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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一枚銅錢 -【笑春風】《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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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4 00:34:3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九章 殺人童謠(三)

  回到祝家還早,蘇雲開想祝安康說得的確沒錯,如果晚上去可能還得被狗追趕,既然如此,那就等會去吧。

  好好的一株百年榕樹卻突然被人傳唱那樣的童謠,實在讓他奇怪。這會他坐在院子裡揣摩這事,那幾個孩童又在哼那調子——

  「樹根,樹根,姐姐的頭髮……倒掛樹上下不來……風一停,她也停。可是路過的人啊不要停,因為姐姐她在笑,還看著你。」

  蘇雲開又聽完一遍,等他們停下,便過去問道,「這歌謠是誰教你們的?」

  幾人性子開朗,爭相答道,「是隔壁小胖哥。」

  「那你們知不知道隔壁小胖哥又是誰教的?」

  「可能是最東邊的狗蛋哥吧。」

  幾人嘰嘰喳喳說了一番,也沒說出最開始是誰傳唱的。蘇雲開蹲在他們一旁細想,最近的小鎮離這也有二十里路,他們又在那裡待了幾天,要是有這首童謠,那肯定有所耳聞。所以童謠只在榕樹村傳唱,也起源於這麼?

  那那個最先教童謠的人,目的又是什麼?

  為什麼要教人唱讓村人不安的童謠,那鬼姐姐阿菀又是怎麼回事。

  身在榕樹村,蘇雲開倒覺得像是踏進了一個巨大疑雲。

  「蘇兄?蘇兄?」

  蘇雲開回神,那祝安康正端了碗茶水遞來,說道,「我爺爺說你在外面待了很久,讓你進去喝口茶。明月姑娘說你在想事,別驚擾你,所以我就把茶端來了。」

  蘇雲開雙手接過,道了聲謝,又道,「你知道那叫阿菀的姑娘住在哪裡麼?」

  祝安康說道,「說了你也不知道,我帶你去吧……蘇兄去阿菀家做什麼?」

  「對那童謠起了好奇,想去看看。」

  「也沒什麼好看的了,阿菀過世後,阿菀的父親不久也病逝了,她母親去得早,現在就一個空房子在那。」祝安康墊腳往矮牆外看去,像是能看見那屋子,「你跟我爺爺一樣,不怕邪氣。那兒已經很久沒人去了,也不知道進老鼠沒。」

  蘇雲開喝了茶水,將碗放下,就讓祝安康領路過去。

  阿菀的家離得也並不太遠,但因地勢高,在祝家是看不到那的。祝安康剛領他出門,就見另一條村道上上來兩個人,他喊了一聲,招手笑道,「四哥五哥。」

  來人是隔壁安家的安德興和村口孫家的孫賀,三一起長大,年紀都差不多,玩得好,喊著玩的。反正村裡人都明白,所以長大後也沒改了。

  兩人聽見喊聲也往那邊招手,快步跑了過來。一眼就瞧見了蘇雲開,見他穿著不似官商,一時不知道怎麼打招呼。祝安康說道,「這位是過路借宿的蘇公子,隨同的還有三個男子一位姑娘。對了,我爺爺向你家借了間屋子住倆人,等會回去可千萬別以為遭賊了。」

  安德興朗聲大笑,「你總進出我家我都沒當你是賊,別人就更不會了。」

  祝安康扯了扯嘴角,「改日真要去偷走一些東西才好,讓你坐實了我賊人的身份。」他這才想起來,為蘇雲開介紹道,「這是隔壁家的安德興,這是孫賀,我們三人自小一起長大,親如手足。」

  蘇雲開見方纔他們說話的模樣就知道他們感情不淺,那安德興看著是個爽朗直率的人,那孫賀稍微沉默一些,兩人說話時也是笑笑,看衣著像是念過不少書的讀書人,「今日打攪了。」

  「打攪什麼,多一些人,村裡熱鬧。」安德興說道,「你是不知道,因為最近那大榕樹的事,村裡人心惶惶的,冷清了不少……對了,你還不知道榕樹的事吧。」

  祝安康插話道,「知道,童謠傳遍整個村子,去哪都聽得見。嗯,這會我正要帶蘇公子去阿菀家,你們要不要一塊去?」

  聽見是去阿菀家,兩人都有些意外,「阿菀家?當真?難道蘇兄不知道阿菀就是童謠裡的……那個姐姐?」

  蘇雲開說道,「知道,覺得好奇,想去看看。」

  既然他都這麼說了,三人也不好說什麼。正要往那邊過去,祝家木門打開,只見一個俊俏水靈的姑娘出來,長髮如墨雲披肩,一雙明眸輕轉。

  安德興笑道,「哪裡來的好看姑娘。」

  孫賀瞧他一眼,眼裡略帶指責,「不是說了隨同的還有位姑娘嗎?將你的輕佻模樣收起來,別嚇著人。」

  「是是,孫書生在下錯了,這就收起來。」

  明月聞聲出來,想看看白水跟了去沒,但出來沒瞧見她。蘇雲開快步過去,步子一定,像是不經意地將安德興的視線擋住般,「你怎麼出來了,不是在屋裡和村長喝茶麼?」

  「我聽見你要去阿菀姑娘家,想看看白哥哥跟你去沒。」

  蘇雲開面色溫溫,「有祝兄三人陪同,沒事的,你先進去吧,我一會就回來。」

  明月見那三人一直瞧看自己,又見他眼神堅定,唸了一聲「小心」,這才回去。等蘇雲開回到那三人中間,安德興就笑道,「看來是名花有主了。」

  蘇雲開微頓,知道他在打趣他和明月,說道,「我和明月姑娘並沒有什麼。」

  「那為何出遠門還帶著呀?」

  蘇雲開不好說他們兩人如今的關係,倒是孫賀又投以指責神色,「就你話多,將你的歪心思放在讀書上,那狀元之位早就是你的了。」

  安德興立刻指道,「哦哦哦,這可是你說的,我要是好好唸書還考不到狀元,你就完了。」

  孫賀冷哼一聲,不理會他的胡攪蠻纏。落在後面的祝安康見兩人實在吵鬧,對蘇雲開滿是歉意地笑笑,「抱歉,他們脾氣其實都挺不錯,就是嘮叨。」

  蘇雲開笑道,「熱鬧些好。」他看看村道,狹小得只能兩人並肩同行,那安德興和孫賀雖然一冷一熱,但彼此鬥嘴說話卻能看得出彼此默契,想必平時是一起並肩走的。這點從他們走路就能看得出來,如果是兩個並不熟悉的人一起走這種小道,手擺動時必然會有碰撞,比如現在的他和祝安康。

  那是從以前開始,就是兩人走在前頭,孫賀自己一人走在後面?

  但前面兩人說了那麼久的話也不會回頭看祝安康,不怕冷落也不怕他悶麼?

  難道……蘇雲開低頭看了看腳下狹窄的路,還有幾乎是貼著小路邊緣走卻絲毫不用看路,走得十分熟悉的祝安康。以前在他旁邊,還有一人的存在?

  那那個人是誰?

  亦或是他多想了?

  蘇雲開心有疑惑,但這種事又不好多問,畢竟他於他們還是陌生人,探聽這種事情未免太不禮貌。

  阿菀的家離這裡並不遠,很快就到了。那是一間不算太簡陋的瓦片房,比起村裡大多數人家的房子都還好。農院也很大,前院沒有養雞鴨的痕跡,留下的的葡萄架子如今還生機勃勃。

  「阿菀她母親是富戶的長女,嫁來榕樹村的時候帶了很多嫁妝,所以阿菀家的日子一直過得很好。只是沒想到……」安德興說到這裡才沒了那輕佻模樣,滿是遺憾和歎息。

  孫賀和祝安康也沒說話,突然的沉默忽然讓蘇雲開有所想,「阿菀姑娘也是和你們一起長大的?」

  安德興點頭,「對。」

  蘇雲開現在可以確定他們是四人同行,和祝安康並肩走的是阿菀了。那村道雖然不大,但是完全不必一直在邊沿走,唯有隔壁同行的是個姑娘,哪怕是自小的玩伴,也要避嫌,不能像安德興和孫賀那樣肩貼肩。

  院子外面收拾得很乾淨,但許是很久沒人來,所以外面堆放的一些雜物上已經落滿灰塵。而推門進去,裡面蜘蛛網如漁網罩落。祝安康抬手把網攔下,「讓蜘蛛網進了眼睛可不好受。」

  安德興已經稍稍恢復了些精神氣,笑道,「你說你來這裡做什麼,又髒又亂。」

  「想知道為什麼村裡人都在傳是阿菀姑娘教人唱的童謠。」

  孫賀說道,「無稽之談,阿菀就算真的還沒走,她也不會害任何人。那童謠也不知道是誰先傳出來的。」

  祝安康淡聲道,「那段日子接二連三發生不好的事,歌謠又一起傳出,難免村人多想。本來很多事情都是人云亦云,少自己的判斷,隨大流罷了。」

  「倒也是,不過我是不信那是阿菀的冤魂作祟。」

  「我也不信。」

  三人都不信,蘇雲開也不信,這屋子也的確沒什麼好看的,蘇雲開又多看幾眼,就出去了。

  出來後四人衣服上都沾了灰,蘇雲開輕拍灰塵,也不知是不是鼻子飄了灰,打了個噴嚏。看得三人一頓,神情略微不對地往後面看了看,說道,「走吧,真有點冷了。」

  蘇雲開並不放在心上,只當做是鼻子沾了灰。回到祝家,進門時他又打了個噴嚏,冷意冒了全身。

  等到了晚上,他竟莫名發起高燒來,腦袋昏沉沉地坐不起來,噩夢連連。

  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村子,這一傳,更加邪乎了。

  大伙都在傳,白日那非要去榕樹下的蘇公子,想必是和倒掛在榕樹上的人,四目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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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4 00:34:4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章 殺人童謠(四)

  外面傳得神乎其神,村民怕得連連來問到底是怎麼回事,那位得病的公子又如何了。末了又紛紛說道,「就將那榕樹砍了吧,我瞧,留著也是個禍害。

  祝長榮氣得大聲道,「沒了榕樹還叫榕樹村嗎,改名叫無樹村好了。」

  這話實在不吉利,他說者無心,但聽者有意,忙插話堵他。祝長榮聽得不耐煩,「走吧走吧,別說了,沒病也要被你們氣出病來。誰一年到頭都康康健健不得病的,這是湊巧,湊巧。」

  眾人七嘴八舌,還是戰不過嗓門大又固執的祝長榮,沒了法子,只好離開。

  祝長榮氣哄哄把門鎖上,祝安康過來說道,「爺爺,村裡人疑神疑鬼也不奇怪,畢竟事情接二連三發生。我等會就找四哥五哥去給榕樹周圍再加一圈籬笆,加高些,也好讓他們心安。」

  「胡鬧。」祝長榮嘴裡罵著,可他一心要保住榕樹,加就加吧,也不阻攔了,總比村民一鬧起來真把樹砍了好。他歎道,「你速去速回,別耽擱了。」

  屋裡的明月早就聽見外面的吵吵鬧鬧了,白水和秦放上山採藥去了,她在蘇雲開一旁照顧。方才吵鬧的時候見他緊閉的眉眼時而抽動,但卻擰眉不醒,就知道他睡得很不好。伸手探探他的額頭,很燙手。

  明明白天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病了。她換了一條濕潤微涼的帕子敷在他額頭上,暗想難道真的是榕樹邪門麼……

  沉思而想,又不知道哪裡傳來歌聲。

  「……姐姐的頭髮……姐姐的手……姐姐的臉……倒掛樹看著你……」

  唱的人似乎離得很遠,以至於明月聽得並不太清楚。可磕磕絆絆的幾個詞幾個詞蹦來,她更覺雞皮疙瘩飛起。

  屋裡狹小,不過一床一桌一茶壺,更顯得屋子清冷,聲音似乎近在身邊,像有人伏肩耳語,低聲唱著鬼姐姐。她坐在小板凳上緊緊抓著被褥,埋頭壓在被子上,被子下面是蘇雲開的手,這樣貼著總算覺得不那樣害怕了。

  蘇雲開也聽見了那低聲淺唱,孩童稚嫩清脆的聲音比那喧嘩更加讓人在意。眼皮如有重物緊拉,費了很大的力氣才睜開,恍惚了一會才察覺到有人壓在胳膊旁,低眉一看,就瞧見個杏色糰子。

  「明月?」

  明月聞聲抬頭,見他醒來,一瞬面露歡喜,「你終於醒了。」

  「我睡了很久?」

  「不久,才一個時辰。」

  蘇雲開頭腦昏脹,還不太清醒,明月扶他坐起,餵他喝了半杯茶,他又昏沉睡下,便安靜坐在一旁,給他提被拭汗。

  去採藥的秦放和白水已經採到需要的藥往村裡折回,白水意外秦放竟然一句怨言都不說了,也不磨蹭,跟平時吊兒郎當的樣子全然不同,「你要是辦什麼事都能像辦正事這樣認真,那肯定能幫蘇大人的大忙。」

  「哎呀,如果是那樣的話得多煩,還能不能好好玩了,像我姐夫那樣恨不得一天有一百零八個時辰的人,我可不要跟著他辦事。」秦放背著藥簍往山坡下走,背簍是竹子編織,草藥濕潤,透過竹簍沾濕後背,濕漉漉的很不舒服。他微微蹙眉,沒有吱聲,「不過你也適當偷懶下吧,一個姑娘家,整天這麼奔波,不累嗎?」

  白水瞪他一眼,「不許提這事。」

  「我先瞧過前後了,沒人。」

  「那也不許提。」

  秦放抿抿唇角,認真道,「白水,我問你一個很嚴肅的問題。」

  白水一點也不信他有什麼嚴肅的問題要問,瞥他一眼,「問吧。」

  「……你會來癸水嗎?」

  「……」

  白水臉一紅,抬手就要揍他,被秦放喊冤擋下,「我真的是很嚴肅的在問你這事,來月事的姑娘哪個不是需要好好調養的,我在府衙住了那麼久,就沒見你休息過。不是說來月事的時候不能太過奔波勞累嗎,你不想別人看出來,那也稍微休息下,不然以後身體垮了怎麼辦,還要不要找你哥哥了。」

  這話從男子口中說出來讓白水羞得面紅耳赤,可話是好話,關心人的,她又揍不下去了。但她又沒法說「謝謝」,乾脆紅了耳根子偏頭不理。

  秦放又想起了什麼,說道,「我家裡妹妹多,總會知道一點,我可不是採花賊。」

  白水頓覺好笑,「跟我解釋做什麼。」

  「怕你誤會。」

  白水一頓,隨即明白過來,「誤會你是採花賊?」

  秦放想了想,好像是,點頭道,「對。」

  白水說道,「你要是好好睡覺,我不會踹你打你。你要是敢動一根手指,我就給你擰斷。」

  秦放嚥了咽,動了動十指,一如那天確認自己的舌頭還安好。想到那天,他又憶起一些「不好」的事。那日抱著老鼠籠子要去嚇唬白水的他剛進房間就聽見有人要進來,便躲在衣櫃後面,誰想竟然看見白水脫衣服,一件一件,露出雪白身體,驚得他目瞪口呆。直到被白水拽出來,還被她打趴,還被壓倒……

  白水見他突然不吱聲,不由提燈多看兩眼,微風習習的這麼涼快,他怎麼燙得滿臉通紅。她拍了他肩頭一巴掌,「你也病了?」

  「沒有。」秦放晃了晃腦袋,忽然想起來,「話說要是真的榕樹下有古怪,那為什麼一起進去的明月沒事?就算是用道士和尚的說法,女子陰氣重,要先得病的也該是明月而不是我姐夫吧?」

  「湊巧麼?」

  秦放搖頭,白水也不擅長揣測,話題驟然停住,只能加快腳步回去。

  因是去村外附近山上採的藥,回來時從那株大榕樹下路過,瞧見有人在圍籬笆,將村口的位置又佔了一半,更加狹窄了。

  旁邊有村民說道,「這點地方牛車過不去,大孫子,你就不能勸你爺爺把樹砍了嗎?」

  正在和安德興和孫賀一起圍籬笆的祝安康抬頭,笑道,「鐵叔,真的不能,您也知道我爺爺最聽我爹的話,可我爹前幾天從鎮上鋪子回來勸過,沒用。您想,他都勸不動,那就更別說我們了。爺爺他肯讓我將籬笆築高已經很不容易,他脾氣倔您也知道,要是老說砍砍砍,我怕呀,他不砍樹,反倒是過來把籬笆砍了。」

  一眾村民聽了深覺有道理,也不敢再提,站了一會又覺得涼颼颼的,就都散開了。

  白水抬頭往那榕樹看去,整棵樹都被陰暗天空籠罩,卻還是能從掛著的燈籠下看出鬱鬱蔥蔥的生機來,實在很難將它和那首恐怖童謠聯繫起來。

  安德興見他瞧看,放下手中的活看他,「小公子生得真是眉清目秀,可是腰佩大刀,難道你會點拳腳?」

  白水客氣道,「會一點花拳繡腿,刀只是拿來嚇唬人的。」

  安德興笑笑,「你這麼說了,那武功肯定很好。」

  白水怕說多了他猜出自己的捕快身份來,便道,「我還要回去熬藥,告辭。」

  安德興笑了笑應聲,瞧著兩人離開,轉身差點撞上紮在地下的樹根,嚇了一跳,「我還以為真有人掛在樹上瞧我。」

  祝安康一聽,抬頭看他,滿眼的不悅,「不要再開阿菀的玩笑了。」

  語氣沉落,很不友善,安德興卻是一點都沒生氣,反倒是拍拍他的肩頭,「很快就會有個了結了。」

  在一旁編織籬笆的孫賀沒有做聲,但他聽得懂。聞聲也沒抬頭,仍在專注裹籬笆。

  安德興說完這句,榕樹下的人都悄然無聲。周圍無人,唯有榕樹葉子隨風拂動亂響,像蠶食樹葉,一點一點的吞噬。

  &&&&&

  蘇雲開喝過藥之後並沒有好轉,不但沒有好轉,反而還將藥吐了出來,讓祝長榮好不奇怪。

  他蹲在藥簍前翻著這些藥,確認了一遍又一遍,「明明是去風邪的藥,別說喝一碗,就算半碗也該有用。蘇公子年輕底子好,更該是立刻見效。」

  白水皺眉說道,「要不還是去請個郎中來吧。」

  「就算真的是郎中來了,他用的應該也是這些藥。」祝長榮擰眉沉思片刻,忽然想到一個可能,忙跑去蘇雲開房裡。坐下身就翻他眼皮舌頭瞧,眼球渾濁,面色鐵青,舌苔微見黑點,看得他跳起來,「這分明是中毒啊。」

  旁邊的明月嚇了一跳,「中毒?」

  「對,之前沒認真看還以為就是普通的風邪,可現在毒已入體,跡象就更明顯了。」祝長榮瞧瞧外頭天色,說道,「我去採點解毒的草藥,不過我只會一點簡單的。你倆也去把郎中找來吧,三個臭皮匠還能頂一個諸葛亮呢。」

  「嗯!」明月立刻就起身往外跑,白天她問過村長了,知道最近的郎中在哪裡。

  白水後一腳跟去,剛跨出一步,就又聞床上那人重咳。她頓下步子,見秦放正好拿了茶來,說道,「你進去照顧,我和明月去找郎中。」

  可等她出了門,明月已經跑遠了。

  此時夜幕已落,村落不見幾盞燈火,黑得只能藉著星辰隱約看見地上的黃泥路。

  她剛出村口,跑過那榕樹底下,便有一條黑影尾隨跟上,寂靜無聲,讓人無所察覺。

  那條黑影剛過去不久,又有一條黑影跟上。

  似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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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殺人童謠(五)

  服用過村長採的藥後,似乎是對症下藥,蘇雲開的面色也好轉了,看得祝長榮長長鬆了一口氣。

  蘇雲開不知自己剛才發生了什麼事,秦放還心有餘悸道,「姐夫,原來你不是生病了,你是中毒了。你今天吃了什麼東西嗎?」

  「中毒?」蘇雲開頓覺意外,他尋思了一遍,答道,「沒有……」

  祝長榮問道,「食物、水、奇怪的地方,都沒有?」

  「水……」蘇雲開微頓,「只喝了長榮遞來的茶水,一起去過阿菀姑娘的家。」

  祝長榮說道,「那茶水是我讓長榮是拿去給你的,我和明月姑娘當時在裡面喝了如今也沒事,難道是阿菀家……」

  他素來不信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但現在一個外來人也如此,他有些動搖了。

  蘇雲開不見明月,問道,「明月呢?」

  「她去村外給你請郎中了。」

  「一個人?」

  「和白水一起。」

  聽見和白水一塊,他才放心。心還沒放好,門外就跑進來個人,赫然就是白水。白水喘氣道,「明月、明月不見了。」

  蘇雲開一驚,竟然有力氣坐起來,「你沒有跟著她?」

  「有,當時……當時就要出去的時候聽見大人不舒服就耽擱了一下,等我出去,她已經跑遠了。按理說出村子就那一條路,可我一直追到村口,都沒瞧見她。再往前追,竟是一個人影都看不見。」

  蘇雲開氣血沖心,下床就要去找人,被祝長榮攔住,「以你這個樣子,還沒找到人就先趴下了。你別動,我去喊人一起找。」

  「有勞村長,只是我能下地,多一個人去找也好。」他執意下地,旁人攔不住他。

  祝長榮唯有先去喊村民一起找人。

  蘇雲開穿上鞋子便道,「白水,你帶我走一遍剛才你追明月的路,還有追到了哪裡,又是在哪裡徹底失去她的蹤跡,能想的起來的,都告訴我。」

  見他執拗,白水深知自己勸不動,唯有聽從。秦放也不多話,出來拿了掛在門口的燈,見白水他們出來了,便走在前面帶路。

  蘇雲開剛剛解毒,這會腿還有僵硬,他出了房門見旁邊有柴垛,便取了根長棍做拐,跟白水往外走,將明月剛才走過的路都走一遍。路上見有村民路過,便問了他郎中在何處,問了結果,才繼續走。

  三人是直接去找郎中的,倒比村長去敲大鐘、召集村民還要說緣由走得快,這會他們已經快出村口,村人還沒出來。

  出了村口約莫十丈遠,左邊就是去往大名府的路,右邊就是去小鎮的路,如果要找郎中,那是去小鎮的那條路。這裡離郎中家裡約莫有五里路,獨居山下,要跑過去,也得費時三刻。

  按照明月出門的時間,順利的話,她應該已經到了郎中家。

  剛才白水不知道郎中家在何處,跑了一段路發現有岔路,又走岔了,這會指路給蘇雲開,才知道原來是自己走錯了路,懊惱不已,「要是明月出了什麼事,我……」

  「不會的。」蘇雲開聲調沉沉,又定聲說了一遍,「不會的。」

  白水不敢再說不吉利的話,可是一想到這處處透著詭異的村落,就覺得毛骨悚然。她這種毛骨悚然,蘇雲開一樣有,甚至不比她少。

  如果當時不是自己出現了狀況,那白水根本不會沒跟上明月。

  自責、焦慮、慌張一湧而上,壓得蘇雲開心頭沉甸甸。

  他快步跑在那條路上,天色太黑,根本看不見地上有什麼蹤跡。而且這條路行人頗多,要想辨別是不是明月走過的也無法得知。但他希望不要發現任何異樣,一個都不要有,這樣才能說明明月或許是安全的。

  行了兩刻,荒郊野外不見一座民宅,周圍有怪聲出沒,是夜間的野獸出來覓食,遠在山林中,聽得蘇雲開卻心跳更快。

  遠處有兩盞燈火漂浮,像鬼火晃動在路上,越來越近。白水心覺驚異,跳上前去攔住蘇雲開,腰間大刀已經拔出,警惕看向前面。秦放也瞧見了異樣,也一步上前,抓著燈籠嚥口水。

  蘇雲開放眼看去,看不見來者是誰。他忽然覺得有可能是明月帶著郎中回來了,他心底也最期盼是這種結果,提步就往前跑去,嚇得白水喊了一聲「大人」。對面那燈火突然停了下來,像是試探地喊聲,「白哥哥?」

  明月高舉手中燈籠,照亮了自己的面龐,也將前路照得明媚。可那跑來的人卻不是白水,而是她怎麼都沒想到的人。

  那燈火映在臉上,蘇雲開已經看清了那就是明月,急跳的心幾乎是在瞬間安靜下來,「登」地一聲停落。他的速度沒有慢下來,反而是跑得更快,幾乎是衝到她面前,拂得明月肩前青絲飄起。她睜大了眼睛將他從頭到腳看了一遍,「你好了嗎?」

  蘇雲開氣息急喘,說道,「為什麼不等白捕頭就一個人跑了?」

  話有責備,明月也理虧,抓著燈籠低眉答道,「跑得急,又以為以白哥哥的腳力肯定追的上我,可等我回頭一看,白哥哥竟然沒跟上,那時候我都已經找到大夫的家了。」

  足足跑了三刻半步都沒停?那時她出去天應該已經黑了,她不是也挺害怕那些妖魔鬼怪的麼?蘇雲開忽然有些不知道說什麼,被聖上稱讚能言善辯的他,被同窗誇讚妙語連珠的他,卻在明月面前失語了。

  明月見他默然,抬眸看他,又道,「蘇哥哥你毒解了麼?」

  蘇雲開緊揪一路的心,又氣又惱的心緒被她溫聲一問,也再不能板著臉了,「好了……快回去吧。」等他將緊張的心完全放下,才發現木拐不見了,現在走路又覺得頭昏眼花,剛才是怎麼精神抖擻的,已不記得了。

  明月見他神色不佳,身形恍惚,伸手扶他,突然明白過來。他剛才這麼擔心這麼急,難道是因為以為她失蹤了,要不然怎麼會跟白水在一起。她抬頭看他側臉,俊白的臉上已是蒼白,不見半點血色。她拿了帕子出來探手給他擦臉上的汗,蘇雲開微頓,要接過來,明月也沒給,仔細給他擦拭完,又收回帕子,默然不語。

  背後的郎中看得好不鬱悶,看樣子他要治的應該是這位公子,可這會兩人好像完全將他忘了,那這到底要不要跟著去,去了那他還能不能回家吃晚飯了?

  「我說……」

  他剛開口,同行的白水就低聲噓他,不許他插話。見他繃著臉,白水便拿了碎銀給他,他這才喜逐顏開,不再吭聲。等白水再瞧前面兩人,她才回過神來,她怎麼就開竅覺得兩人如今的氣氛不能破壞了?這可真不像她。旁邊燈籠照亮著她腳下的路,餘光可見那伸來的手,白得像個文弱書生,可剛才還是跳到了她的前頭。

  秦放……她看了看旁人,意識到自己要陷入一個怪圈了。

  走到半路,明月才想起來,「呀,郎中,我給你請了郎中的。」

  郎中心底暗道一聲可算是想起老朽了,正要上前,又聽那俊朗公子道,「我已經沒事了。」

  明月執拗道,「請都請了,讓他看看吧。」

  蘇雲開還想著回榕樹村辦案,對自己的身體反倒不在意,只是旁人執著,他才停了下來,讓郎中瞧看。

  那赤腳郎中雖然是自學杏林,但身在山林,對山上的藥草反而比普通的大夫更瞭解,他只是瞧了幾眼把了把脈便道,「你這是中毒了,不過這毒要不了人的命,發作也慢,毒發時像是染了風寒,久了才看得出來。不過沒解毒也沒事,等過個一兩天就會自行痊癒。」

  蘇雲開頓覺奇怪,他原本以為毒會要人命,可沒想到只是症狀看著嚴重,實際並沒什麼。那也就是說,不是別人投毒,真的是自己不小心碰了那毒物?否則有心投毒為何不置人於死地?他問道,「那是什麼毒?」

  「一種樹皮上流落的汁液,深山才有。」

  「那要怎麼做成毒藥?」

  「將樹皮剝下來熬煮半個時辰,然後取裡頭的水便可,像你這樣的,估摸是服用了三四滴毒湯。」郎中遲疑道,「你要是今日沒去過深山老林,那有可能是誤食了。但……你怎麼會吃那種東西?」

  這也是蘇雲開想問想知道的,他今日並沒有去過深山老林,所服用的東西,唯有在村長家時的那碗茶水。

  但村長和明月當時喝了並沒有事,難道是祝長榮在茶裡下了毒?

  如果是他,那原因是什麼?

  如果不是他,那又會是誰,要對他下毒手?

  他蹙眉沉思,那攙扶的手忽然力道做大,將他胳膊緊抓,偏頭看去,卻見明月面色慘白,額上滲出細汗了。明月張了張嘴,心幾乎堵到嗓子眼,「剛才白哥哥跟到哪裡就把我跟丟了?」

  「村口不遠處。」

  明月顫聲,「可是我快跑到大夫家的時候,後面分明……一直有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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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4 00:35:13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二章 殺人童謠(六)

  說完這話,連明月自己都打了個冷噤。細想一路都以為是白水跟在後面,可沒想到竟然不是。無論那背後跟的是人還是鬼,都讓人脊樑骨發冷。

  蘇雲開更覺心驚,他當然知道不會是鬼,那必定會是人,可又會是誰,跟在她背後,目的又是什麼?他問道,「那人一直不近不遠的跟著?」

  明月定下心來,只覺手心都是汗,「嗯,腳步聲很輕,聽起來跟白哥哥差不多,我就沒懷疑。」

  白水說道,「我腳步聲不是身子輕,而是因為我是習武之人……這麼說,跟著你的人也會武功?」

  「我不知道。」明月仍舊心驚,抓著蘇雲開的手沒放,「現在想想,好像是到了大夫家,進去說了事和大夫一起出來,後頭也沒聲音了。當時我還好奇白哥哥去了哪裡,可是急著回來,就沒多想。沒走多遠,就碰見你們了,我還以為她剛才是折回去接你們。」

  「沒有……」白水擰眉,「在村長家時我晚你一步出來,你跑得又快,等我追到村口,以為郎中在別的地方,於是往另外一條路去了。」

  秦放越想越覺得可怕,倒抽一口冷氣說道,「所以說那人鬼鬼祟祟地跟了明月一路?要是他有歹心,那真的是……」

  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幾人也覺心底發涼,但蘇雲開心有慶幸,明月安然無事。但那人跟了那麼遠的路,是為了什麼?沒有對她下手絕對不是因為不方便,畢竟這條路這麼偏僻無人。那就只能說是在保護她了。

  可那人又是為什麼而保護?

  「明月,你確定當時背後只有一個腳步聲?」

  明月微頓,這個問題她還真的沒有細想。這會努力一想,就覺心又急跳起來,「剛出村子的時候我跑得太急了,聲音和村子裡的狗叫雞鳴混在一起,我不太確定。不過後來到了更安靜的地方,好像不是……」

  她揉了揉腦袋,還是不能肯定。蘇雲開見她痛苦,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想不起來就不要想了。」他又道,「等會天亮了,白水你騎馬去一趟縣衙,讓那許大人帶衙役來,還有,把這兩年來榕樹村的所有報案卷宗,一併拿來。」

  白水頓了頓,「大人是懷疑這榕樹村有蹊蹺?」

  蘇雲開輕點了頭,眸光斂起,透出一股沉冷之氣,「是有必要查一下了。」

  那阿菀姑娘的死,村裡死去的三人,榕樹村的詛咒,還有自己中毒的事……或許並非沒有關聯。

  村人兵分兩路打著燈籠來找,在半路和他們碰見了,領頭的祝長榮見蘇雲開也沒事,那明月姑娘也安好,一路擔憂的心可算是安定下來了,「趕緊回去吧,這是野外,夜裡不安全。」

  明月仍是挽著蘇雲開的手半攙著他,怕他體力不支摔著。蘇雲開體內毒素已經完全消退,恢復如常了,以為她還在怕,便也沒抽開手。兩人各有心思,各為對方著想,卻彼此不知。

  倒是秦放瞧見前頭兩人親暱,又瞧瞧他和白水都隔得有如天涯海角了,往左邊跨了一大步,藉故道,「給你照明。」

  意外的旁人沒躲,可是也沒抬頭,只是看著腳下的路專心走著,像是全然不知道他的存在。被冷落無視的秦放又大聲道,「小心路,石頭多。」

  白水都聽進了耳朵裡,可還是沒理會,看得秦放好不莫名,明明剛才還能回答他姐夫的話,怎麼轉眼就不理他了。他又往左一步,幾乎將白水擠出小路,要踏進旁邊的野草地裡去了。

  「喂,白水。」

  秦放低頭往她脖子那呼了一口氣,白水這才猛地抬頭,瞪眼,「做什麼?」

  「你想什麼呢,這麼入神,我喊你你沒聽見嗎?」

  「聽見了。」

  「那你為什麼不理我?」

  「就是不想理。」自從白水察覺到自己心緒躁動後,就決定要離秦放遠一點。冷落他、不理他、遠離他,這樣他覺得自己沒趣就會離她遠一些了,她也省得想那麼多。她的心不能亂,她還要順利地去開封,去找她的哥哥。

  可秦放是什麼人,國公之子,日後是要承爵的。他跟蘇雲開一樣,都是能為自己去開封增加一分希望的人,可在她心裡,秦放跟蘇雲開不一樣。

  她和蘇雲開同進同出衙門,一天最少五個時辰待在一起她也沒覺得有什麼問題,可現在跟秦放多待片刻都覺得煎熬。煎熬的是她整個人,整顆心。理智告訴她,早一點離秦放遠一些,是正確的判斷。

  秦放見她答了一句後又愛理不理,真想掐她的臉。可是想想還是算了,他怕被她來個過肩摔。

  身後兩人的對話沒有淹沒在村人的腳步聲中,蘇雲開和明月都聽在耳朵裡。前者觀察入微,已能猜到白水為何異樣。後者瞭解白水,也想到了最大的可能性——白水可能發現自己喜歡上秦放了。

  回到村裡,往另一條路去找的人還沒有回來,祝長榮便讓人去喊他們,說人找到了不用找了。蘇雲開從榕樹下路過,見地上影子斑駁,又往那看去。樹上沒有燈火照耀,寬大的樹根叢中很是陰暗,望不到裡面。

  村人見他又往那瞧,心底拔涼,過去說道,「蘇公子,你身體虛,別瞧了,小心又瞧出毛病來。」

  「嗯。」蘇雲開又看了一眼,這才離開。

  到了祝家不一會,白水和秦放去了隔壁安家,蘇雲開明月留在村長家中。院子裡沒有燈火,幾個孩子已經睡了,並不吵鬧,因在村莊腹地,四面八方都能聽見些許窸窣動靜。

  明月打了盆水來給他擦拭,見他擦臉時還若有所思,便問道,「你是在想榕樹村的事,還是在想白哥哥和小侯爺的事?」

  「都想。」

  明月笑道,「不是剛解毒嘛,別想了,別把腦袋想疼了。」

  蘇雲開看她,「還在想你的事。」

  明月眨了眨眼,坐在一旁說道,「想我剛才被跟蹤的事?」

  「嗯。等明天衙役來了,我跟縣官說一聲,讓你去內衙住,等這裡的事情查明白了,我再接你回來,一起回大名府。」

  明月咬咬唇,「我也是府衙的人,不是個嬌弱姑娘。我說過,要和你一塊並肩的,你怎麼又把我拉到身後去?」

  蘇雲開見她不樂意,說道,「你是仵作,是個好仵作,只是現在沒有你要做的事,村子裡也實在不安全,連我都著了道,不是麼?楊家村那案子的時候,我什麼時候趕過你走?」

  明月想了想也是這個道理,她留下來也的確不太方便,還要讓他分心,萬一她中了毒什麼的,那也要亂套。雖然不想,不過還是去衙門裡待著吧,「嗯,那等明天縣官回去,我就跟他們一起吧。」

  蘇雲開應了聲,此時屋裡燈火已點,不像外面那樣黑得不見任何事物,他眉眼一低,就看見她的鞋子了。許是跑得急,被旁邊荊棘掛了線,這會像是在刀山火海走過一樣,有些髒破了。

  明月問道,「你餓不餓?你躺了一下午,剛才又出來找我,跑了那麼久,該餓了吧,我去給你煮麵。」

  「不餓,你也去洗漱一下,睡覺吧。」

  明月還是執拗起身,跟村長借了個廚房和食材,給他下面吃。丟了一卷麵條進去又覺得自己好像也餓了,乾脆丟了兩個。等兩人吃完了,她才回房。殊不知在她房間燈火熄滅後,蘇雲開就站在她門口,似在賞天穹彎月,似守護皇宮的侍衛,將未知的危險通通阻攔在了這門外。

  隔壁安家,白水還在想秦放的事,她現在困得很,可還是沒有去床上睡。

  秦放進來見她端坐在那,突然就生起氣來,「白水,你就這麼信不過我嗎?」

  白水莫名,「我怎麼了?」

  「你不去床上睡,硬在這裡坐著,是不是怕我也去那睡?男女授受不親,我懂。」

  「噓!」白水瞪他一眼,「嚷什麼。」

  秦放坐到她對面斟了杯茶,說道,「安家爹娘住院子那邊呢,聽不見。」

  「可那安德興不是住隔壁嗎?」

  「他不在屋裡,我剛沐浴回來,沒聽見裡頭有聲音。」

  白水長眉緊擰,「不對吧,村裡分了兩批人去找我們,往另一頭去的人也回來了呀。」

  秦放笑問,「你怎麼知道,你又沒出去看。」

  「村子裡的狗不叫了,他們陸續回來的時候,狗一直在喊,現在已經徹底安靜下來了。」

  秦放豎起耳朵聽了聽,好像的確是這樣,「年輕人嘛,說不定三五成群的去喝酒了呢。剛才我們去祝家,祝安康不也不在。」

  白水想了想也是,就沒多想了。等她和他說了幾句話,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又不由自主地理會他了,又慢慢板起臉來,決定不理他,「你睡吧,我去洗漱。」

  「去吧,早點回來。」秦放見她心事重重,看得自己的心也沉甸甸的,這樣的白水……真是陌生又疏離,一點也不好。

  翌日天剛亮,秦放就被一陣馬聲吵醒了,趴在桌子上睡了一晚的他走到窗戶邊一看,那騎馬離去的人,正是白水,這是去請縣衙裡的人來吧,真早。

  他伸著懶腰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卻發現昨晚沒栓的門還維持著原樣,他回頭一瞧,床上被褥也齊齊整整的。他頓了頓,白水昨晚沒進屋?

  哈欠突然打不順暢了,只有滿腹不被人信任的憋屈感。

  早知道……他一開始就應該睡床的!還他的老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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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4 00:35:24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三章 殺人童謠(七)

  白水一人快馬加鞭趕去縣衙,那邊的縣官許大人剛送走來巡視的提刑官,如今又見他身邊的捕頭折回,高懸的心還沒放下,就又吊了起來。

  白水也不廢話,亮了腰牌直接說道,「大人有令,命你立即帶衙役隨我去一個地方,還有,將那個地方這兩年報案的卷宗帶上。」

  許大人問道,「不知道白捕頭說的是哪個地方?」

  「你們轄下的榕樹村。」

  許大人頓時像吃了個蒼蠅,「那、那兒?那裡可是個凶險之地呀。」

  白水不似蘇雲開那樣有耐性,冷冷瞥他一眼,「那我這就回去原話稟告大人,說許大人怕邪祟,不願執行公務。」

  許大人還沒見過這麼不會說場面話的人,急得忙賠笑,「白捕頭稍等,下官這就去準備卷宗。」

  臨走了白水又道,「那裡真的很凶險麼?」

  許大人忙頓住,說道,「可不是,自從半年前那叫阿菀的姑娘死在榕樹下後,那裡就接二連三死人,雖然每回都查明是非他殺,但……還是很可怕的。白捕頭在那兒有聽見那鬼姐姐的童謠吧,也不知道是誰編的詞,好好的一個曲子就變成那樣了。」

  白水轉了轉眼,「許大人的意思是那曲子本來就有,只是被人改了詞?」

  「可不是。那曲子是袁州那一帶的。」

  「大人怎麼知道?袁州離這可不近。」

  許大人笑道,「我老家就是袁州的,那曲子是我們袁州的小曲,我從小聽著大的,不過以後怕是聽不得了,會亂想的。」

  白水垂了垂眼簾,心覺疑惑,為什麼袁州的小曲會變成鬼姐姐的童謠在榕樹村傳唱?

  難道編造這首歌謠的人,也是袁州人?或者去過袁州?那誰會是袁州人,或者誰去過袁州?

  她突然意識到,那童謠的詞兒真的大有文章,否則何必套了個朗朗上口的曲子殼,來編造那樣詭異的詞?

  此時縣丞已經召集好三十餘衙役,白水立刻上馬,領他們往榕樹村趕去。

  &&&&&

  今日日頭晴朗,一大清早日光就傾照村莊,照得暖意融融。

  明月在井邊打水洗了臉,還沒擦乾淨,就見門被推開,秦放像被冰雹打蔫的茄子般走進來。明月喊他一聲,問道,「小猴你怎麼一副精神不濟的模樣?」

  秦放正想答,瞧見另一扇門打開,見了出來的人,指了指道,「他比我還精神不濟呢。」

  明月偏身一瞧,果然看見眼睛腫起來的蘇雲開,俊顏憔悴,「蘇哥哥你昨晚沒睡好麼?」

  蘇雲開凌晨才回自己屋裡,動作悄然,她當然不會知道,笑笑說道,「嗯,沒睡好。對了,秦放,早上聽見馬叫,是不是白水去縣衙了?」

  「大概吧,我就看見個背影,沒瞧見正面,不過應該不會認錯的。」

  明月好奇道,「你連白哥哥走都不知道,那應該睡得很好,可為什麼你一臉沒睡好的模樣呢?」

  「她昨晚根本沒回房睡。」

  秦放蹲在井邊,直接就要把她剛提上來的水拿來洗。還沒伸手進去就被人拿走了,起床氣頓時發作,可一瞧是自家姐夫,立刻萎了。蘇雲開說道,「自己打水。」

  說完就將水桶放回明月面前,倒讓明月不好意思,「沒事,我洗完了。」

  秦放哼聲,「看看,明月洗完了。」

  還沒重新把手伸進去,卻又被蘇雲開提走了,還笑得溫和,「哦,那就我洗吧,你自己打水。」

  「……」秦放憤然起身,「姐夫!」他扶著腰瞧著這兩人,彎彎唇角說道,「怎麼有股夫唱婦隨的味道。」

  明月抬了抬眼,當做沒聽見,蘇雲開也當做沒聽見,秦放又討了個沒趣,百無聊賴地蹲在一旁等井水。他瞧瞧裡面只有那四個小孩在玩鬧,便道,「安德興果然是跟祝安康去外面玩了呀。」

  蘇雲開問道,「什麼意思?」

  「昨晚安德興沒有回來,祝安康也沒吧?」

  蘇雲開想了想最後一次看見兩人,也就是昨天下午在榕樹下圍籬笆時,村民去找明月的時候,也沒看見他們,對,連孫賀也沒看見。不過聽說他們三人向來都是在一起的,也不奇怪。

  用過早飯,白水也帶著縣衙的人回來了。蘇雲開簡單問他幾句,便拿了卷宗來看。

  村民瞧見村裡來了官差也不意外,這半年隔三差五出個事,連衙役都對這熟門熟路了。但看見許大人跟在那蘇姓公子後面轉悠,還是頗為詫異,聽他口口聲聲喊著大人大人,竟還是上峰身份。

  午時祝安康安德興和孫賀剛進村口就瞧見衙役在那站著,見過好幾回,這次一如既往打招呼,可奇怪的是衙役目不斜視,像沒瞧見他們。見了一個正要出村子的鄉民,便問為何,那人答道,「來了個官大的,怕被那位大人瞧見他們插科打諢唄。欸,又一身酒味的,你們又外出喝酒了?昨晚不見人,現在才回來吧。」

  安德興笑道,「喝花酒當然是要喝一晚的……咦?對了,我們這窮鄉僻壤的,最大的官不就是知縣許大人嗎?」

  鄉民笑笑,「那官啊,就在祝家。」

  孫賀忽然反應過來,「那位蘇公子?」

  見他笑得隱晦,三人就更加肯定了,相覷幾眼,又往祝家方向看去。遠在村莊腹地的房屋只能看見屋頂的灰色瓦片,看不見全貌。幾乎是片刻,安德興就展顏道,「四哥,念多點書還是挺有用的。」

  孫賀看他一眼,又看看那遠處的衙役,最後看向那榕樹下密不透風高過七尺大漢的籬笆,沒有說什麼,「走吧。」

  三人一路無話,到了祝家附近,就見那許大人都在門外候著,再看看院子,人還不少,但站的不是衙役,而是一些普通鄉民。安德興好奇道,「許大人,那蘇公子到底是什麼來頭?現在又是在查什麼?」

  許大人說道,「來頭大著呢,大名府路的提刑官。」

  祝安康問道,「那在查什麼?」

  「不清楚,聽說是有人不知天高地厚給大人下毒了,又有人說是有人要對他身邊的姑娘下毒手,我就帶了個案宗過來,什麼都不知道就等在這了。」

  安德興笑道,「什麼案宗,就是我們村裡鬼姐姐的事麼?」

  「不曉得。」許大人說著又看見孫賀,果真是個悶葫蘆,不瞧見他他就當做沒看見自己,品學是好,但這種性子也不適合做官。對……他忽然想起來,蘇雲開來縣衙巡查的時候,孫賀不也恰好和同窗來衙門麼,按理說該見過蘇雲開的,怎麼也像不認識似的……

  他心頭稍微掠過一絲狐疑,也沒多想,便繼續坐在椅子上等裡面消息。但願不要出什麼事情,早點將這大官送走才是。

  院子裡蘇雲開仍在跟村民文化,白水在旁協助,明月和秦放站在一旁聽了半晌,也總結出了點東西——這問的,都是鬼姐姐的童謠出來之後的事,也就是那據說是意外死去、接二連三病倒的人。

  「你說你丈夫病倒,是因為在榕樹下走了兩圈?」

  「對,那樹實在邪門,當時他們說他也不信,還嬉皮笑臉開玩笑說它要是敢害他,他就把樹給砍了,結果沒兩天就病倒了。」

  「……」

  「……」

  「你當時生病是找哪個大夫瞧的?」

  「我就一個人住,兒女都在城裡做活,當時病得昏天暗地,根本什麼都不知道,睡了一晚,病就好了。當時我還想,定是我對榕樹不敬,得罪了它,才讓我遭了禍。那晚我心裡念著榕樹,同它道歉,說病好了就給它燒香。結果竟然真的好了,大人你說奇怪不奇怪?」

  蘇雲開陸續問了五六個人,無一例外都會將事情解釋得神乎其神,如果不是他不信鬼神,真要去拜下榕樹了。他問完鄉民,並不讓他們離開這院子,轉身將一疊唱報遞給明月,「這些是這半年來意外過世的三人屍檢唱報,你看看有沒有可疑的地方,如果覺得有,就讓許大人和村長領你去看。」

  明月接過唱報,就坐在一旁看了起來。但凡完整的唱報連一根頭髮絲都不會放過,而這份唱報明顯寫得很好,看來當地的仵作也是個極其負責的人。她仔細看了三遍,都沒有看見有什麼異樣,與官衙當初審問的案宗都對得上。這會見他已經停歇,便問,「你看過這三人的案宗了麼?」

  蘇雲開點頭,「看過了,案子辦得很好,卷宗也記得詳細,沒有疑點。」

  「嗯,這三份唱報也是,沒有疑點。」明月說道,「那就是說,這三人的確是死於意外,而跟榕樹村的鬼姐姐無關?」

  蘇雲開眉眼微低,「不但是這意外死的三人跟童謠無關,就連那接二連三病倒的人,也無關。但病倒的人,跟我一樣,和榕樹有關。」

  明月聽不懂了,想了想還是沒想明白,「鬼姐姐的童謠跟榕樹不是一樣的嗎?為什麼跟童謠無關,卻跟榕樹有關?」

  蘇雲開笑了笑,終於是從坐了半日的凳子上起身,說道,「走,去榕樹下挖寶。」

  明月眨眨眼,又想不明白了,可見他過去,心覺這幾個案子將有下文,也忙隨他出去,前往那株數百年的榕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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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殺人童謠(八)

  蘇雲開從院子裡出來的時候,村人也不知道他要做什麼,許大人迎了上去,只聽見一聲「挖寶」,也有靠近的鄉民聽見了,兩個字迅速在人群中傳開,後頭的人不敢問蘇雲開,便問走在後頭那面善的小公子。

  秦放哪裡知道這個,被鄉民纏得寸步難行,衣服都被扯得歪斜了,他叫了兩聲也無人散開。忽然有人撥開重重人牆,一把抓住他的手就往外拉,隨同喝聲響起,「大人辦案,休要蠻纏。」

  白水聲音高亮威嚴,村民再不敢糾纏,還齊齊退後。秦放雙耳也被一震,倒是開心,被她拉著往外走,笑看著她的後脖子。忽然見她回頭,瞪眼道,「這麼大個人連人都推不開,被擠得慘叫,你是軟泥做的嗎?」

  秦放彎眼笑著,也不惱她,就是察覺到抓在手腕上的手掌有點粗糙,一點都不像姑娘家的手,又不痛快起來。想來也是,這幾年她都是男子裝扮,不施粉黛,也不抹玉膏,到處辦案風吹日曬,手還嫩滑就奇怪了。

  白水見他總盯自己的手,忙抽了回來,一言不發追上前頭人的腳步。

  挖寶二字在人群中炸開,也讓明月困惑,細想之下,隱約猜出了些,問道,「你是想,榕樹下面藏了寶貝麼?」

  蘇雲開搖頭,「不是下面,是榕樹裡面。」

  「可榕樹那麼大一棵樹在那,是實心長的吧。」

  「你還記不記得樹幹周圍壘起有半人高的石磚?」

  明月頓時咋舌,「裡面是空的?」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

  說話間,一行人已經走到了村口那株大榕樹下。蘇雲開和明月站在鬱鬱蔥蔥的樹底下,旁邊除了祝長榮,其他人都離了三丈遠,看得祝長榮恨聲,「哪裡有什麼邪祟,分明是你們的心在作祟。」

  蘇雲開敬重祝長榮在歷經了這半年的事後還能一身正氣,不信那些妖魔鬼怪的事。他只是過路人,但身為村長的祝長榮卻一直身處這種境地,卻仍不畏懼,反斥愚民。

  「把籬笆拆了。」

  一聲令下,許大人先愣了愣,心裡慌得很,「大人,這樹可碰不得。」

  蘇雲開知道身為父母官的許大人辦事勤懇認真,這從巡檢的案卷可以看出,但不可否認的是,他這人著實迷信膽小,「拆。」

  許大人無法,只好讓衙役去拆籬笆。衙役每近一步,都讓鄉民倒抽冷氣,連喊不可以。但蘇雲開已下令,衙役根本不會停。圍得已看不見裡面的籬笆被一點一點拆卸,終令整株榕樹再現眾人眼前。

  那需六人環手才能保住的樹幹周圍,還有許多直扎地下的根須,像是一座嚴密城牆護衛著城中腹地。樹幹下面壘砌的石頭有些散落在地,但依舊將樹底圍得密實。

  蘇雲開墨眉微攏,開口道,「卸了石磚。」

  村民連連歎氣,不敢阻攔,也不敢上前,簇擁在一起默默看著。

  祝安康三人也站在前面,沒有靠近,安德興笑道,「真的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啊,可蘇大人不怕再病一次嗎?」

  蘇雲開聞聲,轉身往他的方向看去,「我不是得病,是中毒了,被人故意下了毒。」

  眾人嘩然,又有人道,「中毒跟病了可是完全不同的,村長也算半個郎中,怎麼沒瞧出來?」

  「那毒我請大夫看過,是出自一種長在深山裡的樹,叫鬼遮眼。它的毒汁可以讓人陷入昏迷,出現的症狀就如染了風邪般。但這種毒不會要人命,發作起來讓人痛苦,但不過兩三天,毒會自己消失。」蘇雲開說道,「我所中的、還有這半個月來陸續染上怪病的人,症狀無一例外,都是鬼遮眼的毒汁。」

  這話剛落不久,人群中已有人恍然,連聲說是。一時眾人半信半疑,議論紛紛。

  蘇雲開又道,「雖然我不知道是誰下的毒,但可以肯定的是,下毒之人的目的,是不想有人靠近榕樹。」

  「可是大人,病是一回事,那死的人呢?」

  「我查看過,這半年來死去的三人,的確是因為意外,而與下毒之人無關。只是那人利用了意外離世的人,編造了這首童謠。鬼姐姐的童謠加上死去的人,再加上接二連三生病的人,終於讓你們在榕樹下築起了籬笆,遠離榕樹,而那人的目的也就此達到。」

  眾人還是不能全信,蘇雲開又道,「阿菀姑娘是半年前在這裡自盡的,但童謠出現的時間和生怪病的人,卻是這半個月的事。如果真的是阿菀姑娘冤魂不散,那為什麼要時隔五個多月後才出來擾民?」

  「就算大人說的是真的,那為什麼那人要費那麼大的力氣不讓我們靠近榕樹?」

  說完這話,又聯想到方纔他所說的「挖寶」,忽然有人明白過來,連聲調都高揚了——「定是這榕樹裡藏了什麼寶貝!」

  一石激起千層浪,膽大的已經急忙上前,往那漸漸拆除石壁的榕樹盯去,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有寶貝。

  明月見他們眼裡又畏懼又期待,突然明白什麼叫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恐懼了那麼久的心,為了那未知的寶藏,卻無所顧忌了。

  「這榕樹好像確實是空了個大缺口的吧,所以當年老村長為了不讓它坍塌,就用石頭壘好。」

  「可不是,難道有人在裡頭藏了好東西?」

  「對啊,要不然編個童謠把我們嚇唬走做什麼?」

  村民七嘴八舌說著,目光一直沒從那樹幹上離開,專注盯看,那沒窟窿的樹,都要被他們盯出個窟窿來了。

  轟轟~衙役用鋤頭重擊拆卸石壁,本該結實的石壁,竟被一錘擊得轟隆作響。蘇雲開聽見這輕而易舉敲開的聲響,心下一沉,已預感遲來一步。

  那一擊即碎的石壁裡面,赫然出現個空蕩蕩的樹窟窿,大得能鑽進一個成年人,可是裡面卻什麼都沒有。

  鄉民再次嘩然。

  蘇雲開擰眉上前,明月也上前去看,見了那空樹樁,什麼也沒有。她彎身要伸手去敲地上的泥,看看是不是底下埋了什麼東西,卻被蘇雲開攔住,偏頭看去,便見他說道,「下面沒有東西,裡面放的是個箱子,但已經被人轉移到別的地方去了。」

  明月好奇道,「你怎麼知道那是個箱子?」

  「痕跡。」

  明月再次回頭,認真看空蕩的樹樁,這才看見地上有拖動的痕跡。痕跡呈現四角形,可見是從裡面直接拖到外面,東西似乎很重,所以壓過泥土,拖出一條很長很深的蹤跡,直到拖出樹洞,蹤跡突然消失。她抬頭問道,「被人抬走了?」

  「嗯,如果沒有猜錯,抬走的時間並不長,或許……就是昨晚。」

  「為什麼?」

  蘇雲開蹲身在旁,抓了一抔泥來看,泥土還很乾燥,痕跡還很清楚,「剛才卸石壁時動靜不小,而且要想把這笨重的箱子抬去別處,也不是一時半會的事。但卻神不知鬼不覺的,哪怕是半夜,這麼大的動靜也要惹人注意。」

  明月明眸已亮如圓月,「昨晚除了小孩,村子裡的大人都出去找我了,所以昨晚是下手的最好機會。如果是在這之前做的,那嫌犯就沒必要繼續唱童謠、害你生病,因為根本就沒顧慮。但因為箱子還在,所以想把我們嚇跑,也一直沒機會。直到昨晚……」

  「對。而且嫌犯看來最少有三個。」

  明月不得不再次問那三個字,「為什麼?」

  「箱子很重,一個人是抬不起來的,那就必須得兩個。但是兩個人抬了那麼一大口箱子在村子裡出現都沒人發現,那肯定還有一個放哨的。所以我猜,至少是三個。至少在把箱子運進來是三個,但昨晚行動的,或許只要兩個就夠了,畢竟也不用人放哨了,那麼多的村民一起回來,動靜大,還在遠處就能聽見。」

  兩人在樹樁前輕聲說著這些話,旁人聽不見,被衙役擋在外面的村民更聽不見,只看見他們蹲在那嘰嘰咕咕說話。

  明月絞著手指想了片刻,似是靈光一閃,不由嚥了咽,探頭跟他耳語一句。

  熱氣輕輕撲在耳邊,聽得蘇雲開耳朵微癢,心也微癢,只是片刻她就離了肩頭,睜著一雙大眼看來,等他答覆。蘇雲開收回心思,說道,「雖然不能肯定,但我想,那些人本質不壞。」

  「嗯。」明月沒有否認,「如果壞的話,就不會只編造童謠將人嚇唬走,而是真正的下殺手了,這樣遠比用女鬼嚇人更有效。」她托腮道,「那這樣是不是沒有頭緒了呢?你又沒足夠的證據證明那些人是誰。」

  蘇雲開倒不急,笑道,「不知道那些人是誰沒關係,但如果確定了這裡的東西是什麼,再找到那些人,或許就不困難了。」

  從反思維查案,便是另一個突破口。

  「可沒頭沒腦的,這裡面的東西你又怎麼知道是什麼,又得從哪裡開始查?」

  蘇雲開聲調微沉,答道,「從半個月前開始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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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4 00:35:50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五章 殺人童謠(九)

  早上已經將這兩年卷宗看過的蘇雲開幾乎是在腦中將這半個月的案子過了一遍,尤其是精準至童謠出現的前幾天,想來想去,卻沒有吻合的,頗覺意外,便起身問早已候在一旁的許大人,「半個月前,縣裡、或者這附近,可有什麼盜竊案發生?」

  日子離得不太遠,許大人還能記得,答道,「沒有大的盜竊案,有幾樁小案,不過都已經找到盜賊和失主,已經結案了。」

  「那劫案呢?」

  「沒有。」他說完自己倒是猶豫了一下,旁邊縣丞低聲提醒,他才想起來,「有一樁,不過失主沒報案,就沒記在卷宗上。」

  蘇雲開立刻問道,「失主沒報案?為什麼?」

  許大人答道,「半個月前,有一隊鏢師護送東西路過白玉山,被山賊打劫了,恰好我們在附近辦案,聞訊趕到,發現被打得七零八落的鏢師們。我們要將他們帶回衙門,可他們卻不想報案的模樣,急匆匆走了。當時我們也奇怪,不過可能是他們護送的東西不寶貴,就沒追查了,畢竟也沒出人命,人也沒傷著,就是丟了東西。」

  但凡托鏢師運送的東西,都不會不值錢,蘇雲開心中有疑,追問道,「他們沒有說自己丟的是什麼東西?」

  「只說是五個普通花瓶,不值錢。」

  別說蘇雲開,連明月都覺奇怪,「他們一行多少人?」

  「十個。」

  「護送五個花瓶要派十個人?哪家鏢局這麼大排場,護一趟的鏢錢都不夠了吧?」

  許大人訕笑,這才覺得自己好像的確太大意了,當時忙著在附近辦案,他們不報案他也就沒深查,「這個下官就不知道了。不過按理說,的確是不夠鏢錢的。」

  蘇雲開問道,「那是什麼鏢局?」

  「雲霞鎮的八方鏢局。」

  「把總鏢頭和當時護鏢的那十人一併叫來,要快,不要讓他們有所商量。」

  事情接二連三,沒有鬼姐姐,沒有寶藏,還牽扯出個鏢局,村民大感疑惑無趣。到底是民以食為天,已過晌午,飢腸轆轆,乾脆都回家吃飯去了。

  榕樹周圍空空落落,沒了籬笆圍裹,沒了石磚堆砌,榕樹更顯得生機盎然。

  祝長榮說得沒錯,世上沒有邪祟,有的,是人心作祟。

  蘇雲開和明月從交錯的樹根彎身鑽出,留下四個衙役看守,往村長家中走去。這裡離縣衙頗遠,仍住在村裡,更有利於辦案,稍有風吹草動,也更容易出來瞧看。

  有衙役在村子裡住下,村莊顯得比平日更加神秘安靜,少人大聲說話,多了許多竊竊私語。

  直到八方鏢局的十一人趕到,才打破村莊寧靜,家家戶戶聞聲而出,又往村長家中簇擁而去看熱鬧。

  總鏢頭是個年將四十的男子,虎背熊腰,一雙抱拳問禮的胳膊隔著衣裳也能隱約窺見其中力道,他面寬口闊,聲音洪亮,「草民楊敬見過大人。」

  許大人擺擺手讓他轉個方向,先拜蘇雲開。楊敬也是個老江湖,自然懂他的意思,圓滑地轉向蘇雲開,再拜許大人。

  動作行雲流水,蘇雲開全看在眼裡,鏢頭是個聰明人。只是這樣聰明的人,當時鏢車被劫,竟不報案,可見不是領頭的人糊塗,而是事出有因,「楊敬,本官問你,半個月前你們鏢局丟了一趟鏢,為何不報案?」

  楊敬答道,「當時草民沒有隨車同行,大人稍等,讓我兒答話。」他稍稍偏身,看向身旁一個年輕人,「安兒。」

  那男子約莫二十出頭,生得俊秀,但身材挺拔,也是練過功夫的,他上前一步說道,「草民楊安,也是八方鏢局鏢師,那日是車隊鏢頭。之所以沒有報案,是因為東西並不名貴,就不了了之了。」

  蘇雲開問道,「劫持你們的是什麼人?」

  「蒙面持刀,看著就是普通山賊。」

  蘇雲開還要追問,卻見他抱拳答話時右手垂落,高舉時還微微顫抖,似有傷在身,皺眉問道,「你的手受傷了?」

  楊安笑道,「是,那日見山賊要搶東西,我提刀阻攔,被賊人砍了一刀。幸好有同伴相助,才將他們打退。」

  「既然受傷了,為何堅持不報官?」

  楊安稍有遲疑,還看看其父,見父親點頭,他才如實說道,「當時僱主囑咐過,東西是給老太太祝壽用的,老太太九十高壽,經不起嚇。要是東西不幸丟了,千萬不要聲張,免得消息傳到老太太耳朵裡。所以東西丟了就丟了,也不要我們賠,因此在被劫匪打劫後,我們就回去了。」

  「托鏢的人也一直沒出現?」

  「沒有。」

  「沒有人找你們麻煩?」

  「沒有。」

  蘇雲開以為順籐摸瓜找到丟失的東西就能找到童謠嫌犯,可是沒想到竟好似又陷入了另一個僵局。托鏢的人明明很擔心這批貨物,否則也不用請十個人護送。但是東西丟了也無妨,又不像是很看重這批貨物。他稍作思量,追問道,「那花瓶長什麼模樣?」

  但凡托鏢,需要鏢局和托鏢人一起親眼看貨物封箱,免得途中被人調包,這一點蘇雲開相信他一定知道。

  楊安答道,「其實……我們也不知道裡面是什麼。」

  蘇雲開蹙眉,「可當初許大人問你們時,你們說是五個花瓶。」

  「對,是花瓶。草民所說的不知道,是不知道花瓶裡頭裝了什麼。當初封箱時明明是寬口寬底的白陶瓷瓶,箱子也完全檢查過,什麼都沒有。但第二天護鏢的時候,卻發現箱子很重,可是已經封口,規矩在那,就沒打開來瞧。當時我們也奇怪過,為什麼護送花瓶要僱傭十個鏢師,但做我們這行的,給了錢,就得護鏢。」

  「那東西是送到哪裡?」

  「說是五月一日前送到莊家口的槐樹下,自然有人來取。」

  五月一日?那離時限還有十二天。從這裡過去,快馬加鞭也要八天的時間。可半個月前就出發了,那就是只要在五月一日抵達便可,那莊家口槐樹附近,只怕是有人隨時盯著。

  ——沒有定下準確的日子,為什麼?

  ——在乎花瓶,丟了卻又無妨,為什麼?

  ——托鏢人和收貨人又是誰?

  蘇雲開剛從榕樹迷霧中邁出半條腿,這會又因鏢車的事,再次置身迷霧中,一時半會不得脫離。

  童謠跟托鏢是兩回事,還是根本就是有聯繫?

  鏢局的事情未查明,也需要留下。許大人也不回縣衙,明月自然沒有跟著去。她留在這也更心安,總覺得和蘇雲開分開會不安。村裡一下住了三路人馬,小小村落更是多人議論,到夜幕降臨時,白日的喧囂漸去,反倒生出絲絲死寂來。

  明月還住在村長家中,晚飯不見蘇雲開來吃,祝家小孫兒要去喊他,被她攔住了。等用過晚飯他還是沒出來,明月就盛了飯菜端去他房前,從半開的窗戶看去,他的桌上堆了滿滿案卷,仍在沉思細想。

  她才站了一會,蘇雲開察覺到窗外有人,偏頭看去,見了那映在窗紙的人影,試探道,「明月?」

  外頭一聲應答,人影從窗前走過,轉眼門就被推開了。明月兩手端著飯菜,進來轉身用腳尖勾住門,輕輕一推,門就關上,只剩未關緊的縫隙。

  「你身體剛好,我怕你餓著。可是又怕你想得正認真,斷了你的思路。」

  「也的確是餓了。」蘇雲開一邊答著,一邊還沒有掐斷方纔的思路,他笑問,「你覺得藏在榕樹下的東西跟鏢局丟失的東西有沒有聯繫?」

  明月將飯菜放在他面前,順手收拾著桌上卷宗,想了想說道,「我覺得有。你想,藏東西在榕樹那,但卻不拿去賣,而是要編造童謠、給人下毒,費那麼大的勁,那肯定是因為不方便出手,是贓物。但贓物出現的時間和鏢局丟失東西的時間相差不遠,所以我覺得應該是同一件東西。」

  「贓物……我倒覺得,那五個花瓶,本身就是贓物。」蘇雲開先喝了口湯水,當茶潤口,「如果是便宜貨物,托鏢人根本無需請十個鏢師護鏢。」

  「可是萬一那花瓶雖然價廉,但對收貨的人來說很珍貴呢?」

  「那就不會隨意指定日子,那說的可是五月一日之前。你想想,即使鏢車沒有被劫,前面山路也沒堵,那鏢車到莊家口的日子,也比五月初一要早上約莫二十來天。如果是珍貴的東西,為什麼不指定日子?而是要定下那樣籠統的日期?只能說明,這批貨物並不珍貴,可是或許價值很高。」

  明月輕輕點頭,若有所思道,「按你說的的確沒錯,如果對私人來說不是什麼有意義的東西,那必然會是珍品。可是既然是珍品卻又不讓鏢師聲張報案,這樣見不得光,那就是贓物呀。」

  蘇雲開和她一說,思路倒開闊起來,不至於一人苦想,思維被固定在牆上都不知,「按照鏢師的話來說,托鏢的時候確實只有花瓶,而且還是寬口寬底的瓶子。」

  「那是瓶子裡面藏了什麼東西?」

  「嗯,如果只是首飾的話,不會太重。又重又值錢,還不會叮噹作響的……」

  「那就只有黃金白銀了。」

  「嗯。」蘇雲開腹中已不覺飢餓,「那弄明白那些錢是從哪裡來的,就尤為重要了。」

  明月歎道,「連環扣呀,童謠到榕樹,榕樹到鏢局,鏢局到贓物,也不知道有幾環。」

  「哪怕是九連環,一環一環徹查,一環一環解開,也終有完全解開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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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殺人童謠(十)

  快到戌時,蘇雲開用過晚飯,繼續和明月說著案子。屋裡只點了一盞煤油燈,黃豆粒般大小的燈火在屋內撲閃,光線昏黃,彼此對面反而少了拘謹。

  白水在村子走了一圈沒發現異樣,想去跟蘇雲開稟報,聽見屋裡的人聲是明月,想來村莊也沒事,就退下準備回安家趁空梳洗,免得萬一有事忙起來,又不得空。雖是男子裝扮,可心還是姑娘家的心,愛乾淨。

  她到了門口直接推門想拿衣服,正好瞧見秦放換衣,背對門口的背意外地很結實,沒有贅肉也不消瘦。許是因為從小就養尊處優,不曾受過日曬,身為男子有點白得過分了,比白面書生還要白淨。

  她微微一頓,沒有閃避也沒有遮掩,進門反手將門關上。秦放聽見動靜回頭,見她進來,忙擒緊衣服掩蓋身體。末了見她一臉若無其事,心中好不鬱悶,邊合衣邊坐在她對面看她斟茶。

  白水抬眼瞥了瞥,「你也渴?」說罷,就斟了兩杯茶。

  「我不渴。」秦放問道,「我剛在換衣服,你怎麼不尖叫,不逃跑,好歹捂一下眼。」

  白水彎彎唇角,「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平日在班房,酷暑時外出巡邏回來的衙役,哪個不是敞開衣服光膀子的。」她又輕輕瞥他一眼,「比你結實有力的我看得多了。」

  從這眼神中秦放頓感受到了侵犯,他把衣服合得更緊,「我要說的不是這個。我跟他們不一樣,你好歹露出不一樣的表情。」

  「有什麼不一樣?不都是男的,還能比他們多出二兩肉來。」

  秦放張了張嘴,好不容易才吞吞吐吐道,「我以為……我以為會有點不一樣。」他竟有些不自信,不自在。好一會才回身拿了另一張長桌上的東西給她,「給你擦手。」

  白水低眉一瞧,是個小藥盒子,木質的,打開一瞧,裡頭是凝固成脂的一塊東西,「這是什麼?」

  「我跟給我姐夫看病的那個郎中買的,白玉膏呀,給你塗手的,每晚擦一點,手會潤滑很多的。雖然不怎麼好,不過現在講究一下吧,等回了府衙,我去給你買更好的。」

  白水緊盯盒子,字字都在耳邊交織成樂曲,可深思之後,卻成了嗡嗡煩人的聒噪,敲在心頭上,「我不要。」

  秦放見她隨手就將盒子甩來,絲毫不在乎的模樣,氣道,「我哪裡對不起你了,你非要對我冷冰冰的。」

  白水不是個木頭人,秦放或許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在做什麼,做的這些又意味著什麼。可她明白,她也清楚。

  秦放見她擰眉不語,有點想通了,「你是不是累了?我早就跟你說了,不要太累,這樣對身體不好……」

  「秦放。」白水打斷他的話,終於是正眼看他,緩聲,「不要再對我這麼好了。」

  「為什麼不?」

  「因為我喜歡你。」

  思量了百遍的話從嘴裡說出來,白水才發現一點都不簡單。六個字像柴火一樣在心頭燒開,燒得全身發燙,燙得口乾舌燥。秦放也是一愣,愣著愣著也燙紅了臉,微微揚起脖子咳了一聲,「哦……哦……」

  「可是我不能再喜歡你了。」

  被狠狠澆了一盆冷水的秦放幾乎跳起來,「為什麼!」

  白水喝了一口攤得半溫的茶水,努力平復心緒,聲調更緩,「我要去開封,要去找我哥哥。」

  「我能幫你,我是開封的小侯爺,我爹是國公。」

  「那你要以什麼身份幫我?」

  「侯……」秦放也不傻,他忽然明白過來。以小侯爺的身份?那白水是什麼身份?欺瞞朝廷的白水,還是女兒之身的白水水?

  要以白水的身份,那無論能不能找到她的哥哥,以後都不能留在開封了,否則男變女進了國公府,就是欺君之罪。

  要以白水水的身份,那她就不能再繼續找她的哥哥,在官府卷宗上,她就是白水,除非她不去開封,她才能恢復女兒身。可他在開封,日後也不能離開開封。

  他忽然覺得無力,也明白她近來不同自己鬥嘴,總是冷冰冰的模樣是為了什麼。

  她是知道她喜歡他,也察覺到他喜歡她了。

  所以想趁著感情剛萌芽,盡早切斷,這樣就不會有日後可能會發生的糾葛。

  她是何其的冷靜,又何其的決絕。

  秦放相信他的確還沒有對這種喜歡到難捨的地步,其實如果真的在乎她,這個問題一早也該想到,而不是比她還晚察覺到。他甚至在此時才覺得,其實他對她的感情,也只是因為新鮮呀,跟對別的姑娘並沒有什麼不同的。

  否則又怎麼會沒有考慮到她的難處,而是一直任性不計後果,不計日後對她產生的傷害對她好。

  他真是個渣滓。

  「我明白了。」秦放手裡握著木盒子,有些恍惚。

  兩人靜默半晌,都沒有再說一句話,有些事攤開了說,卻教人更加憂思。

  院子外面一聲牛叫,秦放藉機起來,到離開屋子也沒說出一句話來。在安家他站得裡外都不舒服,今晚也不能回這屋子了,乾脆去祝家找蘇雲開說話。

  誰想到了屋外,裡頭竟然有人,本想趴門縫細聽,腦袋一靠,沒關的門徐徐打開,整個腦袋都露了出來。

  蘇雲開和明月齊齊看去,看得秦放訕笑,這才進來,「姐夫,明月。」

  「你不是早就回安家了嗎,竟然還沒睡。」在明月印象中秦放可是個嗜睡的公子哥,這會竟還過來。

  秦放自己挪了張凳子坐,心裡鬱悶至極。蘇雲開微微恍然,「被白捕頭亂棍打出來了?」

  「不是。」秦放歎氣。

  明月見他不語,手裡一直把玩著個盒子,靈敏的鼻子一嗅,問道,「白玉膏?」

  「是啊。」

  「你拿一個給姑娘家潤手的白玉膏做什麼?」明月瞭然,「給白……」

  「等等。」秦放攔住她,「這東西是我自己用的,給白捕頭用什麼,你別胡說。」

  早就瞭然於心的蘇雲開和明月相視一眼,眼神交流中已經在彼此問話——直說了吧,直說了吧。

  秦放見兩人神色不對,狐疑道,「你們要說什麼?」

  蘇雲開稍想片刻,又往外面看看,確定沒人,才說道,「你是給白水用的。」

  「……不是,他一個男的……」

  「我知道她是姑娘。」

  「她才不是……」秦放啞然,「你知道?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在南樂縣的時候。」

  秦放差點沒罵人,他竟然不是第一個知道的,他竟然比他姐夫還晚知道,虧他還洋洋得意就他一個人知曉。他的心頓時高懸,「你、你是怎麼知道的?」

  蘇雲開見他神色緊張,忽然想到了什麼,也對,以秦放的性子,要想他從蛛絲馬跡中知道白水是姑娘本身就不可能的。如此支支吾吾放不開,想必他是看見了白水的身子,才反應過來,這會緊張追問,只怕是也以為自己是那樣看見的,毀了她的清白,「從各種細節裡猜的。」

  「真的?」

  「真的。嗯?不然你以為是什麼法子?」

  秦放使勁搖頭,末了覺得不夠,又使勁晃了晃。他瞧見明月也不驚訝,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可笑,「原來你們都知道了……我是最晚一個知道的。」

  虧他還那麼得意,虧他還以為世間就他一人知道這個秘密。

  屬於他和白水的秘密突然不見了,心裡頓時空落,像是他和她之間的最後一點牽絆,也徹底消失了般。

  想著,他長長歎了口氣。

  蘇雲開說道,「不要跟白水太過接近,如果你還沒有承擔後果的想法。」

  「我明白……剛才我們說起了這件事。」

  明月詫異道,「說?既然說到這種事的話,那你們……」

  已經彼此明說了?

  秦放隱約猜到她要說什麼,說道,「她說她喜歡我。」

  明月又是一愣,她沒想到白水竟然這樣大膽。

  「她之所以挑明,是因為她想跟我說,她不能再喜歡我,讓我別對她好,免得以後沒法好好離開。」

  蘇雲開早已料到這個,只是沒有想到會由白水先說出來。白水並沒有聰慧到可以協助他破案,只能勤懇做事,不顧身體到處奔波,但卻想到了喜歡秦放的後果。所以她先提了出來,這種事在世人眼中,只怕要被說成不守婦道的,可她還是說了,沒有一點拖泥帶水,沒有因為羞澀不言。

  他以前還不理解身為女子的白水如何能做捕頭這麼多年,現在終於明白了。那白姑娘,絕非普通男子可比,「那你的做法就是在她挑明之後,離開了房間,來了這裡?」

  秦放一時不解,「不然能怎麼樣,留在那裡死纏爛打麼?那樣她會難堪吧。」

  蘇雲開不語,一會才道,「難道你沒有想過,要留下來,和她面對這件事?難道除了離開,就沒有更好的辦法?」

  就算日後白水要去開封,但離開開封她還是能恢復女兒身。秦放如果能放下全部權貴,完全可以追隨白水離去。可他卻只想著逃避,沒有想著解決和面對。蘇雲開想告訴他的是這點,可這種事告訴他的話,就太被動了。

  唯有秦放自己想明白,才能應對日後可能出現的阻礙。

  只是現在秦放一臉茫然,還是……沒有想到這個問題。

  或許也是因為……用情不深吧。

  蘇雲開心中輕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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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殺人童謠(十一)

  夜深人靜,秦放還沒有回去,也不打算去安家,趁著蘇雲開不注意,往他床上一倒,像粉團黏在床板上不下來了。

  等蘇雲開發現,他早已熟睡。明月過去將蚊帳放下,這裡蚊子多,不放蚊帳半夜都能將人搬走。她見車伕久未進來,問道,「常叔呢?」

  「說怕吵了我辦公,傍晚就說他去跟衙役擠一晚,反正也搭了不少帳篷。」蘇雲開又道,「他晚飯不是跟你們一起吃的麼?」

  「沒有呀,我還以為他是去跟許大人他們一塊吃了。」明月看看外頭,都亥時了,外面已無人聲。初夏的晚風漸晚漸涼,到了半夜還需蓋上薄被吧,「我去問問許大人他們有沒看見常叔。」

  蘇雲開起身道,「晚了,我去吧。」

  明月笑道,「不爭了,一起吧。」

  蘇雲開也笑笑,去拿了燈籠來,和她一起去尋人。

  常德是大名府衙的車伕,這次巡視一路同行。許是伺候慣了官家老爺,所以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總是對蘇雲開他們畢恭畢敬,十分疏離。路上也只是趕車,沒有多做交談,因此感情也很淺淡。但畢竟這是陌生的村落,不確認他是否跟其他人一起,兩人也不安心。

  以祝家來分方向的話,縣衙人的帳篷在左手邊,鏢局的人在右手邊,兩人出門就往左邊走去。這還是兩人第一回走這路,路倒是平坦,不過岔路多,拐錯了幾條小路,又得折回來。好在是兩人同行,一路低聲說話調侃,走錯了路也不急躁。

  村路狹窄,明月走在前面,那燈籠由蘇雲開在後頭打著,燈火恰好就在她腳下,照得地面明亮。見快到帳篷那,明月也走快了幾步,想著快點回去,好讓他能多睡一會。

  誰想腳下突然踩空,整個人往前撲去。蘇雲開眼疾手快,一手撈住她,那燈籠滾落在旁,燈油溢出,火勢迅速將燈籠燒成火球。火光四照,映得明月瞬間慘白的臉色都顯得紅潤了。等她發現自己幾乎全身窩在蘇雲開懷中,面頰就真的緋紅起來,「我沒事,踩了個空。」

  蘇雲開扶穩她,藉著越來越弱的火光將她打量一番,「真的沒事?」

  「嗯。」

  蘇雲開見她離身,忽然想起方才撈得太急好像撈的不是腰,軟得很……他驀地把手別到身後,尷尬得沒話,尋了話題說道,「晚上走路小心些。」

  一瞬間的「襲胸」在明月剎那的驚慌掩蓋了,完全沒察覺到,這會比他淡定多了。聽他說起這事,便用腳後跟擦了擦地上那一叢草,「不是我不小心,是這堆草長得太好了,完全將那水坑給隱藏了起來。」

  蘇雲開也往那看去,果然,就算現在燈籠火光還在,但那綠草青蔥翠綠,長勢喜人,唯有撥開綠草,才能看見那水坑。路只能容一人過去,就算是白天,沒有走過這條路的人,也要被「坑」一次吧。

  明月拍拍衣裙站起身,轉了轉腳腕,「還好沒事。」

  蘇雲開見她的確是不疼的模樣,說道,「現在燈籠沒了,只能藉著月色走,我走前面,你跟著。」說罷他想了想,伸了手給她,「抓著吧。」

  明月瞧瞧那在月下伸來的手,只抓了他一角衣袖提著。

  前面的人走得很慢,明月幾乎是踩著他的腳印走,每一步都走得踏實安穩。

  時而抬眼,便能看見他的頎長背影。

  真像他小時候打跑了惡狗,抓住她的手帶她跑時留下的背影。

  那時候淚眼朦朧,看不清那小小少年。如今無燈無火,只藉著點點淺淡月光,還是看不清,但踏實的感覺卻一如既往。

  營帳那邊還有點在外面的小燈,在風中撲閃,幾乎沒在煤油裡。蘇雲開俯身拾起地上石子往遠處丟去,石子抨擊出聲響,在靜夜中敲出並不算小的動靜,但無人起來。他又重複了一遍,仍是無人出來。他還要做第三遍,見明月看自己,問道,「怎麼了?」

  明月搖頭歎道,「斯文人呀……」她清了清嗓子,用力咳了一聲。

  賬內立刻有人驚坐而起的聲音,片刻就有人撩開簾子來看,手中還不忘拿刀,出來一瞧是蘇雲開和明月,便要請安,被蘇雲開低聲攔住,問道,「和我那一起的車伕你可看見了?」

  衙役睡眼惺忪,腦子也糊塗著,想了一會才道,「沒有。」

  「他沒有和你們一起用晚飯,也沒有一起在這裡睡?」

  「有沒一起吃小人不知道,但肯定沒一塊睡,除了大人您喊走的三個人,我們四個帳篷每個帳篷睡五個人,都是一個衙門裡的,有外人在肯定知道。」

  蘇雲開忽覺不安,明月也不安起來。一個人從傍晚開始就失蹤了,到半夜都還沒回來,那實在是讓人覺得蹊蹺。

  衙役也察覺到了不對勁,「可是人不見了?我們許大人當初也說了……這地方邪乎得很,大人您偏不信……」

  蘇雲開輕斥,「衙門中人,怎麼也說這種話。你去叫他們起來,一起去找。」

  衙役忙轉身回賬內將人喊醒,一時怨聲四起,但聽說是蘇大人喊話,便沒人敢再說,慌忙起身。

  蘇雲開拿了帳外的燈籠先和明月出去找,快到半路,卻見遠處有人影走來,那人沒有提燈,只是模模糊糊一個影子。兩人頓時停住腳步,等到了跟前,才看清原來是楊安。

  許是一路跑來,楊安氣還沒喘順,說道,「大人發生什麼事了?」

  蘇雲開皺眉,「你怎麼來了這裡?」

  「我剛要睡,就見這邊亮起了燈火。我爹說可能是出了什麼事,讓我過來瞧瞧,其他人還在穿衣,慢了一步,等會就來了。」

  「楊公子這個時辰還沒就寢?」

  楊安笑道,「我妻子上個月剛生了個娃兒,大人沒成家,不知道那孩子十二個時辰裡都是睡了醒醒了睡的,我都是在夜裡等他睡下了才能去偏房睡,他不睡我也別想睡,久了作息也亂了,剛才才起了睏意,正要躺下就見這邊亮了燈。」

  蘇雲開恍然,「楊公子倒是個顧家的人。」

  楊安笑笑,沒有多話。在他來的路上果然也有鏢局的人陸續到來的聲音,蘇雲開沒有再多問,只是說道,「我的車伕不見了,幾位既然來了,那就有勞一起找尋。」

  「舉手之勞,我們走鏢的常年奔波,這點事不算什麼,我這就去跟他們說,讓他們找人去。」

  說完他便回頭去喊那些鏢局的人,讓他們不要來了,一塊去找人。

  明月說道,「他真是個熱心腸的人,所以正是因為這樣,山賊搶花瓶的時候,才只有他一個人受傷吧,護得太緊要了,他要是跟其他鏢師一樣不理會不抵抗,那也不會受傷了。」

  蘇雲開輕點了頭,表示認同。兩人又小行一段路,明月心有警惕,見了那一叢綠草水坑,輕步跨了過去,再不著它的道。蘇雲開跨步而過時,走了幾步若有所思,回頭往那看去,又看看明月的鞋子,因一腳踩了個結實,鞋已經濕了。

  本就因為他請郎中疾跑而變得有些殘破的鞋,現在更是破舊了。

  「啊——」

  一聲驚叫阻斷他的思緒,蘇雲開抬頭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那尾隨而來的衙役也齊齊停下腳步,聽出聲響來自村口。

  那是男子的聲音,但卻異常淒厲,傳遍整個半個村落。蘇雲開疾步往那邊跑去,還能聽見咿咿呀呀的驚叫聲。離村口比較近的地方已經有村民過去瞧看,等蘇雲開到了那裡,只見一個漢子臉色慘白地在地上發抖,一身的酒氣,許是半夜從外面喝酒回來的人。他一瞧見那帶刀衙役,幾乎是撲了過去,兩腿還在哆嗦,「大、大人,死人了,死人了!」

  眾人順著他手指所指的方向看去,那茂盛陰暗的榕樹上,赫然倒掛著一個人。

  蘇雲開愣了愣,許是因為傷口在脖子上,導致血流滿了整張臉,在眾人稀零的晦暗燈火下看著著實恐怖。

  這時已經有人拿了高燈籠來,照得四方明朗,膽子小的瞧了急忙遮眼,不敢多看。

  明月沒有退開半步,可是看清那人,卻驚得往後一退,「常叔。」

  那長繩環首,散發垂落,將半張臉都遮掩住了。等她一說,才有人再次細看,紛紛認出這人正是蘇雲開的隨從。一時村民中炸開了鍋,說的,卻是官家人得罪了邪祟,遭報應了——

  「大人說鬼姐姐不曾殺人,現在大人還不收手嗎?」

  蘇雲開要上前看屍體,已有人站出來攔住,激動道,「查案查案,就沒有像大人這樣冒犯老榕樹的,你將它的衣服扒了,還掏空了這窟窿,又說有寶貝藏著,可是什麼都沒有。領了那麼多人進村,鬧得雞犬不寧,大人收手吧,您不怕死,我們怕!」

  蘇雲開頓覺詫異,「這裡發生了命案,你們不想著追查兇手,反而造謠迷信。」

  「大人就是過客,當然不怕榕樹村遭什麼報應,但我們怕,我們怕啊。」

  村民心中恐懼,已經勝過對官府的懼怕,有人領頭,自然有人跟從,加之童謠一事的確影響太大,這一鼓動,就有人過來阻攔,不許他靠前。許大人見勢不妙,喊了衙役上前護他,這才將刁民擋住。

  蘇雲開心覺憤怒,一條鮮活的人命竟然比不過一個鬼姐姐,讓人覺得恐懼的,分明是愚昧蠻橫的村民!

  明月深知這夏日時節每過一個時辰屍體就會有一分變化,現在得趕快把常德的屍體從樹上「解救」下來,才能更精準地找到他死去的時辰,或許也能更快地找到兇手,可那些村民根本不讓他們過去,為榕樹圍出人牆。

  「住手!」一聲大喝,祝長榮撥開衙役,走到那堵人牆面前,喝聲,「阻礙官差辦事,你們膽子肥了啊!」

  村長出面,輩分又高,一時眾人氣弱,祝長榮再往前一步,怒目圓瞪,這才有人讓步,人牆頓時散開,蘇雲開得以從那缺口進去。

  恰好一陣晚風吹起,吹得樹上那人發動身動,血眼直盯,更令人駭然。一如童謠所唱——

  「……倒掛樹上下不來,風一吹,搖啊搖,風一停,她也停。可是路過的人啊不要停,因為姐姐她在笑,還看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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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4 00:36:25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八章 殺人童謠(十二)

  似有幽幽鬼音在村莊中迴響,可誰都知道這是幻覺,但卻阻止不住幻覺在腦海中低聲吟唱。

  蘇雲開輕歎,轉身對祝長榮說道,「麻煩村長安排一間小屋,當做驗屍房。」

  祝長榮一口答應,村民卻又鬧了起來,「不能進村,又不是本村的,這外姓的死人進了村如何了得。」

  蘇雲開也不想再讓村民憤怒,否則衙門辦事也會有諸多不利,「在村外安排也可。」

  既然他都這麼說了,祝長榮也不吼了,想了想便帶他們往村外走。

  &&&&&

  冰涼的屍體被放置在村外一個原本當做牛圈的小屋裡,村人讓步妥協,允許他們去榕樹那把人帶走,但不能進村,怕沾了晦氣。

  常德的致命傷在脖子那,許是剛死不久就被人倒掛在樹上,所以鮮血淌落,像無數血條交織在這漢子臉上。此時血已凝固,更像血網滿鋪,連沾了血的頭髮都凝結成團。

  明月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樣慘的死狀,這種死法她見過,被人硬生生割斷喉嚨,但被倒掛起來的,她卻還是頭一回見。

  身邊的人死去遠比看見一個陌生人的離世更震撼更難受,明月用清水擦去他臉上的血跡,水盆都被染成了紅色,在小屋裡散發著血腥味。

  她一一唱報著常德的傷口,查遍全身,才道,「常叔大拇指的指甲幾乎脫落,依照脫落的方向來看,當時應該是用力抓住了什麼東西,導致指甲有外翻跡象。」

  蘇雲開往那看去,常德的拇指指甲已撕裂一半,往後翻倒,「人拚命掙扎的時候,會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東西。」

  「那他抓住的肯定是兇手。」

  「不可能是地面?」

  「不可能。」明月將他的手掌提起,讓他可以更仔細的看清那指甲,「他左手從衣服到手掌都是泥,但右手卻很乾淨。而根據他口鼻周圍的淤青來看,我想,當時兇手正面將他壓制在地,一手摀住他的口鼻阻止他呼救,另一隻手將他的左胳膊壓在地上,所以左手無法抬起反抗,只能就地抓住能抓住的東西,導致左手髒亂有泥。可右手的情況完全不同,沒有被壓制的情況下,他肯定用力反抗過。」

  那指甲縫隙的確很乾淨,不敢是手掌,連整條右胳膊的衣服都很乾淨,沒有摩擦的痕跡。

  如果是這樣的話……蘇雲開想,兇手大概只是一個人。

  明月細看完,才道,「致命傷是在脖子,他的兩手有傷,身上也有淤青,想必生前跟兇手搏鬥過。」她將常德身上的東西和衣物又細查一遍,不解道,「常叔的傷很多,但都是小傷,能出血的地方,應該只有脖子。脖子周圍的衣服也的確是沾血了,可是奇怪的是,為什麼他的膝蓋上有一抹血。」

  蘇雲開也隨之去看,在膝蓋那處的褲子上,確實沾了血。但它的周圍,甚至整條褲子,都沒有任何血跡。他用手指揉搓那血跡,已經干了,顯得紫黑,「常叔是什麼時候死的?」

  「死去的時辰大概是在戌時過半,從逆流凝結在臉上的血來看,在常叔死後不久,兇手就將他倒掛在了樹上。」

  「可是外出喝酒的醉漢回到村子發現常叔的時候已過亥時,那就是說,那個時候兇手已經離開榕樹下一個時辰了。」

  「對。」

  蘇雲開問道,「是被什麼所殺?」

  「傷口非常不均勻,深淺不一,不是利器,也不像是不鋒利的小刀所致。」明月撥開那血肉模糊的傷口細看,□□中,夾了一些細碎東西。她用指肚取了來瞧,兩指微磨,有些硌人,「是碎石,有可能是比較鋒利的石片所刮。但一般人都不會帶塊石頭在身上,所以我想,他應該是死在石頭比較多的地方。」

  蘇雲開說道,「榕樹下的石壁被敲開那天已經全被清理走了,周圍也沒有亂石,所以常德不是在那裡死的,而是在別的地方,是兇手故意將他搬到了那裡。他手上的傷很像是被什麼東西綁過,滿是淤青,他不是傍晚就不見了蹤影麼……我想那個時候,他已經被兇手綁起來了,而在一個時辰前,才遇害。」

  「為什麼要費那麼大的勁搬到榕樹下,還要倒掛……」明月突然明白過來,已覺駭然,「兇手是想讓鬼姐姐的童謠變得更加真實麼?可他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蘇雲開輕歎,「他的目的不是已經顯露一半了麼?」

  明月不解。

  「榕樹村的人對鬼姐姐很敬畏,但官府屢次都說那意外死去的三人與童謠無關,村民也就半信半疑。但如今成真,村民心中恐懼,就會阻攔我們查案。剛才你也看見了,村民們可不就是阻攔我們,甚至還要將我們趕走?」

  他這樣一說明月才想清楚,不由握了拳頭,咬牙道,「兇手為了趕走我們,就將一個活生生的人給殺了?」

  蘇雲開默然,知道她憤怒,說道,「找到兇手這麼做的真正目的,讓常叔泉下安息。」

  事已至此唯有這麼做才是最好的方式,明月慢慢鬆開拳頭,重重歎了一口氣,又道,「那樹洞裡的東西到底是什麼,這麼重要。」

  蘇雲開搖頭,「我想,藏箱子的人是製造童謠的人,但卻未必是殺常叔的人。」

  「嗯?」

  「童謠出現了半個月,可他們也不過是下毒,下的還是嚇唬人的毒,如果真要下毒手,早就這麼做了,況且箱子已經被轉移走,他們沒有必要這麼做。所以我暫時猜想,他們是兩伙人。一夥是盜賊,一夥是殺人犯。」蘇雲開又道,「常叔個子並不矮小,力氣也不小,但他的身上沒有太多傷痕,說明兇手很快就將他制服捆綁,甚至讓他連呼救的機會都沒有。可見兇手力氣很大,否則無法將常叔搬到這裡還吊到樹上。」

  「可如果是像你所說,是那三人盜賊所為,那三個人要壓制一個人也很簡單的。」

  蘇雲開看看外面,俯身低聲道,「我在下午的時候就派了三個衙役去分別跟蹤祝安康安德興和孫賀他們,但方纔我問過,常叔出事的時候,他們三人都在家裡,沒有外出。」

  「會不會是障眼法,其實人已經離開了?」

  蘇雲開聽她這麼猜,頗覺意外,倒是不錯,會想案子了,「這麼猜很對,但我特地囑咐過衙役們要看見他們的人,所以可以肯定的是他們當時的確是在。」

  明月將白布為常德蓋上,說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也難怪榕樹村的人人心惶惶的。有人要利用童謠的意思來殺人,那只怕常叔不會是最後一個,如果我們還不離開,卻又無法立刻找到兇手的話。」

  蘇雲開也覺得這件事進退兩難,如果再死傷一人,村民只怕要暴動了,唯有盡快找到兇手,才能阻止這未知的凶險。他往外面喚了聲「白捕頭」,守在外面的白水就推門進來了,一見那白布下的人,神情微悚,走上前問道,「大人有何吩咐?」

  「你去告訴許大人和村長,讓他們出面囑咐衙役、村民出行一定要結伴。還有,那童謠如果還有人傳唱,也盡早制止,免得被兇手利用,擾亂人心。」

  「是。」白水就要離開去外面告知,又想起一事來,轉身說道,「大人,之前我去讓許大人來村裡時,曾聽他提起過一件事,一直想要說,但因故忘了。」

  那「故」就是跟秦放的事,擾得她的心都亂成一團麻線。

  蘇雲開看她,「你說。」

  「之前許大人來榕樹村的時候也聽見了童謠,他說那童謠的調子是來自他的老家袁州,但被人重新填了詞變成鬼姐姐。」

  蘇雲開眉頭微擰,「袁州……那裡離榕樹村少說也有七八百里。」

  「對,而且許大人說了,在城裡沒聽過這調子,倒是在榕樹村聽見了。」白水補了話說道,「屬下想,會不會是有誰在袁州聽了這曲子,然後再編了詞,這樣的話找到誰去過袁州不就可以知道填詞的人是誰了?」

  蘇雲開細想片刻,雖然難度很大,但未嘗不可,「你偷偷調查,不要讓人知道。另外,你叫許大人來找我,我要問清楚曲子的事。」

  「是。」

  白水領命出去,停屍房也冷清下來。兩人隨後出去,明月想了想說道,「不知道衙役們找到了兇殺地沒,我想過去看看。」

  「一起吧。」

  明月猜想常德被殺的地方離榕樹不會太遠,榕樹外面就是郊外了,雜草樹木荊棘都多,要想藏一個人不是難事。走著走著她倒想起個問題來,「你說常叔可能是傍晚就被人綁住了,可他是一個多時辰前遇害的,那為什麼兇手要隱藏這麼久才下毒手?天一黑不就可以這麼做了麼?」

  「或許有兩個原因,一個是雖然天黑了,但村口還有人進出,兇手怕暴露。一個是兇手不方便那個時候殺他。」

  「不方便?」

  「兇手既然知道榕樹村哪裡能藏人,哪裡能殺人不被人所知,那他對村子肯定很熟悉,那就很有可能就是村子裡的人。既然是這樣,如果一個人突然消失半個一個時辰,那會不會被人懷疑?」

  明月瞭然,「所以必須得等到睡覺的時候,大家都躺下了,就算偷偷溜出去也不會被人發現懷疑。而且村裡不少人都是一個人一間房,就算一一排查,別人說沒有人證,那你也沒有辦法肯定對方就是兇手,畢竟大家都在睡覺。」

  蘇雲開輕輕點頭,這也就是為什麼他沒有去詢問村人的緣故。兇手既然能將一個人藏一兩個時辰不被人發現,必定是個心細之人,單憑排查誰不在屋裡睡覺,幾乎已經可以肯定是不可能的。

  「那你心裡有沒有懷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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