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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一枚銅錢 -【笑春風】《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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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4 00:43:41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九章 京都迷夢(三)

  明月立刻打開門,果然看見蘇雲開站在門口。

  蘇雲開一眼就看見了她手裡拿著的木棍,不由笑道,「嚇到你了?以為是小偷麼?」

  明月訕笑,「光當」一聲扔掉木棍,「你怎麼這麼晚還來著,這裡離你家遠著吧?」她瞧瞧他身上的官服,隱約還有酒氣入鼻,輕聲,「他們又拉你去喝酒了?」

  「官場之上,往來寒暄是難免的,比我大醉的人很多,我沒喝多少,酒氣也是被他們熏的。」

  「怎麼熏能熏成這樣。」明月偏身說道,「進來吧,我去給你煮個解酒湯。」

  蘇雲開提步要進去,左腳已出,卻又硬生生收回,夜半三更,孤男寡女的……轉而笑道,「不用了,我來這是想問問你最近玩得好不好。」

  「好極了,小猴到處帶我玩,還帶我去騎馬了,那馬場真大,一眼望不到頭。還有桃山,只是桃子沒熟,他說等熟了就帶我去摘桃子。還有還有……」

  明月一口氣說了許多,蘇雲開才放心下來,看來她果然玩得很好。只是一口一個小猴小猴,他心裡還有點揪得慌,陪她做這些事的人,本應是他的,而不是拜託秦放。

  「你玩得高興就好,等得空了,我陪你去。」

  「嗯。」

  蘇雲開又道,「明日我有空,你呢?」

  「有啊,我現在除了吃喝玩樂就是吃喝玩樂。」

  蘇雲開笑道,「那明日傍晚我來接你吧,說好了要一起去看花燈放孔明燈的,雖然當初約的是大名府,但開封的七夕也很不錯。」

  明月沒想到他還記得,而且還特地過來說這件事,他是怕她忘了,還是為顯鄭重?可不管是什麼,她都覺得蘇雲開十分尊重自己的意願,這幾日的掛念在此刻翻江倒海,真想多留他一會。

  此時巷子裡有人出來倒水,水聲嘩啦一響,蘇雲開便道,「那我先走了。」

  明月心中不捨,還是點了頭,他顧及自己的名聲,她更應自愛,「你回去小心些,太晚了。」

  蘇雲開笑笑,明日相邀的意思傳達,見她答應,像是一樁心事了結,從巷子出來,都覺腳步輕快許多。

  步行回家,蘇老爺和蘇夫人還沒有就寢,聽見他回來,蘇夫人便命下人將廚房裡燉的湯送去。等下人回來,問他少爺喝得可好,下人答道,「少爺說不喝了,等會洗漱後就睡,怕喝了睡不著。」

  蘇夫人說道,「奇怪了,少爺不是向來不早睡的麼,總要忙到大半夜,恨不得將一年的公務全都做完了。」

  蘇老爺和妻子感情頗好,抬頭時瞧見窗外的隱約月色,想起一事來,「明日七夕啊,難道是約了人。」

  蘇夫人笑道,「不可能。」

  蘇老爺笑道,「怎麼不可能?我每年都同你過七夕,你兒子怎麼就不能陪個姑娘過了?按年紀來算,也該到了。」

  「可開兒他哪裡有空去認識姑娘,每日就知道埋頭在衙門裡。」

  蘇老爺想了想也是,兒子十分聽話,不愛跑去花天酒地,也不愛去赴宴,不是陪上峰喝酒,就是守著衙門,怎麼可能認識姑娘家。他一會才道,「可是你還記不記得他在大名府的時候身邊那個女仵作?近水樓台的話,那姑娘最有可能了。」

  「她也來了開封?」

  「許是吧,那開兒推舉去府衙的白捕頭不就是和那姑娘一起的麼,他來了,那姑娘或許也來了。」

  蘇夫人面色略為沉重,緩緩坐下身,試探問道,「女仵作……那姑娘老家是哪裡,多大了?」

  蘇老爺苦笑,「我哪裡知道,你要是好奇,現在就喊了兒子來問。說不定是我們多想了,其實兩人並沒瓜葛,那姑娘也沒來京城。」

  「不是。」蘇夫人打斷他的話,「我是在想,那姑娘有沒可能是來自青禾縣。」

  蘇老爺一頓,「不能吧……」

  「怎麼不能呀,有誰會收姑娘當仵作的,除非是家裡就是做這個的。」蘇夫人心裡有些翻滾,「不行,我得讓人去打聽打聽她的身世。」

  蘇老爺見她堅定,也沒反駁,唸了一聲好,吩咐管家去查個清楚,末了他又道,「如果是你多想了,但兩人又的確是走得近,你當娘的,好好管管吧。」

  蘇夫人擰眉瞧他,「仵作……你我的命就是仵作救回來的,老爺是忘了?」

  蘇老爺心頭咯登,一時無話反駁。

  &&&&&

  七夕當天,秦放一早就跑去府衙等白水。衙門裡進出的人多了,總有幾個認識他的,府衙裡的人一說,白水立刻聽見,知道他鐵定是來找自己的,尋了個機會出去。

  被日頭焦灼了半天的秦放幾乎要被曬暈了,這會見她出來,還是立刻跑了過去,卻被她盯了一眼。他放慢腳步,遠遠跟在她後面。拐了許多路才見她進了一個巷子裡。

  「水水。」

  白水轉身,瞪了瞪他,「別在外面喊我名字,你跑這來做什麼?」

  秦放沒答話,摸了摸滾燙的頭頂,「我頭上有沒有冒白煙?都快著火了。」

  白水推開他湊近的腦袋,擰眉,「你到底有什麼話要說,我還要回去辦差。」

  秦放放下手,認真道,「今天是七夕,我在京師最大的花船上找了兩個最好的位置,一起去看河燈吧。」

  「……兩個『男』的怎麼一起去?」

  秦放這才想起來,「是我疏忽了,那不去了,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坐一坐。」

  白水想了片刻,「如果衙門沒什麼事,我就早點走,到時候去西南邊那小溪流見吧,那兒河小,估計沒人。」

  得了她這話秦放就心滿意足了,「那我等你。」

  「知道了,你先出去吧,別讓人看見。」

  秦放只覺到了這裡他們反而更束手束腳了,還不如在大名府的時候。而且當時還是同在屋簷下,每天都能看見,現在不在同一處,見得少,她又拼了命般的當差,一心要扎根,就更沒空見面了。

  瞧著她又消瘦的臉頰,秦放探手摸了摸,「水水,你不要太難為自己,好好吃飯睡覺,別弄垮了身子。」

  白水捉了他的手放下,迅速看了一眼巷子外頭,還好沒人,「你不走那我先走了,回見。」

  說完她就跑了,秦放連回答的時間都沒。瞧著她火急火燎的跑開,秦放站在原地許久,他跟白水不應該是這樣的。她來了開封後簡直瘋魔了,他明白她想找到她兄長的迫切,但是她好像完全把他給忘了。

  這種感覺實在是不好。

  他用過午飯,早早就去京都最好的酒樓點了兩食盒的菜和一瓶溫和的小米酒,路上又捎了一兜的小河燈,浩浩蕩蕩去了小溪邊,等白水過來。

  日落黃昏,明月也準備好出門了,她跑去門外看了好幾回,明知道蘇雲開放衙沒那麼早,還是去瞧了幾遍,生怕他來了一直等。

  酉時剛到,門外就有輕輕敲門聲,伴著蘇雲開的聲音傳進裡面。

  明月小跑過去開門,瞧他還穿著禮部的官服,上下打量一眼,睜大了眼道,「你穿著官服出去,不怕別人打量你呀?」

  蘇雲開笑道,「放衙就過來了,不過在京師無妨,天子腳下,隨手一指不是官就是權貴,百姓也見怪不怪了。而且我想,今晚的人肯定很多,我穿著官服,別人也不敢擠得太凶。」

  明月笑笑,「原來官服是鎧甲。」

  兩人說笑著一起出去,許是近黃昏,街上已經有許多年輕的男女成雙走動,要麼就是姑娘家結伴同行,手上無一不是拿著小小花燈,看樣子都是要尋個河流放燈。

  蘇雲開的錢袋裡還放著一根早上就放好的紅繩,聽秦放說等放完花燈,就能去月老廟了,這樣成功的幾率大些。他笑笑,什麼時候自己也信起這些來了。

  明月見他忽然笑了起來,不知在高興什麼,見他笑,自己也笑了笑。蘇雲開瞧見她笑,問道,「怎麼了?」

  「見你笑,我也想笑。」

  兩人相視一笑,沒有試探,沒有拘束,沒有生疏,並肩同行,偶爾說上一兩句,也覺心有暖流,溢滿心頭。

  黃昏沉落,夜幕剛起,滿街的燈就陸續被點亮,銀樹滿鋪,像是星辰倒置。

  途經的小河已經見了盞盞花燈漂流,各式各樣,都十分輕巧別緻,久漂不沉。

  蘇雲開和明月去攤前挑了兩盞,也尋了個地方點亮漂流。

  這邊其樂融融,秦放已經在小溪流那餵了半天的蚊子。

  白天曬了半日,現在等了半天,被蚊子咬了五六個紅口子。他等不來白水,肚子又餓,默默啃起了糕點,時而拍拍蚊子,想著白水什麼時候才會過來。

  蘇雲開和明月放完河燈出來,又去吃了些果點小吃,隨後去高塔放行孔明燈,這七夕就算是過了一大半了。

  從塔上下來,蘇雲開握了握錢袋裡的那根紅繩,看著明月說道,「時辰還早,不如去……」

  「蘇雲開?」

  聲音爽朗有勁,還帶著朗朗笑聲,明月聽著就是個豪爽之人的嗓音,偏頭看去,只見一個二十七八左右的華服男子快步往這走來,硬朗的面龐卻並不太白皙,倒像是出身軍旅。

  蘇雲開低頭迅速輕聲說道,「平西侯虞奉臨,身兼將軍一職,久駐塞外,近月才返朝,有軍功在身,是朝廷有名的『武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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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4 00:43:54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章 京都迷夢(四)

  虞奉臨臉上若是再白點,說是白面書生也不為過,奈何是個黑臉,身軀又健碩,雄赳赳走來,步子一定,迎面撲了明月一臉的風,肩上青絲亂飛。他朗聲笑道,「你是什麼時候回開封的,不是去了大名府路憲司嗎,七夕又沒休沐,理應不在開封的。」

  蘇雲開笑笑,還沒解釋,虞奉臨就先看了明月一眼,笑道,「定是趕回來陪佳人賞燈看月。」

  「侯爺猜錯了,我是調職回京,早半個月前就來了。」

  虞奉臨問道,「難道又回大理寺或者刑部了?」

  蘇雲開說道,「是禮部,升任侍郎。」

  虞奉臨驀地一頓,「禮部?你一個擅斷案的刑獄官怎麼去了禮部?」他百思不得其解,甚至輕笑一聲,「升任……我瞧你是被貶官了,你還這樣有閒情姑娘過七夕。走,如今聖上肯定還沒就寢,我帶你進宮去。」

  蘇雲開一家為官多年,和丞相也有往來,這件事剛剛出來就有人為他問過了,聖上隻字不提,現在去問同樣也問不來結果。更何況這事可以緩一緩,但七夕一過,就得等到明年了。他還要和明月去月老廟,繫上紅繩。可這平西侯妻妾成群,高興了還曾將妾侍送給部下,這樣的人怎麼會覺得今天是個大日子。

  他心中對虞奉臨頗有距離,如今更不願同往。

  明月見他擰眉,知道他心中不悅,伸手握住他被平西侯緊抓的手腕,盯著這比自己高上一個腦袋的人,字字道,「謝侯爺美意,只是今晚我跟姐妹們約好了,要帶著蘇大人一起過去看花燈,轉眼就快到時辰了,再不去可就晚了。侯爺念的書多,肯定知道什麼叫君子一諾價千金。」

  虞奉臨上下打量她好幾眼,見她神情堅定,想了片刻才鬆手,笑道,「姑娘說的對,那就快去吧,別耽擱了。」

  明月暗暗鬆了一口氣,和他道了聲謝,就拽著蘇雲開鑽進人群,生怕他反悔追來。

  蘇雲開可沒想到明月這麼膽大,那平西侯素來氣勢逼人,虧得她不怕。他的右手被明月的纖纖細手緊緊握住,穿過一個又一個人群,經過一個又一個繁華,等她終於停下腳步,那平西侯早就不見了蹤影。

  「我剛才差點就以為他是要把你給吃了。」

  明月嘀咕一聲,額上有袖抹來,把她光潔額頭上的汗拭去。她僵在原地沒動,好不容易才敢抬眼看他。蘇雲開低頭一看,明月的面頰紅似胭脂,眼如黑珠,沒有躲避。

  「明月……」蘇雲開緩緩收回袖子,「再往前一點,拐個彎就到月老廟了。」

  明月垂頭交纏著手指,「哦……」

  「蘇大人。」

  蘇雲開欲言又被人硬生生打斷,脾氣頗好的他也禁不住苦笑,抬頭一瞧,便見個身形圓潤似陀螺還穿著官服的中年男子往他這疾步走來,滿臉的歡喜神采。

  「你回京後就算是去了禮部,也不該忘了你曾是刑部的人啊。」

  明月看他面相溫和,比起平西侯來少幾分粗獷,再看旁人,並沒有方纔的不悅,便知道和這人的交情還算不錯。

  事實上她猜的並沒有錯,蘇雲開又快速道,「刑部侍郎李康,曾經的同僚。」末了又添了一句,「是個好人。」

  最後一句讓明月立刻判明該站的立場,不由抿唇一笑。那李康顛著步子走到跟前,作揖寒暄兩句,蘇雲開便問,「身邊不見佳人,又非放衙的時辰,李大人這是要去哪裡?」

  李康半身衣裳都濕了,歎道,「哪裡有這閒工夫做這些事,我是東奔西跑,忙的,剛剛才得空喘口氣,回家吃個飯,還得趕回刑部去。」

  在刑部任職過的蘇雲開問道,「是出了什麼大案子了?」

  李康說道,「案子也不大,前日有個富商買了個宅子,請人掏挖園中枯荷時,卻從那淤泥裡撈出具女屍來。那女屍約莫死了十二年,肉身都被池子裡的魚吃了,只剩個骨架子……」他話鋒一頓,看向明月,「瞧我在說什麼,沒看見蘇兄身邊還站著個姑娘。」

  明月搖頭,「我不怕,你們說你們的,不用顧忌我。」

  李康以為她說客套話,可見蘇雲開也點頭,環視一眼四下,伸手請到,「去那邊的麵攤說話吧。」

  到了小攤前坐下,李康才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在想對身在刑部的我來說,一起陳年兇殺案也算不上是大案,事實的確如此,只是這案子之所以『大』,是因為那女屍從骨骼來看,當年約莫十六七歲。可仵作查看後,發現她全身骨頭都有撕裂的跡象,尤其是大腿骨盆兩處。」

  蘇雲開一愣,「難道……」

  明月的臉色已經十分不好。

  李康點頭,「她生前被人侵犯過,而且從骨縫淤血來看,那些傷都是生前所留,看起來像是被活活折磨致死。也正因手段太過殘忍,那買宅子的又是韓尚書的妹夫,所以上峰震驚大怒,命我們盡快捉拿兇手。」

  蘇雲開沉思片刻,說道,「難怪事發兩天,京師卻還沒有半點風聲走漏,這種殘忍的案子是被上面禁止外傳了吧。」

  「可不是。」

  「所以……」蘇雲開看他,「你告訴我,是要我幫你找找頭緒?」

  醉翁之意不在酒,李康也沒想過要瞞他,就是當面被戳破,還是在這良辰美景時,他多少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蘇兄是斷案的好手,我也是沒辦法。那宅子幾經轉手,好不容易查到原來的主人,但誰知道那人用的竟然是假名,根本就找不出來了。」

  蘇雲開蹙眉思索這案子,想著從哪裡著手。李康看在眼裡,怕他不肯,便低聲說道,「其實說真的,我不知為何你會被派到禮部做個文弱侍郎,你是不是得罪過平西侯?」

  蘇雲開的思緒從那宅子荷花池中迅速抽回,抬頭看他,「你說什麼?難道跟聖上提要為我調職的是平西侯?」

  李康笑笑,「我也不能確定,只是他回來得急,進宮進得隱蔽,也沒幾個人看見。但他出來後不久,我那在吏部做主簿的弟弟就接到旨意,說要讓你調回京師。平西侯常年駐守邊塞,為何突然回來,為何突然進宮,你又為何突然被調職,卻連丞相都打聽不出來到底是誰在聖上耳邊為你『美言』,我想,也沒幾個人能做得到了。」

  明月越聽就越覺得如果真是平西侯做的,那剛才他做那樣的舉動,就太可怕了。她跟著蘇雲開久了,多少會將事情考慮得深一些,那平西侯是想蘇雲開對他沒有戒備,懷疑不到他頭上麼?可紙包不住火,轉眼就被人捅穿了。

  蘇雲開聽完,倒沒有太多的意外,從平西侯剛才異常親近的舉動來看,現在用這個理由來解釋,似乎再合理不過。他也明白為什麼李康要告訴自己這個,壓在他上頭的是尚書,他必須快點破案,可人一急就容易沒了法子,更何況李康本身對案件也並不敏感。

  他告訴自己這個只是為了給他增加籌碼,好給這個池塘藏屍案提有用的建議。

  蘇雲開說道,「查不到買宅子的人的真名,但也可以查一查過往買這宅子的人。買那麼大的宅子要花不少錢,必然會謹慎一些,肯定不是瞎買。哪怕有十個人買過那宅子,你也能從最後一個問道第九個,第九個問到第八個。」

  李康大喜,「我怎麼沒想到。」

  「還有,查一查衙門裡十二年前有什麼妙齡姑娘失蹤的案件,這麼大的姑娘不見了,肯定會有人報案,但不排除是外來的姑娘,那樣就難查了。」

  「無妨無妨,一句話交代下去,查到了,就多一個線索。」

  「還有,再查一下那幾年有沒有類似的案件發生。」

  李康忽然覺得駭然,「蘇兄是覺得這並非是偶然事件?」

  蘇雲開也不敢肯定,沉吟,「能以那種殘忍方式殺死一個妙齡姑娘的,不排除沒有第二起,如果查到了她們的共同性,兇手留下的線索就會更多一些。」

  李康不由歎了一口氣,明月也覺駭人聽聞。

  蘇雲開又道,「對了……如果你覺得現在刑部的仵作不好的話,我倒是可以舉薦一個。」

  李康回神,「你在憲司聘請的那個姑娘?」

  明月眨眨眼,原來她這麼有名氣了,連刑部的人都知道,脫口問道,「大人您知道?」

  李康說道,「哪裡會不知道,京城早就傳開了。朝廷裡我一共就聽過三位大人留姑娘在身邊做事的,哪個不是被傳得沸沸揚揚,我要是不知道蘇兄的為人,真要以為你光明正大的藏嬌了。」

  蘇雲開猛地咳嗽一聲,明月也趕緊喝茶解這尷尬。蘇雲開肅色,「以後不要再說這種話。」

  李康為官欠點資質,可對人情世故看得很是通透,這兩人只是稍有動作,他就明白過來,敢情這姑娘就是傳說中的「嬌」呀。他當即轉了話鋒,「知道知道,不會再亂說了,別人要是亂說我也不許他們說。不過話說回來,你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可我怕,怕我妻子聽見了找我鬧,她就是個醋罈子,我可招惹不起。」

  李家有個醋娘子的事蘇雲開也聽過,沒有再趁機舉薦明月。他想問李康何時走,可李康完全沒有要走的意思,他當然知道今天是七夕,可比起這對小情人的感情來,他還是更看重自己破案的進展。只好當做不知道,繼續從蘇雲開這裡「挖寶貝」。

  蘇雲開滿是無奈,明月用眼神安慰著他,來日方長,不急不急。

  只是明月在想一件事——剛才他那樣喊自己的名字,還說前頭有個月老廟,這是……

  話說一半就沒了,等會也不知道還有沒有那種氣氛了。

  月牙高懸,不見風雲,氣流有些阻滯,似有層層氣壓從天壓來,熱得讓人汗流浹背。

  秦放已經吃掉了一個食盒裡的食物,他自己也快把周圍的蚊子餵飽了。等到月上柳梢頭,白水還沒來,閒來無事,他乾脆自己點了盞燈放在小溪流裡,念道,「燈神啊燈神,你就顯顯靈,把我家媳婦送來吧。」

  小燈晃晃悠悠順流而下,可燈神並沒有把白水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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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4 00:44:04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一章 京都迷夢(五)

  白水此時還在衙門裡忙得不可開交,本來只是兩個小案子,奈何今日是七夕,衙門裡的人早早告假。就在放衙一刻,卻出了兩樁案子。她跑去抓了犯人,現在又在旁聽審,等忙完這些,月亮已經快斜到另一邊去了。

  她往外頭多看幾眼,就有人問道,「白捕頭今晚怎麼一直瞧外面?」

  她笑笑,「有嗎?」

  「有,瞧了好多回。咦?難道白捕頭也想過七夕?」那人笑著拍拍她的肩頭,「那就趕緊找一個。」

  巴掌輕輕拍來,手指還蹭到她的脖子,白水微微皺眉,往前走了一步輕閃,動作自然而快速連對方也沒察覺。她問道,「林捕頭,這兩個案子也快審完了,我想……」

  林捕頭說道,「這裡有我看著,你有事就去忙吧。」

  白水道了謝,轉身就要走,那白淨的側臉因五官俊麗,加之燈火昏黑,倒讓林捕頭一陣恍惚,歎了口氣。

  白水聞聲回頭,「林捕頭怎麼了?」

  林捕頭笑道,「想起位故人了。」

  白水心頭咯登,她知道蘇雲開安排自己來開封府衙的用意——當年她的哥哥,就是府衙的捕頭。這林捕頭,以前和哥哥共事過?她停住步子問道,「哪位故人?」

  「和你一樣,也姓白,做事也跟你一樣拚命,是個好捕頭,可惜突然就不見了蹤影,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白水緊緊握住拳頭,極力掩蓋心底的悲痛,「怎麼會突然不見的,按理說,能進府衙做事的,都不會是笨人。難道他犯了什麼事?」

  林捕頭盯著她輕責,「阿影不是那種人,這衙門上下他最年輕,可做事最勤懇的便是他,又仗義又心善。」

  聽見兄長的同僚這樣提起他,白水眼底瞬間犯了紅,「那怎麼會不見了……」

  「誰知道,當時上頭草草結案,也沒細查。後來我們一幫兄弟暗中去查,也沒查出個什麼頭緒,只是隱約覺得,這事兒不簡單。」林捕頭說著說著,忽然想起白水還算是個外人,竟不知不覺跟他說了,這大概是因為……他的性子與白影著實是有些像吧。

  這些事秦放和蘇雲開都簡單提過,但具體的還在調查,林捕頭說的白水也都知道了,因此並沒有太意外,只是內心的不安又添了四五分。

  林捕頭歎道,「每回我們讓他別這樣拚命時,他總會說,他要努力攢錢,然後把他的妹妹接到開封來,再去把心上人娶回來,一家三口好好過日子。」

  白水一愣,「我……白捕頭有喜歡的人?」

  林捕頭說道,「有,但神神秘秘的,我們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不過白影失蹤後的一年,衙門門前總有個姑娘在外頭走來走去,又不報案。只是當年有大案在辦,誰也沒多理會。後來過了一年多,那姑娘也沒再出現,今晚也是提起白捕頭,我才想起來。」

  白水心中重重歎了一口氣,哥哥有心儀的姑娘了,她卻不知道。那在衙門前走動的姑娘,會不會就是哥哥喜歡的人?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來,「林捕頭,當年白捕頭失蹤後,你們可有給他家裡人送過錢?」

  林捕頭搖頭,「沒有。」

  白水愣了愣,當年兄長失蹤後,她曾收到五十兩銀子,信是從開封寄來的,她一直以為是兄長的同僚所寄,沒想到今日才知道不是。

  可從兄長的家書來看,他平日除了在衙門就是在家,認識的只有同僚。

  難道是那個姑娘?

  戀人之間總會說上許多不會說給旁人聽的事,白水忽然想,那姑娘會不會知道一些哥哥的事?比如兄長失蹤前是不是在查什麼案子,又或者說過要去什麼地方?

  她迫切想找出那姑娘,可是現在已經過了四五年,茫茫人海中,沒有線索的她哪裡能找到。

  她失魂般走出衙門,又回頭看了一眼這兄長摯愛的地方,夜幕下的衙門顯得清冷詭異,站在門口被冷風一吹,身後的大門就如血盆大口,稍不留神,就會將人吞進去。

  白水歎了一口氣,走了一半的路,才想起好像有事忘記做了。直到瞧見地上那殘留的燈盞,才猛然想起來,秦放!

  她急忙往那邊跑去,恰好更夫經過,才知道已經快過丑時。她以最快的速度跑到那裡,小溪流淌的水聲在夜晚十分清晰,她喊了兩聲秦放的名字,可沒有人應答。她忽然有點安心,他沒有在等。夏夜蚊子這麼多,他細皮嫩肉的,非得被咬哭不可。

  雖然是這麼想,她還是繼續往前走,走完整條小溪,她才能夠完全放下心來。

  她沒有提燈,月色又不明,走著走著忽然踢到個軟綿綿的東西。她忙退後兩步,「什麼東西?」

  似有人在夢裡嘀咕一聲,又輕又淺。白水愣了愣,「秦放?」

  睡得昏昏沉沉的秦放迅速坐起身,往左右看了看,眼裡朦朧,一時沒瞧見人,「水水?」

  他伸手要去找人,卻有個溫軟的人往他懷中一撲,緊緊抱住他。

  被蚊子咬了一晚,還差點被蚊子抬走的秦放張了張嘴,好像今晚受的蟲咬之苦被這一抱一瞬消失了。他抱住白水,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我們來放河燈吧。」

  白水鼻子已酸,好在天黑,他看不見她紅了一圈的眼。她沒有鬆手,「你吃了晚飯沒?」

  「吃了,我知道你吃得多,所以提了兩個食盒來,不過我肚子餓了,就先吃了一盒。都是冷食,現在吃也可以的。我沒事做的時候還放了河燈,不過我給你留了一盞……」

  啪嗒——

  一滴水珠落在秦放脖子上,他僵了僵身,沒有問她為什麼哭。她這麼要強的人,真想讓別人知道她為什麼哭,就不會還抱著他不放,非得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哭。

  「……我從小就沒了父親,母親將我和哥哥撫養長大,後來母親過世,哥哥去了開封,那時他的家書裡提的最多的,就是等他有錢了,就去買個小宅子,接我進京。所以他很拚命,很上進,我也以為過不了多久,就能和兄長相聚了。可是沒想到……」

  她假設過兄長是犯了什麼大事,甚至盜了錢財才消失的,這樣就不用去假設兄長是否已經不在世上。可是在兄長任職的地方待得越久,她就越明白這個假設不會成立了。

  一個對同僚說要接家人、娶心儀姑娘的人,怎麼會突然失蹤?

  她越是明白這個道理,心就越疼。本來無力支撐的心,忽然被秦放接住安放,就再也支撐不住。

  「水水,我們會找到你哥哥的。」秦放撫著她的背,只覺她瘦得厲害,「我一直在查,姐夫也在查,只是暫時沒有消息,你不要慌。」

  白水淚流不止,起初是忍著,後來忍不住了,低低哭出聲來。重壓多年的心,終於決堤。

  秦放抱著她,忽然覺得如果他再離開白水,那她就真的要垮了。他不敢,也不能。

  無論如何,一定要找個適當的時機,跟爹娘說出實情。

  他喜歡上一個姑娘了,那個姑娘是個捕快,最好的捕快!

  &&&&&

  昨夜被李康拉住說了半天的話,蘇雲開和明月最後還是沒去成月老廟。第二日又有藩國來訪,蘇雲開就不得空了。這一耽擱,就到了三伏天。

  三伏天的天氣炎熱,連知了都不叫喚了。朝廷也體恤百官,有三日休沐。

  正好秦放一直想帶白水去散散心,同朋友一打聽,知道最近新開的一個避暑山莊十分不錯,便想去那。可獨獨他帶白水去,名不正言不順,恐怕家裡要多問,轉念一想,就去叫上爹娘最信任的蘇雲開一同前去。

  蘇雲開想趁著未來三日找個時間去尋明月鄭重說上回沒說完的事,這會聽見秦放的提議,便道,「那避暑山莊在鼓山之上,離得遠,地勢險,來回都要兩天,不行。」

  「明月應該沒去過避暑山莊,她不是很喜歡玩嗎,說不定她會喜歡呢?姐夫你這麼武斷太不應該了,得先問問明月。」

  蘇雲開心覺明月是個怕麻煩的人,應當不會同意,不過還是說道,「我放衙後去問問她。」

  秦放當即點頭,從禮部退出來,拔腿就跑去明月家中。

  「我想帶水水去散散心,可是她單獨跟我出去不合適,不如明月你也去吧,還有我姐夫。」

  明月一聽是為了白水,說道,「可以呀,我這就去收拾東西。」

  秦放展顏,笑盈盈道,「好。」

  一個時辰後蘇雲開放衙,就去找明月,見她東西都收拾好了,好不意外。不過她樂意去,蘇雲開便也去收拾東西。

  誰想秦放千算萬算,卻算漏了白水臨時有事,等他和蘇雲開明月坐上馬車去接她時,白水竟不得空。

  這下秦放傻眼了,想再下車,卻被白水推了回去,說道,「等忙完了我就騎快馬去找你。」

  秦放還是想下去,白水卻進了裡頭,念了聲「你等我」。秦放唯有回車廂裡,再看對面那兩個談笑風生的人,立刻被堵得氣悶——作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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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4 00:44:19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二章 山莊鬼影(一)

  鼓山已不在開封境內,出了汴京馬車又行二十餘里,才終於到山腳下。

  馬車暫時停下歇息,吃飽喝足了再爬山路。明月彎身從馬車裡下來,前不見路,抬頭看去,山巒巍巍,幾乎半山以上都被雲霧遮蔽,高得嚇人。

  她嘀咕道,「把避暑山莊建在這,爬上去都要中暑了吧。」

  正看著,頭頂有陰影遮來,往旁邊一瞧,蘇雲開手撐著傘站在一旁,也沒想到那避暑山莊竟然這樣高,「如果馬車不能直接抵達山莊,我看真有人要熱暈過去了。」

  說罷,兩人齊齊往正在一旁喝水臉色煞白的秦放。秦放微微打了個飽嗝,搖頭道,「我堂弟跟我提那山莊是新近重開的,地方非常好,夜裡山上的氣溫要比山腳低上一半。我一聽就跑來了,結果……這麼高,難怪要冷這麼多。」

  蘇雲開這才聽出門道來,「這避暑山莊不是你們家的?」

  「不是,是我堂弟認識的一個富商剛買下的,以前就有了,不過最近才修葺好。」

  蘇雲開還想細問,卻聽見遠處有馬蹄聲響,他頓覺奇怪,轉身看去,果真看見有車馬往這邊趕來,一副要上山的架勢,「秦放……難怪那避暑山莊不是只有我們一行人住?」

  秦放失聲笑道,「當然不是,那得多冷清啊。那富商好客又好熱鬧,所以去遠處請了好些能人來熱鬧熱鬧,比如皮影戲傀儡戲,還有雜耍的,跳舞唱歌的,就連說書的都請來了。」

  本想找個清靜地方和明月好好說話的蘇雲開此時才意識到他竟然忘了以秦放的性格怎麼可能居於清冷,他腦子裡的避暑山莊只是一個清涼地方,但蘇雲開理解的卻是清靜地方。

  說不出是被他坑了還是被自己坑了的蘇雲開頓時苦笑,「所以獻藝的人這麼多,那看客肯定不止富商和我們兩撥人,對吧?」

  秦放撫手說道,「可不是,聽說還有好幾撥呢。」

  蘇雲開揉了揉眉心,苦惱不已。此時離京已遠,要想回去又得顛簸。他看看明月,卻見她滿目期待,神情十分明朗。他忽然明白過來,他不喜歡這些,可明月喜歡,否則七夕那天就不會拉著他站在人潮外看戲班。

  如今只是和幾撥人一起近距離的看,她當然開心。

  想罷,蘇雲開的眉心這才鬆開,不再糾結。而那遠遠行來的馬車也到了山腳下,馬車只有一輛,但身邊的僕人卻有十人。

  車子停落,僕人雖多卻不說話,井然有序,看著家規甚嚴。

  車簾輕撩,一個身材渾圓的中年男子俯身下車,他的面龐圓潤,兩眼彎彎,天生的一對笑眼顯得面相異常和善。

  天雖熱,但他仍戴著一頂帕頭帽子,服服帖帖的。身著圓領袍衫,看得出是蜀錦,上面紋著青綠瑞草雲鶴,腰束金玉帶,旁系佩綬,白綾襪黑皮履。

  蘇雲開對他的印象只有一個——克己。非常講究的一個人,衣著色澤搭配和衣物搭配都非常妥帖。

  金富貴抬頭往山頂看去,又看向蘇雲開一行人,作揖笑道,「在下金富貴,想必幾位也是沈老哥請來的貴客吧?」

  秦放說道,「正是,在下秦放。」他又一一介紹了蘇雲開和明月,但沒有道明身份。

  金富貴知道來這裡的非富即貴,他是商人,但在商界裡卻沒聽說過他們三人的名字,那定是「貴」了,便也不追問,「相聚便是有緣,在這裡先遇見也更是緣,既然如此,就一塊上去吧,山下可真夠熱的,希望山上能涼快些。」

  山腳下也的確是太熱,沒遮沒擋的,他一提議,秦放三人也一起上車繼續往山上駛去。

  山道顛簸,馬車寬敞卻讓人更加沒地方放穩手腳。

  明月緊抓車壁,抓得手疼,趁著暫時的平穩放下手一看,整個巴掌都紅了。她皺了皺眉頭,想繼續抓住車壁,就聞蘇雲開說道,「不如抓著我的胳膊吧,也更穩當一些。」

  明月想了想還是捉了他的胳膊,挨得近些,手也不疼了。

  兩人太過親暱,更讓秦放覺得自己簡直礙眼,沒有成人之美,早知道他應該去金富貴的車裡。想到金富貴,他說道,「他的名字我聽過,是京都有名的商人。」

  蘇雲開好奇道,「權貴向來不喜商人,你怎麼連他的名字都知道?」

  「因為他做的是首飾玉器的活。」

  蘇雲開瞭然,這些東西都是賣給達官貴人家的姑娘小姐的,秦放家裡有好幾個妹妹,多少會聽來一些。

  「我還聽說那金富貴有兩個摯友,一個叫梁房棟,一個是山莊的主人沈衛。」

  蘇雲開問道,「沈衛可是那個做茶葉生意,這幾年敬奉貢茶的那位?」

  「對,就是他。那日我堂弟和他閒談,恰好得知他要去避暑山莊,還請了影子班。我堂弟知道我喜歡,就問能否多加一個人。姐夫知道這些商人最喜歡結交我們這些京城公子哥,就立刻答應了。」

  當初他一聽見哪裡有影子戲看,就會追著去,那時也是在南樂縣碰見的蘇雲開,還有……白水。

  所以他想帶白水來看皮影戲,一來是讓她高興,二來是想帶她散心,三來更像是一種無言的約定。

  可是他沒有想到,白水竟然來不了……

  想到這他就痛心,看得明月挽著蘇雲開的胳膊低聲,「小猴他怎麼一臉要哭的模樣?」

  深知秦放為人的蘇雲開笑笑,說道,「佳人不在身旁,甚為掛念吧。」

  車□轆咕嚕咕嚕作響,在空蕩的山道上敲出打碎平靜山林的動靜。

  明月被顛著顛著幾乎睡了過去,忽然馬車停下,車子已然平穩,她問道,「到了?」

  山風吹起車簾,外面的景象可見一二,入眼的卻是空落落的懸崖。她驚了驚,「馬走到玄燁邊上了?」

  「已經有人下去了,應該不是。」蘇雲開想先去看看,見她雙目緊盯外頭,便握了她的手牽引而下。

  下了車,蘇雲開才知道為什麼馬車要停。

  這前路的確是懸崖,不過山崖對岸以一座吊橋相連,長約有四十餘丈。吊橋兩側有繩子擰結而成的護欄,可只有半人高,如果個子高的稍不注意,只怕要摔下去了。

  明月從不懷疑小時候愛爬樹愛爬牆的自己畏高,可現在一看,兩腿竟然有點發軟。她抱著蘇雲開的胳膊沒放,嚥了咽道,「我們要從這裡過去?」

  幾人都是第一次來這,也不知道。金富貴聽好友說過兩回,想起一些,「對,這是唯一通往山莊的路,除了這沒別的路了。」

  「那馬車不能過去了吧?」

  「看樣子是不能了。」

  明月墊腳看了看懸崖,崖深百丈,看不到崖底,樹木青籐交錯,攀巖而上。她看得更暈,可是蘇雲開面色平常,完全不怕的模樣,她問道,「你不怕麼?」

  「不怕。」蘇雲開問道,「要不要……我背你過去?」

  「這吊橋走兩步估計就得晃,你背著我晃得更厲害,我會更害怕的。」明月想了想,說道,「要不我閉著眼睛,你抓著我的手過去。」

  事實上兩人在半山的時候就一直抓著手,到現在還沒鬆開。秦放本來想過去湊個熱鬧,可兩人根本不等人,完全忘了他這個大恩人,就這麼走了。他唯有跟金富貴一起,兢兢戰戰地拽著膽大的僕人的肩頭,順利過橋。

  過了吊橋,又往上走了約莫十餘丈,累得金富貴差點倒地時,終於是看見了那避暑山莊。

  門口早有僕人在等候,金富貴認得這是沈家家丁,見人就罵道,「你家主子呢,他說這裡風景頗好,讓人心曠神怡,可如今我都快發瘋了,他竟不親自來迎。」

  話落,裡面就有人朗朗一笑,從朱門走出,邊笑邊道,「我就晚了兩步,就挨罵了,看來金老弟受了不少苦啊。」

  來者已年過四十,但樣貌俊朗,比起年紀小一些的金富貴來,沈衛倒顯得更年輕。他見還有其他人,先對秦放跪拜問安,「見過小侯爺。」

  秦放問道,「你認得我?」

  「跟秦三爺頗有幾分相像,想來就是秦小侯爺了。」

  秦放累了一路,也沒空寒暄,便道,「路遠又難爬,累得慌,先安排我們住下吧。」

  沈衛側身相迎,見了蘇雲開和明月,微微一笑,也一起迎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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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山莊鬼影(二)

  避暑山莊一共有三百零五間房子,幾乎盤踞了整個山頭。沈衛不喜嘈雜,也自覺身份高於民間藝人,因此將他們的房間安排在中段,而將秦放一眾貴客安排在上段。雖說只分了上中下,但房子多,加上院落,每段相隔二十丈,那後面就算敲鑼打鼓,這裡也不過是聽見一點零碎聲響。

  明月隨沈衛進去時,還以為院子會很多,可所見的都是房子,大大小小很不整齊,房樑柱子也不見半點花紋,像是建造的時候工匠隨心所欲而成。

  蘇雲開也注意到了這些,剛才一問這裡竟有三百間房子,可之前在開封卻沒有怎麼耳聞,「請問這山莊是沈老爺買的,還是自己建的?」

  沈衛答道,「這山莊本是我一個表叔的,就是那工部尚書陳李朗。」

  蘇雲開點頭,「原來是陳老尚書。」

  只是這一句,沈衛就判斷出了他的身份,看來不是和秦放一樣是有爵位的,而是在朝為官。無論是權還是貴,都是商人十分樂意交往的。

  「陳老尚書五年前身體抱恙,請辭回了老家休養。原來是陳老爺的表叔,那看來是陳老尚書將宅子留給了沈老爺?」

  沈衛禁不住笑笑,「我那表叔是出了名的鐵公雞,別說你們,就連陳家都不知道這兒是他老人家的宅子。我要買處山莊的時候,兜兜轉轉的別人要賣這兒給我,許是為了提價,便說這是塊風水寶地,那陳老住這以後,便一路陞官發財。我問是哪個陳老,結果一問問出是自家人來,也是巧。」

  「那沈老爺可知這裡以前是做什麼的?」

  「這就不知道了,我開始也覺得奇怪,這裡房子這麼多,又這麼高,除了避暑還真的沒什麼可做的。可是避暑也不需要蓋這麼多房子吧,我那表叔三代加起來,也不過四十來人。」沈衛又道,「我本來想拆了重建,但風水先生瞧了後,說這樣的格局風水倒是好,拆了要散財氣,我就忍了,反正也是粗人一個,小住的地方,如今呼朋喚友來,也是圖個新鮮,誰想讓蘇大人見笑了。」

  一聲蘇大人喊來,蘇雲開也知道沈衛絕對是個聰明人,倒是秦放有些奇怪,剛才明明沒說他是個官,怎麼就知道了。

  到了各自的房間,又有僕人來道那皮影班子來了。秦放一聽來了興致,週身的勞累也不見了蹤影,便又跟著去了。

  等他們都走了,蘇雲開才想起明月的房間就在隔壁,一般來說男女應該避嫌的,但他也聽過商人不重視這些,或許是想著她和自己親近,就這麼安排了。不過深山高頂,離得近也好,有個照應。

  「明月,要是夜裡有什麼動靜,就敲牆壁,我會立刻去你門口的。」

  他不說還好,一說明月就多想了,「你說的動靜該不會是山鬼什麼的吧?」

  蘇雲開啞然失笑,「不是,只是以防萬一,免得你害怕了瞎跑。」

  明月這才安心,又道,「累了一天了,你回屋吧,我也收拾一下。」

  屋裡並不需要怎麼收拾,沈家下人都已經收拾妥當,桌椅都是嶄新的,而且看樣子應該每間房都配有同樣的,沈衛果真是個富賈。

  蘇雲開習慣性的將整個房間走了一遍,推推門窗,確定牢固,這才回了床上將包袱打開,把衣物拿出,隨後躺床上小歇。

  約莫睡了半個時辰,門外響起敲門聲,他才醒來。開門一瞧,見是秦放,見他全身沒什麼變化,問道,「你剛回來,還沒回房?」

  秦放邊說邊進來,「對,那皮影班子說書的雜耍的,還有舞樂的人都來了,我瞧熱鬧去了,今晚肯定精彩,不過那傀儡班子還沒來,說得晚點。」

  蘇雲開見房裡打了清水,便過去洗臉,「單單是為了看他們,也不至於耗時這麼久。」

  秦放嘖嘖聲道,「真是什麼都瞞不過姐夫你,你猜我在訪客裡看見了誰?」

  「誰?」

  「平西侯。」

  蘇雲開驀地一頓,沾濕的毛巾滴滴答答落著水珠,濺在水盆上。自七夕那日無意中得知自己調職的事是平西侯所為,他就一直在想自己與平西侯有什麼過節,但始終沒有想通。如今已過大半個月,再次聽見這個名字,還是在這麼湊巧的情況下,不得不讓他多想幾分。

  秦放繼續說道,「平西侯和沈衛的好友梁房棟是朋友,聽說他要來避暑,就一塊來了,沒想到竟然在這碰見了我,還問我你有沒有來。」

  「平西侯向來心高氣傲,竟然會跟商人結交。」

  「姐夫這話沒說錯,我看他跟梁房棟也不像是朋友。」秦放還想著晚上能好好看戲,也沒多想,就回房梳洗短休了。

  蘇雲開低眉微想,擰著手裡的毛巾,不知為何有一個念頭抑制不住地躥起——難道平西侯是因他而來?

  可是為何?

  &&&&&

  夕陽沉落,沈衛就讓人來請他們前去用飯。

  飯菜也是分成了兩份,兩個大堂,旁邊大堂是民間藝人,這邊更富麗堂皇的,是蘇雲開一行人。他們這邊人不多,一張大圓桌就夠了。

  一眼看去,也唯有明月一個姑娘。左邊秦放右邊蘇雲開,她也沒覺得太尷尬,而且席上的人十分禮貌,並不拿她來打趣。說了要喝茶,也給她斟茶喝,男人們都喝清酒。

  蘇雲開自七夕後再次看見虞奉臨,對方談笑風生,因身份關係,儼然已經成了主角。秦放雖日後承爵,和他身份相等,但無軍功,又還未繼承,相比之下,沈衛三人更加樂意巴結平西侯。

  只是虞奉臨每說兩句,就要捎帶上蘇雲開,導致不明他身份的沈衛三人也對他重視起來,隨著虞奉臨拋來的話一起奉承說著好話,聽得蘇雲開心生絲絲反感。

  避暑避暑,反倒聚了一身的暑氣。

  用過晚飯,稍作歇息,那邊戲班子也準備好了,眾人再次前往大院中就座。桌上只放了一些果點還有下酒用的小菜,沒有大魚大肉,看著搭配倒是好。

  明月坐在蘇雲開一旁,抓了一把花生來剝。剝了七八個,去了紅衣,捉了他的手放在掌上。趁著台上皮影班子咿咿呀呀唱得熱鬧,低聲,「我知道你剛才沒吃飽。」

  蘇雲開笑道,「你看出來了?」

  「看出來了,說實話……我也沒吃飽。」明月又抓了一把花生,「不過不著急,我們慢慢吃些零嘴,一會也飽了。」

  蘇雲開笑笑,和她一起吃著花生仁,剛才在酒席上的不悅也消散了。

  搭好的戲台上各路藝人陸續登場,雜耍的說書的,皮影戲歌舞,伴著鑼鼓絃樂,飄蕩在高山之上,驅散夏夜酷熱。過了酉時,晚風漸涼,下人抱了薄毛毯來,每人添上,抵擋寒涼山風,又看了約莫半個時辰,已將近散場。

  明月早就填飽了肚子,這會聽見快要散了,倒覺奇怪,「不是說有傀儡戲看麼?」

  「聽說是途中有事耽擱了,可能要晚點,如果今晚趕不上,就明晚。」

  兩人正說著,外面有下人跑來,在沈衛耳邊低語一句,蘇雲開看在眼裡,笑道,「我看是趕上了。」

  明月笑看他,「神仙,你怎麼知道?」

  「從兩刻前沈衛就不笑了,臉上繃得厲害。這會下人附耳一句,他就展顏。」

  「可這也不能證明來的就是傀儡戲班。」

  「他一直在看秦放。」

  只是提點這句,明月就明白了,「小猴最愛看這些了,沈衛想投其所好,說好了有皮影戲傀儡戲的,結果就只上了個皮影戲,怕小猴怪罪。」

  蘇雲開笑笑點頭,果然,戲台後面微有人影攢動,看樣子是準備開戲了。

  明月也認真盯看,一會那說書先生下去,上來的竟真是傀儡戲。

  傀儡戲和皮影戲都由人在幕後操縱,有異曲同工之妙。但傀儡戲可見「偶」,皮影戲只見「偶影」,各有各的精彩,同樣叫人目不轉睛。

  許是因為是最後一個,到了後半段稍顯沉默的看眾也將精力奉獻給了最後一場好戲,喝彩聲都多了許多。

  戌時已過,這場熱鬧終於沉寂下來,看客都大為滿意,回房途中還議論不停。

  蘇雲開回到房中梳洗後,也睡下了,這避暑山莊這麼大,明日帶明月去走走,說不定還能摘些野果捉些野味,晚上尋個地方自己烤,又清靜又怡然。

  秦放那個戲迷肯定還會再去看戲,到時候就只有他和明月了。

  如此甚好。

  蘇雲開想著就入眠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有人驚慌敲門,急促得似要將門敲碎,外頭僕人急聲——

  「蘇大人,不好了,那傀儡戲的班頭死在自己屋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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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山莊鬼影(三)

  傀儡戲班的班主叫於向洪,是個年過半百還老當益壯的男子,可是沒想到,他竟然被人殺死在了屋裡,還沒人察覺。

  蘇雲開和明月趕到的時候,屋外已經聚滿了人,都是住在中段的人。不一會沈衛和虞奉臨一行也聞訊趕來,一見這滿屋血腥,差點噁心地吐起來。虞奉臨是上過戰場的人,這點場面倒沒什麼感覺,只是不喜乾淨的地方沾上血,眉頭便緊鎖起來。

  「蘇大人,這是怎麼一回事?」

  蘇雲開說道,「我也是聽見下人敲門,才趕了過來。」

  那報信的下人說道,「我們是伺候這邊的人,剛巡夜的時候看見於班主房裡還有燈火,就敲門問了兩句,裡面一直沒人作答。可屋子推不開,那肯定不是外出沒回來,我們心覺不對勁,就撞開了門,結果就發現於班主死在裡頭了。」

  於向洪倒在屋子一個角落,身上穿著寢衣,白色寢衣已經快被染成紅衣,大片的血跡如繁花大朵大朵綻放,淌得地上都是血。可見之處都是打鬥過後的傷痕,可屋裡的桌椅卻擺放得很整齊,一張倒下的都沒有。

  這很不正常。

  蘇雲開進屋走了一遍,只覺得這點最奇怪。

  明明打鬥得很厲害,可為什麼桌椅沒有倒下的痕跡?他蹲身細看桌腳周圍,如果是倒下了又被人扶起來擺正,那會留下移動的痕跡。可是因為這些桌椅都是新放的,房子也修葺好沒多久,所以沒有落塵,就難以看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可依照以往經驗,兇手肯定是在殺人後將東西擺回了原地,但為什麼要這麼做?如此費時,又如此費事。

  「明月。」

  眾人聽他喊了個姑娘的名字,隨後就見一個俊俏姑娘走了出去,逕直走向那可怖的屍體前,驚得沈衛伸手攔她,「你一個姑娘家走這麼近做什麼?」

  明月已經在挽袖子,雲淡風輕道,「因為我是仵作啊。」

  眾人咋舌。

  於向洪的死狀有些恐怖,不是神情猙獰得可怕,而是因為他的身上中了太多刀,刀刀見肉,刀刀入骨,像是每一刀都懷了極大的仇恨。她微微蹙眉查看他的傷口,從頭到腳,看得眾人色變,撐不住的已經離開了,留下來的臉色也不太好。

  此時他們才相信,這姑娘真的是仵作。

  蘇雲開一直在明月一旁,見她查看完於向洪的腳,蹲身沉思,便知道她已經對於向洪的傷勢瞭然於心。

  「足足二十三刀。兇手下手很快,抽刀的動作更快,如果慢,血的凝結狀態會有所不同。所以我想這人絕對不是用了二十三刀才把人殺死,更像是在洩恨。」

  「哪怕是二十三刀都沒有刺中要害,會下手這麼多次的,也絕不是意外。」

  「嗯,而且於班主的手指沒有留下東西,一般打鬥的話多少會抓住對方一些什麼,可如今卻沒有。我想兇手會一點武功,處處制衡了於班主。」

  門外一人說道,「可師父他也會點功夫的。」

  蘇雲開稍想片刻,問道,「左右客房住的是誰?」

  話落,一個三十出頭的男子走了出來,一身灰色長衫,看著斯文,正是今晚的說書人,他說道,「住左邊的是我。」

  蘇雲開輕點了頭,等右邊的房客,可等了一會也沒人出來。眾人面面相覷,竊竊私語,都沒人知道。他皺眉道,「人沒來?」

  秦放說道,「那個人肯定就是兇手,畏罪潛逃了。」

  蘇雲開說道,「勞煩沈老爺查查客房名帖,看看右邊住的是誰。」

  沈衛為難道,「來這裡的我就只記了個名字,但具體住哪裡我也不知道。都是誰看著喜歡就住哪,我也沒讓人安排。」

  蘇雲開知道沈衛瞧不起這些靠手藝吃飯的人,否則也不會讓長途跋涉的他們住在山莊中段,走到大堂都要走上一刻。也不會在吃飯時分兩個地方吃飯,如今更沒想到連住處都懶得安排。從他巴結平西侯的態度來看,他實在是個勢利的商人。

  「那沈老爺手裡可有入莊名冊?」

  「這倒是有。」

  沈衛忙讓人去房裡拿來,因離上段遠,僕人來回快跑也要一刻多,一時半會回不來。

  下人剛走不久,有一人姍姍來遲,正是那金富貴。

  金富貴還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死人了,死的是誰他也沒聽清楚。這會慢吞吞走到門前,張口就要問,卻看見裡屋那血腥場面,噁心得轉身就吐。

  在滿屋寂靜的時候他的動作著實太大,連蘇雲開都多看了他幾眼。初見的時候他就知道金富貴是個十分講究穿著的人,如今在眾人幾乎都是寢衣的情況下,他仍是穿戴齊整,腰束金腰帶,發系金玉冠,一副慢條斯理的模樣。

  他想,就算天塌下來,他也要穿戴齊整了才會出門。

  去取名冊的下人回來後,蘇雲開讓人清點人數。清點至一半時,喊了「何小方」的名字,卻無人應答。他再喊一遍,才有人朗聲,「大人,他在這。」

  眾人往那看去,答話的卻不是何小方,而是個姑娘,說著便推了推旁人。那人疑惑地看看左右,這才反應過來,揚了揚拳頭。

  旁人見狀,要繼續清點人數,蘇雲開抬手示意他停下,問那姑娘,「他是聾啞的麼?」

  姑娘點點頭,「我們都是師父收養的孤兒,因為多少有點毛病,被家人丟了不要了,不過傀儡戲只需要眼神好手腳好,聾的啞的都沒事。」

  蘇雲開又道,「他今晚是睡在哪裡?」

  姑娘撓了撓頭,「我也不知道,今晚我們是最後一波來的,來了就表演,演完累得不行,誰也沒精力理誰,隨便找了個空房間就睡下了。不過大人等等……」

  她沖那何小方比劃一番,兩人咿咿呀呀交流著別人看不懂的手語,一會她才道,「我替大人問過了,他說他剛才就住在我們師父右邊的房間裡。」

  蘇雲開明了,不用再清點名冊了,隔壁是聽力受損的何小方,所以剛才問話沒人做聲,大家也各睡各的,根本不知道隔壁住的是誰。

  不知道住的是誰……

  蘇雲開擰眉,明明於向洪看起來像是被人尋仇了,可既然無人知道他住在哪裡,那兇手怎麼能在中段的一百間屋子找到他?

  難道兇手一早就知道了他住哪裡?可那個人會是誰?

  他緩緩抬頭看向那說書先生崔修,問道,「今晚你沒有聽見於班主房裡有任何動靜?」

  崔修皺了皺眉頭,「沒有,如果有,肯定會出來看一看。」他突然想到了什麼,驚恐道,「大人該不會是懷疑小人吧?」

  蘇雲開淡聲,「在沒有抓到兇手之前,每個人都有嫌疑,我也有,你也有。只是你住在隔壁,問你的事,勢必要比別人多,身正不怕影子斜,問心無愧,就不懼別人多問。」

  崔修這才放下心來,「大人說得是,您要問什麼,只管問,小人知道的,一定如實回答。」

  「好,我問你,於向洪是什麼時辰進屋的?」

  崔修說道,「……小人早早就睡下了,真的不知道。大人也知道他們傀儡班子最晚來,可我們是傍晚前就入住了,東西都放好了的,在前面演完了就回來睡,睡得死,什麼都沒聽見。」

  說了這話等於沒說任何有用的事,只是蘇雲開覺得嫌疑最大的,還是崔修。

  如他所說,於向洪最晚到,那放東西的時候會有動靜吧?半夜跟人打鬥,也會有動靜吧?

  可崔修卻說什麼都沒聽見。

  沈衛忽然抖了抖,「大人,這該不會是鬧鬼了吧?」

  深山之中最忌諱的就是鬼怪之說,他這樣突然一提,眾人便覺陰深深的,尤其是在這半夜,屋裡還死了個人的情況下。

  「要不然怎麼可能死得這麼蹊蹺,又這麼安靜?」

  他每多說一句,就惹得在場的人心裡又寒涼三分。沈衛看重性命,不想再多留,轉而面向平西侯,「侯爺,要不然我們先下山去衙門報案,留在這裡也不是辦法。」

  虞奉臨點頭,「眾人下山,可是名冊上的人全都要隨同,否則就依兇手來論!」

  蘇雲開倒覺眾人此時留下才有利於破案,可是他已經是禮部的人,不能插手刑獄的事,而且帶頭的是侯爺,他一句話下來,已經沒人會聽自己的命令。

  眾人也沒有收拾衣物,只拿了件外裳,就一起往山下走,希望能盡快抵達衙門。

  走了約莫小半個時辰,總算是快到吊橋處了。

  忽然有人大叫一聲,數十人齊齊停下腳步,心已高懸,「怎麼了?」

  那前頭一人顫顫指向橋墩,「那、那……」

  數個燈籠往前一照,只見有個小小傀儡被人卸了四肢,精巧的衣物上沾滿了血,癱在粗壯的橋墩上,猶如死去的嬰兒,陰森恐怖。

  一時無人敢向前,一片死寂。

  崔修離得最近,那傀儡娃娃幾乎觸手可及。他顫顫伸手,推了推那傀儡,幾乎是在拿下來的一刻,便不知道哪裡傳來「滋、滋、滋、滋」的聲響。

  沉寂夜色下,像是有誰在割斷什麼,可是只聞聲音不見人影。

  轟~

  那原本還挺立的吊橋,忽然兩條繩子齊斷,從萬丈高空往對面摔去,捲得山石滾落,撞擊出巨大聲音。

  眾人駭然,這下山的唯一出路,竟然就在眼前斷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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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4 00:44:53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五章 山莊鬼影(四)

  吊橋轟然坍塌,近在咫尺地墜落山崖,再眼疾手快的人,也無法將斷橋拉回。

  崔修離得最近,驚愕得都忘了自己手裡還拿著個血淋淋的傀儡。等他察覺過來,驚叫一聲將傀儡拋起,往人群裡鑽,生怕被鬼怪給拖到崖底去。

  虞奉臨到底是歷經過戰場的人,只是這點小事還嚇不了他,見那傀儡被拋起,下意識心覺有異,跳起抓住,便染了一手的血。他轉身尋了蘇雲開,將傀儡遞給他。

  他如今理智得很,下山的唯一通道已經被阻斷,他們一行人要和兇手一起被困在山莊裡,那唯有盡快找到兇手,才能讓自己有機會安全下山。那放下架子協助蘇雲開破案,就是最好的選擇。

  蘇雲開接過那傀儡,手裡已經沾了血。明月伸指刮了一點來瞧,放在鼻下輕嗅,說道,「血已經干了很多,娃娃放在這裡約莫有半個時辰了,只是分不出是人血還是什麼。」

  「不是人血,是飛禽的血。」蘇雲開從那傀儡的衣服上取下一片絨毛,似鳥類的,但絨毛都是米白色,也看不出是什麼,「那於向洪是何時死的?」

  「大概也是半個時辰前。」

  沈衛插話道,「可這傀儡的血都干了,那於向洪的血可沒幹成這樣。」

  「於向洪人在屋裡,沒有風吹,血幹得慢。這傀儡就在橋墩上,夜風刮得厲害,而且娃娃本身並不會流血,是死物,於向洪卻不同,全身那麼多的血,自然比傀儡的血幹得慢。」

  蘇雲開邊聽邊看這半臂高的傀儡,它四肢身體上都纏著操縱用的線,此時線已經全都斷開,在風中輕飄。

  到底是什麼人要煞費苦心地在這裡放個血娃娃?難道只是為了恐嚇要逃跑的人?

  五六條線的長短幾乎都差不多,從切斷的痕跡來看,是被利刃所斷。剛才崔修拿起來的時候非常自然,並沒有看見有什麼切割的東西,這樣看來是放置在這裡之前就被斬斷了。

  那為什麼崔修拿起之後,會傳來「滋滋滋」的聲響?

  他往橋墩走去,再往前三步就是空蕩蕩的懸崖了,看得明月緊張,在眾人退後的時候往前一步,捉住他的衣服。蘇雲開回頭看去,溫聲,「你回去,我不會摔下去的。」

  明月搖搖頭,「你快看吧,我繼續給你打燈籠。」

  無論是楊家村外小樹林的土坑,還是鼓山的萬丈深淵,燈籠照的都不是東西,而是人心。

  可是她大概忘了,就算他真的摔下去,以她的力氣,也是會跟他一起掉入懸崖的。蘇雲開更加小心地蹲身細看橋墩繩索,四條繩索都是由六根粗繩繩子交纏而成,粗如臂膀,剛才那「滋」聲不過四五下,除非用斧頭砍,否則這吊橋根本不會斷。

  「兇手是提前將繩索砍斷的,並不是鬼魅所為。」

  「你怎麼知道?」

  蘇雲開說道,「因為世上沒有鬼,如果有鬼,那一切的案子都會成為謎案,成為有答案卻讓人無法理解的謎案。這些繩子是新的,按理說不會這麼容易斷,至少不會只鬧出四五次動靜就斷裂了。而且從繩子的斷口來看,並不是一氣呵成,說明兇手用的不是利斧,而是匕首之類的小型利刃。」

  沈衛並不關心兇手是誰,也不關心於向洪的死,他只知道自己剛買的宅子變成了凶宅,白白費了一大筆錢。而且如今還被困在山上,下不去,官兵也上不來,「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蘇雲開掃視一眼身後的人,千人千面,各懷心思,有慌張,有驚恐,卻看不出誰是兇手,「回山莊,我們離不開這裡,兇手也離不開。」

  「可萬一兇手再行兇怎麼辦?」

  蘇雲開想了想,對虞奉臨說道,「侯爺在軍營裡是怎麼防止逃兵逃走的?」

  虞奉臨說道,「五人一組,一人逃走,其餘四人連坐。」

  蘇雲開輕點了頭,「從現在起,五人一組,吃喝住都要在一起,如果有一人離開而其他四人都不知道,那我便視為幫兇,罪名等同。」

  雖然最後一句讓清白的人實在是覺得冤枉,可細想之下這個法子卻是暫時來說最好的。他們只盼著不要和殺人犯在一起,不然那樣就太可怕了。

  虞奉臨立刻說道,「蘇大人,我和你一組。」

  沈衛一見那邊文武皆有,相對那些不明身份的戲子,和朝廷命官在一起更安全,「侯爺我也你們一起。」

  那金富貴梁房棟和沈衛是好友,便紛紛說也算上自己。

  蘇雲開一心要給明月留個位置,說道,「不如你們四人結伴,我們另尋他人。」

  沈衛可不想在身邊添個隱患,「我們五個大男人一起,要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幹什麼,蘇大人不要想不開。」

  明月抬頭看了他一眼,生死攸關的時候果然能看出一個人的真偽,明知道姑娘手無縛雞之力,他還推開得這麼理所當然。

  蘇雲開搖搖頭,拉了明月往上走,看得沈衛著急。見他絕無可能放下明月,便往身旁看去,推了推金富貴,「金老弟,你身邊不是有很多個厲害的護院嗎,跟他們一組去,總比跟我們在一起安全啊。」

  這話分明就是推人離開,金富貴也不傻,一聽這話氣道,「我們都是八拜之交了,如今你竟然為了自己把我推出去。你、你……你瞧瞧蘇大人,為了個姑娘寧可另行組隊,你卻……」

  他氣得甩袖,「也罷,山莊一行,看清楚你的嘴臉,死我也認了。」他又瞧梁房棟,「你呢?」

  梁房棟輕咳一聲,視線四移,金富貴不由冷笑,甩臉離去。

  蘇雲開心中輕歎,那沈衛見他走了,急忙上前說道,「蘇大人瞧,如今加上明月姑娘,不是正好五個人了麼,不用去找別人了。」

  「還有小侯爺也要跟我們一起。」蘇雲開說道,「你去將金富貴找回來吧,我們三人再找兩個就夠了。」

  沈衛哪裡肯,幾次暗示梁房棟,可他只當做沒看見。無法,他只好去拉了別人來,也沒去找金富貴。

  等分好了人,蘇雲開才道,「勞煩侯爺指揮,免得生亂。」

  虞奉臨常年駐守在塞外,戰績頗佳,絕非浪得虛名,在他的帶領下,六七十人有條不紊的回到了山莊,全都在上段住下,五人一個房間,輪番守夜。

  沈衛只是將山莊當做短暫住的地方,又是避暑所用,因此被子備得並不多。半夜山風寒冷,一間屋裡只有兩條被子。

  和蘇雲開三人同隊的,正是傀儡班子的那聾啞人何小方,還有為他解釋的師姐韓樂。蘇雲開和秦放找出兩條被子,一條給了明月,一條給了韓樂。韓樂沒有蓋,而是給了何小方。

  明月說道,「你倆感情真好。」

  韓樂笑道,「是啊,他剛進班子的時候才一點大,師父就讓我照顧他,這麼多年已經情同姐弟了。」

  見她笑得真切,倒讓秦放覺得奇怪,小心問道,「你師父過世了,你一點也不難過麼?」

  韓樂頓了頓,笑道,「不難過,說實話……師父對我們並不好。你們也知道,富商向來以蓄置精工箱子、私養戲班為榮,我們這班子就是沈傢俬養的,所以師父不愁吃喝,只要專心教徒弟就好,徒弟做不好,師父就會打罵,畢竟這關係到師父一生富貴。但有時候打得狠,毫無緣由打的時候也有……說實話,我們傀儡班子十一個人,並沒有愛戴師父到那種痛苦的地步的。」

  都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這得是恨到了什麼地步,才會讓一起生活了十幾年的人死在面前卻不落一滴淚。

  「大人。」韓樂忐忑道,「我們能安然下山嗎?」

  蘇雲開也不知道,如今兇手是誰他也沒有線索,安置好他們後,他便想著再去一趟於向洪的屋裡,他將傀儡娃娃放在了桌上,如今看去,安安靜靜躺在那裡的血娃娃,有些恐怖。

  韓樂見他不答話,也沒有再多問。

  「我再去於班主的房間看看。」

  明月起身,「我也去。」

  「等等,我們也去。」韓樂拉著何小方的手說道,「大人不是說,五人一組麼?這樣也安全些。」

  規矩是他定的,蘇雲開也沒有阻攔,等會讓他們別進屋就好。

  五人放好被子,打算過去,忽然門紙投來一個影子,幾乎貼在門上,猶如鬼影探聽。

  蘇雲開喝聲,「誰在那裡?」

  「是我,我聽見大人說話的聲音,就尋到了這。」

  秦放最先愣神也最快反應過來,「水水?」

  蘇雲開和明月也愣住了,吊橋不是斷了嗎?那她是怎麼到的避暑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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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山莊鬼影(五)

  此時離斷橋毀去才過了約莫一時辰,不過一個時辰,外面就來了人,著實讓他們驚訝。

  秦放跑去將門打開,果然是白水,只是她衣衫有刮痕,發也有些亂,看著狼狽。他的心頓時高懸,「水水你怎麼了?」

  白水見他直盯,伸手撥了撥頭髮,「沒事啊,我從下面爬上來的時候被青籐樹杈勾著了。」

  秦放詫異,「你空手從懸崖峭壁那爬上來的?」

  白水頓時失笑,「你當我是蜘蛛呢,能豎著攀巖。」

  明月也走了過來撩她衣袖衣領瞧,見真的沒傷口,這才說道,「可是這鼓山山頂只有吊橋那一個入口出口,依照你出現的時辰,橋應該已經斷了,那你到底是怎麼來的?」

  「我到了吊橋那卻發現橋斷了,我就下山,到了半山的時候碰見個老樵夫,他說還有一個狹小的通道,非常險峻。我想以我的身手肯定沒事,就順著他指的路去了,沒想到那兒是個捷徑,估計比吊橋那條路還要快。」

  秦放皺眉,責怪道,「這麼危險你還上來做什麼?」

  白水看他一眼,「我答應過你要來的。」

  秦放眨眨眼,要不是人多,他真想抱起她轉一圈,再親兩口。他摸摸她的腦袋,「以後別做這麼危險的事,你要是出事了,我可怎麼活。」

  韓樂和何小方看著他們兩人,兩個大男人,這是在做什麼……

  白水也瞧見有外人在,捉了他的手放下。明月說道,「那我們可以從那裡離開了。」

  「不行。」白水瞧瞧眼前五人,說道,「那個通道是個小洞穴,非常狹小,我看這裡,只有我和明月能過去。而且下山比上山更險峻,連我都很難保證能安然下山,明月手無寸鐵,更不行…」

  蘇雲開問道,「有沒有讓人來修橋?」

  白水點頭,「有,我拜託那老樵夫去衙門了。」

  幸好是知會了山下的人,否則的話困在這裡久了,彈盡糧絕,兇手不出來行兇,也要有正常人被逼瘋。蘇雲開說道,「辛苦你了,先去廚房拿點東西吃吧,再洗洗臉。」

  白水見到了秦放就安心了,這會爬山的疲憊一湧而上,鑽進每根骨頭裡。她隨秦放去廚房,才走兩步就發現後面四人唰唰地跟上來。她問道,「你們這是做什麼?」

  明月無奈道,「自己立的規矩,無論如何都要完成的……水水,這兒發生命案了。我們要下山的時候,卻發現橋斷了,而且是被人砍斷的,所以蘇大人下令五人一組,去哪都要跟著。」

  「我說怎麼都早上了你們還沒睡,五人坐在屋裡聊天。」白水這才問道,「大人有頭緒了麼?」

  蘇雲開答道,「還沒有,正打算再去查探一遍。」

  白水立刻道,「我不餓,也不累,別耽誤了時間,這就去吧。」

  秦放拉住她,「不累?山上山下這樣跑一遍,我那天上來都快累斷腿了。」

  白水不聽,掙脫他的手,又道,「大人,走吧。」

  秦放拗不過她,只好讓她跟著先去看於向洪的房間。

  這邊在這說話這麼久,隔壁房的人也聽見了動靜,出來一瞧,發現那五人中竟多了一人。沈衛大驚,「鬼、鬼。」

  白水偏頭瞧去,正要開口,虞奉臨已說道,「不是鬼,這是開封府衙的捕頭。咦?你怎麼會在這裡,今晚你應當是不在賓客中的。」

  蘇雲開微頓,虞奉臨認識白水?可是他進京之後就去禮部報到,舉薦白水去府衙,就算是府衙裡的人也不知道舉薦她的是自己,為什麼虞奉臨會知道?

  他調查過自己和自己身邊的人麼?

  白水抱拳說道,「在下京都捕頭白水,得蘇大人相邀前來山莊,誰料上山後卻發現吊橋已斷,下山途中遇見個常來附近的老樵夫,得他指了一條明路,這才到了這裡。」

  他話剛落,沈衛就大喜,「路在哪裡,快帶我去。」

  「路在山莊大門東南方,下行半里有個一人高的荊棘叢,但是那條路……」

  「好啊,有路。」另一間房的人也聞聲出來了,金富貴大聲道,「我也要走,這鬼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多待,這裡的人我瞧了都覺得噁心!」

  沈衛明知道他說的是自己,只當做不知道。

  被打斷了話的白水說道,「這恐怕不行了,因為那條路非常凶險,而且中途有一塊巨石擋住,與懸崖相接,硬碰不得,其洞之小,我看唯有個子嬌小的姑娘可以過去。」

  沈衛一聽頓時洩氣,金富貴也拂袖氣道,「晦氣。」

  他轉身便走,沈衛見他不是回房,急聲,「你去哪裡?」

  「去解手!」

  同金富貴一組的都是他的下人,他一走就齊齊跟了上去。本就心煩的金富貴怒道,「別跟著我。」

  下人立刻頓步,還是蘇雲開微微示意,他們才有膽子跟上。

  金富貴邊走邊罵的聲音漸漸遠去,沈衛這才說道,「不能走的話,那你們現在去哪裡?」

  話裡微有警惕,像是白水欺騙了他們一樣,不帶他們走,只帶自己人走。蘇雲開知道他戒心重,也自私,否則不會對金富貴那樣薄情,「去於班主房裡,沈老爺可要一起隨同?」

  沈衛仔細看了他們幾眼,又看看虞奉臨,心想他們應該沒有那個膽子自己走而不帶上他們,「不去了,蘇大人去吧。」

  再次來到於向洪的房間,他仍如發現時那樣躺在地上,不同的唯有血跡更干了,紅得如黑色。

  該看見的在第一次來的時候就看見了,再來這裡,也並沒有什麼發現。

  明月見他眉頭始終緊擰,似乎非常迫切,這種模樣實在少見,她溫聲,「慢慢找,總能找到線索的。」

  蘇雲開輕歎,「我著急。」

  「著急?於班主已經過世了,兇手也被困在了山莊裡,逃不掉的。」

  「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兇手明明已經殺了於班主,卻還要斬斷吊橋,將他和其他人都困在這裡?」

  明月想了想,已然吃了一驚,「於班主不是兇手唯一的目標。」

  秦放嚇了一跳,「還有人會死?」

  蘇雲開緩緩點頭,「如果不攔住兇手,的確會有這個可能。」

  「可是姐夫你怎麼知道?」

  蘇雲開反問道,「如果兇手要殺的只有於班主,那何必斬斷吊橋?斷了吊橋,那我們都會留在山莊裡,無法離開,兇手要殺誰,輕而易舉。」

  秦放恍然,「所以你才提議五人一組。」

  「如果兇手要殺人,肯定要離開,找到那個離開的人,最有嫌疑。」蘇雲開搖頭,「只是不能再等,必須在下一個受害人出現之前,抓到兇手。」

  「兇手做事乾淨利落,現場一點痕跡都沒留,山莊人數多達七十餘人,要想抓到,只怕不容易。」

  蘇雲開也知道,所以他才又來了於向洪的房間,想再找出多一點蛛絲馬跡。可如秦放所說,兇手做事非常利落,肉眼所見、推理所得,也微乎其微,「兇手是有計劃行事的,無論是來避暑山莊,還是殺死於班主,斬斷吊橋,都是兇手事先計劃好的,這個人……平日裡做事肯定也很有條理。」

  「可是除了我們幾個,那些人對我們來說都是陌生人。」秦放失聲,「金富貴?」

  蘇雲開也想到了他,但很快又覺得不可能。如果是他,那聽見於班主死了,也不會慢吞吞最後一個來,那樣未免太惹人懷疑。他忽然想起來,走出房間問等在院子裡的韓樂和何小方,「你說,你們師父很早就和沈衛認識,是他私養的戲班?」

  韓樂點點頭,「是,我剛進班子的時候……十二年前了,那時就已經是沈老爺養的戲班了。」

  蘇雲開覺得應該去問問沈衛,那於向洪可有得罪什麼人。畢竟是一直住在沈家,說不定沈衛能想起他曾得罪過什麼會惹來殺身之禍的仇家。

  已快天明,沈衛五人也睡下了,在房裡睡得東倒西歪,聽見敲門聲全都驚起,睡意全無,驚聲,「誰。」

  「我,蘇雲開。」

  沈衛忙去開門,迎他們進屋,「找到什麼線索了沒?」

  蘇雲開不語,一行五人先進去,他才道,「我想問問沈老爺有關於班主的事。」

  「蘇大人問吧。」

  蘇雲開正要問,門外又有人敲門,哆哆嗦嗦簇擁著四個人影。他頓覺不好,問也沒問就過去開門,一看四人就是金富貴的隨從,惟獨不見金富貴,愣了愣,「金老爺呢?」

  四人面帶苦澀,顫聲,「我們老爺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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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山莊鬼影(六)

  金富貴不見了?

  十人從屋內湧出,詫異,「金富貴去了哪裡?」

  下人慌忙答道,「老爺進屋就寢後,我們就守在外面。因為老爺平時有早起出恭的習慣,我們就看著時辰敲門,誰想一直沒人答話。我們推門進去,發現老爺竟然不在房裡,被窩都是冷的。」

  虞奉臨喝聲,「不是讓你們五人一組,為何不同在屋內?」

  下人怯生生道,「我們都是金家的下人,哪裡有跟主子同住的道理,我們想,老爺也不許啊。」

  這事是蘇雲開疏忽了,他沒有想到金富貴介懷主僕關係到這種地步,連命也不顧了,簡直愚昧。

  一人似想起了什麼,說道,「老爺今晚嚷著要下山,還說想去那出口看看,嚷了幾回就睡下了。大人您說,我們老爺會不會是自個下山了呀?」

  蘇雲開也沒有辦法斷定金富貴的去向,今晚他那樣氣惱沈衛,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只是要走的話何必連自己的僕人都躲開?這個時辰不見了人,只怕凶多吉少,「我去他房間看看,你們快召集其他人去找。還有……」他轉身對虞奉臨說道,「勞煩侯爺召集人的時候,再核實下有誰人曾離開過。」

  事到如今虞奉臨也不介意他命令自己,他幾乎在管刑獄案件的地方轉了個遍,現在發生命案,也唯有他靠得住了,否則能否活命下山都不知道,誰知道自己有沒有得罪過那神出鬼沒的兇手。

  「蘇大人去吧,這裡交給我。」

  蘇雲開想了想說道,「明月,秦放,白水,跟我一起過去。」

  三人也正有此意,他一開口就隨他前往金富貴的房間,虞奉臨領著其餘人去知會其他人,一同去找金富貴。

  金富貴的房間還是之前住的那個,屋裡並沒有什麼異樣,打開的窗戶也搭著窗鉤,牢牢固定在窗前。他的床褥從掀開的痕跡來看,是順其自然自己所掀。

  秦放在屋裡轉了兩三圈,才道,「姐夫,他不會是真的下山了?」

  「應該不是……他的包袱還在。」

  「他那樣的富人,丟個包袱也不值多少錢。」

  蘇雲開還是覺得金富貴不是下山了,他並不笨,明知道白水說那裡過道狹小,只能容身段嬌小的人過去,何必要摸黑前去。

  明月對現場勘察的能力甚弱,瞧了半晌也沒看出什麼,倒是床柱那有處刮痕有點奇怪,「這裡的傢俱都是新置辦的吧?」

  秦放點頭,「對,沈衛是這麼說的,他那樣大手筆的人,說是新買的倒也可信。」

  「那按理說這裡不該會刮花的,我記得買這些東西的時候,掌櫃都會裹上很厚的布或者紙,免得搬運的途中刮壞。既然是要爬這麼高的山,肯定會更加小心吧。」

  蘇雲開聞聲也過去看,那刮痕並不明顯,不過明月說得也不無道理。那凹痕處還殘留些許銀光,抹來瞧看,像是銀子。可好好的床柱怎麼會留有碎銀的痕跡?

  「大人……」門外一人喘氣跑來,面色青白,「找到我們老爺了,就在下山的通道那。」

  蘇雲開一愣,難道他猜錯了?

  &&&&&

  金富貴死了。

  寒涼的山風呼嘯在白水所指的那條小小通道上,呼嘯著金富貴已經冰涼的屍體。

  他身上還穿著寢衣,寢衣已經髒亂不堪。沒有束起的發凌亂地散在他的臉上,沾滿了泥土和青色苔蘚,看起來狼狽不堪,和他平日總是光鮮的模樣完全相反。

  他趴在地上,頭朝出口,像是一個垂死的人在生前極力想爬向生的出口,可惜沒有爬過去,就已經死了。這更讓人覺得不忍多看,希望中全都是絕望的痛苦。

  明月撩開他面上的頭髮,雙眼緊閉,面部線條並沒有緊繃,像是死的時候非常安和。她擰了擰眉頭,這實在是不正常。她依舊是從對方的頭部開始檢查,查至鼻子,微覺濕潤,有淡淡青色液體。心覺有異,撥開他的嘴來看,果然也看見了同樣的。

  蘇雲開在旁問道,「這是什麼?」

  「不清楚,鼻子嘴巴都有,其他地方卻沒有,加之他明明是重摔而死,但是臉上卻毫無痛苦神色,甚至很安和,我想……這大概是迷魂藥。」

  蘇雲開聞聲,立刻去查看金富貴的鞋子,鞋子已經掉落了一個,另一隻穿在腳上,很輕易就取了下來。他翻開鞋底一看,更是肯定了明月的想法,「這裡地勢陡峭,因有流水,所以滋生了青苔。如果他真的走過這段路,那鞋底應當沾有青苔,可鞋底卻很乾淨。」

  明月沉思片刻,說道,「而且他的手掌很乾淨。如果一個人摔下來,情急之下必定會抓旁邊的東西,這一路都是草木,在衝勁之下,手肯定會有青漬污痕,但他的手卻非常乾淨。也就是說,他不是要下山,而是被人扛到這裡,再推下去的。而且他被推下去時,人處於昏迷狀態。這也就可以解釋為什麼他的衣著不整、鞋底和手都很潔淨。」

  她說的這點蘇雲開很是認同,又補充道,「金富貴平時穿衣服很在乎是否齊整,也很擅於搭配,就算是第一天聽見發生了命案,他也是不急不躁,慢吞吞的穿好衣服才過來。如果他真的要下山,絕不會這樣匆匆忙忙。」

  所以金富貴是被人殺死的,還是被人迷暈在屋裡,再帶到了這裡。

  「可是為什麼兇手要費那麼大的力氣把他帶到這裡來了呢?」明月眉頭也不得舒展了,「兇手鎮定又聰明,他不會不知道把金富貴搬到這裡,會更費時,也更費事,破綻這麼多,他也不會想著誤導我們把金富貴當做是意外死去的吧?」

  蘇雲開也不知道,這個兇手狡猾又聰明,哪怕是接連死了兩個人,他竟也是一點頭緒都沒有。地方這麼小,破綻應該更多的。兇手到底是策劃了多久,才能將線索全都抹滅掉。

  虞奉臨那邊已經清點好了人,讓蘇雲開過去一趟。

  明月還在驗屍,蘇雲開便讓人回報讓那邊再等等。等明月將金富貴那龐大的身體扳過來,一個傀儡也隨之翻轉,猛然掉落的人形玩偶讓明月嚇了一跳。

  蘇雲開忙扶住她,一見竟又是個沾滿血跡的傀儡。有了上次崔修拿傀儡卻出現異樣的前例,這次他先查看一遍傀儡四周,沒有看見什麼東西,這才拿起來看。

  傀儡依舊是滿身血跡,呆滯的五官在深夜看來也像是個沒了命的活人。一如既往的……四肢破碎,像是被人活生生擰斷了。

  明月低聲,「是上次那個傀儡?」

  「不是,那個還在我房裡,而且擰身上的衣服不同。」

  說到衣服,蘇雲開這才細想起上次傀儡的衣服,那是一件很粗糙的鵝黃色衣裳,看樣子不像是手藝人所做,而是外行人隨意做的。這次的是一件青色碎花裙擺,無論怎麼看,都是正值芳齡的姑娘所喜歡穿的。

  蘇雲開拿著不會說話,也沒有心脈跳動的傀儡,視線又落回金富貴的姿勢上。他猛地站起來,「明月,於班主死時的姿勢是怎麼樣的?」

  明月低眉想了想,臉色忽然變了,因為她發現,於向洪死去時的姿勢,跟金富貴幾乎是一模一樣!都是頭向出口,以爬行的姿勢要往生的路口逃去,可卻同樣死在那個充滿希望的地方。

  她訝然,「兇手是同一個人?可兇手對於班主下手這麼狠,到了金富貴這,相比之下卻太輕了。」

  「兇手大概是沒有時間,如今五人一組,多少會有所限制。」

  「可是既然沒有時間,那為什麼他還要將他擺成這個姿勢,放娃娃?」

  「兇手有恨意,也有執念,通常這麼做的,絕不是一時衝動殺人。」以他的經驗來推論,兇手果然不是為一個人而來。甚至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兇手要殺的人,可能遠遠不止兩個!

  小小的山頂上,潛伏著一個心思細膩,鎮定非常的兇手,蘇雲開覺得,再不阻止他,很可能會出現第三個受害者。

  「明月,走,回山莊,去看看今晚有誰曾離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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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4 00:45:26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八章 山莊鬼影(七)

  短短幾個時辰後,又發生了一起命案,被困在山莊裡本就不安的七十餘人,更是心驚膽戰。

  數十人坐在大堂地上,想到身邊的人可能就是兇手,便覺可怕。已經有人想去試試那下山的通道,可虞奉臨不許。眾人敢怒不敢言,神色有異,使得大堂氣氛詭異非常。

  蘇雲開剛進大堂就感覺到了這種氣氛,如果不快點找到兇手,只怕就連平西侯的身份都震不住這些求生的人了。一旦控制不住,集體湧向那狹小出口,只會讓兇手趁機逃走,誰知道兇手是否能穿過通道。

  他已經讓白水和秦放守在通道,將那裡封鎖起來,免得兇手逃離。可這並不是長久之計,當務之急,是找到兇手。

  七十餘人黑壓壓的坐在大堂,一個一個審問的話,著實太耗時辰。好在此時已經是五人一組,可以省下不少時間。

  他和虞奉臨商議一番,虞奉臨便去命他們排隊,去院子那回話。

  先行出去的是雜耍的藝人,出了門就瞧見遠處涼亭石桌上點了許多蠟燭,頭頂上地上都放置了燈籠,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燈塔,亮得刺眼。

  蘇雲開坐於桌前,見五人前來,因不夠座位,也沒讓他們坐下,直接問道,「凌晨卯時,你們在哪裡?」

  「回大人,當時我們都在屋裡。」

  「中途可有人離開過?」

  「沒有,就連去茅廁,我們都是一塊去的。」

  「……」

  蘇雲開約莫問了七八個問題,覺得無異,就讓他們走了,往後的人也是這樣問,問了六七組人,也沒有一組有異。

  等又一組人走了,明月忍不住說道,「那人不是會下藥麼?要是他把屋裡的人給迷暈了,那那四個人也沒有辦法知道吧?」

  「現在正是人人自危的時候,如果被下了迷魂藥,多多少少會知道的,如果你突然睡著了,醒來的時候迷迷糊糊,難道不會懷疑麼?」

  明月瞭然,「會,而且出了這樣的事,要是真發生了,肯定會立刻揭發,而不是藏掖。」

  蘇雲開點頭,他心中最疑惑的一點,就是金富貴跟於班主被殺的原因,到底是什麼。

  支離破碎的傀儡娃娃……又意味著什麼。

  他現在鎖能想到兩者唯一的共通點就是,他們都是沈衛的朋友,而這次眾人聚集山莊,也是沈衛牽頭。

  所以問完這些人之後,他得去問問沈衛兩者可曾做過什麼惹上殺身之禍的事。

  此時又來一組人,皮影戲班主陳達和雜耍的兄弟兩人俞凡、俞慶,另兩個也是皮影班子的人。

  蘇雲開一如剛才問話,這五人卻不像剛才那些人那樣答得快而順利,神色甚至略微為難。旁邊的虞奉臨察覺到不對,喝聲,「你們誰中途離開過?!」

  他的面貌威嚴,聲音更是洪亮,厲聲重壓,那雜耍的兩兄弟就撐不住哆嗦道,「陳達,陳班主離開過。」

  陳達聞聲,撲通跪下,「草民只是去茅廁,沒有殺人。」

  指認他的是雜耍班子的人,他自己帶的兩個徒弟面面相覷,沒敢吱聲。虞奉臨看出端倪來,再次怒聲,「你們為何當時不跟著去,本侯說過,五人為伍,你們是不是幫兇?」

  幫兇二字實在嚇人,驚得連同俞凡兩兄弟都一起跪地,生怕牽連自己,慌忙說道,「陳班主半夜起身,說吃壞了東西,怕臭氣熏天,所以堅持不讓我們跟著去,都快翻臉了,我們想陳班主看起來也不像殺人兇手,就沒跟著了。但他兩個徒弟都跟過去了!」

  那兩個徒弟顫聲道,「我們不是幫兇,我們師父也沒殺人。」

  有虞奉臨在,蘇雲開便用懷柔政策,緩聲,「陳達,你們卯時的時候到底去了哪裡?」

  陳達遲疑片刻,見事態已經不可隱瞞,這才道,「我們想下山……去了通道那。」

  蘇雲開一頓,「你是說,你卯時的時候去過通道那?」

  「對……」陳達也是個老江湖了,聽見他這麼問,也猜到他要問什麼。他也清楚要想洗刷自己的冤屈,唯有實話實說,「事實上我們偷偷到了那裡後,看見、看見了兇手。」

  虞奉臨幾乎是脫口接話,「是誰!」

  陳達警惕地往四下一看,已冒了一身的冷汗,「沒看清楚,天太黑了,但看見是個男的。當時金富貴已經被他推了下去,但不知道有沒有死。離得實在太遠了,我沒敢過去,隱約聽見那男的唸了一聲『秀秀』還是什麼,就走了。」

  「兇手還說了其他話沒?」

  「沒有,或許有,但太害怕了,也太遠了,沒聽見。」陳達臉色已經慘白,用膝頭往前挪了兩步,抖聲,「我今晚說了這些,兇手可能會殺人滅口的,請侯爺收留我,否則我可能會死的。」

  虞奉臨哪裡有心情管他的小命,在房裡不得不跟四個大男人待在一起他都覺得嫌惡了,更何況再這樣低賤的人同住,便沒有搭理。

  陳達自知自己的身份不可同求,一時面如死灰,有些後悔說出方纔的話。蘇雲開說道,「下山之前,你便跟我待在一起吧。」

  陳達大喜,忙磕頭拜謝。

  蘇雲開又轉向俞凡兩兄弟,說道,「陳達三人沒有不在場的證據,同理,你們也沒有,沒人知道他們離開後,你們去了哪裡。」

  俞家兄弟一愣,說道,「大人這話是什麼意思?您懷疑我們是兇手?」

  蘇雲開蹙眉,「我說過,沒有找到兇手之前,誰都有嫌疑,包括我。你們和陳班主一樣,在找到兇手之前,也和我同進同出吧。」

  俞家兄弟還想反駁,可事實的確如此,只能接受,便起身退到一邊。

  過了一會,崔修所在的那一組來了。蘇雲開聞聲,特地抬頭多看他幾眼,對於這在斷橋拿起傀儡娃娃的人,他不得不多留心。

  和崔修同組的四人一個是歌舞樂的樂師趙康,一個是歌姬秦琴,舞姬段霖、岳安。

  蘇雲開問道,「卯時的時候你們在哪?」

  崔修答道,「都在屋裡。」

  「睡覺?」

  秦琴答道,「本來是想睡的,但實在是怕得睡不著,所以就在屋裡躺著聊天了。」末了她發現這話不太對,忙補充道,「男女授受不親,沒躺一塊。男的在簾子外頭,我們女的在床上,隔得老遠了。」

  趙康忍不住笑道,「我都做你們樂師四五年了,還怕我吃了你們不成。」

  段霖面子薄,瞅了他一眼,岳安性子爽朗,直接道,「就是怕,兩個大男人嘀嘀咕咕了一晚閒話,吵得想睡的人都沒法睡。」

  崔修說道,「那要不要讓大人重新再分人給你們?」

  岳安還想說,秦琴瞧著她,搖搖頭,他們雖聒噪,可是好歹沒有逾越,換了新的人來,指不定會更糟糕。而且身邊有男的在,比五個姑娘待在一起安全多了。

  蘇雲開又問了尋常的幾個問題,沒有發現異樣,就讓他們也退下了。

  等問完山莊裡的人,發現了三組人有嫌疑,他便留下他們,繼續問個詳細。可問到最後,除了陳達五人,其餘兩組,也並沒有問題。

  這一晃,天已經亮了。

  沈衛已經疲累不堪,見他問完,就想回去歇著。人還沒出亭子,就被蘇雲開喊住。他回頭問道,「大人還有什麼事?」

  蘇雲開問道,「聽說於班主很早之前就是沈老爺蓄養的藝人?」

  沈衛答道,「對,我還養了好幾個這樣的班子,不過這次就帶了一個傀儡班子。」

  蘇雲開意外道,「其他的人不是沈老爺蓄養的?」

  「不是,有些是別人推薦的,有些是我慕名請來的。」

  蘇雲開忽然覺得問得仔細些,說不定真的能從沈衛這裡追查到蛛絲馬跡,「沈老爺可曾聽過一個叫『秀秀』的姑娘的名字?」

  沈衛想也沒想就無奈笑道,「這樣普通的名字,說真的,就算聽過也不記得了。而且我們是生意人,吃飯請酒是常有的事,那喊些姑娘來助興也是必然的,每次一桌七八個姑娘,喊秀秀的也不少。」

  明月一聽,不由念了聲「齷蹉」。蘇雲開離得近,聽到了耳朵裡。他輕咳一聲,又道,「於班主和金老爺,都是沈老爺的舊友?那是何時所交?他們可曾得罪過什麼人,嚴重到會惹來殺身之禍?」

  沈衛擰眉細思,想著想著忽然察覺到話裡的深意,猛地退了一步,驚愕,「大人的意思難道是……我也是兇手的目標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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