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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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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紅衣
元曜驚得魂飛魄散,跌坐在滿地殘金碎玉中,腦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此刻的他,沒有發現許多奇形怪狀,如同輕煙一般的東西從碎裂的寶器中冉冉升起,掙扎著逃逸出縹緲閣,消失在了長安城的各個方向。
白姬、韋彥聽見響動,從里間走出來。看見滿地狼藉,白姬一臉心痛,韋彥一臉驚愕。
白姬道:“這是怎麼回事?”
離奴已經恢復了清俊少年的模樣,他指著嚇呆了的小書生,道:“主人,這位公子摔了一跤,帶倒了貨架,就成這樣了。”
元曜一驚,指著離奴,氣急之下,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你、你、明明是你…”
離奴一臉無辜,打斷了元曜,“公子可別誣賴我,我一直站在櫃台后,可沒到貨架那邊去。”
元曜無言,只得望向韋彥,欲哭無淚:“丹陽,我…”
韋彥望著滿地摔碎的奇珍異寶,臉色蒼白:“軒之,你…”
白姬倒是笑了,細長的鳳目中閃過一抹奸詐的幽光:“韋公子,這位公子是你什麼人?”
韋彥只得答道:“軒之是我表兄,如今客住在我家中。”
白姬笑道:“東西已經碎了,傷神也是徒然,兩位公子不必掛在心上,影響挑選寶物的心情,等我清點整理過后,派人將賬單送入韋府,到時你二位按價付銀即可。放心,看在韋公子是熟客的份上,零頭我會抹去的。”
韋彥一陣頭暈目眩,以他對白姬的了解,知道這個奸商一定會趁機狠宰一通,到時候只怕是賣了麻姑、帝乙,都不夠還清賬單。
元曜唯有抬袖抹淚,無助地望著韋彥。韋彥的臉色十分難看,勉强安慰小書生,“無妨,無妨…”
發生了這種意外,韋彥也沒有了淘寶的興致,隨便轉了轉,就拉了元曜離開了。
韋彥、元曜離開后,白姬走到滿地殘金碎玉中,拾起一塊斷裂的翡翠如意,冰涼沉甸,死氣沉沉,沒有任何靈性的律動和生機。
白姬苦笑:“都逸走了啊!這個呆子,他知不知道自己這一失足間,長安城中又要增加多少鬼魅妖靈?又要有多少人與異界因緣糾纏呢?”
離奴在櫃台邊道:“這些都是主人辛苦收集回來的,如今散去八方,再想找回來,可就不容易了。”
白姬道:“前世因,今生果。今日因,來日果。一切皆因他起,自然也該由他了。放心吧,他一定還會再來縹緲閣。”
白姬扔掉翡翠,走向里間,頭也不回:“狸奴,不要以為我不知道,雖然的他失足,但你也逃不了干系。把店面收拾干淨,然后再列一份賬單,嗯,價格往最高了寫,送去韋府。”
白姬話音剛落,一只毛色黑亮,瞳孔尖細的貓從櫃台邊躥出,來到滿地古董殘片中,用嘴和爪子刨碎玉斷金。它與其說是在清理,不如說是在玩耍,一會儿滾,一會儿跳,樂不可支。
白姬懶洋洋的聲音從里間傳出,“狸奴,日落前不能收拾好,三個月內別想吃魚干。”
“喵~”黑貓叫了一聲,似在抗議。
傍晚,韋府,燃犀樓。
元曜在房間中,從左邊踱到右邊,又從右邊踱到左邊,長吁短嘆,淚濕衣袖。
剛才,縹緲閣的離奴已經送來了賬單,摔碎的物品列了滿滿三張紙,折合起來,約有兩千兩黃金。——據說,還是白姬看在韋彥是縹緲閣的熟客的份上,給出的最低價錢。他身無分文,寄人籬下,哪里賠償得出這筆巨資?韋彥雖然沒說外話,但從他瀏覽賬單時煞白的臉色來看,這筆錢對于他來說也不是一筆能夠輕易拿出的小數目。
元曜愧恨難當,覺得無顏苟活,解下了腰帶,拋向了房梁。
紅線今日已經是第四次來燃犀樓了,下午跑了三次,替小姐傳花箋,但是元曜與韋彥出門,一直未歸。這次再來,還好,仆人說元公子在房間里。
紅線提心吊膽地來到三樓,生怕撞到帝乙,踩到麻姑,好容易平安地來到了元曜的房間外。她見窗戶沒有關上,心想未來姑爺來長安求功名,一定正在房里發奮苦讀,便躡手躡腳地來到窗邊,探頭探腦地向里望去,想先偷窺姑爺是個什麼品貌。
紅線探頭向房間里望去,原本怦怦跳動的心一下子快跳了三拍。房間里,一個愁眉苦臉的書生正踮腳站在小凳子上,把頭往從房梁上懸下來的腰帶里套。
“啊!兀那書生,休得自尋短見!!”紅線一急,從街頭茶館中的說書人口中聽來的話本台詞脫口而出。
元曜剛將頭套進腰帶里,又覺得自尋短見不是男儿所為,而且自己一死,韋彥就得背負這筆債務,無論如何,不能連累了他。不管怎麼樣,自己闖出來的禍,那就得自己來承擔。
元曜剛要拿開腰帶,突然從窗口冒出一顆人頭,怪腔怪調地朝他喝喊,他唬得腳下一滑,凳子一下子翻倒在地。
元曜只覺得脖子倏然一緊,人就已經懸掛在了半空中,臉漲的通紅泛青,難受得無法呼吸,只能拼命地蹬腿:“…救…救命…”
紅線失聲驚呼:“來人啊!快來人啊!元公子上吊了!!”
紅線的驚叫聲,引來了不遠處的韋彥、南風。韋彥從窗口望見掛在半空中,手舞足蹈的小書生,急忙闖進去將他放下:“軒之,你怎麼這麼想不開…”
“咳咳咳…咳咳…”元曜想說什麼,但是剛緩過氣來,只能一個勁地咳嗽。
韋彥安慰道:“軒之休急,我再去縹緲閣一次,向那個黑心的女人殺殺價。你摔碎的那些東西,頂多就值一千兩黃金。”
元曜欲哭無淚,一千兩黃金…他全身上下,只有用大鯉魚會賬時,吉祥客棧的掌櫃給的二十文錢…
韋彥又安慰了元曜几句,起身離去。南風也跟了去。
紅線站在窗外,她怔怔地望著元曜,心中十分失望。這個書生根本就不是美男子,他的容貌只能算是端正,一副怯弱良善的模樣,既無風流瀟灑之姿,也無頂天立地之態。不過,唯有那一雙清澈的黑眸,明亮得仿如不染纖塵的明鏡,映照出人世間一切陰暗與幽昧。
元曜抬頭望向紅線,聲音沙啞:“姑娘是誰?為何出現在小生的窗前?”
紅線這才回過神來,她從衣袖中拿出花箋,遞給元曜:“奴名紅線,是非煙小姐的婢女。小姐命我送書給元公子,請元公子今夜子時三刻,在后花園牡丹亭中相會。”
純善的小書生再次嚇了一跳:“什麼?非煙小姐約小生夜半相會?!這、這不合禮數,万万不可!!”
“元公子愛來不來。”紅線翻了一個白眼,丟下花箋,走出房間。根據她多年來為小姐獵美的經驗,這個沒有姿色的小書生一定沒有戲。她的任務只是傳信,赴不赴約隨他的便。
紅線離開后,元曜尚未從縹緲閣的債務煩惱中擺脫,又陷入了牡丹亭夜半私會的苦惱中。去赴約吧,他一個飽讀詩書的儒生,怎麼能去做那等仲子逾牆之事?不去赴約吧,又怕傷了韋非煙的顏面,辜負了她的一片心意。
元曜胡思亂想了一通,終于還是決定赴約。他安慰自己,只是說兩句話,非禮勿視,非禮勿動,也不算是太逾越吧?如果被人發現,大不了他當場撞死,以全小姐的清譽。
忐忑不安地等到子時,元曜借著月光摸下了燃犀樓,潛行到后花園,摸上了牡丹亭。——他在韋府中住了將近半個月,已經熟悉了各處的道路。
月色明朗,万籟俱寂,元曜到得有些早,韋非煙還沒來。元曜在牡丹亭中等候,四周一個人也沒有,假山巨石,花叢樹林隱隱綽綽,一陣夜風吹過,木葉沙沙作響。
元曜提心吊膽,度秒如年,好容易挨到了子時三刻,花叢小徑的盡頭,兩盞燈火緩緩移來。韋家小姐可真大膽,半夜與男子花園私會,居然還敢提燈?不過,怎麼有兩盞燈?!!
元曜定睛望去,但見月光之下,花徑之中,兩名女子緩緩走來。一名走在前面,身著鵝黃衣衫,步態婀娜,提著一盞紅色宮燈。一名走在后面,一身紅衣,步履飄忽,提著一盞幽幽青燈。
不多時,兩名女子已經步上了牡丹亭。
元曜偷眼望去,鵝黃衣衫的女子綰著同心髻,額貼梅妝,眉目與韋彥有几分相似。紅衣女子看不清模樣,因為她全身上下都罩在一件連頭斗篷中,連臉龐也隱在風帽下。她手中的青燈發出碧幽幽的火焰,將斗篷映得紅灩似血。
元曜趕緊行了一禮,不敢抬頭:“小生姓元,名曜,字軒之。敢問,誰是非煙小姐?”
韋非煙一怔,臉上露出古怪之色,左右看了看,奇怪地道:“自然是我啊,公子就是元曜?”
元曜臉一紅,仍是不敢抬頭,“正是小生。”
韋非煙掩唇笑道:“元公子總是低著頭做什麼?難道是我太丑陋,不入公子之眼?”
“不,不,小姐美如天仙,小生只是不敢唐突佳人…”元曜趕緊道,隨即抬起頭來。韋非煙笑吟吟地望著他,那名提著青燈的紅衣女子仍舊風帽低垂,靜靜地站在一邊。
元曜心中奇怪,暗道,她莫非是白天送信的紅線?不對,他記得紅線身形嬌小,沒有這麼高挑。也許,是另一個貼身服侍韋非煙的丫鬟?一定是。不過她這身打扮,實在有些詭異瘆人。
韋非煙看清元曜的模樣,不禁十分失望。唉,世間的絕色美男子怎麼就這麼難尋?
元曜緊張且小心翼翼地問道:“小姐夤夜相召,不知有什麼賜教?”
話剛出口,元曜就想扇自己的嘴,這實在不是現在這種情況和氣氛下,應該用的措辭和語氣。
韋非煙果然一愣,“賜教?!我有什麼賜教?讓我想想…”
韋非煙正在絞盡腦汁,牡丹亭下的巨石后,突然躥出了一個高大的黑影。一名手持朴刀的彪形大漢鬼魅般向牡丹亭逼來,朴刀森寒如水:“都別動,誰動老子殺了誰!”
元曜嚇得魂飛魄散,有、有賊?!!
賊人在元曜,韋非煙面前,舞動著明晃晃的朴刀,惡形惡狀地道:“你們兩個誰敢喊叫,老子就殺了誰!”
元曜盯著刀子,雙腿哆嗦,小聲道:“小生不敢,好漢饒命!”
韋非煙望著賊人,沒有說話。
賊人道:“告訴老子,銀庫在哪里?”
元曜苦著臉道:“小生不、不知道…”
韋非煙道:“我也不知道。”
賊人望向韋非煙,見是一名明艷少女,頓時露出了猥、褻笑容:“老子轉悠了半天,腿都累折了,也沒有找到銀庫。罷了,今夜劫不到銀子,劫走一個美人儿,也不算是白來一遭。”
元曜嚇得臉色蒼白,明明害怕得要死,卻還是擋在了韋非煙的身前,“你、你休想對小姐無禮!”
“去,去,你這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滾一邊去!”賊人蒲扇大的手一把推向元曜,將他摔了開去。
元曜狠狠地摔在地上,頭撞在亭柱上,疼得眼冒金星。他正好跌在提著青燈的紅衣女子腳邊,她的裙裾拂在他的臉上,有絲綢的冰涼質感。元曜一把抓住紅裙,道:“快去找人,來救你家小姐…”
紅衣女子卻沒有動,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站在黑暗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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