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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三水小草] 我的經紀人良心不會痛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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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18 22:39:10 |只看該作者
第160章 初霽

    「阿姨, 您放心, 現在我自己開了工作室, 有了更多的話語權, 對木宇的照顧只會更多……您放心,這次他個人信息洩露的事情我會查清楚……」

    房間裡有人正在打電話, 男人恍惚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這並不是「自己的房間」, 抓著身上的薄毯子坐起來,揉揉眼睛, 他看見桑杉穿著黑色的睡袍坐在房間另一端的辦公桌上, 半干的頭髮披垂於身前, 唇角帶著一貫篤定的笑容。

    窗外, 雨散雲開,陽光斑斕於小片的碎雲之間,不夠燦爛,卻已經讓人能感覺到溫暖了。

    「去你自己的浴室洗澡,然後喂貓。」

    看見肖景深醒了, 桑杉單手捂著手機話筒,對他囑咐道。

    「好。」

    肖景深的視線從女人鎖骨上密佈的吻痕間移開, 在房間裡梭巡著自己的衣服。

    昨晚, 不對, 應該說今天早上他們兩個把衣服扔的滿地都是, 現在地上乾乾淨淨的,顯然已經被先起床的那個人收拾了起來。

    看看自己被掛在門邊的衣服,再看看薄被下的自己, 男人索性把薄被裹在腰間,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還在打電話的女人轉頭看見他做賊似的樣子,低頭摸了摸鼻子,繼續打電話。

    站在噴頭下面,隨著熱水沖刷過脊背,男人輕輕地皺了一下眉頭,除了後背之外,肩頭和手臂上也有紅色的抓痕,時間長了,碎芝麻一樣的點點血痂凝在上面。

    洗過澡,在鏡子前面刷牙的時候,肖景深還在自己的喉結部位發現了一個牙印。

    「嘖……這是改屬了貓啊。」

    男人搖搖頭,手指在牙印上輕輕戳了戳,又笑了。

    穿著一條短褲,把剛剛那條薄被扔進洗衣機裡洗起來,男人帶著一身的「戰後遺跡」走到廚房,在冰箱裡挑挑揀揀了半天,找到了幾樣能吃的東西。

    「做個土豆餅,再煮個紅棗粥?」

    看看紅豆、紅棗、蓮子、桂圓……他想了想,又從冷凍室裡找出了蝦仁和干貝。

    「從味道上說,土豆餅配鹹粥是不是更好一點?」

    W先生在他的腳邊蹭來蹭去地要好吃的,他低頭看了一眼才說:「哦,還有你啊。」

    把一盤蝦放在微波爐裡解凍,男人洗乾淨手,又走進了桑杉的臥室。

    這套床單枕套是一定要換掉的。

    把枕頭拿起來的時候,肖景深看見了一個被撕開的錫紙袋,彷彿看見了什麼罪證似的,他打開房間裡的垃圾桶想扔進去,結果又發現裡面躺著幾個用完的套子……索性把整個垃圾袋都拎了出來,右手抱著床單枕套,左手拎著小小的一點兒垃圾,肖景深這才算是把整個戰場都清理走了。

    如果不是他耳朵還是紅的,看起來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對。

    桑杉還在忙著什麼,明明男人忙忙碌碌進進出出,她連個眼神兒都沒給。

    「粥要喝鹹的還是甜的?」

    「都可以。」

    「吃土豆餅,還想要點兒什麼?」

    「不用了。」

    ……

    雖然餐桌上是早飯的配置,但是現在的時間已經是下午五點了。

    「鍋裡,我還用板栗和紅棗燉了一隻雞,估計半個小時之後就能吃了。」

    「紅棗板栗?」

    「怎麼了?」

    「沒什麼。」叼著一小塊土豆餅,桑杉低下頭嚼了嚼嚥下去,又喝了一口粥。

    「我已經決定了,把The King拆掉。」

    吃著最簡單的飯,桑杉說的話卻不亞於石破天驚。

    「怎麼就到了這個地步?我覺得小蚊子也就是一時腦子不清楚,溝通一下就能解決了,你在他們身上花了這麼多心血,能挽回的話還是應該……」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作為一個合作者,我對他的信任已經到此為止了,不管他再有什麼想法,我也不會再跟他合作了。」

    「可是那幾個孩子他們,他們會願意麼?」

    「我通過木宇的媽媽聯繫上了他,把情況跟他們說了,願意不願意,看他們吧,如果他們願意,我會為他們每個人都制定單獨的發展計劃,算起來,他們也在圈子裡打拼了七八年了,作為一個組合的成員來說,是應該謀求自己個人的發展空間了。」

    文子禹一心想當唱作人,想成為像港城黃金年代的巨星一樣的音樂人。

    Alex精通樂器和舞蹈,更喜歡歐美流行音樂。

    相比較音樂,金聰更想要的是當一個明星,唱歌只是他選擇的成名途徑而已。

    洛登是少數民族,一直都很喜歡自己本民族的音樂形式,經常把他們的歌改成另一種唱法。

    年紀最小的木宇也是所有人裡面更務實的一個,如果不是家境貧寒上不起學,自己的身體又不好,比起當明星來說,他應該更喜歡普通人安安穩穩的平凡日子。

    這些,桑杉心裡都知道,她不僅知道,還把這些都作為自己規劃The King未來的重要參考。

    在她的計劃裡,兩年後,The King的年輕人們會各自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每年聚在一起出一張唱片,開兩場演唱會就夠了。

    她會安排Alex去合眾國進修學習;讓金聰帶著「第一偶像團體成員」的金色光環去客串電影,積攢表演經驗嘗試跨界;洛登應該去上大學,上學之餘參加個綜藝節目;木宇也可以去學習自己喜歡的東西,再把自己的身體盡量調養好……那短時間,她的主要精力會放在文子禹的身上,等到他站穩了,再換下一個。

    借助著「The King」的名氣和人氣還有她的能力,她有信心讓這幾個男孩子在他們真心喜歡的領域以最快的速度上位。

    她曾以為這一切在未來的短短幾年中會成為現實,現在卻發現,這些都只是她一個人的空想而已。

    「我跟木宇說的時候,他跟我說,文子禹做出這樣的事情,他一開始很震驚,但是仔細想想,並不覺得意外。『習慣了擁有全世界的人,總是更容易任性的』,這是他對我說的,我突然覺得,可能我之前對文子禹沒有足夠的瞭解,對木宇也一樣。」

    印象中總是沉默寡言跟在別人後面的單薄男孩兒說出這樣的話,著實讓桑杉有些吃驚。

    他沒有罵文子禹,也沒有說桑杉的不是,靜靜地聽完了來龍去脈,男孩兒說:「我會跟他們說清楚,然後大家討論一下,畢竟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情。」

    一邊是兄弟,一邊是最信賴的經紀人,夾在這兩者之間要為自己的命運做選擇,木宇表現出的是超乎尋常的冷靜。

    桑杉高度讚賞這種冷靜。

    「人總是會變的,尤其是孩子,別說他們了,一年前的我和現在的我,不也是變化很大麼?」

    肖景深指了指自己,桑杉順著他的動作看過去,只看見了自己在他脖子上咬出來的牙印兒。

    「晚上,木宇會給我回信兒,告訴我他們的打算,不管他們怎麼決定的,我都會再招幾個年輕的藝人進來。地球缺了誰都照樣轉,初曜也一樣,哪怕沒有了The King,我也會帶起別人。」

    神情間還有一絲微不可查的落寞,但是與之前相比,桑杉的狀態已經好了很多。

    男人起身,從鍋裡撕了一小塊雞腿肉,又澆了一些湯放在她的面前。

    「初曜工作室離了誰都繼續工作,除了一個人,就是你,要是離了你,那些人忙成小陀螺,都忙不過來。」

    想像著廖雲卿她們像個陀螺一樣旋轉的樣子,桑杉被男人的話給逗笑了。

    正當氣氛變得越發鬆快之時,桑杉的電話突然響了。

    看到手機上陌生的滬市號碼,女人臉上剛剛浮現的愉悅立刻消失無蹤。

    肖景深瞅著桑杉面無表情地把震動著的手機扔到了一邊,笑了一下說:

    「是小蚊子打電話來了吧。」

    女人沒有回答,低下頭慢慢地喝了口雞湯,筷子撈了兩下雞肉,沒有撈起來。

    「你跟他再談談,畢竟也是合作了這麼多年的,就算以後不來往了,也求個好聚好散麼。」

    「你這話說的真像爺爺。」

    「那要是我外公在這兒,他肯定也會這麼說的,拋開那麼多的利益啊……呃……喜歡不喜歡的都不提,還有種東西叫時間麼,你花了這麼多時間在他們身上,不管結局怎麼樣,也就當是給自己曾經的付出一份交代。」

    「交代?我不需要被交代,很多事情,經歷一次就夠了,很多話,聽過一次也就夠了。」

    說著,桑杉站起來抬手去劃了一下屏幕,電話的響聲戛然而止。

    「那他如果是要道歉呢?」

    「道歉?他應該先跟其他人道歉才對,洩露別人的私人信息這本就是非法的,更不用說還是干他們這一行……」

    「可是他這麼做了之後,受傷最深的人是你啊。」

    桑杉:……

    房間裡變得寂靜,彷彿過了很久,桑杉才語氣平淡地說:

    「我沒有受傷。」

    「如果不是疼了,為什麼不願意接電話呢?」

    「已經知道結果的事情,中間的糾纏只是增加我的時間成本。」

    「口是心非的騙子。」

    肖景深又給桑杉盛了一碗雞湯:

    「再吃點兒,吃飽了,心情就好了。」

    「今天早上我吃得挺飽,現在心情也不錯。」

    男人假裝自己發熱的耳朵不存在,對著桑杉眨眨眼睛:「就算你調戲我,我告訴你,你就是受傷了……」

    「不僅受傷了,還真挺疼的,我建議你應該多看點兒參考資料,一味橫衝直撞不太好。」

    肖景深:……

    「紅棗、桂圓、板栗……東西挺全,其實你不用燉這些東西給我吃,倒是你自己,應該多吃點韭菜什麼的才對。」

    肖景深:……

    「要不是你力氣大,我半道兒就把你踹到地上去了,你的技術……嘖……」

    桑杉雲淡風輕,雙手撐著臉說著撩動著男人神經的話,隨著對方耳朵上的紅暈逐漸擴散,她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真切了。

    再次響起的手機拯救了肖景深,他拿過桑杉的手機,點開了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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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18 22:39:22 |只看該作者
第161章 為難

    電話那一頭傳來了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

    不出肖景深所料, 是那個高傲的、驕傲的, 如今又做錯了事的年輕主唱。

    「桑杉, 現在的局面就是這樣, 你要是想簽下The King,就把那個男人趕出去, 以後無論你想再找什麼藝人都可以, 只有他不行,只要你把他趕走, 剩下的一切都好說。」

    喲?「那個男人」?這是在說我麼?

    肖景深咂了咂嘴, 他可沒想到, 這個裡面居然還有自己的事兒。

    電話那頭, 文子禹還在喋喋不休,肖景深聽他多說了兩句,就意識到這個小子現在腦子裡是帶著酒呢。

    「我知道我這樣做很過分,但是他也已經靠著你拿了不少的好處了,從經紀人和藝人的合作來說, 你不欠他的。你要是實在過意不去,我也可以介紹別的經紀人給他, 這些都不是問題。只要你別再跟他攪和在一起, 無論你想怎樣都無所謂。我知道我這次做法非常過分。但是我也是已經被逼得沒有辦法了, 桑杉, 我沒有辦法了……」

    聽起來,真可憐啊。

    並沒有多少同情心的男人抓了一下有點犯癢的鎖骨,想起來這是桑杉之前抓傷的地方, 只用指肚蹭了兩下又放下了手。

    「你所謂的沒有辦法了,就是用這種方法逼著你前任經紀人、跟你同甘共苦六年的合作夥伴到現在這樣進退維谷的地步嗎?那你要是還有辦法,豈不是得上個天呢?」

    肖景深一開口,電話那頭陷入了沉默,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一個人壓抑著怒氣的聲音傳了過來:

    「為什麼是你在接電話?」

    「因為另一個人連談都不想跟你談了呀,你說你做的這叫什麼事兒,討厭我就直說討厭我啊,你就算是來找我跟我說讓我滾蛋也行啊,這麼拐彎抹角讓桑杉為難,又何苦呢?」

    「什麼叫連談都不想跟我談了。」

    連我都不想跟你談了,要不是你大爺我正在遭受是男人都不能忍的生理攻擊,你當我願意接你電話呀。挺大一小伙子,長得也不錯,怎麼腦子上來一陣就不清楚了呢?

    肖景深現在肚子裡裝得有土豆餅、粥,還有碎碎念。

    「小子,今天呢,我教你一個道理。錢的事兒歸錢,感情的事兒歸感情,用感情來逼錢是不對的,用錢來逼感情也是不對的。你喜歡一個人,就絕對不能讓她為難。」

    男人一邊舉著電話一邊看著他對面默默喝湯的女人,眼角帶著些微的笑意。

    用錢尚且換不來錢,用真心尚且換不來情,在腦子無比清楚的桑杉面前,更加混亂的「交換」只會讓她心生警惕和反感。君不見,他連自己的肉體都供出去了,也不敢說就要交換什麼呀。

    與其說錢是桑杉眼裡的「無價寶」,讓她念念不忘地掛在嘴邊兒說個沒完,不如說在她的心裡,感情與金錢是完全不能放在一起說的,不是因為感情不值一提,相反,在她的心裡,感情太寶貴了,所以被她鎖進了保險櫃,絕不肯輕易展露。

    這明明是她珍藏自己真心的方式,卻往往讓人以為她口中「無所不能」的錢,能換來她的感情。

    這次,文子禹所犯下的,就是這樣的錯誤。

    當然,關於這一點,肖景深是無論如何不會跟自己的「競爭對手」說明白的,他巴不得文子禹抱著自己的輕狂和任性從此消失在桑杉的世界裡。

    不過嘛,趁著這樣的機會,他也可以說一些桑杉愛聽的話給她聽。

    「你知道,我說的為難是什麼?就是你逼著她把你跟另一樣東西放在一起比。比一次你贏,比兩次你贏,你還挺得意的,其實比多了你在她心裡就不是絕對特殊的了。要是你在她的心裡不再是特殊的,那麼即使她一次又一次地選擇了你,你也會忍不住去想下一次她還會選誰,你明白麼?那個時候,你還能說自己是贏的麼 ?」

    贏?輸?

    還有什麼好分辨的麼?

    文子禹雖然喝多了酒,腦子還是在轉的,桑杉連他電話都不接,任由肖景深這個傢伙對著他胡說八道,其實已經說明了她的態度——她並不在意自己的行為,或者說,她已經做出了選擇。

    「所以呀,你得在自己的心裡把自己當人看。把她當人看,也把對方心裡的你自己當個人看。」

    電話那頭,肖景深還唐僧似的滔滔不絕,在文子禹看不見的地方,他笑著給桑杉補上了一碗湯。

    「你的意思是我沒把自己當人看?」文子禹壓抑著自己的怒火問他。

    「你要是足夠的尊重自己,也尊重桑杉,你就不會做出昨天晚上那麼傻的事情來。你不光不尊重你們兩個,你也對不起那幾個兄弟。他們多冤啊,被你這麼一個傻子給綁在了自己的船上,成了用來威脅桑杉的砝碼,你說他們要是知道了你幹了什麼事兒,你們的兄弟還有的做嗎?為了一份強迫都未必得到的東西,毀了這麼多年的情分,你覺得值得麼?」

    「……那是我們組合的事情不用你管。」

    明明已經一腦子後悔,嘴裡說的還是將來會讓自己更後悔的話。年輕人啊。驕傲是好東西,但是別太多了。

    肖景深垂下眼睛,一絲憐憫轉瞬即逝。

    「既然桑杉不肯接我電話,你就轉告她,我文子禹有了今天,是要謝她,可是我到了今天,心裡想要的只有她,為了她,我能做任何事……」

    藉著酒意,曾經被桑杉打造到無一處不精緻的男孩兒用著自以為男人的方式表白,到了此時此刻,他的心中還有著奢望,希望桑杉能明白他的心意。

    世間多少人喜歡他,多少人所渴求他的一顆心,他願意雙手碰到桑杉的面前,說他任性也好,說他自大也罷,說他做事極端不顧後果也可以,他只希望那個人能看見,能明白。

    可是桑杉自己願意去做世界上的任何事,她不需要表白,因為她不會相信,她也不會相信別人的心,她只相信自己。

    如是想著,肖景深便覺得自己和文子禹有著相似的可憐之處。

    但是可憐歸可憐,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說護短也好,說情敵心態也罷,肖景深是絕不認為主要責任在桑杉的。

    做出一副去衛生間的樣子,男人站在鏡子前,低聲對著手機說:

    「哼,你還敢說只要她?怎麼不想想人家稀不稀罕你?一手捧出來的人往自己背後捅刀子這種事兒誰挨到了誰才知道疼!我告訴你,就算有一天我從初曜滾犢子了,也不是因為你這個小屁孩兒,是因為桑杉用不著我了,你明白了麼?我只給她她想要的,這就是我跟你的不同。」

    掛掉電話之後,男人洗了洗手,拎著手機出來,走到桑杉的背後,輕輕攬著她的腰。

    「你以前說,他們這幾個人跟我年輕的時候很類似,我年輕的時候可沒有這麼傲,要是我做了這種事兒,我外公能打斷我的腿。」

    暗搓搓地,男人還要在話裡踩文子禹一腳。

    「是麼?」

    聽出了男人的話外之意,桑杉勾唇笑了一下。

    「其實我那個時候是騙你的,他們跟你不一樣……當初我拒絕了去小水窪工作,主要就是想親手帶幾個新人出來,碰見他們純屬是巧合,這麼大的一個京城,想要成名的人多了去了,我要是真按照你作為標準去挑,得挑到什麼時候?他們最大的特點就是足夠感染人……我欣賞這個特點,覺得他們能紅。」

    「我也覺得,我可比他們成熟穩重多了!」

    「是麼?」

    轉頭看看肖景深寬闊的胸膛,桑杉又轉回去微微笑了一下。

    「你喜歡一個人,就絕對不能讓她為難。」剛剛,她聽見肖景深是這麼對文子禹說的。

    女人不禁想起若干年前,自己決定分手時的樣子。

    乾淨利落地下了決定,把所有的不捨與少女時的情愫拋諸於腦後,倒是沒有多少的為難,只是心會疼。

    「即使有電話替你解圍,你技術不好這件事兒也是不能迴避的……」

    肖景深:……

    娛記行內有這麼個段子:「幹大事的明星,往往在週末的午夜發消息,為的是把娛樂版塊的小編都從床上炸下來。」

    這個週末的午夜時分,這個似是而非的「段子」再次被人印證了一次。

    The King四個成員同時宣佈離開組合,以獨立藝人的身份與初曜工作室簽下合同,正式成為其旗下的藝人。

    一共五個人的組合,這下子走了四個,留下文子禹一個人掛著「The King隊長」的牌子,又有什麼用呢?

    作為國內人氣最高的組合,這個聲明宛若一個巨雷,把整個娛樂圈都轟得發顫。

    初曜工作室在第二天早上召開了記者發佈會,通報與前The King組合四位成員簽約的情況,桑杉精神奕奕地出現在現場,除了黑色襯衫下面的繃帶之外,再無任何與文子禹發生了「不愉快」的痕跡。

    當然,這些事兒跟肖景深就沒有什麼關係了,桑杉的狀態好了,他也就該背著自己的萬能小書包回大西北吃土了。

    剛回劇組,他就受到了封爍的熱情迎接。

    「老肖,你回京城就算了,怎麼把書包都帶走,太不夠意思了,快點快點,給個套子用一下。」

    「幹嘛?」

    「一會兒有個發佈會的直播,我想把手機塞包裡,萬一泅渡的時候進水了怎麼辦?我得用你的套子防水啊。」

    封爍扒包的動作真是理直氣壯。

    「呃……」肖景深突然想到了什麼,抓了兩下想把自己的包抓回來,然而失敗了。

    「嗯?你的套子呢?」

    「呃……」男人揉了兩下耳朵。

    封爍看著肖景深鎖骨上的一道痕跡,再看看他臉上的表情,突然明白了什麼。

    「才兩天,你那是十幾個吧?」這回去一趟不是開葷了,這是回去捐腎啊!

    不是,其實是被桑杉拿出來之後我忘了放回去,其實我就用了四個。

    不對這不是重點。

    男人一臉絕望,看著封爍那張英俊非凡的臉上表情變得越來越不可描述。

    這事兒說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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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18 22:39:34 |只看該作者
第162章 死心

    高強度的各種訓練搞得劇組的主要成員們都苦不堪言, 越是到了這種時候, 封爍和肖景深兩個人的「游刃有餘」就越發明顯了起來。

    不過想想也就明白了, 這兩個人此時都正是年富力強的年紀, 封爍雖然年紀更大一點,但是各種鍛煉從來沒落下, 之前曾經一度為了「不當小白臉」而走火入魔, 挑戰過不少「猛男電影」,如今「返璞歸真」, 身體的底子還是極好的。肖景深就更不用說了, 吃苦和忍耐早就是他刻在自己骨子裡的東西, 身體素質比別人好, 堅韌度又比別人高,自然顯出了不同。

    除了正常的訓練之外,作為主演,他們還要面對教官種種近乎刁難的加訓課程,比如「武裝泅渡」對於別人來說也就是一次體驗, 對他們來說,已經成了差不多每三天就要來一次的必修課。

    這樣的訓練, 也是因為他們的電影中會有類似的戲份。

    其他人光是適應訓練就花費了一個星期以上的時間, 不由得打趣這兩個人是「一進軍營就是老兵, 天天全方位吊打我們這些新兵蛋子」。

    除了體能和技巧訓練之外, 所有人所感受的也是真正軍營裡的那種氣氛——高度的紀律性和自覺性。

    旅居海外多年的康延導演萬萬沒想到國內的軍人居然要經歷如此嚴苛的訓練,不止訓練著生理,也訓練著心理。

    這讓他不由得感覺到了危機——肖景深和封爍所扮演的軍人, 他們身處的軍隊,顯然是不具備這種完整的思想體系的、

    為了避免出現兩個主演「看起來都像土共臥底」的局面,做事嫉極為嚴謹的康延在自己終於跟上了訓練進度之後,找來了電影的編劇顧蔚然,用他寫劇本時候所參考的資料作為教材,晚上給所有的演員們上「文化課」。

    「站在歷史的下游,我們能夠清楚地分析這場戰爭為什麼會失敗,為什麼失敗的如此慘烈,比如當時我國軍隊並沒有大集團作戰的經驗,比如……啊,比如我們的武器與對方相比差不多是封建社會和工業社會之間的差距,我們連個二十毫米口徑以上的武器都沒有,對方呢?海陸空三線作戰,有軍艦,有大炮,有飛機,還有更先進的戰爭理念……但是當時的人,是不知道這些的,他們不知道我們用了三十萬條人命換了對方的四萬戰損,也不知道他們打的是一場跨越時代的,理論上完全無法勝利的戰爭。」

    顧蔚然抿著嘴,切換了一下屏幕,上面是一些當時的照片。

    「在路長河看來,當兵,就是用命去換錢,是的,他的想法非常非常的簡單,吃兵糧然後活下去嘛……可是他堅持到了最後,身體還活著,心……」

    顧蔚然轉頭看向路長河的扮演者肖景深。

    心已經死了。

    肖景深低下頭看著自己寫的人物小傳,胸腔內一聲沉默的歎息。

    路長河這個人本質上是個消極的人,戰爭給了他「一腔熱血」,戰友們的死亡刺激著他堅持到了最後,可是不可能勝利的絕望,以及被拋棄的痛苦從靈魂上已經殺死了他。

    所以他渾渾噩噩地跟著潰逃的軍隊往前走,自稱自己是個伙頭兵。

    「在這整個電影的初期,這種『行屍走肉』的氣氛是存在於每個人身上的,我們可以理解為,這些人物以不同的方式漸漸『復活』了,但是路長河,直到電影結束的時候,他到底有沒有真正地『活』,這需要導演和演員一起揣摩然後去表現了。」

    也許是因為電影的題材就是如此沉重,也許是因為顧蔚然作為劇本的創造者還一直沉浸在某種自己塑造的氣氛中,總之,他講的課,雖然內容很豐富且充實,卻讓人極難從中得到什麼愉快的體驗。

    每次聽完他的課,肖景深都會拖著已經非常疲憊的身體,到操場上再揮灑一遍汗水,像是想把一些憋悶和痛苦通過汗腺排出體外一樣。

    有些人活著,他已經死了。

    他不是死於碌碌無為,不是死於無望的平庸,而是被刀刀凌遲,於別人看不見的深淵中被摧毀了精神。

    他本該活著的。

    桑杉無比高效地為新到她手裡的四個男孩兒安排了他們各自的行程。

    Alex由童喻蘭陪著前往國外,與著名音樂製作人Max討論自己的新專輯如何製作。

    金聰簽了HD的一個綜藝節目之後,因為放風想要試試演電影,有不少的劇組都遞了本子,雖然都是客串,但是畢竟是處女作,他要慢慢的挑。

    洛登在和桑杉懇談過之後決定去音樂學院進修,他的音樂基礎和天分,在所有人中是最薄弱的,但是他對音樂的熱情和執著,並不亞於文子禹和Alex,之前在The King的時候,行程緊,壓力大,很多他不懂的東西都只能匆匆學個皮毛,現在有機會系統學習了,他不想放棄。當然,不賺錢也是不行的,所以他也被塞到了HD台的另一個綜藝節目裡,當輪班常駐。

    看起來最乖巧的木宇,也是讓桑杉最難辦的,他說自己去學習也好,去做音樂也好,去拍戲也好,沒有什麼特別鍾愛的,也沒有什麼特別討厭的。

    桑杉想了想,決定讓他先在工作室裡當半個月的見習生。

    「聰明人總是喜歡多思考的,慢慢來,不管你想在哪個方面發展,先體驗一下另一種生活總是沒錯的。」

    看起來無所不能的金牌經紀人不得不承認,從文子禹的身上她學會了很多東西。

    數字可算,人心亦可算,但是算來算去,一旦失控,那就是捅向自己的刀。

    她之前算錯了一次,在木宇的身上,她想試試不再去計算,能得到怎樣的結果。

    聽到桑杉對自己的安排,一直木著臉的男孩兒眼睛閃了閃,然後笑著答應了。

    既然已經決定了分開,桑杉給他們各自安排了適合他們現在生活的新住處,還給每個人配置了兩個保鏢和一個生活助理。

    木宇就住在桑杉家的樓下,一間七十平米的單身公寓,跟以前的別墅來說當然小了很多,但是他很喜歡這裡。

    因為這裡夠安靜,而且,只有他。

    站在自己設施完備還放了五六個大行李箱的房子裡,木宇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我知道你現在的心情一定特別難過,還很生氣。」

    用手指摳著窗簾,他聲音低低地說道。

    電話那頭傳來了一聲冷笑:「我怎麼都沒想到,會是你在我身後捅了一刀。」

    「刀,你能捅,我也能。桑杉對我們來說都是不一樣的,可是真正捨得傷害她的人只有你。」

    木宇拿起自己口袋裡的錄音筆,放了一段音頻給文子禹聽:

    「蚊子的事情,錯誤在我。」

    聽見是自己心心唸唸的聲音,本想再說點兒什麼的文子禹突然安靜了下來,男人抬起頭,看著窗外滬市天空中的陰霾。

    「這一點我毫不逃避,是我給了他不切實際的想像,才讓他做出了對不起你們的事情,你們都是好孩子。」

    女人的聲音裡帶著細微的疲憊,這在平時是極少見的,也許她確實累了,畢竟,在短短的兩天時間裡,她要重新聯繫上了木魚他們,將他們拉至自己的麾下,讓他們放棄了文子禹。

    要做好這些事情,都是要付出大量的精力與勞動的。

    她也應該累了,終於擺脫了自己,這個在感情上一直逼迫他不成熟的幼稚的愚蠢的男人。

    這樣想著。

    男人輕輕笑了一下。

    電話那頭,傳來木宇乾淨澄澈的聲音:「這就是你想要的麼?像個小丑一樣地眾叛親離?我私下問過桑杉,她說也許以後會有變化,但是目前,她不想見你,也沒有見的必要。」

    「我知道的,她連我的電話都不接了。可能我確實瘋了,可是瘋過之後,腦子清楚了,也沒覺得後悔。」

    男人的笑容中帶著苦澀,一夜之間,他身上褪掉了最後的哪一點稚氣,那一點莽撞和狂妄,如同燃料,在他親手放的火裡消耗殆盡。

    也許,他只是早就受夠了一顆心永遠被別人擺佈在手心的感覺。所以有了這樣的一個機會,他拷問桑杉,也拷問自己。

    感情與事業究竟孰輕孰重?

    桑杉對自己的感情,到底有多少份量?

    他是否還願意為了一個遙不可及的東西,再堅持下去?事實證明他堅持不了了。

    在整件事情中,他扮演了一個不光彩的角色,自然也要迎來一個不光彩的結局。

    「其實有些事情你應該早一點跟我們說,也許會有不一樣的結果。」

    知道了文子禹所做的事情,即使是跟他關係最好的Alex都表示難以理解。

    木宇也難以理解,他難以理解的是為什麼文子禹的智商會下降到這個程度,難道滬市的風水有問題麼?

    「小木魚,如果我提前跟你們說了,你們會為難於選擇。倒不如我做了,然後錯了,你們選擇起來也就容易了。」

    這段話背後蘊含的意思,通透如木宇,不免覺得心驚。

    蚊子,你以後打算怎麼辦呢?

    「再休息一段時間,陪陪我媽,接著找一個新的經紀人重新開始吧。」

    「你就真的不要我們這些兄弟了嗎?」

    「以後吧,也許過很多年。很多年以後。我們成了別人心裡的情懷,The King成了別人的記憶,到時候肯定有人願意花錢去看我們和好的戲碼。」

    只是一個藝人對他經紀人的癡心妄想,至此,徹底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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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18 22:39:47 |只看該作者
第163章 初曜

    桑杉說讓木宇現在初曜當一次實習生, 這對木宇來說是個非常新奇的體驗。他出身自單親家庭, 因為媽媽身體不好, 他十幾歲的時候就輟學到京城, 說是要打工賺錢,但實際上也找不到什麼像樣的工作, 後來加入了The King, 起初一個月能分到幾百塊,後來是兩三千塊, 那時他就已經非常滿足了, 每個月自己留下五百塊錢的基礎生活費, 剩下的攢起來給媽媽。

    沒有上完中學, 他對這個社會的最初理解並非是來自於課本,而是「在人間」。

    組合遇到了桑杉,被投資和培養,很快就嶄露頭角,賺了一些錢之後, 桑杉想辦法把木宇弄進了一所私立中學讀書,還找了一個老師每週給他補幾節文化課。

    幾年下來, 二十出頭的木宇已經拿到了一張沒有多少含金量但是也沒被同齡人甩下什麼的大學文憑。

    當初, 桑杉曾經要求木宇把自己的每一次考試或者測試的成績發到微博上, 說是這樣能增加粉絲互動的趣味性, 果然,他的粉絲們似乎獲得了某種「養成」的快樂,很多都像是長輩和同學一樣地關心他的成績, 讓素來寡言的男孩兒以另一種同齡人難以複製的方式得到了心靈上的慰藉。

    因為與眾不同的成長經歷,木宇對於「普通人」的生活是嚮往的,嚮往,當然來自於「不曾經歷」,所以這次桑杉讓他做助理,他心裡還有那麼點兒小期待。

    @木宇:得到了一份新工作。

    木宇的粉絲們自稱木棉,看見木宇發了這麼一條微博,都頗有一些不明所以,還是初曜工作室的轉發讓他們明白木宇是在「體驗生活」。

    @初曜工作室:為期半個月的生活體驗,加油啊,木助理!

    木棉們有的嘻嘻哈哈笑成了一團,有的給木宇鼓勁兒讓他好好工作,當然也有的掐指一算,其他三個簽到了初曜的人的似乎都有了外出的行程,只有木宇……嗯……

    初曜你是用這種方式打壓我們家小木魚是麼?

    這樣不和諧聲音的存在,初曜的工作人員可以說早有準備,甚至希望她們鬧得再響一點,到時候有媒體跟進發個稿子什麼的,也能為木宇維持著熱度。

    其實縱然沒有這樣的粉絲存在,媒體對於The King拆伙的關注度已經極高了,把初曜對他們不同的工作安排拿出來一羅列,發現桑杉不僅早有準備,而且行動極為高效,還有人專門讚歎了一波。對於木宇被特殊安排這事兒,還真在幾家娛樂相關的門戶網站上被從不同角度討論了兩三天。

    當然,這跟木宇關係不大,他在很認真地統計著中午大家打算吃什麼,單獨定外賣的可以忽略不計,打算吃工作餐的是需要助理統計的。

    本就陰盛陽衰的初曜,有這麼一個長得好看、氣質出眾、說話慢條斯理的男性見習助理晃來晃去,整個工作氣氛都比平時更熱烈了一些。

    深受大家喜歡的木宇卻沒有覺得開心,他第一天其實很不順利,打字速度慢,不會操作辦公軟件,就連沖咖啡這種小事都做的磕磕絆絆,還差點拖累別人的辦公進度。

    雖然沒有人指責他,但是他自己會在心裡譴責自己,就像他之前學習的時候一樣,沒有人要求他考試一定要考多少分,但是他如果成績不好,自己會默默難過很久。

    「你過去幾年一直學習的是搞音樂和當明星,在別的方面有所欠缺是必然的,慢慢來。」這是在外地出差的桑杉對他說的。

    「嘿呀,這算啥?其實就是讓你多休息半個月,多好啊,你要是實在做的不開心,就來跟我一塊兒準備考試!桑杉給我找的老師太凶殘了!」來自兄弟的開解,沒兩句話就變成了滔滔不缺的訴苦,木宇默默地聽著,嘴角漸漸有了笑容。

    這天晚上,木宇買了一盒沖泡的咖啡,找出了自己最喜歡的骨瓷杯子,認認真真地按照說明泡了幾杯,然後,在濃郁的咖啡香氣裡,他看起了辦公軟件的教程。

    ……

    進入七月,蟬鳴的聒噪乍起而來,讓人意識到了夏天已經徹底籠罩在了這片大地上。

    年輕瘦削的女孩子騎著一輛自行車晃晃悠悠地走完了一段兒上坡路,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汗給濕透了。

    手機上提醒說今天的氣溫是三十七度,她覺得其實是七十三度才對,不然為什麼熱到讓人腦殼發昏呢?

    「讓你去進貨回來,等你回來咯我們都要打烊了。」

    小餐館的老闆娘嘴裡抱怨著,還是抬手幫著女孩子把東西從車上卸下來。

    三袋麵粉兩袋大米,夠支持他們這家小店舖幾天的消耗了。

    他們這家餐館的地方太小,沒有像樣的能存東西的地方,這麼熱的天,有蒼蠅、有高溫、還有不知道什麼時候就下起來的大雨,去年剛粉過一遍的牆現在角落裡又都被潮氣給污了,食材是絕對不敢屯的。

    撐著最後一口氣把東西送進了後廚房,女孩兒坐在廚房門口的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她的自行車上原本掛著一個塑料水壺的,早就讓她喝完了,按說該拿過來倒點水,可她實在沒有力氣再走過去了。

    老闆娘走過來打開電風扇,轉了一下方向對著這個女孩兒,轉身進了廚房,沒一會兒端出了一碗紅色的綠豆水。

    「趕緊喝了,來幫我揉面。」

    「哎!」

    被風所帶來的涼意一吹,像是身上有什麼閥門兒被打開了,後背上的汗一陣陣地往外湧,女孩兒提了一下T恤的後領子,端著綠豆水往自己的嘴裡倒。

    綠豆水不是放在冰箱裡的,喝起來甚至有點溫熱,雖然沒有消暑的爽快,但是解渴已經足夠。

    那個女人掀開塑料門簾走進小餐館的時候,女孩兒正在長長地歎氣,感覺自己終於活過來了。

    「餛飩、餃子、打滷麵什麼都有,要吃炒菜您再看看。」

    從凳子上站起來,她眼也不抬地從櫃檯上抽了一張菜譜,放在了女人的面前,動作十分麻利。

    「手真粗。」

    猛地抬起頭,因為來者身後是亮晃晃的太陽地,葉早一時看不清對方的臉,但是光聽聲音,她就已經知道了那人是誰。

    「有人跟我說你幾個月沒接戲,應該已經轉行了,我還以為你至少能收拾收拾攢的那些錢去開個餐館什麼的。沒想到居然在這麼一個小蒼蠅館子裡面,嗯,體驗民生。」

    用手指輕敲了兩下桌子,衣著入時的女人揀了張在她眼裡還算乾淨的桌子旁邊坐了下來。

    「你,你怎麼來了這兒?」

    女孩兒的聲音裡是滿滿的驚喜。

    「出差,隨便路過一個小餐館,餓了就進來看看。」

    桑杉勾了一下唇角,把自己的包放在了一邊凳子上

    「嘿嘿。」葉早笑了一下,露出了一口大白牙,「你想吃點什麼,這頓飯我請。我跟你講我們老闆娘做的茄子燒肉特別好吃。」

    「那就一份茄子燒肉,一盤拌菜,一碗打滷麵。」

    「再加個飲料?要不要來杯碗綠豆水?新熬的。」

    桑杉點了點頭。

    女孩就咧著嘴進了廚房,一陣細碎的說話聲過後,她端了一碗飄著干桂花的綠豆水走了出來。

    廚房裡傳來了老闆娘的聲音:「來的是你親媽啊?撒這麼多桂花不心疼哦!」

    「嘿嘿嘿,你先喝,我去廚房打下手。」

    雙手有些無措地在腿上搓了搓,葉早給桑杉打開了風扇,又回了廚房裡面。

    桑杉看著身上氣質已經和普通人完全沒有什麼兩樣的葉早,目光沉沉地不知道在想什麼。

    茄子燒肉用的是肥瘦均勻的五花肉,切成大片,配著茄子一起燉,帶著微微的醬色,上面放了一點香菜碎,老闆娘的手藝果然出色,不僅茄子入口即化,五花肉入口也沒有一點兒油膩,放在嘴裡直讓人想再配一口飯來吃。

    拌菜是洋蔥拌木耳,放了醋吃起來格外清爽。

    打滷麵是番茄雞蛋的澆頭,用肉丁加蔥薑末爆鍋,還放了兩個蝦仁兒。

    這麼看來,老闆娘雖然很心疼她的干桂花,但是做飯的時候一點兒都沒保留手藝,也沒有吝惜材料。

    「這道茄子確實特別好吃,看來你在這裡過的也沒有我想像中那麼辛苦。」

    「是過的挺好的,別人都挺照顧我的,你別看我們老闆娘凶巴巴的,其實人可好。」

    「你對目前的生活狀態還滿意嗎?」

    「滿意,我這兒踏實了……」

    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垂下眼睛,葉早笑了下。

    要是沒有池遲,他本該過的也是這樣的生活。要麼留在家鄉早早嫁人,要麼出來打工,從最底層的工作做起,靠著辛苦,一點一點地積累自己的人生。

    現在她在做這樣的事情,就彷彿在延續了自己在遇到遲遲之前的生活。雖然辛苦疲憊,遠沒有當演員那麼光鮮,但是她覺得值得,自己的心智在這一段時間得到了磨練和成長。

    沒有人再保護她,她一邊旅行,一邊打散工,學了如何保護自己。

    所謂安身立命,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吧?無關財富,而是明白到底什麼才是自己想要的,給自己的人生找著一個基點。

    「之前總覺得日子像是在做夢,哪裡都輕飄飄的,現在天天出大汗,才明白自己一直是站在地上的。」

    當演員有什麼了不起?演了幾年的戲了,在這裡打工卻沒被人認出來,電視上正播著她的戲或者她接受採訪的畫面,她點菜、端盤子、刷碗也沒受過影響。反倒是當演員時經歷的事情,反倒是池遲教她的道理,反倒是她被提高的眼界……曾經不放在心上東西,成了她的一部分,讓她的生活少了一點辛苦,也被她在生活中一點點地印證和理解。

    那些才是池遲真正給予她的財富,不是什麼虛妄的光環,也不是什麼高的起點,她的生活過去是被改變的,現在是自己能夠去主動改變的。

    到了此時,再想想當初的自己,真是十分可笑了……

    「站在地上了?是不是可以考慮去站在你想站路上了?」

    桑杉沒有再多說什麼,彷彿真是隨便路過似的,吃完了飯隨便聊了幾句便走了。

    「木宇,這份文件你打印出來之後放在老闆桌子上,老闆下午一點的飛機到,她剛剛打電話說下午有個人要來簽約,你到時候負責先接待一下。」

    「好的。」

    修長的手指敲打在鍵盤上,木宇面帶微笑,有條不紊地做著自己的工作。

    兩個小時之後,他端著咖啡走進會客室,看見了一個皮膚發黑,雙手粗糙,但是笑起來十分爽朗乾淨的女孩子。

    「你好你好,我叫葉早,以後也是咱初曜的簽約藝人了。」

    「你好,我叫木宇,是個實習助理。」

    葉早看看木宇身上一看就價值不菲的衣服,再想想他走進來的時候那種自帶光效的氣場,覺得他怎麼著也不該是個普通的助理。

    木宇的目光掃過葉早身上大概五十塊錢兩件的T恤,還有那個一看就很便宜的書包,當然最重要的是這種傻乎乎的氣質,發自內心地覺得她不應該當個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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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慰問

    烈日之下, 西北的荒漠邊緣猶如一個巨大的火爐, 上面是太陽, 炙烤著人們的肉體, 腳下是大地,以徐徐釋放的熱量, 蒸騰著人們的靈魂。

    如此天氣中, 一群男人無遮無掩地站在空地上,幾人一列, 將一根粗壯的圓木扛在他們的肩上。

    「一」

    「哈!」

    圓木被舉到頭頂。

    「二」

    「哈!」

    圓木再被放到另一邊的肩膀上。

    身上的汗衫早就濕了又幹不知道幾次, 鹽分在上面留下了白花花的印子。風吹過, 一陣浮塵揚起, 沾在人的身上,男人們手臂上汗液流過的地方,就在一片灰黑裡衝出了點點的肉色。

    一上午的訓練做完,到了中午的時候所有人都成了灰土堆子裡爬出來的泥猴子,擦過身體的毛巾往水盆裡一淘, 水盆立時成了泥盆。

    扒掉上衣露出健碩的上身,從背面看男人仍像是穿了件白色的衫子, 原本被衣服遮擋的地方依然白到晃眼, 其餘的地方已經成略帶紅黑的深色。

    「來, 干一瓢兒爽的。」

    「好咧。」

    另一個依然規規矩矩穿著衣服的男人舀了半水瓢的水直接潑到了他寬闊的脊背上。

    嘩啦一聲, 伴著一個哆嗦,肖景深拍打著自己身上的水漬喊了一聲:

    「爽!」

    看起來還真有了點兵痞子的味兒。

    這時,有人突然過來喊:「有人來勞軍了!我的媽呀, 好幾車東西呢!」

    勞軍?

    在這個打開外賣軟件就讓人絕望的地方,大家吃了一個多月的食堂大鍋飯,嘴裡連鳥毛都要淡出來了,聽到有人勞軍,那真是個個猶如撒歡兒的兔子,也顧不上自己飯盒裡吃了一半兒的午飯了,拖著兩條腿就往基地門口跑去。

    就連康延導演都是一副期待的樣子,跑在了很多人的前面。

    第一輛車上跳下來了一個皮膚白淨的年輕人,跟這些被操練了一個多月的糙漢子相比,他被襯得跟個外星人似的。

    「正好是午飯的時間,桑杉說讓我們先把吃得運過來,你們看看有現成的,中午也能先吃點兒。」

    男孩兒穿著牛仔褲白襯衣,身量不矮,對著一群泥猴兒似的人露出了有點靦腆的微笑。

    「車上有真空包裝的烤鴨、醬肘子、醬牛肉、白切雞、臘肉……還有海帶菜、魚肉罐頭什麼的……」

    想想自己飯盒裡的大薑片炒雞塊還有每兩天就要吃一頓的醋溜的土豆絲,康延導演覺得自己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站在人群裡,肖景深看著那個有些面善的男孩兒,頓了一下才想起他的名字:

    「小木魚!」

    「唉,肖叔叔!」剛剛還靦腆呢,木宇這聲「叔叔」倒是喊得響亮。

    肖景深:……

    「肖叔叔,桑杉帶我來慰問你們的,我們還帶了好多西瓜、哈密瓜,她帶著我整整買了三天才湊了這麼多東西呢。」

    東西並不重要,眼前這個狡猾狡猾的小木魚也不重要。

    「桑杉人呢?」

    「去你們住的地方突擊檢查去了,我們還買了很多的床單和洗漱用品,畢竟你們都在這裡住了一個月了……」

    就在兩個人說話的時候,康延導演已經帶著人從車上卸東西去了,看著封爍這麼一個大牌明星彎腰抱著西瓜都美滋滋,跟著木宇一起來的幾個助理都忍不住露出了同情的目光。

    看看自己瘦瘦的小胳膊,再看看肖景深身上結實的八塊腹肌,木宇忍不住問道:「你是為了這部戲特意練成這樣的?」

    知道桑杉現在不在,男人的一身力氣洩了大半兒,一邊忙著搬東西,一邊回答小木魚的問題:「這部戲確實強調肌肉,不過也不光是為了這個,你不在京城好好唱歌,跟著跑這兒來幹嘛?」

    「桑杉讓我當一段時間的實習助理,這次她就帶我出來了……肖叔叔,我留這兒給你當生活助理怎麼樣?」

    嚇得肖景深差點兒把手上的哈密瓜給甩出去。

    「那你不唱歌了?」

    「以前在樂隊裡的時候還好,我能唱高音,還能玩兒樂器,可是讓我一個人唱歌,我興趣不大。」

    對著肖景深,木宇把自己還沒對桑杉說出口的話說了出來。

    以前和兄弟們在一起面對歌迷,心裡有底氣、有情義、也有擔當,現在底氣不足,情義全無,剩下的擔當並不足以支撐這個本就喜好安靜的男孩兒再把自己的歌手之路走下去。

    事實上,這條路也不好走,國內的樂壇早就萎敗不堪,國外的流行音樂元素到了國內就成了小眾,復古的民謠,只求記憶點不求深度的歌詞傳唱於坊間。作為一個樂隊,The King憑借青春貌美、類型多樣極有競爭力,可是作為個人……眼睜睜看著自己三個哥哥艱辛的「轉型之路」,木宇反而有點兒茫然了。

    「再試試,要是不行,換別的工作也來得及。」

    從人堆裡搶出來出來幾塊西瓜,給了木宇一塊兒帶著瓜芯兒的,肖景深自己三兩口連吃了兩塊。

    「那我還能換什麼呢?」

    當助理只是一時玩笑,木宇明白自己在照顧人上面沒什麼天賦。

    「世上還有好多行呢,你這麼年輕,什麼幹不了?你看桑杉,以前就是學金融的,後來改了當經紀人,你再看封爍,以前是個唱歌的,現在當了演員。」

    看著小孩兒有些無措的樣子,肖景深抬手在木宇的腦袋上呼嚕了兩下,才想起來自己手上全是西瓜水兒,手又在褲子上抹了抹。

    「不管你怎麼想的,只管跟桑杉說,別瞞著她,也別騙她。」

    這是可以說是男人最由衷的囑咐了。

    下午五點多,訓練接近尾聲,肖景深終於看見了穿著亞麻長褲出現在訓練場上的桑杉。

    「我還以為這裡條件這麼艱苦,你怎麼也會瘦一點。」

    「哪能啊,現在導演他們天天看著我吃牛肉,想讓我變成全劇組第一壯。」

    畢竟,路長河這個角色從武力值來說,也是全片第一麼。

    抬手抓著肖景深的上臂,女人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和對方上臂間的差距,輕輕點了點頭:

    「我估計是快了。」

    「嘿嘿。」

    還沒得男人高興,旁邊已經噓聲四起了。

    雞不拉屎鳥不下單的地方,也就只有蚊子是母的,肖景深這個傢伙公然在所有人面前秀恩愛,那必然是不能忍的啊。

    虐狗行為遭到了所有人的抵制,男人摸摸鼻子,跟桑杉略微保持著距離,笑呵呵地往回住處的車上走去。

    晚飯簡直豐盛得讓人感動,不知道桑杉從哪裡弄了一些新鮮的魚蝦,用保溫箱運來,魚清蒸,蝦油炸,在食材的襯托下,原本手藝頗受詬病的大廚似乎也打通了任督二脈,一桌大菜吃得所有人的忘乎所以,就連教官都敲著飯碗唱起了歌。

    除了新的床單和洗漱用品之外,桑杉還帶了驅蚊手環、殺蟲劑、樟腦球、電蚊香、花露水、蚊帳……這些在看起來不起眼,但是夏天缺了也不能活的東西,還有維生素片和一些治療頭疼腦熱的中成藥製劑*。

    「你是不是聽說我牙齦出血,才買了維生素片?」

    洗完了澡,坐在新床單上,男人頂著半干半長的頭髮臉上笑得有點傻。

    「我怎麼覺得你在這裡訓練久了,人都被關傻了?」

    「啊?」

    女人很嫌棄似的搖了搖頭,慢吞吞的說:「康延導演打算在這兒再封閉訓練一個月以上,我希望你正式開拍的時候不要變成一個智障。」

    「我看起來真的傻得這麼厲害麼?」

    「嗯,像個……」

    兩個春天都沒見母狗的小公狗似的。

    以前的肖景深就算是內心的感情再豐富,表達得可不會像現在這麼直白,那雙發亮的小眼睛像是個小雷達似的一直跟著自己。

    左眼寫著要親親,右眼寫著要抱抱。

    「這說明我還是得多看見你才行,看見你我就聰明了,看不見你我就傻了,時間越長就越傻。」

    桑杉挺想拿個什麼東西糊在肖景深臉上的,反正他自己已經不要了。

    長臂一拉,兩腿岔開,坐在床上的男人把桑杉拉近了自己的懷裡。

    「這個電影準備起來太壓抑了,天天讓我們思考什麼生與死,每天都練的狗一樣,還要看各種戰爭的資料片……」

    「可是康延導演看起來還挺正常啊。」

    「我們都這樣了他還正常,說明他本來就是最不正常的。」

    肖景深的抱怨裡自然有真有假,學習各種史料的時候,所有人的心情都會變得很低落,可是別人很快就能恢復正常,肖景深卻比別人都慢一些,因為他習慣性比別人想得都多,不自覺把自己代入到了那些犧牲者的戰友身上——那是無數個路長河。

    桑杉抬起手,輕輕拍了拍肖景深的頭:「我一會兒去跟製片人簽補充協議,如果你在這部戲裡心裡受創,他們支付的賠償金要翻倍。」

    賣慘想換來溫存的肖景深:……

    不管了,先多摸兩下。

    正在男人蠢蠢欲動的時候,他的房門突然被敲響了。

    「老肖!我腳上長了雞眼,你那有藥麼?」

    「沒有!」

    「老肖!我這個蚊帳是粉的,太娘了,你的是什麼色,我跟你換換?」

    「也是粉的!」

    「老肖……我就是敲敲門!」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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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姐姐

    桑杉來去匆匆, 扔下了大堆的慰問品之後隔天早上就帶著那幫小助理們一起走了, 木宇說想要留下來跟著一塊兒訓練來著, 桑杉說他還有一堆屬於「助理」的工作要做, 才把他給帶走了。

    小木魚走的時候不開心,他的「肖叔叔」也不開心, 劇組裡的老少爺們兒豁出去不要臉地排隊敲門, 桑杉乾脆換了個房間單獨住,氣得他差點兒咬人。

    西北的「大曬場」上, 訓練還在繼續, 酷烈的風和無情的陽光打磨著他們的身體, 也打磨著他們的意志。

    回到了京城, 桑杉在一家私密性很好的會所裡見到了竇寶佳。

    「這是什麼?」

    看著面前那一摞劇本大綱,眉目細長的女人似笑非笑,抬眼看著她對面坐著的竇寶佳。

    「給小葉芽兒的,她雖然簽了你那……」

    「既然知道她現在是我手下的藝人,你們這些多餘的事情就沒有必要做了。」

    隨手擺弄了幾份劇本大綱, 隨著對影視圈兒各種彎彎繞繞瞭解程度的日漸加深,桑大經紀人能夠很輕易地分辨出這每個劇本的份量。

    有的是導演沖獎的嘔血力作, 有的是票房有所保障的重點大片兒, 還有兩部之前頗有口碑的電影續作……想也知道, 能讓竇寶佳給她看的角色, 絕對不是沒有存在感的龍套。

    但是桑杉還是把這些都放下了,語氣裡帶著淡淡的涼意:「葉早現在是初曜的藝人,就要按照初曜給她制定的發展規劃來, 目前她能接什麼樣的戲,能拍什麼樣的戲,應該接什麼樣的戲,應該拍什麼樣的戲,應該是我這個經紀人來把握。」

    「話是這麼說,可葉早畢竟是從小水窪出去的……」

    「你也知道她是已經離開小水窪的人了。」

    「嘿!」竇寶佳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沙發的扶手,坐直了身子瞪著桑杉,「你今天什麼毛病,我才說半句話,你就拿一句話杵我?唉,你想想,就池遲那個性格,她要是不看見葉早真正走得好了,又哪裡放心得下?這麼多年,她自己遇到了什麼事情連眉頭都不皺一下,想著法子都能解決,可是對葉早……」

    「把屬於別人的責任一併攬到自己的肩上,這種做法在我看來和推卸責任沒什麼區別,該是誰的就是誰的,不應該因為能力的強弱而有區分。葉早的事情早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了,池遲這樣,是為難別人,也是為難自己,站在道德的角度我對她的做法無可指摘,但是現在作為葉早的經紀人,我有權利對她的過度干涉提出抗議。」

    看著桑杉一本正經的樣子,竇寶佳也不得不拿出更專業的態度來對她現在的「抗議」。

    「這些角色絕對適合葉早,其中大部分的劇組,她連試鏡都不需要,只要她點點頭,角色就是她的,檔期當然需要你協調,但是同樣,片酬也和我們一毛錢的關係也沒有,站在經紀人的角度,我不認為你有什麼理由拒絕這種好處。」

    男性化裝扮的經紀人抬手整了一下自己新做的髮型,扶了一下眼鏡,顯露出了她浸淫行業幾十年歷練出的精明。

    「拒絕的理由,簡直是這個世界上最好找的東西不是麼?」

    桑杉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為別人好,這個理由……其實就很萬能。」

    對於竇寶佳來說,這個話就不是很好聽了。

    「你的意思是,為了葉早好,我們就不應該辛辛苦苦花費精力和人脈去給她拉資源是麼?」

    「去認識葉早到現在,我一直在思考同理心這個概念。」看著竇寶佳有炸毛的跡象,桑杉輕推了面前巨大的果盤到對方面前,權作安撫。

    「其實你們在很多時候,都潛意識地認為葉早應該對池遲的好意給予足夠的回饋,因為葉早沒有給,你們就下意識地心疼池遲的付出。但是如果以同理心來看,池遲也沒有站在葉早的角度去思考她需要的是什麼,換言之,要說同理心,她們雙方是都沒有辦法對對方產生的。」

    竇寶佳挑了一下眉毛:「你的意思是這件事裡面池遲有錯?」

    「不,我說了,在道德上,池遲是無可指摘的,但是制止她的這種單方面付出的行為,是你們的責任。」

    站在不同的角度看待問題,就要看見不同的東西,曾經,桑杉的身份算是池遲的「朋友」和「後輩」,跟葉早之間既沒有情分也沒有利益牽扯,她當然不會對池遲多說什麼。可是現在她成了葉早的利益共同體,就要去協調和徹底解決她們之間的問題。

    「弱者很難對強者產生同理心,這幾乎是公認的,那麼強者對弱者呢?你們只看見了池遲的幫助,卻沒有想過池遲沒辦法真正去站在葉早的角度思考問題,這並不是她的錯,但是她和葉早兩個人顯然對自己都太苛求了。葉早的問題表現的很明顯,至於池遲的問題,你們很多人看出來了,也未必會去說……這對葉早不公平,對池遲也同樣不公平。不過想想也是,你們既不能強到和池遲相當,又不會弱到像葉早一樣看不見未來,對她們雙方都難以產生同理心……」

    「回去勸勸池遲,哪怕是只雛鳥也該讓它跌跌撞撞地出去飛,一定要把對方背在身上,那是一種偏執。」

    推掉了小水窪精心送來的劇本,桑杉讓葉早自己去幾個劇組試鏡,初曜不能給這個年輕的女孩兒提供那麼優渥的選擇空間,卻也能保證她試鏡選上的角色不會被無緣無故地頂替掉。

    拍新的硬照,寫新的履歷,投簡歷,參加試鏡……桑杉沒空全程陪同,這些事情都是木宇陪著葉早去做的。

    離開了圈子幾個月,彷彿一切都成了新的模樣,葉早起初有點忐忑,沒想到很快就拿到了自己加入初曜後的第一個角色。

    「一個諜戰劇的女三號,導演說這個角色人設很……寫實,我覺得還挺有趣的,嘿嘿嘿。」

    葉早興高采烈地回來跟自己的經紀人分享試鏡成功的喜悅。

    也是在同一天,木宇向桑杉提出了自己不想再當歌手的打算。

    「當了幾天助理,還學會寫報告了?」

    細腰長腿的年輕人臉上是有點靦腆的笑容:「這樣,專業一點。」

    桑杉很認真地看了木宇這份在她眼中漏洞百出的報告,兩千多字的東西裡,他盡可能多面地闡釋了自己與歌手這份工作的不適合之處。

    勉強也算是言之有物。

    對於剛剛接觸辦公室工作半個月的年輕人來說,這份報告勉強可以說及格了。

    「其實我沒想著今天就把這個報告給你的,但是……」

    木宇笑了笑,沒有說出但是的後面有什麼。

    跟在葉早的後面團團轉,看著她每天精神滿滿地去試鏡,充滿熱情地去表現角色,木宇越發覺得自己對音樂並沒有這種熱情,這種對比之下,他認為自己根本沒辦法再去以音樂為工作。

    沒有前途,沒有心力,也沒有目標——他已經看到了自己未來的「歌手生涯」。

    「這件事,你跟其他幾個人說過麼?」桑杉問的是前The King的其他成員。

    「還沒有。」

    「不當歌手,你打算做什麼呢?」

    「我想繼續讀書,金融、營銷……或者文學,我對它們都很有興趣。」

    桑杉沒有多說什麼,這天晚上,包括在外地參加真人秀錄製的金聰,她和前The King的四位成員開了個會。

    對於木宇,他們這個團隊裡最小的「弟弟」,三個沒大多少的男孩兒都表示了鼓勵,也支持他的決定。

    會議結束之後,桑杉接了三個電話。

    「桑姐,我知道,木魚這樣是任性了,要不這樣,你從我這多抽成一倍,算是補上了他那份兒,你覺得怎麼樣?」這是金聰,

    「小木魚是弟弟嘛,弟弟想幹什麼哥哥們當然要支持啦!阿Sun,拜託拜託,你就讓他去讀書吧,賺錢的事交給我這個哥哥就好啦!」這是Alex。

    「桑姐,我還能多接一個綜藝的。」這是洛登。

    真是,幾個傻孩子。

    端著馬克杯的女人喝了一口牛奶,摸了摸腿上趴著的貓,低下頭笑了。

    第二天,桑杉給了木宇一份兒研究生報考參考資料。

    「從現在開始,你有不到半年多複習時間,中間我只給你總計行程不超過半個月的商演和站台,還有兩個一年期的代言……你拿著銀行卡幹什麼?」

    「我怕給你造成經濟損失,先拿我自己的錢補上。」

    「倒是對我很瞭解麼。」

    桑杉冷笑了一下。

    「你的積蓄夠付違約金麼?」

    木宇乖巧地說:「不夠。」

    「那就繼續按照我的安排來,別以為考研就能不當明星了,要是你考不上,明年乖乖去做專輯上綜藝,知道麼?」

    看也沒看那張銀行卡,金牌經紀人低下頭繼續去工作。

    木宇站在原地,想說什麼,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既然要多看書了,就去配副眼鏡,不要總帶隱形了。」

    「哦。」

    「桑杉姐姐。」木宇叫出自己十八歲之後再沒當著桑杉的面喊出來的稱呼,「謝謝你。」

    ……

    七月中旬,因為連綿不斷的暴雨,南方一些省份出現了水災,初曜工作室已經準備好了一筆錢以旗下藝人的名字捐給災區,此外,這次的水災似乎跟他們的生活沒有什麼關係了。

    似乎……

    掛掉電話,桑杉深吸了一口氣,勉強穩住了胸腔內的怒火。

    「雲卿,聯繫媒體。」

    「於竹,幫我訂半小時後飛南湘的機票,看看工作室裡誰手上工作少,給我派兩個助理。」

    「宋星,聯繫營銷公司。」

    ……

    一連串兒的安排之後,桑杉拿起了手機打電話給竇寶佳:

    「康延導演帶著整個劇組的人去抗洪前線救災了。」

    「天災人禍!就是生死絕望,就是人們要摒棄雜念去面對命運的時候。」

    穿著雨衣,扛著沙袋,一身泥漿的男人哪裡還像個導演。

    在他身後沉默工作的男人們,又哪裡還像演員。

    看著暴雨中沒有下降的水位,肖景深故意抹了泥巴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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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18 22:40:27 |只看該作者
第166章 暴怒

    從整個劇組到了災區, 到桑杉知道這件事兒已經過去了一天半的時間, 隨著水量的持續暴漲, 短短一天多的時間裡, 交通情況已惡化到了讓現代都市人難以理解的地步。

    南湘已經去不了,桑杉只能乘坐飛機到達靠近災區最近的機場, 再改乘火車去往災區。

    童喻蘭傳來消息, 她們聯繫上了一個劇組的工作人員,確定了劇組目前還停留在城區, 主要也就是跟志願者們一起搬搬沙袋, 沒有什麼危險。

    至於他們為什麼會出現在災區, 還一個個地都聯繫不上, 這個人解釋了一下是昨天上午訓練的時候,兩位教官突然說他們要離開兩天去參加救災行動,不知道導演怎麼想的,突然就振臂高呼這個活動大家應該一起去,於是所有人就直接上車走了, 還唱著歌。

    大家手機之類的東西都被留在了訓練場,還是這個工作人員惦記著自己剛一歲的女兒, 一直把手機揣在褲子兜裡, 才有了這麼一個聯絡方式。

    聽完童喻蘭的轉述, 桑杉差點氣笑了, 再想想羅正在基地等了一晚上,第二天借車去訓練場才知道他們不告而別……

    「腦子都進水了。」

    坐在火車上,她一邊給充電寶補電, 一邊刷著網絡上的消息,既要看關於災區的,也要看關於肖景深和整個劇組的。

    @鹿小馬:據說下午洪峰就要來了,大家都在加緊加固堤壩,我扛不動沙袋,就跟著大學同學一起給大家燒水,順便志願者小哥帥得好眼熟啊!#南湘水災#

    截圖發給廖雲卿,讓她想辦法讓博主把這條微博刪掉,女人抬起頭,長出了一口氣。

    原本一趟飛機就能解決的旅程現在時間被不斷地拖長,大雨讓列車的速度比平時慢了很多,時不時地還要停下來為別的調度火車讓路,透過車窗看著路基旁溝渠內的水,桑杉目光深沉。

    大雨中的南湘大壩上,人們如同勤勞的螞蟻一般來回往復,費力地把厚重的沙袋堆疊在需要的地方。

    站在岸上,能看見水中不時飄來死去的動物屍體還有被洪水沖斷的樹幹,滔滔大水如此奔湧,讓人不免心悸,若是自己落入其中,結局怕是跟那些死去的動物樹木也沒有什麼不同。

    黃色的河水洶湧而下,人們曾經在其上泛舟,人們曾經在其旁垂釣,人們將之稱之為母親。現在,人們看著它就彷彿一個嬌小的稚兒無力地看著自己歇斯底里不能自控的媽媽。

    當哺育者變成了加害者,這種恐懼不是一般人能夠想像到的。能把一個孩子變成渴望長大的半成人,能把一顆柔軟的心變成支撐自己的堅硬石柱。

    一如此時。

    上次休息是什麼時候呢?男人不記得了。自己到底搬了多少沙袋呢?男人也不記得了。

    看著洶湧的江水——他們的敵人,堤岸成了防禦敵人的城牆,沙袋成了人們手中的盾牌,男人的想法和其他人一樣,只要把堤岸壘得再高一寸,人們就會更安全一分。

    身上的衣服早就已經濕透了,塑料製成的雨衣遮擋了雨水等入侵,卻也遮擋了汗水的蒸發,有汗水從額頭前流淌而下,迅速與雨水混成了一團。

    堤壩上人來人往,有人喊著什麼地方出現了內澇,要找人去幫忙。也有人新加入到他們的行列中,沉默地開始了工作。

    「有些人說要來替咱們一會兒,讓咱們去吃飯。」

    黑色的口罩上也沾了泥水,封爍捋了一下自己已經濕透的劉海,幫著肖景深卸下了肩上的沙袋,順便幫他揉了兩下肩膀。

    男人有些茫然地看看他,被他拽著去了距離堤壩不遠的一個米粉攤旁邊的塑料棚子裡,攤子老闆說著肖景深聽不大懂的方言,把一碗熱騰騰的酸豆角遞給了他。

    「老闆說這裡是專門給咱們免費做米粉的攤子,管吃管夠不花錢。」

    一次性的塑料碗裡裝著熱騰騰的米粉,熱度滲到了僵硬的手掌中,帶來了一陣的酸麻和微微的痛感。

    把飯碗放在腿上,肖景深摘掉手套,拿起筷子,熱熱的米粉進到口腔裡,他突然覺得自己的魂魄也回來了。

    「天災人禍……這就是天災人禍。」

    「我說,你有沒有覺得,咱們忘了什麼事兒?」

    飯吃到一半兒才覺出了餓,再吃了一大碗之後,封爍看著肖景深,表情凝重。

    忘了什麼?

    男人抹了抹臉,不明所以地說:「什麼事兒?」

    「咱們並不是真正的軍人。」

    看著不遠處那棟高樓上的海報,封爍終於想起來自己是個演員。

    肖景深停頓了一下,慢慢地說:「我們不是軍人麼?」

    「發現不是只有我一個人錯亂了,我也就放心了。」

    「所以……」

    兩位國內目前最當紅的男演員面面相覷。

    一個軍人,只要接受了命令就可以直接開赴任何地方。

    一個演員……

    「你帶手機了?」

    封爍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和腰,特光棍兒地一笑:「沒有。」

    「呵呵。」

    「嘿嘿。」

    失聯了一天一夜,估計團隊裡面的人都急瘋了吧?

    肖景深站起來拍了拍屁股:「走吧,再去扛沙袋。」

    就算要被桑杉搞死了,死之前還是得給災區人民做點兒好事的。

    姿態是擺的非常英勇無畏,男人還是找人借了手機給桑杉打電話。

    桑杉似乎一直是通話中的狀態,沒有接起他的電話。

    想想也許對方現在正滿世界地找自己,肖景深心中頓生巨大的愧疚。

    「我在南湘的大堤上,很安全,有免費的飯和水,不用擔心。」

    發完了短信,囑咐這個發水的女孩兒如果有回電一定要告訴自己,男人戴上了手套,又搬起了沙袋。

    雨,又下了起來。

    平常不到兩個小時車程的路,這趟火車足足走了五個小時,在火車上,桑杉一點兒都沒閒著。

    三十多個人衣食住行全是問題,她用一個手機關注著南湘當地的新聞,另一邊要訂酒店、買食物、備藥品、包車,還要查當地的醫院分佈,以防萬一。

    地下水位飆漲,倒灌進入了城市,從火車站出來,桑杉看見的就是一座在大水中搖搖欲墜的城市。

    坐上提前包下的卡車,去取了自己買下的東西,等到她千辛萬苦地抵達南南湘大堤,時間已經是夜裡十點了。

    雨停了,挨過了一次洪峰,人們在喜悅之餘也生出了疲憊,堤壩上有軍人還在持續工作,一些來幫忙的普通人有的回家休息了,有的坐在原地打算略作調整之後再接再厲。

    不斷地有人給他們送來食物和水,那輛卡車駛來的時候,還有人費力地抬起頭說:「這個時間送東西,難道是要請宵夜?」

    一個清瘦的男人坐在地上打了個噴嚏,那副樣子實在讓人看不出來,他平素穿著的是考究的西裝、頭髮都要一絲不苟地梳好。

    「同志,你們這些志願者還統一發了衣服?」

    「正好軍訓呢,聽見消息大家就都來了。」

    拍拍自己身上的迷彩褲,康延又打了個噴嚏。

    「你小心點別感冒。」

    「不會!」

    被人從地上拽起來的時候,康延還想著自己這次的所見所聞,有善有惡,有激昂有彷徨,有奮鬥堅持……若是能拍一部救災題材的電影,這一天多里自己的感悟可比看多少數據資料都要深刻。

    「加上你和兩個教官在內一共來了三十四個人,他們現在都在哪兒?」

    「桑、桑杉……」

    「三十二個毫無救援經驗沒有接受過任何培訓的人就被你這麼帶來了災區,好啊,現在你告訴我,他們人呢?其中只要有一個人受傷了,這個責任你根本就承擔不起!」

    「不是,那個,桑杉你冷靜一下。」康延試圖掰開那只擰著他領子的手,然而失敗了。

    「冷靜,我怎麼冷靜?毫無保障,毫無準備,你帶著人說走就走連電話都不拿,你知不知道這有多危險,你知不知道這三十幾個人身後還有他們自己的家庭和親人?他們會有多擔心你想過麼?還有這些演員,封爍、肖景深、田小龍……他們被人認出來,被人圍住,萬一影響了救災怎麼辦?萬一在堤壩上發生了意外怎麼辦?你明不明白,一個電影根本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經紀人、製片人、投資方,我們所有人都在跟你們承擔著一樣的責任,你這樣任意妄為是輕視了所有人的工作……」

    肖景深被人叫過來的時候,就看見自家經紀人像是拖著一條狗一樣地拖著康延導演,旁邊幾個人站著,連勸都不敢勸。

    本來和肖景深並肩走過來的封爍看見這一幕,默默退後了好幾步,讓肖景深在前面抗住即將到來的怒火。

    「桑杉。」

    男人走過去試圖跟桑杉說什麼,被桑杉甩了個眼刀就不敢動了。

    「你們知道不知道?如果是在這裡出事兒了,就連劇組給你們投的意外傷害保險都不會理賠的?導演瘋了,你們也跟著一起瘋?作為一個正常人起碼的判斷能力呢?我是讓你們去軍訓,不是讓你們把自己的腦子都丟了!一部手機都不帶,一個消息都沒有,你們還算是專業演員麼?你們對得起還以為你們在大西北準備拍戲的家人麼?!」

    鬆開了康延,桑杉看著慢慢走過來的所有人,神色冷酷到可怕:

    「我已經拿到了製片人的委託,你們所有人都要跟劇組簽訂一份補充協議,包括康導演也一樣,保證下次再出現這樣的問題,跟劇組方面沒有關係,你們沒資格讓別人為你們的輕率和愚蠢買單。」

    桑杉讓所有人上車,去她聯繫好的一家私人醫院做身體檢查,看見戴著口罩的封爍,女人淡淡地說:「在交通暢通之前,麻煩封先生就先在酒店訂好的房間裡多呆幾天吧,最好是足•不•出•戶。」

    封爍一句話都沒敢說,低著頭上了車。

    全程,她連一個眼神都沒給肖景深。

----------------------------------

    作者有話要說:  肖景深:嚶嚶嚶

    桑杉:滾

    這一章我算是寫了兩遍吧?

    唉,第一遍太沉重,很多細節把握不準,推翻重來了。

    反正晚了,再寫個小劇場吧:

    別人家的女朋友都會在晚飯時間站在籃球場旁邊看男朋友打球,肖景深家的女朋友下午一下課就去了圖書館上自習。

    自己灌別人的籃,別人灌自己狗糧……肖景深有點心塞。

    「你都不看我打比賽啊。」

    回家的路上,男孩兒垂頭喪氣。

    「無聊。」

    噫,頭都快低到褲腰上了!

    過了一個紅綠燈,肖景深彷彿忘了剛剛的打擊,愉快地跟桑杉說起了自己扣籃的樣子有多帥。

    「我自己連灌了五個!掌控全場!」

    大手在小黃毛兒的眼睛前面晃啊晃地刷存在感。

    「是麼?五個?」

    「對啊對啊。」

    「你上次數學摸底考試考了四十分是吧?我怎麼覺得四十分都有水分呢?」

    「啊?」

    三個都能數成五個,考四分還差不多!

    女孩兒決定晚上壓著肖景深多看兩套例題,然後再做兩張

    ——基!礎!算!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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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18 22:40:41 |只看該作者
第167章 道歉

    身心俱疲, 可以用來形容劇組所有的這些人, 初步體檢完之後已經是凌晨, 進到桑杉安排的酒店裡, 每個人都累到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高床暖被,舒適的空調溫度, 暖熱的洗澡水, 還有柔軟的睡衣……想想剛剛過去的兩天一夜,那些冰冷的雨水, 粗重的沙袋, 還有面對著江水時的難以抑制的恐慌與無助, 一時之間, 人們依稀覺得兩重光景,必有一個是夢,只是不知此時夢耶?彼時夢耶?

    抱著被食物安撫的暖暖脾胃,躺在床上,幾乎轉瞬之間, 他們都睡了過去。

    除了肖景深。

    在酒店的燈光下,他咬著筆頭兒寫檢討。

    雖然封爍那個傢伙跟他說最好的道歉方式是他跑到桑杉房間門口跪著……這麼不靠譜的建議, 他居然還真的認真考慮了一下。

    男人知道, 他的心裡在發慌, 從小到大, 他從來沒有像這次一樣意識到桑杉生氣了,還是可能哄不回來的那種。

    印著酒店名字的紙上寫來寫去,寫的都是我錯了, 我不該……

    寫完了,肖景深自己都覺得自己滿紙的廢話。

    是啊,不該,可他還是做了呀,看見桑杉一身疲憊、孤身(他無視了兩個助理)進入災區還要張羅三十多個人的吃喝拉撒,肖景深心疼的無以復加,卻並沒有後悔來災區,只後悔當初昏了頭,沒有提前告訴她,害得她辛苦到了這個地步。

    一團白紙被揉爛之後扔到了地上,男人打開窗,看見他隔壁的房間燈還亮著。

    那是桑杉的房間。

    ……

    「您好,客房服務。」

    凌晨十二點半的客房服務?

    明明聲音一聽就知道是誰,卻在這裡玩兒這一套。

    桑杉猶豫了一下,還是站起身走去打開了門。

    門打開的那一刻,她極其罕見地後悔了。

    「你要是把我關外面,我就開始唱戲了!」男人態度可以算得上是耍賴了。

    看著那張臉,女人搖了搖頭:「你來做什麼?」

    「負荊請罪。」

    深吸一口氣,桑杉利落地轉身,讓肖景深進了她的房間。

    走到房間裡,男人可憐兮兮地說:

    「我怕你看見的我臉生氣,才打扮成了這樣,生氣對身體不好,你怎麼洩憤都可以,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哈哈哈哈!」

    桌子上突然傳來一陣狂笑聲,肖景深愕然轉身,看見桑杉的電腦屏幕上有一個人在動。

    「哈嘍老薩摩!我真是萬萬沒想到啊,半夜加班開會居然還有這個福利,真是秀色可餐啊!哈哈哈哈!老闆你們真是太會玩兒了!」

    最後一句可以稱得上是讚歎了。

    桑杉走到電腦前面,對著鏡頭說:「暫時先這樣吧,就按照說好的執行,細節問題你明天跟宋星再商量。」

    「是是是,好好好,我懂~~小別勝新婚,祝你們玩兒得開心~~~」關掉視頻通話前廖雲卿最後那個眼神真是猥瑣得人神共憤。

    「你放心,廖雲卿雖然沒溜兒,不該說的話也是不會對別人說的。」

    比如,老闆旗下藝人兼男友半夜描眉畫目打扮成戲曲裡的旦角模樣摸進了老闆房間這事兒。

    「哦。」

    被廖雲卿一打岔,肖景深這會兒還有點懵,他把自己鼓搗成這個樣子的時候可萬萬沒想到房間裡還會有另一雙眼睛。

    桑杉沒再看他,坐下來繼續在電腦上敲著什麼。

    男人站在她身後一動也不動。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桑杉活動了一下肩膀,審閱自己剛剛寫好的計劃書。

    一雙大手輕輕地放在她的肩頭,為她揉捏著酸痛的肌肉。

    肩井到頸椎,再到肩胛……肖景深的手總是很溫暖,熱度透過薄薄的襯衣傳給桑杉。

    揉揉捏捏了一會兒,桑杉保存好文件關掉電腦,出聲問道:

    「你是來幹什麼的?」

    「負荊請罪啊。」

    「之前,康延導演已經找過我,跟我說了一下你們當時是陷入了一種特殊的群體精神狀態,他也主動承擔了絕大部分的責任,看在他的賠償條款的基礎上,我已經可以理解你們了。所以,你的道歉我接受,你可以走了。」

    女人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平靜和冷靜,彷彿只是答應了男人一個再簡單不過的要求而已。

    肖景深卻握著她的肩頭不肯鬆開。

    「可是你還在生氣啊。」

    「我從你的賬上扣掉了九十萬的危機公關處理費,現在已經不生氣了。」

    肖景深的手鬆了一下又握緊了。

    「錢又不能讓你不生氣。」

    「是麼?」

    「是。」

    房間一時之間陷入了某種奇異的靜默中。

    「我……讓你為我擔心了,我應該道歉的。」

    桑杉沒說話,抬眼看著暗下來的電腦屏幕上,映著她身後肖景深那張如花似玉的臉龐。

    還有他身後背著的木質掛衣架。

    「我一直以為你很明白你身後有一整個團隊在為你運作,我們是一個利益整體……但是這次的事情,讓我發現你的想法是錯誤的,你可以跟一個你接觸了才一個多月的團體一起胡鬧,卻不知道聯繫你身後的這些人,也許是我高估了你的責任心和自控能力。」

    在肖景深看不見的地方,桑杉淡淡地笑了一下。

    「不對,從你當初打人那件事之後,我已經把對你自控力的評價降到了及格線之下……這麼一想,我似乎更沒有生氣的理由了,簽下一個沒有自控力的藝人,就應該有為你掃尾的覺悟。」

    女人說的再平常不過,肖景深覺得自己快急哭了,當然,這個「快」大概是唐僧取經的速度。

    「你別這麼說話,我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再出這種問題了。」

    「這是你對工作上的保證?相比較這種口頭的承諾,你還是簽一份責任承諾書更有約束力。」

    「不是工作,我在跟你談的不是工作,是感情。」

    男人蹲下來抱著女人的腰,動作輕柔又不容拒絕:「如果是別的經紀人,我只要掏出了足夠的錢,再好好請她吃頓飯,這件事情就算是過去了,無論多大的問題,我都有信心解決,可是對你不一樣。」

    他跟酒店的客服要了補妝盒,裡面有小小的粉餅、口紅、還有眉筆,男人用這幾樣東西把自己的臉描摹成了這個模樣,他只會為了一個人這麼做,只想讓一個人能笑一笑,這不覺不是因為工作。

    這只會是因為感情。

    「我怕你生氣,在房間裡寫了一千多字的檢討,又扔了,有人跟我說在你門口跪著說不定有用,我還真的考慮了,後來我想這樣都不行……我想起來小時候你總是說我的戲妝好看,之前拍那個網劇的時候我做女裝打扮你也看得很開心,我才弄成這樣來找你。我不是為了逃避責任和懲罰,也不是為了來跟你狡辯,是我做錯了事情,我不希望你因為這個不開心,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就這麼簡單的感情。

    還沒等桑杉說什麼,男人突然手臂抱著她的腰,把她從椅子上抱了起來,幾十斤的重量在他結實有力的臂膀間彷彿根本不算什麼。

    把女人放在床上,肖景深抓著一隻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

    「這裡,這些年這裡有一種東西一直都沒變過,我什麼都不怕,只是怕你不開心。」

    緋紅的眼角,精緻的眉目,白色的臉龐,還有嬌艷的嘴唇……三十三歲的肖景深這樣裝扮上,依然帶著雌雄莫辯的美,只是如今他臂膀結實,胸膛寬厚,到更像是個長了美人面的壯漢,反差之大到了讓人驚悚的地步。

    若是在平時看到他的這幅樣子,桑杉說不定會笑得直不起腰來,可是此刻看著男人無比認真甚至虔誠的目光,她的心裡像是揣了一塊冰,讓她的眉梢眼角都冷肅不化。

    「肖景深,我從不和我的合作夥伴談感情。」

    她說。

    這句話像是一把刀,之前她用它砍向了文子禹,於是六年相攜而過盡成浮雲,現在,她又揮舞起了它。

    在某個極短瞬間,她有些不忍,也許是不忍看見這樣明亮的目光在於無聲處徹底坍塌。

    讓她意外的是,男人沒有鬆開他的手,反而笑了。

    「我知道。」

    他重複了一遍桑杉的話:

    「我知道你不談感情。可事實上,沒有人能夠徹底脫離感情,於竹、童喻蘭還有那個廖雲卿,你能說她們對你一點感情沒有麼,明明他們在公事之外也都很親近你。還有那幾個孩子,他們對你不也又感激又尊敬麼?木宇說他想轉行,你也同意了,沒有感情的經紀人是做不到你這樣的。」

    桑杉的眸光有輕微的閃動。

    「把我的感情放在和他們那些感情同等的位置上就可以了,這不會違背你的準則」

    肖景深的目光是真摯的。

    感情是刀槍劍戟,蝕骨銷魂,可是感情也會讓人愉悅和快樂,會讓一個人的生活變得更好,它可能不是單純的美好著,但是它也不會只給人帶來傷害。

    「詭辯。」

    動了動嘴唇,女人輕輕地說。

    「是我經紀人教得好。」

    這座現在四處都是水的城市,似乎連空氣都是柔軟的,它包裹著每一顆心,無論是那心多麼堅硬。

    桑杉太累了,累到不想再跟肖景深爭論這個問題,她抬手,捏了捏男人插在睡袍裡面的掛衣架。

    「你說你搞成這樣是要哄我開心,怎麼哄?」

    斜靠在床上,女人看著男人長眉微蹙,目光把睡袍的袖子當成水袖輕輕一甩,然後……用咿咿呀呀的女聲唱起了《負荊請罪》。

    「卸盔甲袒襟赤背將錯認,背定紫荊杖一根。含羞帶愧我把相府進。無知廉頗請罪名……」

    隨著男人的動作,睡袍撐不住他背後的衣架子,隨著他轉身一晃,「啪嗒」不僅衣架被甩了一地,男人的後衣領也被墜了下去。

    看著光裸的胸肌和男人尷尬的表情,桑杉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男人立刻顧不上尷尬,帶著點兒傻勁兒地看著她:「是不是開心了?」

    女人自顧笑著,用手遮著眼睛,似乎是覺得他這樣太辣眼,說什麼都不肯再看了。

    肖景深得了點兒陽光就燦爛,也不管自己的睡袍造型多麼可笑,湊到桑杉的跟前執意要繼續逗她發笑。

    兩個人在床上又笑又鬧,氣氛漸漸地異樣了起來。

    把桑杉的手摁在枕頭旁邊,男人在她的臉上留下了一個唇印。

    一個。

    又一個。

    像是一朵朵深深淺淺的花,盛開在女人的臉龐,頸項,肩膀……

    「說出來可能有點煞風景。」桑杉的聲音裡帶著細微的喘息,「可是你現在這樣,會讓我對自己的性向產生疑惑……」

    男人愣了一下,下一秒,他從床上跳下來直奔衛生間去洗臉。

    等他回來的時候,女人已經在床上沉沉地睡了過去。

    關了燈,脫下睡袍,肖景深靜靜地躺在她的身邊。

    手抬起來又放下,最終還是把那個在他心裡的人攬到了自己的懷裡。

    這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夢,夢裡洪水滔天,萬物傾覆,可他的心裡很安穩,很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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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18 22:40:53 |只看該作者
第168章 隨便

    清晨, 整座城市在久違的陽光照耀下甦醒, 肖景深則是在別人的呼喊聲裡睜開了眼睛。

    「老肖!老肖!」

    拍門的聲音悶悶的, 對自己的叫喚倒是很真切, 男人起身,披著睡袍打開房門, 看見幾個人正在對隔壁的房門使力。

    「幹嘛?」

    看看穿著睡袍的肖景深, 再看看房間號,包括封爍在內的老少爺們兒臉上的表情可以說是十分精彩了。

    「嘿嘿, 你昨晚上……」一個人想要說話, 被旁邊的人摀住了嘴。

    「那個, 沒事兒, 我們就想看看你睡得怎麼樣,你好好睡啊!我們去吃早飯了,你不用著急,慢慢來!」

    桑杉昨晚的言行可以說是通殺全場,看見肖景深從她的房間裡走出來, 這些人連打趣的心都不敢有,生怕被房間裡的桑杉聽見。

    男人揉揉自己的頭髮, 又退回到了房間裡。

    房間裡, 桑杉也醒了, 穿著昨晚的那件襯衣跟肖景深打了個照面, 進了衛生間。

    「如果天氣一直這麼好,機場今天下午到明天就能通行了。」

    站在衛生間門口,肖景深對著關著的木門說道。

    「我昨天已經聯繫人買最快讓你們回西北的機票或者高鐵票, 大概明天就能回去了。」

    「咳,那個,那個勞務費你可以從我這兒多扣點兒。」

    「扣多扣少,你現在也是負資產,以你現在的身價,一口氣再接八個代言,又不闖禍的情況下,大概能平賬。」

    肖景深「哦」了一聲,欠債這事兒他早就習慣了,欠別人欠了那麼多年,到了桑杉這兒,一輩子他都不嫌長。

    桑杉沒再說話,聽見裡面隱隱傳來的水聲,肖景深猜她是在洗澡了。

    果然,十幾分鐘之後桑杉頂著一頭濕了的頭髮走了出來,臉上被帶著被熱水激發的微紅。

    男人走過去拿過吹風機幫桑杉一點點仔細地吹頭髮。

    「其實這次來,我真的感覺受益很大,桑杉,我現在覺得活著是一件很值得珍惜的事情,因為我們可能因為各種原因就死了……」

    「你英年早逝之後你的債務會轉嫁給老爺子,你難道指望我把他那把老骨頭再帶出道麼?」

    左邊的頭髮被吹到了右邊,桑杉忍不住想把它們抓回去,反被肖景深握住了手。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提生生死死,我明白的。」

    透過鏡子看著關掉吹風機的男人,桑杉很認真地決定自己以後不給肖景深這麼長的電影準備期了,不僅人變傻了,還喜歡給自己加戲。

    掏了一大筆錢,又被桑杉壓著簽下了種種的不平等條約,大出血的康延導演決定自己一定要把這次活動的利益最大化。所以在這一天本應是假期的日子裡,他把所有的劇組人員都叫到了一起,進了酒店的會議室開會,寫關於這次活動的思想報告。

    劇組一時之間可以說是哀鴻遍野。

    在會議室裡,每個人都說著自己的感想。

    有人說的很抽像,比如封爍,一日夜,他的感悟像是什麼玄而又玄的人生哲理:

    「第一次明白別人需要你,和你自己決定要拚命是能夠統一在一起的,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個私心雜念很多的人,原來是我經歷的太少,想得太多。」

    封爍笑了笑,同吃同住一個多月,多少人之前跟他見都沒見過,現在都把他當成了個兄弟,完全忘記了他是個圈裡圈外萬眾矚目的大明星,現在聽他這麼說自己,都起哄說:

    「老封你都什麼時候想多了來著?」

    「老封,咱們都訓練的時候,你都胡思亂想啥了?」

    男人們之間開玩笑都是肆無忌憚的,封爍拍了那個說話最猥瑣的一下,眼睛裡的東西沒有人能真正地看明白。

    也有人的感想很具體,比如肖景深,他咧著嘴笑著說:

    「活著真好。」

    「摟著女朋友,可不活著真好麼?」

    「老肖你女朋友居然沒讓你在鍵盤上跪三天三夜,你也挺厲害呀。」

    「兩口子打架,床頭床尾的……」

    嗯,趁著桑杉不在,他這個做完明顯「開葷」了的傢伙受到了大家的一致批判,他也不會說自己肉都上桌了卻沒吃進嘴裡,傻笑著接受了別人的羨慕嫉妒恨。

    他們的氣氛之所以如此輕鬆,是因為天氣很好。

    看著外面依然晴朗的天空,他們的臉上不由得露出了微笑。昨天也許就是這場洪水中最嚴重的情況,而他們與這座城市一起度過了。

    這便是他們最好的感悟,面對苦難,然後戰勝它。沒有低頭,沒有放棄,沒有退縮,卻也心存敬畏。

    老話說,大水之後必有大病。

    康延導演私下裡捐了一百萬給當地紅十字會,用來購買災後所需的各種藥品。

    封爍也偷摸捐了一筆物資,用的是「F先生」的名義,「F先生」是個經常出現在娛樂營銷號嘴邊的稱呼,經常有人說什麼疑似出軌,疑似劈腿,疑似涉毒,疑似傳婚訊……這個被「疑似」的人就是「F先生」,只要有了這樣的風吹草動,自然有人就把心照不宣地把事情往最紅的「F先生」——封爍身上套。

    這次「F先生」做了好事,估計沒有什麼媒體會跟進報道了。

    在他們回到西北之後隔了兩天。有人以整個《無歸之路》電影劇組的名義給災區捐了價值兩百萬的災後所需藥品。

    劇組的人知道這件事是在電影開拍的發佈會上,那時,他們想起來那個把他們打發走之後卻沒有立刻回到京城的女人。很多人不由得心生敬意。

    很多時候人們去認識一個人,是通過他說了什麼,可是有一些人,他會做,卻不會說。

    就連康延導演都對桑杉刮目相看,跟肖景深說:「家有賢妻,萬事皆宜」。

    這個老光棍的語氣中不乏艷羨。

    「捐兩百萬,能讓我從現在一直炒到電影上映。可比買營銷號要實惠多了,你們救災時候被路人拍到的照片和微博我都有保存,以後會慢慢放出來,又省了一筆宣傳費。」

    在電話裡,桑杉是這樣對肖景深說的。

    男人想起他們離開災區那天,桑杉特意讓大巴轉了一圈兒去往江岸,讓他們看見已經比之前降下去了的水位,那時所有人臉上都是笑著的。

    可他不知道,從災區回來,桑杉就病了,起先是咳嗽,後來成了發燒,被初曜的員工們強制摁在床上修養。

    桑杉身上的龐大工作量自然也被其他人分擔了。

    在所有人都忙到人仰馬翻的時候,葉早去劇組報到這事兒實在是無足輕重,從京城到江浙影視基地,這條不太好走的路,多少演員已經來來往往成了習慣。

    最後,送葉早去劇組的人成了明明在備考卻還來初曜晃蕩的木宇。

    「你在幹嘛?」

    葉早在京城有一套租來的房子,既不在明星雲集的高檔社區,也不在一些人鍾愛的涉外公寓,而是在一個上了年紀的小區裡,大夏天還得戴著口罩的木宇問了一次路才在小區裡找到葉早住的那棟樓,進樓門之前還差點被一隻路過的肥貓給絆倒。

    第一次走進單身同齡女孩兒的住所,戴著黑框眼鏡的木宇神色中沒有什麼好奇的情緒,葉早的房間也沒有什麼稀罕的地方,傢俱看起來都不怎麼新了,但是都挺乾淨,桌上有個花瓶裡面擺了一束藍色的鮮花,開得還挺好。

    女孩兒給他開了門,說:「等我十分鐘咱們就能走了。」

    木宇以為她是要化妝,沒想到她卻進了廚房,先拿了兩個桃子出來。

    「給你一個,這桃兒挺甜。」

    年輕的男人把桃子拿在手裡,看見葉早又從廚房裡拎出了一包雞蛋,看起來是煮熟了,冒著熱氣,還濕的。

    「劇組沒有雞蛋吃麼?」

    「你說這雞蛋?我前幾天買的時候以為自己能早餐純吃雞蛋呢,結果還是不行,馬上進劇組了,等我回來雞蛋就壞了。」

    把花瓶裡的花也拿出來,用塑料袋包住花桿,葉早左手雞蛋右手鮮花地去敲了她對門的門。

    木宇待在原地透過沒關上的房門看著。

    「奶奶,我又得出門好幾些天了,這些雞蛋浪費了不好,您等著用來喂貓吧。還有這花……」

    送了蛋送了花,葉早拍拍手腳步輕快地回來,拎著自己的行李箱就往外走。

    「你不用化妝麼?」木宇叫住女孩兒,目光從她那半舊的T恤掃到她樣式老舊的牛仔半褲上。

    好像六年前這種半褲就沒有什麼女孩兒會穿了吧?

    「你的衣服也太隨便了吧?」

    「我得坐飛機,我得坐火車,我還得坐大巴,當然得怎麼舒服怎麼來。」葉早振振有詞。

    她說舒服的時候,木宇的目光落到了她的鞋上。

    嗯,他小時候澡堂子裡面常見的那種。

    「行李箱給我吧。」

    「我能扛著三十斤米袋子上六樓,你能麼?」葉早看看木宇腿上那條一看就很貴的褲子,又說了一句,「你還是安心吃桃子吧。」

    女人快速消失在樓梯口,木宇咬了一口桃子,裡外檢查了一下房間和電源,才關上了門。

    穿著隨便的年輕女人背著個黑色的書包,拖著行李箱,雙手插在褲兜裡的年輕男人一身名牌,戴著黑色口罩和價值幾千塊的棒球帽。

    他們這樣下樓,這樣上車,這樣到了機場。

    第二天,某時尚博主點評了木宇的機場秀,說他自從換了東家之後穿著也越來越有品味了,只是他新來的助理,還真是年輕又……邋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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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電話

    「唉, 如果不是去了一趟災區, 她也不會生病。」

    飛機上, 葉早的聲音裡帶著濃濃的埋怨。

    年輕人在一起總是要閒聊的, 不同背景,不同身份……待在同一個地方幾個小時, 差異再大的兩個人也能找到聊天的切入點。

    在三教九流的地方混多了, 葉早的社交能力得到了顯著的提高。最明顯的地方就是她的話變多了,在跟別人交流的時候也不再有那麼強的牴觸心理。

    更不用說木宇這個人給人的感覺很舒服, 溫和、沉默, 臉龐上帶著一點稚氣, 卻有著超乎年齡的沉穩。

    此刻, 在葉早身邊坐著看雜誌的男孩自然知道,她口中說的那個「她」是誰。

    桑杉。

    男孩兒的表情沒什麼變化,桑杉是為了肖景深去了災區的,生病之後又囑咐所有人不能告訴對方,這讓他有些氣悶, 也有些不能說出口的鬱鬱和疑惑。

    桑杉與肖景深之間的關係,木宇一直很困惑, 什麼「多年初戀」, 他是完全不相信的。桑杉帶他們的時候是非常明顯的單身狀態, 全心全意撲在了他們的身上, 以她的超高工作量來看,如果她真有一個男朋友,估計都已經分手八百遍了。

    可是那個男人卻又對他的經紀人表現出了一種異乎尋常的熟稔, 幾次接觸下來,木宇反而不能清晰地定位他和桑杉之間的關係。

    純合作的關係,不會這麼默契,肖景深的眼睛裡明顯帶著對桑杉深深的感情。有感情的關係……木宇難以想像。

    當然,這種糾結心情他並不想跟他身邊聒噪的女演員分享。

    不過這個女人說的一句話他是無比贊同的。

    肖景深配不上桑杉。

    聽著葉早說到肖景深在劇組跟人有矛盾,桑杉跑去解決的時候,木宇忍不住出聲打斷她說:

    「你為什麼要把雞蛋煮了去餵貓呢?十幾個雞蛋都煮了,一隻貓一天才能吃多少,不應該直接給那個老奶奶就好了麼?」

    眉目間沒有多少麗色反而帶著點清朗氣的邋遢女孩兒看著他,乾巴巴地笑了一下:

    「你還真以為我那些雞蛋是給劉奶奶喂貓的呀?」

    有送飲料的乘務人員經過,坐在靠過道兒一邊的葉早要了一杯清水,木宇也要了一杯清水。

    「劉奶奶自己都是天天在菜市場揀最便宜的菜回來吃,她養的那隻貓天天在外面打野食兒,劉奶奶最多拿點兒魚湯泡飯給它吃,我那些雞蛋是給劉奶奶自己吃的,煮好了不能放,正好一天吃兩三個,她也不用指望留給她那個鼻孔朝天的孫子。」

    葉早的那個鄰居家有個讀高中的孫子,每年放假來住幾天,除了嫌棄老人這不好那不好之外就沒什麼本事了。葉早之前聽劉奶奶說再有十來天那個孫子又要來了,她可不希望自己買的雞蛋進自己討厭的人肚子裡。

    「啊?」

    木宇此時的表情很奇特,彷彿在聽一個奇幻故事似的,在他的認知範圍裡,他怎麼也想不到原來煮個雞蛋還有這麼多講究和心機。

    男孩覺得她身邊坐著的這個跟他年齡相仿的女孩,彷彿是生活在另一個世界裡一樣。那個世界裡有油鹽醬醋,有世俗煙火,也有一種他很久沒有體會到的人情味兒。

    當然,他的內心世界葉早並沒有心情去瞭解,空乘小姐送來的機餐味道不錯,她吃得乾乾淨淨,那雙廉價的拖鞋被拋棄在地上,旅途的後半段行程裡,她維持著雙手抱膝的姿勢睡了一覺。

    木宇轉頭看了一眼她奇異的睡姿,又轉了回去,正值中午,陽光從機窗外照進來,顯得他白皙的眉目彷彿透明的一般精緻,男孩兒抬起手,把遮光板拉了下來。

    被勒令休息的桑杉此時正躺在床上,午餐她吃的是一家燉坊的外賣。

    豬肚雞用了鮮胡椒熬燉,奶白色的濃湯裡按照她的要求放了一點筍和菌類,還有一盤清拌的木耳加西蘭花。

    桑杉一向口味清淡,豬肚雞的湯喝了兩碗,吃了兩口肚片,燉到酥爛的雞肉沒怎麼動,倒是配著米飯把裡面的加菜吃了大半,涼菜裡吃出了雞精味道,香油也加的有點多,她吃了半塊木耳就沒再碰了。

    勉強算是吃飽了,身體卻彷彿還不開心,懶懶地躺在床上,仍舊一點力氣都沒有。

    W先生早上吃了桑杉用白水給她煮的蝦仁,中午的時候又吃了一個罐頭,現在趴在桑杉的身邊蜷成一個貓團兒倒是看起來美滋滋的。

    粗壯的尾巴輕輕搖啊搖,偶爾蹭過了女人的手臂。

    摸摸貓尾巴,再摸摸貓頭,桑杉淡淡地笑了一下,覺得自己空落落的心被撫慰了。

    「還撒嬌,你都是一隻老貓了。」

    六七歲,對於一隻貓來說,差不多也是貓生的中後期了。

    在國外讀書的時候,桑杉所住的宿舍附近有一隻白底花斑貓,叫Miss.J,名字據說是一個學長起的,因為他最喜歡的電影角色就叫「J」,桑杉所住的宿舍在二樓,她的房間窗外有一個挺寬的平台,

    天氣好的時候,桑杉會坐在窗台上看書,因為她的身量太小,其實完全可以坐在窗外平台上的,只是考慮到舍監女士的心臟,她就不去做這麼危險的事情了。

    出國之後的桑杉,跟在國內的時候幾乎判若兩人,她總想要爬到更高的地方去,也喜歡坐在高處看風景,還喜歡聽歌……

    某個暴雨之夜,她開著自己淘來的二手音響,聽著洋腔洋調的音樂,一道閃電劃過夜空,她在光中,看見窗外有個白色的東西貼在了她的窗玻璃上。

    仔細一看,才發現是Mr.J的肚皮。

    桑杉收留了它,用衛生紙把它擦乾淨,還找出來了香腸餵它,Miss.J平日是一隻很厲害的貓,那天似乎是被難得的雷雨嚇到了,乖巧得讓人心疼。

    「你是第二個在雷雨也爬上我窗台的傢伙。」

    拍拍貓腦袋,女孩兒笑著說。

    第一個,是個人類,叫肖景深。

    眼淚於是簌簌落下,濺在自己的手指和貓的腦袋上,彷彿一場傾盆大雨在心中下了太久,一不小心就從眼中滿溢了出來。

    爬到高處、用音箱聽歌……甚至這樣去拍貓的腦袋,這些行為是何等地讓人熟悉,它們原本都屬於另一個人。

    處於情感戒斷前期的女孩兒在雷鳴聲中自我反省,想要找到那些被肖景深所「傳染」的印記,把它們一一銷毀,卻又深感艱難,難到讓她的心都疼了。

    「以後我要養一隻貓叫ang,遺忘。」

    那是她人生中自己給自己上的第一堂課,值得紀念一下。

    雷雨交加的夜晚結束之後,Miss.J依然是校園裡凶悍的貓中一霸,過著獨佔某個屋頂曬太陽,偶爾還帶著一群小弟開會的悠哉日子。彷彿那個嚇趴在人家窗戶上的炸毛窗貼並不是它。

    桑杉也在那之後繼續自己的學業和情感戒斷之旅,幾年後,她在一棵樹下發現了一隻大概不到一個月大的小貓,身上有淒慘的傷口,她把它送到了寵物醫院,又帶回了家,起名叫W先生,儘管它是個母的。

    「W先生,原來自己在家,是一件這麼無聊的事情啊。」桑杉捏了一下貓尾巴尖兒。

    「喵~」

    女人笑了笑,揉了揉貓腦袋。

    W先生站起來,懶洋洋地轉了個身,在更靠近桑杉腦袋的地方重新趴下了。

    就在桑杉在藥性作用下又要睡過去的時候,她的電話突然響了。

    打電話的人是竇寶佳,她從國外回來就馬不停蹄地去了西北看封爍,先是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下她的這棵「搖錢樹」,又軟硬兼施地說了一下他不能這麼任性妄為,然而並沒有什麼用。

    進了演藝圈快要二十年的封爍經過了大紅-沉寂-爆紅的過程,也在爆紅之後經歷了無數風風雨雨,他可以成為國內最稱職的偶像演員,在他已經不在乎自己「偶像」光環的時候,他也有足夠的本錢去讓自己過得自在。

    竇寶佳說不過他,給桑杉打電話的時候就帶出了幾分被壓迫後的可憐,彷彿她並不是手握兩大王牌笑傲整個娛樂圈的金牌經紀人,而是在夾縫間苦苦求生的打工仔。

    「看看你們家的老肖,真聽話,真省心啊!」

    提起肖景深,竇寶佳的語氣裡他儼然是「別人家的孩子」,連頭髮絲兒都寫著乖巧。完全無視了肖景深和封爍在這次的突發事件裡是共犯這一點。。

    桑杉無聲地打了個哈欠,聽著她的廢話,眼皮子都在打架了。

    「說到偶像,以前你手下那個文子禹是打算進影視圈兒麼?衛英華手裡可真沒什麼好的音樂資源,不知道他怎麼想的。」

    文子禹,聽著這個名字,桑杉輕輕揉了揉額頭,眼前又清楚了起來。

    The King名存實亡,人們對於幕後的原因有種種的猜測,桑杉合理運作,把初曜和四個男孩兒的形象維護得不錯,文子禹那之後神隱了一段時間,也避過了非議最大的時候。

    如今,文子禹花落誰家成了這次事件最後引人關注的地方。

    他和衛英華再次走近這件事,桑杉並不意外。

    竇寶佳的語氣裡透著可惜,在她看來,衛英華並不是一個適合文子禹的下家,這幾年,衛英華帶出來的人有存在感的不少,真正爆紅的並且持續紅下去的卻並沒有,她越來越傾向於搞小鮮肉的粉絲經濟,在為藝人制定發展策略的時候不免顧此失彼,文子禹的人氣已經到了一個高點,他需要的是轉型和成長,這一點上,衛英華未必能給她多少幫助。

    「看著特等小肥羊要入了狼口,我還真有點心疼。」

    衛英華動作太快,弄得很多對文子禹有意的經濟公司都縮手縮腳,以為他們之間已經有了某種默契,甚至有人以為是衛英華給文子禹開出了天價條件,才讓他脫離了The King。

    結束了竇寶佳的通話,桑杉從床上坐了起來,穿著睡裙,她呆坐了一會兒,還是拿起了電話。

    「你們與其辛辛苦苦培養仿版,還不如考慮一下把正品招走更合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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