巡邊,一舉識破了他們詭計。」

  趙大太太和趙二太太瞪大了眼睛,林清婉便在她們的不可置信中道:「你們趙家的忠僕有一個叫曲勇的是吧?他護送兩位公子逃進了遼國,但東北軍緊追不捨,最後射殺其於梁遼邊界,他們的屍體應該快運送到了。」

  趙大太太和趙二太太只覺得心臟鈍痛,差點呼吸不上來。

  趙二太太在痛過後轉身便一巴掌甩在了趙大太太臉上,嘴巴喊了喊,卻一絲聲音都沒發出,一雙眼睛滿是憤恨的瞪著趙大太太。

  小姑娘嚇壞了,「哇」的一聲哭出來,緊緊地扒著母親不動。

  小男孩也嚇壞了,撲進母親懷裡哇哇大哭。

  趙二太太捂著胸口倒在地上,林清婉微微蹙眉,阻止官兵踢向她的動作,伸手將她放平,等她緩了緩後才看向怔怔跪在地上的趙大太太道:「如今除了還在逃的趙捷,你們趙氏一族活著的都被收押了。」

  趙大太太眼珠子一動,半響才艱澀的問,「我那二叔……」

  「他於追鋪中被亂箭射死了,屍體也正往江南送呢。」

  趙大太太笑了兩聲,眼淚卻嘩嘩的往下流,她啞著聲音問,「那郡主想要我做什麼?」

  她沒見過林清婉,一開始也沒猜出她的身份,但她認出了她身後的江刺史和四皇子,能讓四皇子站在後一步的女子,當朝能有幾個?

  而又會出現在江都這個地方的,更少了。

  林清婉微微一笑,對她的聰慧很滿意。

  她看了趙二太太和她身旁跪著的小女孩一眼,這才看向她懷裡的小男孩,問道:「陳夫人可猜到了你們的前程?」

  「什麼前程?通敵叛國,誅三族,」趙大太太低聲道:「這個下場在大人們上門時我等便預料到了。」

  「但你們都沒有自盡。」

  趙大太太面色一僵,低下頭去。

  「看來你們是在等,是以為這是誤會,可平冤昭雪,還是在等趙捷來救你們出去?或是知道陛下仁厚,覺得他不會殺你們?」

  趙大太太低著頭不說話,趙二太太已經慢慢爬起來了,她捂著胸口道:「郡主想要我們做什麼便說吧。」

  林清婉就伸手從趙大太太的頭上拔下那唯一的一根銀釵來,又從小男孩的脖子裡拉出了一條紅繩。

  繩子上繫著一把長命鎖,她點了點長命鎖道:「你們有一點猜得沒錯,陛下的確仁厚,願意給你們一個活命的機會。」

  四皇子一驚,微微上前一步。

  趙大太太精神一振,卻是看向四皇子,「郡主能做主?」

  林清婉笑,「只要趙大太太能幫大梁一個忙,陛下定會留你們一命。」

  「什麼忙?」

  「讓趙捷自裁,用他一條命換你們所有人的命。」

  趙二太太眼中迸射出亮光,轉身一把抓住趙大太太,恨聲道:「寫,嫂子,我們還有小五和玖兒,你真忍心讓他們小小年紀上斷頭台?」

  趙大太太臉色蒼白,低頭看了小兒子一眼。

  她這一生總共就生了三個兒子,老大和老四已經沒了,小五是她中年得子,疼愛非常,沒有機會也就罷了,有機會她怎能斷了他的生路?

  要是老四跑出去也就算了,為了讓他能在遼國活下去,他們死便也死了。

  可現在老四也沒了,趙捷一個人活著有什麼意思?

  趙二太太比她更迫切,她兒子全死了,丈夫也死了,如今只剩下一個親生女兒了,自然希望她能活著。

  趙捷做什麼都帶著二房,他把長子放在靈州,便把趙勝的長子也留在靈州,他讓曲勇帶著次子逃往遼國,便把趙勝的次子也帶上,就是怕出了事二房會棄他保己,可誰能想到大梁沒抓住他,卻把他給孩子安排的後路全堵上了。

  趙二太太現在對大房恨得咬牙切齒,自然不在乎趙捷的死活。

  她目光炯炯的看著趙大太太,趙大太太也沒猶豫多久,只是問道:「我給他寫信他就能自裁?」

  「這就看趙大太太的本事了,」林清婉笑道:「只要他一死,我就兌現承諾。」

  趙大太太便道:「只怕我信郡主,他不信郡主。」

  「他不信我,是覺得沒什麼可威脅我的,」林清婉道:「不如這樣,我傳遍天下,承諾他若自盡,我必放你等生路如何?」

  趙大太太心中激動,她提起這話就是怕林清婉在趙捷死後不認賬,到時候他們還被斬首怎麼辦?

  她要是願意傳遍天下,她自然信她,她相信,林清婉應該不敢當著天下人的面背信棄義。

  趙大太太從小兒子身上取下那個長命鎖,又脫了他的一件外衣,一併交給她道:「郡主先收著,我立刻便能寫信。」

  林清婉就看向江刺史,江刺史連忙把人就近送到茶樓裡,讓人準備筆墨紙硯。

  四皇子咋舌道:「你問過父皇了嗎?怎麼就答應可以放他們一條生路了?」

  「放心吧,我請教過陛下了,陛下說只要能讓趙捷閉嘴,他願意寬厚這些無辜的趙氏人。」

  「無辜?」

  林清婉便點了幾個小孩子道:「你以為他們也參與進通敵叛國之中了嗎?」

  四皇子便不說話了。

  「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林清婉對四皇子擠眉弄眼道:「為了不讓尚家被牽累,我尚且要求四皇子,他們即便逃了斬首,也逃不過流放啊。」

  而且這個時代的流放並不比斬首輕多少。

  流個三千里便是到了極苦寒之地,且還可能是邊關,他們這些老弱婦孺能不能活到流放地都不一定,到了日子也不會多好過。

  活著有時並不比死去多好受。

  看著跪在地上惶恐且又懵懂的幾個孩子,林清婉微微一歎,強逼著自己移開目光,這樣才不會心軟。

  四皇子看了林清婉好幾眼,也掃了那幾個孩子一眼,默然不語。

  兩人靜靜地站在茶樓門口等待,茶樓內,趙大太太寫了一封信,和趙二太太又斟酌著開始修改。

  四皇子見她們眉眼中帶著不確定和希望,便低聲問林清婉:「你確定趙捷會自盡?」

  「不確定,」林清婉道:「我是在賭,她們也是在賭。」

  她示意四皇子看向她們,道:「成了,皆大歡喜,不成,結果也不會比現在更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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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5章 口含劍

  林清婉拿到趙大太太遞過來的信,看了一遍後交給四皇子。

  四皇子心中懷疑,「就憑這個他就會自盡?」

  「把這長命鎖和衣服一併送去,連帶趙三趙四和趙勝死亡的消息一起,」林清婉道:「讓王宴去問他,你已不忠不孝,現在還要不慈不義嗎?」

  四皇子等了等,見她沒話了,便問,「完了?」

  林清婉點頭,「我會讓人在閱書樓附近張貼公告,告知天下,只要趙捷自盡,就算全了君臣之義,陛下會免去趙氏女眷及未成年男丁的死罪。」

  四皇子覺得這事多半不成,趙捷都叛國了,他還會在乎趙氏這些人?

  他現在才四十出頭,雖已是中年,但努力一番說不定還能生兒子的,並不用怕趙氏絕後吧?

  可想想林清婉說的也不錯,成了皆大歡喜,不成,局面也不會比現在的更糟。

  「我這就讓人快馬加鞭的把信送去。」

  林清婉便低聲道:「還有趙勝……」

  「我會讓人抓緊搜捕的。」至於「趙勝的屍體」明日就會送到刺史府。

  趙氏的家眷被收押在獄中,家產全部被抄沒,林清婉沒等茶莊拍賣,留下驚蟄在此等候便施施然的回了蘇州。

  四皇子一臉瞭然的道:「我就說她不是衝著茶莊來的嘛。」

  「殿下英明!」

  「不用你拍馬屁,趕緊著人盯著江陵,一有消息便告訴孤。」

  林清婉悠悠然的回到蘇州時局勢已經穩定下來,她不再拘束林玉濱,讓她上學去了。

  可尚丹竹和尚丹菊還被軟禁在府中,她上學也沒趣,其他同窗也憂心不已,紛紛和林玉濱打聽消息,「我們聽家中長輩說,尚家將來如何得看四皇子如何向上匯報,郡主與四皇子不是交好,可有了什麼消息?」

  林玉濱已經得了確切的消息,卻不好與她們明說,畢竟事情未落定,還得低調行事,不然被人盯上反而不好了。

  所以她按捺住心中傾訴的衝動,搖頭道:「姑姑不讓我管這些事。」

  「那四殿下近日在做什麼?」

  「我就更不知道了,」林玉濱道:「他住在客院,我在後院,平日都不見面的。」

  大家便有些失望,四皇子自從江都回來後除了刺史府便是去閱書樓,更多的時候是呆在林家別院裡,蘇州大族舉辦的各種宴會皆請不到人。

  小姑娘們也不笨,家中大人都說將來這大梁的天下多半是四皇子的,而四皇子現在只有一正妃而已。

  像崔榮盧思和周書雅這樣的人自然不會想著與四皇子有什麼,只是單純的好奇,但其他人卻不一樣。

  若能為太子側妃,可比她們自家婚配要好得多。

  所以學堂裡雖然因為尚丹竹和尚丹菊顯得憂心忡忡,卻又有另一種活力。

  林玉濱敏銳的感覺到了她最近特別受歡迎,可她更不想去學堂了。

  林清婉和四皇子可沒察覺到小姑娘的這點情緒,倆人正等著江陵的消息呢。

  而江陵這邊,收到一大份包裹的王宴在驚詫過後眼睛越來越亮,最後一拍大腿,也不多等,換了身靚麗的衣服便提著包袱去找盧小將軍。

  盧小將軍驚詫的瞪眼道:「派兵保護你?你要幹嘛?」

  王宴就晃了晃包袱道:「當然是殺人了!」

  「殺誰?」

  「趙捷!」

  盧小將軍嗤笑一聲,吊兒郎當的問,「王大人這是學了什麼功夫,竟然能越過楚國重重防線殺掉趙捷?」

  王宴就指了自己的嘴巴道:「刀劍能殺人,然而口舌亦能殺人,之前是沒有機會,可現在機會來了。」

  「什麼機會?」

  王宴就嫌棄的揮手道:「與你說了也不明白,還是林郡主為我知己,你趕緊給我調兵吧,這幾天你都讓他們隨身保護我,防備有人從楚國那邊放冷箭殺我。」

  「他們敢!」盧小將軍瞪眼,「難道楚國還真想跟我們大梁開戰?」

  王宴就憂傷的道:「我又不是皇子,就算我死了,我大梁也未必就會與它開戰,誰知道呢?何況,那邊又不是只有楚國人,別忘了,那些遼刺客還不知道躲在哪兒呢。」

  盧小將軍便暗罵一句,「楚人也真夠沒用的,到現在都沒抓到刺客。」

  「這個不必我們操心,反正他們一日抓不到人,我們就認為是他們楚國派的刺客,著急的又不是我們,」王宴道:「趕緊的,給我派兵。」

  盧小將軍無奈,只好抽調了一隊兵馬去保護他,因為好奇,他也跟著跑去圍觀。

  王宴拎著包袱在眾人的簇擁下到了江陵的西城門,這邊離他們最近。

  王宴讓人把馬車給拆了,現在車上就只有車板,上頭放了一張椅子,他就站在椅子邊對著城門大喊:「趙捷,你給我出來!」

  楚國那邊的將士們「噗嗤」一聲笑出來,戒備且好奇的盯著他瞧。

  因為四皇子遇刺和趙捷投靠楚國的事,兩國現在的局勢有點緊張,沒看太子殿下都不回去成親,而是留在江陵這裡與梁國的魯侍郎談和嗎?

  可局勢再緊張,兩邊的將士們也知道,這仗八成是打不起來的。

  士兵們對此最為敏感,見兩邊雖戒備森嚴了些,卻從未斷了往來,此時見王宴身邊雖簇擁著不少將士,可槍頭是衝著天的,只是戒備的站在四周,一看就不是要打仗的范兒,所以樂得站在城牆上圍觀。

  還有楚兵樂哈哈的回了一句,「王大人,你這麼喊趙將軍也聽不到啊。」

  又有人接了一句道:「就是聽到了也不會出來啊。」

  有進出的百姓見了,擔憂要打仗,連忙快速的出城和進城,還是梁國這邊的百姓摸到了一些王宴的脾氣,知道他好說話,所以跟著楚兵一起高聲問,「王大人,你們是要打仗嗎?」

  王宴一肚子的話便被堵在了嗓子眼裡,他翻了個白眼道:「打什麼仗,沒看見魯侍郎正積極的跟楚太子談和嗎,我就是有些話想跟趙捷說,不吐不快,這不是怕趙將軍的人給我放冷箭才帶了幾個人來給我壯膽嗎?」

  他看著城門口,繼續高聲道:「趙捷,我知道你肯定能知道城門這裡發生的事,那我就直說了。」

  「你叛國出走也有些時日了,想不想知道你家人的情況?」

  眾人一愣,然後便安靜了下來,叛國可是誅族大罪!

  就是梁民一時之間都不知道是該恨趙捷叛國,還是同情被牽連的趙家人了。

  王宴高聲道:「我告訴你吧,與你一同通敵的趙勝在逃時被亂箭射死了,你留在靈州的長子和侄子也都被收押,不日將會被問斬,你是不是還在等著逃往遼國的次子和侄子的信兒?」

  「我告訴你,也不必等了,他們整個商隊皆被東北軍抄了,趙三和趙四在逃往遼境時被東北軍射於馬下,如今他們的屍首正運往江南呢,你要看,我就把他們帶來!」

  「趙捷,因你與你弟弟二人之故,整個趙氏都要被抄斬,午夜夢迴之時,你可心虛後悔嗎?」王宴義正言辭的喊道:「陛下待你不薄,你們趙氏說是江南大族,可依然是林家軍下的一員小將而已,若不是陛下提攜,你如何能手握兵權?」

  「這些年來,大梁和陛下從未虧待過你,可你卻為一己私利通敵賣國,這已是不忠,」趙捷喊道:「置家族於危險之中,連累趙氏滅族,斷了趙氏列祖列宗的香火,已是不孝,你不忠不孝,以為楚帝會放心用你嗎?」

  王宴將包袱打開,舉起長命鎖道:「趙捷,你看這長命鎖你可眼熟嗎?」

  趙捷自然是看不見的,但不少人都瞪大了眼睛去看,將每一絲細節都記在了心裡。

  王宴也不久留,冷哼一聲便收了東西離開。

  兩國的將士視線相對,面面相覷的一會兒心想,所以王大人他來這裡喊了半天到底是為了什麼?

  為了什麼?

  厲副將不知,楚太子也不知,唯一知道他目的的盧小將軍卻是滿頭霧水,完全不明白這有什麼意義。

  然而第二天王宴又帶著人去了,依然是站在那輛馬車上,依然高聲喊道:「趙捷,你今日可來了嗎?」

  「不來也不要緊,我可以使人把東西遞給你。」他拿起包袱裡那件小衣裳道:「這是你小兒子的衣裳,還有你妻子的一些東西,他們就要死了,托我送給你的,你就留著做個念想吧。」

  王宴譏笑道:「因你通敵叛國,他們全要為你贖罪,而你卻能在楚國好好的活著,趙捷,此時你心裡是不是很得意,覺得自己觀察細微,竟能帶著心腹在我們捉拿前便逃到楚國?」

  「你這麼能耐,怎麼不把家裡也一併安排好?」王宴大聲喊道:「忘了告訴你,你二弟媳恨死你了,她的丈夫和兩個兒子皆因你而死了,現最小的女兒也要被問斬了。」

  說罷,王宴將東西交給一個人,高聲道:「送去給趙捷吧,讓他留著做個念想。」

  那人拎著包袱就要進城,這當然是不可能的,進城可是要手續的,那人便道:「放心,我就送到趙將軍塌下,交給他手下心腹就行,你們要不放心可以跟著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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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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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6章 激

  楚兵們猶豫的看向他們的長官,參將皺了皺眉,王宴便笑道:「怎麼,楚國還攔著不讓趙捷看家信?莫非是怕他又回我們大梁?放心,便是他願意回來,我大梁也是不敢再用他的。」

  參將想了想便道:「讓他進來,派幾個人跟著一起去。」

  反正他肯定是見不到趙捷的,到時自有趙捷的心腹出來接。

  不,應該說,在交給趙捷的心腹前,這東西還得先過好幾個人的手。

  那人很快被請進江陵城,卻沒有直接去趙捷的府邸,而是先被帶到一座小樓的門房裡坐著休息。

  士兵說,「這包袱我們得檢查過,確認沒有凶器才能讓你帶去趙府。」

  那人便把包袱給他,好奇的道:「聽說楚太子賞了趙捷一座府邸?是不是比陳將軍的還要好?你們太子殿下對趙將軍也太好了些。」

  士兵繃著臉不說話,直接拎著包袱去後頭。

  陳象接過包袱,打開給楚太子看。

  檢查過,並沒有夾帶,楚太子便打開信來看。

  信封沒有封印,顯然在梁國時便被檢查過了,所以楚太子看得沒有一點心理負擔。

  信是趙大太太寫給趙捷的決別信,通篇都是依依不捨之意,並沒有什麼特別的。

  楚太子蹙眉,「苦肉計?想讓趙捷不捨,然後回梁?」

  陳象哼道:「我大楚豈是他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

  楚太子身旁的長史搖頭道:「不會,趙捷此人心狠手辣,他回梁便只有一死,怎麼可能會回去?」

  楚太子放下信,「那這信給他是不給?」

  「王宴在城門那兒弄的動靜不小,趙捷不可能不知道,」長史道:「給他送去吧,只是以後卻不能再讓王宴往裡遞東西了。」

  既然不知他們想幹什麼,那就堵上他們的路,讓他們想做的做不成就好了。

  東西送到了趙捷的府邸。

  那人並沒有見到趙捷,東西是趙捷的心腹拿進去的。

  跟隨趙捷逃過來的人現在都跟著趙捷住在這府邸之中,等著楚太子回楚都時一起走,到時候楚國會給趙捷一隊兵馬,他們繼續跟著趙捷。

  這也是先前楚太子親口承諾的。

  只是四皇子已走,楚太子明明也可以派陳象和長史留下與魯侍郎談判,卻不知為何非要親自留下,遲遲不肯動身。

  趙捷當然不可能自己去楚都,那樣身價也太低了,他必須跟楚太子一起回去,這才一直耽誤了下來。

  為了避免被刺殺,近來他幾乎不出府邸。他不出去,卻不代表他對外面的事不瞭解。

  實際上,消息在源源不斷的送到他這裡,兩國發生的事,尤其是梁國那邊,他知道的不比楚太子少。

  昨天王宴在城門下喊的話,他自然也一字不落的全知道了。

  所以一夜之間,趙捷的頭髮便半白了,哪怕早已有預料,可真正收到消息時依然心痛不已。

  老大和老二也就算了,他決定出逃時就猜他們可能逃不出盧真的手,卻沒想到老三和老四也搭進去了。

  那可是他特特給兩個孩子留的後路,也是給趙氏留的後路啊。

  尚平!

  趙捷恨得咬牙切齒,抖著手將面前的包袱打開。

  看到衣服上放的長命鎖和銀釵,眼中忍不住一熱,他抱住那件小衣裳,嘴角要出血來。

  他的小五,算起來,他已有一年多不見他了。

  因為要帶兵來江陵,他不可能帶著妻兒,而陳氏不習慣靈州的氣候,他還未帶兵離開,她就先帶著小五回去了。

  三個兒子中,趙捷最疼愛的便是這個幼子,又是中年得子,又乖巧可愛,幾乎是被捧在手心裡養大的。

  如今他就剩下這一子了。

  趙捷眼睛泛紅的去拆信,看完信後心頭更疼了,喉中腥甜,他壓下那口血,目中赤紅的盯著包袱不語。

  事發到現在都未曾悔過的趙捷這一刻卻後悔起來,他不該懷著僥倖心理去冒這樣的險的。

  要賺錢,要養兵,要立軍功,還有的是辦法,他當初怎麼就選了這麼一條路?

  趙捷摀住臉,眼淚透過指縫滑下。

  「老爺?」長隨趙安跪在地上,擔憂的看著他。

  趙捷抹了一把眼淚,垂下眼眸吩咐道:「你親自去西城門處盯著,看看王宴要做什麼。」

  「老爺,」趙安還要說什麼,就聽見一陣腳步聲,他聽出是許滿的腳步聲,立即收聲,起身站到了一旁。

  趙捷也離開收拾好心情,一臉平靜的看向門口。

  「將軍,末將聽說王宴那廝又要搞陰謀詭計了?」

  趙捷不在意的道:「不過是遞送一封家書罷了,放心,動搖不了我。」

  許滿面上便大鬆一口氣,笑道:「我說將軍厲害,就是王宴也不能怎麼樣,他們還不信,非要讓末將來看看。」

  趙捷扯了扯嘴角,看著桌上的包袱不語。

  事情並沒有完,第二天王宴繼續站在馬車上,衝著城門喊,「趙捷,看了包袱心中有何感想?那信是你妻子寫與你的決別信,她寫信時四殿下剛好到江南,告訴她,趙氏滿族皆要問斬,包括你那五歲的兒子和六歲的侄女!」

  趙安蹲在城門口,咬牙切齒的瞪著王宴。

  王宴喝了一口水後搖頭晃腦的道:「要不怎麼說你丫運氣好呢,趙大太太不愧是陳尚書的閨女,寫的那一篇家書把四皇子給感動了,所以四殿下願意給他們一個機會,一個活著的機會!」

  趙安瞪大了眼,城內城外的兩邊將士也瞪大了眼,不是,通敵叛國還能有機會啊。

  王宴卻突然挺直了腰背,氣勢一放,一臉大義凜然的道:「殿下說了,只要趙捷你自盡伏法,大梁便放趙氏一族一條活路,女眷及未成年男丁皆不問斬。趙捷,為你妻兒,你可敢自盡?」

  坐在城門樓上喝茶看戲的楚太子氣得摔了手中的杯,站起來目光凜凜的盯著王宴。

  可對方在城門以外,那是梁國的土地,他能怎麼辦?

  「你別不應聲,我知道你能知道我在說什麼,我今日便等你半個時辰,莫非,為你家人,你連跟我隔著城牆說話的勇氣都沒有?」

  趙安臉色一白,轉身就往城內跑。

  楚太子直接扭頭對長史道:「派人去趙府,讓趙捷不要上王宴的當,誰知對面有沒有弓箭手候著?」

  長史應了一聲,吩咐人去攔住趙捷。

  趙安先一步回到趙府稟報,趙捷臉色鐵青,原地轉了兩圈後道:「他是在誑我?」

  「不像,老爺,當時不少人都聽見了,而且小的還注意到,梁國那邊有好多學子來圍觀呢,他敢當眾做出承諾,除非大梁想背信,不然……」趙安臉色一白,又連忙道:「老爺,您可不要胡來,夫人知道了要傷心的。」

  趙捷卻垂下眼眸道:「她未必不知。」

  趙安聞言心內一驚,左右為難起來。

  趙捷又取出昨天的那封信看,最後揉成一團,臉色鐵青起來。

  可看到那件小衣服和長命鎖,趙捷卻又眼睛一暗,伸手撫摸著那衣服沒有說話。

  半響,他才收回了手道:「我去看看。」

  「老爺,小心弓箭手。」

  趙捷頷首,腳步一頓道:「太子在城樓上?」

  「這個小的不知,不過今天城樓上的人是有些多。」

  城門口處聚集的人越來越多,大多數都是聞訊趕來看熱鬧的。

  這時他們不怕兩國交戰了,都興致勃勃的看著,楚太子看著這一幕氣得不行,正要下令驅逐,就見一眾學子模樣的人正興致勃勃的站在城門前向外張望。

  他話語一頓,知道有學子摻合便不好趕人了。

  長史領教過王宴的口舌之利,微微蹙眉,在看到走上城樓的趙捷時皺得更緊了。

  「趙將軍怎麼來了?」

  趙捷苦笑道:「因趙某之故,讓太子費心了,所以我來解決。」

  長史便蹙眉道:「您打算怎麼解決?」

  趙捷歎氣,「我來聽一聽他說什麼?」

  「趙將軍不如不來,王宴此人嘴巴厲害得很,只怕他會讓你下不來台。」

  趙捷便道:「我就是不來,他也能讓我下不來台。」

  而且不可否認的是,他內心深處是有一絲猶豫的,雖然這絲猶豫不足以讓他自盡,可他就是想聽聽王宴想說什麼。

  哪怕知道不可能,他也想努力一下,讓家人活下來——在不犧牲自己的前提之下。

  趙捷被重重保護著出現在城樓之上,前後左右都有比他高的士兵擋著,王宴見了哈哈大笑,張開雙臂道:「趙捷,你不必如此防備我,我知道要在此殺你不可能,所以並沒有安排什麼弓箭手,你大可以放心的與我交談。」

  躲在暗處的弓弩手小聲和盧小將軍匯報,「不行,他被護得太嚴實了,射不到他。」

  「再等等,說不定會有漏洞,你注意看著,一旦他露出身形就射,殺了他,就是楚太子也不敢說什麼。」

  弓弩手砸吧嘴道:「可王大人剛說他沒準備弓箭手……」

  盧小將軍就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你是不是蠢,打仗本就不拘陰謀詭計。」

  「這不是很多讀書人在看著嘛,小的擔心讓王大人失信不好。」

  「放心吧,這計就是他安排的,他自己都不在乎,你倒是挺操心,趕緊給我看好來。」

  王宴已經坐在了椅子上,仰著脖子和城樓上的趙捷道:「趙捷,你可願意自盡伏法嗎?「

  趙捷沉聲道:「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我家人並不知我投靠楚國之事,梁帝既然仁厚,為何要牽連無辜之人?」

  「不論是大梁,楚國,閩國,甚至是遼國,通敵叛國皆是誅三族的罪,」王宴道:「難道楚國的武將若是通敵叛國,楚國會不牽連其家人嗎?而正是因為陛下仁厚,他才願意給你這一個選擇的機會,不然,任你逃到何處,我梁人見到便會殺你,而你趙氏一族更是連選擇的機會都沒有。」

  「趙捷!」王宴厲聲道:「殺他們的不是我大梁,而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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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7章 斷後路

  「王宴,」趙捷沉聲道:「你不必激我,良禽擇木,賢臣擇主,楚帝雄偉壯志,文韜武略,又已立品佳性穩的太子,我不過是選了自己認為最好的君主侍奉,便是姬先生不也離了江陵投靠楚國?」

  眾人聞言一怔,是啊,姬先生也選擇了楚國的,雖然傳言中他好似在楚國不太受重用,但那也是他自己選的不是?

  「孟帝尚且沒有對姬家和姬先生的學生趕盡殺絕,梁帝為何要滅我全族?」趙捷悲憤道:「這就是我不願事梁的原因。」

  大部分的學子皆面色一鬆,蹙著眉看向王宴,但也有部分人面上含怒的瞪著城樓上的人。

  王宴就冷笑一聲道:「不愧是奸人,倒是會詭辯,你一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不慈之人何以跟姬先生相比?」

  「姬先生並不在江陵為官,不管他選擇哪國皆是他自由,可你是我大梁的將軍,你是帶著手下兵馬一起叛國的!」王宴漸漸激動道:「投靠楚國之事我們暫且不說,在你任職期間與遼國買賣情報,交易戰備,又聯合遼細作謀害我功臣之後怎麼算?」

  「難道你也選中了遼帝,你這個賢臣想要與遼國盡忠不成?」

  此話一出,兩邊嘩然,眾人皆憤慨的瞪向趙捷,他從梁到楚沒什麼,反正本質上大家都是一個祖宗,總有一天這天下會統一的。

  可遼人不一樣,此時的遼可是外敵。

  趙捷冷靜的反駁,「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趙捷,你那次子及侄子可是在逃往遼國時被殺的,這證據也是我大梁能偽造的嗎?」王宴冷笑道:「你這話能騙得過這些百姓,難道也能騙過楚帝,楚庭嗎?」

  「你先是勾結遼人,出賣國家,再是叛國投楚,如今連最親近的妻兒都可見死不救,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不慈的東西,你覺得楚帝他敢用你嗎?」

  趙捷面色微變,拳頭緊緊地握起,

  楚太子也面色一變,看了眼面沉如水的趙捷,他不顧長史的阻攔走出小樓,含笑對下面的王宴道:「王大人,我知道你悲憤,然而趙將軍既選擇了我大楚,我大楚自然會好好的待他,人才要用在實處,莫讓對方失了信義。」

  這是在暗示趙捷叛國是因為大梁沒重用趙捷嗎?

  王宴冷笑一聲道:「殿下倒是大方,不知楚國是不是就喜歡趙捷這樣的人,若是,那在下還真替楚國百姓擔憂。若楚國用的都是這樣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不慈的朝臣,那其治下該是何種境況?」

  楚太子臉一沉,肅然道:「王大人慎言,我大楚的朝臣自然是忠義雙全之人,便是趙將軍,也不過全是你們大梁的一面之詞,他是怎樣的人我們心中有數得很。」

  王宴便哈哈大笑起來,指著被圍在人後的趙捷問道:「趙捷,楚太子說的話你信嗎?他說你忠義之人,那你問問天下,你可是忠義之人?你覺得精明睿智的楚帝會信你是忠義之人嗎?」

  趙捷的指甲刺破了掌心,緊抿著嘴不說話。

  「趙捷,你聽著,我們只給你兩天的考慮時間,十二巳時,我若還未收到你的屍首,那便會去信四皇子,你趙氏一族皆要為你的錯誤付出代價,望你百年之後下了黃泉不要後悔。」

  說罷袖子一甩便轉身離開。

  趙捷也在眾士兵的包圍下離開了。

  王宴微微惋惜,「他太戒備了,不然都把人引出來了,要是能當場殺了,也是給世人的一個震懾。」

  「別想了,趙捷又不傻,」盧小將軍蹙眉道:「他真會自盡?若是不自盡怎麼辦?」

  「改怎麼辦就再怎麼辦,反正事情最糟也就如此了。」

  「可江陵的防務全是他負責的,他真跟楚太子去楚都,我們損失得多慘重啊。」

  「不僅江陵,」王宴盤腿在炕上坐好,歎氣道:「四殿下說,還有靈州及廣南郡的防務他也知道的不少,他要是有心叛國,說不定早就偷偷繪好了圖冊,準備刺客吧,跟著他去楚國的那些人,能殺一個是一個。」

  盧小將軍點頭,起身道:「我這就去。」

  「等一等,」王宴摸著下巴若有所思道:「去和楚國接洽一下,好意的提醒他們可要看緊了趙捷,別讓他跑到遼國去了,那邊才是他最經常合作的夥伴兒啊。」

  盧小將軍瞪大眼,王宴就抬了抬下巴,「還不快去,等人真跑去遼國了,我們要殺他更難了。」

  盧小將軍連忙跑出去。

  王宴憂傷的抹了一把臉,趙捷則是驚懼,對未來的驚懼。

  他當然是不願意自盡的,哪怕心裡很捨不得幼子,可……他怎麼能自盡呢?

  可趙捷說的話一遍又一遍的在他腦海中回放。

  楚太子的那些話是說給他和城下的百姓聽的,難道他做的那些事楚國當真不知嗎?

  這是不可能的,好歹他也是梁國高層,有些事情瞞下不瞞上,同樣的,有些事本國都不知,他國卻可能早已收到了消息。

  他跟遼人有過合作的事根本瞞不住,且看樣子,大梁那邊早已收集到了證據,照如今的局勢,他們會公佈證據也不一定。

  那麼,楚帝會放心用他嗎?

  甚至,會用他嗎?

  哪怕心裡羅列了很多為自己開脫的理由,但他內心深處知道,自己在世人心中只怕就是王宴說的那個形象。

  他離開梁國的唯一目的就是東山再起,而他東山再起的前提就是他能被新的君王重用。

  只有掌握了權勢才可能逆襲,他的一生才不會成為一個笑話。

  趙捷是沒與楚帝共事過,甚至沒見過對方,但對他的瞭解卻不少,這位皇帝可不比梁帝。

  梁帝脾氣是出了名的好,基本上不踩底線,他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便不會把雙眼都睜開。

  看崔盧兩家,甚至是鍾如英都沒少違抗他的命令,可這位皇帝依然每天樂呵呵的,很少跟三位大將軍槓上。

  而朝中的大臣們也是,君臣也有吵嘴時,但梁帝都很少動手,可楚帝不一樣,基本上被他針對的臣子最後過得都不會多好。

  這位皇帝比梁帝要睿智,也比梁帝要果斷狠辣,眼睛裡更容不得沙子。

  而這樣的帝王能願意重用他?

  不用心有芥蒂,只要給他一個機會就行。

  可趙捷想了又想,尤其是想到現在姬元的處境,臉色便一陣白一陣青。

  連姬元那樣的人都要被打壓,他去了楚都又有什麼好?

  現在他能被禮遇,不過是因為他腦子裡的東西罷了。

  趙捷捏著拳頭,最後忍不住招來趙安,低聲道:「去看看四周,我們想辦法離開楚國。」

  趙安瞪大了眼,「老爺要去哪兒?」

  「遼國!」

  漢人講這些所謂的忠孝仁義,可遼人卻不會計較,趙捷心裡有點後悔,他當初不該來楚的,哪怕是被追趕,也應該逃到吐蕃,再從那裡入遼。

  趙安很快回來,臉色發白的低聲回稟道:「老爺,咱家周圍出現了好多人,都是盯著我們府邸的,只怕走不了。」

  趙捷臉色一青,跟著趙安到門口晃了一圈,果然看見隱隱包圍了趙府的那些人。

  他臉色有些難看,和趙安道:「去找陳象,問問他是什麼意思,讓他把這些人都給我弄走。」

  趙捷心裡升起了危機感,更不願意留在楚國了。

  趙安去了,卻沒把人弄走,反而還弄來了一群士兵,光明正大的包圍住了他的府邸。

  趙安一臉無奈的道:「陳將軍說了,這些人是來保護將軍安全的,預防梁人前來刺殺。」

  趙捷臉色難看的道:「我不用他保護,我便有心腹,哪裡用得著他的人?」

  「可陳將軍是拿定了主意,小的說不過他啊,」趙安憂心的道:「而且陳將軍下令時楚太子便在一旁。」

  一邊的心腹們聞言皆有些憤憤,「這哪裡是保護將軍,分明是監視將軍嘛。」

  親衛當中的一人更是說,「莫非他們真像王宴說的一樣開始防備起將軍來了?」

  「喬沖,你胡說八道些什麼?」許滿突然喝了一聲,扭頭對趙捷道:「將軍,您別聽他們瞎說,末將看楚太子和陳將軍也是擔心您的安危,並無他意。」

  喬沖臉上有些不服氣,但看了許滿一眼還是憋屈的垂下了頭。

  趙捷正好看見了,他瞇了瞇眼,不動聲色的點頭道:「我知道了,既然是保護那就不要管了,大家都下去休息吧,今晚就睡個安穩覺。」

  說罷起身,然後扭頭對聚在一起的親兵道:「喬沖,給我打桶熱水來。」

  喬沖應了一聲,轉身去廚房,許滿並未在意,親兵經常做這樣的事的。

  喬沖拎了水去給趙捷,趙捷面色和緩的問,「我記得你以前是在外帳聽宣?」

  「是,」喬沖咧了嘴笑道:「沒想到將軍竟記得小的。」

  趙捷便笑,「當然記得,你們是我的親兵,怎麼會忘了?我記得你的上官是曹如?」

  「是,」喬沖低落的道:「曹校尉在逃來楚國時為了掩護我們戰死了。」

  趙捷歎氣,問道:「我記得你家也在江南?是江南哪裡?」

  喬沖心頭一跳,面不改色的道:「在杭州,我父親是杭州人,可我很小的時候他們就沒了,我跟著一幫人在江南裡胡亂轉悠,後來到蘇州一帶時便被抓了,有人給了我一筆錢,我就來當兵了。」

  趙捷點頭,問道:「識字嗎?」

  喬沖點了點頭,憨憨的道:「就認得幾個字,還是曹校尉教的。」

  趙捷微微點頭,脫了衣服進浴桶,不經心的問道:「我看你對許副將似乎有些不滿,是受了什麼委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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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8章 自盡

  喬沖猶豫了一下才道:「許副將這幾日也不知怎麼了,火氣特別大,不僅我們這幾個守著外院的,就是裡頭的兄弟都被發落了,尤其是大祥,他連著幾日被副將訓斥。可我們這些人都是跟著將軍才來的楚國,副將就算比我們位高,也不該拿我們兄弟撒火兒。」

  趙捷微微蹙眉,「大祥?他做了什麼事惹到許副將了?」

  大祥是趙捷的心腹,他對喬沖不熟,對他卻熟得很。

  喬沖就搖頭道:「沒有,他聽您的命令就守著書房,連內院都少出,怎麼會惹到許副將?就是因為不知道哪裡惹了許副將,我等心中才不服的。」

  趙捷面皮一緊,是了,大祥守的是他的書房。

  趙捷垂下眼眸問:「最近許副將都在做些什麼?你不是守著外院嗎,應該知道吧?」

  喬沖就憨憨的一笑,「這個小的還真知道,許副將在家時都是找兄弟們說話,出去則是跟著陳將軍到處走,至於去哪兒小的就不知了。」

  「許副將經常和陳將軍一起嗎?」趙捷不辨喜怒的問。

  「對啊,他們熟,不是將軍吩咐許副將要與陳將軍搞好關係嗎?」

  趙捷就冷笑一聲,那是之前,他們要做生意,他自然要讓許副將和陳象搞好關係,可現在他整個人都投奔過來了,許滿再私底下接觸陳象算怎麼回事?

  難怪他當時說要逃往楚國,對方會想也不想就同意呢,也不知暗地裡和陳象合謀了多少事。

  趙捷此時疑心甚重,看每一個人都不信任。

  尤其是與他有利益相對之人。

  趙捷沒再問,喬沖也不敢多說,伺候他沐浴,便把髒水提了下去。

  大祥百無聊賴的守著書房,喬沖經過他身邊時微微一歎氣,低聲道:「將軍剛才正惱呢。」

  大祥連忙收回腿站好,小聲問道:「惱什麼?」

  「許副將今兒一早又去見陳將軍了,將軍知道了生氣呢。」

  大祥蹙眉,有些憂心,「這時候內鬥不好吧?」

  「誰說不是呢,可許副將近來也不知怎麼了,脾氣越來越大,竟比將軍還威風了,我覺得將軍是因為這個才惱的,」喬沖低聲道:「大祥哥,上次許副將不是還罵你嗎?」

  大祥的臉色便有些不好看,但還是道:「也是我不好,不該當值的時候喝酒。」

  「可你守的是書房,這外頭還有我們一眾兄弟呢,誰敢到這裡來造次?」喬沖道:「現在日頭越來越長了,將軍又不讓我們出去,除了吃飯喝酒我們還能做什麼?」

  大祥深以為然,知己般的拍了拍喬沖的肩膀。

  喬沖就給他使了一個眼色道:「將軍心情不好,他要是叫你問話你就小心些。」

  大祥點頭,低聲道「多謝了兄弟,回頭我請你喝酒。」

  「一個戰壕裡爬出來的兄弟,客氣啥?」

  喬沖提著髒水走了,沒過一會兒,趙捷便叫了大祥去問話,等他從正房裡出來時,臉上帶著兩分輕鬆的笑意。

  屋裡的趙捷卻面沉如水。

  趙安忐忑不安的立在一旁,小聲問道:「老爺,我們還走嗎?」

  「我們現在還能走嗎?」趙捷艱澀的問。

  趙安默然。

  外面不僅有明著把守的士兵,還有暗中看守的人,這又是楚國的地盤,他們想走無異於癡人說夢。

  趙捷微微的一歎,伸手打開桌上的包袱,捏著裡面的長命鎖不說話。

  趙安心內更加不安,卻不敢開口說話。

  趙捷不是可以為別人犧牲自己的人,哪怕是自己的妻兒也不可能,但他又理智得很,會權衡利弊。

  比如他明明最倚重長子,最疼愛幼子,卻選擇把後路留給次子,就是因為他最合適。

  長子年紀大了,又在軍中任職,時刻有人盯著,想要逃出去很難,而小五又太小,逃出去了也未必能活下去,所以同樣被捨棄了。

  現在也一樣,他不想死,可在前路被堵死的情況下,他不得不考慮他活著和死後的利益得失。

  如果他活著,得到的東西哪怕只有死後的十分之一他都願意活著。

  可現在,在仔細的分析過後,他得出的結論顯然是不可能。

  楚帝不信任他,楚國也會戒備他,他跟著楚太子回到楚都,只怕不等他掌權便先迎來拷問,等他們拿到了江陵,靈州和廣南郡的防務圖,只怕就是他的死期。

  他一死,趙氏就真正的全亡了。

  可如果是他死了……

  趙捷摀住臉,梁帝的承諾還是很值得相信的。

  趙捷赤紅著眼瞪著桌上的包袱,許久都不動彈一下。

  此時,楚太子也在問許滿,「趙捷可會自盡?」

  許滿自信的道:「不會,但凡有一絲可能他都不會自盡的。」

  楚太子也覺得他不可能自盡,回頭與長史相視一笑道:「那就好,趙將軍可是我楚國的良材,可不能出事。」

  許滿便笑道:「殿下要是擔心,不如明日去府上安撫一番?」

  楚太子想想也是,點頭笑道:「也好,那我明日午時過後上門,你回去和趙將軍說一聲。」

  許滿應下,回去和趙捷報備。

  趙捷點了點頭,扯了扯嘴角道:「殿下來,我自然是掃榻相迎的。」

  沒問他為什麼會知道明天楚太子來。

  等他離開,趙捷便閉了閉眼,歎息一聲後將桌上的包袱收起來交給趙安,「收好來,到時帶我一起回去。」

  趙安「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臉色大變的叫道:「老爺!」

  「你是奴籍,大梁不會問你的罪的,以陛下的仁慈,你最多是被重新發賣,說不定他們還會念你帶回我屍首的份上讓你從良呢。」

  「老爺,楚國會放人嗎?」

  「會的,」趙捷低聲道:「我活著才有價值,死了,楚國是不會為了一具屍體得罪梁國的。」

  「你下去吧,端個火盆上來。」

  趙安臉色慘白的下去,不一會兒就端了個火盆上來。

  趙捷將身上的外衣脫下,抽出一把匕首來將線挑開,從衣角里拉出了一條長長地綢帶,一點一點的將綢帶打開,趙安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圖標,一時驚愕不已。

  趙捷撫摸著這綢帶,歎氣道:「這可是寶貝,本想藉著他東山再起的,偏偏我投錯了地方。」

  趙安臉色蒼白。

  趙捷眼中帶著深切的懊悔和恨意,「當初就應該當機立斷的殺了王宴,今日就不會有此之禍。」

  有些事,不點明,大家心裡就不會多想,可一旦點明,想假裝無事都辦不到。

  本來他跟楚國的關係不至於如此的,可大梁給出的選擇,王宴的那些話都逼得他退到了楚國的刀刃上。

  趙捷眼睛一閉,狠絕的將綢帶扔到了火盆裡,這才慢慢的睜開了眼睛,看著它一點一點的燃盡。

  趙捷冷笑一聲,許滿想得到的就是這個,如今他把它燒了,就看他還拿什麼去討好楚國。

  便看在他與他一同投奔過來的份上饒他一命吧。

  趙捷將東西一燒,再想反悔也悔不了了,第二天一臉泰然的接待了楚太子,與對方虛與委蛇了一陣。

  然後他親自送了安心的楚太子離開,這才轉身回屋。

  趙安抹著眼淚去廚房裡給趙捷準備了一頓豐盛的晚飯,沒人懷疑,因為誰都知道,明日就是最後期限。

  趙氏就要被滿門抄斬了,趙安是趙氏的奴才,傷心是情有可原的。

  就是喬沖等在外院當值的親衛都覺得心不安,整個晚上都沒睡好。

  趙捷卻是整個晚上都沒睡,一直坐在桌邊發呆,直到天空破曉,他往外看了一眼,這才拿起桌上早就冷掉的酒,搖了搖後目光一凝,仰頭喝下。

  他壓下心口的鈍痛,走到床邊躺下,眼睛慢慢的閉了起來。

  一直守在一旁的趙安哭出聲來,跪下給他磕了三個頭才起身離開。

  門外的衛兵攔住他,趙安就紅著眼眶道:「我家將軍叫我去給梁國的王大人送句口信。」

  衛兵們相視一眼,因上面只吩咐要看住趙捷,對其他人並不限制自由,想了想,還是放行了。

  趙安便去了西城門,對一早就呆在那兒的王宴喊道:「王大人,我家將軍願意用自己換趙氏一條生路,昨晚我家將軍已經自盡了,您派人過來收屍吧。」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王宴都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心中大笑,面上卻肅然的道,「好,我會和楚國交涉的,你先回去給你將軍收殮吧。」

  趙安便抹著眼淚往回走。

  聽到消息的陳象大踏步從城樓上下來,一把捏住他問,「你說什麼,趙捷自盡了?」

  趙安白著臉點頭,「我家老爺捨不得小少爺小小年紀便沒了性命,所以……」

  「你撒謊!」陳像一把將他扔下,怒道:「趙捷心狠手辣,豈是能為他人妥協之人?」

  說罷快步上馬,打馬便往趙捷的府邸趕去。

  還未到大門,遠遠地便聽到了喧嘩聲,他臉色微青,直接騎著馬進去,就見裡面正一陣混亂,有兩隊人馬正拿著武器對峙,刀上甚至還沾了血。

  陳象大喝,「你們在鬧什麼?」

  喬沖最先收刀,卻是轉身站在了對峙那邊的面前道:「陳將軍,我家將軍——沒了。」

  陳象臉色鐵青的問道:「他是你們殺的?」

  「當然不是,將軍是自盡。」

  「那你們拿刀幹什麼,刀上的血又是怎麼回事?」

  喬沖便紅著眼眶道:「我們奉將軍命令誅殺許副將。」

  陳象臉色大變,「許滿也死了?」

  喬沖便不說話了。

  陳象大怒,揮刀就要砍去,他後面的親衛連忙攔住,「將軍不可,事關重大,得問過太子殿下再做決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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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0 00:45:42 |只看該作者
第359章 喬沖

  趙捷和許滿的屍首被抬到了院子裡並排放好,還有三具屍體是許滿親兵的,喬沖帶著人殺進去時遇到抵抗,便把他們三人給殺了。

  陳象臉色鐵青的看著,目光如刀一般的瞪向喬沖幾人,恨不得手撕了他們。

  他是不聰明,但也知道趙捷和許滿活著的價值。

  楚太子聽到消息後以最快的速度趕來,待看到地上擺著的屍體,臉色頓時鐵青。

  這時,趙安才趕了回來,那一跤摔得挺慘,所以他回來得就慢了些,待看到許滿也死了,便驚詫的瞪大了眼,卻並沒有多往心裡去。

  現在誰生誰死他並不在意,只要他能活著回大梁就好,他還得回去看夫人少爺呢,告訴他們,老爺為了保住他們選擇自盡了。

  然後扶老爺的棺木回去。

  仵作很快驗好屍體,和太子點頭道:「趙將軍是服毒身亡,許副將則是被一刀刺中心臟而死。」

  楚太子滿眼陰霾的去看趙安,「你們將軍是自盡?」

  趙安跪在地上,低聲應了一聲「是」,小聲道:「小的昨天晚上就守在老爺身邊,親自服侍老爺走的。」

  楚太子深吸一口氣,握了握拳頭,臉色鐵青的沒有說話。

  長史便歎息一聲道:「看來王宴說的話還是起了作用,趙將軍是為保全其家人才選擇自盡的。」

  楚太子心中冷哼一聲,趙捷要真想保全家人,當時就不會再去城樓上和王宴對峙了。

  他不是為保全家人而自盡,而是怕自己到楚都也不能重用。自己的父親和國家被人如此揣摩,楚太子當然心情不好。

  所以連許滿的死都不過問了,直接一揮手離開。

  陳象也煩躁,怕自己留在這裡會忍不住砍人,所以摔了袖子跟上楚太子,長史只能任勞任怨的留下處理後續了。

  至於許滿為何被殺,幾人還真沒想去追究,先入為主的,他們以為就是喬沖說的,趙捷下令殺的。

  他們都可以理解,畢竟他都要自盡了,自然不可能任由許滿拿著東西投靠楚國,也算是跟大梁的一種交易。

  在場的,除了趙安和動手的喬沖等人,只怕沒人知道其中實情。

  喬沖一直暗中注意趙安,見他沒留意,便微微鬆了一口氣,和同伴們視線交流,決定一會兒一定要派人寸步不離的跟著趙安,絕對不能讓其與他人同處,只要能回到大梁便不懼了。

  長史知道,大梁肯定會索要倆人的屍首,甚至這些跟著趙捷過來的士兵都會要回去。

  趙捷和許滿死了,這些親兵於他們來說並無用處了,相反,留著他們還會得罪梁國。

  這次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和去年那次洪州之戰一樣,眼看著要得利,最後卻反而什麼也沒得到,還因此得罪了對方。

  這大梁的運氣也太好了吧?

  長史派人將這些士兵都看管起來,然後便帶著人開始搜查府邸,趙捷的那個包袱也沒放過。

  沒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反而發現了火盆裡的一些灰燼。

  長史捻了捻,心中幽幽一歎,此時天氣已熱,誰還會燒火盆?

  他將趙安招來問道:「你們將軍在燒什麼東西?」

  趙安老實的道:「是一塊綢布,小的看不明白,只見上面畫著一些線條。」

  長史連忙問,「你可還記得那些線條怎麼畫的?」

  趙安搖頭,「小的就看了一眼,老爺就把它燒了,而且小的也就認得兩個字,哪裡知道看圖?」

  得,他們最想知道的東西肯定是被燒了。

  也是,趙捷連許滿都不放過,又怎麼會把那種要命的東西留下?

  長史揮了揮手道:「把人拖下去和那些士兵一併關了。」

  趙安連忙道:「大人能不能把老爺的包袱給小的?老爺說了要把包袱拿回去給夫人少爺的。」

  長史眼睛一凝,道:「等我們檢查過後會交給你的。」

  等人一被帶下去,長史便道:「再檢查一遍,將衣服剪開,那釵子和長命鎖也都打開看看裡面可有夾帶。」

  趙安不知道這些東西要變得面目全非,此時他被帶到了一個大房子裡,一推進去便見裡面分了兩班人馬站立,挺大的房子,此時關了四十來個人也擠滿了。

  趙安一進來便被兩方人馬抓住,他嚇了一跳,驚叫道:「你們要幹什麼?」

  他左手邊的人目光陰狠的瞪著那邊同樣抓住趙安胳膊的喬沖道:「喬沖,我就問他一句話。」

  「要問在這兒問,誰知的你是不是要報仇傷害他?」

  那人嗤笑,「真看不出來,喬沖你對將軍還真夠忠心的。」

  喬沖冷笑道:「不比你對許副將的忠心。」

  「好了,好了別吵了,」一人站出來和稀泥道:「陶甘,許副將已經死了,如今我們自身難保,你還要跟兄弟們內訌嗎?」

  陶甘就咬牙切齒道:「我們自身難保是誰害的?」

  他指著喬沖道:「還不是他,許副將但凡活著,我們會落到此地步嗎?如今我們要被遣送回梁,我們可是跟著將軍叛國的,回去就是一個死。」

  他惡狠狠的瞪著喬沖和趙安道:「然而我就是死也要死個明白,昨天晚上將軍只見了趙安一個,你說將軍下令讓你誅殺許副將,那我問你,他是什麼時候下的令?」

  「什麼?」趙安大吃一驚,正要大叫就被喬沖一把摀住嘴巴,他冷笑的看著陶甘道:「沒錯,命令不是將軍下的,許副將是我們自己要殺的。」

  「果然,」陶甘跳起來就要大叫,喬沖就冷笑道:「你想告訴楚人?那也要楚人信不信。」

  說罷他低頭對趙安道:「趙安,你的目的是帶將軍回鄉,我們的目的也是回去,只要你和楚人說殺許滿是將軍下的令,我就保你一路平安,不然我現在就先殺了你,反正兄弟們也是賤命一條,早死晚死都是死!」

  「喬沖你個王八,」陶甘壓低了聲音怒罵,「你想死我們不攔著你,但你憑什麼帶著我們?我們是叛軍,回了大梁就是一個死。」

  喬沖就面色漲紅,憤怒的瞪著他道:「你們才想死呢,能活著誰不想活著?」

  他激動的道:「他奶奶的,老子衝鋒陷陣殺敵時都怕死,怕一死就回不了家,見不著爹娘兄弟了,結果遼賊楚人沒殺了我,卻被你們帶著入了虎穴。」

  「你們要造反就造,帶著我們幹什麼?」喬沖眼睛通紅的瞪著他道:「你們問過兄弟們了嗎?問過我們願不願意跟你們一起走嗎?」

  他身後的士兵緊握著拳頭上前一步,目光通紅的瞪著陶甘。

  陶甘等人一愣,然後道:「你,你們說什麼,你們不想跟著將軍?」

  喬沖冷笑,「將軍?那也不過是上官而已,比得了家中的爹娘兄弟重要?」

  他抹了一把眼睛,通紅著雙眼道:「告訴你,當時我們要不是距離將軍和許副將太近,而許副將又一刀殺了想要下馬投降的兄弟,我們早一起跟其他人下馬認罪了。」

  陶甘臉色一白。

  當時他們跟著將軍他們出逃,校尉以上的軍官是知道實情的,但底下的士兵卻全都不知,基本上是上頭讓做什麼就做什麼。

  也因此,厲副將後面帶了人追上來,阻止他們叛逃時兩邊稀里糊塗的打了一仗,然後他們這邊就大規模投降了。

  他們以為能跟著逃過來的都是心甘情願的,可現在想來並不是。

  兩邊沉默的對峙著,半響,陶甘才氣惱的跺了跺腳,咬牙道:「可就算你現在殺了許副將,你回梁也照樣是一個死。」

  「你們是,我們不是!」喬沖道,見他們瞪圓了眼睛,又冷笑一聲道:「當然,你們要想活著,我們也能幫忙。就算不顧念同袍之誼,為了彼此相安無事,我們也願意幫忙。」

  「你們什麼意思?」

  「本來我們是想等到了楚都後再偷偷逃跑的」喬沖道:「我們和你們不一樣,你們在梁無父無母,來去無依靠了,可我們卻還有家人牽絆。」

  「可沒成想王大人竟那麼厲害,可以逼得將軍遲疑,所以我們臨時改了策略,想著將軍今天要是不自殺,那我們就想辦法殺了將軍,再殺了許副將,那樣我們就能被遣送回去了。」

  「遣送回去送死嗎?」

  「我們前天偷偷找人給王大人送信了,昨天晚上他應該收到了信,現在許副將一死,他就知道了我們的誠意,」喬沖道:「我覺得我們回去後應該不用死了,哪怕是當一輩子的兵我也認了。」

  陶甘等人心中一動,猶豫著沒動作。

  喬沖便壓低了聲音道:「寫信時我沒寫具體的名字和人數,到時候我們可以把你們都帶上。」

  「真的能免死?」

  「我們這樣的小人都知道陛下仁慈,陶校尉難道不知道嗎?」

  陶甘沉思許久,半響才咬了咬牙道:「好,我們試一試,大不了一死。」

  喬沖便鬆了一口氣,將趙安推給他,輕聲道:「讓他老實點,別說了不該說的話。」

  趙安臉色慘白,表示自己一定不會多嘴。

  喬沖坐在屋角,伸手摸了摸懷裡的信,也不知道他娘的病怎麼樣了,他爹都賣身為奴了,現在誰來照顧她?還有他爹,也不知道做下人有沒有受委屈,還有他弟弟……

  他走前還好好的,怎麼就病死了呢?

  喬沖垂下眼眸,眼中含著淚光,他必須得回去,哪怕是死也得回去見爹娘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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