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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番外二
大雪紛飛,又是農閑時節,莊中村戶各個掩門升炊,趁著天光尚亮,早早做了晚飯。
村中簡陋酒肆圍了柵欄,一邊立著擋風雪的竹篾簾堆積了厚厚白雪,店門緊閉,僅開了小小一窗,挑了破爛酒幌子,鋪主縮著脖子,兜著雙手,看看茫茫大雪中的隱隱村郭,不由咕噥:“積一夜的雪,壓塌屋頂可怎好。”
正打算掩門閉店, 卻見村道上一人一驢嗒嗒得過來, 毛驢不喜飛雪, 時不時地晃著驢頭,驢上那人裹在厚厚的毛裘中,身上又搭了幾條皮毛。
“店家,打一葫蘆燒酒,店中有肥鲊,也來一小壇。”
鋪主透著風雪看來人一張秀美妍麗的臉,接過酒葫蘆笑道:“何郎君,大風雪,從哪處來?”
施翎搓了搓凍得滿是凍瘡手,答道:“從張獵戶那來,托他硝了幾張皮毛。”
鋪主滿沽了一葫蘆酒,又拎出個小圓壇,遞與施翎,關心道:“天不好,怎不改日再去取,雪風割得臉疼。”
施翎付了錢回道:“明日便是市集,賣了皮毛換些好炭來,天寒地凍,家中侄兒不好寫字。”
鋪主嘆道:“何郎君養著一對侄兒,實不容易。”
施翎笑道:“有屋有衣有食,平常過活。”他拔了塞子,吃了一口酒,心滿意足地辭了鋪主。
鋪主看著他的背影,搖了搖頭,收了支叉關了窗,任憑風雪肆虐。
施翎提著酒葫蘆,將扛著的皮毛放在了驢背上,自己牽了驢邊走邊吃,偶爾起了興致,喂毛驢吃上幾口,笑道:“驢兄,累你頂風冒雪,與你一口好酒去去寒。”
毛驢吃了幾口酒,啊哦啊哦得叫了幾聲。
施翎哈哈大笑,道:“驢兄識我心意,再與你幾口。”
一人一驢一路分吃一葫蘆的酒,前面白雪堆玉樹,屋舍三兩間,柴門舊桃符,老井矮籬牆。
毛驢眼見要到家,高興起來,撒開蹄子將施翎甩在身後,自去撞開柴扉,施翎拎著空葫蘆,喊道:“驢兄,也忒性急。”
裡面趙宜正手把手教阿果寫字,聽到動靜連忙出來,道:“叔父可算回來了,再遲片刻,侄兒便去村外尋人。”
施翎拍拍身上的落雪,頓了頓腳,將驢背上的皮毛扔在屋中,笑道:“你文弱小書生,也敢去尋人?”
趙宜紅了臉,從火膛吊著的銚子盛了一碗滾水遞與施翎:“叔父只管奚落人,不如教我習武防身?”
阿果顛顛跑過來,一邊喊著叔父,一邊要抱,施翎撈起他將他架在肩上,對趙宜道:“你跟著那行婆讀書,哪再得空學武。”
趙宜噎了噎,道:“叔父,老師是女冠,並不信佛。”
施翎道:“佛道不分家,左右她都是帶發修行的。”又撓了撓頭道,“我看她古怪得很,只是庵堂道觀這等清靜地,你跟著她讀書,名聲不大好。”
趙宜輕咳一聲:“叔父,老師正經修行的人,不是那些打著名號行那等那等……”他秀氣斯文,‘娼妓之事’這四字死活不肯說出口。
施翎斜睨他,笑道:“不過隨口一說,倒惹得你來相護。”舉著肩上的阿果,戲言道,“你阿兄偏心道冠,叔父與阿果被撇在後頭。”
阿果跟著嚷:“阿兄偏心,阿兄偏心。”
趙宜不理他二人胡鬧,回屋取了一盒膏脂道:“叔父試試老師制的瘡藥,好些人來求。”
施翎放下阿果接過瘡藥挖了一指塗在手上,趙宜看他滿手紅瘡,心頭發堵,垂頭愧疚道:“叔父為著我與阿果,流離在這生地……”
施翎一巴掌拍在他頭上,嫌棄道:“少年郎,成日愁眉苦臉的。”吃了一杯滾水,開門在院中雪堆裡拎了一只羊腿出來,回屋道,“阿駒,尋些老姜,晚上燉羊肉吃。”
趙宜見他興致勃勃,不禁跟著笑,阿果正是嘴饞的時候,眼巴巴盯著施翎手 中的羊腿。施翎摸了摸他頭,倘若趙家不曾犯事,阿果在家奴環婢繞,錦衣玉食,如今跟著他,堪堪裹腹,好一頓賴一頓。
他們出了桃溪,逃亡了一陣,原先路上平遂,接著州府各地張貼了緝拿畫影,施翎尋一個筆吏花重金冒了個戶籍,又買了路引,從迷離煙雨的江南到了黃沙漫天的邊城,此地地處邊陲,多軍戶流民,民風剽悍。
施翎見銀錢所剩不多,一路顛沛奔波趙宜與阿果一大一小形容消瘦憔悴,趙宜嬌生慣養的,路上也是咬牙強撐,阿果還時不時地纏他,更添疲乏。施翎隱了名姓,自稱姓何,名知還,奉過世長嫂之命,帶侄兒來邊城尋兄長,誰知將城中翻了個遍,也是見兄長蹤跡,只好落腳此處過活再尋計較。
保長頗為同情,又收了好處,留他在村中住下,他不擅耕種,日常便以打獵為生,將些鹿、皮毛之類賣去集市換米面等物。
只日常掛念兄嫂何公,施翎夜裡輾轉不睡,又聽趙宜傷感家中僅余他與阿果二人,躲在被中暗泣。
施翎嘆一口氣,塞與趙宜酒壺道:“吃得醉,不知此地是他鄉,便能好睡。”
趙宜吃了酒,哭道:“叔父騙人,醉解千愁,叔父怎夜不得眠。”
施翎往後一躺,將手墊在腦後,笑道:“那是不夠醉的緣故。”
趙宜聽了他的話,真個吃了一葫蘆酒,整個軟綿綿地滑倒在地,施翎將他塞進被中,推窗看空中冷月如鉤。
奇怪,許久不曾見它團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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