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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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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禾 -【閨秀不近男神(上)】《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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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9 00:10:24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章

    從見了第一眼時,容蕪也激動地說不出話來。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元白先生的關門弟子——墨凰!

    他與秦先生竟之前就認識嗎?容蕪頓時八卦心起,頗有興致地看著墨凰寬衣廣袖地翩翩而來,微微沖秦臻一揖。

    秦甄也福身回禮,眨眨眼道:“你不是晉國人嗎?怎麼會在這裡……”

    “奉師命雲遊至此……也順便弔唁故友。”

    “如此。”秦甄點點頭,並沒有很多話說,轉身就準備上馬車。

    誰知墨凰向來面無表情的臉竟瞬間閃過一絲急迫,匆匆又開口道:“秦姑娘救命之恩無以為報,若姑娘有空,可以去我府上坐坐,就在……”

    “不必了,我這就準備走了。”

    “……敢問……姑娘打算去哪裡?”

    “回家。”

    “姑娘家……”

    墨凰話未說完,就被秦甄擺擺手打斷了:“對了,你剛剛說你在京城有府邸?長住嗎?”

    “長住,長住。在下孑然一身,哪裡落腳都可。”

    “公子!……咱們不是……”身後有隨從急道,卻被墨凰背後的手悄悄一揮制止。

    “那可好!”秦甄笑開來,看的墨凰有些發愣,“正巧我要走了,一直放心不下跟我學塤的學生,你若想報答什麼救命之恩,不如就收了阿蕪為徒,讓她跟你學箜篌好了!”

    容蕪聽候大驚,沒想到秦先生將這等事就這麼輕而易舉地講出來了,萬一被拒絕呢,萬一人家看不上她呢,萬一……

    “這有何難,可是身旁這個小丫頭?”容蕪感到他就隨便瞟了自己一眼,轉瞬就又黏在了秦甄身上,真摯道,“秦先生眼光果然不凡,此女條件甚好,正適合箜篌。”

    “……”

    “咳,徒兒,可願跟著為師學箜篌?”

    “……”容蕪捏了捏自己的臉,感覺像是做夢一般。

    “秦姑娘還有何吩咐,儘管開……”

    “也沒什麼了,那麼阿蕪就交給你了,告辭。”秦甄說完,又輕輕抱了抱容蕪,真的鑽進了馬車。

    “……”

    容蕪不斷沖她揮著手,轉臉見墨凰默默站著看了會兒馬車消失的方向,然後轉身就往自己的馬車那邊走去,立馬有些慌,趕緊喚道:“師……師父?”

    從前都是稱先生的,第一次叫師父這個詞還是有種陌生與不安。

    “……嗯?”墨凰停下腳步,回頭時表情又恢復到了平日裡的面癱狀,看了容蕪一眼不解道,“你是認真的?”

    “自然是認真的!”

    “想學箜篌?”

    “特別想!徒兒容蕪見過墨凰師父……”容蕪怕他後悔,急忙行禮道。

    墨凰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開口道:“把手伸出來。”

    容蕪輕車熟路地攤平雙手。

    翻轉著細細打量過後,墨凰輕咦了一聲:“沒想到,還真是個好苗子……”

    “是吧!庾邵也這麼說哈哈!”容蕪樂的開了花,一時大意地脫口而出,說完才猛地頓住。

    “……你剛剛說……庾邵?你見過他?”墨凰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緊的有些生疼。

    容蕪嘶了一聲,墨凰稍稍松了些,卻還是握著,好似怕她會跑走。

    “嗯……曾經見過吧……”容蕪眼神飄轉含糊道。

    墨凰聽後眼神暗淡下來,緩緩放了手,低語道:“那傢伙葬都葬了,還在想什麼呢……”搖搖頭,又看向容蕪,片刻道,“罷了,你我也算有緣,今日便收下你這個徒弟。”

    “真……真?……師父!”容蕪喜地不知該怎麼回答,看的墨凰不禁微微一笑。

    待墨凰留下住址離去後,容蕪迫不及待地跑回府裡,她都沒意識到自己最想告訴的人竟然是庾邵。

    “庾邵!庾邵你在嗎!我告訴你個消息啊,你絕對猜不到哈哈哈……”

    “嗯?”庾邵被吵醒,翻了個身朝向外面,揉揉眼睛不滿地嘟囔道,“大白天的吵什麼吵……”

    “你也知道是白天啊?話說你這是要冬眠?能不能別成天賴在床……哎喂!睜開眼睛不許睡啊!”容蕪撲在床上,啪啪啪地拍著被子。

    庾邵被鬧的沒辦法,歎口氣抽出身子坐起來,半眯著眼睛等待著她說話。

    “你猜猜我剛剛見到誰啦?”容蕪托著下巴坐到他對面,滿臉的期待。

    “你的那個女先生嘛……”

    “除了秦先生呐?”

    “唔……”庾邵摸了摸下巴,斜眼道,“瞧你這高興樣兒,見到你姬哥哥了?”

    容蕪瞪他一眼,頓時被搞的沒了心情,哼了聲道:“算了,告訴你吧!我剛剛見到了墨凰先生,還正式的拜了師!”

    “咳……咳咳……”庾邵咳嗽起來,錘著胸口訝然問道,“你……發生了什麼?墨凰那傢伙最怕麻煩,難道突然轉了性?”

    容蕪將剛剛的事講了一遍,就見庾邵掀開被子下了床,氣衝衝地往外走去。

    “……哎,你準備去哪兒?”

    “找墨凰。”

    “幹嘛?”

    “去往他脖子裡吹氣,嚇死他!”

    “不許欺負我師父!”

    “不去小爺咽不下這口氣!”庾邵摔門怒道,“好你個墨凰,重色輕友到這種程度?!把阿鄺當作爺定下的承約之人,卻只是額外指點,不知哪裡冒出的女先生隨口一交代,就屁顛屁顛地收了徒弟!看小爺不嚇的他跪在墳前懺悔三日三夜……”

    春去秋來,五年轉眼過去了。

    這些年來,容蕪個子長了不少,肉也長了不少。

    若說小時候肉乎乎的那是可愛,可十歲的小女孩大多都開始顯的纖細,如容瑩當時一般已展露美人坯子,而容蕪卻還是肉肉軟軟的,並且還有橫向發展的趨勢。

    崔氏近兩年愁的逮住馮媽媽就叮囑,要控制四姑娘的飲食,千萬不能再胖下去了。但卻仍是無濟於事,四姑娘像是永遠吃不飽的模樣,逮住什麼都能埋頭苦吃,房間裡的都清乾淨了還會自己去廚房取,根本看不住。一旦吃起來,就專心的仿佛那是世上最重要的事情,容不得別人打擾。

    這日,容蕪用完晚膳,起身準備回房時被馮媽媽喚住了:“姑娘,院子裡的梅花開了,讓杏春陪您去轉轉吧?”

    “不了,我還要看書。”

    馮媽媽看著她走進屋得背影,匡地關門後,與杏春對視一眼歎了口氣。

    容蕪脫下厚重的外衣,往手心裡哈著熱氣走進了裡屋,含糊不清道:“我回來了……”

    床上的人影動了動,沒有吭聲。

    “還睡,冬眠也有個時間好吧?你這一年四季都賴在床上,看的真想揍人……”

    簡單淨了臉,拿起書桌上讀了一半的書,鑽進了被窩。往裡面蹭了蹭,動作變的輕柔不少,小心翼翼地將床上之人環在懷裡,聲音輕的像是在哄孩子:“好了,這回舒服多了吧?”

    那人動的更厲害了,眉頭皺起好似在抗拒。容蕪卻環的更緊了些,將書架在他的頭頂,硬聲命令道:“別亂動,撐個書高度還是正合適的。”

    聞言,反抗漸漸消了下來,重新變的安靜,好像又睡了過去。

    容蕪也不再多言,專心地看起書來,一室靜謐。

    燭火幽幽,投在容蕪側臉上一片暈黃,忽明忽暗。

    室內只聽到時不時書頁翻動的聲音,容蕪一邊認真看著,嘴裡一邊嘟囔著:“你這點寫的也太難了吧,什麼‘國複一統’、‘致學從仕’……看都看不懂的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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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9 00:10:38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一章

    容蕪現在翻看的是一本年舊的書冊,上面的字行如流水,並不是很容易辨認,再加上縫隙中還常常添加些後來的筆記修改,更是一團亂。可就是這麼一本小冊子,庾蘭前幾個月神秘兮兮地交給她時,就好像是什麼機密答案一樣寶貝。

    “阿蕪,這可是我大哥當年學策論時的隨筆,被我考女學前給翻出來了!你也就剩兩年了,喏,好好看一看,到時候拿到考題時可不要笑啊……”

    庾蘭說的俏皮,容蕪接的鄭重,認真地點了點頭:“庾姐姐放心吧,我會好好保管的。”

    “……哎呀也不用這麼緊張啦。”被她突如其來的嚴肅嚇到,庾蘭趕緊擺擺手道,“大哥那人隨意慣了,要讓他知道有人這樣對待他的冊子,還不得笑的醒過來!”

    “要是……能這樣就好了……”容蕪垂眸,囈語喃喃道。

    “哎?你說什麼?”

    容蕪搖搖頭,轉身時露出了一絲苦笑。

    “喂,起來給我講解一下啦……”熄滅燭火,容蕪輕輕撥了撥躺在身側那人額頭的散發,柔軟的觸感還是那麼鮮活,卻因為得不到回應而又假的讓人膽顫。

    庾邵還躺在那裡,卻無聲無息地讓人幾乎感受不到存在。

    沉睡的鬼魂?

    容蕪也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道自從五年前那書生消失後,庾邵陷入沉睡的時間就一日比一日長。一開始以為他是在偷懶,可漸漸的意識到他竟越來越下不來床,於是每日下學的第一件事就是匆匆跑回來把庾邵給喚醒過來,只有當他睜開了眼睛,容蕪提了一整日的心才放了下來。

    對於自己的身體狀況,庾邵隻字不提,但卻又好幾次趁著容蕪去學堂的功夫悄悄離開,得賴於身體實在虛弱走不遠,每次都被容蕪在角落裡將昏迷的他給翻了出來。

    容蕪心裡害怕,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得學著從前得方式,常常抱著庾邵,不知是不是心裡作用,有她在身邊時他的臉色好像稍稍好一些。在長時間的接觸下不知是否對身體產生了影響,容蕪有時睡醒一覺會出現眩暈的症狀,走著路也會忽然無緣無故地摔倒,為了加強自己的體力,她也不吭聲,開始默默地增加食量,試圖用更多的食物補充能量。

    直到近一年來,庾邵基本整日整日陷入昏睡,清醒的時候寥寥無幾,而且就算是存在著意識,身子往往還是無法動彈,甚至連眼睛都睜不開。即便如此,容蕪卻仍然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對自己的排斥,每當抱住他時,哪怕會讓他精神好一些,得到的回應也只是推拒。

    沒有人能告訴她這樣做對不對。

    庾邵雖看起來隨意,實際卻是那般驕傲的人啊……

    被自己以這種方式留下來,或許他早已受夠了,或許他會因此而厭憎自己,或許解脫才是他想要的……

    但這些容蕪都做不到。這麼些年來早已習慣了身邊那個鬼魂的存在,哪怕自私,她也固執地下不了決心放手。

    清晨的陽光灑進來,在床上映出斑駁。

    杏春推門進來,輕輕在床邊喚道:“小姐,該起身啦,今日可是您的生辰!”

    “嗯……”容蕪緩緩睜開眼來,手習慣性地往旁邊摸了摸,捉住庾邵的手時,卻突然感到手心被輕點了兩下!

    他醒了!

    容蕪也瞬間清醒過來,倏地坐起身來把杏春下了一大跳。

    “小……小姐,發生了什麼事?”

    “沒事,今日生辰心裡高興!”

    “那是應該的!”杏春抿嘴笑了笑,替容蕪取來新衣,“小姐快起來打扮吧,過一會兒洳小姐和公子晏也就該到了。”

    “……哎?”

    “您不會又忘了吧?一個月前洳小姐就給您來了通道已經準備好如何慶生的了!”

    容蕪這才反應過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趕緊從床上爬了下來。

    容蕪這五年來過的基本就是學堂和自己院落的兩點生活,任何外出活動一律拒絕,不清楚的還以為四姑娘又轉了性,重新變得跟小時候那樣孤僻。

    對此容蕪倒不怎麼在意,能有更多時間在房間裡看看書,陪陪庾邵讓她感到更為輕鬆。也就只有姬洳、庾蘭等人會上門來看看她,多次勸她出門無果,只得無奈地由著她。

    像這次這種慶生,本該是容蕪早早地給別人下帖子,如今卻變成了別人早早地來信求著來,也是容蕪獨一份得待遇了。

    “有時候真覺得自己臉皮厚,上趕著來送禮,卻還被人一臉嫌棄!”對面,姬洳將裝著禮物的木盒往桌上一丟,沒好氣地哼道。如今的她已生的亭亭玉立,冰雪般模樣常常在容蕪面前破裂,嬌嫩的紅唇嘟起,竟是別具風情。

    “怎麼會,你能來我心裡高興還來不及呢……”容蕪笑笑,當著她的面打開了木盒,讚歎道,“好美的鐲子!”

    “那當然,這是大哥從渝南帶回來的玉料,我親自畫的樣圖讓人打的呢!你看,我們一人一隻!”姬洳說著露出一截纖細的皓腕,晃了晃上面已經戴著的玉鐲,催促道,“你也快戴上吧!”

    “嗯。”容蕪取出來往腕上套去,手上肉乎乎的有些緊,使勁穿進去後,感覺也像是錮在了手腕上,遠沒有姬洳戴的好看。

    “真好看!”

    “阿蕪!……”姬洳見狀拉過她的手啪啪拍了兩下,還覺得不解氣,歎口氣道,“咱可不能再吃那麼多了!”

    容蕪沖她扮了個鬼臉,沒有接話。

    “姐姐!”門外遠遠傳來男孩活潑的喊聲。

    “是茂哥兒回來了。”姬洳說著,就見容蕪笑著起身過去,剛打開門,一個小小身影就撲了上來,將容蕪撞的禁不住連退好幾步。

    “小心。”腰間輕輕被寬厚的手掌攔住,抬眼,姬晏傾身將她拉了回來。

    “多謝姬哥哥……”容蕪抽身出來,小聲道謝。

    “姐姐姐姐!晏大哥帶給我帶了木劍,我舞……哎呦呦!輕,輕點兒……”

    姬晏不動聲色地將他提到了一邊,吩咐道:“若再像這樣衝撞你姐姐,以後就別再偷偷讓我給你帶東西。”

    “哎哎!噓……晏大哥你怎麼都說出來了……”容茂一邊沖他擠眼睛,一邊小心翼翼地瞟著容蕪的臉色,見她果然冷下了面龐,嚇的立馬縮到了姬晏身後。

    “我說你房間裡那些刀刀棍棍都是哪兒來的,撿來的?你現在就給我出去撿個回來啊!”

    雖然容蕪盯著的是容茂,但姬晏還是有些不自然地微微撇開頭,摸了摸鼻子不敢與她視線接觸。

    “都……那都是從晏大哥府上撿,撿來的……”容茂想轉移怒火,結結巴巴地說到。

    “你還敢說謊!”容蕪揮起手掌就要呼過去,容茂嗷地一聲?溜鑽到姬晏背面,用手緊緊抱住他的腰左躲右閃,“我讓你騙人!還敢不敢騙人了?!”

    “不敢了不敢了!姐……姐饒命!嗷嗷——”

    容茂扯著姬晏的腰鑽來鑽入去,倒叫姬晏白挨了幾巴掌。

    打錯人的次數多了,容蕪也不好意思再下手,喘著怒氣停了下來,指著容茂的鼻子顫巍巍道:“……你!”

    “姐……”

    “這次暫且放過你,下次再讓我發現……我就!”說著揚起手掌。

    容茂脖子一縮,連連保證道:“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啦!”

    容蕪冷哼一聲,眼睛又轉向姬晏:“還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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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9 00:10:50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二章

    姬晏站的端正了些,抿著嘴唇看著她,神色竟不經意透出一絲緊張。

    “你……那個你……”容蕪鼓了鼓臉,最終一咬牙道,“你以後也不能太順著他!”

    見容蕪只說了這個就放過了他,姬晏微微松了一口氣,正色保證道:“我以後都聽你的。”

    “嘖嘖。”身後傳來姬洳的咂嘴聲,容蕪也忽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在姬晏這麼認真看著下故作鎮定地轉開了臉。

    “嘖嘖……晏大哥你變了,每次來不光花更多時間在姐姐這裡而不陪我玩兒,現在連最後一點兄弟情義都要葬送在姐姐的淫威下了……”容茂也跟著扁起小嘴不滿道。

    “咳……”姬晏終於破功,捂住嘴咳嗽了一聲,耳側微微有些泛紅。

    “好了好了,小鬼頭你先出去玩兒聽到沒?”看著自家哥哥的窘迫模樣,姬洳雖然面上快要忍不住笑出來,還是出聲替哥哥解了圍。

    “哦……”容茂雖然不情願,但也怕真惹到姐姐生氣,還是一步三回頭地走出了門,時不時地對著姬晏去眼色,卻都被他目不轉睛地無視掉了,最終只得苦著臉自己跑開。

    容茂離開後,姬洳重重咳了一聲,忍笑道:“還都愣著做什麼,過來坐呀!”

    “……”容蕪低著頭坐了過來,姬晏頓了頓,也跟著坐在了一邊,主動伸手為二人沏茶。

    “阿蕪啊,你這兒真是的好地方。”

    “嗯?”容蕪不明所以地抬頭看向姬洳。

    “連從來只會指使人的公子晏都變得會給人倒茶了,你說神奇不神奇?”

    姬晏手一抖,幾滴茶水灑了出來,眼神半眯地睨過來,帶著絲警告。

    “……我去廚房給你們拿點馮媽媽自己做的點心。”容蕪說著起身就要逃,被姬洳一把拉住,努努嘴朝向姬晏。

    “別著呀,咱們這兒有人跑腿。”

    姬晏瞪了她一眼,還是站起了身,丟下句:“我去拿。”

    “哎你不知道……在哪兒……”看著人已經出去的背影,容蕪漸漸咽下了後半句。

    “不用管他,他對這裡的熟悉怕是不比自己院子差!”

    容蕪不知道該怎麼答話,便低頭喝了口茶。

    這五年來,因為姬洳的關係,姬晏也一直是昌毅侯府的常客,青梅竹馬一同長大,在許多地方也不太避諱。

    如今他已是十八歲的翩翩濁世佳公子,褪去了少年時的青澀,越發成熟而穩重,無論走到哪裡都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一個。容慕和容芥常常拿他開玩笑道,總來府上串門,可是看上了自家哪位姑娘?姬晏卻總是笑笑,不承認也不否定。

    容瑩今年即將年滿十六,無論學識還是容貌都是閔京城中拔得頭籌的,提親的媒人早已踏破門檻,而她卻至今未放出任何訊息,也是急壞了一眾公子哥。

    而容蕪……這些年來一直游離於貴女圈外,什麼茶會、花會、生日會啊向來跟她沒有關係,也不輕易邀請別人過府玩賞,於是漸漸的被人們所淡忘,就連昌毅侯府還有個四小姐也全憑著姬洳、庾蘭等人對外的誇讚。

    昌毅侯府四小姐就像是個存在於話本裡的人,全靠通過她人言語間的描述去想像,究竟是何模樣卻不得而知。

    外人都當姬晏常入昌毅侯府是為了容瑩,有貴女好奇曾悄悄問過容瑩是不是真的,容瑩總是低頭笑笑不肯多談,但那微紅的臉龐卻忍不住叫人浮想聯翩。然而當姬晏進了昌毅侯府的大門,真的去向就只有侯府內的人知曉了。

    姬洳支著下巴端詳著容蕪的側顏,肌膚白嫩的好像快要滴出水來,天庭飽滿,兩頰肉肉的微微嘟起,長長的睫毛垂下,時而顫顫地讓人心裡癢癢。

    她一直覺得容蕪是美的,於是每當聚會時別人談及容蕪,她總會極力將她描述成絕代佳人的模樣,生怕別人不信一般,恨不得將所有美好的詞語都用在她身上。

    “阿蕪,你想的怎麼樣了?”看著看著,心中藏了很久的疑問自然而然地流出口中。

    “想什麼?”

    輕歎一口氣,換了一隻手支起下巴,看著她喃喃道:“我哥哥可是到了議親的年紀了啊……”

    屋外,親手端著點心盤的姬晏輕輕放下準備推門的手,屏住了呼吸。

    “我哥哥可是到了議親的年紀了啊……”姬洳說完便緊緊盯過去,不放過她臉上的任何變化。

    容蕪低頭擺弄著茶杯,唇角漸漸彎起,語氣天真道:“那很好啊,也不知哪家姐姐這麼好運能成為姬哥哥的娘子。”

    “容蕪你氣死我了!什麼哪家姐姐,還不是……”

    “啊……難道是我姐姐?”容蕪微微張開嘴看著她,在冰美人發飆前,門倏地被推開了。

    兩人立馬閉上嘴,看著姬晏面色如常地走了進來,將食盤放在了桌子上。

    “小廚房沒人,也不知你們想吃什麼,就每樣都取了些……可對?”他不確定地問向容蕪。

    “對!對對……”容蕪垂著頭伸手分出三個小碟,將一種雪白的糕點切開,“快嘗嘗這個,配上茶一起入口,奶香濃郁,簡直是絕配。”

    “你還吃……”姬洳不滿問話被打斷,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好啦……我不吃,看著你們吃總可以了吧?”容蕪將糕點只切成了兩塊,兩個碟子推到二人面前,自己只是托著下巴幹瞅著。

    “太甜了,你來解決掉。”正有些眼饞,面前有一碟子突然推來,抬眼見姬晏似有些神情有些嫌棄,推給她後便移開目光,

    “我不能吃……”容蕪小聲嘟囔著眼睛瞟向姬洳。

    姬洳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揮揮手道:“罷了吃吧吃吧……忘了有某人在怎麼會讓你少一口!”

    容蕪笑了笑,想想還是捏起一小塊塞進嘴裡,滿足地彎起眼睛,口齒不清道:“我會少吃點的……”

    “誰管你!”

    “真的真的……”

    用過點心,姬洳看看自家兄長,思索片刻,忽然換上了一副愁苦臉:“哎,過了年就要參加女學考試了,還沒有怎麼準備……”

    容蕪聞言安慰她道:“別擔心,以你的學識就算直接去考也一定沒問題的。”

    “別的都還好說,就是那個國事論真叫人心裡沒底。”姬洳眼珠提溜一圈,忽然拉住容蕪的手道:“考前這段時間打算讓哥哥給我做下指導,阿蕪你陪我一起吧?”

    “……我?”

    “對呀,反正過不了兩年你也要考,提前聽聽也沒壞處嘛。”

    最終沒等容蕪開口,姬洳便愉快地做了決定,把今後補課的地點定在了昌毅侯府。姬晏早已禮學監結業,如今在朝中任了文職,每十日才有一天的休沐,時間並不得閒,補課也只能趁他休沐之時進行。

    隨便說著話便到了中午,杏春敲門進來道大小姐那邊已經設了席,準備姐妹幾人一同為容蕪慶生。

    “大姐姐又費心了,阿洳也一起來吧?”容蕪笑著道。

    姬洳點了點頭,又詢問地看向姬晏:“哥哥?”

    “今日並非休沐,庾鄺替我頂了半日職,還需儘快趕回去,被發現了也是麻煩。”姬晏說著揉了揉眉心,臉上透出絲無奈。

    難得見他這幅模樣,姬洳和容蕪都忍不住抿嘴偷笑起來。

    起身出門,臨走前忽然站住,回頭低頭看了容蕪一會兒,還是從懷裡掏出一個形狀怪異的桃木制的掛墜遞過去。

    “生辰禮物。”

    容蕪有些啼笑皆非地接過來,提溜在眼前打量道:“今年的又不一樣,到底還有多少個才能湊齊所有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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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這是最後一個了。”姬晏頓了頓,有些猶豫地開口問道,“之前的……”

    “當然都有好好留著了。”

    “那就好。”轉身又對姬洳道,“晚些時候我讓馬車來接你。”

    “知道啦,哥哥快走吧,小心被罰俸祿!”姬洳扮個鬼臉,推著後背將姬晏“趕”了出去。

    午膳與府中姐妹們一同用過,又送走姬洳後,容蕪回到了屋中。換衣時被胸前的硬塊咯到,這才想起來那個形狀奇怪的掛墜來。

    掏出來又看了看,走到書房,從木架上取下了一個木盒。打開來,裡面已經擺放著了三個形狀不一卻很是奇異的桃木掛墜了,再加上手上這個,一共是四個。

    容蕪不明白姬晏為何每年都送她這個東西,曾經問過,他只是簡單說是朝恩寺的惠濟所有,被他下棋贏來的。

    每年贏一個,不多不少的,都給了容蕪。

    若是從前的容蕪看見這種東西不知該有多想要,如今卻因害怕對庾邵造成影響,只能放到遠遠的地方不敢靠近。

    用手指搓了搓,輕歎一口氣,把這第四個桃木掛墜也放進了盒子中,關上蓋放回書架。

    梳洗後鑽進了被窩,見庾邵還是靜靜地躺著沒有反應,不由壓在他身上粗聲道:“喂,今天可是我的生辰,所有人都為我慶了生,只剩你了!”

    又貼近他的臉靜靜聽了聽,見依舊沒有動靜,只得作罷,翻了個身躺到了一邊,發了會兒呆,不知不覺間睡了過去。

    第二日天還未亮,容蕪臉上被一陣刺癢所鬧醒,閉眼撥拉後無果,皺著眉把眼睜開了一條縫,呆了呆,瞬間一激靈,張大了嘴巴。

    “庾……庾邵!你醒啦?!”

    庾邵一隻胳膊支著頭,側躺著笑看著容蕪,另一隻手正撿起她的一縷頭髮,掃呀掃地撓她的臉。

    “你好像……精神了許多?是身體好了嗎?怎麼做到的啊?”一連串的問題接連吐出,庾邵聽著眉峰挑了起來,面帶無奈地看著她。

    “看看看有什麼好看的?快說話呀……”容蕪急的推了他一下,卻被一把握住了手腕,緩緩地拉到了胸前。

    他的溫度冰冷的讓人心裡一慌,容蕪不禁抖了抖,卻忍住了沒有抽出來,抬眼認真地看向他,總覺得即將會有什麼事發生。

    庾邵一直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拿目光注視著她,好像千言萬語已經道出。

    容蕪心中的不安越發強烈,指尖顫抖著攥緊他的袖口。

    太陽冉冉升起,隨著第一縷陽光投射進來,斑步在兩人身上,庾邵的身影開始變得越來越淡,越來越縹緲讓人捉不住。

    “……庾邵?不……不要……”容蕪似乎已經意識到將要發生什麼,怔怔地盯著他,身子漸漸靠近,張開手臂將他環在懷裡,好像只要把他藏起來就不會被帶走。

    白煙中,庾邵眼神卻愈發明亮,只見他眼中笑意漸染,微微上揚的唇角張開,無聲地對她說了四個字……

    “不要,不要走啊……別留我一個人……”

    “庾邵……你回來呀……你給我回來!……”

    容蕪壓抑的哽咽一頓一頓地從嗓子眼裡溢出來,一聲比一聲壓抑,身子漸漸地匍匐下來,額頭抵在了床板上。

    “為什麼會這樣……”

    感受到最後一絲觸覺也從懷中消失了,容蕪終於抑制不住哭聲,將臉貼在被子上,渾身都好像脫力一般軟了下來。

    忽然,聽到一聲不大卻清晰的崩裂聲從書房傳來,容蕪一驚,努力支起身子跑過去查看。尋著聲音一點點翻過去,當打開裝桃木掛墜的盒子時,一瞬間渾身得力氣都好像被抽走,跌落在地,盒子也啪地摔在地上。

    杏春聽到動靜跑了進來,看清情況後驚的捂住了嘴,尖聲道:“小姐,這……這怎麼都成粉末了?”

    容蕪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半晌沒有反應。

    就在杏春擔憂地蹲下身去扶她時,容蕪緩緩抬起頭來,陽光下的臉色蒼白毫無血色,啞著聲音道:“備車,我要去靖甯侯府。”

    馬車在靖甯侯府門口等了一會兒,終於一身整齊官服裝扮的姬晏從裡面走了出來,在他身後竟然還跟著一同樣打扮的人。

    “昨夜喝的多了,現在頭還有些痛……”

    “阿鄺辛苦了些,多虧你懂箜篌,昨日與晉國來使順暢了不少。”

    “哪裡的話,我也是碰了巧……”庾鄺忍了忍翹起來的唇角,上輩子庾邵就是憑藉箜篌迅速拉攏了那些只知風花雪月的柔弱文臣,如今他罩著做一遍又怎麼可能出錯?心中正輕笑著,餘光忽然飄到了停在路邊的馬車,遲疑道,“……哎,那邊好像等著有人?”

    姬晏停下步伐看過來,正與掀開車簾的容蕪視線對上。

    姬晏與庾鄺低語一聲,就見庾鄺點點頭,若有所思地看了容蕪一眼,先上了馬車行開。

    隨機姬晏走了過來,有些擔心道:“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可是有什麼事?”

    容蕪定定地看他半晌,觀察著每一寸神色,卻並未發現有何異常,只得幹著嗓子直接問道:“那個生辰禮物……究竟是怎麼回事?”

    “生辰禮?”姬晏疑惑,“有何不妥嗎?”

    “你別管這麼多!就告訴我那些桃木墜究竟是做什麼的?為何……為何要送我這個?”

    “此物乃惠濟師父所持,當年對弈有幸得到一塊,與其餘三塊同契同源,索性便都拿來予你。”

    “惠濟師父可有說此物有何用處?”

    “辟邪佑安。”

    “辟邪……又是辟邪……”容蕪低頭笑了幾聲,輕聲道,“抄寫的經書、還有桃木墜……這些年來,你可發現自己送來的全是這類東西?姬哥哥,在你心中,我其實還是那個怪物吧……”

    “阿蕪,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姬晏皺眉上前一步捉住容蕪的手,卻被一把甩開。

    “別碰我!”容蕪後退兩步保持距離,眼神透過他好像看到了從前,喃喃搖頭道,“本以為變了的……其實根本沒有任何變化的吧……你所做的全是自以為是在對我好,卻從沒在乎過我的想法!當你做膩了,覺得我沒救了,也就將我揮揮手放棄,眼神變得如看待怪物般嫌棄而冷漠,這一切……我早就該想到的啊,又在瞎期待什麼呢……”說到最後,聲音中透著自嘲,漸漸低了下去。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冷靜下來,慢慢告訴我。”姬晏強硬地將容蕪拉近過來,一隻手抬起她的下巴,看到了那雙紅腫的眼睛,嘴唇動了動,壓下聲音放柔道,“……你哭過了?阿蕪……”

    “我說了別碰我!”容蕪伸手去推沒有推開,直接扭頭喊道,“來人啊!我要回府!”

    杏春在後面看著早就急的火燒眉毛,不知小姐和心目中預定的未來姑爺鬧得是哪一出遲疑著要不要上前。現在一聽小姐的命令不再猶豫,趕緊跑上來硬著頭皮去掰姬晏的胳膊,嘴裡弱弱道:“晏公子,您快放開我家小……”話沒說完,就被姬晏冰冷的眼神給嚇的松了手。

    “快來人!”容蕪再次閉起眼使勁喊道,聲音比之前要響的多,引得不少路人駐足圍觀,還有幾輛路過的馬車車簾都被撩起來。

    “……”姬晏對外人指點無動於衷,仍舊靜靜盯著容蕪。

    昌毅侯府隨行的幾個護衛見狀也圍了上來,拉開了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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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9 00:11:14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四章

    “少爺,上朝的時辰要誤了。”動靜鬧的大了,管家也急匆匆趕了出來,躬身低聲道。

    姬晏感到容蕪顫抖的身子,擔心再嚇到她,想了想,還是漸漸地鬆開了手,誰知剛放下力道,她就像兔子似的掙脫逃開鑽上了車。

    “回府!”還未等他開口,馬車裡已經下了命令。

    “……”

    姬晏站在那裡,眉頭一直未解,看著馬車緩緩行動,路過他時一陣風將車簾吹起一角,心裡忽然像是被針猛戳了幾下,竟看到容蕪瑩白的面龐上已是佈滿了淚水。

    容蕪坐在馬車裡,任由淚珠一顆接一顆地從眼裡滑出,她怪姬晏,卻又明知不能全怪姬晏,自己此番作為明顯是找人出氣了。但此時的她就是誰也不想見,什麼話也不想聽,拼了命地想逃離這裡,卻又不知到哪裡。

    “駕快點!”

    “籲——”馬車非但沒有加快,反而緊緊地突然停了下來。

    “……發生了何事?”

    “小姐,是庾二公子的馬車擋在了前面。”

    容蕪掀開車簾皺眉向前看去,正見到對面同樣地掀開車簾,庾鄺帶著三分笑的面容就這麼出現在視野中。

    “好久不見啊阿蕪師妹,你的變化可是越來越大了。”

    一上來就又是一輪試探。

    元白一派箜篌的傳承是以師門相處的,師門內部將以輩分相稱。容蕪師從墨凰,而庾鄺雖未正式拜師,這些年來墨凰對他也算是盡心教導,兩人在墨凰府邸碰上一兩次也不可避免。

    可惜容蕪對庾鄺的戒心頗重,面對他數次或大或小或明或暗的試探,從來都是淡淡地保持距離,見他此時等候在這裡更是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讓庾二公子見笑了,無非是在府中待的太過於憊懶,就莫要取笑容蕪了。如今時辰已不早,二公子不趕著上朝在此有何事?”

    “自然是有話對師妹講。”庾鄺勾唇笑了笑,示意車夫驅車靠近容蕪。

    庾鄺如今已是年滿十九歲,五官與庾邵有幾分相似,卻更顯得陰柔邪魅一些,再加上年紀已比庾邵定格時還大上幾歲,靠近來讓容蕪感到許多不適。

    定了定,開口道:“二公子請講”。

    “師妹是剛見過公子晏的吧,臉色看起來卻不太好?”

    “不牢公子掛心,若無事,容蕪……”

    “師妹稍安勿躁啊!”庾鄺輕笑兩聲,眼神微挑看向她,“在下是好心背著好友也要來通風報信的,姬晏瞞了你什麼,當真不想知道?”

    容蕪心裡一震,面上卻不顯,狀似不解道:“二公子是不是誤會了什麼……姬哥哥何時瞞過我?”

    “哈哈!既然師妹信不過我,鄺也不再繼續當兩邊不討好的壞人了,至於姬晏……看來師妹對他的確情誼深重啊!連被他害的失去……”故意拖長音調停在了這裡,似笑非笑地在容蕪臉上掃了一圈,忽然閉了嘴,手指一擺馬車重新動了起來,車窗交錯的一瞬間對她無聲作了個口型,“莫言後悔哦……”而後放下了車簾,駛遠了還能聽到裡面傳來得笑聲,聽的人心快要跳出來。

    他究竟……知道了什麼?

    容蕪痛苦地捂住胸口,憋了半晌才喘了過來,狠狠掐了自己的手心壓住突如其來得昏厥之感。

    庾邵雖然消失了,但留給她的後遺症卻並沒有被一同帶走。

    “不,不能相信他……如果他真的也是重生而來,絕不能在他面前露出端腳,事實的真相可以自己去查,但若被他識出重生的身份,一切就都完了……”容蕪咬住嘴唇,目中卻越來越堅定,緩緩直起身子,淡淡吩咐道,“我們也回去吧。”

    另一方向,庾鄺慵懶地斜靠在車壁上,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與誰對話……

    “看出什麼來了?這幾年不知試探了多少次,那丫頭都表現如常,雖說與前世相差太多實在可疑,但或許是因為我讓世事改變了些許,連帶著也讓小怪物擺脫了燒死的命運?”

    “哈哈哈哈,照這麼說她該謝我!跪下來給我這救命恩人磕頭才對!不不……那怎麼夠,看她這輩子活的還算個人樣,乾脆收進府中聽候使喚來報恩?”

    “什麼?你這是什麼意思?”庾鄺突然眼神轉冷,裡面顯出一絲扭曲,“姬晏?他也就能再風光一時了,大哥已經為我讓了路,下一個……就輪到他!”

    “呵,那是,跟著本公子,自然有你的好……對了,那丫頭身上的守魂之光真的消失了?查到是哪裡來的嗎?”

    “……什麼?代價?”庾鄺冷笑兩聲,漸漸放鬆下身體躺了下來,面上倏地閃出片刻痛楚,待平靜下來後才啞著聲音道,“好了,現在可以說了!”

    “竟是今日消失的……有意思,去查,一定給我查出來那守魂之光是從哪兒來的,又去了何處……”

    馬車在宮門禁區外停下,車夫恭敬道:“少爺,到了。”

    庾鄺嗯了聲,起身時身子晃了晃,用手扶住車壁才穩住,唇角勾出一絲殘忍,語氣卻又是那麼無所謂:“這次貪心了啊?你如今寄附于本公子,就要聽話,嗯?”

    緩解了半晌,庾鄺這才掀開車簾走了下去,除了面色有些憔悴外並無異常。

    “阿鄺!”有同樣身穿朝服的年輕公子哥見到過來打招呼,親密地拍了拍他的背誇讚道,“行啊你!昨天真沒看出來有兩把刷子……”

    “哈哈哈,貪玩學的閑技,桓籬你莫再取笑我了!”

    “謙虛什麼?你小子立了功,待會兒大殿上就等著陛下打賞吧!請客,可別忘了請客!”

    “哪兒都少不了你!罷了罷了,不論賞罰晚上都喝酒去如何?”

    “嘿,痛快!對了我有個朋友想認識你很久了,叫上他?”

    “都聽你的,好了要進去了,安靜……”

    年輕挺拔的身影很快融入了湧進的朝臣中,鐘鳴聲響,新一天肅穆的朝會開始了。

    深夜,昌毅侯府。

    容蕪端坐在書案前,燭火晃動照的人側顏陰暗不定。

    攤開的信紙上已經寫好了“師父親鑒”四個字……

    經過今天一天的所遇,容蕪深思後認為要想查明庾邵消失的原因,只有去一趟鳧山拜見惠濟師父,親口問明真相。

    另一方面,這裡有她想避開的人,也有她覺得危險不願靠近的人,在這個關口,離開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墨凰師父,幫幫阿蕪吧……庾邵走了,你也是真心想幫他的對吧?”

    墨凰三個月前曾來過通道近期會來晉國,也不知現在雲遊到了哪裡。自信送出後,容蕪每日都在盼著他的回箋,簡直度日如年。

    眼瞅著又要到了年關,但府中氣氛並不輕鬆。族學年末考前,老侯爺特意召集了諸位先生面談,足足在屋裡有兩個多時辰。如今昌毅侯府的族學裡就剩下容菱、容蕪和容茂三人,其中容茂與姐姐們不在一起,再加上年紀小對末考並不在意。

    反之容菱就不一樣了,她今年已經十三歲,去年參加女學的入學考失利,過了年便是她第二次應試了,若再考不過……

    容菱坐在學堂中,握著手面色凝重地等待著先生們回來。

    容蕪看了看她,挪過來點靠近,試著安慰道:“三姐姐莫要太過憂心,去年是國事論出的題太難了,這次一定會考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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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9 00:11:24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五章

    容菱抬頭瞟了她一眼,又緩緩垂了下去,盯著自己的手心喃喃道:“你說的輕巧……萬一,萬一今年的題目更難呢?如果這次我再考不過,就真的……”說著眼圈都紅了起來,閔京城裡對貴女的才識評判中女學成績是極為重要的標準,若連女學都考不上的,在婚配物色中基本就被好人家給排除在外了。更何況她還是個庶女,身份本就低微,若再被按上蠢笨的標籤,哪怕出身侯府名門,今後的出處也不會好到哪裡去了。

    容蕪理解她的難處,見狀趕緊站起身繼續道:“不會的不會的,先生們不都說了三姐姐這一年來格外用功,學識已比之前扎實很多,女學考試可以應對。”

    “就算考上了又怎樣?我還是比別人遲了一年……一定會被笑話的!”

    “……”容蕪也不知該如何安慰,上輩子容菱的確考了兩次女學,她記得第二次考試雖也有些勉強,但好歹還是通過了的,也算皆大歡喜。但若她現在告訴容菱你這次肯定能過,她也是當作是在隨口應付,不會相信的吧……

    兩人不再說話,安靜地又等了一會兒,先生們就從老侯爺那裡回來了,將商量後的末考形式和近期的準備安排告訴二人。

    下學後,容蕪等了等容菱,見她並沒有想與自己一同回去的意思,便先走了出去,卻在院子外面遇到了等候著的杏春。

    “小姐!奴婢幫您拿!”杏春招著手,跑上前從容蕪手中接過書袋。

    “你怎麼過來了?”自從上女學來,容蕪便不叫別人陪同。從前是為了方便庾邵跟著,後來也習慣了一個人,除非有通知,杏春等人是不會出現在這裡的。

    “大小姐派人來告訴小姐,姐妹們許久沒聚了,邀您和三小姐下了族學一同去她那裡用膳,二小姐從女學回來也會過去。”

    正說著,容菱也從裡面走了出來,見容蕪還沒走愣了一下,然後便準備繞過她走開。

    “三姐姐等一下!”

    容菱停下腳步,有些不耐煩地回頭看著容蕪。容蕪上前將杏春的話轉達了,試探問道:“三姐姐……你去嗎?”

    容菱臉色瞬間變得不太好,因為府中只有她一人沒有考過女學,難免覺得在姐妹們面前低人一等,甚至感覺她們看自己的眼神都不一樣了。而且經歷過書生事件後,她雖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書生走後她的成績又再次一落千丈,也讓她有些抬不起頭來。

    就在容蕪覺得她要拒絕時,竟見她點了點頭,丟下句:“走吧。”便率先走在了前面。

    “……哎!等等我……”容蕪趕緊拉著杏春跟了上。

    來到容瑩的院落,依舊是溫馨大方的佈設,讓人覺得渾身舒適。大丫鬟早就等在門口,見她們來了上前行禮,引著走了進去。

    “將花擺在這裡,對,左移一些……再讓小廚房溫上棗羹,等小姐們來了好趁熱暖暖身子……”

    “大姐姐!”容蕪聽見裡面傳來溫婉柔和的聲音,會心一笑,邁步進來招呼道。

    “阿蕪,阿菱,你們來的了!我還以為會再耽擱一會兒呢……”容瑩聞聲回過身來,彎唇笑開道,“快進來坐,棗羹很快就好了,先喝口熱茶。”

    容瑩今年已經年滿十六,正是如花般的年紀,纖細柔軟的身姿,優雅溫婉的舉止,一行一動間如彩蝶聞香,一顰一笑間無一不動人。她於去年女學結業後直接當選新一任的祈之女神,可謂是眾望所歸。在今年七月的祭祀典上代民通天,更是猶如真正的女神般神聖而不可侵犯,如今上門提親的閔京公子已不知排了多少,不少年紀偏長的公子更是揚言會一直等到容瑩卸任。

    容蕪雙手抱著茶杯放在嘴邊一邊哈氣,一邊歪著頭欣賞著大姐姐指揮著丫鬟們忙前忙後,偶爾視線相遇便彎起眉眼笑的滿足。

    “你這小丫頭的懶散毛病什麼時候能改改?瞧你坐在這裡像是沒了骨頭,一屋子人趕著伺候你一個。”

    “是是是,我的姐姐現在跟娘親說話是越來越像了,阿蕪可不敢不聽……”容蕪愜意地伸了個懶腰,只是換了個姿勢又歪進了軟榻上。

    容瑩拿她沒辦法,輕睨了一眼,回過身繼續安排了。

    屋外雖寒冷,卻陽光明媚的是個好天氣,容蕪的心情也難得的舒緩了不少。她喜歡容瑩這裡,好像每次來,總覺得感到溫暖而放鬆。從小到大,容瑩於她來說不只是可親的長姐,更是鞭策的目標,一個遙不可及的夢。她羡慕一個人竟可以聚積世上所有美好得詞彙,如同閃耀的太陽般,在她磕磕絆絆的重生道路上不斷指引著,帶動著,讓她看到怎樣才是更好。

    容瑩或許和姬晏是同一類人吧,只是站著就是人群中最明亮的那一個,在容蕪眼裡好像發著光的存在。這輩子她雖仍嚮往陽光,但卻不會如上輩子那樣飛蛾撲火般不自量力地強行接近了,太陽雖溫暖,但也只有餘溫才不傷人。

    “抱歉,我來晚了……”容芬的到來打斷了容蕪不知飄到何處的思緒,如今容芬正在女學讀書,環境變了後性格也開朗了不少,秀氣的臉上常常掛著羞澀的笑。

    “不晚不晚,在二姐姐到來前,大姐姐可是連口湯也沒捨得叫我們先占了便宜呢!”容蕪笑著哼哼道。

    “又貧嘴!”容瑩沒好氣道,“還不是棗羹還沒溫好,怕你喝了涼胃,真是不知該怎麼伺候了。”

    容芬捂嘴偷笑,人都到齊了,便紛紛上桌準備用膳。隨著年紀漸長,姐妹幾人入女學的入女學,女學結業的結業,再也不似從前一同在族學中熱熱鬧鬧了,甚至像這種聚在一起的機會都很難得。

    容瑩準備的精緻,幾人吃的也盡興,只有容菱有些沉默,沒能融入其他人的說笑中。容瑩看在眼裡,在用完膳吃水果柔聲對她道:“平時都是三妹妹最活潑,今日少了你好像都沉悶了不少呢。”

    容芬也點點頭道:“是啊,這副模樣讓人好不習慣。”

    “我……”容菱剛發出聲,就忍不住哽咽了起來,匆匆低下了頭。

    “每人都有自己擅長的事情,不要太逼迫自己,你已經很努力了。”

    容瑩輕柔的話讓容菱鼻子一酸,委屈地小聲嗚咽起來。

    小時候她的確不太用功,但看著身邊的每個人都那麼積極,那麼幹勁十足,尤其是容蕪,年紀比自己小,卻好像怎樣都不夠試的想要學的更多。漸漸的,她也開始跟著努力起來,但卻發現無論怎樣認真聽課,細心完成功課,都好像落著其他人一大截,怎樣都趕不上來了。

    她開始後悔,後悔自己為什麼沒有從小就認真上族學,也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己真的比別人蠢笨,不然為何就沒有好的結果呢?

    她的生母常常把她拉進房裡哭著叫她要更加努力,這有這樣才有出頭之日,能替自己下半輩子掙得有臉面的身份。而她的嫡母雖不曾苛責她,但每次同容瑩站在一起時,嫡母看向容瑩時眼中滿滿的自豪深深地刺痛著她。

    每個人都道她應該更努力一些,卻沒人像容瑩一樣對她肯定道:“你已經很努力了。”

    將臉埋進容瑩的懷裡,滿鼻好聞的淡香是那麼的讓人安心,容菱哭的漸漸放大聲來,好像要把近一年來遭受的壓力和委屈全都發洩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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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9 00:11:39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六章

    容瑩輕輕地拍著她得後背,嘴裡不斷喃喃安撫道:“放心吧,一切都會好的,都會好的……”

    “大姐姐……如果,如果我還考不過怎麼辦……”容菱悶悶的聲音傳來道。

    “那又能如何?只是重新準備,再來一次罷了。”

    “可是一定會遭別人嘲笑!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

    “那是她們不瞭解你,只有自己抬起頭來,才能讓別人逐漸地認識你。”

    “她們不瞭解……那,那你們呢?你們會不會也覺得我很沒用……”

    “這個問題我可回答不了……”

    容菱聽候身子僵硬起來,緩緩從容瑩懷中起來,抹了把眼淚,卻又被輕柔而不容拒絕地搬直了肩膀,推向容芬和容蕪那面。

    “若想知道,你得親自去問問阿芬和阿蕪呀?”

    “……”

    看著容菱呆呆的模樣,容芬上前在對面也堅定地環抱住了她,容蕪感動地抿了抿嘴,也靜靜地將腦袋靠在了她肩上。

    一室靜謐,只有四姐妹相擁在一起。

    忽然,屋內“哇”地爆發出大哭的聲音,撕心裂肺暢快淋漓。

    次日清晨容蕪沒有課,難得地賴次床。昨夜她輾轉反側幾乎徹夜未眠,腦海中不斷閃現著容菱痛哭的樣子,還有姐妹們相擁的溫暖,光這麼想想就覺得充滿了力量,好像自己如今面臨的困境也不足以將她打倒。

    杏春推門進來時她還在仰面躺在床上傻笑,嚇了杏春以為小姐又□症了。

    “小姐,老侯爺那邊找您過去……”

    “……嗯?什麼?”容蕪還有些沒反應過來,楞楞地偏過腦袋。

    “好像說是,墨凰先生登門來訪了……”

    “什麼?!師父來了!”

    將杏春落在後面老遠,容蕪掂著裙擺就往老侯爺的主院中跑去,連路過有丫鬟行禮都沒來得及理會,直接闖到屋外。扶著門檻真的看到屋內坐的端正渾身冒著仙氣的墨凰時,心中一口氣這才放了下來,喘著氣咧開嘴,甜甜喚了聲:“師父~”

    墨凰緩緩轉過身來,眉眼沒見任何久別重逢的情緒,只是對著容蕪微點了下頭。

    對於這位師父的面癱程度,這麼些年容蕪也算是習以為常了,並不在意地走了進去,先向老侯爺和太夫人問了禮,又笑眯眯地偎在了墨凰身側。

    “阿蕪,為何不向墨凰先生行禮?”太夫人一臉嚴肅地指責道。

    容蕪瞄了一眼墨凰,心裡偷笑,聽話地正了正衣襟拐到正前準備行師禮,剛彎下半個腦袋,果不其然看到眼前探來一隻修長的手,虛扶一把道:“不必了。”

    容蕪直起身子,裝作為難地看向太夫人。

    “墨凰先生既是阿蕪的師父,禮數不可廢,當……”

    話沒說完,就見墨凰蹙眉微微閃過一絲不耐,淡淡打斷道:“在下師門並無此規矩,侯夫人不必客氣。”

    太夫人面上有些不悅,還想再說什麼被老侯爺止住了,只聽他問道:“墨凰先生待阿蕪寬和也是好事,不知此次來大周打算停留多久?若是方便,可直接在府中住下。”

    “多謝昌毅侯爺,在下只是路過此處,順便接走一人。”

    “哦?不知先生尋的是何人?”

    “小徒容蕪。”

    老侯爺和太夫人均是一愣,對視一眼,老侯爺開口問道:“先生是何意?還望明言。”

    “此乃在下師門規矩,徒弟技藝初成後需在師父帶領下進行遊歷,以親身所見所感助琴藝更加精進。”墨凰說的輕鬆,就好像要帶容蕪去隔壁花園散個步一樣,“容蕪習箜篌已有五年,如今正到了破技之期,在下此次登門正是為了帶她走。”

    “不可!”太夫人率先拒絕道,“阿蕪乃昌毅侯府四小姐,隨意外出成何體統?先生晉國的江湖規矩恐怕不適用於大周。”

    “夫人說的在理。”老侯爺也點頭道,“先生可能不太清楚,大周有大周的規矩,阿蕪是不可隨先生而去的。”

    “何為江湖規矩?這又與晉國大周有何關?”墨凰抬眸,“侯爺和夫人所言的在下不懂,在下只知,任何人入我師門,便當遵循師門規矩,容蕪也不例外。”頓了頓,又補充一句道,“當初容蕪的拜師禮也是當著侯爺和夫人的面磕的頭,侯爺要是記不得了,我這裡還有信物。”說著開始掏自己衣袖口袋。

    “先生言重了……”老侯爺有些頭痛,看了眼容蕪思索道,“此事還需問過阿蕪的父母,請先生先在府中小住可好?”

    墨凰點了點頭。

    老侯爺隨即派人帶他下去休息,容蕪陪同一起走了出去,之後又將三爺和崔氏叫了來。

    夫妻二人到了後,老侯爺將此事與道他們講了,崔氏第一個就站出來反對:“父親,阿蕪一個姑娘,跟著墨凰先生外出許久,名聲還要不要了?”

    “以墨凰先生的人品,夫人或許多慮了……”容三爺倒是對此事另有想法。

    “哪裡是我多慮?”崔氏美眸瞪起,“你說的輕巧,若是阿茂我也不說什麼了,哪有讓個小姑娘跟……跟著個男人就出門的?”

    “墨凰先生出身晉國名門,且鑽習樂音之技者本就不能與常人同等評判,當初阿蕪拜師時,夫人不是還很高興的?墨凰先生這些年來進進出出的也不甚避諱,如今……”

    “這是兩碼事,你莫要相提並論!”崔氏氣道,看向老侯爺和太夫人,“總之這事我不同意,還請父親母親做主。”

    這邊爭的熱火朝天,另一邊容蕪跟在墨凰身旁,唇邊的笑容就沒消過。

    “師父,咱們遊歷要去什麼地方呀?”

    “不知。”

    “……您還沒安排好嗎?”

    “沒有。”頓了頓,又淡淡道,“本是來的路上臨時的主意,還來不及細想。”

    “……不是咱們的師門規矩嗎?”

    墨凰垂眸睨她:“你師祖收徒十二人,傳過技的更是不計其數,若每位徒弟都要帶著外出遊歷幾年,這輩子都回不了家了。”

    容蕪掰著指頭算了算,感歎道:“若是被師祖知道您新創了這種門規,該不知是什麼反應……”

    “對於愛收徒人又懶的,我可管不了那麼多。”

    “……總之還是麻煩師父了!”

    “我只你一個徒弟,怎樣都好。”

    不知屋裡怎樣談的,最終竟應允了容蕪隨同墨凰外出遊歷,但要求是不得耽誤女學的入學考。

    容蕪得知消息後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容三爺只是摸了摸她的頭道:“從小爹爹就覺得你是特別的,不該拿那些俗禮拴服。既然想去就去吧,遊歷歸來,我的阿蕪還不知會變得多麼好,真是讓人期待啊……”

    “好什麼好,都是你慣的!……好好的女兒家,你怎麼就忍心……”崔氏又忍不住在一邊抹起眼淚,容蕪看著恍惚間仿佛又回到了六年前她剛重生不久第一次上朝恩寺的情景。

    “娘親……”

    容蕪出發的那天是默默進行的,連容茂都沒敢說,怕他哭鬧的讓人走不了。

    行李很少,一個箱子就裝滿了,連杏春也沒法帶,馬車上僅容蕪一人顯得有些空蕩。

    正在發呆,車簾一挑,修長的身影擠了進來,立馬填了不少空間。

    “……師父?”

    墨凰輕嗯了一聲,靠在車壁上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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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9 00:11:54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七章

    看著這副自然而然理所當然的模樣,容蕪心裡告訴自己要儘快習慣,雖然她沒什麼貴女的嬌持,但也要有一路的簡樸住行的心理準備——例如自己獨享一輛馬車的待遇看樣子是沒有了。

    “師父,我想先去一趟鳧山朝恩寺,可以嗎……?”馬車駛出一段路程,也不知方向是去哪裡,容蕪試探性地開了口。

    “好。”說著指了指車門外,“想去哪裡,直接跟車夫說便好。”

    “……哎。”

    容蕪講好地址,又坐了回來,見墨凰一直在閉目養神,也放輕了聲音窩在對面。

    “你信中寫到此行是為了庾邵,你認識他?”過了一會兒,墨凰的聲音從對面飄來。

    容蕪想了想,還是鄭重點了點頭,點完了才發現對面人沒有睜眼,又急忙“嗯”了一聲。

    對面人又沒有了動靜。

    容蕪內心掙扎了許久,感到有一股衝動驅使著她想要與墨凰坦白,心裡的直覺告訴她這個人是真的可信……

    身吸了口氣,鼓足勇氣道:“……師父!有……有件事你可能不不會相信,我其實……”

    籲——

    馬車驟停的聲音,晃的容蕪差點一個坐不穩。

    停了下來,車夫稟報道:“公子,是庾二公子。”

    容蕪臉色瞬間降了下來,幸虧自己剛剛沒有大意隨便說出來。

    “庾鄺拜見師父。”車外,庾鄺的聲音傳了進來。

    “何事?”

    “剛聽聞師父來到閔京,徒弟未盡地主之誼實在失禮,不知師父接下來準備前往何處?”

    “鳧山。”

    “鳧山?可是打算去朝恩寺,徒弟有幸結實惠濟大師,可為師父引見!”

    “不必了,此次是帶阿蕪遊歷,無需驚動高僧。”

    “……遊歷?阿蕪師妹也在車上?”

    “嗯。”

    庾鄺臉色微變,咬咬牙道:“徒兒願隨同師父師妹一同前往……遊歷!”

    馬車裡靜了片刻,墨凰的聲音再次傳出:“遊歷只限師徒之間,我只應傳你箜篌之技,並未收你為徒,不屬遊歷的門規。”

    “……”

    “庾鄺,你的箜篌之音還不穩,目前需要的是沉心苦練,希望下次相見能更進一階。啟程吧。”

    “是,公子。”

    馬車緩緩駛動,庾鄺向旁側了側,頭微低行禮送行。

    風吹動車簾,容蕪正好與他抬起的目光相遇,被裡面透出的冷漠所驚,立馬向後縮了縮,卻仍覺得那視線一直黏在了自己身上經久不散。

    “怎麼了?”察覺到異樣,墨凰出聲問到。

    “……沒事。”容搖搖頭,眼神忍不住又向後瞟了一眼,遲疑問道,“師父……為何執意不肯收庾二公子為徒?”

    “從第一眼相見便能看出他的心思並不在箜篌之上,起初只當他是為了圓兄長遺志而來,後來卻發現越來越聽不懂了。”

    “聽不懂?”

    “嗯。每個人奏出的箜篌之音都不同,指法可以華麗,但卻遮不住其音質中透出的本心。一個人心如何,表現出的箜篌之音便如何,庾鄺的的心太亂,奏出的曲樂雖流暢,實則卻是雜序無章的。”

    墨凰說到這裡,緩緩睜開了眼睛,目光不知投向了哪裡,眉頭微顰道:“我想不通,庾邵為何為選定了他,實在是……”

    容蕪屏住呼吸等了半天,他卻卡在了這裡,忍不住小心翼翼問到:“實在是什麼?”

    “……沒什麼,只是與我預期相差有些大罷了。”墨凰回過神來,眉宇間竟透出了幾分落寞,又閉上了眼睛不再言語。

    容蕪細細觀察著他的神色,張了張嘴,幾次想問“如果庾邵選定的根本就不是他呢?……”都咽了回去,最終出聲問到:“那麼庾邵的箜篌之音,又是什麼樣子的呢?”

    墨凰聽後一愣,思緒像是飄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神色幾經變動,有些懷念,有些喜悅,最後剩下了淡淡的遺憾……

    他放鬆了身子靠在車壁上,長舒一口氣,似是自言自語地輕呢道:“這世上,是再也聽不到了吧……”

    馬車停在了鳧山腳下,容蕪下了車,抬頭看著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山階,感覺好像是上輩子來過的一般。

    墨凰之前並沒有來過,只是跟在容蕪身後默默上山,什麼也不問。天氣有些冰寒,越往山裡走就越冷,是以兩人走的並不快。

    來到朝恩寺門口已過了晌午,有等候的小師父阿彌陀佛道:“惠濟師叔已經在禪房等候了,二位施主請隨我來。”

    磚瓦青苔,佛像莊嚴。這裡是她生活過將近半年的地方,如今重新走過,心裡漸漸平靜了下來。

    “施主裡面請。”

    容蕪道過謝,推門走進了禪房。

    逆光中,惠濟師父端坐著在看經書,聽到動靜回過頭來,慈和的面容沒有絲毫改變。

    “阿彌陀佛。阿蕪的精神如今這般好,看來是桃墜起了作用,也不枉晏施主每年都跑幾趟山上了。”

    容蕪心裡一絞,幾乎是撲了過去,期冀地看著他道:“師父!如果我不想有作用呢?一切……一切都還能回來嗎?”

    “緣法輪回,已去之物何談逆轉?阿蕪,這些年未讀經書,連這最基本的佛理都不記得了。”

    “容蕪愚鈍,還請師父……明言……”

    惠濟師父看著容蕪的模樣,輕歎一聲:“阿彌陀佛,進來細說罷。”

    墨凰由小師父先帶到廂房休息,齋房內就剩下了惠濟師父和容蕪兩人。

    “陰陽兩界本應遵循輪回之法定,然總有執念過重的鬼魂留存于世,阿蕪,你應知道擁有特殊的體質並不是件好事。”惠濟師父無視容蕪的驚訝,靜坐於對面說道,“這一世你已插手了太多,難道已經忘記了上輩子因這陰陽相同之力所遭受的苦楚?”

    “……惠濟師父?!”若說惠濟師父能探破她看見鬼魂這一體質並不奇怪,但他後面的話讓容蕪整個人都僵住了,難以置信地緩緩抬頭看過去,嘴唇動了動,“您……您這話,是何意?”

    “這可還記得你在寺中抄經之時,佛理中最不能求的是什麼?”

    “是……緣法?”

    “阿彌陀佛。”惠濟師父低念道,“既如此,當知自己的重生之機已是難得,且行且惜,他人的緣法強逆不得。”

    “師父……您知道這些,可也是重生而來的嗎?”容蕪感到自己的嗓子有些乾澀,第一次與人談及這一最大的秘密,心裡噗通通地跳的厲害。

    “重生乃最強逆的命數,哪裡人人都有機會獲得。貧僧無非是侍奉佛祖久了,能將人的命數也看的更長更久罷了。”

    容蕪禁不住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探近身子問到:“那您知道……崇安侯府的二公子庾鄺究竟是不是重生的嗎?”

    “阿蕪,方才說的話又都忘記了?”

    “師父!您就告訴我吧!反正……反正我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樣?也改變不了庾鄺重生的事實,也不能讓庾邵活過來啊……”容蕪急道,想到庾鄺的種種表現,直覺告訴她庾邵這輩子的命數改變與他分不開關係。

    “阿彌陀佛,庾鄺之事貧僧不能說。”惠濟師父道,看到容蕪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輕歎口氣,“也罷,雖然不能告訴你庾鄺今生之事,但讓你看一看他的前世也是無妨。”

    “我不要看庾鄺的!我能不能看庾邵前世究竟發生了什麼?”

    惠濟師父對她已經開始挑三揀四的行徑眼神裡透出無奈,還是點了點頭起身道:“跟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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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9 00:12:04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八章

    容蕪跟在惠濟師父身後,走進了禪房的里間,幽暗的燭光下映到屋子不大,只有一尊佛像擺在正前。容蕪在案前跪好,靜靜看著惠濟師父頌出一段很長的經文後對她道:“將手觸碰到佛像,閉上眼睛,庾邵的事情佛祖自會告訴你。”

    容蕪按著做了,漸漸的,腦海中受到一陣衝擊,身子像是被捲入混沌的境界中,抽搐片刻緩解下來。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置身於鬧市之中,恍惚間一匹高馬從身邊呼嘯而過,嚇得她急忙向後躲了幾步,又差點撞到人,剛低頭道歉卻發現那人好像並沒有看到她,直接從旁邊目不轉睛地走了過去。容蕪站在人群中央,左看右看,人們都各顧各的不曾看她一眼,這才確定此時別人是看不到她的存在的。

    這一感受有些新奇,就好像變成了那些鬼魂一般不受約束,不由有些興奮。一會兒沖旁邊路人做鬼臉想嚇人,一會兒又跳到路中央一邊讓馬車從她身上橫穿過去一邊嚇得哇哇大叫,正玩兒起來,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面孔從一輛馬車的車簾內一閃而過。

    ——是桓籬!

    容蕪急忙追著馬車跑去,此時她感到自己的身子變得輕盈,好像真的成了鬼魂一般,腳尖微用力,身子竟向前飄動了很長一段距離,伸手剛剛好攀附在了車壁上。小心翼翼地鑽進了車裡,喘口氣在桓籬對面坐了下來。

    細細打量著此時的桓籬,年紀看起來與這一世相遇時差不多,衣著正式一板一眼,面上不見嬉皮笑臉,嘴唇輕抿竟透著一絲緊張。容蕪也不知自己來到了哪裡,難得見到一個認識的,便先跟著他的馬車走幾條街。

    馬車停下時,有隨從先來車簾伺候桓籬下了馬車,容蕪也跟了下去。一抬頭,看見面前古樸肅意的房院門匾上寫著“禮學監”三個大字。

    “是他們讀書的地方……”

    身邊陸續走進了幾位衣著講究的公子哥,桓籬見到了熟人上前寒暄幾聲,一同也走了進去。容蕪收回目光,緊跑兩步跟在後面。

    第一次進到禮學監裡面,容蕪很是好奇地往各處看著,發現桓籬雖因教養掩飾的很好,但也常常趁人不注意時往兩邊偷瞄著,竟也如容蕪一般像是第一次來。

    還沒來得及好笑,在路口拐彎處正遇見了幾位年長的公子哥迎面走來。

    桓籬幾人立馬恭敬地停下腳步行禮。

    “蟾月你看,是今年新入的學生。”其中一位公子哥道。

    “嗯,執禮先生在前面左手的屋內,你們前去報導即可。”當熟悉的聲音響起,容蕪的眼眶瞬間濕潤了起來。

    “是,多謝蟾月哥哥。”

    容蕪不再理會桓籬幾人的反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面前白底緋邊學生衣袍的庾邵,一般無二的俊逸眉目,卻更加生動,整個人猶如一團燃燒的火焰,耀眼的吸引著目光。

    說完微點頭致意,庾邵在同行幾人的簇擁下朝另一方向而去,不知說到什麼,遠遠的又聽到一陣他爽朗的笑聲。容蕪咬咬嘴唇,一跺腳沖他追去,卻突然像是被無形地扯住了身子,不斷裡向後拖著眼看離他們越來越遠,容蕪忍不住掙脫道:“快放開我,庾邵!庾邵!”

    然而無果,只覺得頭一暈,接著畫面一轉,再次睜眼就看到了一群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們正朝著一個方向移動著。容蕪被夾在中間,也只得跟著往前走,目光所及全是高聳的髮髻,鼻尖各種香氣混合而入熏的人腦子昏昏沉沉。

    突然間,身邊的姑娘們齊齊爆發出陣陣尖叫聲,直差點把容蕪的肝都顫了出來。一邊捂著耳朵,一邊踮起腳尖往前看著,正見一身雪白的姬晏從前面的臺階上走了下來,黑髮已經用冠束起,身姿挺拔面容淡漠。

    “是四公子之首的公子晏!公子晏看我!”

    “晏郎!晏郎!”

    姬晏眉頭也沒皺一下,像是絲毫未聽見般施施然有過,登上了馬車。

    “讓讓,讓讓!”容蕪見一個姑娘奮力擠到了前面,又回頭去撈同伴,“快過來呀!這是剛評出四公子後首次齊聚,莫要錯過了!”

    推搡間,最前面一人被撞倒在地,就聽一個溫和的聲音壓下嘈雜,清晰地響起道:“去將這位姑娘扶起來,檢查下有沒有傷著。”

    “是,公子。”有丫鬟從身後走過來,將摔倒的姑娘攙扶到了一邊。

    “大哥……”容蕪喃喃道,從前她除了知道四公子裡有個姬晏,連自家兄長在榜都不知,如今得見容慕的風姿心中的自豪感不禁油然而生。

    容慕笑的溫文爾雅,真切道:“這裡人多,還望姑娘們小心些,莫要傷著。”

    人群中再次發出陣陣尖叫。

    “慕大哥還是這般體貼,若是讓我嫂嫂見了……”

    “桓籬,你再口無遮攔,小心慕大哥讓你再也見不到嫂嫂。”

    “啊——!是墨少!還有蟾宮月!”

    容蕪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探著脖子往前看著,遠遠地就見庾邵提著桓籬的後領口把他將容慕身前提溜開。此時的他們都是二十多歲的年紀,褪去了少年的稚嫩,顯得更加成熟,也更加吸引人。

    “好煩,是誰給我起的這個名號,聽起來一點都沒有氣勢!”桓籬抱怨道。

    “我覺得挺好的,完全凸顯了你紈絝子的特質。”

    “庾邵!你是不是想打架?”

    “嘖,歲月是把殺豬刀,曾經乖巧的會叫我蟾月哥哥的小桓籬哪兒去了?”

    前面幾人都這嘴走的越來越遠,容蕪心裡一急,忽然想起來自己現在有鬼魂的優勢,立馬心裡醞釀下,腳尖用力沖他們的方向躍去,誰知落地時歪到了腳,一個踉蹌就摔倒在地。

    在畫面再次轉換時,耳邊好像隱約傳來了一聲屬於庾邵聲音的:“哎,小心啊……”

    當容蕪再次睜開眼,正看到容茂跑遠的背影,他的很快很匆忙,眨眼間都快要消失不見。

    “茂哥兒!——”容蕪喊了一嗓子,抬腿追了過去,卻被身後的一個聲音又給硬生生地扯住了腳步。

    “啟程,往鳧山方向追公子晏。”

    容蕪驀然回頭,終於近距離地看清楚了庾邵。

    他如今應是三十歲的模樣,有著軍隊中歷練過獨有的磊落健碩。他站的離她特別近,目光卻越過了她看著容茂跑遠的方向。

    “公子,咱們不是還要趕著去見穆驍先生?您方才怎麼還要讓茂公子先回去,自己接下去尋公子晏的這檔事啊……”

    “馬上就到午時了,容茂此時若去追姬晏,無論追上與否都是趕不及,若現在回去拖延些時辰,容四姑娘或許還有救。”

    “那姑娘據說神神叨叨的,是個怪物!公子為何插……”

    “噓……你既害怕,就莫要背後說人口舌,小心被找上門來。”

    “公子您又嚇唬小的……”

    庾邵笑笑,坐進了馬車中,吩咐道:“駕車,走近路。”

    容蕪站在原地,看著庾邵的馬車漸漸行遠直到看不見。這次她沒有追上去,因為她實在太想去見自己最後一面了。

    去看一看,自己上輩子在人世的最後一點時光。

    【上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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