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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仙道橫行] 小無相公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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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9 00:41:4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四十章︰上兵伐謀


    “弟子拜見師伯。 ”

    橫江見陳操之這般容貌蒼老,心中也有幾分嘆惋,見禮之後,便立在一旁,等候陳操之回話。

    “回來就好,你且坐下,咳咳……”陳操之站起身來,朝對面的凳子指了指,不料剛剛說完,已咳嗽不止。他抬手之時的動作,亦變得有些輕飄,至于罩住手臂的衣袖,則似兩面幕布,隨意飄蕩。

    橫江一步向前,扶著陳操之。

    這一扶之下,才感覺到,陳操之手臂堅硬,毫無半點肉質,已是骨瘦如柴,且臂膀之內,隱含著一些陰沉的氣息,顯然是陽氣漸少,命不久矣。

    “師伯!”

    橫江攙扶陳操之坐下。

    陳操之道︰“咳咳……連日以來……我聽到不少消息,說那東海郡,被你和獨孤信攪了個天翻地覆……咳咳,你且說說,這前前後後,到底生了什麼事情。先前獨孤信師佷來的時候,我也問過了他,可他心不在焉,三言兩語就不肯再說。”

    橫江將東海郡里生之事,一五一十,說了一遍。

    說到一半之時,陳操之眼神有些困頓,打著哈欠。

    這種狀態,橫江並不陌生。

    老人家年紀越大,就越是精力不濟。

    整日整日,昏昏入睡。

    橫江見陳操之精神不好,便不說了,不久後陳操之又晃了晃頭,嘆道︰“最近精神有點差,師佷你繼續說。”

    橫江又往下說,說到他下令讓左護法前往國師府之時,陳操之眼楮緩緩閉上,漸漸的睡著了。

    橫江不想再打擾師伯,便要起身離去。

    陳操之卻被橫江起身的動作驚得醒了,道︰“繼續說說吧。”

    橫江道走至魚缸旁邊,捉了一尾新羅魚,掏出一柄小刀,一道一道的將之做成了魚肉刺身,再用碗碟端,將之送到陳操之面前。

    做魚的時候,橫江把這些時日以來,生之事,對陳操之一五一十說了。

    陳操之面帶微笑,聽得連連點頭。

    這一回因為橫江在陳操之面前做菜,吸引了陳操之的注意力,陳操之這才沒有再度入睡。

    不過,陳操之吃魚的時候,卻吃的很慢。

    下顎一動一動,細細的咀嚼著,吞咽的度也很慢。

    橫江心中,未免有些悲切。

    陳操之吃了一片魚,很是高興,又問道︰“橫江,我相信你是一個做事三思而行之人。你不顧外道猖狂,將眾多外道弟子一把火燒了,必定也有你的道理。只是我如今精力不濟,腦子也不如往日靈光,你不妨說說,你為何不怕那外道高手來侵襲我宣明山。”

    橫江道︰“上兵伐謀!”

    陳操之問道︰“何解?”

    橫江道︰“邪魔外道之輩,見利忘義,貪生怕死。先前聚集在東海郡之輩,修為最高的,雖也只是純陽仙人,那些外道的道君,尚未出手。可純陽仙人的實力,已經不容小覷,卻在東海郡里,被一把火燒的干干淨淨。這仙道世間,能一擊誅殺純陽仙人,且讓對方連魂魄都逃不出去,大多只有道君高手才能做到。外道之輩,最是心思詭詐,多謀且多疑,他們必定會猜測我宣明道場里,還有道君坐鎮,絕不敢輕舉妄動。”

    陳操之又問道︰“外道當中,必定也有道君。既然對方也是道君,又何必懼怕我宣明道場的道君。”

    橫江搖搖頭,道︰“師伯,我宣明道場,與中土帝國其他道場不同。數年之前,九崇山純陽鬼仙聶隱娘,曾來我宣明山助陣。除了聶隱娘外,還有九崇山的道君爭千秋,與那紫霄宮道君慎固,出現在了我宣明道場。于是,那些外道之輩在考慮我宣明山實力之時,必會將九崇山考慮進去!甚至也會考慮到紫霄宮援手我宣明山!紫霄宮實力,無需多說。至于那九崇山,則是在多年以前,能與紫霄宮一爭高下的高門大派!尋常外道高手,怎敢輕易招九崇山里諸位道君?”

    陳操之眼中神情越平和,臉上洋溢著欣慰之色。

    他有滋有味的持著生魚片,俄而閉上眼楮,品味著魚肉的鮮味。

    橫江見陳操之越來越困乏,就從衣袖當中,拿出一個禮盒,擺在桌上,再拱手道別而去。

    陳操之吃了半盤生于盤,已經覺得腹中飽脹,便不想再吃,顫巍巍的抬起手,打開了橫江留下的禮盒,一看卻見裝的是桃子。他尚未來得及拿起桃子,已有一股清新的果香,撲面而來,沁入鼻間。

    “靈桃!咳咳!”

    陳操之拿起一顆,用法術洗淨,再咬了一口,頓時神清氣爽,再輕輕一吸,如巨鯨吸水,把所有桃肉吸入腹中,只剩下一顆光溜溜的桃胡。一顆桃子下肚,陳操之似是醉了一樣,面頰陀紅,他趕緊盤膝坐下,運功煉化剛剛吃下去的靈桃。

    良久之後,陳操之真開眼楮,一絲精光,自瞳孔里一閃而過,他整個人都變得精神了不少,胃口大增,又把剩下的半盤魚片,全都吃了,再緩緩坐下,看了看禮盒,又看了看裝魚肉的餐盤,嘆道︰“這餐盤底部,印有御龍升的名字,必定是十幾年前,橫江被6青皇師弟趕去封魔島之時,御龍升贈他之物。這些餐具炊具,本算不得什麼緊要之物,只是御龍升煉出來的廚具而已,橫江如今威震四方,這等物件對他本已無用,他卻還將之留在身邊,他還真是一個念舊的人!”

    橫江辭別陳操之師伯,並未就此離去,而是沿著樓梯拾階而上,入了高塔中的藏經樓,閱覽塔中書籍。

    對橫江而言,看書早已是一種生活習慣。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他才下樓。

    路過陳操之所在的那個房間之時,從沒有關上的房門外匆匆一瞥,現陳操之已經趴在桌子上,昏昏睡去。

    出高塔之時,時間已經到了黃昏。

    夕陽西下,照在宣明高塔,陽光下一片金黃,連皚皚白雪,也染上了一層暖暖的色澤。

    橫江就腳踏著薄暮冥冥的昏黃,往內門弟子院落而去。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一到內院,已有幾人,等候多時。

    “叔叔!”

    李蘭蘭已經成了一個大姑娘,亭亭玉立,跑到橫江身邊,拉著橫江的手臂,撒嬌道︰“叔叔給蘭兒帶禮物了沒?”

    橫江揉亂了李蘭蘭好不容易才綁好的髻,拿出一顆盒子,遞到李蘭蘭手里,道︰“本早就想將這禮物送你,只是上次回到師門,諸事纏身,忘了給你。這盒子當中,裝著一串珠子,乃是仙門靈器,叫做大日火鴉丹珠,你且收好。此寶在我手中,也曾殺伐四方,大放光彩,你切記要謹慎使用,不可拿出來惹是生非!”

    “知道啦,人家知道啦!”蘭兒喜滋滋的收了大日火鴉丹珠,推到一旁,研究法寶去了。

    如今距離橫江把她帶離藤東郡,已有數年時間,李蘭蘭都已經長大成人。她天賦不差,又一進入宣明道場,就有神魂境的廖長空教導,故而修行之路平坦,如今已經修至了仙門修士,遲早會修至神魂境,如是日後再得到機緣,修至純陽仙人也不是難事。

    ******

    自這一日起,獨孤信就閉關修行,一直沒有出現。

    東海郡一行,歷經數月,橫江早已突破到了神魂境第二重出殼。

    如今回到師門,橫江辭去了真傳弟子所需管理的諸多雜事,一心以服食靈桃的方式修行,修為與日俱增。除此了打坐修行之外,橫江也會試著研習一些法術,當其沖的還是源自于九崇山的太乙庚金劍氣。只是天賦平庸,修行法術的進度,比起旁人一直要緩慢得多。

    不知不覺,數月已經過了。

    時間也到了夏季。

    因山高風冷而天氣寒涼的宣明山,除了山頂之外,其他地方早已是草木成陰,郁郁蔥蔥。

    夜間蟲聲長鳴,蛙聲一片。

    橫江隱約間感覺到,突破修為,就在這幾日。

    神魂第一重定神,第二重出殼,第三重夜游!

    所謂夜游,就是神魂離開身體,游歷四方,不過因為神魂尚未穩固,也受不得陽光照耀,于是就只能在夜間離開身體,在外游歷,顧名思義叫做夜游。

    凡俗世間也有傳聞,說仙人可以元神出竅,即便肉身坐在洞府當中,單憑元神也可以一日千里,此言不差。

    元神出竅,終究是仙人的法門。

    不到純陽,不成元神,所謂神魂境,終歸只是神魂而已。

    橫江閉著眼楮,只覺得腦門一個小人,跳了一條,似是久在樊籠里,今日方返回自然,頓覺眼前一黑之後,又是一亮,再度睜眼之時,才現已經變成了一個三寸來高的小人,漸漸的飛了起來,再低頭一觀察,橫江就現自己的肉身,端坐在書房當中。神魂小人飄飄蕩蕩,橫江就像一個剛剛學會走路的孩子,把持不住方向,左搖右擺。

    偶爾一股夜風吹來,橫江只覺得神魂要被吹得魂飛魄散,好在他早有準備,在書房當中,點滿了香燭,使得整個書房煙火繚繞,有了這般香火煙霧護持,剛剛夜游離體之時最是脆弱的神魂才沒有受到損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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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9 00:41:5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四十一章︰夜游


    橫江神魂離體之時,滾滾狂風,肆意吹刮。

    山雨欲來風滿樓。

    風乍起,卻無雲。

    沒有雲朵,必不會有雨。

    轟!

    一聲悶雷,響徹整個宣明山。

    宣明道場里,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這種突然間狂風大作,天空一聲雷響,似乎即將天地變幻,萬物更改的情形。

    橫江一直將眾妙之相眼罩戴在臉上,通過這件法寶,他能清楚的見到,五色五光的天地靈氣,陡然集結,糅雜在一起,變得十分的狂暴。

    這一幕,橫江看得清清楚楚。

    他修行十余年,每日采集天地靈氣修行,對這般景象,早有領會。這等狂暴的天地靈氣,已經不再適合引氣入體修行,只能將之擯棄在身軀之外。

    一團狂風,圍繞在橫江身軀周圍,呼呼作響,風中隱隱有雷鳴傳來。

    橫江那個小侍女葉兒,本已經睡著,聽到雷聲突然驚醒,嚇得魂不守舍,趕緊跑了出來,她見橫江所在的書房,是雷音的來源,心中更是著急。葉兒死死捏著衣角,神色極為緊張,站在原地,不敢動彈,只希望自家主人能安安穩穩,不要有什麼災劫才好。

    “快走!”一道吼聲響起,驚得葉兒渾身一顫。

    她磚頭一看,只見吳冠披著一件外袍,直飛而來。

    葉兒在宣明道場已經住了一段時間,認得這個面相和和氣氣的胖子,是和橫江同一年拜入師門的同門師弟,這才散去了幾分驚容,趕緊往後躲避,可葉兒尚未來得及抬起腳步,就現有一股莫名的牽引之力,將她往橫江的書房方向吸去,頓時葉兒嚇得花容失色,小臉兒一陣慘白。

    吳冠伸出手來,抓住葉兒的胳膊,朝後方急退去。

    退走之時,一道符,自吳冠手中飛出,打向地面,激蕩出一股青色罡風,化作一只青手,將二人往外退去。

    橫江這個師弟,沒有太高的天賦,也沒有其他的愛好,就喜歡研究符一道的手段。

    呼哧!

    青手如老鷹抓小雞,逮住二人,飛向院外。

    “您,您怎麼來了?”

    葉兒怯生生的站在一旁,不敢去看吳冠。

    她只是一個凡俗世人,終究有些自卑,在仙門弟子面前,十分的怯懦,哪怕知道吳冠與橫江關系極佳,她也很是靦腆。

    “我在院中畫符,聽得師兄這邊風聲呼呼,雷聲炸響,就趕緊出門觀望,知曉師兄是到了突破修為的關鍵時刻,引來了天地雷霆,又見你站在院中不動,這才闖入師兄院內,把你帶了出來。”吳冠眼楮直直的盯著橫江的書房,說話的時候也是滿臉希冀。他的希冀與向往,全是源自于對與神魂境的期盼,至于被嚇了一跳之後楚楚可憐,秀色可餐的葉兒,吳冠卻沒有多看幾眼。

    轟隆隆!

    雷聲越來越大。

    當雷聲連綿不絕之時,宣明道場上空,終于聚集了一團雲霧。

    那雲霧不大,尚且不能將整個宣明山都籠罩在烏雲之下,只把宣明道場的內院罩住,滿天星斗一去無蹤,可宣明山之外的諸多山川河岳,卻還有月光灑下,如同銀沙,這般奇麗的景象,很是瑰麗多姿,凡間難見。

    宣明道場上上下下,全被雷聲驚醒。

    顧惜風扶著陳操之,自宣明高塔方向而來,獨孤信御劍飛馳,自宣明道場真傳弟子院落方向飛來,聚集在橫江院外。至于其他聞訊而來的宣明道場內門弟子,則或是站在樹梢,或是站在不遠處小坡上的竹林里,皆在關注著院中橫江。

    “不錯,長進了……咳咳。”陳操之看了看站在葉兒身旁,卻不被葉兒嬌弱梨花帶雨的姿態影響分毫的吳冠,暗暗點頭,繼而又朝顧惜風吩咐︰“你讓其他弟子站得遠一些,切莫驚擾到你橫江師兄!”

    顧惜風依言而行。

    此等事情,本就應該是門中長老的親傳弟子來辦。

    不過,宣明道場素來們門風極佳,周圍那些師弟師妹,本就沒有要驚擾橫江的心思,一個個都站得較遠。陳操之吩咐顧惜風此事,也就是防微杜漸,防止有以外的事情生罷了。

    吳冠看得太入神,直到陳操之說話咳嗽,他才反應過來,趕緊走至陳操之面前,口稱師伯施了一禮,過去扶住陳操之。

    “扶什麼扶!你大師伯我,正是春秋鼎盛的年歲,哪里要人來扶,咳咳……”陳操之說話之時,只是語調有些抬高,就咳嗽連連,連站都站不穩了,吳冠趕緊一把扶住了陳操之的手臂,這回陳操之不再拒絕,只是他的眼神越的有些萎靡。

    轟隆!

    雷聲越來越大。

    這一道雷聲響起之後,空中雷音戛然而止,至于環繞在橫江院落里的狂風,也消失無蹤,卻有一絲極為明亮的光彩,出現在了高空當中。

    所有人都抬起頭來,凝視著空中景象。

    眾人都知道,這必定是神魂境高手,在突破修為之時,引來的雷霆,已即將落下。

    人人聚精會神,圍觀這難得的奇景。

    唯有陳操之,神態不同。

    “一代新人換舊人啊……”陳操之心中嘆惋,眼里有欣喜,而又落寞。

    空中電光閃爍,轟擊而來。

    橫江頭頂那只有幾寸的神魂,已經有了動作,指尖捏出一道道法訣,牽引著彌散在周圍的香燭氣息,聚集于神魂周圍,化作一圈圈煙霧,似一層層護盾,將神魂護住了。

    轟!

    雷霆落下,轟在橫江神魂之上的時候,才產生了響聲。

    群山深處,亦響起陣陣雷聲。

    橫江的神魂顫了幾顫,變得有些透明,險些就要魂飛魄散。

    “聚!”

    陳操之大喝一聲,一把推開扶著他的吳冠,抬起手來,朝橫江房中施展手段。眨眼之間,橫江安插在房中的香燭,一下子燒得干干淨淨,化作濃濃的蒼煙,朝橫江的神魂沖擊而去,得了這些煙霧之助,橫江的神魂才漸漸又變得不在透明。

    陳操之施了此法之後,額頭已是大汗淋灕,卻渾然不顧,反倒趁此機會,朝周圍宣明道場弟子教誨了幾句,道︰“咳咳……我仙門弟子有時候就算肉身損毀,也能憑著留下的魂魄轉為鬼修,這關鍵之處,就在于魂魄不損,仙路不決。香火之物,對鬼魂最有好處,對于仙門中人的魂魄,也是大有裨益。咳咳……你等以後若是遇到這樣的事情,一定要趕緊將香火引燃,用來滋補神魂。這天地之間,滋補神魂的香火,多種多樣,其中有一些檀香,乃天地間生成的稀有檀木煉制而成,對神魂最有好處!”

    修行一事,步步凶險!

    尤其是神魂境每一次突破,都意味著有可能死于天雷之下。

    橫江上一次突破,是在回宣明道場的路上,那時候突破至出殼層次,所面臨的雷霆,卻遠遠比不得這一回的凶險。

    “神魂境九重雷霆,每度過一層,下一層的難度,都會增大數倍之多!若橫江慢回來一些時日,我沒能替他護法,只有獨孤師佷隨在他身邊,以獨孤師佷的道行,未必能助橫江師佷安然度過……咳咳……所以修行一途,終究還是講究緣法,若緣法未到,便隕落在半途,緣法到了,即便有所危機,也能逢凶化吉……咳咳。”陳操之說起這些話語的時候,不甚唏噓。

    宣明道場眾多內門弟子,都在此地。

    其中有一些很年輕,閱歷不夠,聽不懂陳操之話語里的意思。

    獨孤信等人卻聽出來了,陳操之此言,皆是末年之語。

    所謂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陳操之雖一直心善言善,可卻未曾有幾次哀嘆,如今卻眼中含著繼續悲切。

    周遭香火氣息,全沉入橫江周身。

    橫江運轉鳳凰曬翅之法,將香火氣息,聚集在了身後,將之凝結成一雙翅膀,烈焰熊熊,顯出紅光,看上去有幾分像是鳳凰羽翼,卻又有所不同。只因宣明道場里,本也有一些記載著遠古之事的典籍,其中清楚的寫明,鳳凰羽翼,分作七色,如彩虹流轉,再加上黑白二色,一共九種色澤,最是絢爛奪目,而非橫江如今身上這等火紅如血的顏色。

    若深淵地獄里那夏侯翼在此,多半會明白,橫江身上羽翅的顏色,從何而來。唯有夏侯翼,曾進入過橫江的心湖。當時在夏侯翼眼中,所見到的橫江神魂,絕非是如今這人形模樣,而是一只鮮紅的鳥而,有些像是雀,有些像是鷹,也有些像是隼,可即便夏侯翼修煉數千年,已至純陽仙人巔峰,見多識廣,也叫不出橫江神魂所化鳥雀的來歷。

    “多謝師伯!”

    橫江的神魂扇動著羽翼,來到陳操之面前,拱手施禮。

    “你既已能夜游,那就多多用神魂在外游歷,感受感受著天地棲息,切不可松懈憊怠。我有些乏了,諸位也散了吧。”陳操之朝橫江點點頭,再掀起一股清風,御風而去,越飛越遠。

    余下宣明道場弟子,紛紛來朝橫江恭喜道賀,繼而一個個離開。

    唯有獨孤信,一直等到最後,當門中弟子散去,連吳冠也回去繼續畫符,葉兒也睡了,院中只剩下她二人的時候,獨孤信才問道︰“橫兄,在你我原本的預計當中,以你的修行度,本要多年之後,才能有所突破。可如今這前前後後,不過數月時間,橫兄卻已經連番突破兩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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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9 00:42:0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四十二章︰魔性難改!


    這問題何止獨孤信發現了,橫江自身,也早有察覺。

    獨孤信被情事所亂,心思之敏銳大不如前,直到回到了宣明道場,回到了這自小生長之地,漸漸的心思靜了下來,回想起自東郡趕赴師門之時,橫江曾突破過修為,再聯想到橫江上一次突破,距離如今,僅僅只有數月時間,獨孤信更是不安。

    前番橫江突破,獨孤信未曾多問,只因橫江沒有主動說,她不好過多的追問。畢竟每個人都有內心的一些秘密,不願對人說,就她而言,她原本就是女子,又怎麼好對橫江直說她原本的身份底細?

    如今,獨孤信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疑問。

    她等到師門眾人,相繼離去,只剩下他和橫江以及侍女葉兒之時,就問起了此事。

    獨孤信此舉,與其說是抑制不住好奇,更不如說,她是抑制不住對橫江的關心。

    “葉兒,你先去休息。”橫江朝葉兒點了點頭。

    “好的。”葉兒乖巧的回應著,回了房間,不一會兒就熄了燈。

    “獨孤兄,且隨我來。”橫江與獨孤信進了書房,對著坐下,這才準備開口。

    房間很混亂,先前被翻滾飛騰的天地靈氣,吹刮得一片狼藉,一些書本,符紙,隨意灑落在地上。

    獨孤信隨手施展出一道法訣,讓落地的東西各歸原位,短短幾個呼吸之間,這書房已經整整齊齊。這番舉動,很是賢妻良母,可橫江卻沒能感受到獨孤信的賢惠,反倒調侃說以後若是那個女子和獨孤信結成了道侶,真是那女人的福氣。

    獨孤信的性取向很正常,她只喜歡男人,且最欣賞眼前這個由她一手引入仙門的男人,可二人之間的感情雖越來越深厚,卻似乎從來沒有朝男女之情上偏轉,這讓獨孤信心中多了一些憂愁,她隨手一揮,打出一道法訣。

    法術光芒,飛出窗外,落到了葉兒的房間。

    此法叫做昏睡訣,中了這個法術,會睡得很香甜,直到太陽再度升起之時,才會幽幽醒來。對于人體,也沒什麼害處,反倒會因為睡得很安穩,從而再第二天醒來之後,神清氣爽,精力倍增。

    做了此事之後,獨孤信再掏出一些符,在橫江這個書房里,布置出了一個隔音陣法。

    隨即,再關上了門窗。

    “橫兄請說。”做完了這些之後,獨孤信才朝橫江笑了笑,又自衣袖當中,拿出了酒具,和橫江對桌而飲。

    “自從上一次突破至出殼以來,我一只在思忖著,為何我這段時日,修煉度會暴增許多倍,竟然比天子卓絕的獨孤兄,更要快上幾分。我冥思苦想,一直找不到答案,知道今夜突破至夜游,我才猛然想起一些事情……”

    橫江說到此處,眼神微微一變。

    他將衣袖一甩,袖子上的火焰化作一道人影,落到了房中。

    火焰落地,猛地燃燒二米左右的光焰,左護法的身影,自火焰里走了出來,朝橫江拱手施禮,一臉本本分分的模樣,道︰“拜見尊上!”

    “左護法,你是否練了大自在智慧訣?”橫江眼神冰冷,緊緊盯著左護法,語氣極其嚴厲。

    “回稟尊上,我沒有。”左護法搖搖頭,額頭上的獨眼里,目光堅定,似乎他此話說得很是真實,沒有半點蒙騙橫江的心思。

    “唯有大自在魔尊留下的大自在智慧訣,以及與大自在智慧訣同出一源的其他大自在魔功,在食人飲血吞魂之後,才有讓人修為度急劇提升的功效!也只有這般深淵大魔的法門,才能讓我在前後不到一年的時間里,一連突破數重修為,從神魂境第一層定神,直達神魂境第三層夜游!”橫江盯著左護法,眼神越的凌厲,又道︰“我雖然從封魔島里帶回來了許多靈桃,其中甚至有功效非凡的百年靈桃,且每天服用靈桃輔助修行,可就算如此,在我的計劃中,至少也要數十年時間,才能從第一層定神突破至第二層出殼。仙門之路,越是往後,越是艱難。修為越高,越是難以提升!我若想要達到神魂離體,夜間游歷四方的境界,則至少需要一百五十年光陰!可如今前前後後,只用了不到一年!”

    “尊上!”

    左護法義正言辭道︰“屬下絕對沒有修煉魔功!”

    橫江盯著左護法,沉默不語,身上冷意越來越強。

    左護法又道︰“我確實想過要修煉魔功,要靠著大自在魔功來助尊上修行。可我從未想過,要立刻就用這種辦法。對于我而言,尊上在突破至神魂境之後,歷經了雷劫,��堣@百年,如此已有二百年光陰,再加上尊上得了九崇山一脈,萬古長青的道統,此功可以��婺U載!即便尊上飽受心癮糾纏,魔焰焚魂,似的壽元損耗,萬古長青之術僅能給尊上��堣d余年,可加上神魂境原本的千年壽命,尊上只要不死在別人手里,怎樣也能活兩千歲左右。如今尊上不過三十余壽,余生悠長,歲月綿綿,屬下絕對不會使用大自在智慧訣。若尊上如今已有一千多歲,屬下或許會偷偷使用大自在智慧訣……”

    原來這左護法,早就算計好了,到了壽元快耗盡之時,就會使用魔功!

    魔性難改!

    橫江能理解左護法的想法。

    畢竟左護法和他一體同源,若他死了,左護法必定也會隨著他一起灰飛煙滅。在面對死亡的時候,左護法肯定會選擇修煉魔功,幫助橫江從神魂境界,突破至純陽仙人境界。得了八千歲壽元之後,方能繼續存活在天地之間。

    也唯有左護法去使用大自在智慧訣,方能滋補橫江的魂魄。

    左護法無需修煉,也能隨著橫江修為的提升而提升實力,而左護法若食人飲血吞魂,也能吞噬而來的魂魄精氣,反補橫江的魂魄。

    二人雖一分為二,卻本是一體同源!

    “你既沒有修煉大自在智慧訣,我如今的神魂狀態,為何會如此精氣充盈,如此神采奕奕?”

    一言至此,橫江在桌上點燃了香火。

    當香煙繚繞,充盈了整個書房之時,橫江和緩緩的閉上了眼楮,施展鳳凰曬翅之法里的出殼與夜游之術,頭頂百會穴,生出一道光輝。

    橫江的神魂,就從這光輝里,飄了出來。

    滿室紅光!

    這紅光太強,太過于刺眼,獨孤信微微眯上了眼眸。

    她的眼楮很大,烏溜溜水汪汪,而眯眼的動作,最是好看,最是風情萬種。

    可惜如今獨孤信面對的,一則是全然不關心女色的心魔左護法,另一個則是閉上了眼楮的橫江,無人領略她的秀色。

    這紅光一出來,左護法連連後退數步。

    書房里的溫度,陡然暴增。

    這一切只因橫江的神魂,根本就不是剛剛師門弟子在的時候,顯現出的人形,也不是和橫江一模一樣的相貌。

    這神魂是一只鳥!

    一只通體鮮紅,如同鮮血鑄造而成,渾身燃燒著赤色烈火的怪鳥!

    有一分像雀,有一分像鷹,有一分像隼,有一分像鷲,有一分像烏鴉,剩下的五分當中,卻有三分像仙門典籍里,記載的緣故神鳥鳳凰,另有兩分,則難以形容,不知道到底像何種猛禽。

    “左護法,你且看好了!”

    赤鳥張開鳥喙,口吐人言,聲音的音色語調,以及語氣習慣,與橫江本人一模一樣。

    一言至此,赤鳥越變越大。

    當赤鳥的腦袋快挨到天花板的時候,赤鳥的身軀已經變成了半透明狀態,可以看到腹部的五髒六腑,看到了胃囊,也看到了胃部裝了一些東西。

    左護法見到這個場面,眼神一抖,卻不言語。

    尋常仙門中人,即便修至神魂境巔峰,也看不清楚,赤鳥到底把什麼東西吃到了胃里面,若是修至純陽仙人,則能看清楚,赤鳥胃部里的東西,乃是一個活生生的魂魄!

    獨孤信雖然沒有純陽仙人的修為,卻因帶著眾妙之相眼罩,故而也看得明明白白,赤鳥的胃部,分明就裝著一個魂魄!

    魂魄尚有七八分完整。

    魂魄周圍,仙氣繚繞!

    這是一個純陽仙人的魂魄!

    獨孤信甚至認得出這個魂魄的來歷,知道是何人之魂。

    此乃東海郡國師,光明寺弟子,朱古法王之魂!

    而朱古法王,當初在國師府里,曾與左護法交鋒。這個喇嘛僧雖然有著純陽仙人的修為,卻完全揮不出實力,被左護法用一把八寒業火,燒得干干淨淨。當時橫江和獨孤信在空中用眾妙之相眼罩觀察戰局,都認為朱古法王是被左護法燒得灰飛煙滅魂飛魄散,去未曾料到,朱古法王的魂魄,竟然到了出現在橫江神魂的胃部!

    “左護法!你可看清楚了?”赤鳥再度張口,冷然喝問。

    “那是朱古法王的仙人魂魄。”左護法答道。

    以左護法神魂境的能耐,他臉上又沒戴眾妙之相這樣的法寶,他如何能透過朱鳥半透明的身軀與胃部,將胃內的仙人魂魄看清楚,如何能把朱古法王的面容看真切?

    顯然,左護法早已知曉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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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三章︰天經地義


    神魂境哪里能看得透赤鳥髒腑?

    哪里能看清赤鳥胃中的神魂是何相貌?

    橫江如何不明白,左護法對此事必定是一清二楚!

    左護法沉默不語。

    赤鳥猛地睜大了眼楮,瞳孔里殺意滔天,隨即又閉上了眼楮,頭頂幾乎要挨著天花板的赤鳥身軀,漸漸變回尋常鷹隼大小,落到了橫江的肉身肩膀上。

    橫江明白左護法為何這麼做,故而他沒有多問,也因橫江的赤鳥神魂閉上了眼楮,感受體內狀況之時,並未現魔種被催生,所以他眼中殺機才漸漸散去。

    “知情不報,是何居心?”獨孤信暴喝一聲,左手端著宣明劍印,右手催一束雪白劍光,指著左護法,鋒芒直達左護法咽喉。

    “物競天擇,實則生存!仙門典籍記載,遠古之時,不論是鳳凰,亦或是大日火鴉、三足畢方,天性都要殺生!而仙門典籍里記載的五彩大孔雀,恰恰最愛吃人!遠古那金翅大鵬鳥,甚至以龍為食!即便如今遠古生靈消失無蹤,鷹、雕、隼、鷲之類,也靠殺生活命!即便烏鴉獵不到活物,也吃腐肉!我雖不知我們的神魂本體,到底是何來歷,可我們這外形,絕對不是吃蟲子的鳥兒……虎吃狼、狼吃羊、羊吃草,天性就該如此!這赤鳥神魂,神異威武,絕非尋常猛禽可比,多半是遠古神鳥的一種,如何吃不了人?”左護法雖只有一只獨眼,可嚴重光彩,卻極為晶亮。

    他搖身一變,周身火焰熊熊,將他顯化出的人形,淹沒在烈焰中。

    頃刻之間,左護法的身形灰飛煙滅。

    身形渙散,左護法卻並沒有死。

    有一只赤鳥,從左護法周身火焰里,漸漸生出。

    這赤鳥的外形與長相,和橫江的神魂,一模一樣,只是羽毛遠不如橫江的神魂赤鳥豐盈,翅膀也沒有橫江的赤鳥那麼健壯,整個身軀小了一大圈,就連神異威猛的狀態,也遠不如橫江的神魂赤鳥。

    “尊上!”

    左護法所化赤鳥揮動著翅膀,做了一個仙門中人拱手抱拳的姿態,朝橫江說道︰“我從未想過,要在尊上壽元即將耗盡之前,施展大自在智慧訣。至于吞噬仙門中人的魂魄之事,也不是我主動要吃。”

    橫江微微睜開眼眸,凝視著眼前赤鳥。他能夠感覺到,左護法變成的赤鳥,和他的神魂赤鳥,一模一樣,只是因左護法懷著一身八寒業火,所以左護法所化的赤鳥顏色,稍稍帶著些許暗紅。可就算如此,橫江也覺得,就好似有一面鏡子,此刻正擺放在他面前,而前方左護法所化赤鳥,則是他在鏡子里的倒影。

    實在太像。

    若不細看,就連顏色上稍微的不同,也難以察覺。

    渾然如一。

    好比同一個模子里印出來的。

    橫江閉著的眼楮沒有再度睜開,不再去看左護法,至于左護法所說他本不想吃,最終結局卻是吃了,橫江也沒有多問。橫江的神魂,也是赤鳥,如今左護法所化的赤鳥,就在前方,二人一體同源,可橫江內心深處,卻依舊生出了一種張開鳥喙,將左護法一口吞了的**!

    這種**,純屬于飲食之欲!

    橫江因道心極其堅定,所以對于**的種類,橫江也能分得清清楚楚。這種**,絕非是修煉了大自在智慧訣之後,那等要食人飲血吞魂的**,也不是似某些殺人成性殺人成癮的邪魔外道之輩一樣,純碎是殺人嗜血的**。

    這只是食欲!

    僅僅是食欲!

    橫江能清楚的分辨出,他想要張嘴吞掉左護法所化赤鳥的**,和他沒有修煉至闢谷層次,在饑餓之時,面對飯菜水果等食物的**,一模一樣,沒有半點不同。

    于是,當獨孤信眼神冷厲,注視著左護法,追問︰“你既不是主動要吃,如今這朱古法王的魂魄,如何會被出現在橫兄神魂的胃內?”,這個時候,左護法毫無半點內疚之感,只道︰“餓得慌,隨口吸了一口氣,魂魄就到了我肚子里。”

    左護法說這話的語氣,可謂是半點誠意都沒有,話音輕飄飄的有氣無力,渾然就是一股子你愛信不信的味道。

    只怕若非獨孤信和橫江是生死之交,關系匪淺,左護法才願意回答。

    若獨孤信和橫江的關系,僅僅是同門師兄弟那麼簡單,若換做問出此話的人,是燕青崖疑惑扶向陽一類的真傳師兄,左護法根本就不會搭理。

    獨孤信冷然道︰“你這是什麼語氣?”

    以她的性格,若非左護法是橫江心魔,她要麼就早已篤定了斬妖除魔的心思,要將這左護法除掉,要麼就對這左護法視而不見,只當他是不存在。如今追問左護法語氣不對,全然是因獨孤信心里牽掛著橫江,這才要問一個真切。

    左護法回答道︰“我實話實說,你若不信,我也沒辦法。”

    獨孤信眼神冷,指尖迸出的劍氣,再度向前眼神了幾分,橫在了左護法所化赤鳥的脖子上,只需再往前半分,就能將左護法頭顱斬落。

    左護法渾然不懼,冷冷說道︰“就連凡俗世人都知道,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的道理。我本就餓極了,而食物就在眼前,難道我就這麼餓著肚子,強忍饑餓之苦?我雖不知如今所化的赤鳥到底是何物,可我本能的知道,即便這朱古法王修至純陽仙人,他的魂魄在我口中,也算不得美味佳肴,吃起來索然無味,渾然沒多少營養,只是聊勝于無,有的吃總比沒得吃。”

    獨孤信道︰“就算你餓了,你也可以去吃獸類之魂,何必要吞噬人魂?就算你只是一個心魔,可也是橫兄的一縷魂魄所化,本質上和橫兄一樣,都是人類,人怎麼能吃人?”

    左護法扇動羽翅,在獨孤信面前撲通著飛了幾圈,再張開鳥嘴,道︰“這世間哪有人的魂魄,像我和尊上這樣?我與尊上如今這神魂,哪一點像人?我和尊上,不過是軀殼像人,內在魂魄,卻是這等赤鳥!大鵬吞龍、孔雀食人、虎食牛羊,此事天經地義!我等赤鳥,本就與人不同,如何不能吃人?”

    獨孤信看了看左護法的神魂,又看了看橫江的神魂,眼神微微有些變化,以她的冰雪聰明,此刻也不知該如何反駁左護法,只在心里微微嘆息,口中已是不一言。

    左護法又道︰“我自從一不小心吃了朱古法王等諸多邪魔外道之輩以後,自此食欲爆,幾乎是一不可收拾!除了尊上之外,我見到任何生靈,都有吃上幾口的**!我乃尊上的心魔,自尊上魂魄中分離而出,我的本能告訴我,不能吃尊上,一旦尊上殞落,我就會跟著煙消雲散。可尊上卻不一樣,尊上若吃了我,他絕不會有任何損傷,最多以後心中再滋生心魔罷了。你若不信,不妨問問尊上,我若猜的不差,尊上剛剛看著我的時候,心中必定也出現過將我一口吃了的念頭。只是尊上道心無雙,能壓制住心中任何欲念,不會被赤鳥的本能影響分毫!”

    “這……”

    獨孤信明亮的眸子陡然一顫,隱隱有幾分花容失色,轉身面相橫江,本想問左護法所言是真是假,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

    橫江知道獨孤信心中所想,便點了點頭。

    左護法所言,分毫不差。

    橫江剛剛確實有一口吃掉左護法的念想,這乃食欲所至,並非是要修煉大自在智慧訣。也正如左護法所言,以橫江的道心,各種雜念欲念都能完全壓制住,何論這肚子餓了之時,區區飲食之欲?

    獨孤信漠然無聲,沉默片刻。

    她沒有問為什麼當初在東海郡城里,吃了朱古法王和眾多邪魔外道仙門弟子的明明是左護法,可是  ,到頭來朱古法王等人的魂魄,都出現在了橫江神魂的胃內。此事對于獨孤信而言,一想就能明白。

    只因這左護法,和橫江一體同源。

    左護法若想潛入橫江的心湖,探視橫江的魂魄,將朱古法王等人的魂魄送到橫江神魂嘴里,簡直是輕而易舉。

    當橫江打坐入定,或是睡著之時,這樣的機會,實在太多。

    獨孤信不再多問,端起桌上擺著的酒杯,一小口一小口默默的喝著,不一會兒就喝完了一壇,她雖偶爾喝酒,卻沒有狂飲的習慣,只是小酌幾杯,今夜卻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有一種酒逢知己千杯少的快意!

    對于獨孤信而言,橫江絕對是一個知己。

    可就算知己在前,也應該和知己舉杯痛飲,你來我往,相互干杯,才算痛快。如今橫江的神魂尚未回到體內,依舊在展開翅膀,做出了一個鳳凰曬翅的姿態,采集房中香火氣息,吸納天地間的靈氣,用以滋養神魂,故而只有獨孤信一個人在喝酒。

    這樣的酒,相比很淡寡無味,可獨孤信卻渾然沒有察覺到為什麼這回的酒會特別好喝。當局者迷,她忘記了世間除了酒逢知己千杯少之外,還有人逢喜事精神爽這句話。她渾然不知,實際上在得知赤鳥神魂吃了魂魄之後,能讓橫江修為度倍增之時以後,她潛意識里,實際上極為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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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四章︰氣數


    酒逢知己千杯少!

    不僅如此。

    高興的時候可以對酒當歌。

    不高興的時候能借酒消愁。

    獨孤信不知不覺間,已喝到了微醺。

    她手中勾著碧玉酒壇,辭別橫江,信步而行,出了院落,朝宣明峰上方真傳弟子居住之地,杳然如鶴,不帶一絲人間煙火氣。至于橫江以後會不會以赤鳥元神,吞噬眾生魂魄,以此來提升修煉度,此事對于獨孤信而言,並未被她放在心上。

    獨孤信的院落里,繁花盛開。

    花香四溢,沁入鼻間,讓獨孤信微醺的酒意,散去了大半。

    入院關門之時,獨孤信看了看下方宣明竹林方向,沉吟道︰“若有朝一日,橫兄修至天尊,得了長生道果,那就能長長久久了……”

    時節已經到了六月。

    夜間蟬鳴蛙聲,不絕于耳。

    這個時節,宣明山的果樹,也有不少已經結了果,諸如杏子,楊梅,李子……

    宣明山很高,所以從山腳往上,氣候也有所不同,山腳下的一些果實已經成熟,山頂的梅子卻還是青的。

    以往,到了這個時候。

    宣明道場弟子有些嘴饞的,會三五成群,結伴游玩,青梅煮酒,很是閑情逸致。若是有些般配的男女弟子,看對眼了,兩情相悅,再征得師門前輩許可之後,就算有了婚約,于是成雙成對,猶如神仙眷侶。

    今年,這種場面幾乎見不到。

    整個宣明道場上下,充斥著一種壓抑的氣息。

    外道入主,時局多變。

    宣明道場弟子哪里還有心情,去做這等風花雪月之事,就算在山中摘了鮮美香甜的果子,也不會聚在一起,飲酒換歌。

    顧惜風是陳操之的親傳弟子,平日里替師尊守在宣明高塔第一層,除了修行的功課每日必做以外,余下的時間很是清閑。

    這一日,風中吹來了淡淡的楊梅香味。

    這意味著,山下的楊梅,已經熟透了。

    顧惜風將宣明高塔的大門關了,在門上掛了一塊暫離片刻的牌子,隨即飛馳而去,摘了一些紅得讓人饞涎欲滴的楊梅,片刻之後就回到了高塔,將之送到陳操之房中。

    “這些楊梅,應該是在牌坊大門右側,長得最高的那顆楊梅樹上摘來的吧?”陳操之看著顧惜風送來的楊梅,眼中已有緬懷之色。

    “只有這棵樹的楊梅,最好吃,我聞到楊梅香味,就給師尊摘了點。”顧惜風施展一道避塵決,將楊梅一顆一顆清洗干淨,再遞到陳操之面前。

    “這顆楊梅樹,還是我和左宣師弟,在六百余年之前,親手種下的。如今時隔數百年,楊梅樹依舊亭亭玉立,傲視春秋,我這種樹的人,卻已經白蒼蒼了。凡俗世人說,前人種樹,後人享福,還是很有道理的。”陳操之捏著一顆楊梅,端詳了一番,再將之放進嘴里。

    人到暮年,話就多了起來。

    很多時候,並非是人老了腦子不好,就變得絮絮叨叨。

    而是因歲月將盡,時日無多,不知何時駕鶴歸西,就會變得話多。若再不多說一些,等到雙眼一閉,氣息一絕,萬事皆空,就沒了說話的機會。

    楊梅入口,陳操之眼楮緊緊閉上,眼角周圍皺紋叢生。

    他不願意再吃第二顆。

    “太酸了!以前喜歡吃,現在吃不動了。這楊梅再好,也比不得你橫江師兄,送我的靈桃,那才是人間極品,仙人靈果!你去把那架子上的靈桃,給我拿幾顆過來……”陳操之揉了揉臉,剛剛那楊梅,酸得他牙疼。

    老年人的味覺,和壯年之人,截然不同。

    顧惜風覺得好吃,陳操之卻覺得酸到令人難受。

    尋常靈果都比不上這等百年靈桃,宣明山上這些普普通通的楊梅,只算凡間的果子,哪里及得上橫江贈送的靈桃?

    顧惜風拿出一顆,洗干淨了,遞給陳操之。

    “你也吃一個。”陳操之拿著靈桃咬了一口,隨意吩咐著,眼楮再度眯上,那一線目光里,顯現出的是回味無窮的暢快之意。

    “師兄也送了我一些。”顧惜風搖搖頭,將陳操之收納靈桃的箱子,放回原位,仔細收好,又回到桌邊,恭恭敬敬給陳操之泡了一壺茶,再垂手而立,侍在一旁,道︰“自從外道入主以來,一些師弟師妹,有些心思惶惶。橫江師兄和獨孤信師兄回來之後,人心才安穩了些。不過,數月之前,竛師兄和獨孤師兄去了一趟東海郡,誅滅眾多外道高手以後,眾人的心思又變得惴惴不安,只是我宣明道場門規森嚴,且師門極少有心思詭詐者。諸如其他道場,聽聞有一些門人弟子,早已找借口暫離師門,說是外出歷練,雲游四方,實則是避難去了。反觀我宣明道場弟子,不僅無人離去,反倒是一個個從四面八方趕了回來,要與師門共存亡……可即便如此,弟子依舊能感覺到,諸多師弟師妹,這段時日皆過得惴惴不安。”

    陳操之端著靈桃,小口小口咬著。

    他一邊聽著,一邊點頭。

    直到靈桃吃完,陳操之就那顆光溜溜的桃核用一塊絲帛包好,守在一個匣子里。

    這個時候,顧惜風也不再說話。

    陳操之端起一杯茶,道︰“我宣明道場自開宗立派一來,就和別派不同。師門對待門人弟子,雖不能做到盡善盡美,人人平等,但師門從未虧待過任何一個弟子。自開宗立派以來,除了一個東方未明誤入歧途,偏離仙門正宗,入了旁門左道,我宣明山再無叛逆之徒。”

    飲茶之時,陳操之的額頭上、臉上,漸漸溢出了一顆顆豆大汗珠,因蒼老而變得紫色的臉龐,隱隱浮現出了一抹潮紅。靈桃藥力太強,哪怕這段時日以來,陳操之經常服用,也是有些招架不住。

    “師尊!弟子懇請師尊趕緊運功,煉化體內靈桃的精氣!若師尊能再進一步,突破神魂境的桎梏,成就純陽,修的仙人道果,我宣明道場就又多了一個純陽仙人。自此之後,師門一門三純陽,饒是外道猖狂,勢力龐大,也不敢招惹我們宣明道場!”顧惜風見陳操之只吃桃,卻不打坐練氣,頓時就有些焦急,雙腿一彎跪了下來,拜倒在陳操之面前,再三懇請。

    陳操之搖搖頭,嘆息著,飲著茶,道︰“你竛師兄是個念舊的人,他見我體型已見佝僂,容貌蒼老,形容枯蒿,就送了我好些個靈桃。最開始之時,我還惦念著,希望能借助靈桃,再做突破,期盼能修至純陽仙人,也好在身死魂滅之前,留在師門,再護你們幾年。可惜靈桃雖好,卻絕不可能在我油盡燈枯之前,修至純陽仙人,更救不得我的性命。休說靈桃,即便有仙人親手煉制的稀世靈丹,甚至道君煉制的丹藥,也難以救得了我!”

    “師尊!弟子聽說這世間有一種丹丸,叫做九轉金丹,哪怕是凡人吃了,也能立地成仙。師尊要是得了那樣的丹藥,肯定能修煉成仙,��埵雂K千歲!”顧惜風心中悲切,眼都紅了。

    “痴兒……”

    陳操之放下茶杯,道︰“自家人知自家事,我是在深淵地獄里,與深淵諸魔大戰,傷到了魂魄根基。我在深淵地獄之時,九崇山眾多高手,聯手救我,都沒能讓我痊愈。九崇山一眾道君合力,其手段比起天尊,也不遑多讓。這就意味著,我氣數已盡,在劫難逃,哪怕天尊出手,也救不得我。”

    顧惜風心中驚疑,道︰“師尊,前段時日,弟子問竛師兄有關深淵地獄之事,竛師兄他早已了誓言,不能將深淵地獄之事透漏出去,師尊為何對弟子說這些?”

    陳操之道︰“橫江所言極是,每一個離開深淵地獄的仙門弟子,都要誓不透露深淵地獄之事,否則就會心魔纏身,繼而身死道消,灰飛煙滅!可如今我已油盡燈枯,時日無多,人之將死,有何可懼?”

    顧惜風閉口沉默,不再多問,辭別陳操之,下了樓梯,來到宣明高塔第一層,守衛在此,心中想道︰“難怪就算離開深淵地獄之人,都誓不能將深淵地獄里的事情偷漏出來,可仙道世間里,還是流傳著一些有關深淵地獄的事情。只怕多半都是像師尊這樣,在油盡燈枯之前,把深淵地獄里的事情透漏一些,于是深淵地獄之事,才有了流傳……”

    正當顧惜風思忖之時,高塔上陳操之施展出傳音之法,召他上去……

    太陽西移。

    不知不覺,天色昏暗入了夜。

    不知不覺,天漸漸又亮了。

    嗡……

    鐘聲響起于宣明高塔,傳遍整個宣明山。

    聽到這鐘聲之後,山中所有門人弟子,全都聚集到了高塔之外,就連已經準備閉關修行的橫江與獨孤信,也不例外。

    宣明山開山祖師東方索與二代祖師張空闕,以及掌門人獨孤明,與左宣、6青皇、孫錄堂幾位長老,以及黃天都、華鎮岳、燕青崖、扶向陽、廖長空等真傳弟子,連帶著御龍升等親傳弟子,都去了深淵地獄。

    如今留在宣明山的,只有大師伯陳操之與其親傳弟子顧惜風,以及掌門弟子獨孤信,真傳弟子橫江實力高深些,余下的皆是尋常弟子。

    宣明高塔門外,是一座廣場。

    宣明道場諸多大事大典,都在此地舉行。

    一方道台,長寬數丈,高達三尺,被顧惜風連夜撿了起來。

    道台上擺著一個蒲團。

    陳操之就坐在蒲團上。

    眾弟子面對著陳操之,各按身份站定。

    獨孤信是掌門弟子故而站在眾弟子最前方,橫江是真傳弟子則位于獨孤信身上,顧惜風是親傳弟子則在橫江身側。余下之人,按照拜入師門世間的早晚,各分長幼,拍得整整齊齊。

    當道台下人影不再移動,站得整整齊齊之時,陳操之閉著的眼眸,緩緩張開,掃視眾人,輕聲問道︰“惜風,除了前往深淵地獄之人以外,眾弟子都來了?”

    陳操之的聲音已是喑啞,聲線極為低沉。

    橫江與獨孤信對視一眼,皆在對方眼眸里,看到了一絲悲嘆。

    顧惜風拱手施禮,恭恭敬敬的回答道︰“回稟師尊,還有韓劍師兄沒到。”

    陳操之閉上眼眸,沉吟片刻,道︰“召他回來,我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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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五章︰歸天


    “弟子尊令!”

    顧惜風衣袖一甩,露出兩只已帶了幾分古銅色的手掌,連連揮舞手指,施展出一道御劍術。

    嗖!

    一束劍光,自顧惜風指尖飛出,往西方天宇,疾馳而去。

    此乃飛劍傳訊之術。

    “都坐下吧。”

    陳操之抬起手掌,朝眾人壓了壓。

    一道清風,自道台吹出,席卷四方,將宣明高塔前廣場之內,本就為數不多的落葉、灰塵一類,清掃的干干淨淨。

    橫江與獨孤信引領眾多宣明弟子,盤膝坐下。

    “諸位,且聽我講……”陳操之右手捏著法訣,護持心脈與魂魄,左手拿出一卷書籍,隨意翻開,一句一句,講述著仙門修行之理……

    此舉,名作講道。

    陳操之的聲音低沉,卻似暮鼓晨鐘,直入心扉,給人一種振聾聵之感。

    周圍弟子,一個個閉上了眼楮。

    他們拜入師門已久,卻沒有多少次,能聽到師門高手講道。

    按照宣明道場的規矩,門人弟子拜入師門之後,師門前輩都會被他們講道三次。諸如橫江以前拜入師門之時,6青皇開壇**,曾講了三回,三回之後,便不再多講。至于以後宣明道場弟子的修行之路,大多是自己在宣明高塔里借閱師門典籍道術,再自己回去修行,若有什麼不懂的,可以詢問駐守在宣明高塔里的師門前輩或是師兄師姐。

    難得像今日這樣,神魂高手聚攏門下弟子,正兒八經開壇講道。

    眾人聽得如痴如醉,平日里領悟不到的亦或是領悟得到的,平日里已經修煉有成的或是沒有修煉成功的道術、道法,以及師門法訣精義,在這一場講道理,都有了長足的進步。陳操之活了數百年之久,修至了神魂境,其人生閱歷,其修行歷程,以及對于宣明道場諸多道術仙法的理解,早已遠遠出了道台下方聽到的後輩弟子。

    就連陳操之的親傳弟子顧惜風,也是聽得如瘋似顛,一會兒眉飛色舞,一會兒愁眉苦臉,一會兒喜笑顏開,一會兒手舞足蹈……

    唯有橫江和獨孤信,閉目不語,如老僧入定,全無一絲反應。

    陳操之講著講著,又睜開了眼楮,看著下方聚精會神聽講的門人弟子,很是欣慰,可當陳操之現橫江與獨孤信神色平靜,神態沒有半點變化之時,陳操之先是眼神有些疑惑,驚疑這兩位弟子為何對他的講道沒有反應,不過片刻之後,陳操之心中已滿是欣喜。

    橫江與獨孤信二人,都不是那種不尊師重道之輩。

    獨孤信是陳操之看著長大的,陳操之雖不知獨孤信身份底細,卻對于獨孤信的心性,很是了解。

    至于橫江,陳操之也知道這個二十歲才拜入師門之人,一直以來,對師門前輩都是極為敬重。

    “這二人僅僅是在聽聞講道,卻沒有在我這番開壇講道里,受到任何的影響,甚至沒有仔細的體會我話語中的意思,這並不意味著二人沒有把我放在眼里,而是二人的修為道行,已是非同小可,我這一番講道,對于他們而言,沒多少用處。只因我陳操之是他們的師伯,這兩人才正兒八經坐在這里聽我講道,若換做別人,只怕他二人早已走了……”

    陳操之心中暗暗想著,口中講道之言卻不曾停止。

    講得累了之後,陳操之就拿出一顆靈桃,吃上幾口,稍做休息,繼而接著往下講。

    如此講講停停,這一場講道,持續了許久。

    第六天,一道劍光,載人自遠空而來,飛向宣明山。

    橫江以眾妙之相眼罩施展龍眼術,遠遠一看,認出劍光上的人,是和他同一年拜入宣明道場之人,叫做韓劍。

    劍光並未直接飛至宣明山,而是停在了宣明山腳下。

    韓劍自山門之處,御風踏步而上,直達宣明高塔所在之處,遠遠陳操之拱手施禮,得到陳操之頷示意之後,韓劍才走到眾弟子前方,來到橫江身邊,盤膝坐了下來,將祖師爺賜給他的分景之劍,橫著擺放在膝蓋上。

    橫江與韓劍,已有許久不曾相見。

    如今,韓劍已從當年那個十三四歲的少年,長大成人,變得玉樹臨風,相貌極為俊朗。他穿著宣明道場弟子制式的雲紋道袍,頭戴玉冠,腰懸玉佩,膝橫長劍,周身氣息飄逸,具備著劍仙該有的諸般風流倜儻。

    韓劍這般人物,放到哪兒,都會成為矚目的焦點。

    可如今他雖坐在橫江身邊,卻不著痕跡的將自己落座的位置,稍稍往後靠了少許,正好位于橫江側後方。

    韓劍來了之後,陳操之依舊沒有停止講道。

    宣明道場弟子都是精挑細選而來,數量比不得其他道場,雖號稱東南第一大派,可內門弟子往上,卻只有二百余位。這些弟子修為有高有低,有些已然闢谷,有些尚且只是仙門修士或者道徒,不能闢谷,須得日進三食,每逢到了飯點,陳操之也會停下來,啃幾口靈桃。

    日升日落。

    如此又過了半月有余。

    陳操之終于不講了。

    講道二十一天,陳操之本就佝僂的身形,變得更加枯瘦。原本他雖滿頭銀,卻精神抖擻一絲不亂,如今頭上的銀也像枯草,十分雜亂,且陳操之的面色變得越的暗黑。最開始顧惜風還以為是做得久了,灰塵沾染了他師尊的身軀,便施展出避塵決,意圖洗清陳操之身上的髒東西,卻全無半分效果。

    顧惜風的神色,越來越悲切……

    “諸位。”

    陳操之衣袖一甩,臉上二十余日以來極少有變化的**神色蕩然無存,面帶一絲和煦的笑容,道︰“除了前往深淵地獄之人以外,余下的宣明弟子,如今都在此處。趁著人齊,我正好有一些事情,向諸位宣布。自今日起,宣明道場一應大小適宜,歸獨孤信統管。在我掌門師弟回來之前,獨孤信師佷就是我宣明的掌門。”

    眾人齊齊回應,“弟子遵命!”

    陳操之點點頭,又道︰“橫江乃我宣明道場真傳弟子,務必輔佐扶持獨孤信,不得有誤!”

    橫江點點頭,答應了。

    陳操之再道︰“韓劍也是我宣明道場真傳弟子,自今日起,前往宣明山側峰里的涅�洞府,鎮守五千年前祖師爺得道升仙,修成純陽仙人的根基之地。”

    韓劍道︰“是。”

    陳操之又道︰“我門下親傳弟子顧惜風,暫代6青皇師弟門下真傳弟子之責,主管食堂與靈獸園。”

    顧惜風跪地拜倒,領了命令。

    陳操之點點頭,將微微眯上,似昏昏欲睡的眼楮,竭力睜大,掃視道台下方廣場里的宣明道場弟子,道︰“我這番安排,你等可有異議?”

    眾人齊齊拜倒,道︰“弟子尊師伯之令。”

    陳操之這在心滿意足,閉上了眼楮。

    噗通!

    顧惜風跪在地上,淚流滿面。

    有些頗有修為的宣明道場弟子,已經猜到即將要生何事,明白陳操之為什麼將宣明道場之事安排的妥妥帖帖,有些拜入宣明道場時間不久的弟子,不知道陳操之為何如此,便一眼茫然,直到他們看清楚顧惜風跪地不起的悲態,才隱隱猜到了幾分。

    橫江與獨孤信對視一眼,二人皆通過眾妙之相眼罩,看到了陳操之身上,呈現出一種灰白色氣息。

    這是死氣!

    死氣滿身,意味著大限將至。

    所有宣明道場弟子,漸漸的全都屏住了呼吸。

    因為氣氛太過壓抑,就連山間的鳥雀,林地里的蟲蛙,都停止了叫聲。

    整個高塔周圍,鴉雀無聲,寂靜得讓人窒息。

    顧惜風跪在地上,凝視著道台上的陳操之。

    過不得多久,陳操之氣息已決。

    叩!叩!叩!

    顧惜風再度跪下,朝陳操之三跪九叩,當他抬起頭來之後,口中亦是出一聲悠長的悲鳴,“師尊……歸天了!”

    獨孤信深吸一口氣,跪地一拜,沉聲道︰“恭送師伯!”

    在場宣明弟子,包括橫江與韓劍在內,全都朝陳操之跪了下來,額頭磕在地上,久久不起。

    仙門葬禮,很是繁瑣。

    凡俗間越是流傳悠久的世家大族,越是規矩繁多。仙門中人壽命悠長,宣明道場更有五千年的傳承,門中葬禮的規矩比起凡俗間的帝王而言,雖不及皇帝的葬禮奢華,卻更加隆重,更加**肅穆。

    獨孤信以掌門身份,親自操辦喪事。

    橫江領著韓劍與顧惜風,跪在靈堂里守靈。

    至于宣明道場其他門人弟子,則因身份地位不夠,沒有資格留在此處。

    顧惜風因傷心過度,且本就修為比不得其他三人,在傷心了一整日之後,心神勞損,于是被橫江一巴掌拍在後腦勺上,早已沉沉睡去。

    獨孤信因為要執掌整個宣明道場,事務繁多,也暫且離去。

    靈堂之內,只剩橫江與韓劍守靈。

    宣明山高。

    山高則風大。

    後半夜山風吹刮,襲入靈堂。

    韓劍手臂一揮,以衣袖遮住狂風,免得棺木下的長明燈熄滅,同時借此機會,言道︰“師兄!我本以為,師兄至少要數十年,才能突破至神魂境,沒想到師兄如今已達夜游境界,真是可喜可賀!”

    韓劍言盡于此,其他話語,半句也沒多說。

    橫江卻明白韓劍要表達的到底是什麼,于是回答道︰“我從來沒用魔功來增長修為。”

    韓劍眼神一抖,顯然他心中很是震驚,眼中卻帶著一絲驚喜,當即追問道︰“果真如此?”

    橫江點點頭,神態很是溫文爾雅。

    “我也從未食人飲血吞魂!”韓劍昂起頭來,猛地一甩頭,將玉質冠衰落,同時也讓頭上的黑色如潮水一樣褪去,變成了滿頭白,他咬咬牙道︰“敢問師兄,每逢月中十五,月圓之時,那生不如死之苦,師兄如何捱過去的?”

    橫江淡然一笑,道︰“熬!不能熬的時候,就再熬一熬。到了實在不能熬的時候,也只要再熬一熬,也就熬過去了。”

    韓劍對橫江這個答案,似乎很是滿意,朗聲大笑,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徐夜月那個妖女,絕對是在騙我!我韓劍的師兄,怎麼可能連區區心癮,都熬不住?都耐不住?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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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六章︰咆哮靈堂


    “韓劍!肅靜!”

    橫江皺著眉頭,喝止韓劍。

    韓劍卻充耳不聞,反倒是將分景之劍持在手中,一邊瘋狂大笑,一邊瘋狂舞劍,仿佛是著了魔,發了癲。

    一道道劍氣,自韓劍手中揮灑而出,似乎一層光幕,環繞著韓劍。

    橫江本要將韓劍拿下,可如今見韓劍在劍道一途,已有這般實力,便暫且壓制住了制服韓劍的心思。橫江看得出來,韓劍修煉了魔功之後,如今的修為,只怕已不在他和獨孤信之下。于是橫江只拿出了青蓮槍,守衛在靈堂前方,免得靈堂遭到韓劍手中劍氣襲擊。橫江只能這麼辦,否則他若是沖上去,免不得要和韓劍激斗一場。

    以修為而言,韓劍似乎不在修至神魂境夜游層次的橫江之下,可若以實力而言,韓劍卻斗不過橫江。橫江之所以不對韓劍動手,也只因他沒有把握在不傷韓劍的情況下,將韓劍控制住。而且極有可能在制服韓劍之時,把握不住分寸,從而將這師弟,一劍斬了……

    靈堂布置在宣明高塔外,位于先前道台所在之處。

    此地寬敞。

    往上可以見到宣明山頂端,終年不化的皚皚白雪,往下可以看到宣明道場的內門牌坊,視線越過了牌坊,繼續往下,能將宣明山諸多建築一覽無余,能看到從山頂延伸往下的階梯道路,如蛟如蛇,穿過宣明山腳下的山門,再消失在視線里。

    也正因如此,懸掛在宣明高塔上的銅鐘,每次被敲響之後,銅鐘的聲音都能響徹整個宣明山,清清楚楚,甚至于震耳欲聾。

    “哈哈哈哈……”

    韓劍笑聲豪邁,笑得很是放肆。

    他已修至神魂境界,仰頭大笑之時,聲音比起宣明高塔銅鐘被敲響的時候,差不得多少,甚至聲音的穿透力更在銅鐘之上。

    整個宣明道場,上上下下,都聽到了韓劍的笑聲。

    眾弟子因操辦喪禮之事,忙碌了許久,如今聽得高塔方向突然傳來笑聲,就紛紛出門,趕赴靈堂所在之地。

    嗖嗖嗖!

    一道道精光,于夜色里浮現,馳騁在宣明山上。

    宣明道場早有規矩,不得在師門之內,隨意施展飛行法術,以免攪動了山中天地靈氣亂竄,影響同門修行。不過,今夜眾人覺得笑聲來得詭異,心中焦急,生怕靈堂里除了什麼亂子,也怕守衛靈堂的橫江與韓劍會出什麼以外,于是暫且將師門規矩放到一旁不管,各施手段,各顯道術,趕赴宣明高塔。

    仙門弟子飛馳速度,何其迅捷。

    從韓劍的笑聲傳遍宣明道場,再到眾弟子飛至宣明山,這其中不過是短短十余個呼吸的時間,眾人已經聚集在高塔外的廣場里。

    這個時候,韓劍還在笑,只是笑聲已不如最開始之時,那麼癲狂。

    眾多宣明弟子凝視著韓劍,心中不明所以,神色各異。

    因韓劍是真傳弟子,身份不凡,眾人心中雖有疑惑,卻不敢多問,只將目光看向橫江。因一則橫江也是真傳弟子,二則橫江與韓劍一起守衛在靈堂里,若真發生了什麼事情,橫江必定也知曉事情的前因後果。

    “吳冠!”橫江衣袖一甩,朝人群里呼喊一聲。

    “師兄有何吩咐?”吳冠越眾而出,朝橫江拱手施禮。

    橫江呼喊一聲,使得周圍宣明弟子全都看向了他,可那韓劍卻毫無反應,似乎雙耳已廢,變成了聾子。

    “速去通知獨孤兄!”橫江衣袖一甩,直指真傳弟子院落。

    “尊令!”吳冠掏出兩張符,帖在腿上,如風疾馳而去。

    “叔叔,師門不是有傳訊之法麼,為什麼還要叫人去請啊?”李蘭蘭遠遠的問了一句,又看了看如瘋似顛的獨孤信,有些怯懦,擔心這不明不白就哈哈大笑的韓劍,會不會突然發瘋,朝眾位同門出手。

    “韓劍放聲大笑,聲音傳遍山野,獨孤兄若能聽到,他會比你們來得更早。他既然聽不到笑聲,多半在院中布置了隔音陣法,也許還會布置其他法陣。若飛劍傳訊之法,無法傳到獨孤兄身邊,終歸還是要派人去請。與其多此一舉,還不如讓吳冠親自去一趟。”橫江的眉頭已經皺了起來,說話之時目光依舊盯在韓劍身上,不曾移開。

    韓劍的笑聲,漸漸停下。

    他眼中瘋狂之色,也漸漸消失。

    剛一清醒過來,韓劍便神色大變。

    他已經知道,今夜才此地大笑,攪亂了師門清靜,同時也是對師伯陳操之極大的不敬。

    “笑夠了?”橫江凝視著韓劍,神色冷厲。

    韓劍跪在靈堂前,一言不發。

    轟隆!

    突然一聲雷響,震動天宇。

    可夜空里依舊是星辰清晰,明月高懸,別無一絲雲彩。

    這般毫無征兆的雷光,早在不久之前,宣明道場里就曾出現過一次。

    那是橫江突破之時,引動的天地雷霆。

    “你跪在此地,好好反省!”

    橫江深深的看了韓劍一眼,又看了看雷聲傳來的方向,騰空飛起。

    當橫江正要飛離高塔廣場之時,吳冠已從山上狂奔而來,朝橫江呼喊道︰“竛師兄!獨孤師兄的院子大門緊閉,被重重陣法護住,我站在院外進不去,只能遠遠觀望,卻見院中狂風吹刮,和你那一夜突破修為,引來雷霆的場面,很是相似啊。”

    何止相似……

    這全然就是同樣的場面,時隔多日,再重復了一次。

    轟隆!

    雷聲不絕。

    當橫江來到獨孤信院外之時,空中已有一道閃電,自雲層深處劈打而來,直接刺破了獨孤信布置在院內的陣法。

    雷霆入院,光芒璀璨,照得院中一片透亮。

    獨孤信的院子里一直種植著花朵,即便獨孤信前往深淵地獄,許久不曾回來,因此地由陣法存在,護衛院中花朵,所以依舊是百花繁茂,景色秀美。如今被天地雷霆來襲之時,卷起的狂風一吹,地上盡是殘花,滿目蒼夷。

    獨孤信所在的書房,窗戶早已打開。

    可以看到,諸多香燭在房中點燃,飄蕩著裊裊青煙,纏繞成兩條煙龍。

    獨孤信胸膛微微起伏,正在緩慢的呼吸著。

    她已鼻間吸氣,以嘴唇吐氣,

    吐出來的氣息沒有半分雜色,而從鼻間呼入的氣息,卻牽引著兩條由房中香火煙霧組成的煙龍,灌入獨孤信口鼻之間。

    一個小人,從獨孤信頭頂百會穴所在之處,緩緩升起。

    神魂出殼!

    即將夜游!

    雷霆閃爍,耀眼奪目,劈打而來。

    獨孤信頭頂神魂,以及她端坐在蒲團之上的身軀,都隨著雷霆轟擊,輕輕搖了一搖。

    橫江手持青蓮槍,飛至大院陣法之外,舉槍就刺。

    可就在這時,橫江看到了遠處端坐在書房里的獨孤信頭頂神魂,嘴角掛著一絲淡然笑意,正在朝他微笑搖頭。

    二人在深淵地獄里,並肩而戰,對敵深淵諸魔,相互之間早有默契。如今不需半句言語,橫江見獨孤信微笑搖頭的動作,就知道了獨孤信此刻安然無恙,無需他出手相助,便捏出一道手訣,施展青天攬月術,提著青蓮槍稍稍往後退了些。

    不過,宣明道場眾多女弟子,卻被獨孤信搖頭微笑的動作給驚住了。

    這種驚詫,並非是受到了驚嚇,而是驚嘆!

    只因獨孤信的神魂搖頭之時,神魂頭頂那個發冠,竟被殘留在獨孤信神魂體表的雷霆打碎,于是獨孤信神魂的頭發失去了束縛,滿頭青絲就像瀑布一樣,披灑在獨孤信肩上,再加上她本就完美無瑕疵的面容,簡直是美得不可方物。

    獨孤信本是女子,可身上穿著的卻是宣明道場的制式長袍,做男弟子打扮,如此一來,她傾國傾城的相貌之外,又多了一種男人的俊朗之氣,于是她整個人身上,洋溢著一種無與倫比的中性美感。

    這種魅力,男人或許不懂得欣賞。

    可對于有些女人而言,這種中性的魅力,就像致命毒藥,一擊致命,難以自拔!

    許多宣明女弟子,看得眼楮都痴了。

    半晌之後,雷聲已經消失無蹤。

    獨孤信那七寸來高的神魂,從書房的窗戶里飄了出來,揮手間破了她布置在院中的陣法,腳下撐著一團煙霧,來到院中繞了一圈,再回到房內,神魂沉入了身軀之內。隨即站起身來,離了書房,打開了院門。

    眾人紛紛道喜,恭賀獨孤信突破至夜游境界。

    橫江也在心中贊嘆著,想道︰“我突破至夜游之時,神魂僅能在房中夜游,獨孤兄卻能乘著一團香火所化煙雲,在院中四處飛行,比我不知強了多少。看來,修行的天賦與資質,對于修仙問道,影響極大。我資質比不得獨孤兄,就方方面面,都差了許多。正所謂勤能補拙,笨鳥先飛……”

    “獨孤師兄!韓劍師兄本奉命給陳操之師伯守靈,可不知為何,韓師兄突然瘋狂大笑,胡亂舞劍,若不是竛師兄擋在靈堂前方,有可能陳操之師伯的靈堂,都已經被韓師兄一劍斬成了兩半!先前竛師兄派我來,就是要讓我找獨孤師兄前往靈堂,卻被陣法阻擋……”

    吳冠不合時宜站在獨孤信面前,敘說了一陣,又道︰“韓劍師兄咆哮靈堂,還請獨孤師兄定奪!”

    獨孤信略作沉吟,便朝橫江一拱手,道︰“我今夜剛剛突破至夜游境界,還需打坐練氣,以香火溫養魂魄,鞏固修為,此事交由橫兄處置。”

    橫江點點頭,回到了宣明高塔之處。

    韓劍依舊跪在靈堂里,面對著陳操之的棺木,一言不發。

    眾多宣明弟子,跟隨橫江而來。

    橫江手中持著的青蓮槍,一直沒有放下,如今再度走近靈堂,橫江便手握著槍尖那一段,用力一揮!

    啪!

    槍桿如鞭抽在韓劍背上,將韓劍穿著的長袍打得四分五裂,在韓劍背上留下一道色澤惹眼的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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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七章︰惡客登門


    啪!啪!啪!

    鞭影重重,打在韓劍身上。

    韓劍保持跪在靈堂前的姿態,一動不動,一聲不吭,硬生生承受了橫江的鞭刑,足足一百鞭子,將韓劍打得皮開肉綻,背後血肉模糊,橫江才停手,稍稍後腿一步,持著青蓮槍,神色肅然。

    韓劍疼的渾身疼的鑽心,卻不吭一聲。

    橫江問道︰“咆哮靈堂,該當何罪?”

    韓劍不說話。

    橫江又問道︰“鞭撻一百,你服不服?”

    到了這個時候,韓劍才開口說話,聲音有些低沉,卻依舊冷硬,帶著幾分傲氣,道︰“弟子認罰!”

    “起來吧,下次莫要再犯!”

    橫江點點頭,收了青蓮槍,不再多說。

    韓劍卻一直跪在地上,不肯起來。

    他雖然在回答橫江之時,語氣里還帶著幾分傲氣,可橫江讓他起來,他卻無動于衷,依舊跪在地上。

    周遭宣明弟子,漸漸離去。

    靈堂前方,只剩下韓劍與橫江二人。

    眾人在這靈堂的時候,韓劍只是正兒八經的跪著,當眾人走了之後,韓劍原本挺得筆直的腰桿,已經彎了下去,跪伏在地,額頭已經叩在了地上,久久不肯起來。

    橫江見韓劍如此神態,也未多說,只稍稍退後進步,來到靈堂之外,再拿出一張蒲團,擺在地上,盤膝坐下。

    數個時辰,韓劍依舊跪在地上,沒有起來。

    後半夜,吳冠提著一個食盒,來到靈堂,尋找橫江。

    “師兄,你早已闢谷,我也知道你性格,師伯剛剛逝世,你也吃不下飯。可你那侍女,卻三番幾次來找我,說你要替師伯守靈,夜間必然很餓,他就根據你以前在拓錦殿的飲食習慣,做了一些吃的,一定要我給你送來。我拗不過她,只能送來……”

    吳冠將菜肴從食盒里,一樣一樣,拿了出來。

    葉兒是個懂事的女子,知道在陳操之逝世這幾天,橫江作為守靈之人,不能沾染葷腥,做的都是素菜。

    橫江搖搖頭,將吳冠擺出來的菜肴,一樣一樣收下。

    他早已闢谷,根本不餓,此情此景之下,又哪里吃得下什麼飯菜?

    吳冠見橫江不吃,也沒再勸,如今吳冠的修為,也早已修煉到了闢谷的層次,當然知道飲食之事對于橫江而言,可有可無。不過,吳冠收了食盒之後,卻沒有立即退離,而是將食盒擺在一旁,悄聲說道︰“韓劍師兄探探查那斗魔洞府,足足用了三年時間,才回到宣明山。他回山之時,似竛師兄你一樣,頭全白,且神色頹喪,萎靡不振。陳操之師伯見韓師兄神態有異,就與他聊了一陣,自那一日起,韓劍師弟就跟隨在陳操之師伯身邊,形影不離,陳操之師伯對韓師兄弟言傳身教,如同父子,繼而又授予了韓劍師兄真傳弟子之位。從那之後,韓師兄身上萎靡之色才漸漸消失,只是他狀態轉好之後,就離開了師門,不知往何處去了,知道這些時日才回來……”

    吳冠說完這些,提著食盒,回宣明竹林去了。

    橫江站在靈堂門口,凝視著韓劍跪地不語的背影,搖了搖頭,不再多什麼。

    若論人生閱歷,宣明山眾多弟子里,何人比得上橫江?

    即便是宣明山上一輩高手,諸如掌門人獨孤明,以及左宣6青皇孫錄堂等一眾師兄弟,也比不得橫江,即便是開山祖師東方索與張空闕,也未必比得上橫江。

    橫江既有這般見識,又怎會不知道韓劍為何跪地不起?

    陳操之身死道消之前,韓劍沒有一直陪在身邊,故而內疚。

    陳操之身死之後,韓劍卻在靈堂里,放肆大小,讓靈堂不得安寧,干擾到了陳操之的情景,故而內疚……

    諸般心思,夾在一起,韓劍才會跪地不起。

    對于此事橫江也未多說什麼。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還不如讓韓劍一直跪著,他跪的越久,心思就會越的想得通透,等完全想通了,漸漸釋懷了,自然會從陳操之的棺木前起身。

    陳操之似乎早已經知道了時日無多,就連構建靈堂的木材,他都已經準備好了,至于死後穿的壽衣,鞋襪,以及枕頭,甚至于棺木,都早有準備,無需這些替他處理後事的宣明弟子替他操心。

    甚至連葬禮所需物件,陳操之也準備得妥妥當當。

    仙門中人重禮。

    操辦法事,從來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除了最開始的三天三夜守靈,接下來就是七天七夜的喪鼓,再是七天七夜的道場。

    從陳操之壽終正寢到入土為安,須得二十余日的時間。

    這是仙道世間,自古就傳下來的規矩禮法,耽誤不得。橫江與獨孤信等人,雖未必贊同這繁雜禮法的正確性,可他們本是宣明弟子,對于自己師伯的葬禮,自然不會有半點怠慢,于是按照仙門禮數,一一照顧周全。

    第二天守靈之時,獨孤信已經放下了修行之事,陪同橫江一起手在靈堂外,同時也施展出一道道飛劍傳訊之術,朝中土帝國四方道場,放出一道道劍光,見陳操之道消以及宣明道場舉辦喪禮之事,傳遍四方……

    于是四方道場,紛紛派出門中之人,前來觀禮。

    婚喪嫁娶,皆是人生大事。

    陳操之修煉數百年,修至神魂境,在中土帝國方圓數萬里疆域內,雖說不上是威震天下,卻也素有名聲,各方道場平日不論與仙門道場關系密切,亦或是關系生疏,在此等時候,也要前來觀禮。

    來得最早的,當屬距離宣明道場最近,關系也最為密切的洪都道場。

    甦養浩請自帶隊,風肆跟隨在甦養浩身邊,陳浮生則跟隨在甦養浩身側。

    這三人一來,站在靈堂大門外待客的吳冠就按照仙門禮節,大呼一聲︰“有客到!洪都道場前輩甦養浩……”

    顧惜風作為陳操之的親傳弟子,如今穿著一身素白,披麻戴孝,跪在棺木旁邊,額頭磕在地上。

    而原本站立在棺木一側,與橫江共同守衛在此的韓劍,則在聽到洪都道場四個字的時候,猛地抬起頭來,目光如劍,掃視前方走來的三人,當韓劍沒有現徐夜月的蹤跡之時,韓劍又再度低下了頭,只是眼中殺機,遲遲沒有散去。

    橫江對眼前三人,皆不陌生。

    他只見過甦養浩一兩回,可對于陳浮生與風肆,則印象深刻。

    橫江尚未拜入師門之前,在中土帝國西北荒漠的九崇山修行遺跡里,就與陳浮生有過一番交際,當時是陳浮生救了橫江一回,橫江牢記在心。不過,自從橫江離開青碭峰斗魔洞府之後,便動身前往深淵地獄,未再見過陳浮生與風肆。

    今日再見,橫江眼神陡然一沉!

    陳浮生竟已修至神魂境!

    而那原本是神魂境的風肆,身上隱隱有一絲仙氣沉浮不定。

    顯而易見,三年不曾接觸,陳浮生與風肆在修仙問道一途,已經有了長足的進步,一個從仙門修士修煉至神魂境,另外一個則從神魂境修至了純陽仙人的邊緣,指不定哪一天就能有所突破,一體純陽!

    這不正常!

    極其不正常!

    橫江無需多想,只需考慮到韓劍頭白了,且修為暴增,立時就能明白,這到底是何種原因。

    洪都道場三人進了靈堂,行禮,上香,隨即就有宣明道場弟子招待他們。當三人經過橫江身邊之時,橫江問了一句︰“不知貴派徐夜月,為何不來?”

    聽聞此言,甦養浩有些訝異。

    這洪都道場開山祖師雖能猜到,橫江與徐夜月多半是才青碭峰斗魔洞府有過一場相識,卻不明白橫江為何在這個是何問起徐夜月。畢竟今日洪都道場之人是來參加喪禮,吊信陳操之,不一定就得讓徐夜月來。

    甦養浩不明白橫江話語中的意思,風肆與陳浮生卻知道。

    風肆眼神一閃,不多說。

    陳浮生則神色一黯,搖了搖頭。

    橫江沒有多問,又道︰“還請幾位給徐夜月帶一句話,就說韓師弟之事,我橫江必不會忘,來日必定要做過一場,再了結這番因果。”

    所謂做過一場,乃是仙門里的行話。

    做過一場,分做輸贏和做生死兩種。

    以橫江這不帶一絲感**彩的語氣而言,多半不是做輸贏,而是要做生死。

    有過得幾日,各方仙門來到宣明道場吊唁的,越來越多,就連距離宣明道場最遠的北方第一道場金鋒道場,以及西南伏龍山道場,也全都派了人來。來的兩人,橫江都認得。這兩人一個是巴永豐,一個叫做尹成濟。當初趙清雪與洪馨菡來宣明道場之時,這兩人也一同前來,其中那巴永豐還因為橫江在封魔島誅滅伏龍山道場弟子一事,要宣明道場給一個交代,最終鎩羽而歸。

    這些人倒也守規矩,未曾生事。

    不過,數日之後,又有人來到了宣明道場的玄門之外。

    對于宣明道場而言,這些人都是不之客!

    單憑外表的穿著打扮,就能看得出來,這些人都是外道之輩,多達數百人!

    兩位守衛宣明道場山門的弟子,一見到外道之輩出現,立時施展出傳訊之法,朝宣明山內部傳訊,橫江在得到消息之後,第一時間趕赴山門之處。

    他一出現,對方就有人遠遠指著他,喝問道︰“你就是橫江?”

    橫江眼神一沉,不予回答。

    他已知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這是邪魔外道侵入中土帝國以來,第一次糾集數百人,來到宣明道場。

    惡客登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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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9 00:43:1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四十八章︰試探


    宣明高塔極高。

    此塔是宣明道場開山祖師東方索與弟子張空闕開宗立派之時,仿典籍當中記載的當年九崇山道塔而建立,高達四十九層,若再往上建個幾十層,幾乎能與宣明峰的峰頂齊平。

    至於宣明高塔前方的坪地,原本不大,是東方索與張空闕這兩位純陽仙人,以仙人移山填海的手段,平推而成,才建立了廣場。

    平日裡宣明弟子覺得宣明山這座廣場,面積不小。

    可如今擺了靈堂,各方吊唁的賓客一來,頓顯有些狹小了。

    並非是廣場真的狹隘,而是宣明道場弟子本就不多,他們開門受徒不過二百年左右,門中弟子也不過二百來人,站在這個廣場裡當然顯得空闊,可各方賓客一來,加上宣明道場的弟子,已是上千人。

    如此一來,倒顯得有些擁擠。

    人多口雜。

    於是就有些平日裡與宣明道場關系不是很好,甚至於有些恩怨的各方仙門中人,就開始說話帶刺,語氣裡暗藏幾分冷嘲。

    宣明道場弟子雖少,卻都是師門精心挑選之後,才納入門牆。其中雖有吳冠這等心性憨厚,心思不夠靈敏之輩,可大多數都是心思活絡之人,哪裡會聽不出這些賓客言語裡夾雜的意思?

    賓客分多種。

    有些是貴客,有些是惡客。

    可不論如何,宣明道場都是仙門正宗,正大光明。只要是客人登門,都要以禮相待。

    眾弟子強忍著怒意,按照仙門正宗的禮儀,招待四方賓客。

    這些弟子都知曉有些賓客話中帶刺,橫江最是人情練達,怎會不明白?

    若沒有邪魔外道的人來此,橫江早已怒發衝冠。

    可如今,時局不同。

    出言不遜的只是中土帝國那些原有道場之人,他們一個個號稱仙門正宗,如今卻盡干些讓人惡心的事情。

    反倒是那些邪魔外道的賓客,一個個沉默不語,一句話也不多說。

    他們井然有序,竟然排著整齊的隊伍,一個接一個,老老實實的進入靈堂,給陳操之的靈位上香,再一個個老老實實的退出靈堂,站在廣場裡,素手而立,似是在給陳操之默哀。

    這很不正常!

    他們越是老實,橫江心中就越是警惕。

    也正因如此,橫江才對周圍之人言語上的不敬,置之不理,只一門心思防備著這些個邪魔外道之輩,心中揣測這些人到底有什麼勾當。

    橫江的心思,何其敏銳!

    一番揣測之後,他已經打定了主意,只要今日在場的各派仙門中人,不要做得太過分,他就要盡量壓制心中怒火,不能出手。

    獨孤信卻已經按耐不住,將宣明劍印持在手中,身上劍意勃發,雖是准備施展出九崇山真傳秘法春秋劍印,要以宣明道場代理掌門的身份,和這些口出狂言之人,一決高下,以此來捍衛宣明山的名聲!

    橫江見獨孤信眼中已有殺機,立時以仙門嘯法,施展傳音之術,將聲音送至獨孤信心間,道:“獨孤兄!不可輕舉妄動!”

    獨孤信眼中殺意漸漸變淡。

    憤怒使人智懵。

    當獨孤信漸漸平靜下來之後,她眼中冷意雖然越發的濃厚,心中殺意也越發的凝視,可怒火卻消減了許多。

    她絕非愚笨之人。

    先前抑制不住怒火,只因她如今是宣明道場掌門的身份,肩負著執掌宣明道場,延續宣明山道統的責任。

    當局者迷!

    正因為她是掌門,第一時間考慮的問題,是如何捍衛宣明道場的尊嚴,卻沒有進一步去考慮今日的局勢,也沒有仔細去分析今天來到宣明山廣場裡,這各方賓客的舉動背後,隱藏著何種深意。

    如今被橫江稍稍一提點,獨孤信就將橫江的心思明白了幾分。

    這一回,絕非是心有靈犀一點通。

    她本就是一個冰雪聰明的女子。

    “我宣明道場雖然和中土帝國三十六大道場裡,少數幾個道場有幾分舊恩怨,可除了蝠池道場以外,我宣明道場和其他道場,絕無生死大仇。”

    “陳操之師伯仙逝,哪怕對方和我宣明道場稍有恩怨,也不會再吊唁之時,故意針對我宣明道場。中土帝國三十六大道場雖然良莠不齊,有些只是沽名釣譽妄自稱作是仙門正宗,暗地裡卻盡干一些歪門邪道的勾當!可不論如何,各方道場都頂著仙門正宗的名聲,在大庭廣眾之下,絕不會輕易觸犯仙門正宗自古以來的規矩……這個規矩就是,死者為大!而且,陳操之師伯與人為善,修煉數百年,除了和蝠池道場結下過恩怨之外,與其他道場再無仇恨,如今蝠池道場已經被邪魔外道覆滅,這些仙門道場和我宣明道場既無大仇,又怎會不顧仙門規矩?”

    “仙門正宗口出狂言,不顧規矩。可這些邪魔外道之輩,卻一個個老老實實,就好像他們才是仙門正宗,而在場的許多仙門正宗卻被襯托成了不講規矩的邪魔外道……”

    獨孤信心中念頭如潮,她一瞬間就聯想到了許多事情,再和橫江交換了一個眼神之後,她便全然明白了,又想道:“多半是這幾個月以來,有些仙門道場,已經暗地裡屈服於邪魔外道。此番,陳操之師伯仙逝,他們就假借吊唁之名,齊齊來到我宣明道場,試探我宣明道場的深淺!”

    一念至此,獨孤信心中,已是一片透徹,暗想道:“你等既想試探我宣明道場的深淺,我偏不讓你們如意!而且,我正好能借助今日之事,試探你等邪魔外道的深淺!”

    橫江見獨孤信的眼神再度變得清澈,他便點了點頭。

    橫江的意思很簡單,就是讓獨孤信想做什麼,就放心去做。

    他對獨孤信很有信心。

    宣明道場雖受到九崇山高手邀請,門中兩位純陽仙人,以及諸多神魂境高手,都去了深淵地獄。

    可是,如今留在宣明山的三位神魂境之人,不論是橫江、獨孤信還是韓劍,這三人,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韓劍自從被橫江用青蓮槍當做鞭子,狠狠的責罰了一番之後,就只起身離去換了一身衣裳,就再度回到靈堂裡,跪地謝罪。只有洪都道場之人來到靈堂的時候,韓劍才起身看了一看,接下來他又跪倒在棺木前,一動不動。

    比起獨孤信,韓劍更能安耐得住。

    哪怕各方之人一個個前來上香,韓劍也未曾起身。即便靈堂外有流言蜚語傳來,韓劍也沒有半分動彈。就連衣角,也沒有移動半分,他就像是一個石頭雕刻的雕塑。

    這很奇怪。

    宣明山高,山高就風大。

    靈堂裡的長明燈,燃的是特殊的仙門香油,難以被風吹滅,可火焰也東倒西歪,顯然山風凌冽。

    風吹得動仙門油燈,卻吹不動韓劍的衣袂。

    他身軀雖跪在地上,可整個人卻已像一柄插在劍鞘裡,尚未出鞘,鋒芒含而不露的古劍。甚至,與他掛在腰間的分景之劍相比,韓劍本身到更像一柄劍。

    這種如劍的氣度,讓人覺得很是別扭。

    也正因如此,殿外眾多仙門中人,對宣明道場更是另眼相看。即便那些口出狂言之輩,也不敢太離譜。他們說的大多都是些宣明弟子一代不如一代,以及宣明道場那些長老級的人物不在,如今這些後輩弟子置辦的靈堂,也有些強差人意。

    這等人雖然讓人厭煩,卻只是少數。

    來自三十幾大道場的仙門中人,只有少數言語不善,剩下的有一部分沉默不語,另一部分則對如今的宣明道場,更是另眼相看。

    他們早已知道,宣明道場二十年成長起來的後輩弟子當中,有一個橫江,像是流星一樣崛起,卻沒有像流星一樣殞落。

    十余年前,橫江在封魔島裡,獲取了戰功第一。

    數年之前,紫霄宮天縱之才趙清雪來到宣明山,與橫江鬥劍一場,最終趙清雪鎩羽而歸。

    又有邪魔外道的道君,侵襲宣明峰,卻被橫江弄出了一道不知從何處而來的浩瀚劍鋒,殺得抱頭鼠竄。

    數月之前,橫江又出現在東海郡,一把火將邪魔外道弟子少得干干淨淨。就連那號稱國師,有著純陽仙人的喇嘛僧朱古法王,也被烈火燒了個灰飛煙滅,自此音訊全無,估計已經魂飛魄散,連轉成鬼修的機會都沒有。

    眾人原本只以為,宣明道場除了橫江之外,就只有獨孤信這個早已名動四方的掌門弟子,在面對邪魔外道之前,有一戰之力。可如今眾人卻發現自己錯了,宣明道場除了這兩人,還有一個跪在靈堂前的韓劍。

    “蘇前輩,晚輩有禮了。”

    獨孤信遠遠朝蘇養浩一拱手,道:“洪都道場與我宣明道場同氣連枝,前輩和我祖師爺與師祖交情匪淺。如今我宣明山眾多前輩,為了仙門大義,遠赴深淵地獄,征戰未歸。某些宵小之輩,似乎認為我宣明山眾多高手不在,就很好欺負。晚輩雖代替家父與師叔們執掌宣明山,可終究閱歷不夠,難以服眾。蘇前輩德高望重,又與我宣明道場情分極深,還請蘇前輩施以援手,主持公道。”

    此言一出,蘇養浩頓時有些為難。

    他若是一個真正的義膽忠肝之輩,當年洪馨菡趙清雪來不遠數百萬裡,從紫霄宮來到宣明道場興師問罪之時,他蘇養浩早已挺身而出。又怎會等到事後再後悔,再向宣明道場示好,以求彌補?

    可靈堂外那些沉默不語的邪魔外道,聽了獨孤信這一番話語之後,卻是一個個神色各異。

    其中有一個容貌艷麗,在人群裡極為出眾的女子,眼中已滿是喜色,暗道:“獨孤信雖然不凡,卻終究年輕了些,城府不夠。如今我只略施小計,稍作試探,這宣明道場就已經露出了馬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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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9 00:43:2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四十九章︰韓劍的劍


    邪魔外道之輩,有些雖打扮正常,容貌也實屬俊男美女,看上去賞心悅目,很是養眼。可相當一部分卻打扮得很另類,喜歡用蛇蟲一類的怪異東西,當做鼻環,或者當做耳環、項鏈等物品。這打扮讓人一看就知道他們的來歷,望而生畏,仿佛就怕別人不知道,他們來自于邪魔外道,本性凶惡可怕。

    不過,橫江卻覺得,那些外表打扮凶惡之人,未必真的就凶惡。

    反倒是那些俊男美女,只怕一個個都是狠毒到了極點之輩。

    真正狠毒之人,不會讓別人知道他有多麼的狠毒,如此這狠毒之人才好下手,再對方完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方能把諸多惡毒手段,盡善盡美的施展出來。

    至于那些表面上看起來就很凶惡之人,極有可能內心軟弱,只是要靠著惡毒的外表,讓人望而生畏罷了。這未嘗不是一種武裝自己,保護自己的好方式。

    所以,相對于那些面相凶狠,一看就像是大奸大惡之人而言,某些看上去很面善,給人第一印象就很好,極其有眼緣的人,反倒要更加警惕。尤其這些,本來就屬于邪魔外道,行事本就信奉弱肉強食,置道義二字于不顧之輩。

    于是,橫江最先注意到的,就是邪魔外道人群里,那個相貌最為出眾,最為美艷,讓人乍看一眼之下,覺得她不似是魔女,反倒更像是仙女之人。

    這女人身材極其火辣,明明是邪魔外道,卻穿著白衣勝雪的裙裝,單論打扮而言,很像是凡俗世人口中所言的神女聖女一類。

    可在橫江眼中,這個女人比她周圍那些邪魔外道,更加危險。

    他在這個女人身上,察覺到了一種熟悉的感覺。

    類似于宮搖枝。

    仙門中人看待對方,外貌之時其一。

    修仙即是修心,所以心相即便是人相,心相往往比外相更加重要。

    這女子的外表和宮搖枝完全不同。

    就連因為修煉了仙門功法而顯現在外的氣度,也是全然不同的兩種類型。

    宮搖枝心緒陰晴不定,一會兒一個主意,一會兒一個想法,給人一種水性楊花,難以揣測的詭秘之感。

    而眼前這個魔女,卻面容姣好,仿佛是一朵生長在淤泥當中的白蓮花。可對于橫江而言,這個女人身上散發出的危險氣息,比起當初的宮搖枝,分毫不差!

    不過,這一次不知為何,宮搖枝沒來。

    也不知是宮搖枝根本沒有打算來宣明道場,還是暫且未到。

    “奴家青雀,公子有禮了。”

    那魔女見橫江正在審視著她,便盈盈一笑,朝橫江施了一個凡俗世間里,世家小姐和名門公子相見之時,常用的禮節。

    青雀這個名字,倒也怪異。

    不過仙門當中,本就有妖修一脈,可以修成妖仙,也能修至道君甚至長生不老的天尊。若這魔女是一只雀兒修煉成妖,有了今日這番道行,也在情理之中。

    青雀身上隱隱有仙氣繚繞,顯然已經修煉至了純陽仙人。只是不知道這個女子,到底是妖仙,還是人仙,還是鬼仙。

    不過,將她自己比作是世家小姐,把橫江比作是名門公子,倒也沒有什麼差錯。只是橫江卻不喜歡這種看上去很是客套的交流方式,他只拱手點頭,也算是沒有落了禮數。

    青雀越眾而出,道︰“聽說公子在東湖的湖畔,和那陰山宗的宮搖枝見了一面?”

    橫江道︰“靈堂重地,還請閣下不要說這些風月之事。”

    青雀點點頭,笑盈盈地說道︰“公子不喜歡說這些,奴家依了公子便是。不過,奴家今日來吊信貴派前輩,因賓客太多,所以上香行禮這件事情,一直沒有輪到奴家,不知公子能否行個方便,讓奴家進去上香?”

    這個女子,絕非簡單之輩。

    也許吳冠這樣憨厚老實的人看不出來,橫江卻把青雀的目的,推測得八九不離十。

    橫江也不遮遮掩掩,直入主題,道︰“剛剛我獨孤師兄說要讓甦養浩前輩出面,主持公道,你卻突然開口,繞開了話題。我看你上香是假,圖謀不軌是真。”

    “哎喲,公子你真不近人情。”

    青雀道︰“奴家一心想著給貴派前輩上香行禮,本事一番好意呀。你看奴家這麼慈眉善目的一個人,怎麼可能存著那麼壞的心思?”

    橫江微微皺眉,不再理會這個青雀,反倒是朝跪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韓劍說了一句︰“韓師弟,注意你的劍,不要輕易傷了賓客。”

    韓劍沉默不語。

    可懸掛在韓劍腰間的分景之劍,卻嗡的響起一聲劍鳴。

    青雀眼神微微一變,卻並未將之放在心中,她早已看出來了,如今宣明道場修為最高的,也就是三個神魂境之輩,除了他們之外,就連純陽仙人,也不曾見到一個。

    來到宣明道場之前,青雀也曾懷疑過,有可能是宣明道場暗中藏著的高手,在東海郡里出手相助,這才滅殺了大光明寺的朱古法王等人。于是她來到宣明道場之後,才會一直觀察四周,就是提防著宣明道場藏在暗處的高手。

    不過,當青雀見宣明道場弟子在被人言辭攻擊之後,依舊沒有出手,也沒有引來宣明道場藏在暗處的高手,而宣明道場之人甚至要洪都道場純陽仙人甦養浩主持公道的時候,青雀心里已經在揣測,也許東海郡朱古法王的死,並非是宣明道場之人出手,而是其他的仙門正宗高手所為,與宣明道場沒有多少關系。

    可青雀神威八足真人門下弟子,與當年潛入宣明峰,意圖擄走趙清雪等人的枯骨真人,乃是一脈道統之人。他們干多了心思詭詐,陰險毒辣的事情,自然對別人的陰謀詭計,也很是提防,于是青雀決定,再試探一番。

    她持著三根香,來到棺木前方,拱手一拜,可低下頭的時候,嘴唇卻微微張開,朝著擺放在棺木下方的長明燈,不著痕跡的吹了一口氣。

    青雀乃是純陽仙人,修為遠遠高于尋常神魂境高手與仙門修士,卻瞞不過同樣是純陽仙人的甦養浩。

    甦養浩見青雀暗地里施展手段,第一反應就想要提醒宣明道場弟子,可想一想又忍住了,只是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可是,這等事情,就算甦養浩不說,宣明道場之人又怎麼發現不了?

    橫江與獨孤信臉上,都戴著九崇山一脈的眾妙之相眼罩。

    青雀的一舉一動,全在橫江和獨孤信的探查當中,這兩人見青雀一吹氣,就已經準備動手。

    時至今日,喪禮法事尚未昨晚,長明燈怎可熄滅?

    獨孤信和橫江出手很快,和跪在棺木前的韓劍,出手的速度,比橫江和獨孤信更快!

    韓劍雖一直跪著,像是石頭人一樣一動不動,可他早已聽到了橫江的警告。先前橫江說讓他注意手中之劍,不要一不小心就傷到了賓客,實際上就是在叮囑韓劍,切不可讓青雀做出對靈堂不利之事,一旦出現,立即動手。

    劍光乍起!

    似有一道長虹,從韓劍腰間沖出,斬向青雀。

    青雀神色驚變,袖子里飛出一柄剪刀,閃爍著耀眼的靈光,朝韓劍身上斬去。

    叮!

    韓劍並指如劍,手指一揮,指尖迸出一束劍光,轟擊在剪刀之上,將剪刀打得偏離了方向,嘶的一聲刺入地面,而韓劍手中的分景之劍,則再度化作一縷長虹,光芒百丈,朝青雀照去!

    這一劍,理當用照來形容,而不是刺,更不是斬。

    此劍實在太快,防不勝防,無法阻擋。

    青雀身上青光一閃,卻在劍光襲來之時,人形已經消失不見,變成了一只通體青色的大雀兒,從劍鋒之下逃離,躲到了諸多邪魔外道之人身後。

    這些邪魔外道倒也齊心,見青雀和韓劍動了手,如今竟聚在一起,將青雀護在身後。

    嗆!

    劍鋒入鞘,猶如龍吟!

    韓劍再度恢復了跪在棺木前的動作,就像是一塊沒有生命的石頭,仿佛他從未動過,就好像剛剛拔劍,施展仙門劍訣,險些讓一個純陽仙人中劍之人,根本就不是他,和他也沒有任何關系。

    好強的劍訣!

    旁人或許認不得這劍訣的來歷,橫江卻認得。

    哪怕獨孤信一直以來身份非同小可,被當做宣明山下一代掌門培養,對宣明山諸多真傳法訣了然于胸,她也只能看出,韓劍剛剛施展的劍訣,和宣明道場的虛空凝劍訣,有幾分相似,卻又似是而非。

    唯有橫江,了如指掌。

    如今他已經修煉至神魂境,雖依舊不能將揚帆之法里,記載的所有九崇山真傳秘法,全都看得清清楚楚,可對于那些真傳妙法的名目,以及真傳妙法最初那幾行修煉口訣,橫江已能看清,甚至可以開始嘗試著從最基礎的法門開始修行。

    只是,橫江明白自己天賦平庸,若是囫圇吞棗,隨意修煉諸般真傳法訣,必將貪多不爛,到時候免不得要落下一個樣樣都會一點,可哪一種都不精通的尷尬境地。

    橫江見獨孤信眼中雖有驚喜,卻暗藏著幾分疑惑,就已仙門嘯法傳音道︰“韓師弟之剛剛施展出的劍訣,包含了兩種源自于九崇山的真傳劍訣。其一,就是我宣明道場也有傳承,卻法訣不夠完整的虛空凝劍訣,這劍法廖長空師姐,也在修行。其二,就是當初枯骨真人意圖擄走趙清雪之時,我在宣明山頂,手中突然放出的劍光,叫做長生劍訣。這兩種劍訣,皆是威力浩瀚,若將之修煉精通,等修至純陽仙人,或是道君境界的時候,劍鋒一出,劍光萬丈,光耀天地。不過,韓劍師弟卻將虛空凝劍訣與長生劍訣,合二為一,融合在一起,使得劍訣威力,遠勝從前!如今一劍發出,竟然殺得純陽妖仙落荒而逃,嚇得現了原形,韓劍師弟真乃天縱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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