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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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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金尋者] 血盞花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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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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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6 00:39:19 |只看該作者
第九集 死靈篇 第六章 死靈大陣

一陣流暢如泉的琴聲突如其來地在天骨山南平原上響起,一直靜止不動的數百萬死靈戰士忽然開始有條不紊地移動起來。觀天台上的喧嘩聲立刻寂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盯住了大型水晶魔球上喬安妮小姐的一舉一動。剛才的琴聲正是從喬安妮所在的四輪馬車上傳來的。一個月來一直緊緊握在她手中的招魂骨笛已經被她收入了懷中,此時此刻她手中緊握的,是一把造型古雅小巧的白骨豎琴,豎琴上發出音樂的琴弦是用上古神龍的龍筋打造而成,蘊含著可以令召喚出來的死靈唯命是從的無窮魔力。

隨著喬安妮小姐手中魔琴的鳴奏,排成整齊的大方陣的數百萬死靈戰士開始緩緩變陣,只不過一個多小時的功夫,這鋪天蓋地的數百萬大軍已經變換成了密不透風的半月陣,半月陣的陣門端端正正地面對著北方。這個世界上絕不可能有第二支軍隊能夠像這樣如心使臂,如臂使指一般隨心所欲地變化成需要的陣型,並且所用的時間更是令人吃驚的短暫。全心全意聽從喬安妮豎琴指揮的這支死靈部隊可以說是世界上所有將軍都夢寐以求的理想軍隊。

但是看到眼前一切的浪遙似乎仍然覺得不太滿意,他似笑非笑地搖了搖頭,緩緩抬起右手,打了一個嘹亮的響指。一只藍色羽毛,身材宛如信鴿般大小,有著優雅頭頸和赤紅色尾羽的小鳥倏然飛到浪遙面前的桌上,挺直了胸膛,將桔紅色的鳥嘴微微張開,對准了浪遙的面頰。這是在諸神之故鄉非常著名的魔鳥——傳音鸚鵡。這種鳥從來從卵里雙生而出,孿生的兩只鳥之間會有奇妙的心靈感應,無論相隔多遠,一只鳥都會把另一只鳥聽到的聲音繪聲繪色的複制出來,如果經過訓練,這種孿生傳音鸚鵡可以作為千里傳音的媒介。

「喬安妮小姐,」浪遙笑著對這只傳音鸚鵡說道,「死靈軍隊所造成的氣氛實在太壓抑了,我怕我們的貴賓們會感到不適,不如你來活躍一下戰場上的氣氛吧。」

與此同時,另一只傳音鸚鵡此時已經高高立在喬安妮小姐的肩頭,牠那桔紅色鳥嘴一張一合,一字不漏地將剛才浪遙在觀天台上所說的話複述了一遍。

「這個活潑愛顯的家伙,真拿他沒辦法。」喬安妮木無表情的臉上罕見地露出一絲笑意,她面朝觀天台,微微一頜首,將手中的豎琴又舉高了幾寸,左手一揚,仿佛一片輕云一般撫過琴弦,一陣歡快飛揚,激越震撼的樂章從她那精巧的古琴上流淌而出,有如歡快的小溪躺滿了山河大地。

終于抵達了天都城南平原的西南蠻荒軍隊幾乎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在他們面前密密麻麻地排列著漫山遍野的死靈戰士,數目足有他們現在軍隊數量的三倍。在這些死靈戰士中間,他們可以看到昔日曾經並肩作戰的生死兄弟,親人朋友,那些曾經在與神族的遭遇戰中英勇犧牲的師長戰友,那些曾經在無比絕望的浮云之都和喘息城防衛戰中不屈作戰,直到流盡最後一滴鮮血的英雄人物,那些曾經震懾敵膽,永載史冊,後人無不爭相贊頌的前輩英烈,那些領導過人族抵抗軍向著勢不可擋的神族做出過殊死搏斗的諸國先王。

天雄可以看到在浮云之都戰役中英勇戰死的錯西先生,他仍然穿著那身不太合體的戰服,手中拿著短劍,面無表情地朝著聯軍的方向凝望。在空中大戰中壯烈犧牲的彪洪和鐵蒺藜仍然披掛著他們已經殘破到幾乎無法穿戴到身上的鐵甲。還有銅山,他的手中是孤零零的一把黑金巨斧,不錯,在他戰死的時候,他的手中沒有任何盾牌,人們仍然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戰甲上當日被神族長槍手戳出的幾十個窟窿。他甚至看到了虎騎軍中的兩位副統領,追隨著落天雷將軍一起和神族飛地遠征軍同歸于盡的壯士——龍彥和虎彪。他們身上青衣短褂,沒有任何盔甲,當日他們頂著惡魔的詛咒向著敵人沖去的時候,身上原來連一件像樣的盔甲都不曾披掛。

天雄感到自己的心髒被一只看不見的巨手緊緊攥住,恐懼之情一瞬間攫獲了他的心靈。「如果,如果落天雷將軍也在死靈的行列之中,我該怎麼辦?」天雄驚惶地想著,「如果他老人家也在這里,我會怎樣?也許,我會失去最後一絲作戰的勇氣?」

他驚惶地在漫山遍野的死靈中掃視著,令他感到一絲慶幸的是,落天雷熟悉的面容沒有出現在任何一個死靈身上。

啜泣聲從他麾下士兵的隊列中傳來,很多士兵和他一樣看到自己昔日的戰友親人。他看到銀銳麾下的副官孟蓮哭喊著沖出了陣列,朝著對面的死靈大軍撲去,一邊跑一邊哭喊著:「爹爹,大哥,二哥,小弟!」幾個仍然沒有失去理性的戰友連忙把這位哭泣的女戰士攔下來,幾個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團。

他看到了現在已經是一名士官的小傑放棄了任何尊嚴地號啕大哭,一邊哭一邊大聲叫著幾個他並不熟悉的名字,其中兩個是郝威廉和邦叔。

一直在一旁默不作聲的銀銳,身子突然猛地一顫,緊接著她一仰頭,直挺挺地朝後倒去。天雄連忙朝她一探身,輕舒猿臂一把將她的身子攬住,焦急地低聲問道:「銀銳,你怎麼了?」

軟軟躺在他懷里的銀銳將頭緩緩抬起,雙手緊緊抱住天雄。天雄感到她那纖細修長的手指已經結結實實地戳入自己的肉中。「我……我看到了爹爹,我看到了爺爺,他們都在那里,活生生地在那里……。我……我好恨,我真的好恨。」說到這里,銀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哽咽著痛哭起來。

幾乎每一個西南蠻荒的戰士都有親人在戰爭中殉難,而這些親人們此時此刻正活生生地站在他們的對面。即使這樣,這些戰士們也許仍然可以勉強承受,畢竟他們已經看過了成空的墓地,廢棄的陵園還有波濤湧動的絕望海。面前等待他們的是什麼樣的敵人,這些日子里他們已經有了心理准備。

但是他們萬萬想不到眼前的景象。

這些他們無比懷念和崇敬的故人們此時此刻被敵人的魔法操縱著,排著整齊的隊列,應和著遠處傳來的詭異琴聲,誇張地擺動著自己的腰腿,整齊地跳著只有神族年輕人才會跳的奇異舞蹈。那是神族人在神誕節的前夜會聚集在一起跳的舞蹈,節奏感極強,充滿了歡樂和喜慶的氣氛,是慶祝天神來臨人世創造奇跡的舞蹈。在這肅殺的戰場上,這種歡騰如沸的舞蹈和現場的氣氛簡直不和諧到了極點,令人有一種頭暈目眩的感覺,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這數百萬死靈的舞步整齊劃一到令人無法想象的地步,就仿佛是一個孤單舞者的無數影象在一起舞動,他們隨著音樂的節拍整齊的踏地聲仿佛一陣陣催命的戰鼓,一聲比一聲沉重地敲在聯軍戰士的心中。

這些天下大陸的死靈不但要被迫和自己的親人們作戰,更要被迫跳著屬于敵人的舞蹈,這種徹頭徹尾的屈辱令所有聯軍戰士氣憤得幾乎想要吐血。

即使最善良慈悲的天雄也無法忍受眼前悲慘絕倫的景象,他感到自己渾身不可抑制地顫抖著,頭腦一片渾濁,仿佛一時之間只剩下一個念頭,那就是把施展這個魔法的法師千刀萬剮。

「天雄……,天雄!」落霞公主焦急的聲音在他的耳畔響起,將他的神志從混沌中拉回來,「士兵們士氣低落,很多隊伍的長官已經失去了理性,無法指揮軍隊。我們必須立刻退兵,否則將會全軍覆沒。」

「退兵?為什麼,我們不能退縮,絕對不能退縮!」天雄從馬鞍一側拔出了他新配的一把戰刀,高聲下令道:「所有人聽令,前進!向正前方挺進!」

「天雄,不要啊!」落霞公主急得一把抓住天雄的臂膀,「你會死的!」

「走開!」天雄一把甩開她的手臂,把戰刀高高舉到頭頂大聲道,「沖啊!」

聯軍的先鋒部隊近十萬各族騎兵應和著天雄的號令紛紛拔出自己的兵刃,組成了尖銳鋒利的騎兵陣,朝著前方的死靈部隊沖殺而來。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令天雄感到猶如墜入了最深沉的噩夢之中,第一個和他交鋒的居然是錯西先生的死靈,他毫不躲閃天雄迎面劈來的戰刀,而是一劍刺在天雄坐下的馬腿上。雖然天雄的心中不斷默念著:「他現在不是錯西,只是一個被敵人操控的死靈。」但是和錯西先生相交多時的情誼令他終究不忍心痛下殺手。他咬緊牙關,硬生生把劈出去的戰刀收了回來。就在這時,他感到身子一翻,被自己的戰馬掀翻在地。他看到錯西先生,銅山將軍,鐵蒺藜和彪洪從四面八方圍了上來,刀斧齊舉,朝著自己凶惡地砍來。

「不要啊!」天雄瘋狂地喊著,用戰刀將他們的兵刃一一撥開,但是他們似乎一心一意地想要置他于死地,短劍,金斧,長刀和標槍猶如暴風驟雨一般朝著天雄席卷而來。

不出幾招,銅山的黑金斧已經在他的肩膀上畫出了一個巨大的傷口,鮮血崩射而出。天雄用戰刀勉強將他們迫退了幾步,放眼朝戰場四周望去,只見數之不盡的戰士哭喊著倒在死靈戰士的兵刃之下,很多人和他一樣被自己已經死去的戰友親人砍死砍傷,慘狀令人不忍卒睹。死靈軍隊幾乎毫無損傷,而西南聯軍卻已經減員數萬余人。

「撤兵!全體撤兵!」天雄知道大勢已去,奮力推開凶狠地撲上來的鐵蒺藜,大聲喊道。隨著他的號令,收兵的號角在血肉橫飛的戰場上尖銳地響起,早已經無法忍受和自己親人搏殺痛苦的聯軍士兵們如蒙皇恩大赦,忙不迭地推開和自己糾纏的死靈士兵,朝著後方跑去。

這是一場一面倒的大潰敗,天雄率領著殘剩的數萬騎兵作為殿後軍,邊打邊撤,拼死拖住死靈大軍的追擊部隊。但是士兵們毫無斗志,指揮士官們無法適時發出號令,如在夢游,整個軍隊一盤散沙一般,被死靈大軍摧枯拉朽地斬為數段,分開圍殺。

就在天雄率領的部隊眼看就要被死靈大軍的狂潮吞噬的時候,一串烏油油的大方石雨從聯軍的後方飛來,端端正正地落在天雄的正後方。這些巨大的石塊組成了有效的屏障,不但將數千名死靈士兵擊倒在地,更堵塞住了道路,暫時緩解了殿後軍的壓力。緊接著,一連串的火罐墜落在大方石組成的石牆之上,點起了熊熊烈火,形成一面無法逾越的火牆,令追殺上來的死靈士兵們一時之間無法逼近。

趁著這個機會,天雄奪過一匹無主的戰馬,飛身上馬,一抖韁繩,催動坐騎,將從大方石的縫隙中爬過來的幾名死靈士兵撞倒在地。環顧戰場,除了他之外,其他士兵已經成功脫離了戰場,他長長舒了口氣,馬鞭一揚,朝著南方倉皇而去。

天都城南觀天台上一片寂靜無聲。觀戰的各國特使直到這場交鋒結束了幾刻鍾之後仍然無法發出半點聲音。

浪遙默默地注視著天骨山南戰場上橫七豎八倒臥著數萬具死狀慘烈的西南蠻荒聯軍屍體,也陷入了沉思:「喬安妮小姐的魔法果然神妙,她居然可以通過魔法識別出和死靈戰士生前有關聯的聯軍戰士,並讓特定的死靈士兵和他們作戰。這樣,即使能在死靈面前毫不退縮的聯軍士兵,面對自己的親人朋友,也難以忍心放手一搏,戰斗力大打折扣。這種揣測人心的精微魔法已經遠遠超出了人們理解范圍之外,其殘忍程度也遠超想象。我想哪怕是神族人也無法忍受這種折磨人心的魔法吧。我是否應該提醒她稍微收斂一下她身上死靈魔法的威力,以免給神殿長老會一個惡劣的印象。」

就在這時,停在他桌前的傳音鸚鵡忽然張嘴出聲,喬安妮小姐夢幻一般空洞幽冥的聲音從牠的嘴中緩緩飛出:「聯軍用大方石和火陣擋住了我的死靈大軍,我現在就可以派遣死靈部隊清除障礙,繼續追擊,不知道指揮官閣下意下如何?」

「請等一下!」獸人族和妖精族的兩位特使同時站起了身,異口同聲驚慌地說。

浪遙看在眼里,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他俯下身,對著面前的傳音鸚鵡低聲道:「喬安妮小姐,請你號令死靈部隊原地待命,等待天都總部進一步的指示。」

接著,浪遙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勢,以更加舒適的姿態悠閑地坐在座椅上,抬頭道:「兩位特使有話要說嗎?」

「咳,」獸人族特使首先尷尬地咳嗽了一聲,「我看過你們的死靈部隊了,其實也沒什麼過人……咳,過人之處。」這句話似乎說的言不由衷,這令本來性格直爽的獸人特使先生臉紅了一下,「不過,既然聯軍在貴族的軍隊面前占不到便宜,又死傷了這麼多人,我想我已經很清楚獸人族此時此刻的立場了。」

「我和獸人王國特使的想法也是一樣,我這就會回去和我的兄長協商,及早把妖精王國的軍隊撤出前線,以免被貴國的死靈大軍誤傷。」白玉京城主京王子臉色慘白地說。

「嗯,很好,只要獸人族和妖精王國的部隊及早離開,我神族將會維持和兩國之間的和平。」浪遙滿意地點點頭,又轉過頭去對其他國家的首領和特使道,「不知道各位閣下的看法又是如何?」

被山南平原的死靈大軍深深震懾住的東北十四國首領此時早就已經面無人色,紛紛起身,忙不迭地表明自己降順的立場,再也不敢有絲毫反叛的念頭。地精王國的那位特使輕輕撓了撓自己黃綠色的額頭,淡淡地說:「真沒意思,這場會戰打得實在不精彩,如果把錢投在西南蠻荒聯軍身上,那絕對是血本無歸,而你們神族又不需要我們的資助,看起來我們地精族人只有對這場戰爭冷眼旁觀的份兒了。」

「聯軍似乎還過不了親人朋友的生死關,」一直密切注意著戰爭走向的秀人國特使山靈忽然識破驚天地說,「他們到現在還沒有覺悟到想要贏得這場戰爭就需要放棄一切不必要的親情,過不了這一關,就無法取勝。我本來以為人族已經戰勝了自己的弱點,重新屹立了起來,現在看來他們仍然太軟弱了。秀人國如果和這樣弱小的種族結盟似乎是不明智的。」

這番話令浪遙心中猛地一驚,他一直以為自己是觀天台上唯一看出喬安妮小姐魔法精妙之處的人,沒想到這位從神秘的秀人國來的特使也同樣看出了個中的玄機。不過令他感到欣慰的是,這些特使都做出了放棄和人族結盟的決定,這說明他的計劃已經成功實現了。

就在這時,他忽然看見一直縮在坐席最後面的牛頭人部落特使,便站起身,揚聲道:「各位特使都達成了一致的意見,不知道牛頭人族的特使對于這次會戰的看法又如何呢?」

那位年紀老邁的牛頭人特使似乎對于浪遙的話不聞不問,只是緊緊抱著手中的葡萄酒酒瓶,低頭沉思不語。

「特使閣下?」浪遙抬高了聲音問道,「閣下還好嗎?」

他的話似乎終于引起了這位老牛頭人的注意,他渾身一抖,猛然抬起頭來。浪遙可以清楚地看到一串長長的口水仍然掛在這位老人的嘴角。

牛頭人特使茫然環顧了一下四周,用沙啞的聲音問道:「嗯?出什麼事了?仗打完了嗎?」

「喂,老牛頭,你剛才是不是睡著了?」最前面的秀人國特使山靈毫不友善地問道。

「啊?哦,我的年紀太大了,剛才實在累得要命,就小睡了一會兒。就這麼會兒仗就打完了?真是的,我……我還沒有看到啊?」老牛頭人懶洋洋地伸了伸胳膊,朝著浪遙望去,「不如,明天讓我養足精神再來觀戰吧。」

也不等浪遙回答他,他已經用那碩大的法杖支撐起了自己沉重的身子,長長呼了一口氣:「聽說神族人在天都的旅店非常舒適,我早就想嘗試一下了。」

他環顧了一下周圍目瞪口呆注視著他的眾特使和各國領袖,又道:「你們……不和我一起來嗎?哦,對了,你們已經看過剛才的會戰了。」他咽了一口口水,喘了口氣,接著說:「不過戰爭這東西,就好像在大海上行船,眼看著昨天還是風平浪靜,也許今天就是傾盆暴雨。也許,明天的戰斗和……咳咳,和你們今天看到的截然不同也說不定哦。沒有誰在戰場上可以百分之百保證獲勝的,哪怕是天神之子到了戰場上,也是一樣,不是嗎,元帥閣下?」

說到這里,他轉頭望向浪遙,狡詰地眨了眨眼睛。

「原來是一只老狐狸。」看到老牛頭人神秘莫測的眼神,浪遙不禁對這位垂垂老矣的牛頭人有了全新的認識。

「既然牛頭人族特使想要多留一天,我們秀人國是無所謂的,就當是敬老吧。」秀人族特使山靈無所謂地說道。

「多看一天熱鬧對我來說無傷大雅,哈哈,多吃一天神族的酒宴更是求之不得,我也留下。」地精王國特使也笑著說。

看著各國特使的臉上都露出遲疑的神色,浪遙的心中不由得一陣輕微的煩躁,他冷然道:「神族實力的強大各位有目共睹,我相信明天的會戰神族仍然能夠取得意料之中的勝利,如果各位有興趣,明天可以繼續在觀天台觀戰。」說到這里,他昂起頭大踏步走下了觀天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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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6 00:39:30 |只看該作者
第九集 死靈篇 第七章 昔日重現

斜陽照耀下的山南戰場化成一片奪目的血色,那些沾滿鮮血的戰死者遺體仿佛在一瞬間融化進了晚霞的光芒之中,令本來血腥恐怖的景象恍惚中帶有了一絲朦朧的詩意。

站在東北方森林中的東萊國三軍元帥卓天越默默地看著這血染的戰場漸漸被夜幕籠罩,良久良久沒有說話。

在他的身邊站著一位身材瘦削修長,有著黝黑色皮膚的挺拔少年,他的臉仿佛是用岩石雕成,神情木訥嚴肅。烏銀色的肩甲和胸甲遮擋住了他上半身大部分要害,但是他的雙臂卻裸露在空氣中,手臂上的肌肉強勁結實,仿佛蘊藏著無窮的力量,甚至連顏色都似乎和身上的盔甲水乳交融。

看著卓天越足有一個鍾頭一言不發,即使這位岩石般沉靜的少年也忍受不住,他低聲問道:「爹爹,你看怎樣?」

卓天越長長歎了口氣,閉上眼睛,默然半晌,才緩緩開口:「西南聯軍如果照這樣打下去,明天就可能全軍覆沒。」

「爹爹,加上我們的軍隊還不行嗎?我們已經召集了近二十萬人馬,大家都希望能夠在這場戰爭中清贖過去十年的罪孽。如果我們和西南聯軍的部隊前後呼應的話,也許能有一戰而勝的希望。」那少年急切地說道。

「相對于西南的抵抗軍而言,我們有他們沒有的優勢。因為我們的投降,東北十四國的軍隊和城池都保存了下來,我們並沒有多少親族朋友戰死沙場。所以,在那些死靈部隊之中沒有我們死而複生的戰友。」卓天越說到這里,微微停頓了一下,臉上露出羞慚莫名的神情,「當然,這並不是什麼值得自豪的事。但是,事實擺在眼前,我們是現在的抵抗軍當中唯一可以和面前的敵人放手一搏的部隊。」

「爹爹,那我們還等什麼?明天,讓我做先鋒,帶領人馬和那些神族的死靈們血戰一場,洗刷我們十年來的恥辱。」少年沉聲道。

「但是我們這方面的優勢只能保持一天。」卓天越歎息著說。

「為什麼?」少年不解地問道。

卓天越用手一指面前的戰場,低聲道:「你看。」

隨著他手指的方向,少年抬頭望去,只見漸漸被夜幕籠罩的沙場上,一具具本來橫臥在地的死屍此時一個接一個地站立了起來,他們緊握著生前所拿的武器,自動自覺地排起了整齊的隊列,朝著山南死靈大軍的陣營緩緩前進。他們身上仍然沒有流盡的鮮血順著他們的雙腳一滴滴地滴落地上,形成了一條條暗黑色軌跡。

「神族這些殺千刀的畜牲,我卓東亭發誓要把他們一個個全都送入地獄!」看到眼前這悲慘的景象,這個沉靜的少年再也抑制不住心頭的怒火,憤然道。

「所以我們只有一天的時間,就是明天。如果明天無法戰勝神族,我們的命運就和此刻的西南聯軍一樣,在自己戰友的死靈面前束手無策。」卓天越淡淡地說。

「爹爹,明天請讓我做先鋒,如果無法取勝,我們東北男兒就血戰至最後一人,用我們的鮮血償還這十年來的罪孽。」卓東亭沉聲道。

「孩子,你……你是無辜的,十年前,你才不過六歲,我實在不忍心……」卓天越痛惜地撫摸著自己兒子的頭,顫聲道。

「爹爹,西南蠻荒多少戰士為了抵抗神族父母兒女已經全部殉難,孩兒我能夠活到現在,已經比他們幸運得太多了。如果我不能在明天帶領兵馬抗擊神族,我這一生永遠不得安甯。」那個叫孟東亭的少年慨然道。

「好,我卓天越何德何能,能有如此爭氣的孩子,明天我們父子一起率兵出征,生死禍福,各安天命吧。」卓天越用力一拍兒子的肩膀,激動地說。

西南蠻荒聯軍的營寨紮在了離天都三十里外一處湖泊附近,營寨的圍牆用巨大的石塊和黃泥築成,上百架大方石投石車和大型連珠炮密密麻麻地排列在圍牆內側,作好了隨時應付神族死靈大軍突襲的准備。

聯軍的野戰病房通宵***通明,上萬名輕重傷員正在接受妖精王國和人族聯盟醫護人員的全力搶救,淒厲的慘叫聲和清脆的牙齒碰撞聲音清晰可聞。一具具屍體從野戰病房內被醫療人員小心地抬了出來,堆放在營寨南方的一叢叢柴堆上,然後點燃柴火,付之一炬。

低沉的啜泣聲在綿延百里的營寨中此起彼伏地響起。有些人為新失去的戰友而哭泣,有些人為不得不和自己死去的親人戰友作戰而痛哭,更有人為今天看到的慘絕人寰的景象而放聲大哭。即使最堅強的士兵也無法承受日前戰場上所遭遇到的一切,很多意志薄弱的戰士甚至想到了自殺。

在聯軍的帥帳之中,明亮的燈燭之光整夜未熄,聯軍各族統帥雙目通紅地聚集在帥案周圍,試圖商議明天會戰的對策。但是經過了天都城南的一場惡戰,很多人的意志和精神都遭到了極大的打擊,很難將注意力集中在思索明天的對策之上,每一個人都顯得疲憊而沮喪,一些人甚至連張口說話都提不起力氣。

「無論如何,明天我們決不能撤軍,」鐵肩元帥不斷地重複著這個話題,「如果我們在這個時候撤軍,一定會被神族銜尾追殺,最後我們的命運就和天歌山神族侵略軍的命運一樣,全軍覆沒。所以,我們明天必須繼續挺軍直進。」

「我們無法取勝,」獅眼王想了很久終于歎息著說,「我們每一個人都不得不面對自己親人戰友的死靈,今天的戰斗中,我甚至不得不和自己親如兄弟的幾名將官的死靈浴血激戰,在那一刻我甚至希望自己被他們殺死,這樣就不用面對眼前殘酷的一切。即使我的心里都有這種想法,可以想象其他的戰士所面臨的壓力是多麼巨大。如果繼續和這死靈大軍作戰,總有一天我的戰士們會精神崩潰的。」

「現在是進也是死,退也是死,也許當初倉促出兵是一個錯誤?」一直默不作聲的都蒙忽然說道。

「胡說什麼,你這個該死的侏儒!」在他身邊的獸人族虎牙惡狠狠地推了他腦袋一把。

「大家別吵,現在我們的聯軍處在生死關頭,你們也看到了,妖精王國的那兩個王子今天晚上沒有來帥帳,相信他們已經和神族達成了和解,想要退出這場戰爭。如果我們不能夠在接下來的戰斗中獲勝,我們的聯盟將會面臨分化瓦解的危險。」銀銳厲聲道。

「那你有什麼好點子嗎?」虎牙漲紅了臉,大聲問道。

「有什麼好點子?我說我們應該去忘記,忘記所有已經死去的親人,朋友,戰友,忘記他們的容貌,忘記他們的笑容,忘記他們的一切。我們應該舍棄這些令我們軟弱的親情,友情,甚至,甚至愛情。如果我們做不到這一點,我們就沒辦法贏得這場戰爭。」銀銳大聲道,「今天我們之所以被那些該死的死靈大軍逼得走投無路就是因為我們太軟弱無能,我們身上背的包袱太多了!」

「難道你想要我們都變成六親不認的冷血殺手嗎?」鐵肩元帥第一個不同意,「那不是變得比神族還要可怕,我……我無法接受。」

「就是因為我們無法放棄,所以我們才被神族逼得無處容身。我們如果豁不出去,就打不贏這一仗,事實擺在眼前,我相信到現在你們每一個人都該很清楚。」銀銳狠狠地說。

「天雄,對于明天的戰爭,你怎麼看?」一直沒有發言的落霞公主忽然轉過頭,對天雄說道。

營帳內激烈的爭論聲對于此時的天雄就仿佛在遠處海水的波濤聲一般飄渺幽遠,無法令他有任何反應。他的神思完全沉浸在對于到達天下大陸以來每一場戰斗之中。瞭望塔之戰,浮云之都防衛戰,天空拉鋸戰,天歌山堡壘之戰,霞都之戰,這一個又一個對于他來說輝煌無比的戰斗無不伴隨著一個又一個戰友的辭世。浮云之都的防衛戰中,他失去了錯西先生。天空之戰他失去了彪洪和鐵蒺藜,霞都之戰他失去了銅山將軍。奇怪的是,當戰爭終于取得勝利的時候,他一瞬間就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之中,幾乎很少有時間來想起這些永遠逝去的戰友。現在想起來,他卻並不感到內疚。因為一直以來他在恍惚中都會覺得這些陣亡了的戰友們其實就守在自己身邊,陪伴自己度過一個又一個艱苦卓絕的時刻,給自己力量,信心和勇氣。他相信自己為天下大陸所做到的一切都是這些戰友們生前一直想要實現的願望。

而現在,當他比過去的任何時候都接近勝利的時刻,這些昔日的好戰友忽然之間變成了敵人的傀儡,被神族法師操縱著,仿佛崇山峻嶺一樣擋在自己面前,成為了通往勝利之路的最大障礙。他感到心中賴以為繼的力量源泉在這一瞬間開始萎縮削弱,而一直以來自己具備的強大信心和勇氣也仿佛漸漸開始枯竭。

難道真的要舍棄對于這些戰友的懷念,要戰士們舍棄對于故人們的親情才能得到一場勝利嗎?那麼這場勝利的代價也實在太大了,大到令人無法承受。

天雄不由自主地再次摸了摸自己的背後,終于忍不住歎息了一聲:「天下劍斷了,芥子袋沒了,現在的我兩手空空,什麼憑借都沒有,如何再次帶領這些信任我的戰士取得勝利?也許,當初決定重新回到聯軍是一個錯誤?我只是為他們帶來了虛假的希望,我只能成為讓他們再次從希望陷入絕望的罪魁禍首?」

「天雄,你怎麼了,你……你沒事吧?」落霞公主關懷的問候仿佛夢中的溪水緩緩流入天雄的耳中。

「哦,我沒事。」天雄仿佛剛剛回過神來,抬起頭看了看落霞公主,略帶茫然地說。

「天雄,你也認為我說的不對?」銀銳用力拍了一下桌案,大聲問道。

隨著銀銳拍案之聲,帳外的傳令兵響亮的通報聲也傳了進來:「虎騎軍士官閃鴻求見。」

閃鴻的出現令眾人感到一陣愕然,落霞公主連忙揚聲道:「請他進來。」

閃鴻妖異而英俊的面容此刻顯得異常憔悴,仿佛剛剛經受了很大的打擊。剛一進入帥帳,他就搶前幾步來到天雄的座位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沉聲道:「天雄先生,我為我妖精族人的行為感到萬分悔恨。」

聽到他的話,天雄感到一陣詫異:「出什麼事了?」

閃鴻的臉上露出羞愧莫名的神色:「妖精王國雙城城主已經連夜率領妖精族五十萬大軍朝南退卻,拒絕再和聯軍共同對敵。」

「哼!和我想得一模一樣。」銀銳發出一聲尖銳的嘲笑。

「唉,」天雄歎了口氣,拍了拍閃鴻的肩膀,道,「閃鴻先生不必感到任何慚愧,事實上聯軍面臨困境,妖精族人想要自保,也無可厚非,如果你現在要離開聯軍,我保證這里沒有一個人會怪你。」

「天雄先生,我對我族人的行為感到羞恥。在聯軍節節勝利的時候,他們忙不迭地來這里搶功,但是聯軍一旦失利,他們就抽身自保,沒有一點真正勇士應有的氣節。我閃鴻決定誓死追隨聯軍直到作戰至最後一刻。」閃鴻漲紅了臉,沉聲道。

「如果你決定了,我也不勉強你,希望你多多保重。」天雄歎了一口氣,無奈地說。

「天雄先生,我堅信你能夠為聯軍再次創造奇跡。」閃鴻抬起頭充滿信心地說。

天雄幾乎不敢直視他那充滿信任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摸了摸鼻子,借自己的手掌勉強遮擋住自己的面頰。即使如此,他仍然感到自己的臉頰一陣陣的發燙,不知是因為對自己無力回天的羞愧之情,還是因為閃鴻灼熱的目光本身帶來的溫度。

閃鴻用聯軍特有的禮節向天雄敬了一個軍禮,激動地說:「天雄先生,我感到非常興奮。在浮云之都我沒有機會和你並肩戰斗,一直是我的遺憾,現在能夠和你一起與神族的死靈大軍激戰,這將是我一生的榮耀。」說到這里,他似乎忽然想起了什麼,伸手到懷中拿出一件白色布片,雙手托到天雄的眼前,道:「天雄先生,這是我上任長官命我從天都神族兵營偷回來的戰旗。他說這是屬于你的戰旗,現在我物歸原主。」

「我的戰旗?」一個似乎早已塵封了經年的記憶猶如清晨天際的浮云,順著令人神清氣爽的晨風飄入了天雄的腦際。他迫不及待地從閃鴻手中搶過那面折疊得整整齊齊的白色布片,雙手一抖,將這面布片在自己面前展開。

「替天行道」四個工整而稚嫩的大字赫然出現在天雄的眼前。

天雄只感到眼前的天地一陣震蕩,仿佛有人在背後用力推了他一把,令他不由自主地墜入了時光倒流的隧道之中。恍惚中,他似乎可以清晰聽到自己的妹妹天嬌天真而熱誠的話語:「這是我做的旗,我在上面寫了替天行道,作為我們天軍的旗,也是哥哥的旗。…… 可是哥哥不怕死,哥哥不怕,我也不怕,我們都不怕。哥哥,你帶領我們,讓我們和你一起到人間拯救那些可憐的人吧。…… 天嬌當然相信哥哥,哥哥從來沒有讓我失望過。」

那似乎是一萬年前發生的事,又恍若昨日。天雄甚至清晰地記得妹妹說這句話時的神情,和自己當時的感受。那種神力加身,仿佛世間任何事情都不會把自己難倒的豪情。一瞬間,天雄感到渾身血管中的血液都開始蒸騰如沸,那激蕩的熱流令他幾乎無法默默承受。他想做些什麼,他從未像現在這樣渴望自己能夠做些什麼,什麼都好,只要自己能夠做到,他願意放棄一切。

閃鴻再次向他行了一個軍禮,退出了帥帳,但是他幾乎沒有感覺到。落霞公主湊近他的身邊,說了一句話,似乎是在問他替天行道是什麼意思,但是他也沒有注意。他整個人似乎都沉浸在一種別人無法了解的**之中無法自拔。

直到銀銳抬高了嗓音大聲問道:「天雄,你認為我的想法如何?」天雄這才從這種突如其來的情緒中緩緩恢複了過來,轉頭朝她望去。

「你的想法?是什麼想法?」天雄茫然問道。

「該死的,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我說我們必須徹底放棄親情,友情這些令我們軟弱的情感,組成一支有著鋼鐵意志的軍隊和死靈軍團血戰到底。」銀銳大聲道。

「放棄親情,放棄友情?你是說放棄關于戰死的親人朋友的回憶,把自己變成一個冷血無情的殺人機器?」天雄震驚地說,「絕對不行。親情和友情是我們力量的源泉,正是因為我們有思想,有感情,有自己熱愛的故鄉和親人,我們才能夠堅持作戰到現在。忘記這些,我們只不過是一群毫無希望的行屍走肉,不需要神族來消滅我們,我們自己就會走向滅亡。」

「那你說我們該怎麼辦,我們該怎麼抵擋現在的死靈大軍。事實是如果我們不作出犧牲,我們就無法取勝!」銀銳厲聲道。

「如果我們必須放棄的話,就讓我們放棄那些無關緊要的東西吧。」天雄仿佛在這一瞬間做了一個極為重大的決定,他的語氣凝重而充滿**,「讓我們組織一支神族永生永世都無法想到的軍隊,我會帶領這支軍隊將亡靈大軍徹底擊垮,明天,聯軍的戰旗將會飄揚在山南戰場的得勝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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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6 00:39:41 |只看該作者
第九集 死靈篇 第八章 東北兵至

這一日的天色格外清朗,宛如水晶一般淨潔的天空中,沒有一絲哪怕最輕最淡的云朵。朝陽的光芒在這無云的清晨顯得格外晶瑩剔透,似乎可以直接照入人們的心中。

天骨山南峭壁的觀天台上早早地坐滿了來自各國各族的使節。牛頭人族的特使一反常態,比所有人都早一步來到了觀天台,搶了最前排的座位坐下。秀人國的特使山靈似乎極為不滿他搶了自己最喜歡的座位,滿臉不高興的搖了搖頭,挑了牛頭人特使旁邊的座位坐下。獸人族和妖精族的特使選擇了離水晶魔球最遠的座位坐下,他們對于今天的戰斗沒有一絲信心,早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東北十四國的首腦陸陸續續填滿了中間的座位,他們對于這場戰爭已經沒有了任何期盼。地精王國的特使——神秘的地精商人似乎一來就已經下定決心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酒席上,對于中央的大型水晶魔球自始至終都沒有瞟上一眼。

令所有特使感到意外的是,神族今天除了浪遙之外,又多了兩個觀戰者。一個是一身黑甲,臉若寒霜的黑煞,另一個是彩衣如畫,風姿卓絕的海芙蓉。

浪遙顯然也沒想到這兩個人的到來,一見到他們就說道:「芙蓉,黑煞,你們怎麼到這里來了?我不是命令你們這一個月時間不要關心戰場上的消息,盡情在天都游玩嗎?」

海芙蓉一噘嘴道:「我聽說喬安妮姐姐最近在前線很是威風,所以好奇才來看看。」她搶了一個前排的位置坐下,睜大了水靈靈的眼睛,朝著水晶魔球看了一眼,立刻就被山南平原數以百萬計的死靈大軍震驚了。

「啊,喬安妮姐姐太厲害了,能夠驅策這麼多的死靈,敵人一定對她恨死了。」海芙蓉吃驚地說。

浪遙責備地看了一眼黑煞,道:「芙蓉也罷了,你怎麼也來了?」

「我……」黑煞偷偷看了海芙蓉一眼,臉上一紅,小聲道,「我怕她惹禍,就跟來了。」

「你們兩個真讓人頭疼。」浪遙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在黑煞的身邊坐下。

天骨山南平原的死靈大軍早早就排好了整齊的陣勢。漫山遍野的黑色死靈戰旗仿佛招魂幡一樣在空中飛舞,死靈步兵的方陣一個接一個,仿佛農田一般填滿了平原北方所有的空地。死靈士兵手中高舉的刀槍猶如稻穗一樣密密麻麻地林立著,在朝陽的照耀下閃爍寒光。坐騎死靈戰馬的絕望海三國亡靈騎士手中高舉著兵刃,在一個又一個步兵方陣中來回穿梭,猶如在視察著自己士兵的陣列是否整齊劃一,令人生出一種怪異莫名的感覺。

死靈士兵的數量顯然比昨天增多了,在死靈部隊的前列又增加了好幾個步兵方陣,昨日戰死的聯軍士兵們重新站立在大地之上,手中握著生前慣用的兵刃。

在死靈大軍的後方,喬安妮小姐高踞在龍骨制成的四輪馬車之上,手中端端正正地捧著賴以驅動百萬死靈的龍筋魔琴,靜靜等待著西南蠻荒的軍隊前來應戰。她仍然穿戴著昨日的一身金碧輝煌的裘衣,那太陽鳥羽翎般燦爛奪目的皇冠頭盔映射著朝陽琥珀色的光華,更加顯得光彩照人。這一切都讓觀戰者由衷的震撼,一個驅動百萬死靈的勾魂使者,卻有著如此超凡絕代的風姿。

淒厲的戰號聲從東北方的森林中突如其來的傳來,十數萬身披銀灰盔甲的士兵高舉著東北諸國的戰旗,排著整齊的戰列,仿佛一片片銀灰色的海朝從天都東北的叢林一陣接著一陣地走了出來。在這十數萬將士正中央,一面橘紅色的帥旗高高升起,上面用濃黑的大字寫著東北元帥卓。在這面帥旗的正下方,卓天越披掛著亮銀色的帥甲,握著雪亮的鋼矛,威風凜凜地騎在用白銀作飾甲的高頭大馬之上。在他的旁邊,渾身烏甲的卓東亭策騎著烏甲裹身的黑色戰馬,一把碩大而形狀奇異的火焰叉緊緊地攥在這個沉毅少年的手中。

「東亭,進入沖鋒位置,這場交戰我們也許無法指望西南蠻荒的軍隊給予我們任何支持。這是我們東北男兒的戰爭,去吧,別給我丟臉。」卓天越沉聲道。

「是,爹爹!」卓東亭點了點頭,左手猛地舉起,一指身後的幾名將校,高聲道,「你們跟我來!」說著一縱韁繩,胯下黑馬發出一聲淒厲的嘶鳴,四蹄一屈,只幾個縱躍,便沖到了隊伍的最前列,在他身後,數名驃悍的士官挺槍催馬,寸步不離。

觀天台上一陣騷動,東北兵馬秘密潛入天都,並在此刻現身令所有人都大吃一驚。浪遙霍然站起身,一雙明亮的眼睛此時已經猶如鷹隼一般凌厲,氣勢洶洶地注視著顯然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東北十四國領袖。

這些東北降國的國主連忙紛紛道:「元帥大人請不要動怒,我們真的不知道是誰擅自調動了這些人馬,一定是東萊國卓天越召集了他的舊部前來鬧事。其他的一切我們全不知情。」看著他們驚慌失措,奴顏卑膝的媚態,初到此地的黑煞和海芙蓉臉上閃過一陣難以掩飾的厭惡之色。

就在浪遙想要發作的時候,站在他桌前的傳音鸚鵡忽然傳出喬安妮小姐安然自若的聲音:「元帥閣下不用擔憂,這些東北的軍隊正好可以做正餐開始前的小菜,就讓我順便把他們處理掉。」

「好吧,喬安妮小姐,看來西南聯軍似乎今天不敢出營作戰,等到收拾完這些東北的降卒,請你指揮死靈部隊直搗敵軍營寨,將這場戰事徹底了結。」浪遙沉聲道。

「如你所願,元帥閣下。」喬安妮的話語中露出一絲罕見的興奮之色,似乎浪遙的號令激發了她久藏心底的雄心壯志。

龍筋魔琴優雅的旋律開始回蕩在寂靜的天骨山南戰場之上。一直面朝西南而立的死靈大軍邁著整齊的步伐將後隊變成前隊,一瞬間已經面對突如其來的東北聯軍列好了迎擊陣型。

望著死靈兵馬整齊劃一的動作,如心使臂的陣形變換,從未在與神族交鋒的大戰場上一展身手的卓東亭感到一陣由衷的緊張和不安。他深深吸了口氣,將手中的火焰叉高高舉起,緩緩朝後望去。遠處的卓天越給了他一個鼓勵的微笑,輕輕抬起了右手的長矛。

「呼!」卓東亭將含在口中的一口長氣緩緩吐了出來,用力一揮兵刃,用平生能夠發出的最嘹亮的聲音吶喊道:「東北的兄弟們,跟我沖啊!」早就蓄勢待發的東北大軍此時此刻聽到少帥震撼全場的號令聲無不瘋狂地大聲應和著,高高舉著手中的兵刃,仿佛一群憤怒的雄獅,朝著面前巍立如山的數百萬死靈大軍舍死忘生地沖去。整個東北聯軍二十萬兒郎組成的攻擊陣形仿佛一柄閃爍著銀灰色光芒的戰刀,惡狠狠地插向死靈大軍的正面陣形。在這把戰刀的周圍立刻翻起了青灰相間的汙濁浪花,仿佛牠已經嘗到了敵人的鮮血,又仿佛陷入了一片絕望的泥潭之中。

沖在最前面的卓東亭將手中的鋼叉一個直刺,勢如破竹地刺入了一名死靈的胸口,這名死靈士兵發出了一聲仿佛鐵勺刮擊鐵面才會響起的刺耳怪音,整個人化成了一片青白色的煙霧騰騰上升,只剩一副殘破的白骨無助地墜落在地,發出清脆的響聲。就在他剛剛為消滅了一名死靈戰士而感到振奮的時候,兩名死靈戰士已經凶悍地爬上了他的戰馬,用雪亮的戰刀刺向他的胸膛。

「啊!」卓東亭驚呼一聲,手里的火焰叉閃電般一擺,做出一個十萬橫磨的姿態,鋒銳的叉頭在這兩個死靈戰士的胸前劃出了一道深深的印痕。巨大的沖力將這兩個死靈的身子擊飛到天上,兩聲爆炸聲傳來。這兩個死靈士兵的身軀一瞬間化成了四外飛揚的青白煙霧,兩具已經被打成碎片的白骨沉重地落到地上。就在卓東亭准備向第四個死靈戰士發起進攻的時候,斜刺里一個死靈戰士猛地撲到他的馬前,將一把雪亮的戰刀筆直地插入他的愛馬的胸膛。這個死靈戰士隨即被他的戰馬踏成了碎片,但是這匹初上戰場的戰馬也走到了生命的盡頭,牠絕望地哀鳴了一聲,一頭栽倒在地,身子打了一個凶狠的飛旋,將卓東亭的身子高高拋到空中。當他重重落在地上的時候,十幾個死靈士兵從四面八方一擁而上,想要將他亂刃分屍。

生死關頭,卓東亭一挺火焰叉,在地上飛快地劃了一個圓圈,將沖在最前面的七八個死靈士兵掃倒在地。隨著他們身軀著地,跟隨在他們身後死靈們也受不住腳步,紛紛跌倒在地。趁著這個機會,他飛身跳出了戰圈,抖手一叉,將追得最緊的一名死靈戰士挑翻在地,朝著東北聯盟其他士兵所在的方向奔去。

在他的周圍不停傳來東北士兵淒厲的慘叫聲,死靈士兵悍不畏死的惡戰令本來心存死志的東北士兵們的意志發生了可怕的動搖,他們下意識地胡亂揮舞著兵器,奮力將惡狠狠地撲過來的死靈士兵逼退,但是他們的攻勢已經開始遲滯起來,失去了剛開始的凌厲攝人。

「大家打起精神來!別讓神族人小看了我們東北男兒!」卓天越響亮的號令聲從戰場深處傳來。東北士兵們響亮的回應聲令卓東亭精神一振。他凶悍地大喝一聲,將一個想要奪走他兵刃的死靈士兵掀翻在地,接著用火焰叉在他胸口刺了三個透明窟窿。這個死靈士兵刺耳大叫一聲,化成了青煙白骨。就在他把另一個死靈戰士的頭顱用叉柄敲飛的時候,他聽到自己的父親發出一聲悶哼,緊接著,數十個東北士兵放聲大叫道:「保護卓帥,保護卓帥!」

卓東亭的心猛地一沉,他瘋狂地大叫一聲,舞動火焰叉在擁擠的沙場上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朝著卓天越所在的方向急奔而去。汗水浸透了他的頭發,幾溜汗水肆無忌憚地順著他的額頭留了下來,滲進了他的眼睛。他感到渾身燥熱,雙目針刺一般疼痛,周圍的一切變成了模糊一片。在他的眼前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父親渾身浴血,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的樣子。他感到自己的心髒瘋狂地跳動著,好像要跳出腔子,那種沉重的焦慮和不安令他幾乎想要發狂。

他用火焰叉將擋在面前的最後一個死靈士兵挑上了天空,扯開嗓子大喊道:「爹爹,你還好嗎?」

「少帥!」周圍的東北士兵看到卓東亭立刻如釋重負地歡叫道。

「我沒事,東亭,不要管我,繼續作戰!」卓天越顫抖的聲音從一眾東北士卒的背後傳來。

「爹爹!」卓東亭撥開眾人,來到父親身邊。只見卓天越渾身上下已經披滿了斑駁的鮮血,他的長矛已經被丟在地上,右手只握著一把修長的單手劍,他的左手緊緊地按在胸腹之間,暗紅色的鮮血順著他的手掌縫隙緩緩流下。

「爹爹,你……你傷得很重!」卓東亭急切地說。

「別管我,立刻接替我指揮作戰,我們的軍隊應該還能堅持一段時間,不要這麼輕易就被死靈軍隊擊垮,振作起來,兒子!」卓天越斷斷續續地說。

「是!爹爹!」卓東亭大聲應道,高高舉起手中的火焰叉,大聲號令道,「所有人向我靠近,組成尖刀陣形,我們向里沖!」

被死靈軍隊海潮般的大軍沖擊得七零八落的東北軍士兵聽到少帥的呼喚,無不拼命朝著他的方向移動。不到一刻鍾的時間,卓東亭身邊已經聚集了數千士兵,他率領著這些戰士組成了緊密的沖陣,在海洋一般浩瀚的死靈大軍汪洋里拼命掙紮搏斗,將一批又一批的死靈戰士變成了無用的白骨和青煙。但是他身邊的戰友也越來越少,一個接一個地被凶悍的死靈士兵奪去了生命。整整二十萬東北戰士在死靈軍團的戰陣中只掀起了一個不急不徐的浪頭,就開始陷入了毫無希望的死斗。

卓東亭只感到身上的力氣一點點消散,手中火焰叉的重量越來越令他難以承受,終于他絕望地歎了口氣,將火焰叉丟棄在地上,從腰中抽出防身的佩刀,准備作最後的殊死搏斗。就在這個時候,兩聲清脆的號炮聲從遠處的西南蠻荒聯軍大營處響起。兩朵久違了的杏黃色禮花仿佛兩只快樂的黃鸝鳥歡叫著飛上了潔淨無云的碧空。

「少帥,那是聯軍的出戰炮,他們竟然出兵了!」卓東亭身邊的一位士官興奮地叫道。

「我以為經過昨天,他們不可能再和死靈軍團作戰了,沒想到……」另一位士官激動地說。

卓東亭此時的心情複雜到了極點,一方面他希望西南蠻荒聯軍出戰,這樣能夠把他們救出困境。但是另一方面,他又為那些親人朋友就在敵人陣營中的聯軍戰士擔心,如果再次作戰的話,他們是否忍心和昔日的戰友兵戎相見?若他們真的忍得下心來,那又將是一場令人不忍目睹的人間慘劇,如果他們始終硬不起心腸,等待他們的就是血腥無情的屠戮。但是,等到他清清楚楚地看清了西南聯軍站在沖鋒陣形前列的士兵時,他的腦海一片空白,一時之間幾乎不知身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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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集 死靈篇 第九章 西南白衣

站在西南蠻荒聯軍先鋒戰列的戰士都穿著用上好精鋼打造的堅硬盔甲,雪白色顏料被小心地塗抹在甲胄的表面之上,令這些本來應該是烏灰色的盔甲變成了一片純潔肅穆的白色,甚至連頭盔上那一叢用雉雞翎所作的飛纓,也被塗成了耀眼的銀白色,仿佛秋天河塘中迎風舞動的蘆葦。每一個人的身上都披著雪白色的披風,瘦長的披風不但罩住了他們的身軀,也罩住了他們坐下的戰馬,令他們每一個人看起來都仿佛從北方披著風雪而來的行者。

他們坐下的戰馬也被用白色的塗料塗成一片雪白,戰馬的身上裝配著厚重的白色甲胄,在胸甲的表面上猙獰地豎立著仿佛刺蝟一樣朝外伸展的粗壯鋼錐,甚至連馬腿上都包裹著堅硬盔甲,每一片盔甲的表面上都有著仿佛玫瑰刺一般刺眼的鋼針。

在這先鋒陣列中的戰士們每兩名戰士配成一組,戰馬之間用雪白色的鎖鏈連接,以保證在亂陣中不會被分開。一名戰士手握著仿佛船帆般巨大而觸目驚心的斬馬刀,另一名戰士則一手操縱著兩匹馬的韁繩,一手高舉著一面巨大的盾牌。

這些莊嚴肅穆的盔甲和武裝嚴密的騎兵陣形並沒有令卓東亭感到震驚,令他感到由衷震撼的,是這些戰士的眼睛。每兩名戰士,只有一雙眼睛。戰陣中手握著斬馬刀的戰士臉上用一塊白色的紗布緊緊包裹住自己的雙眼。

卓東亭看到率領整個沖鋒戰陣的天雄在聯軍數十萬戰士的歡呼中躍馬而出。此刻他和所有的士兵一樣,穿著著純白賽雪的盔甲,披著畫滿奇異圖案的雪白色披風,手里拿著仿佛可以把一座山巒斬成兩段的斬馬刀。他的臉上和所有手握斬馬刀的壯士一樣裹著潔白的紗布,一絲絲淡淡的鮮血從紗布的縫隙中緩緩滲出。在他身邊,是手舉著高大盾牌的銀銳。這位女扮男裝的女戰士穿著自己征戰沙場一貫穿戴的銀白色甲胄,一件雪白色的披風包裹住她玲瓏的身形。她似乎在勉強自己不去注視身邊的天雄,但是她無法不去看身邊的這位已經雙目失明的戰友,每次看到他臉上浸透鮮血的紗布,她臉部的肌肉就會產生一陣無法抑制的痙攣。

天雄緩緩舉起手中緊握的斬馬刀,鋒銳的刀鋒在朝陽的照射下發射出燦爛奪目的金光。本來在激動地歡呼著的聯軍士兵們不約而同地安靜了下來,靜靜地等待著這位人人崇拜的傳奇英雄開口說話。

天雄遲疑了一下,身子不安地扭動著,身邊的銀銳看在眼里,連忙一催天雄的坐騎,令他面向西南的後陣站立。天雄感激地朝她點首致謝,隨即昂首大聲號令道:「弓箭手,放箭,為故人們送行!」

「放箭!」西南聯軍中的士官們扯開了嗓子,激昂地發布號令。

沉寂的西南聯軍戰陣中響起了一陣霹靂一般響亮的弓弦聲,數萬只閃爍著白光的長箭仿佛數萬朵煙花沖天而起,在空中劃出一條條優雅迷人的弧線,然後猶如半空中墜落的一片杏花雨,朝著死靈大軍的戰陣中飄去。

卓東亭發現空中飛舞的每一支長箭上都系著一朵精致美麗的白花。那是送故人們往生的花朵,代表著人們無限的哀思。在這一瞬間,他忽然對西南聯軍的戰士們產生說不出的敬意。這些令人尊敬的戰士甯可刺瞎自己的雙眼,也不願意眼睜睜地對昔日的故人們痛下殺手。他們甯可舍棄光明,也不願意舍棄親情。

「也許正是因為這種執著,才讓他們在西南蠻荒堅持作戰十年,直到今天。」卓東亭感到渾身上下熱血沸騰,雙臂充盈著急于破繭而出的力量,剛才所感到疲憊而虛弱仿佛在這一刻全部消失了。

看著天雄高舉戰刀,發號施令的樣子,銀銳心中湧起一陣感懷,她的神思恍惚間回到了昨日。

「我發現今天戰場上的死靈士兵雖然能夠恢複故人們的容貌,卻無法發出和他們一模一樣的聲音。」天雄的語調洋溢著莫名的興奮,「假如我們雙眼看不到東西,那麼這些死靈士兵對我們而言和平常的僵屍沒有任何區別,我可以放手廝殺。」

「你是說要我們的戰士們蒙上雙眼作戰嗎?」落霞公主眼睛一亮。

「不,我們必須刺瞎雙眼。」天雄沉聲道。

「你瘋了!還沒有傷敵就要自損雙眼,這仗不用打就已經敗了。」銀銳奮力搖了搖頭,大聲說道。

「這是你說的,不做出犧牲,就無法取勝,不是嗎?既然我們舍棄不了親情,那麼我們就舍棄一雙讓我們軟弱的眼睛,只要看不到,那麼那些死靈士兵對我們而言不過是一群毫無作為的步兵。用我們聯軍最自豪的騎兵沖陣,我們可以摧枯拉朽地將他們踏成碎片。」天雄振奮地說。

「我們可以蒙上眼睛,我們不必一定要刺瞎雙目啊!」落霞公主急切地說道。

「人們的心腸總是會軟,誰也無法保證戰士們在戰斗中會忍住不把蒙眼布摘下,連我自己都無法做到,如果我知道面前的死靈士兵可能是我認識的戰友。只有把雙眼刺瞎,我們才能心無旁騖地專心殺敵。」天雄沉聲道。

「但是,但是,」銀銳和落霞公主互望一樣,忽然異口同聲地說,「你不必刺瞎雙眼,讓其他士兵去做好了。」

「主意是我出的,我自然要以身作則,我們要面對的是上百萬的死靈士兵,騎兵的鋒線上必須有最強有力的將領總領全軍,這才能激勵全軍奮勇殺敵。這個人非我莫屬。」天雄說到這里一抬手,阻止了帥帳中其他將官的發言,「我已經決定了,立刻選拔全軍最勇猛強壯的戰士,還有馬隊中最強健結實的戰馬,我只需要一萬人。兩人一組,用鐵鏈相連,一人持盾護衛,一人刺瞎雙眼,裝備殺傷力最大的武器作為主要攻擊力量,我們所乘的戰馬裝備刺甲,務必要對死靈戰士做出最大的殺傷。」

說到這里,他用手一指已經目瞪口呆的銀銳,沉聲道:「你和我一組,做我的搭檔,明天一戰,我要你自始至終在我身邊。」

聽到這句話,銀銳感到自己的臉一陣火熱,幾乎說不出話來。

銀銳永遠也忘不了今天清晨發生的一切。天雄率領著穿戴著白盔白甲的五千陷陣壯士,排著整齊的隊列,來到聯軍所駐紮的靜湖邊,靜靜地等待著朝陽從東方升起。今晨的朝陽是銀銳有生以來看過最美麗的太陽,仿佛一盞流光溢彩的寶蓮燈在潔淨無云的天空中冉冉升起,散發著晶瑩剔透的琥珀色光芒,將周圍的一切染上琉璃般瑰麗的色彩。朝陽的光芒灑在靜湖水上,甯謐的湖面閃爍起點點金光,仿佛天上的繁星一瞬間墜落入了這美麗的湖中,在碧綠的湖水中掩映生輝。

銀銳記得天雄的嘴里喃喃地說了一句:「足夠了。」緊接著,他的雙手已經戳入了眼中。兩行觸目驚心的鮮血從他蒼白的臉頰上緩緩流下。那一瞬間,她仿佛被天雷擊中,渾身上下陷入了一片麻木,眼前的一切都開始飛快地旋轉變換。她感到自己仿佛墜入了深沉的噩夢之中,只希望能夠快一點從夢中醒來。恍惚中,她似乎看到一直躲在樹林中偷偷觀看天雄的落霞公主傷心地哭泣著遠遠跑開。她從來沒有見過落霞公主哭得如此傷心落魄,即使她面對著自己父親辭世的時刻也沒有如此失態。

銀銳忽然感到天雄的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背,輕輕搖了搖。她恍然收回飛揚的神思,催動韁繩,將天雄和自己的坐騎調整好位置,朝著面對死靈大軍戰陣的方向站立。

天雄猛地從坐騎上高高站起,將右臂高高舉起,手上的戰馬刀在朝陽中散發著奪目的光彩:「沖陣將士聽我號令!」隨著他的吼聲,西南蠻荒最前沿的一萬士兵們紛紛舉起手中的兵刃,將自己的戰馬鎖定面前死靈大軍的方向。

急促的龍筋魔琴聲在死靈大軍的陣中響起,圍困東北士兵的死靈部隊分出一大半人馬在戰場的西南方列好陣勢,密密麻麻的刀槍劍戟仿佛一片充滿惡意的荊棘叢林,擋在天雄率領的沖陣軍面前。

深陷在重圍中的卓東亭奮力揮動佩刀,大聲號令道:「東北將士們堅持住,要為西南友軍掃清道路。」被西南大軍的出戰而振奮了斗志的東北士卒們紛紛大聲應是,在卓東亭的率領下拼命向著西南方靠近。

天雄的話語停頓了片刻,忽然轉頭低聲朝銀銳問道:「位置好不好,會不會誤傷到東北聯軍的兄弟?」

銀銳輕輕搖了搖頭,低聲道:「位置正好,不要擔心。」

天雄點點頭,重新挺起胸膛,用白巾包裹的頭顱不由自主地自左而右轉了一圈。在他的耳中聽到了周圍一萬戰士的戰馬焦急地打著響鼻,用前蹄下意識地刨著地面。他還聽到附近將士們緊張而激動的喘息聲,甚至是手掌和兵刃握柄之間生澀的摩擦聲。「每一個人都已經做好了血戰的准備,」天雄的心中一陣激昂澎湃,「這樣偉大的戰斗,也許人的一生中只有這一次。」

一片寂靜中,天雄奮力將手中碩大的斬馬刀朝前揮去,發出裂帛一般響亮的聲音:「殺啊!」這一聲氣壯山河的號令仿佛從九天滾落的驚雷,在這一片硝煙的戰場中勢不可擋地炸開。聯軍沖陣一萬戰士早就在焦急地等待著自己的英雄發出這沖鋒的口令。震耳欲聾的喊殺聲仿佛水到渠成一般自然而然地從每一個整裝待發的戰士口中發出,從四面八方彙成了滾滾雷霆,汪洋大海一般籠罩了整個山南平原。一時之間,整個世界中仿佛只剩下這群縱馬狂奔的白衣戰士,陽光照耀下的曠野一瞬間黯然無光,點亮整個天地的仿佛只剩下這群白衣戰士手中光華四射的斬馬長刀。一萬戰士,一萬身白衣仿佛彙成了一道雪白色的太陽光芒,一瞬間點亮了被死靈士兵的大軍所遮蔽得陰沉昏暗的山南平原,令這片死氣沉沉的土地重新恢複了生機。

當這勢不可擋的騎兵沖陣和死靈大軍前陣剛一接觸的時候,以天雄為首的失明戰士毫不猶豫地將手中的斬馬刀劃出一片瀑布般湍急的光芒,朝自己的正前方斬落。在他們的前面,是自己昔日戰友化成的死靈,他們揮舞著兵刃,發出刺耳生疼的怪叫聲,想要引起人們的注意。但是這一次他們面對的是再也看不見眼前世界的西南士兵,他們手中的刀再也不會像過去一樣顫抖。刀光過處,青煙四起,數不清的白骨騰空而起,那些曾經令西南戰士屍橫遍野的死靈士兵一個接著一個在這勢不可擋的沖陣面前化成了毫無作為的白骨。

遠處喬安妮小姐的龍筋魔琴中奏出了憤怒的旋律,一陣又一陣凶悍的死靈士兵從四面八方圍向勢如破竹地前進的白衣沖陣。無數凶惡的死靈士兵怪叫著想要爬上騎兵的坐騎,將馬上的騎士掀翻在地,卻被安裝在戰馬上的刺甲毫不留情地挑翻在地,被馬群強健的馬蹄踏成了一地碎骨。天雄的斬馬刀舞得如此凌厲絕倫,以至于附近數丈之內的死靈士兵根本無法近身,很多人剛剛出現在天雄的戰馬面前就被砍成了一片青白色的煙霧。

騎兵沖陣摧枯拉朽地撕扯著沸沸揚揚的死靈大軍,將他們整齊的陣列沖擊得七零八落。他們移動的速度是如此快捷,以至于從遠處看去,那些試圖擋在他們馬前,卻被一刀砍翻,或者被亂馬踏碎的死靈士兵們仿佛是一連串被火線點燃的連珠爆竹,相繼在白衣騎士們的馬前爆炸,發射出青白色的焰火;又猶如一艘乘風破浪的剪水快舟面前泛起的青白色浪花,不但對這飛馳如箭的快舟沒有任何損壞,反而加倍助長了牠的威勢。

以天雄為首的沖陣戰士意氣風發地揮動著手中仿佛可以劈開一切的斬馬刀,在死靈士兵的重重圍困中透著一股說不出揮灑自如的寫意,仿佛一群在風和日麗的午後縱馬躍過故鄉稻田的富家子弟,正在盡情享受揚鞭躍馬的樂趣。

這些在昨日的混戰中丟盔棄甲,潰不成軍的戰士,此時此刻仿佛受到了天神的庇佑,化身成了戰無不勝的戰神,在滿布死靈的戰場上縱橫馳騁,無堅不摧,令人忍不住對他們生出高山仰止的崇敬。

不到半個小時,這群劈波斬浪的陷陣騎兵已經沖到了東北士兵混戰之處。正在與死靈士兵糾纏在一起的東北士兵紛紛退向兩邊,為正躍馬而來的白衣戰士們讓開去路。

卓東亭剛要和眾人一樣退到兩邊,在他的斜刺里突然沖來一個使大斧的死靈戰士,抖手一斧朝著他的面門砍去。驚慌之間,他橫刀一攔,勉力擋住了這突如其來的一斧,整個身子已經失去了重心,不由自主地朝著中間白衣騎兵的沖鋒路線躺落。那死靈士兵將大斧一圈,把幾名想要前來營救卓東亭的東北士兵逼退,接著迎頭一斧,朝著他的前胸狠狠劈去。就在卓東亭自份必死的時候,一道亮麗的刀光仿佛狂風一般在他面前劃過。那名死靈士兵的屍體打橫飛到空中,化成了一天的青煙白骨。

戰馬敕剌剌的嘶鳴聲炸雷般在他的耳畔響起。他抬起頭來,發現救了自己性命的是以為年紀比自己還要小一點的白衣小將,他的一只手握著一柄似乎比他的整個人還要大一號的斬馬刀,另一只手高高舉著一面白色的戰旗,在戰旗白布之上赫然寫著「替天行道」四個大字。令卓東亭感到心下一凜的是,這位年紀幼小的戰士本來已經有一只眼睛戴上了黑色的眼罩,現在他的另一只眼睛也被紗布蒙上,一點鮮紅的血跡緩緩從紗布中殷出。

在這位白衣小將的身邊,是一位身材高大,相貌妖異英俊的壯年戰士,手中舉著一面巨大的盾牌,護在小將身側。

「東北的家伙,」白衣小將的頭顱微微轉動了一下,厲聲道,「給聯軍讓路!」說完一拍身邊高大戰士的肩膀。這位高大戰士同時抓起白衣小將和自己的馬韁繩,用力一抖,兩匹戰馬同時狂嘯一聲,朝著死靈大陣的深處沖去。

直到這兩名戰士的身影在亂軍叢中漸漸消失不見,卓東亭才從剛才的震撼中回過神來。他手腳並用地從地上爬起來,沉聲問道:「他是誰?」

「不知道名字,」一名士官連忙說道,「不過看他的樣子似乎是傳說中和天雄一起潛入天歌山堡壘摧毀了神聖轉生台的抵抗軍戰士。」

「他身上的殺氣好大,剛才他出現的時候,我只感到全身發冷,到現在都沒有緩過勁兒來。」另一名士官驚歎道。

「聯軍中連一個這麼年幼的戰士都有如此驚人的本領嗎?」卓東亭的心中對于西南蠻荒聯軍的向往更加炙烈了。他從地上撿起脫手的佩刀,轉頭道:「所有東北將士跟我來,我們和聯軍一起沖擊死靈大軍的中陣,一定要殺死那個操縱死靈的魔法師!」

「是!」周圍的將士響亮地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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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集 死靈篇 第十章 一比一百

觀天台上一片寂靜,人人都被西南聯盟士兵驚天動地的出場和摧枯拉朽的攻擊力所震撼了。一直關注著戰局的秀人國特使山靈在這個時候已經不顧身份地站了起來,睜大了她那水靈靈的大眼睛,目不轉睛地關注著面前的戰局。那個神秘的地精商人雖然仍然沒有忘記面前神族為他准備的美食,但顯然面前識破驚天的場面抓住了他絕大部分的注意力,以至于他往嘴里送的一勺又一勺的菜肴有一半都沾在了他的臉和鼻子上。一直躲在後排的妖精王國特使王子京和獸人族特使面對眼前的一切張口結舌,他們委實想不到只不過一天的時間,西南蠻荒聯軍就仿佛脫胎換骨一樣化成了另一只他們從未見過的虎狼之師。

和浪遙一起坐在主人席的黑煞和海芙蓉和面前的眾人一樣深深地被眼前的戰局所吸引。黑煞的眼神寸刻不離水晶魔球上顯現出來的天雄的影像。水晶球中的天雄在身邊銀銳的指引下,仿佛秋風掃落葉一般收割著面前的死靈大軍,戰斗進行到現在,他指揮著身後一萬壯士已經連續擊破了幾十陣死靈大軍組成的截擊陣形,沒有任何一個死靈戰士可以擋住他斬馬刀勢不可擋的迎頭轟擊。此時的他宛若戰神附體,攻無不破,戰無不勝,成為了主導整個戰爭的天之驕子。

黑煞的手不由自主地握住了海芙蓉的手。海芙蓉感到每當水晶球中的天雄揮動一次那種奇異的長刀,他的手就會變得炙熱無比,甚至還會微微顫抖。雖然她從來沒有見識過像今天這樣宏大的戰爭,但是她完全能夠體會到黑煞此時此刻的心情。

「他一定把自己當成了現在正在揮刀直進的人族領袖,想象著自己在萬軍叢中,所向披靡的樣子。」海芙蓉發覺自己也和黑煞一樣,目光完全無法從此時此刻的天雄身上移開,甚至連身上的脈搏都不由自主地隨著他每一次揮刀而跳動。「這就是人們經常傳頌的所謂的英雄人物嗎?也許,令人尊敬的聖光侯洛采泊當年抗擊海族時那英姿颯爽的樣子,就和現在這個人族的英雄一模一樣。」

所有人中,只有牛頭人族的特使對于面前的戰局無動于衷,他仍然滿臉癡戀地緊緊抱著神族人的葡萄酒瓶,一杯接著一杯的品嘗著瓶中的佳釀。而在所有特使中,浪遙似乎特別在意這位牛頭族人的態度,他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這位特使的身上。

「元帥大人,喬安妮姐姐會不會有危險?」一直坐在浪遙身邊的海芙蓉不無擔心地問道。

浪遙似乎此時才注意到身邊的海芙蓉,他微微挑了挑眉毛,將身子微微湊向面前的傳音鸚鵡,低聲道:「喬安妮小姐,需不需要魔龍騎士團的增援。」

傳音鸚鵡的嘴一張一合發出了喬安妮小姐微帶怒氣的聲音,仿佛西南蠻荒軍隊的長驅直入嚴重地傷害了她的自尊:「這些抵抗軍只不過有些小聰明,我的死靈士兵沒有這麼容易對付,元帥閣下只管在觀天台上觀戰好了,真正的好戲在後面。」

在死靈大軍中勇往直前的天雄突然發現周圍再也感覺不到一個死靈士兵,面前的戰場一片罕見的空空蕩蕩,似乎周圍的死靈戰士忽然鑽入了地下,消失了蹤影。他感到身邊的銀銳用力拉動自己坐騎的韁繩,周圍奔騰如沸的馬蹄刨地聲漸漸變成了細碎而輕柔的踏地聲,緊接著整個軍團陷入了一片令人難以忍受的寂靜中。唯一傳入他耳際的是那數千名失明戰士領路員緊張而急促的呼吸聲。他甚至感到身邊的銀銳緊握韁繩的手上傳來的顫抖。

「出了什麼事?」天雄轉過頭,輕聲問銀銳。

銀銳急促地呼吸了幾聲,仿佛想要盡量穩定住自己波動的情緒,但是她的話語仍然蘊含著一種莫名的顫抖:「是……,呼,是……他們,他們所有人都在那里。」

天雄閉上嘴,半晌沒有說話,他知道銀銳口中所說的他們是誰,即使他在游俠島的時候對于天下大陸一無所知,但是碧空城館藏書籍中確有長篇累牘的史籍記述著關于絕望海三國中所有英雄人物的事跡。

數千年前的天下大陸在碧空城的史籍中被簡稱為天下(在游俠島時,天雄絕不知道天下事實上是一個陌生大陸的名字,他以為天下指的就是整個世界)。三個人族的國度極度興盛,國力強大到足以主宰天下其他種族的命運。三個國家的人民都認為自己的國家是天神所選擇的正統,生來就有著統一天下的命運。于是三個國家的領袖們開始向其他兩國發出征伐的宣言,想要通過戰爭,統一天下。這三個國家間的戰爭持續了五百年,數之不盡的英雄在戰爭中層出不窮,他們每個人都堅信著自己的國家會給這片多災多難的天下帶來歌舞升平的幸福,于是在他們的有生之年,他們從未放棄過戰爭,他們把自己所有的聰明才智和熱血**都投入了自己的軍隊之中。人族當年的武裝力量不但是當時天下最強大的,即使在數千年之後也從未有史籍記載過任何足以超過他們實力的軍隊出現,直到神族侵入天下之後。

絕望海三國五百年間出現的英雄全部都是依靠當時無人可及的武力揚威天下的豪傑。很多人都有過單人獨騎在百萬軍中斬將殺敵的驕人紀錄。他們的事跡即使在最實事求是的史籍上寫出來,都仿佛最令人不可置信的傳奇故事。依據史籍記載,絕望海三國中很多英雄的本領是如此的驚人,以至于其他兩國的英雄不得不聯合起來才能勉強與之抗衡。而在那英雄輩出的年代,沒有哪個英雄的光輝歲月可以維持超過十年。即使那些已經實力驚人的傳奇英雄,最後也無法逃過被另一個英雄超越的命運。這三個國家就這樣在互相交鋒中武力不斷膨脹,終于達到了空前絕後的境界,以至于如果他們再繼續這樣交相征戰,整個天下就會在戰火中化為烏有。于是天神不得不把這三個桀驁不馴的國家一視同仁地沉入了永恒的絕望海沼澤,令這場生靈塗炭的戰爭告一段落。

但是絕望海三國英雄們的傳說卻永遠地流傳了下來。他們代表了人族體能和智慧的巔峰,也代表了人族的武功和沙場上的戰力所能達到的最高境界。沒有人膽敢想象自己有一天能夠超越這些傳奇英雄所能達到的境界,因為那是在五百年激烈而從不停止的武力競爭和軍事戰備中仍然能夠脫穎而出的強大戰力,他們中的每一個人都可以稱為一個世間的奇跡。

而現在,在這站滿死靈的戰場上,這些傳說中的英雄們仿佛從曆史的畫卷中翩然而來,在西南聯軍的騎兵沖陣之前排出了一字長蛇的隊列。每一個英雄都騎著他們生前所乘的坐騎,絕大多數是比一般的戰馬要高上一頭的雄壯戰馬,有些人騎著仿佛公牛般大小的雄獅猛虎,其中一位身材最高大的亡靈英雄甚至騎著一頭猙獰的猛犸。他們手上的兵刃放射著耀眼的寒光,這數千年在絕望海池底的沉澱,卻沒有讓這些神兵利器沾染上一絲塵垢。

站在聯軍沖陣面前的死靈騎士每一個人都代表著一段輝煌燦爛的曆史,每一個人都有著足以將面前的一切踏成齏粉的實力。像這樣的亡靈騎士現在足有上百人。身在騎兵沖陣中的每一個士兵都仿佛聽到了帶翼死神在風中悠然吟唱的聲音,死亡的旋律已經在這空空蕩蕩的戰場上輕輕回蕩。

戰場上出現了罕見的寂靜,仿佛暴風驟雨中的船只進入了颶風的風眼,得到了一絲暫時的安甯,但是更加強猛的風暴,正在前方靜靜等待牠們的到來。所有戰士的目光都聚集在天雄身上,即使那些雙目失明的戰士也不例外。面對前方強大到幾乎不可能戰勝的敵手,即使早已經下了死志的戰士們也感到了不可抑制的恐懼,那是每一個斗士忽然面對自己永遠沒有可能擊倒的對手所自然而然感到的恐懼。此刻的每一個戰士都希望從自己的英雄——天雄身上汲取一絲可以支撐住自己斗志的能量。但是他們也無法否認地感覺到:此時此刻天雄的身影在自己的眼中是如此孤單寂寞,甚至給人一種煢煢孑立的錯覺。

天雄是天下大陸的英雄,這已經是任何人都樂意承認的事實。但是現在他只有孤零零的一個人而已。現在是一比一百,雖然在天雄的身邊有一萬名全副武裝的戰士,但是他們當中沒有一個人有足夠的實力和信心站在他的身邊,分擔他現在所承擔的壓力。他們只能讓自己的英雄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那里,面對著人族曆史上最強大的戰士。

沒有人比此時此刻的銀銳更加替天雄擔心,她比任何時刻都痛恨自己沒有足夠強大的實力為身邊的天雄分擔哪怕是一分的壓力。和這些英雄們比起來,自己的本領就仿佛是一個沒有斷奶的嬰兒一般無足輕重,這些人間昔日的戰神,只需用一只小指就可以把她碾成碎片。

尖厲刺耳的馬嘶聲從這些亡靈英雄們的身後傳來,四匹有著碩大骨架和鋪天蓋地的骨翼的骷髏飛馬牽引著一輛華麗奪目的龍骨馬車赫然出現眾人的面前。在馬車的上面,巍然屹立著這場戰爭的主宰,只憑一個人就召喚出數以百萬計死靈的亡靈大法師——一身裘衣,頭戴金冠,仿佛天界聖女墜落凡間的喬安妮小姐。她那毫無生機的精致臉孔上仍然沒一絲哪怕最細微的表情,但是她那動人的雙眼中卻閃爍著淡淡的怒氣和極度的自傲。一把龍筋制成的豎琴被她緊緊抱在胸前,她那柔媚猶若無骨的纖手輕輕拂弄著琴弦,發出一陣陣幽冥而不可捉摸的樂曲。

隨著這琴樂的響起,排成一字長蛇陣的上百名亡靈英雄,策動著坐騎悠然自得地圍繞龍骨馬車轉換成了松散的錐形陣。在馬車的前端,近五十個亡靈英雄組成了尖銳有力的鋒陣,把矛頭牢牢指向面前的聯軍沖陣,而另外五十個死靈騎士排成松散而間隔極大的翼陣,護在龍骨馬車的兩側,整個陣形就仿佛一只因為看到獵物而振翅撲擊的九天雄鷹,氣勢凌厲無比,而那駕駛著龍骨戰車的喬安妮小姐就仿佛那操縱著這頭雄鷹的騎手。

車輪轉動所發出的生澀響聲在靜靜的沙場上回蕩著,喬安妮坐下的龍骨馬車開始向前緩緩的移動。在馬車之前排成錐形陣的死靈騎士們紛紛抖動韁繩,策動著坐騎邁著緩慢而悠閑的步子朝著面前的一萬聯軍鐵騎走來。

這些曾經顯赫一時的亡靈英雄們所顯示出來的氣勢是如此威猛雄渾,仿佛可以壓倒一切。在這逼人的殺氣面前,那些橫掃死靈大陣而毫無畏懼的健兒們也感到無法消受,他們不由自主地收緊韁繩,策動著坐騎,緩緩地退後。

銀銳感到周圍的空氣忽然間變得沉重如鉛,從四面八方緊緊地壓迫著自己的胸腔,徹骨的寒氣在自己身軀表面瘋狂地肆虐著,幾乎把自己凍成冰雕。在她眼中緩緩向自己迫近的死靈英雄們的影像無形中緩緩地膨脹著,似乎要將眼前能夠見到的不多的潔淨天空完全遮蔽。她的心髒瘋狂而毫無規律地狂跳著,冥冥中似乎有一只看不見的巨手在肆無忌憚地將她的心在手掌中隨意揉搓擠壓。她感到兩只耳朵劇烈地鳴響著,耳朵內側的血管鼓脹生疼,似乎要噴出血來。

她再也忍受不了這殘酷的折磨,忍不住用力收緊韁繩,想要策動天雄和自己的戰馬朝壓力較小的後方退去。

忽然間,天雄伸出左手,輕輕按住她策動馬韁的手,朝她輕輕看了一眼。雖然他的眼睛被白紗蒙住,但是銀銳仍然感到他這一眼所隱含的懇求之意。天雄的手輕輕地顫抖著,似乎也在承受著巨大的壓力。銀銳發覺不只是他的手,連他的肩膀都不能控制地抖動著。她關切地看了天雄一眼,輕輕回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掌一片冰涼。銀銳不由自主地朝兩旁看了一眼,她發現戰陣中的其他的戰士都已經不知不覺地朝後退去,空曠的戰場上只剩下她和天雄這兩騎孤零零站在前列,面對著仿佛洪荒怪獸一般緩緩接近的亡靈英雄們所組成的錐形陣。

這些昔日的英雄們此時顯得格外從容不迫,似乎正策馬在春光明媚的郊野踏青,寒光逼人的兵刃漫不經心地掛在馬鞍之上。胯下亡靈座駕的步伐緩慢而悠閑,發出齊刷刷的輕柔踏地聲。這一陣又一陣鼓點般的踏地聲,仿佛死神的催命鑼鼓,殘酷地折磨著人們的神經,似乎要把人活生生凌遲處死。

冰冷的汗水從銀銳的額頭滲出,小溪般從她的面頰上滾滾流下,她感到天雄的緊握她的手掌浸滿了汗水,把她的手抓得更緊了。她知道天雄也和她一樣到達了可以忍耐的極限,否則善良如他,絕不忍心讓自己分擔如此折磨人心的壓力。她感到一陣由衷的心痛,咬緊牙關,鼓起全身的勇氣,緊緊地回握住天雄的手掌。

「銀銳,永遠永遠不要離開我的左右。」一直緊緊閉著嘴唇的天雄,忽然用低沉的語氣顫聲說道。

銀銳想不到他在這個時候會說出這句話來,微微一愣,隨即輕聲地嗯了一聲。

天雄的臉上露出一絲釋然的微笑,緩緩將手中的斬馬刀高舉向空中。

看到他的動作,一直在緩步前進的死靈騎隊不約而同地停止了腳步,靜靜等待著天雄下一個動作。而被死靈騎士所震懾得不住後退的聯軍騎兵們如夢初醒地催動著坐騎,緩緩壓上前線,恢複了和天雄並排站立的位置。

一片寂靜中,天雄催動戰馬,來到聯軍戰陣的前列,面對著所有眼睜睜望著他的聯軍戰士。

「聯軍的戰士們!」天雄的聲音高亢而激昂,仿佛對于面前的敵人沒有絲毫的畏懼,「這將是我們引以為豪的時刻。我們現在面對的,是一生中最強大的敵手。而我們仍然會高昂著頭顱,挺起胸膛,勇敢前進!如果我們注定戰死,那就讓我們選擇此時此刻!」

說完這句話,天雄策馬轉過身,面對著眼前的死靈戰陣,輕輕揮動了一下手中的戰刀,深深吸了一口氣,低聲道:「為了天下大陸!」說完猛地一抖韁繩,他和銀銳的坐騎發出宏亮的嘶鳴聲,齊齊朝著面前的死靈殺陣狂奔而去。

整個沙場上仍然一片寂靜,只有他和銀銳兩匹坐騎馬蹄著地所發出的空洞的畢卜之聲。在他身後的戰士們似乎陷入了癡呆的狀態,沒有一個人催動戰馬,追隨主將的腳步。整個戰場上只有天雄和銀銳兩匹戰馬在孤零零地奔跑。

在遠處的觀天台上觀戰的各國特使們默默看著水晶魔球中顯示的天雄的身影高舉著手中的斬馬刀,仿佛飛蛾撲火一般沖向面前由天下大陸有史以來最傑出的英雄們所組成的戰陣,每一個人都感到一陣深沉的悲哀。

就在這時,一個仍然顯得稚嫩的童音忽然石破天驚響徹了整個山南原野:「為天下大陸!為了天雄!」一個年幼的少年高舉著一面雪白的旗幟率先縱馬沖出了陣列,緊緊追隨著天雄,朝著正前方勇敢地沖去。他的怒吼似乎在一瞬間點燃了所有戰士被天雄的話語所激昂振作起來的豪情,響徹天地的喊殺聲滿山遍野地響起,仿佛陣陣滾滾的春雷,為這死氣沉沉的大地帶來了春天的信息,也讓每一個觀戰者感到一股沸騰的**從心底升起,久久不能平息。

一萬匹戰馬,四萬枚鐵蹄,強猛而用力地擦踏著天骨山南的原野,泛起一層層遮天蔽日的塵浪,仿佛遮天蔽日的海潮,掀卷著雪白色的浪花,要將世間的一切席卷一空。每一個戰士的臉上都燃燒著揮之不去的豪情,他們的神情中再也看不到一絲膽怯的神色,反而洋溢著若有所盼的笑意,仿佛這些慷慨應戰的男兒們正要去趕赴一場瓜果豐盛的宴席。

「這才是一群真正的男人。」秀人國特使忍不住用力拍了拍座椅的扶手,輕聲說道,說完這句話她回過頭,鄙夷不屑地看了身後坐著的東北十四國首領,輕輕撇了撇嘴。她的眼神讓早已經狼狽不堪的十四國首領更加無地自容。

「嗚……好樣的聯軍,」地精商人輕輕鼓了鼓掌,低聲道,「沒有一個人是孬種,真正的戰士。」說完這番話,他摸了摸頭,朝著向他望來的浪遙吐了吐舌頭。

坐在浪遙旁邊的黑煞緊緊閉住嘴唇,沒有說話,但是他的目光卻比任何時候都更加熱切地注視著沖在最前方的天雄,仿佛要將他的身影牢牢地印在自己的腦海深處。

海芙蓉小姐則輕輕低下頭,撅著嘴,默然不語,似乎在沉思著什麼。

沉浸在酒鄉之中的牛頭人族特使此時輕輕抬起了頭,飛快地掃了一眼面前的水晶魔球。一直注意他的浪遙發現他混濁的目光中突然有精光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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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集 死靈篇 第十一章 浴血苦戰

一道壓抑得仿佛要將人們的心髒震碎的沉重琴音清澈地在整個戰場上響起,仿佛龍筋魔琴的所有琴弦都在這一刻被一把鋼刀斬成兩段。在這斷弦之音響過之後,高高站在龍骨馬車之上的喬安妮小姐渾身上下華麗耀眼的衣袍無風自動,朝斜上方高高卷起,令她看上去仿佛正在駕駛著太陽王子的火焰戰車從九霄云端俯沖而下。一連串戰鼓般激昂的琴樂火花般在靜謐的空氣中炸開。隨著琴樂的響起,近百名亡靈英雄發出死耳生疼的怪嘯聲,不約而同地催動坐騎,高舉著他們賴以成名的神兵利刃,仿佛一百只脫弦的利箭,朝著西南蠻荒戰士們的方向沖殺而去。

以天雄為首的白衣騎隊,和百名亡靈英雄組成的沖陣猶如兩輛急速行駛的戰車,在無法回避的軌道上正面相撞,爆炸般的兵刃相交聲,和雙方戰士高呼邀戰的喊殺聲響徹云霄。

和天雄迎面相撞的亡靈英雄手里揮舞著雕刻著青色龍形花紋的奇形戰刀。天雄只從戰刀破風時發出的仿佛空洞竹筒經風吹動才發出的聲音就已經認出這位傳奇英雄的身份,還有他那招牌一般的龍紋大刀。那是為天下大陸的後代們設計出斬馬刀的前輩英雄。他一生的功績都凝聚在他的刀鋒之上,後世數千年來層出不窮的刀客沒有任何人能夠達到他當年全盛時期的一半功力。這位亡靈英雄的刀仿佛閃電般迅捷,卻如泰山般沉重,天雄只有在龍紋刀將將砍到自己脖頸的瞬間才反應過來,用自己生平最快捷的動作豎刀一擋,勉強擋住了這仿佛五岳壓頂的一刀。在那一剎那,天雄雙目失明的眼中仿佛重新閃爍出了滿天金星,雙手的虎口同時炸開,淋漓的鮮血順著手掌瘋狂流下,手中的斬馬刀柄猶如受到了地獄洪爐的灼燒,溫度驟升。冥冥中似乎有一位雄壯無比的無形力士在用力奪取著天雄手中的兵刃,令他再也把握不住。就在他和這位亡靈英雄雙馬交錯的時候,手中的斬馬刀倏地一聲脫手飛出,打著令人眼花繚亂的螺旋,刺耳地哀鳴著高高飛入了半空。

就在天雄斬馬刀脫手飛入半空的時候,另一名亡靈英雄已經躍馬而來,他手中閃爍金光的金翅朝天鉞在潔淨的空中劃出一道耀目的寒光,風雷霹靂般朝著天雄的胸口切來。

一直守在天雄身邊的銀銳連忙用最快的速度舉起手中的大盾在二人的馬前一擋。朝天鉞撞擊鐵盾發出的聲音剛剛響起就被鐵盾爆裂的嗶剝聲所淹沒,銀銳只感到雙手的關節一陣嘩啦啦的亂響,一口鮮血不可抑制地從嘴中狂噴而出。正在她想要扶鞍喘息一下的時候,天雄的手猛地按住她的後背,將她的身子強迫著壓向面前的鞍座。

一股強猛得仿佛要席卷一切的暴風從她的背部呼嘯而過,刮得她脊背生疼,直到此刻她才意識到剛才那位死靈英雄在和她雙馬交錯的時候,回手又是一招腦後摘瓜。令人震驚的是他手中那足有兩百斤的沉重兵刃居然能夠被他使得仿佛柳葉一般隨心所欲。

這個時候,以天雄為首的白衣沖陣和百名亡靈英雄組成的死令沖陣已經交錯在一起,當先的十數名亡靈騎士已經深入戰陣之中,開始肆無忌憚地收割著抵抗軍戰士的生命。鋼刀入肉聲,慘呼聲,驚叫聲,屍體落地聲交替響起。天雄從馬囊中抽出備用的另一把斬馬刀,忍不住轉過頭,向後方看去。

銀銳伸出手,毫不留情地把他的頭硬生生轉過來,沉聲道:「不要管後面,我們的目標是前方的死靈法師。現在你就算調轉馬頭,也幫不了他們。」

天雄的臉上露出一絲慘痛的悲色,他咬緊牙關,高高舉起斬馬刀,瘋狂地催動著馬匹,向著前方飛快地沖去。

迎面沖來了一位白馬銀槍的死靈英雄,手中一杆用烏銀制造的重槍勢如破竹地刺向天雄的胸膛。眼看這柄銀槍就要將天雄開膛破肚,而他仍然沒有絲毫反應,銀銳不禁焦急地大聲示警。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這位白馬銀槍的英雄在手中的兵刃在將將觸到天雄身軀的時候突然仿佛融化在了空氣之中,完全消失了行蹤。就在銀銳被眼前的一切驚得目瞪口呆之時,那柄消失了蹤跡的重槍已經仿佛一條爆起傷人毒蛇,對著自己的胸膛飛刺而來。在這一剎那,銀銳突然明白過來,面前的英雄就是天下大陸曆史上最善使花槍的前輩英雄,他也是曆史上唯一能把通體金屬打造的重槍舞出超過兩朵槍花的槍神。

「原來今天我是死在他的手里。」銀銳緊緊閉上眼睛,心中一片慘然。

刺耳的金鐵相擊之聲霍然響起,幾乎將她的耳膜震破。她睜開眼睛,發現一直沒有動作的天雄此時仿佛神跡一般將斬馬刀以鐵鎖橫門的姿勢擋在自己面前,將那名白馬銀槍英雄的長槍擋在了身側。銀銳不可置信地望向天雄,幾乎以為自己活在夢中。曆史上能夠擋住這位傳奇英雄神出鬼沒的花槍的戰將從未在史籍上出現,天雄是曆史上第一個創造出這個奇跡的人。但是隨即她立刻明白過來,天雄的雙目已經失明,完全靠聽敵人兵器的披風聲來辨別方向,那些令人眼花繚亂的花槍招式對于此刻的他不起任何作用。

所有的一切猶如電光火石,未等銀銳來得及感到慶幸,這位花槍英雄已經變換了招式,化刺為掃,輕描淡寫地用槍杆掃在天雄手中的斬馬刀刀柄之上,然後收回銀槍,和他們錯騎而過。

天雄只感到手中的斬馬刀柄變得仿佛萬斤巨石一般沉重,猶如一枚鐵磨盤般狠狠地朝著自己和銀銳砸來。他的腦中一片空白,雙耳一陣劇烈的耳鳴,仿佛有一萬枚銅鑼在自己耳畔敲響,有一瞬間,他失去了所有意識,幾乎不知道自己現在身處何方。

等到他開始恢複神智的時候,他感到自己的身體已經高高飛到了空中,並在空中不斷地打著盤旋。緊接著,他沉重地墜落在地上,渾身的骨節爆豆一般亂響,仿佛要統統炸開一般。

「銀銳!」他勉強從地上爬起身子,大聲喊道。

「我在你身邊。」一旁傳來銀銳微弱的聲音。

天雄用手中兀自緊握的斬馬刀柄一杵地面,勉強站起了身子,伸手把一旁的銀銳扶了起來,低聲問道:「我們現在在哪兒?」

有那麼一瞬間,銀銳幾乎不想回答他的問話,因為他們此時此刻正被十幾名顯赫一時的死靈騎士團團圍住,生死就在一瞬之間。而其他的白衣沖陣士兵被死靈騎士兵團前鋒的那五十名傳奇英雄殺得血流成河,慘不忍睹,自保已經很難做到,根本不能指望他們前來救援。她看到那個操縱百萬亡靈的女法師安然自得地坐在數十米外的龍骨馬車上,悠閑地彈奏著龍筋魔琴,仿佛一位舞台指揮,在隨心所欲地操縱著整個戰場的局勢。

「她在那兒!」銀銳的眼中露出血紅色的仇恨,用沙啞的嗓音說道,「在你的左前方,五十米外!」

聽到她的話,天雄一把將斬馬刀插在地上,猛地一揚手,從身後摘下千里弓,閃電般彎弓搭箭對准了自己的左前方:「銀銳,幫我瞄准!」

剎那間,銀銳仿佛忘記了周圍還有數十名對他們虎視眈眈的亡靈英雄,她一個箭步沖到天雄的面前,將身子緊緊貼住他的前胸,右手扶住他握緊千里弓的左手,左手抓住他拉弦握箭右手,臉緊緊貼住天雄的面頰,輕輕調整著千里弓箭頭所指的方向。感受著銀銳臉龐上傳來的溫熱,和她發鬢間散發的陣陣幽香,天雄忽然間忘記了所有的緊張和恐懼,只感到一種親切溫暖的舒適感包裹住了自己整個身軀,那種感覺幾乎是幸福的,他的心底升起一個奇怪的念頭:希望這一刻的感覺持續下去,直到永遠。

「放箭吧!」銀銳低沉的語音靜靜地在天雄耳畔響起。天雄輕輕松開了弓弦,千里弓發出熟悉而親切的霹靂弦聲,天雄慣用的鐵羽長箭,呼嘯著穿過了五十米的空間,風馳電掣地射向在龍骨馬車上傲然而立的喬安妮小姐。

這枚飛箭上寄托著銀銳此時此刻全部的希望,天雄的千里弓屢創奇跡,她希望這一次也不會例外,如果這一箭能夠把這場戰爭的罪魁禍首送入地府,那麼這場慘絕人寰的戰爭就可以早早結束。此時後陣的喊殺聲淒厲如鬼哭狼嚎,西南聯軍騎兵似乎已經無力承受那些死靈英雄們摧枯拉朽的凶惡攻勢,眼看就要土崩瓦解,而此刻的天雄和自己身陷重圍,自身難保,天雄的這一箭是他們唯一能夠取勝的最後希望。

五十米外的喬安妮小姐似乎對于天雄的這一招也沒有預想到,她下意識地將豎琴擋在面前,臉上露出震驚的神色。鐵羽箭刮動著淒厲的風聲,敏銳地捕捉著喬安妮咽喉處的要害破風而來。就在牠那鋒銳的箭頭將要刺入喬安妮細嫩雪白的脖頸之時,斜刺里突然電射而來一枚橘紅色羽翎的飛箭,這枚飛箭准確無誤地擊中了鐵羽箭的箭杆,令整只長箭斷成兩截,打著飛快的螺旋朝著左右飛去。

銀銳的心隨著斷成兩截的鐵羽箭的墜地而沉了下去,她感到身體內最後一絲能量也離體而去,她的身子一陣虛弱,幾乎想要躺倒在地。

射出這一箭的是一直守在喬安妮車駕旁邊的幾名死靈英雄之一,他在數千年前的絕望海三國時代成名的絕技之一就是百步穿楊的神箭。在他射落天雄一箭之後,立刻和天雄如出一轍地彎弓搭箭,振臂開弓,不同的是,他這一箭所指向的目標卻是天雄身邊虛弱無力的銀銳。

此時萬念俱灰的銀銳完全感覺不到將要發生的危險,反而是天雄憑借敏銳的聽覺發現了瞄准銀銳心髒破空而來的神箭。他一把抓住銀銳的肩膀,把她往後用力一扳,用自己的身軀遮擋住她脆弱的身軀,雙臂一振,電光火石一般再次彎弓搭箭:「不要妄想憑一把弓箭擊敗我,我並不弱于你們,……至少在弓箭上!」

天雄的鐵羽箭隨著千里弓弓弦的炸響對准亡靈英雄破空而來的紅羽箭電射而至。兩枚神箭在半空中箭頭對箭頭地撞在一起,發出一聲爆響。亡靈英雄的紅羽箭被鐵羽箭勢不可擋地從頭到尾切成了兩半,朝著上下兩邊無力地飛開。而鐵羽箭仍然趨勢未衰,發著凌厲的破空之聲,猶如一串流光飛火,撲向兀自持弓而立的亡靈英雄。「砰」地一聲脆響,這位以弓箭而威震天下的昔日英雄手中神弓的弓弦被天雄的箭乾淨利落地射成了兩段。

這是天雄第一次在和這群威風不可一世的亡靈英雄交鋒的過程中占到的一次上風,這令他一瞬間重新恢複了信心,心中豪氣勃發。他回手將插在土中的斬馬刀重新握在手中,大聲喝道:「來吧!」

數名亡靈英雄趁著天雄射斷神箭英雄弓弦的一剎那已經仿佛崇山峻嶺一般擋在喬安妮小姐的面前。此時聽到天雄氣勢逼人的挑釁,圍困他的數十名死靈騎士同時將兵刃高舉,發出刺耳的怪叫聲,一名手持開山大斧的騎士催動坐騎,將手中仿佛一座小山一般的巨大兵刃在頭上輕盈地舞了一個盤旋,朝著天雄沖殺了過來。

「天雄小心,在你的右後方!」現在的銀銳手無寸鐵,只能為天雄指出敵手的位置。

天雄猛地一旋身,朝著從自己右後方掩殺來的死靈騎士奮勇沖去,雙腳狠狠一蹬地,身子仿佛旗花火箭般高高升起,手中的斬馬刀氣勢如虹地朝著催馬趕來的巨斧武士頭頸處劈去。這位騎士頭也不抬,單手舉起開山大斧往身側輕輕一推,斧刃剛好和天雄斬馬刀刀鋒相碰,「當」地一聲脆響,斬馬刀的刀鋒仿佛青竹一般被巨斧自刀托處劈成兩段。這位亡靈騎士手中的巨斧順勢上挑,風馳電掣地劈向半空中無處著力的天雄小腹。本來雙手緊握刀柄的天雄此時仿佛想要自殺一般,右手突然松開刀柄,無力地伸到了空氣當中,只用一只左手把刀柄橫在身前。

「天雄,你瘋了!」把這一切看在眼里的銀銳發狂地大聲喊道,幾乎想要撲上去為他擋下那勢不可擋的奪命一斧。

震耳欲聾的兵刃相擊聲在半空中響起,單手接招的天雄慘呼一聲,左手的刀柄禁受不住巨斧武士的洪荒巨力,重重撞在自己的胸口,令他張口噴出一天的血霧。他的身子仿佛離弦的箭,飛過十數米的空間,重重地摔在地上,飛快地翻滾著,朝著遠處不可阻擋地滑行出近二十米的距離。就在他落地的時候,一道寒光從他的手中飄忽不定地飛出,如果不是銀銳對于天雄目不轉睛的注視,她很可能不會發現這一絲仿佛天外流星般飄忽的閃光。

淒厲的嘶鳴聲從將天雄擊倒在地的巨斧武士口中發出,他胯下乘坐的高頭大馬馬頭飛上了高高的天空,一把雪亮的斬馬刀斷刃筆直地插在了他的胸膛正中,刀鋒深深沒進了他胸骨之間。她不敢相信地發出了一聲怪異的怒吼,整個人忽然化成了一片青白色的煙霧,在空中消失不見,只剩下一堆凌亂的灰黃色骨骼,散亂地落在地上。

「哈哈哈,」興奮的大笑聲從躺在地上天雄的口中傳來,他高聲地問道,「銀銳,我殺了他,是不是,我能做到,不是嗎?」

銀銳的心底升起哭笑不得的怪異感覺,她不知道為什麼在這千鈞一發的生死關頭,天雄仍然能夠如此自得其樂,她不能理解他是如何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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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集 死靈篇 第十二章 後方來援

「看起來我實在浪費太多時間了!」一個幽冥如鬼語的聲音從遠處的龍骨馬車處傳來。銀銳和天雄同時抬起頭,朝著前方望去。只見那位一直用琴聲指揮死靈大軍的魔法師第一次開口說話,「我承認天下大陸的戰士比我預想的要堅強勇猛得多。但是死靈法師在戰場上是從來不會失敗的,全軍覆沒是你們無法改變的命運。就讓我從遙遠的絕望海複活的遠古英雄們一起送你們上路吧。」

說完這些話,那位神秘莫測的魔法師用她那纖纖素手飛快地撥弄起懷中豎琴的琴弦,一陣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幽冥之音仿佛一片陰沉詭異的迷霧一瞬間籠罩了整個天地。一直圍繞著天雄站立的死靈騎士們重新在龍骨馬車的面前排成了長蛇陣,每一個人都將馬鞍上悠閑懸掛的神兵利刃摘了下來,緊握在手中,每一柄兵刃都筆直地對准了此時躺在地上幾乎無法動彈的天雄。「不,不要,不要啊……」銀銳看到眼前恐怖的情景,絕望地驚叫著,從地上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朝著天雄跑去,將身體擋在天雄的面前。

「發生了什麼事?」天雄從地上用刀柄支撐起身子,頭急切地朝左右擺了擺,焦急地低聲問道。

絕望的淚水在銀銳的眼中滾滾流下,她用盡全身的力量抑制住身上的顫抖,低聲說:「沒什麼,不要擔心,沒什麼。」

「他們所有人要朝我們沖過來了,是不是?」天雄深深吸了口氣,沉聲問道。

銀銳閉緊雙唇,不再說話,她怕自己只要一張嘴就會哭出來。

「別怕,我們的戰士們也快到了,我能感覺到,我們仍然有機會!」天雄扶住銀銳的肩膀,堅定地說。

銀銳閉上眼睛,心中一陣愁苦:「傻瓜,真是傻瓜。即使你沒看見身後騎兵戰士們血雨腥風的慘狀,也應該聽到他們的慘呼聲,屍體落地聲,還有他們的戰馬哀悼主人辭世的悲鳴聲。他們被死靈騎士們徹底擊潰了,不會有人能夠突破他們的防線來到這里,能夠做到這一點的,只有你。」

「去吧,遠古的勇士們,消滅眼前的敵人!」遠處的死靈法師終于下達了屠殺的命令。

那些死靈騎士們紛紛催動自己令人望而生畏的亡靈座駕,高舉著自己賴以成名的兵刃,發出震耳欲聾的怪嘯聲,朝著天雄和銀銳所在的方向風馳電掣而來,仿佛要將他們踏成一地血泥。

嘹亮的號炮聲忽然從二人背後響起,雷鳴般的馬蹄聲海潮般鋪天蓋地而來,這勢不可擋的蹄聲仿佛是銀銳一生中聽到過的最迷人的樂章,令她忍不住發狂地歡呼起來。她奮力轉過頭去,發現在身後滾滾的塵土中冒出來的,不僅有那一直和百萬死靈大軍浴血奮戰的白衣騎士,也有西南聯盟其他部隊作為後備的騎兵人馬,獸人王國威風凜凜的雙頭狼騎兵和矮人國善于攀岩越壁的羊兵部隊也在這關鍵的時刻出現在戰場之上。令她感到格外驚奇的是,東北聯盟的兵馬居然從重圍中血戰而出,彙集在西南聯軍的戰旗之下。

「這簡直不可能,他們是如何沖過那些威風不可一世的死靈騎士兵團的?那些戰無不勝的英雄們絕不會輕易為這些戰士讓開去路。」銀銳的腦海中升起一絲疑慮。

但是當這些奮勇催動坐騎沖殺過來的人們離銀銳的距離越來越近的時候,她的心中終于若有所悟。

獸人王國的獅眼王,虎牙和如山沖在眾人的最前列,他們的身上斑斑駁駁地灑滿了淋漓的鮮血,虎牙和獅眼王座駕的狼頭之上布滿了皮開肉綻的傷痕,仿佛被人用斬馬刀連續劈砍了數十刀。如山沒有任何坐騎,光靠自己雄壯有力的雙腿在地上飛快地奔跑,他的臉上掛著一道深可見骨的血痕,臉部的肌肉猙獰地翻起,鮮血糊滿了他整個面頰。矮人國的暴風先生和鐵肩元帥所乘坐的岩羊,頭上碩大的雙角殘破不全,鐵肩元帥頭上包著白紗布,似乎一只耳朵已經失去了蹤影。暴風先生背後哆哆嗦嗦地坐著喜歡蹭人坐騎的都蒙,他左手胳膊無力地吊在身子一側,一只右手緊緊攥著一把滿是劃痕的水晶魔槍。

最令人觸目驚心的是以小傑為首的白衣戰隊,他們的人數似乎降到了不到一千人,每一個人身上都披著一層又一層鮮血積累上去的血痂。銀銳慘痛地閉上眼睛,死靈部隊只不過是魔法和骷髏的混合體,他們沒有鮮血可流,這些白衣戰士身上沾染的全部都是自己和戰友的鮮血,在過去的一個小時的激戰中,他們到底經曆了什麼樣的痛苦折磨,銀銳想都不敢去想。

「天雄大哥,我們來了!」小傑尖細而自豪的聲音遠遠地傳來,隨著他的呼喊,西南蠻荒聯軍的氣勢磅礡的騎隊仿佛繞堤的河流在天雄和銀銳周圍穿流而過,勇敢無畏地迎向正在向他們發起沖鋒的死靈英雄兵團。

天雄猛地站起身,從一名戰士的手中接過一匹空馬的韁繩,飛身上馬,接著一探猿臂,抓住銀銳的手,讓她坐到自己的身後。

「天雄大哥,接刀!」從他身邊經過的小傑將一把雪亮生輝的斬馬刀朝著天雄身側丟來。天雄一探手把刀牢牢握在手中。

「對不起,天雄大哥,甩掉那群亡靈英雄耽誤了我們很長時間,九成的兄弟都……」說到這里,小傑哽咽了一聲,沒有接著說下去。

「我們接著沖殺,日落之前,必須殺死那個亡靈法師!」天雄的語氣中透出一股誓殺此仇的堅定決心。

斜陽勝血的沙場上,兩股刮動著風暴的騎兵軍團再次碰撞在一起,掀起了滿天血雨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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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集 海魂篇 第一章 香魂欲逝

戰場上喧囂震天的廝殺聲對于此時此刻的喬安妮小姐而言再也不是一種無關痛癢的刺耳噪音,反而成了令她坐臥不安的索魂之音。對于這一場局勢千變萬化,急轉直下的戰爭,一向成竹在胸的她再也不象剛剛步入戰場一樣可以輕而易舉地預料到戰爭的結局和走向。直到此刻,她終于明白自己現在面對的敵人,並不是那些戰國時代只知道賺取軍功,巧取豪奪的諸侯部隊,更不是神族那些憑借優勢兵力欺壓弱國的豪強部隊可以相比較的。這是一支退無可退,敗無可敗,只能奮勇求勝的決死之師,而領導這支軍隊的首領更是一個在關鍵時刻可以放棄一切的勇猛戰士。

在黃沙漫天,遮云蔽日的沙場上,喬安妮小姐幾乎看不清任何交戰雙方戰士的身影,但是她卻能夠感受到那位一直在尋找著她所在方位的敵軍領袖那森寒如嗜血猛獸般的殺氣。

強烈的不安感仿佛鬼魂一般在喬安妮的心中逡巡著,她感到渾身一陣陣不由自主地發冷,仿佛北國的寒氣過早地降臨在這位衣衫單薄的亡靈法師身上。

喬安妮的嘴唇默默地蠕動,一連串複雜而冗長的魔咒從她的嘴里緩緩湧出。一股撕裂般的疼痛席卷了她的全身。她終于催動了用于沙場保命的亡靈法師一族的終極魔法——十二身術。這是一種在肉身受到死亡威脅時,將靈魂脫出體外的法術。為了防止敵人的法師趁著自己靈魂出體最脆弱的時候進行魔法攻擊,她將自己的靈魂分成了十二等分,在神魂分離的一瞬間,朝著四面八方逃逸,然後再用早就准備好的另一具完美的死亡軀體借屍還魂。

有了十二身術魔法的保佑,幾乎每一個亡靈法師在戰場都有不死之身,這也是浪遙放心大膽地讓喬安妮一個人獨對西南蠻荒百萬聯軍的原因。

就在喬安妮剛剛把十二身術的咒語念完之時,一陣赤剌剌的馬嘶聲霹靂般在她的正前方響起,一身是血的敵軍統帥天雄在銀銳的引領下,高舉旗幡般巨大而耀目的斬馬刀朝著自己凶神惡煞般地撲來。

所有絕望海三國的亡靈英雄們全都被其他西南蠻荒的戰士纏死,每一個亡靈所面對的都是十數個豁出性命搏殺的白衣猛士,這些漢子從一陣又一陣的血戰中脫穎而出,槍林彈雨中仍然能夠保住性命,每一個人都或多或少有些不同尋常的驚人本領,即使是那些不可一世的上古豪傑也很難擺脫他們不要命的糾纏。在戰友們的掩護下,天雄和銀銳終于沖出了亡靈英雄們的狙擊陣形,成功地殺到了喬安妮小姐的身邊。

此時此刻,喬安妮的馬車仍然正對著天雄縱馬出擊的方向,並沒有掉轉車頭逃跑。巍然屹立在馬車正中間的死靈女法師也絲毫沒有逃跑的意思。雖然天雄和銀銳對此都感到有些困惑不解,但是西南蠻荒戰士用鮮血和生命所賺來的這個千載難逢機會,沒有人願意放過。

銀銳沉聲對天雄道:「她就在哪里,正前方三十米處,放馬急奔,我們一定要殺了她。」

天雄興奮地點點頭,他感到自己渾身不由自主地發顫,這場本來實力懸殊的戰爭居然讓自己和所有參戰將士完成了這個令人目眩神馳的逆轉,恐怖亡靈大軍的潰敗就在眼前,這如何不讓這位為了天下大陸付出一切的傳奇少年欣喜若狂。

戰友們激動人心的歡呼聲和廝殺聲在天雄的耳邊仿佛戰鼓一樣響了一圈又一圈,似乎所有的天下大陸戰士都看到了他和死靈法師現在所處的位置,每一個人都以為勝利將要來臨。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舒展全身因為緊張而緊繃到酸疼的肌肉,雙手將斬馬刀高高舉起,瞄准了正前方。

銀銳將身子俯在天雄的背上,心髒瘋狂地跳動,幾乎要跳出了腔子。從戰斗開始一直到現在,她一直等待著這個千金難買的機會,經過了這麼多場生死一發的搏殺,眼看著數不清的戰友被亡靈戰士們殘酷殺害,現在的她比誰都更想要將手中的斬星刀插入這位風華絕代的死靈法師胸膛。

眼前的景物瘋狂地顛簸變幻,從眼側一閃而過的風景都化成了模糊不清的彩色綢緞,眼前華麗而壯觀的亡靈馬車在銀銳眼前飛快接近。她已經可以清楚地看清這位面無表情的亡靈法師猶如死屍般僵硬但是秀美絕倫的面容。這位亡靈法師的手緊緊攥著馬車的韁繩,似乎仍然在猶豫著是仍然正面面對敵人,還是掉轉車頭逃跑。

「就在眼前了,天雄,正前方十米,我們上啊!」銀銳揮起斬星刀,激動地叫道。

「好!」天雄回應的聲音也開始顫抖。

就在這時,一聲仿佛鐵勺刮動鋼板才能發出的刺耳生疼的馬嘶聲從亡靈大法師馬車之後傳來。一名隱藏多時的上古亡靈英雄催動座下的亡靈戰馬風馳電掣般斜刺里沖了出來。他左手緊緊攥著馬韁繩,一枚西瓜大小的紫金流星錘掛手腕之上,而他的右手則高高舉起,柔和而富有韻律地揮動著,另一枚重達百斤的紫金流星錘被一條金色鏈條連接著,在空中風車般一圈又一圈地畫著***。

這是一位在上古絕望海三國聞名遐邇的著名英雄,他的紫金雙錘曾經不止一次創下單槍匹馬百萬軍中取上將人頭的紀錄,他的流星錘是天下大陸有記載以來最沉重的,一錘的攻擊力可以將尺許厚的花崗岩牆壁砸穿。這也是為什麼喬安妮小姐仍然有恃無恐的原因,有這位無人可擋的武士保駕護航,無論是什麼人都應該無法近身才對。

「有人沖過來嗎?」天雄手一抬准備收緊韁繩,調轉馬頭直面敵手,但是卻被銀銳一把攔住。

「別管他,繼續往前沖啊!」銀銳猛然從馬側得勝鉤上抓下一枚精鋼盾牌,身子往後一倒,從天雄的馬後跳躍下來,接著飛快地一刀刺在馬臀之上。

「銀銳,不要啊!」天雄大聲吼道,他想要調轉馬頭,但是被一刀刺痛的戰馬再也不受他的控制,而是發狂地嘶吼著,朝著正前方沖去。

銀銳從馬上下來的一瞬間將盾牌拋到地上,雙腳穩穩地踩在上面。光滑的盾牌接著奔馬的速度在地上毫無阻滯地飛快滑行了起來。銀銳腳一踹地,改變了盾牌的滑行方向朝著那名手舞紫金錘的英雄沖去。

一切就發生在電光火石的瞬間。那位上古英雄並沒有理會銀銳,右手的流星紫金錘仿佛一道紫色的厲電,朝著天雄的面門射去。而銀銳也就在這個時候沖到了他的馬前。她大喝一聲,用腳尖挑起盾牌,雙手把牠牢牢舉在胸前,身子高高躍起,正好擋住了死靈騎士這雷霆霹靂般的一錘。精鋼盾牌碎成了一天齏粉,那枚追魂奪命的流星紫金錘端端正正地擊打在銀銳的胸前。銀灰色的胸甲一瞬間碎成了無數亮銀色碎片,她身上十幾根肋骨同時斷裂,整個胸腔似乎都要被掏空了一般,一股鮮血狂噴而出。

「銀銳!」聽到她的慘哼聲,天雄撕心裂肺地狂吼了出來。

銀銳的軀體無助地重重落在地上,一直戴在頭上的銀盔從她的頭上脫落,轟然落地,接著高高彈起,朝著一旁滾去,她那一頭銀白如雪的長發煙霞一般攤在赤紅色的泥土地上。眼前的一切化為了一片模糊不清的血色,仿佛整個世界一瞬間被天邊的晚霞所籠罩。此刻的銀銳感到一陣一生中從來沒有感覺過的甯靜平和,仿佛自己正躺在一葉扁舟之上,在波瀾不驚的湖面上悠然自得地漂流著。她長長呼了一口氣,輕輕閉上了眼睛。

一股撕心裂肺的劇痛從天雄的心底升起,他感到自己的軀體被冥冥中一股大力撕成了碎片,全身的血液都仿佛沸騰的岩漿一樣在全身攪動。他感到血管在膨脹扭曲,心髒被一只大手攥成了扭曲的一團。他渾身都被刺骨的冰寒所籠罩,但是他的腦中卻仿佛點起了一團烈火般炙熱到令他無法忍受。

「銀銳死了?銀銳死了!銀銳死了!!」天雄的腦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這一句話,不停地,反複地重現,每重現一次都讓他痛入骨髓。

就在這時,強烈的破風聲在他的耳邊響起,那位亡靈英雄左手的流星錘在此時強猛地飛擊而出。在這一剎那,天雄心中萬念俱灰,幾乎不想再做任何掙紮。一切都似乎對他失去了意義,自己一直在努力的一切都完全喪失了為之奮斗的價值,他只想一死了之。但是滔天的仇恨卻讓他無法安甯。

他咬緊牙關,雙腳離鐙,身子仿佛一直擇人而噬的獵豹,朝著前方不遠處的死靈馬車撲去。亡靈英雄的紫金錘重重砸在他胯下的戰馬頭部,這匹雄健的戰馬被直直打出十幾米遠,頭顱碎成了一灘爛泥。但是此刻的天雄已經身在死靈馬車之上,和喬安妮小姐面對面站立。

天雄手中的斬馬刀打橫揮起,朝著自己的正前方用力揮去,鋼刀入肉的聲音在耳邊輕脆的響起。喬安妮小姐的頭顱被他一刀削飛在地,一股暗綠色的血漿仿佛噴泉一般在喬安妮小姐殘留的頸項上噴射而出。

就在喬安妮小姐的身體墜倒在地的瞬間,周圍所有的死靈戰士都在這一瞬間停止了移動。緊接著,那些站在戰場最外側的死靈戰士們紛紛垮了下來,化成了一堆發散著青煙白霧的碎骨。

最內側的白衣騎士們首先目睹了天雄所做的一切,他們無不狂喜地歡呼了起來,緊接著周圍的天下大陸戰士們也看到了這個奇跡的發生,整個戰場上響起了雷鳴般的歡呼聲,西南蠻荒和東北戰士的戰旗被旗手們高高舉到空中,狂熱地揮動著。

「天雄,天雄,天雄,天雄,天雄!」所有戰士發瘋地呼喚著天雄的名字,用自己獨特的方式向這位屢創奇跡的傳奇英雄送上毫無保留的敬意。

但是,此刻的天雄耳中再也容不下任何東西,他茫然跳下死靈馬車,將自己的雙手大大地張開,摸索著朝著銀銳橫臥的地方跌跌撞撞地走去。

銀銳仍然無聲無息地躺在地上,她的表情平靜安詳,仿佛一位天國的公主進入了甜美的夢鄉。天雄輕輕將她抱起,放在懷中,用手小心地撫摸著她那傷痕累累的面頰,夜歌公主一生的經曆仿佛走馬燈一般在他的腦海中流轉著。十二歲時的父母雙亡,祖父力戰殉國。十三歲時霞光聖戰全軍覆沒,被神族人圍困,力戰跳崖,毀容之後變成了立志複仇的銀銳。緊接著,數年在神獄的牢獄之災,神獄突圍的激戰,喘息城的決死廝殺,浮云之都的舍死力戰,霞都的重大挫折,接下來就是天都城前的大血戰。她的一生,幾乎沒有哪怕一分一秒的快樂時光。他本來夢想著能夠在解放天下大陸之後讓她過上一直夢想的幸福生活,那麼現在發生的一切都不過猶如一場噩夢。但是直到她將要辭世的時候,這場噩夢還沒有結束。

天雄小心地將她的頭緩緩抬到耳邊,輕輕喚道:「銀銳,夜歌公主,醒一醒,求你醒一醒。」銀銳的雙眼仍然緊閉,沒有一絲回應。

一陣肝膽俱裂的痛楚一瞬間席卷了天雄的全身,他絕望地抬起頭顱,仰頭望天,撕心裂肺地狂嘯了起來。這聲狂嘯猶如在半空中打了一個霹靂,一瞬間席卷了山河大地,又好似一只受了傷的天龍在空中清嘯哀鳴,令風云都為之色變。

此時此刻棲息在天都郊外營房的魔龍們仿佛聽到了同類的聲音,紛紛從龍巢內探出頭來,朝著天空發出應合的呼嘯。一瞬間,整個天都南郊都被震耳欲聾的龍嘯聲所淹沒,令所有人深深震撼。

西南蠻荒的戰士們在天雄的身邊圍成了一圈,紛紛將頭盔摘下來,緊緊抱在胸前,默然而立,以沉默來靜靜哀悼這位西南蠻荒傑出的將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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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集 海魂篇 第二章 十二分身

觀天台上一片沉寂,神族的觀戰者目瞪口呆于所向無敵的亡靈法師竟然在百萬死靈雄師的護衛下在人族戰士的利刃下香消玉殞,而其他西南蠻荒種族的來使們卻震撼于天雄絕代無雙的氣勢和銀銳在最後關頭的英勇壯烈。

所有人中,只有海芙蓉第一個抬起手指著水晶球,震驚地大聲道:「看,那個人族的銀發戰士,她竟然是一個女孩子。」

隨著她的話語,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水晶球中銀銳那長發披散的慘白面容之上。

「他不是人族陣前那個最凶悍的猛將嗎?她怎麼會是女人?」黑煞不由自主地轉頭望向身邊這位嬌美迷人的女魔導士。

「你看那個人族首領肝腸寸斷的表情,那不但是一個迷人的女孩子,而且是他深愛的戀人。那種永失摯愛的絕望和那撕心裂腑的長嘯,一個人只有失去最愛的人的時候才會這樣忘形地悲傷。」海芙蓉略帶哀傷地說。

「聽起來就好像你曾經有過相似經曆似的。」海芙蓉一直是一個樂觀開朗的快樂女孩,對于海芙蓉此時此刻的哀傷語氣,黑煞感到極為不適應,甚至覺得有些不祥的感覺,他搖了搖頭,試圖用開玩笑的語氣說話,但是這種輕松的語氣很不適合他,令他的語氣變得十分生澀。

「黑煞,你相信來世嗎?」海芙蓉輕柔地低聲道,「我一直認為,無論是神族還是人族,都有自己的前生來世。」

「是的,我相信。那又怎樣?」黑煞好奇地問道。

「人們來到今世的時候,前世的一切都已經被神抹去了痕跡。但是如果人們在前世曾經驚天動地地相愛過的話,無論神的力量多麼偉大而不可思議,他都無法將相愛的記憶完全徹底地抹去。所以,很多前世曾經刻骨銘心地愛過的人對于那種生死相許的戀情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我們把這種人叫做性情中人。你是這種人,我也是這種人,所以看到那個人族首領的樣子,我能感到他的悲傷,就仿佛自己曾經親身經曆過一般。」海芙蓉閉上眼睛,仿佛在用心體驗著一種奇妙的感覺,「我甚至感到了那個女孩子心中的幸福,被這樣柔情似海的男子傾心相戀的感覺,一定非常讓人迷醉。」

「芙蓉……」黑煞感到心中一陣悸動,幾乎想要立刻站起身,抓住海芙蓉的雙手。

就在這時,浪遙忽然站起身,對身邊的副官大聲道:「喬安妮小姐的十二身術已經啟動,立刻下去把她的備用身體抬上觀天台。」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天雄和銀銳身上的時候,本來已經躺倒在地的死靈法師喬安妮的屍體忽然人立了起來,一股淡金色光芒在屍體殘軀的脖頸處閃爍。隨著她的殘軀聳立而起,本來已經停止活動的所有死靈都仿佛恢複了一線生機,開始僵硬地擺動著自己的身軀,蠢蠢欲動。

漸漸地,淡金色的光芒越來越明亮,仿佛一輪初升的滿月把漸漸被黃昏的昏暗所籠罩的戰場照得一片光明。緊接著,喬安妮的殘軀忽然隨著一陣輕風化為了齏粉,十二只閃動著雪白無暇翅膀的天使從她的身軀中爭相湧躍而出,在空中散成一片,紛紛朝著天都城南觀天台的方向飛去。

「天雄閣下,」目睹這一切的閃鴻分開面前的戰士,擠到懷抱著銀銳軀體,癡癡跪在地上的天雄身邊,低聲道,「那個死靈法師還沒有死,有十二只淡金色的天使從她的軀體中飛了出來,朝著神族營地逃去了。這個法術我們妖精族人曾經有過記載,那是一種起死回生的十二身術,這個死靈法師用魔法令自己的靈魂可以脫離軀殼,並分成十二等分四散逃亡,只要有一個分身可以存活,她就可以借屍還魂,重新興風作浪。」

聽到他的話,猶如木雕泥塑般跪倒在地的天雄仿佛恢複了一絲精神,他緩緩抬起頭,朝閃鴻所在的方向望了望。閃鴻明白了他的意思,從他懷中接過銀銳軟綿綿的軀體。天雄猛地站起身,低著頭仔細傾聽著天空中那十二個淡金色天使撲動翅膀所發出的聲音,緊接著他抬起右手,摘下身後的千里弓,厲聲喝道:「箭!」

立刻有一位戰士飛奔上前,將腰中掛著的箭囊整袋遞給了天雄。

就在這時,已經漸漸開始恢複生機的死靈大軍仿佛冥冥中受到了喬安妮的指揮,所有人馬彙集成一片刀槍劍戟的汪洋大海朝著天雄站立的地方瘋狂地撲殺了過來。

「所有戰士注意,保護天雄,擋住死靈大軍!」西南蠻荒的將官們知道千鈞一發的時刻已經來臨,如果這個時候讓十二只淡金色天使逃入天都城防,一天之後他們就又要面對鋪天蓋地的死靈大軍。

西南聯軍人馬在天雄的周圍形成了一道堅固的人牆,所有人都面朝外,將兵刃對准四面八方撲面而來的亡靈大軍,拼命地將這些死靈戰士擋在外面,給天雄爭取每一個凝神瞄准的機會。

天都觀天台上的浪遙也感到一陣緊張,他轉過頭,對海芙蓉大聲道:「芙蓉,你的萬年冰壁能不能現在施放,那個人族首領的弓箭了得,喬安妮小姐的十二分身需要保護……」

就在他的話音剛落的一剎那,一生仿佛天庭霹靂般的弓弦響聲在沙場上勢不可擋的響起,將周圍四面洋溢的喧囂殺聲全都遮蓋了下來。觀戰台上的眾人凝神觀看,卻發現四條仿佛燃燒著火焰的箭光電光火石一般橫空而過,准確地擊中了在空中橫飛四竄的四只淡金色天使。四聲慘叫在半空中響起,這四只無法逃脫箭光追逐的淡金色天使碎成了滿天亮晶晶的粉末,猶如四盞精致的琉璃燈被天雄的神箭射成了碎片。

「這不可能!」海芙蓉驚叫起來,「他不是瞎了嗎?怎麼能夠射出這麼准的箭?」

「這是人族游俠最有名的聽風辨形,快,芙蓉,立刻施放萬年冰壁,只有這種魔法能夠救下現在的喬安妮!」浪遙急道。

「浪元帥,現在喬安妮小姐離我太遠,需要再近一點我的冰壁才能夠施展!」海芙蓉伸出手去,默默念誦咒語,准備著法術。就在她話音剛落的時候,又一聲炸雷般的弦音在戰場上響起,四道追魂奪命的厲電再次籠罩住了這片被夕陽落山後最後的晚霞染紅的蒼穹。璀璨的銀光鋪滿了天空,又有四只驚慌逃竄的天使在天雄箭下碎成了齏粉。

觀戰台上一片寂靜,每個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在水晶球中天雄的影像上。此時此刻的他橫握千里弓,弓背上平平整整地搭著四只閃爍烏光的黑羽箭,整個弓弦被他拉得猶如滿月,令人擔心千里弓的弓背都要被他拉成了兩段。他的頭仍然保持著低垂的狀態,這令他的雙耳略略抬高,可以更加有效地聽著天空中的任何細微聲音。

「快,芙蓉,現在就施展萬年冰壁,否則就來不及了!」浪遙一拍桌子,厲聲道。

「但是……」海芙蓉躊躇著說。

就在這時,水晶球中的天雄已經放開了弓弦,四枚黑羽箭仿佛被風神施了無上的祝福,瘋狂地呼嘯著,飛入了漸漸變成湛藍色的天空,鍥而不舍地追逐著最後四只金翼天使。

「萬年冰壁!」與此同時,海芙蓉飛快地念出了冰魔法師最高級的保命魔咒。

一陣山崩地裂的聲音在天都南郊數百里的曠野上令人毛骨悚然的響起。一道綿延百里,厚達數米,高達五十米的巨型冰壁猶如一片山脈般無中生有地聳立起來。整個天都觀天台都被這座氣勢雄渾的冰壁牢牢擋在身後,仿佛化成了一片冰霜的堡壘,令人生出無比的安全感。

四聲巨響再次在空中響起,一只又一只的金翼天使最終無法逃脫天雄神箭的追逐,相繼在空中化成了金色粉末。當最後一支利箭將將追上最後一只天使的時候,海芙蓉的冰壁就在這間不容發的時刻突如其來地擋在二者之間,這枚蘊含著狂猛力量的箭矢重重擊打在這神兵利刃也難撼動分毫的萬年玄冰壁上,冰屑飛濺中,這枚神箭竟然猶如鑽頭一般在冰壁中拼命擠開了一絲縫隙,向前勉強前進了數米才在冰壁另一側停了下來。牠的箭頭已經猶如春筍一樣冒出頭來,可惜功虧一簣,未能夠脫身而出,擊中面前的目標。

觀戰台上的所有神族人員無不長長松了一口氣。浪遙高聲喝令道:「快!立刻把喬安妮小姐的備用身軀送過來。」四名神族將官立刻將早就准備好的一具棺木抬到浪遙面前。浪遙沖上前,徒手一掀棺木,那被鐵釘固定結實的棺蓋居然被他赤手撕開:「喬安妮小姐,事不宜遲,趕快借屍還魂,時間久了你的魂魄會被攝走的。」

那只幸存下來的金翼天使如釋重負地輕歎了一聲,朝空中高高跳起,猶如跳水一般鑽入了棺木中那個和喬安妮生前一模一樣的美麗少女屍體之中。

一片迷人的五色光華在棺木中忽明忽暗地閃耀了一陣,本來毫無生氣的美麗少女忽然之間睜開了她的雙眼。

「喬安妮小姐,你還好嗎?」浪遙伸出手,一把將喬安妮的身體從棺木中拉起來,關切地問道。

喬安妮長長呼了一口氣,苦笑一聲,剛要說話。

突然間,一直守在他們身邊的海芙蓉飛快地厲喝一聲:「擋!」一朵潔白如雪的冰蓮花瓣突如其來地擋在浪遙和喬安妮面前。

「什麼事!?」浪遙失聲問道,但是他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剛剛死而複生的喬安妮小姐的咽喉上,端端正正地插著一只黑色羽翎的利箭。這只利箭的箭尾上還掛著另一只同樣款式的天下大陸戰士特制的黑羽箭。

浪遙猛地轉過身,朝著身後的冰壁望去,那只本來鑲在冰壁上紋絲不動的利箭此時已經無影無蹤,空空如也的冰壁上只剩下諾大一個透明窟窿。他再朝著水晶球瞟了一眼,水晶球中的天雄已經收起了弓箭,轉過身去,從閃鴻手中接過銀銳軀體,翻身上馬,朝著西南蠻荒的營盤縱馬而去。千里戰場上的死靈大軍土崩瓦解一般隨著強烈的晚風散碎成一堆又一堆灰黃色的碎骨,一陣又一陣宣布亡靈戰士徹底消亡的青白色煙霧不斷在戰場上飄起。充斥在戰場上的喊殺聲,嘶吼聲,金刃交擊聲和死靈戰士特有的刺耳嘯聲統統消失了蹤跡,取而代之的是山搖地動的歡呼聲,天下大陸戰士慶賀勝利的歡呼聲。

浪遙立刻明白了剛才發生的一切,天雄趁著剛才自己疏于防守的瞬間,再次射出了一只鐵羽箭,這支神箭准確地擊中了第一只穿鑿冰壁的利箭箭尾,推動著這支長箭飛出了冰壁,准確地擊中了正在此時此刻抬起身的喬安妮小姐,一箭穿喉。

「喬安妮小姐,還能施展十二身術嗎?」浪遙將喬安妮的身軀抱在懷里,急切地問道。

喬安妮小姐苦笑著搖了搖頭,指了指自己的咽喉,劇烈地咳嗽了數聲,輕輕垂下了頭顱。

「好狠的一箭,連芙蓉的冰蓮花守護壁都無法阻擋這穿喉一箭。」黑煞驚歎道。

「他一定恨極了喬安妮姐姐,」海芙蓉淒惻地說,「他算准了這一箭的方位,務必正中咽喉,射斷了她的聲帶,讓她無法念誦複活的咒語。」

浪遙想要再說些什麼,但是想了想,最後頹然搖了搖頭,閉上嘴沒有說話。他輕輕將喬安妮的屍體重新放回了棺木之中,緩緩站起身。觀天台上一片寂靜,各國的特使此時似乎都已經趁著這個機會悄然離開了觀天台,只剩下被神族官兵看押著的東北十四國君主領袖仍然戰戰兢兢地坐在那里。

水晶球中顯示的天雄已經抱著銀銳身軀,披著天邊最後一絲晚霞的光芒朝著西南蠻荒的營寨縱馬而去,但是觀天台上的神族戰士們似乎仍然能夠感受到他殘留在天都南郊浸透鮮血沙場上的凶悍氣勢。

浪遙默默地凝視著天雄漸漸遠去的身影,身影仿佛被釘在了地上,一動不動。

「浪元帥……」黑煞走到他的身邊,沉聲道,「讓我去和他作戰,這是我夢寐以求的對手,我這一生都在等待這樣一位敵手出現在我眼前。」

「你想打敗他嗎?」浪遙淡淡地問道。

「當然!」黑煞堅定地說。

「他遠遠不是你的對手。」浪遙長歎一聲,低聲道,「他也不是我的對手,他更不是海芙蓉,或者炎童的對手。事實上,以他的本領,他根本無法戰勝我們聖殿十二騎中的任何一人。但是,如果史官們要把今天的一切載入史冊,當記載到天雄的時候,他們會用最富有**的筆觸描繪所有他所參與的戰役,無論是勝利的,還是失敗的。哪怕有一天我們戰勝了他,消滅了他,當他們在史籍中提到我們名字的時候,也並不因為我們是浪遙,黑煞,炎童或者海芙蓉,只是因為我們是曾經和天雄作戰,被他打敗或者打敗他的人。」

說到這里,他長長歎了口氣,接著說道:「這就是我們將要面對的戰爭,這就是我們將要面對的敵人。這是一場偉大的戰爭,但是卻和我們毫無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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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集 海魂篇 第三章 救星忽至

西南聯軍的營盤中燈火通明,在營寨中駐守的守備人馬自發自覺地點起了燦爛的篝火,並准備了熱火朝天的鼓樂,香氣四溢的戰飯,更有數百壇美酒被一壇壇擺在篝火旁邊,為通宵的歡慶酒宴做好了萬全的准備。當得勝回寨的人馬剛剛接近營寨之時,所有在後方戒備的守備兵馬,醫護人員,還有一群傷勢剛剛好了一半的傷兵仿佛潮水一般沖到營寨大門兩側,朝著渾身浴血而歸的西南和東北士兵們發出驚天動地的歡呼聲。

一直在為傷兵們醫治傷勢的落霞公主和妖精族公主妖姬混在一大群作為醫護員的人族,矮人族和妖精族少女之中,隨著人群湧到了歸營兵馬的面前。

令落霞公主感到奇怪的是在歡聲雷動的隊伍中緩緩走來的天雄渾身上下沒有沾染上一點周圍歡樂的氣息,反而洋溢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哀傷。在他身邊守護的小傑,如山,閃鴻,獅眼王,虎牙,矮人族暴風,鐵肩,侏儒族都蒙,都德都一臉沉痛,仿佛失去了一位生死相隨的戰友。

她急切地分開擋在她面前人群,擠到天雄的馬前,焦急地問道:「天雄,出了什麼事?」她的秀目一轉,忽然看到被天雄緊緊抱在懷里的戰士,她的嗓音猛然沙啞了,「銀銳他……」

「她的名字不叫銀銳,她叫夜歌,是連城王國的公主。」天雄緩緩抬起頭,看了落霞一眼,用低沉的嗓音說道。

「她是……夜歌?」落霞公主和周圍所有西南蠻荒將領都被天雄的話震驚了。

此時此刻天雄的腦海中一片空白,除了剛才的那句話,其他的話他都沒有心情再講。周圍的嘈雜聲,歡呼聲,還有西南蠻荒眾將的話語聲在他的腦海中都無法引起一絲反應。他只知道緊緊抱著銀銳的身軀,任誰都別想把她從他懷中搶走。

恍惚間他似乎看到落霞公主湊到他的馬前,抓住銀銳垂在馬側的手仔細地聽著她的脈搏。良久過後,她沉痛地搖了搖頭,緩緩讓開身形。

「准備好靈帳,我要和夜歌公主單獨呆一會兒。」天雄轉過頭對落霞輕聲道。說完翻身下馬,將銀銳的身體從馬上小心地抱下來,朝著遠處的營房默默走去。

望著他的背影,落霞公主感到在自己和天雄之間忽然間隔了千山萬水,一道無邊無際的厚壁將她和自己心目中的英雄遙遙分開。

「原來他喜歡的一直是女扮男裝的夜歌公主。」落霞感到雙眼中一陣酸楚,大滴大滴的淚水不受控制地從臉頰上滑落下來。

自從天雄和銀銳消失在西南蠻荒戰士們的靈帳之中後,整個夜里,天雄再也沒有在歡慶勝利的酒宴上出現過。所有的聯軍將士將祭奠死者的酒水拋灑在大地上之後,便開始例行的推杯換盞。東北十四國聯軍的戰士因為今天的英勇表現被所有西南蠻荒戰士所接納,卓天越元帥被妖姬公主親自率領妖精國最優秀的醫護人員進行搶救。少帥卓東亭也被聯軍眾將請到了群英席前接受眾人的最高敬意。

虎牙王子將獸人族所有藏酒都起了出來,堆滿了桌前,抓住這位新來乍到的少年拼酒,幾個回合就將這位酒量勉強的少年人灌得爛醉如死。

當卓東亭醉倒在地的時候,新獲大勝的喜悅似乎也隨著他的昏睡而消失在西南蠻荒眾將的喜宴之上。眾人默默地端著酒杯,卻再也沒有心情將酒往喉中送。

沉默了良久,虎牙突然將頭轉向一直在宴會上發呆的落霞公主:「落霞殿下,銀銳,不,夜歌殿下真的沒救了?」

落霞公主似乎花了很大的精力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來,黯然搖了搖頭,道:「夜歌殿下氣脈斷絕,身上已經沒有一絲生機,她所受的傷勢極重,只在幾秒之間就讓她氣息斷絕,除非出現奇跡,否則誰也無能為力。」

「真沒想到,她竟然是一位巾幗英雄,」獅眼王感慨地說,「以前我們對她實在太不禮貌了。」說到這里,他雙眉一豎,狠狠瞪了虎牙一眼:「你最可恨,常常和她吵嘴,真是丟人。」

「大哥,我下次再也不敢了。」虎牙後悔莫名地說。

「還有下次嗎?」侏儒族的都蒙沒精打采地說,「夜歌公主真是可憐,就這樣去了,連自己的祖國都沒有多看上一眼。」

忽然間,落霞公主突然站了起來,昂起頭揚聲道:「不,我決不能讓她就這麼走了,天雄……」說到這里,她的聲音忽然喑啞了起來,「天雄不能失去她。」

「但是,你剛才不是說她已經……」都蒙奇怪地問道。

「不錯,她事實上已經氣絕,但是她的魂魄仍然沒有離開軀體,只要我能夠找到傳授我醫術的恩師,說不定……」落霞公主掙紮著說。

但是所有人都看得出,在她的語氣中沒有一絲值得期待的希望。

「你的恩師在哪里?我可以派出我的狼騎兵部隊,無論他在天涯海角,我們都會以最快的速度把他帶到這里!」獅眼王站起身沉聲道。

「恩師他老人家行蹤不定,我……我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里。」落霞公主說到這里,自己也感到希望渺茫,不由得長長歎息了一聲。

就在這時,一名守營戰士匆匆走進營帳,大聲報告道:「稟報各位將軍,秀人國,地精王國,牛頭人族特使求見天雄閣下和各位將軍。」

這個消息宛如晴天霹靂,令在場的所有將領都目瞪口呆。

「秀人國!?她們終于從七日林莽出來了?」

「地精王國的那群守財奴真的肯派人來?」

「牛頭人族真的肯從落日草原顯身嗎?」

「立刻請他們進來,快請!」落霞公主似乎比任何人都焦急,她幾乎想要和前來稟報的守營將士一起到大營門口迎接他們。

就在這時,一個爽朗而蒼老的笑聲突然從門口傳來:「不用請了,不用請了,我們已經自己進來了!」隨著這個聲音,營帳的門簾被一杆杖頭雕刻著鳳凰逐日的精美法杖所輕輕挑開,一位身材巨大如山的老牛頭人的身影一瞬間出現在所有人的面前。在他的身後,緊緊跟隨著一位秀美絕倫卻身材奇矮的小美人和那位所有人都熟悉的,渾身黃綠色,嬉皮笑臉的地精商人。

「師父!」看到這位牛頭人丑陋的面孔,落霞公主猶如見到了自己最親的人一般狂喜地跳了起來,仿佛一個小女孩一般一頭撲到這位牛頭人的懷中。

西南蠻荒聯軍營寨中的靈帳此時除了新近戰死的士兵遺體之外,只剩下天雄一個人。在他身邊的靈床上靜靜躺著夜歌公主的屍體。天雄默默地跪在她的身邊,雙手緊緊抓住夜歌早已冰涼的素手,小心地將牠放到自己的臉頰上,試圖用自己的體溫驅散她身上象征著生命逝去的冰寒。但是他絕望地發現,夜歌手上傳來的寒冷越來越冰寒入骨,仿佛冥冥中有一只巨大的魔手將她體內殘存的生命,一點點地緩緩抽干。

天雄感到生命中所有的希望和夢想都隨著夜歌身軀的冷卻而化為灰燼。對于未來,他再也沒有一絲憧憬,他甚至不知道明天自己將會怎樣,又能夠做些什麼。他只希望自己能夠追隨著夜歌的腳步,一起在這個令人絕望的天下大陸永遠消失。

就在這時,籠罩在天雄周圍的幽靜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所打破。一只素手輕輕一挑靈帳的帳簾,兩條身影出現在靈帳之外。

「什麼人?」天雄煩躁地厲聲道,「我已經說過,要在這里單獨呆一會兒,立刻給我滾出去。」

「天雄,是我。」落霞公主低柔的聲音輕輕傳入天雄的耳畔。

「我什麼人都不想見,你也出去。」天雄的聲音低沉了一些,卻仍然毫不留情。

「但是天雄,我請來了我的……」落霞公主連忙說道,但是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天雄一把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我已經說過,什麼人都不見,你快快出去,不要來打擾我。」天雄煩躁地用力抓著落霞的手腕,就要把她推出帳外。

就在這時,一個低沉而蒼老的聲音忽然在天雄頭頂響起:「我能救她,還不放開我徒兒的手。」

天雄茫然抬起頭來,急切地想要找到說話的人:「你能救她?但是她已經沒有氣息了,你難道能夠起死回生嗎?」

「傻小子,沒氣不等于斷氣,我從觀天台上看得很清楚,她的靈魂還沒有飄出體外,應該還有得救,快讓開!」這個蒼老的聲音接著說。

「當真!」天雄欣喜若狂地大聲喊了出來,連嗓子都叉了音,「您老人家快請進,快請進!」

「哼,渾小子,為了心上人六親不認了,呆會兒我可要替我的徒兒好好教訓你。」那個蒼老的聲音不滿地嘀咕著。

「您的徒兒?」天雄莫名其妙地問道。

「天雄,這位是傳授我轉生術和所有醫術的恩師,在落日草原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名號,他就是傳說中的雙侯之一鷹空侯。」在天雄的耳畔響起了落霞略帶哽咽的聲音。

天雄感到一滴淚水輕柔地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他這才發現自己知道現在還緊緊攥著落霞公主柔弱的手腕。他連忙松開手,在落霞公主的手上輕輕一捏,低聲道:「對不起,弄疼你了?」

落霞公主仰起臉,硬生生收住眼中橫流而出的淚水,看了看手腕上被天雄握出的淡紅色血印,勉強笑了笑,啞聲道:「沒關系。」

天雄謙然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又摸索著來到了鷹空侯蒼老的身軀旁邊,小心地問道:「鷹空侯前輩,夜歌的傷勢……?」

「很麻煩,她被重達千斤的當胸一擊震斷了胸前一半的肋骨,很多斷骨刺穿了內髒,現在她的體內是一塌糊塗,我就算跟你說了你也不忍心聽。現在她的一口氣被淤血堵住上不來,眼看就要喪命。如果能夠有靈藥先把她的命吊住,再讓我用藥物緩緩調理,還有一線希望。」

「需要什麼靈藥,先生盡管說,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鍋,我也會去把牠弄到手。」天雄激聲道。

「其實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聽我的族人如山說,你有一瓶大羅金仙散常年帶在身邊,只要把這瓶靈藥就水喂她服下,可以暫時保住性命。」鷹空侯淡然道。

「我真笨,居然沒有想到牠!」天雄狠狠拍了一下腦子,手忙腳亂地從懷中取出那瓶所剩無幾的大羅金仙散。

「拿來我看看!」鷹空侯從天雄手中接過那瓶靈藥仔細看了看,欣慰地說,「就是牠,但是量實在少了點。」

就在二人交談的時候,一直靜靜平躺在靈床上的夜歌公主身體突然痙攣了起來,一直緊閉的雙眼猛然大大睜開,無力地注視著自己的上方。

「不好!這是回光返照,立刻取水來,再不服藥就晚了!」鷹空侯熟練地按住夜歌不斷顫抖的肩頭,大聲道。

「我……我立刻去拿水!」落霞公主大聲道。

「不用了!」天雄抬起右手,一口咬在自己的脈門上,一股鮮血從他的手腕上滾滾流下,他用手中的大羅金仙散藥瓶將滴落下來的血水穩穩接住,不一會兒就接滿了整整一瓶,他用手捂住瓶口,用力搖了搖,讓血水和藥粉混合均勻,然後將藥瓶遞給了鷹空侯。

「好小子,有種!」鷹空侯接過天雄的藥瓶,在第一時間把血水混合著的靈藥灌入夜歌公主口中。

痙攣不已的夜歌公主身軀重新恢複了平靜,一絲低沉而緩慢的呼吸仿佛聖歌一般回響在寂靜的靈帳之中。

「夜歌……!」天雄激動得熱淚盈眶,用手再次緊緊抓住了夜歌冰冷的手掌。

「藥量不夠啊,小伙子,我們只是暫時保住了她的小命,其他的就看她的造化了。」鷹空侯長長出了一口氣,語氣凝重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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