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發表回覆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武俠仙俠] 扶華 -【梅夫人寵夫日常】《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71
發表於 2018-11-27 00:08:01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章

  武禎想叫梅逐雨變成貓讓自己揉一頓。
  
  梅逐雨本不想從,奈何武禎這人纏人功夫一流,哪怕是比梅逐雨大上幾歲,前一段時間還老愛叫他小郎君,如今耍起賴撒起嬌來也全無心理負擔,抓著他的手不知說了幾馬車的好聽話,哄的梅道長英雄氣短,愣是應了她所求,別別扭扭的變成了貓。
  
  武禎將狸花貓抱了起來,湊近看肚子,看了一會兒後說︰「瞧著肚子也沒變大嘛。」隨即高興的將貓放在膝上擼了好一會兒毛。
  
  然而也就這麼一次,之後不論武禎怎麼說,梅逐雨都不肯再變貓了,因為變回來之後穿衣服,他慘遭武禎調戲,實在經歷慘痛。
  
  兩人在路途中也遇到過其他人,有尋常旅人,也有商隊,還有在附近村子裡生活的尋常農人。
  
  有一日騎馬的武禎忽然合著雙手棄馬上了牛車,對梅逐雨說︰「你猜我手中是什麼?」
  
  梅逐雨看了看她合攏的手,猜道︰「是花?」
  
  這幾日,武禎沒少做摘花送他這種風流雅事,畢竟這一路上都開著不少漂亮野花,武禎瞧見了好看的就要辣手摧花。
  
  武禎搖頭︰「不是不是,你再猜。」
  
  梅逐雨道︰「是什麼有趣的小精怪?」
  
  武禎有個毛病,遇到有趣些的小精怪就要把人家抓來給他瞧上一眼,這一路不知多少懵懂無知的小精怪被她打攪過。
  
  武禎再搖頭,「還是不對。」
  
  梅逐雨猜不出了,問她︰「是什麼?」
  
  武禎還不肯揭曉答案,笑著說︰「你閉上眼睛摸一下。」
  
  梅逐雨在這種小事上是配合的,當下閉著眼睛,伸手摸了摸她手掌中的東西,摸到了個溫熱毛絨的東西。他睜開眼睛,就見到武禎手中合著一隻小小的、毛茸茸的東西。
  
  「是鴨子?這路上周圍也沒有人家,哪裡來的幼鴨?」梅逐雨奇怪道。
  
  武禎搖搖手指︰「錯了,這是鵝,不是鴨。」
  
  都是嫩黃色的絨毛,紅色的嘴,梅逐雨沒養過,看不出區別。武禎將小小的幼鵝塞到他手裡,靠在牛車窗邊架著腿道︰「剛才道上有個老丈趕著輛車去城裡賣小鵝,我瞧著那一車挨挨擠擠的小東西挺有趣的,就湊過去看了看,誰知這隻小鵝兇得很,還敢過來啄我的手指,所以我就跟那老丈買下來了。」
  
  她這種心血來潮不是一回兩回,梅逐雨不以為怪,握著那隻毛茸茸可憐可愛的幼鵝,覺得它怎麼都不像是武禎嘴裡說的那種會啄人的小傢伙。
  
  摸著倒挺舒服。
  
  武禎見他看那小鵝,笑道:「咱們先養著,等養了幾天就給它烤了吃了。」
  
  話雖是這麼說,之後幾天她卻沒有吃這小鵝的意思,每天騎著馬,就將這小鵝握在手裡,休息的時候還叫牛一牛二抓蟲子給這小東西吃。可能是因為趕路的時候沒有能逗樂的事,得了這麼隻小鵝,她也玩的有滋有味的。
  
  還給這小鵝起了個名字,叫「鵝子」,聽得梅逐雨哭笑不得。
  
  唯一叫她嫌棄的把小鵝丟給梅逐雨的情況,就是小鵝排泄的時候,武禎提著小鵝的一片小翅膀就給扔進馬車裡,對梅逐雨喊︰「我不要這髒東西了,等晚上就燒水拔毛燉了吃!」
  
  結果晚上她轉頭就忘了這事,依舊把這小東西托在手裡顛著玩。
  
  有時候梅逐雨看著她這樣折騰,就會不由自主開始擔心他們以後的孩子,可以預見,若是孩子出世了,讓武禎帶孩子,她大概也就是這個模樣,喜歡的時候抱著小傢伙玩,看他麻煩了又提著腳把孩子扔給其他人帶著。
  
  想著想著,梅逐雨也不知怎麼的就搖頭失笑。只可惜武禎正忙著訓她那「鵝子」,沒看見郎君這個笑。
  
  這些時日,他們也不只是趕路,還要尋找失蹤的裴家表兄蹤跡。找到長安的那個裴家僕人帶著武禎給撥的一隊府兵,也在長安到昆州這一路上尋找裴季雅,他們走得快,武禎這幾個人輕車簡行,早兩日就被他們給超了過去。那一隊人不知道武禎也出了長安在尋人,武禎見他們與自己擦身而過,也不上前,只當做不認識。
  
  一則她和郎君現下這情況不適合與那麼多人一起,二來裴季雅失蹤之事情況未明,武禎有意把他們那浩浩蕩蕩一隊人放在明面找人,自己暗地裡行動反而更方便。
  
  這一日,在臨近昆州的濮州境內,一座名叫塘水的城裡,武禎終於打探到了些裴季雅的消息。她這消息是從城內那些鼠妖蟲妖們身上得到的,而這些小妖是梅逐雨召來的。
  
  武禎這身體裡有貓公妖力,這妖力與尋常妖物的靈力又有不同,雖說離了長安,貓公這身份沒有那麼管用了,但驅使些小妖怪還是沒問題的。梅逐雨修煉起來無師自通,短短時日已經能將這身體裡的力量大致用得自如,在城內找了個舒適的客店歇息之後,就同先前幾次一樣招來一堆小妖,讓武禎來詢問。
  
  這些妖力不強的小妖怪比生活在這裡的普通人知道更多東西,有一隻機靈些的小妖說︰「身體孱弱面容俊美的裴姓郎君,帶著一眾僕人護衛,這樣的我前兩月見過一個。他們一行人在前頭的陸家客店裡歇息過兩日,後來就出城離開了。」
  
  武禎又問他們誰知道出城後裴季雅的蹤跡,一眾小妖喧嘩了一會兒後,一個怯怯的小妖站出來說︰「我沒見過,但我有親戚住在城外,也許他們曾見過,我明日替您去問問。」
  
  武禎滿意了,點頭應允,從口袋裡掏出些東西遞給他們,「多謝了,若你們真能替我將這事辦好,我還有重謝。」
  
  武禎送的這東西,是些能助小妖化形或增加靈力幫助修行的藥草之類,這東西難得,所以這些小妖們得了好處都殷勤辦事,不等第二日,當天晚上先前那小妖就匆匆來回話,說找著了新的消息。
  
  塘水城地處偏僻,一個小城,宵禁沒有長安那麼嚴格,只有前頭一個城門關了。武禎將自己的「鵝子」交代給牛一牛二照顧,自己和梅逐雨兩人跟著帶路小妖出了城,來到通往瀘水的山道。
  
  小妖往山道下一指,「我那二舅爺說,您要找的人大約兩月前經過此處,摔到了這山澗下面去了。」
  
  這山澗看著還挺深,武禎點頭,對梅逐雨道︰「你在上面等我,我下去看看。」說罷提著小妖往下跳。
  
  山壁不是很陡峭,上面還長著各種荊棘叢和小樹芒草,武禎在夜色中也能看得清楚,在那些小樹樹枝上借力幾下,安安穩穩落到了山澗裡。
  
  這處山澗不見人跡,看著尋常也是沒人來的地方。藉由小妖指點,武禎走出去不遠就看到了馬車殘骸,還有馬以及人的屍骨,就在山溪邊不遠處,散發出淡淡腐臭。
  
  兩月過去,這堆殘骸沒被人發現,但馬屍和人屍都不完整,好像被野獸叼食了一些。武禎走近馬車,先在那堆馬車殘骸中翻出了些東西,確定了這是崔家馬車,然後便在十幾具已經看不清楚樣貌的屍體中尋找裴季雅。
  
  皺著眉翻找一遍後,武禎略略鬆開眉頭,裴季雅不在這些屍體裡面。
  
  「這些屍體不尋常。」
  
  武禎扭頭一看,見梅逐雨不知道怎麼的下來了,就站在自己身後。
  
  「你也跳下來的?孩子不會抖出來吧?」
  
  梅逐雨︰「……不,我是飛下來的。」
  
  武禎︰「講道理,我怎麼不知道自己還能飛?」
  
  梅逐雨︰「我用道術飛的。」
  
  武禎︰「可你現在用的是我的身體,我又不會道術。」
  
  梅逐雨︰「我會。」
  
  武禎︰「不對啊……」
  
  梅逐雨按著她的肩將她轉過去,讓她看那些屍體,重申道︰「這些屍體不對。」
  
  武禎終於不再糾纏他怎麼下來這事,開始仔細觀察這些屍體。這麼一看,她也慢慢發現了不對勁。
  
  剛才她只是粗略看看,見到屍體缺損,以為是被山間野獸咬了,現在才發覺,那些少去的部分並非被咬的,更像是被什麼東西腐蝕融化了一般。
  
  每一具人屍和馬屍都有不同程度的融化情況。武禎也顧不得這臭味,又湊近了些聞了聞,沒聞出什麼,這才想起自己現在用的是郎君的身體,不是自己的身體,沒有那種特殊的嗅覺,聞不出異樣,因此她要求梅逐雨道︰「郎君,來聞聞。」
  
  梅逐雨依言聞了聞,在一片腐臭氣中,嗅到了一股香味。這香味讓他一個恍惚,驀然眼神發沉。
  
  梅逐雨低頭看不清表情,武禎見他不語,便問道︰「怎麼,有沒有聞到焦臭味?是不是妖物幹的?」
  
  若是妖物做的,這些缺少部分的周圍必定是有一種特殊焦臭味的。
  
  然而梅逐雨搖了搖頭,告訴她︰「沒有。」
  
  武禎奇怪了,「沒有焦臭味,那就不是妖物做的。」
  
  她那看上去孱弱,實則頑強可怕的表兄,現在不知又在哪裡。
  
  梅逐雨站起身,忽然看向山澗更深處。凝視了黑暗處片刻後,他對武禎道︰「太晚了,先回去吧,明日再來看看。」
  
  「也好。」武禎點頭,與他一起離開這裡。只不過離開前,她也看了看山澗深處的黑暗,表情不太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72
發表於 2018-11-27 00:08:14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一章

  武禎尋了兩日沒找到裴季雅,心裡忍不住想,這個病秧子表兄,該不會是悄無聲息死在了什麼旮旯角落裡吧?
  
  但想到他的能耐,武禎又覺得他不會死的這麼輕易,只能耐著性子和梅逐雨嘗試各種尋人之法,從他出事的地方慢慢往外尋找。
  
  而被人惦記著的裴季雅,此刻,正身在塘水城更南邊的響水城裡。
  
  這響水城因為靠近內運河,有地利之便,要比塘水城繁華許多,城內坊市分明,街巷縱橫,特別是城內東南方向那一片的宅子,棟棟富麗堂皇,高聳的雲簷連成片,乃是城內富人雲集處。
  
  其中有一座陶宅,主人家是個腰纏萬貫的中年富商,做著綢緞布匹生意,在響水城裡也是數得上的人物。陶家宅院內,亭台樓閣錯落,往來僕人身上都穿著綾羅綢緞,面色紅潤,顯然過得不錯。
  
  然而,這座華麗宅院裡,也有破敗的地方。就在西北角有個小院子,遠離主宅,人跡罕至,相比其他地方的精緻漂亮,這個小院子裡荒草茫茫,屋頂上青瓦破了沒人管,屋簷上也長了草,簡直像個鬼宅。
  
  院子牆根下一叢荒草的動了動,隨即一道纖細的影子從草叢裡鑽了出來,這是個看上去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她手裡抱著個食盒,頭髮亂糟糟,臉上和裙角都沾了土。
  
  回身把荒草扒拉著蓋住牆角那個洞,小姑娘抱著食盒,像一隻小鳥一樣輕快的跑進了屋子,臉上帶著快樂的笑。
  
  「師父,師父!我找到好吃的了!」她壓低聲音輕聲喊著,一口氣跑到榻邊,跪坐在那脫了漆的腳踏上,將一顆沾了草葉的腦袋探進帳子裡。
  
  帳子裡就響起了一個懶洋洋的男聲,「什麼好吃的,值得這麼高興。」
  
  這男聲溫柔悅耳,帶著點漫不經心,十分好聽,然而這聲音的主人卻不是個俊美男子,而是隻躺在柔軟草枕上的……白老鼠。
  
  白老鼠姿態優雅的翻了個身,看向那鑽了顆腦袋進來的小姑娘。小姑娘真是狼狽可憐極了,面黃肌瘦的,只一雙眼睛賊亮。
  
  「是糕點,甜的,師父你說今天去西屋那邊的小佛堂肯定能偷拿到好吃的,我果然就拿到了,也沒被人發現,師父好厲害!」趴坐在床邊一臉高興的小姑娘灰頭土臉,比起草枕上那隻毛色純白縴塵不染的悠哉白老鼠,更像隻髒兮兮的小老鼠。
  
  她說著,小心把自己抱著的食盒掏了出來,打開蓋子,獻寶般的湊到白老鼠面前,一邊吞口水一邊說︰「師父你吃。」
  
  白老鼠這才爬了起來,在食盒裡瞄了一眼,挑揀著選了個個頭最小的花型糕點,啃了一口。
  
  「太甜了,膩。」他語氣有些嫌棄。
  
  小姑娘眨著眼睛,也拿了一塊,捧在手裡瞇著眼睛啃著,神情很滿足,「真好吃,真甜!以前我娘還在的時候,好像也給我吃過這麼甜的糕點。」
  
  看她嘴巴不停的啃了幾塊糕,白老鼠道︰「渴了,倒杯水來。」
  
  小姑娘立即爬起來,跑到一邊的矮桌上倒了杯清水過來給白老鼠,白老鼠喝了一口就揮揮爪子表示不要了,於是小姑娘也毫不嫌棄,端起來自己喝完了,繼續開開心心的啃糕點,一幅又饞又餓的模樣。
  
  小小一團埋頭吃東西,看著可憐的緊。
  
  白老鼠——裴季雅,在這裡已經待了兩個月。先前他遇上些事受了重傷,險些死在山道上,幸好遇到了陶家的馬車,就以現在這幅白老鼠的尊榮,被陶家的大娘子陶阿福給撿了,帶到了這裡。
  
  陶阿福就是這個現在坐在床邊啃糕的少女,瞧著才十二三,其實已經快十六了,只因為常年吃不飽穿不暖的,才這麼一副瘦小的樣子。
  
  陶家富裕,陶阿福這個陶郎君的親生女兒卻混成這模樣,著實是有原因的。那陶郎君從前只是個小小行腳商,娶了個農戶女兒,日子過得清貧。然而後來他不知走了什麼運,生意越做越好,沒過幾年竟然成了一方富豪。
  
  這男人生活富裕了,就開始嫌棄自己的原配夫人粗俗醜陋,出身不好,於是他拋妻棄女,又娶了個落魄的官家美貌小娘子,連生三個女兒。那新夫人和三個女兒,才是陶郎君心尖尖上的人,陶阿福這個農婦前妻所生的「傻女兒」,陶郎君是看著就煩,再加上她後娘也不是個心腸善良的,於是陶阿福這個親娘早死,父親不愛的小可憐,就一直過得慘兮兮的。
  
  陶郎君一共也沒見過這個女兒幾次,見她傻乎乎的什麼都不會,比起三個嬌生慣養的妹妹,顯得木呆呆的,覺得她像個傻子,就更不愛管她了。
  
  直到兩個多月前,陶郎君帶著家人回鄉祭祖,勉強想起了陶阿福這個也在自己家族譜上的大女兒,帶著她一起去了,才教陶阿福陰差陽錯的救了變成白老鼠的裴季雅。
  
  以裴季雅的心智手段,哄個小姑娘聽話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先前他傷得重,幾乎動彈不得,都是陶阿福在照顧他。他說自己是妖怪,陶阿福信了,後來又說自己其實是個仙人,陶阿福傻乎乎的又信了,裴季雅說要教她能吃飽穿暖的「仙術」,陶阿福就開開心心的喊起他師父,在他的指點下,最近兩月過得比以前好許多,陶阿福就更崇拜這個師父了,言聽計從。
  
  裴季雅也不急,就待在這破院子裡養傷,一點都不管外頭裴家可能會因為自己的失蹤鬧出什麼事。
  
  每日就佔著小姑娘的枕頭養傷,吃些她上供的吃食和水,雖然日子過得清貧,裴季雅心情卻挺不錯,陶阿福這小姑娘被他哄的一愣一愣的樣子,實在有趣。
  
  陶阿福被扔在這院子裡,不能隨便出去,因為陶郎君不想讓她出去給自己丟臉,繼母也不想見到她,所以院子外頭守著個婆子,說是負責照顧她,其實是看守她不讓她出去的,又不盡職,經常忘記給陶阿福送飯。
  
  阿福個子小,又跑不出去,差點在這餓死,裴季雅被她撿回來第二天,就當著阿福的面,召出了一隻黑甲的動物,從土裡鑽出來,在牆角不顯眼的地方鑿出了個洞,剛好能讓阿福鑽出去。
  
  從那天之後,阿福再挨餓的時候,就能從那洞鑽出去找吃的了。她把家中各處的位置告訴了裴季雅,裴季雅便告訴她什麼時候該去哪裡找吃的,怎麼避開人,陶阿福乖乖聽著按著他說得去做,一直就沒被人發現,這段時間吃得好了,終於長了一點點的肉。
  
  吃完了一盒子糕點,阿福又被她的白老鼠師父指使著到院子裡打水洗被子和床帳。沒有龍肝鳳膽吃,也沒有好酒好茶,裴季雅也就忍了,但躺的地方不乾淨,他就萬萬不能忍。
  
  好在陶阿福小姑娘雖然呆了點,反應慢了點,但特別聽話,要她做什麼就做什麼,從來不問為什麼也不拒絕,這個特別容易滿足的小姑娘抱著被子床帳洗了,又把白老鼠師父請出來在外面曬太陽。
  
  她胳膊細瘦,沒有力氣,擰不乾被子,晾在樹杈上,就滴滴答答的往下滴水,還好今日陽光熱烈,能曬得乾。
  
  白老鼠曬得舒服了,又換了個面曬著,過一會兒覺得太曬了,就敲敲枕頭,正在洗頭的阿福就頂著一頭濕淋淋的頭髮跑過來,將他大爺移到涼陰處,自己再跑回去接著洗頭。
  
  從裴季雅來了這裡,陶阿福整個人都乾淨了不少,因為她的白老鼠師父看不得髒兮兮的東西。
  
  她人是洗的乾淨,但換洗的衣物破舊。她衣服很少,只有一套合身的,還是之前陶郎君帶她們回鄉祭祖臨時給她置辦用來充場面的,她自己其他的衣裙,都洗得發白,有不少破洞。如果不是她個子矮長得慢,恐怕這些破衣裙現在已經不能穿。
  
  阿福自己不太在意這個,只要能吃飽她就高興了,洗完了蹲到白老鼠面前,托著下巴問他︰「師父,你現在舒服一點了嗎?」
  
  裴季雅先前告訴她,自己是和人鬥法被打回原形,受傷很重,要好好休養好幾年才能變回人形。阿福不知道男人都是會騙人的大豬蹄子,一心一意的相信著師父,每日都要關心他的傷勢,把他當親爹供著。
  
  裴季雅的傷其實快好了,他一個月前恢復了部分能力的時候就驅使著各種小鬼給他找來藥材服下,之所以現在還留在這裡,不過是因為他任性罷了。
  
  他看著孤苦無依的小姑娘慢慢相信自己,一天天笑得越來越多,覺得自己好像養了一隻可憐的小老鼠,看她每天這麼的頑強生活著,比回裴家折騰長輩和妹妹們有趣多了。
  
  太陽落山,阿福把乾淨被子收回房鋪上,裴季雅躺上去休息,可能因為殘留著陽光氣息的被子太好聞,裴季雅不知不覺睡了過去,迷迷糊糊中,他忽然聽到外面院子裡響起一片嘈雜,好像有阿福驚恐的呼聲,還有幾個人的罵聲,隱約是在說「就是她」「小賊」「丟的供品」之類的。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73
發表於 2018-11-27 00:08:25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二章

  陶阿福被一大群人抓著,推到了一棟燈火通明的樓前。
  
  因為下午洗了頭髮還沒有乾透,所以阿福一直散著長髮,這一路被推搡的跌跌撞撞,她披頭散髮的看上去就像個小瘋子。被一個婆子擰了兩下之後,阿福不敢叫了,閉著嘴巴被抓著走。
  
  陶家很大,但阿福沒有去過其他地方,也沒見過這麼漂亮的樓,那些人凶神惡煞的把她往裡押的時候,她還忍不住扭頭去看那雕花的窗格,真是好看。
  
  身材胖胖的中年男人坐在上首長榻上,見到阿福進來後,滿臉嫌棄的冷聲喝道︰「跪下!」
  
  阿福啪的被扔在了地上,一隻手還被僕人緊緊扣著。她爬起來看了看那中年男人,才認出來是自己爹,她其實一共也沒見過這個爹幾次。
  
  陶郎君見她這呆怔木訥的樣子就煩,他旁邊還坐著個打扮穿著講究的娘子,是後母楊夫人,楊夫人身後則站著三個如花似玉的親生女兒,這母女四人都很漂亮,但神情高傲,眼睛裡帶著相似的鄙夷,看阿福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不小心沾到自己裙角上的泥巴。
  
  她們都並不和阿福說話,只有楊夫人問那些伺候的僕人們,「就是她一直在家中偷東西?」
  
  「是的,夫人,那些吃食都是大娘偷的,小的幾個都看見了。」
  
  陶郎君拍著長榻,「果然是鄉下農婦生的東西,和她親娘一樣的上不了檯面,只知道給我丟人!」
  
  「我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孩子,怎麼當初沒乾脆把你掐死算了,也省得你現在做這種不體面的事!」
  
  不管陶郎君怎麼罵,阿福就跪坐在那盯著陶郎君左手邊的小幾,一心一意盯著那一看就知道酥酥軟軟的糕點。
  
  陶郎君罵了一頓,見她不吭聲,自己氣得更厲害了,楊夫人紆尊降貴的看了看小耗子一樣的阿福,開口說︰「阿郎,這孩子不像話,我看必須得教訓一頓。」
  
  陶郎君對她就換了個表情,「夫人說了算,想怎麼處置都隨你高興。」
  
  楊夫人矜持的笑了笑,那三個滿身金貴首飾,穿著華麗裙衫的少女挑剔的打量了一會兒陶阿福,湊到母親耳邊嘀嘀咕咕了一陣,楊夫人寵溺的看了她們一眼,接著對扣著陶阿福的僕婦說︰「你們好好教教她規矩,然後關進禁閉室裡,她什麼時候想清楚了什麼時候再把她放出來。」
  
  兩個僕婦齊聲應了,她們當然知道教規矩是什麼意思。
  
  陶郎君還道︰「夫人心善,要我說,就得打一頓讓她好好長長記性。」
  
  楊夫人便嗔怪的看了他一眼,「還不是你的親生女兒,我能真讓人打她嗎,怕你捨不得呢。」
  
  陶郎君就不在意的道︰「一個丫頭片子,有什麼用,哪裡捨不得,打死就算了。」他看也不看陶阿福,對僕人說︰「關到禁閉室之前,先打一頓,狠狠地打!」
  
  阿福聽到這裡才知道怕了,開始瑟瑟發抖起來。她扭頭四處看,看到的都是一張張不懷好意的臉,還有帶著同情憐憫的臉,這裡沒有人會救她。
  
  阿福忽然手一扭,掙脫了僕人抓著自己的手,又一矮身子,從一個身材高大的僕婦腳邊連滾帶爬鑽了出去,頭也不抬的往外跑。
  
  她的動作太突然,其他人猝不及防,一下子竟然沒抓住她,但是也有反應快的,馬上跟著往外跑。
  
  阿福個子小小,動作很敏捷,一個僕人在身後朝她撲去,被她躲了過去,但接著,有好幾個僕人都追了上來,眼看著自己逃脫不了了,焦急又驚恐的阿福忽然聽到了一個聲音。
  
  「往左邊。」
  
  是師父的聲音。阿福聽出來了,師父來救她了!雖然沒看見師父在哪裡,但聽到這個聲音的一瞬間,阿福就沒有剛才那麼害怕了,開始卯足了勁往左邊跑。左邊有一大片的湖,湖邊還有大片的荷葉荷花,白天看格外好看,可惜現在已經天黑了,這邊只有兩盞昏黃的燈籠,照不清楚夜晚的荷花,只有一片朦朧的黑影。
  
  眼看就要跑到湖邊了,阿福忽然一個趔趄,是有僕人趕上來在身後猛地推了她一把,將她推倒在地。
  
  阿福撲倒的位置好巧不巧有一塊凸起的石頭,正對著她的腦袋,眼看這一下子倒下去,說不定要把腦袋給磕破,阿福害怕的緊緊閉上眼睛。
  
  然而,阿福只感覺腦袋上撞到什麼東西,軟綿綿的,腦袋一點都不疼。倒是她身後,忽然傳來一連串的痛叫聲。
  
  阿福扭頭一看,見到好些個頭奇大的蜂正在圍著那些人的腦袋蟄,也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
  
  後面還有僕人朝這邊趕過來,阿福又聽到師父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說:「跳到湖裡去。」
  
  阿福於是又趕緊爬起來,在第二撥僕人追上來之前,毫不猶豫噗通一聲砸進了湖裡。
  
  跳下去之後,她就往水裡沉,此時此刻阿福才想起來,自己不會游水。她在水裡掙扎著,忽然見到水裡有什麼黑乎乎的東西遊了過來,把她嚇了一大跳,等再仔細一看,卻是隻大烏龜。
  
  大烏龜游到阿福身下,一把將她托了起來。阿福立馬心驚膽戰的抓緊烏龜,被它帶著游向湖的另一邊。
  
  就在阿福覺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時候,她被大烏龜托著出了水面。嘩啦一聲,阿福嗆出一口水,大口呼吸起來。她趴在龜背上重新呼吸到清新的空氣,看到了一輪從雲層裡探出來的明月,在月色下好像披上了一層霜的大片蘆葦,以及,站在她面前,朝她伸出一隻手的白衣男人。
  
  阿福呆呆的看著面前的那隻手,白的像玉一樣,在月光底下有一層濛濛的光,指節的形狀很好看,是一隻很漂亮很漂亮的手。

  擁有這隻手的,是一個很漂亮的男人。雖然是個男人,但阿福覺得,他好像月亮上的仙女一樣漂亮,比後娘和三個妹妹漂亮。
  
  「仙女」微微笑著,用那隻手摘掉了她腦袋上的一片水草,說︰「還不起來嗎?」
  
  阿福突然回過神了,這聲音是師父的聲音啊!她立刻抓著男人腳邊的蘆葦自己爬上了岸。這邊距離她跳下水的地方已經很遠了,又是天黑,那邊看不到這邊的動靜,但隱約還能聽見那邊傳來的嘈雜動靜。
  
  「師父,他們要打我,我們快跑吧!」一改之前在陶郎君他們面前的沉默,現在的阿福嘰嘰呱呱的說︰「他們很壞的,還有很多人,我們要跑!抓回去要被關起來!」
  
  看她落湯雞一樣渾身往下滴水,裴季雅用一根手指撩了撩她水草似得頭髮,悠悠道︰「跑?他們要打你,不管有沒有打到,你就應該打回去才對。」
  
  阿福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她想了一下,覺得師父說的大概是有道理的,「但是,我打不過他們。」
  
  裴季雅在月光下笑的溫良和善,「既然你叫我師父,我當然就會教你怎麼做了。」
  
  「來,先和我一起去抓幾隻老鼠。」
  
  阿福茫然︰「抓老鼠?」
  
  裴季雅揮著袖子撥開蘆葦叢,語氣有點漫不經心,又有點期待似得,「是啊,你是有一個父親,一個後娘,還有三個異母妹妹對吧,那咱們就抓五隻老鼠。」
  
  「師父教你做東西,再帶你去玩一個活人變老鼠的遊戲,很有趣的。」他輕輕笑起來,點了點阿福濕漉漉的腦門,「不過,要是你教不會,做不出師父要的東西,師父就只能把你變成一隻小老鼠了。」
  
  雖然語氣像是開玩笑,但裴季雅卻不是玩笑。阿福聽不出來什麼玩笑不玩笑的,吃力的提著自己濕漉漉的裙擺,深一腳淺一腳的跟在裴季雅身後,回到了他們那個破舊的小院子裡。
  
  「我要教你做的,是叫『鼠地衣』的東西。」
  
  裴季雅幼時身體不好,裴家給他請了不知多少醫者,甚至還有各種神神叨叨的方士異者,其中有一個瘋癲的老婦,會製作各種奇怪的東西,裴季雅有一個聰明的腦袋,但天生不愛學那些一般人該學的東西,反倒對於這種「異術」十分感興趣,沒兩年就將那老婦會的所有東西都學會了。
  
  不僅如此,他還四處尋找類似的「異術」,尋找各種典籍記載,還嘗試著自己摸索新的「異術」,因此做了不少奇奇怪怪的東西出來。他在這方面的天分可謂百年難得一遇,當年那老婦也說,他天生就是適合學這種「異術」的。
  
  而今日,裴季雅忽然發現,自己隨手撿的這個小老鼠阿福,竟然天分不下於自己,甚至比他更好。
  
  他教她做「鼠地衣」,除了第一次失敗,第二次她就成功的做出了這東西,五隻老鼠,她做成了四個鼠地衣。哪怕是他當初,也失敗了好幾次才能成功。
  
  裴季雅看著阿福的目光,不由自主變得有幾分怪異。
  
  然而阿福沒有察覺,懵懵懂懂的擺弄著自己做成功的東西。
  
  裴季雅忽然抬著阿福的下巴將她那張不太起眼的臉仔仔細細的看過一遍,最後滿意的朝她笑了,「你很好,很不錯,現在開始,你就是我心愛的徒弟了,我要把我會的都教給你。」
  
  裴季雅開始期待她以後會變成什麼樣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74
發表於 2018-11-27 00:08:36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三章

  三天過去,武禎依舊沒找到裴表兄的絲毫蹤跡,他好像人間蒸發了一般,山崖下和附近的官道上都沒有留下任何痕跡。距離他出事畢竟已經過去一段時間,很多蛛絲馬跡都沒了。武禎尋不到線索,用各種溯尋之法也沒用,情況一時就有些膠著。
  
  不過,武禎對此並沒有表現出太大的緊張,畢竟從來「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裴表兄怎麼看都沒那麼容易早死。臨走前,她給裴表兄送的那個小禮物,能把這傢伙變成老鼠,少說這狀態也要維持幾個月,所以說不定他現在是躲在哪個老鼠窩裡。
  
  武禎是見識到他躲藏的本領了,要是他不主動出現,武禎估計自己真沒辦法簡單找到他。
  
  相比武禎,梅逐雨表現的反而更加焦灼一些。武禎看在眼裡,琢磨了兩天,這天晚上兩人睡覺的時候,武禎就直接跟他說起這事。
  
  「郎君,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武禎就這麼開門見山的問了出來。
  
  梅逐雨看著她,嘴裡發苦不太想說話——睡前剛喝的安胎藥。
  
  他不吭聲。
  
  武禎知道他這人,不想說的時候就會這麼憋著,怎麼逗都撬不出一個字來。要是兩人身體沒有互換,她說不定現在還能用美人計試試,但現在,她是用的郎君的身體,難不成用他自己的臉去誘惑他自己?還是算了。
  
  「唉,真不能說啊?」武禎不死心的發問。
  
  梅逐雨說話了,但仍舊是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只說︰「我們要早點離開這裡。」
  
  武禎見問不出來,也沒輕易放棄,她本來就是個好奇心過剩,愛刨根挖底的,梅逐雨不說,她就自己試探著問︰「上回我們在那山崖底下的山澗,你是不是感覺到了什麼東西?」
  
  「你是不是知道那是什麼東西?」
  
  「我少看你這麼凝重的神情,我猜,你是不是認識那東西?是妖怪還是什麼,是你的仇人?」
  
  梅逐雨雖然沒有回答,但眼神已經回答了一切,武禎了然的舉手︰「行,我明白了。」
  
  梅逐雨無奈的抓下她的手,「睡吧,明日若還找不到人,我們便尋其他辦法,會找到人的。」
  
  武禎不睏,她夜裡出去玩習慣了,要說以往累了就能睡著,可現在又不累。不過看看自己身體的腹部,武禎還是斟酌著沒有鬧郎君休息,躺在那百無聊賴的思索什麼。
  
  直到半夜裡,武禎才迷迷糊糊的有了些睡意,就在她剛有了些睡意的時候,感覺身邊躺著的人悄無聲息的直挺挺坐了起來。
  
  武禎立刻清醒了,她剛想問郎君怎麼了,也敏銳的感覺到了不對,不由伸手去抓郎君的手,伸到一半的時候正撞上他探過來的手,兩人旋即雙手交握,同時起身,警惕的看著房間周圍。
  
  這是城內一家客舍,周圍雖然不是什麼熱鬧地方,但夜裡也常能聽見犬吠和打更人的動靜,但此刻,周圍很靜,靜得詭異,似乎連風聲都消失了。
  
  不止安靜,還很暗。武禎的目光看向窗戶的方向,那裡本該有月光映照下來的影子,睡前她還盯著看了好一會兒,但現在,月光消失了,一切都沉浸在黑暗裡,比夜色更深沉的黑暗裡。
  
  梅逐雨神色冷漠,側頭傾聽著什麼。武禎注意到他的表情,有些訝異,這樣的冷漠,似乎還帶著厭惡的目光,她從未見過。
  
  有什麼郎君很討厭的東西來了?
  
  嗒嗒嗒的聲音在房門外面響起,那聲音不像是人的腳步聲,更像是什麼動物的蹄子踩踏地面的聲音。不是牛一牛二那種厚重沉悶的啼聲,要更加輕靈一些。
  
  武禎感覺到了那東西漸漸靠近帶來的壓迫感,她甚至嗅到了一股若有似無的腐臭味。
  
  一道影子出現在他們的房門前,嗒嗒聲驀地停了,武禎看到兩根布滿鱗片的蹄子穿過了緊鎖的木門,隨即是兩根斑駁的鹿角……這東西穿過木門,就像從漩渦裡探出身子一般,除了蹄子和角,它的前半個身體也隨即出現了。
  
  然而這出現在兩人眼前的小半身體就不像蹄子和角那麼正常了,頗有些不能直視。那是腐爛的一團,露出了底下的白骨。
  
  很醜。
  
  它探了小半個身體進來,還有一大半身體在門外,武禎見到那一大團的黑影,發覺這東西的整個身體其實很臃腫,與它輕靈的啼聲不太相符。
  
  靜靜地,有兩點閃爍的亮光掩在腐爛的骨肉下,盯著武禎,或者說盯著擁有梅逐雨身體的武禎。
  
  它說︰「找到你了。」聲音沉悶,好像是被埋在土中發出的怪異聲音。
  
  武禎被這兩點疑似眼睛的亮光盯得背後發毛,她也是第一次單純的因為別人的目光而產生這種驚悚感。不過她強壓下了,眼神閃爍一刻,忽然的傾身往前,想攔在梅逐雨身前。
  
  那東西幾乎是和武禎同時動了,它的速度極快,呼的一下就出現在床前。
  
  然而梅逐雨是最快的,在他們兩個之前,他就彷彿預料到雙方的動作,一手止住武禎的動作,並將她往身後推去,另一隻手捏訣,插向那東西的雙角之下喉嚨的位置。
  
  電光火石間,一切都發生的很快,武禎沒有防備梅逐雨,被他甩到床上,看見郎君將手插入那東西的「喉嚨」狠狠一撕,有腐爛的血肉飛濺在她眼前。
  
  然而,那東西並沒有被傷到的反應,它只是猛地張開一個黑乎乎的洞,將梅逐雨整個吞沒了。
  
  武禎瞳孔緊縮,手下一撐,迅速的抬手往前抓去,卻抓了個空,迎面拍上了一團飛濺的血肉。
  
  那東西將梅逐雨吞沒後,很快的消失了,身形淡去。
  
  武禎聽到它依舊用那種分不清男女的沉悶聲音對自己說︰「姓梅的小子,你知道該用什麼換回這個人,我在你第一次殺我的地方等著你來交換。」
  
  武禎眼睜睜看著它消失在原地,忍不住罵了句粗話。
  
  這東西果然是沒有眼睛的,「姓梅的小子」?姓梅的已經被你自己綁架走了,這裡剩下的是姓梅那小子的夫人。
  
  武禎簡直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這突然的發展。這東西的意思好像是讓她用什麼去交換人,但,要用什麼東西交換,只有郎君知道,她屁都不知道,還換什麼換,就算她願意不知道用什麼換,去哪裡換。
  
  武禎扯過被子擦了擦手上的血跡,覺得還是自己的身體比較好用,若是她自己的身體,剛才那一下,她絕對能比那東西的動作快,絕不會就任由它這樣消失。
  
  想再多也沒用,人都被擄走了。
  
  武禎坐在床邊揉著太陽穴考慮著現在該怎麼辦。
  
  去找這東西的巢穴,直接殺進去?還是去找人幫忙?或者說……趕緊找到裴表兄,讓他把她和郎君趕緊換回來?
  
  武禎決定選最後那一種,不管怎麼說,她還是自己去做那個「被劫持」的比較放心。
  
  一改先前淡定,武禎黑著臉把一大堆召來的小妖怪指揮的團團轉。「給我找,不只是這個城,更遠的地方都給我找一遍,我就不信找不到一個裴季雅!」
  
  武禎自己也親自出馬去尋人,結果她還沒找到自己想找的人,先被別人找到了。
  
  一個身穿道袍的年輕人跟著一隻紙鳥找到武禎面前,對她展開一個笑,畢恭畢敬的朝她行了一禮喚道︰「小師叔,終於找到你了。」
  
  武禎︰這誰?
  
  小道士長相清秀的像個小姑娘,倒是挺穩重,見自己的「小師叔」不吭聲,就解釋道︰「是師祖說小師叔近日有一劫,讓師侄來找人,請小師叔回山去見師祖一面。」
  
  武禎︰哦,又是找錯了人的。
  
  小道士沒聽武禎開口,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反而很是習慣的樣子,有點安心的笑著說︰「還以為路上耽擱了一會兒,小師叔會有什麼事,現在看到小師叔還好好的,我就放心了。小師叔,現在就和師侄一道回山去嗎,師祖已經在等著您了。」
  
  武禎打量了他一下,仍舊不太確定他的身份,忽然開口發問道︰「霜降回觀裡了嗎?」
  
  小道士有些奇怪她怎麼會忽然問起霜降道長,但還是乖乖回答說︰「霜降師兄出去許久了,一直沒回來,前些時候去長安後本來說要回來的,但半路上似乎遇上了什麼麻煩事,又臨時改了道,到現在還未回來呢。」
  
  武禎聽面前這清秀小道士喊霜降叫師兄,又想起霜降道長喊自己郎君叫穀雨小師叔,便試探著問,「小雪?」
  
  小道士回答說︰「小雪師弟還在山上。」
  
  哦,知道他叫什麼名字了。
  
  武禎︰「立冬。」從名字上看,確實是常羲觀的同門弟子沒錯了。
  
  小道士果然笑了笑,「小師叔有什麼吩咐?」
  
  武禎忽然抬手攬著立冬小道士的肩,對他一笑,在他愕然怔愣的目光下,坦坦蕩蕩的跟他說︰「其實,我不是你小師叔。」
  
  「實不相瞞,我是你小師叔的夫人。」
  
  立冬小道士還未從看到小師叔笑容的驚悚感裡回過神,聽到這話之後身子一抖,半晌才有些感嘆的說︰「沒想到,小師叔下山後,也學會開玩笑了,師父說的沒錯,山下的紅塵果然容易使人改變。」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75
發表於 2018-11-27 00:08:48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四章

  「算了,信不信不重要,你還是先帶我回你們觀裡去見見師父他老人家。」武禎很自然的隨著郎君的身份喊起了師父。
  
  立冬小道士驚疑不定的瞅著她半天,什麼都沒說出口,可能是因為「小師叔的身體裡是小師叔他夫人」這個說法太超乎他的想像了。
  
  雖然沒相信,但立冬小道士面對武禎立刻拘謹了不少,他覺得小師叔可能神智上出了什麼問題——鑒於小師叔很厲害,他是不相信有什麼妖鬼之流能佔據小師叔身體的,那肯定就是他腦子出問題了。
  
  立冬沒敢說,恭恭敬敬的要引著武禎回常羲觀——好讓師祖給治一治。常羲觀在西嶺山,距離此處不算太遠,兩人快馬一日也就能到了。
  
  可惜,剛上路,立冬小道士收到了來自同門的求助紙鳥。
  
  伸手接過那隻紙鳥,立冬皺起了眉,武禎也勒停馬等著他,問道︰「怎麼了?」
  
  立冬有些遲疑的道︰「附近有同門求助,想是遇上了麻煩。」他看上去很想過去幫忙,但看看武禎,又有點遲疑。
  
  武禎看他臉色,便挑眉問︰「很危急?」
  
  立冬老實說︰「紙鳥上沒有太多信息,看上去是匆忙放出來的。」
  
  武禎乾脆說︰「既然在附近,那就去看看。」
  
  早點解決早點走。帶著這種想法,武禎和立冬一起改道響水城,跟著紙鳥留下的引路氣息,兩人在城內陶宅門外停了下來。
  
  這邊一片都是富庶人家的大宅,路邊其他宅院都門楣光鮮,門前落葉灰塵清掃的乾乾淨淨,可這陶宅,門口積的一層灰無人清掃,大門緊閉,立冬扣了許久的門裡面都無人回應。
  
  武禎看他那秀秀氣氣的叩門方法,著實有些牙疼,嘖了一聲後提著立冬的後衣領將他拖到一邊安置好,對他微微一笑,「讓我來。」
  
  接著她抬腳猛地一踹,這扇沉沉的大門,應聲被她踹開了。
  
  武禎收回腳,在立冬目瞪口呆的注視下,想到,郎君的力氣果真大得很。而立冬,他愣愣的跟著武禎進了陶宅,想著,小師叔這病好像真有點嚴重。
  
  門被踹開了,武禎聽到了幾聲壓抑的驚呼,像是守門的奴僕在附近的小室裡面躲著,被這一幕驚得喊出來,不過他們立即又閉上了嘴不敢再吭聲。
  
  武禎也不管那些人,帶著立冬大搖大擺的走進去。
  
  「你那同門在哪呢,趕緊找到人。」
  
  立冬回過神,立刻也打出一隻紙鳥,讓它帶路,在陶家的大宅子裡轉來轉去。按理說陶家這麼大個宅子,裡面應該有許多奴僕忙碌才對,可兩人進了宅子之後。壓根沒看見陶宅裡的奴僕在外走動,偶爾看見一個,也只能瞧見一個匆匆的背影,躲進房間啪的關上門,喊都喊不住。這些奴僕們躲在房間裡不敢隨意出來,就趴在門後看著他們,彷彿外面有什麼可怕的怪物似得。
  
  武禎先前來時以為發出求救消息的人是遇上了什麼厲害惡妖一類,結果到了這陶宅,她壓根沒發現什麼惡妖的氣息,只有一院子嚇破了膽的僕人。
  
  這倒是奇怪了。
  
  很快,紙鳥停在了一個窗框上。武禎嘴角一抽,面前這棟小樓精緻漂亮,但現在外面貼了一大圈的黃符,再抬頭一看,小樓二樓窗戶與門同樣貼著數不清的黃符,密密麻麻的。
  
  這樣「嚴密」的防守不僅醜到了武禎,還把立冬也嚇了一跳,他皺起眉,上前推開門當先走了進去。
  
  小樓內躲著的人聽到門被推開的聲音,立刻發出了一聲尖叫,卻是這陶宅的主人,陶家郎君。與先前一臉富貴的陶郎君比起來,此時的陶郎君顯然飽受折磨,胖臉都瘦下去不少。他驚惶的看向來人,一手緊緊拽著旁邊一個人的道袍,口中喊著︰「二叔,又來了又來了,救命!」
  
  被他拽著衣服的也是個道士,有些年紀了,臉上原本也帶著兩分驚惶,待見到走進來的立冬,他馬上面露喜色,對他行了一禮道︰「立冬師兄,勞煩師兄前來幫忙了。」
  
  話剛說完,他又瞧見背著手跟著晃進來的武禎,頓時更加喜出望外,激動的往前走了兩步,帶著旁邊拉著他衣袍不放的陶郎君都往前踉蹌了一下。但中年道士沒注意,朝武禎行了個大禮,見到救星一般,幾乎喜極而泣的說︰「沒想到穀雨小師叔竟然也在此,如此一來,定然不會有事了,這、這實在是太好了!」
  
  武禎一臉高深莫測,心想,自家郎君在長安如此低調做人,沒曾想,在這些道士中如此受尊重。
  
  立冬有點擔心的瞄了一眼武禎,他真怕小師叔突然發病,壞了往日名聲。於是他不等中年道士說更多,徑直問他,「陶邑,發生了何事讓你放紙鳥求助?」
  
  中年道士名為陶邑,取名方式與立冬他們不同,看樣子在常羲觀弟子中身份也是不同的。武禎暗想,終究是考慮到郎君的名聲,沒有隨意搭話,只聽立冬與這人說。
  
  「是這樣的,這陶郎君與我有親,他近日家宅不寧,遇上了怪事。」陶邑指了指一臉忐忑站在身邊的陶郎君,「他家中夫人與三個女兒,好端端的忽然變成了老鼠,然後就是院中常出現各種鬼影糾纏,還有東西半夜入他夢中折磨於他,不只是他。到了夜裡,園中會出現各種怪異的影子,如人一般四處行走說笑,家中奴僕全都看見了,鬧得人心惶惶,所以他找上我幫忙。」
  
  陶邑苦笑︰「弟子雖在常羲觀修行幾年,然而資質不佳只學到些皮毛,上不得檯面,來到這裡,也未曾發現什麼不對,反倒一同被那不知來歷的東西所折磨,無法,才放出紙鳥,想踫踫運氣尋一位師兄幫忙。」
  
  說到這,陶邑又看了眼武禎,精神一震,「如今見到穀雨小師叔與立冬師兄來了,弟子終於是放心了!」
  
  武禎從聽到人變成老鼠,表情就有些微妙,琢磨著什麼。而立冬聽著,也凝重了神情,問陶邑︰「可有人遇害?」
  
  陶邑搖搖頭︰「倒是還未出現遇害者,只是陶家夫人與三位娘子變成老鼠了,實在是不知該怎麼辦。」
  
  他推了陶郎君一把,陶郎君明白過來,趕緊從一邊拿過來一個籠子,放在了立冬兩人面前,陪笑道︰「就是這,她們,她們不知道怎麼變成這樣了。」
  
  籠子裡有四隻灰毛老鼠,一隻大三隻小,現在都瑟瑟發抖的擠在一起。
  
  陶郎君不太敢看她們,放下籠子後又遠離了兩步,小心的問立冬,「道長,您看,她們是不是,是不是妖怪啊?」
  
  此話一出,籠子裡的幾隻老鼠好像聽懂了,焦急的在籠子裡唧唧喊叫起來,還抓著籠子,嚇得陶郎君又往後退了幾步。
  
  立冬仔細看了看老鼠,搖頭回答道︰「不是,應當是被人用術變成這樣的。」他年紀雖不大,但見識不凡,很快就解釋說︰「這種術我曾聽師父說過,但也沒有真正見過,這不是妖鬼之術,是與道門之術類似的異術,修習的人很少,若想破解,恐怕有些麻煩。」
  
  武禎就是在這時候開口了,她說︰「我出去看看。」說完她也不管立冬,直接邁出門快步消失在後院。
  
  此時陶家後宅某處,阿福坐在一塊軟墊上啃糕,聽著面前躺在枕頭上的白老鼠師父講影鬼之術。是的,裴季雅又變回了老鼠,先前的人形是他強行突破異術,所以原本好的差不多的傷都加重了。
  
  只是他不在意,還在興致勃勃的教徒弟。他這個徒弟看著一副傻乎乎的樣子,就知道吃,但學起異術來當真了不得,他教她怎麼做,她就沒讓他失望過,這兩日在陶家宅院裡試驗,把一院子的人都嚇得不輕。
  
  「最粗淺的影鬼之術你昨晚已經能用出來了,但這『影鬼』其實非鬼,而……」裴季雅說到這裡,聲音停下,目光看向門口。
  
  那裡飄著一個白影,像一片白幡在風中微微顫動,他口中發出阿福聽不懂的聲音,不過裴季雅聽懂了。
  
  「又來了兩個道士?沒想到這姓陶的還有點能耐。」白老鼠的表情不明顯,不過從他的語氣中,能聽出他的漫不經心,對於新出現的兩個道士,他興趣缺缺。
  
  阿福則放下手裡的糕,有點受驚的樣子,她聽得懂是來了對他們不利的人。
  
  白老鼠裴季雅滿不在意地輕笑了一聲,「不過兩個小道士而已,怕什麼,隨便嚇跑也就是了,若是難對付些,就讓他們吃點苦頭,知道厲害自然就不敢管這閒事了。」
  
  阿福覺得,師父看上去真的是好厲害!
  
  然後,這個好厲害的師父,很快的就慫了。
  
  阿福看到一個瘦高的年輕男人走了進來,他的動作自然平常,好像根本沒有看到院子外面那些怪異的東西。他的目光只在她身上掃了一下,就很快放到了她的師父身上。
  
  一步一步,他臉上帶著詭異的笑,越靠越近。阿福看到自己牛逼哄哄的師父打量了一下來人,忽然渾身的毛都豎起來了,往後挪了挪,連聲音都有些不一樣。
  
  「哈……哈哈,原來是表妹。」師父笑的有點乾巴巴的。
  
  阿福奇怪的看著兩人,心想,師父的表妹看上去長得好像男子啊。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76
發表於 2018-11-27 00:09:03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五章

  「表兄,我真是找你找的好苦啊。」
  
  阿福呆呆的把剩下的一塊糕點塞進了嘴裡,眼睛直直盯著師父的「表妹」,總覺得她長得像個男子,連聲音也好像男子。不愧是師父的表妹,太與眾不同了。
  
  做師父的裴季雅,並沒有徒弟這樣的好心態,他看著武禎走近自己,有點頭皮發麻——奇怪,都變成老鼠了也會有「頭皮發麻」這種感覺嗎?
  
  表兄妹二人,一個用著郎君的身體,一個變成了老鼠模樣,兩人眼中看到的都是自己當初做的孽。不過,武禎的臉皮終究還是要厚一些,她伸手把枕頭上的白老鼠抓起來,笑的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對他說︰「表兄送的那新婚禮物,真是煞費苦心。我猜你是想我婚禮當夜拆開看的,但很可惜,令你失望了。」
  
  裴季雅被她抓在手裡,不慌不忙調整好了心態,看著沒有剛才那麼慫了,他同樣笑著說︰「彼此彼此,表妹送我的這臨別禮物也十分有趣,我如今這個模樣表妹可還滿意。」他說著,還晃了晃兩隻小小的老鼠腳爪子。
  
  武禎放下了白老鼠表兄,往周圍瞟了瞟,看到旁邊小女孩手中捧著的一碟芝麻糖片。她隨手拿了一片糖,戳了戳白老鼠的肚子,「表兄,之前的事就不說了,你現在得幫我把身體換回來了吧?」
  
  裴季雅拍了拍肚子上沾的芝麻粒,也沒生氣,說︰「怎麼梅逐雨沒跟著你一起來?」
  
  武禎想起這事,臉都是黑的,「來了,但是他和孩子一起被壞人擄走了。」
  
  裴季雅︰「誰那麼大膽,敢擄走他……等一下,孩子?我記得你們剛成親沒多久,孩子應該沒有那麼快出生吧?」
  
  武禎︰「當然沒那麼快,還在肚子裡。」
  
  白老鼠突然笑出聲,武禎又戳了他一下,「裴表兄,你知道我的耐心不太好的。」
  
  白老鼠收了聲,「其實這轉換之術是我在古籍中找出的一頁殘篇,我自己琢磨了一陣折騰出來的,其實之前都沒成功過,沒想到你們還真的成功交換了。你大概不知道,這不是什麼隨便兩個人就能互換的,要心意相通,對對方沒有任何排斥和惡意,還有一些其他要求……從這一點上看來,你們的感情不錯,我還以為你不是真心喜歡梅逐雨呢。」
  
  武禎郎心似鐵,不想聽他瞎逼逼,乾脆的道︰「廢話少提,直接說解決的辦法。」
  
  白老鼠嘴邊的鼠鬚抖了抖,似乎有些牙疼︰「最好兩個人同時在這裡,不然你要我強行解咒的話,可能無法成功。」
  
  武禎才不管他的為難,手裡的芝麻糖片快戳到白老鼠臉上了,「趕緊的,現在就解,而且必須成功。」
  
  裴季雅攤了攤手,好吧,還是小時候那個看著大方其實蠻不講理的表妹。
  
  解咒的過程出乎意料的簡單,而且很快,武禎看著自己的手,沒有改變,這還是郎君的身體。再看裴季雅,他整隻鼠癱在那,好像快死了。
  
  武禎心狠手辣的把他戳醒,涼涼的說︰「你是在逗我玩呢,根本什麼都沒發生。」
  
  白老鼠一咕嚕爬起來,「你們距離太遠,只能做到這樣了,一天後就能換回來。」
  
  武禎收回手,笑咪咪的盯著白老鼠的眼睛,「行,要是表兄騙了我,呵。」
  
  裴季雅輕咳一聲,維持住了自己的端莊,「我已經給你解咒了,表妹是不是也該幫我將這鼠地衣給卸了?」
  
  武禎︰「你自己也知道該怎麼解,你家裡人那麼多,眼淚這東西要多少有多少。」
  
  裴季雅︰「可是這是你做的,難道不該負責到底?」
  
  武禎︰「表兄,是不是我平時表現的太好了,你才會覺得我是個會負責的好人?」
  
  裴季雅被她噎住了,最後搖頭失笑,「好吧,我自己解決,而且說起來,我真要感謝表妹這『鼠地衣』救了我一命。」
  
  裴季雅靠在身後的枕頭上,說起前兩月的經歷,他們經過塘水城那個山道的時候,忽然天色大變電閃雷鳴,拉車的馬受驚,竟然躥向了一旁的山崖,馬車摔到山澗底下,護衛奴僕們也連忙跟著下去救人。
  
  然而,那一日的山澗下,有一片黏稠的黑暗。
  
  「山澗下,有一個怪物。」裴季雅瞇了瞇眼睛,「它殺死了所有的活物,而我那個時候恰好觸發了鼠地衣,變成了一隻老鼠,僥倖沒有摔死,只受了些傷,又躲在一具屍體下避過了那東西的殺機。說真的,我還是第一次感覺到那麼可怕的威壓。」
  
  後來那東西離開了,他帶著傷從山澗底下爬到山道上去——那麼長的一段路簡直累死,他堂堂裴家郎君,生平第一次那麼累,這麼多年沒病死,沒被自己用各種術折騰死,卻險些給累死。
  
  武禎問︰「是不是一隻腐爛的妖怪?」
  
  裴季雅有些驚訝︰「你也見過那東西?莫非,梅逐雨就是被那東西給擄走?」
  
  武禎很糟心,不太想回答。
  
  裴季雅很感興趣,繼續問她︰「那東西現在還在山澗底下?」
  
  武禎搓著手指沉聲道︰「不在了,不知道跑去了哪裡。」
  
  「小師叔!」門外忽然傳來喊聲,武禎轉頭看了一下,扭過頭對裴季雅道︰「我有事先走,你還要繼續留在這裡?」
  
  裴季雅︰「表妹走好。」
  
  他這意思是不用管他了,恰好武禎也不太想管,於是她就乾脆的甩手走人了,將用完就扔這個詞貫徹的徹底。
  
  等武禎走出了門,白老鼠立刻又變成了之前那個天地都在腳下的牛逼模樣,指點著徒弟收拾他的床榻。上面都是芝麻糖片的碎屑,剛才武禎弄得。
  
  阿福聽話的趴在榻上把那些糖屑拍掉,很耿直的問自家的師父,「師父,你是不是很怕你的表妹啊?」
  
  裴季雅︰「……」
  
  阿福︰「她是不是打過你,所以你才怕她啊?」
  
  裴季雅溫聲道︰「阿福,聽著,你要乖一點,不要再說這種話了。」
  
  阿福茫然︰「不要再說什麼?」
  
  裴季雅︰「表妹。」
  
  阿福︰「哦。」她想,師父可能真的很怕他的表妹,其實她也覺得怪害怕的。
  
  武禎走出小院,對尋來的立冬小道長揮揮手,「這裡。」
  
  立冬小道長快步過來,「小師叔可是發現了什麼?」
  
  武禎︰「事情解決了,咱們可以走了。」
  
  立冬小道長一驚,他還沒弄清楚是什麼在作祟,小師叔就已經把事情給解決了,小師叔果然還是小師叔!立冬小道長對小師叔的話深信不疑,馬上告訴姓陶的兩位事情解決了,然後又答應陶郎君會找人替他處理夫人和女兒的問題,這才和武禎一起接著趕往西嶺山常羲觀。
  
  這一次路上並沒有再出什麼問題,兩人在日暮時分到達了西嶺山,又鑽了半個時辰的密林子,才到了常羲觀門口。
  
  出乎武禎意料的,在道門赫赫有名的常羲觀,地處偏僻不說,還很破。匾額脫漆,牆面長著青苔,門口作為階梯的大石頭上滿是磨損的痕跡,觀門小的只能容兩個人並肩走進去,兩扇小小的木門輕輕一推就嘎吱開了,都沒鎖。
  
  立冬關好觀門,對站在院中四處看的武禎說︰「小師叔趕了一日路餓了吧,這個時候師父師兄他們應該都在膳堂吃飯呢,我先去和師祖說一聲小師叔回來了,小師叔你先去膳堂吃飯吧。」
  
  說完他匆匆往右邊去了,留下武禎一個人站在院子裡。
  
  太黑了看不太清,但常羲觀的前院也很舊,地方倒是挺大的。她背著手左右看看,穿過了偏殿往後走,朝著有聲音有燈光的地方走去。
  
  雖然武禎不知道膳堂的路,但聞著味道就能找到地方了。一股辣味撲鼻,武禎站在膳堂門口,想著難怪郎君那麼能吃辣,感情這常羲觀裡的道長們平日就是這麼吃的。
  
  武禎,一個不知道怕生為何物的人,她走進常羲觀的膳堂,面對無數雙炯炯射過來的目光,巍然不動,淡定從容。
  
  甚至還對眾人笑了笑友好的打了個招呼,「初次見面,各位有禮了。」
  
  膳堂原本還有不少人在說話的,此時都愣愣看著站在門口的武禎,有幾個看見「小師叔」「師弟」回來露出喜悅神色的道長,聽到她說話,看到她的笑容後都傻了。
  
  啪嗒啪嗒的聲音不絕於耳,都是呆愣中掉了手中碗筷的人。
  
  沒有一個人說話,所有的道長,老老小小的,都愕然不解的盯著武禎。
  
  武禎砸吧了一下嘴,瞄了一眼幾桌上的菜,選了一桌看上去沒有放那麼多辣椒的,自然的坐在了其中一個空位置上,她在眾人的注視中盛了飯開始吃,並招呼他們︰「大家吃啊。」
  
  她這一天都在趕路,確實沒吃飯,也是餓了。
  
  坐在她身邊的一個白鬍子老頭有些緊張的打量他,「穀雨師弟,你這是怎麼了,怎麼、怎麼有些不對勁啊?」
  
  另一邊坐著的一個稍年輕些,但也長了一把美髯的道長滿懷擔憂的問︰「下山這麼久,也沒有消息,突然回來了,可是出了什麼事?」
  
  其他沒吭聲的道長們也都盯著她,雖然沒出聲,但臉上都帶著同樣的疑問。武禎放下碗筷,擦了擦有點辣的嘴,又對一左一右兩位鬍子師兄笑了笑,︰「兩位道長想必是逐雨的師兄吧,這事說來話長,其實,我是逐雨在長安娶的夫人,我名為武禎。」
  
  師兄師侄們︰什麼玩意兒?是我們的耳朵有問題還是小師叔/師弟有問題?
  
  看他們都回不過神來,武禎就省下了兩句客氣的場面話,先埋頭填肚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77
發表於 2018-11-27 00:09:15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六章

  常羲觀師祖四清道長來到膳堂的時候,就見到自己一眾徒子徒孫們,一個個宛如傻愣子般,伸著腦袋傻乎乎木呆呆的瞅著自己那個正在埋頭吃飯的小徒弟,場面充滿著一種無法言說的尷尬微妙氣氛。
  
  四清道長見狀就笑了,他笑起來中氣十足,聲如洪鐘,大喊了一聲︰「孩兒們,回神來!」瞬間打破了膳堂裡的沉悶氣氛。
  
  見常羲觀輩分最高的師祖到了,眾弟子放下碗筷,站起身來,坐在武禎那一桌的幾位美髯老頭尤其憂愁,對龍行虎步跨進膳堂的四清道長說︰「師父,小師弟他似乎有些不對勁,方才還胡言亂語,不知是不是失了智,您快來看看。」
  
  武禎一口飯嗆住,喝了一口湯好不容易咽下嘴裡太辣的飯菜,心裡嘀咕著怎麼好隨便說人家失了智,一邊看向傳說中的常羲觀師祖四清道長。
  
  這位四清道長,和她想像中的不太一樣,沒有仙氣飄飄的白鬍子和道髻,也沒有手拿拂塵一臉出塵,四清道長他看上去駐顏有術,實在過分年輕了,聽說年紀已經一百來歲,但看上去不過五十上下的模樣,而且生的虎背熊腰滿身粗狂氣勢,看著壓根不像個道士,說像個跑江湖的草莽壯漢還差不多。
  
  眼見那好幾個看著年紀比四清道長還要大的道長圍過去,恭敬的稱他為師父,還要伸手攙扶他,武禎心中微妙。
  
  四清道長笑的爽朗,下巴上一片短鬚,他走到武禎身邊,見她站起,便一把壓著她坐下,招呼道︰「吃你的吧。」
  
  被一股泰山般的重壓給直接摁到座位上,武禎開始有點明白為什麼郎君的力氣那麼大了,看來是「有其師必有其徒」,這師徒兩個的巨力都是同出一脈的。
  
  四清道長好好端詳了武禎一陣,扭頭對自己幾位大徒弟道︰「我看你們小師弟這不是好好的嗎,好像還長胖了些,滿面紅光的,哪裡不好了。」
  
  很快他就知道哪裡不好了,因為武禎對他笑了笑,喊了他一句師父。四清道長險些沒被她這個笑給驚得飛起來。大驚失色的對她吼道︰「穀雨徒兒,你別嚇為師,你的臉這是怎麼了,怎麼突然笑起來了!」
  
  武禎︰「……」
  
  原以為四清道長德高望重年紀又大肯定是個睿智的長者,跟他說起互換身體這件事肯定更容易被接受,這下好了,四清道長明顯是最不能接受的那個。
  
  抱著還是試一試的想法,武禎說了自己的身份,是梅逐雨在長安娶的夫人,結果四清道長一手攔住了她的未盡之語,神色凝重道︰「我不信。」
  
  武禎︰嘖,真是難搞的師父。
  
  好歹是郎君的長輩,武禎還是帶著幾分耐心和他解釋︰「師父,我不是在開玩笑,這是真的,因為一些原因,我們兩個互相交換了身體,現在郎君在我的身體裡……」
  
  四清道長︰「我不聽!」
  
  武禎︰給我聽下去!
  
  她吸了口氣,不管四清道長的壯漢脾氣,徑直說:「其實我們這次是準備一起來探望師父您老人家的,沒想到半途遇到惡妖,郎君被抓走了……」
  
  四清道長再度插話說︰「這話一聽便知道是騙人的,穀雨徒兒不會主動回來探望我的,下山的時候我太生氣對他說了句下了山就不是常羲觀的人了以後不要回來,按穀雨徒兒的脾氣,肯定是不會再主動回來的。」
  
  武禎不說了,盯著他,眼神有點不善,「聽師父這話,是你把郎君趕下山的?」
  
  四清道長也不高興,拍著桌子惱怒道︰「是我願意趕他下山嗎!是他聽他爹留下的那些傻話,非要下山去!可惜了他這麼好的資質,我多少年沒見過一個,要不是有約在前,我都想把常羲觀傳給他!可現在呢,一下山就沒了音信,他就是這麼對待我這個孤寡可憐又無助的年邁老弱師父的!」
  
  武禎看一眼他強壯賽過牛的身板和被拍打的砰砰響的胸前肌肉塊,對「孤寡可憐無助年邁老弱師父」不置可否,沒有接他這個話茬子,而是繼續先前的,涼涼的說︰「你這不是相信了我們互換身體了嗎,裝什麼聽不懂。」
  
  四清道長無言片刻,忽然痛心道︰「穀雨徒兒,怎麼就這麼快娶妻了,我還想著等他過了那命中一劫,就讓他回來繼承我的衣缽,怎麼就真的一頭紮進紅塵情愛裡出不來了呢!我最有天分的徒兒啊!可惜了!可惜了啊!」
  
  他滿臉的不甘心,長籲短嘆,捶胸頓足,「明明穀雨徒兒先前對這些情情愛愛都沒有興趣的,要是一直保持從前那樣,他一定能稱霸道門,成為當今道門第一人!」
  
  武禎沒想到他竟有如此雄心壯志,開口道︰「……師父你冷靜一下。」
  
  不止武禎,一屋子的徒子徒孫顯然都已經習慣了師祖這個樣子,紛紛勸他多回去抄點清靜經,不要再想著稱霸道門這種不道系的事情了。
  
  四清道長勉勉強強被一眾清心寡欲白鬍子徒弟們給勸住了,不再說這些話。不過武禎覺得,他之所以住嘴是因為被弟子們念煩了。
  
  眾人終於能接受武禎的說法,並且熱了新的飯菜,開始非常不講究的邊吃邊說。
  
  四清道長嚼著兩顆一看就知道辣到能讓人喪失神智的辣椒,向武禎追問道︰「然後呢,你說穀雨徒兒用著你的身體被那東西擄走了,之後你有沒有發現什麼?」
  
  武禎謹慎而敬畏的盯著他面不改色嚼辣椒,覺得他這個師祖當得真心讓人心服口服,一邊說︰「之後我有去先前發現它蹤跡的地方查看,然而沒發現它和郎君的蹤跡,看來是藏起來了,我覺得那東西認識郎君,可能以前結過仇怨,它還說讓我拿東西去和它交換,郎君應當是知道它要什麼的,可我卻不知道,師父你知道嗎?」
  
  四清道長沒說廢話,直接說了兩個字︰「知道。」
  
  武禎大喜︰「那好,師父交給我,我去換人回來。」
  
  四清道長皺著兩條大粗濃眉,「那東西當年穀雨徒兒帶回來的時候交給我說要仔細保管,不論發生什麼事,哪怕他死了也不能拿出來。」
  
  武禎淡淡的哦了一聲,滿面真誠的對四清道長說︰「師父,你看,現在我才是梅逐雨,既然當年梅逐雨將東西交給你,現在梅逐雨要你拿出來,完全沒有任何問題對不對?」
  
  四清道長︰好像是這個道理?
  
  武禎拍著他的粗胳膊,再接再厲,「師父,東西是梅逐雨託付給你的,現在重新交到梅逐雨手裡,簡直天經地義對不對?」
  
  見四清道長猶豫,武禎退一步說︰「那好吧,我也不要師父你拿給我,帶我去看看那是什麼東西總不過分吧。」
  
  四清道長迷糊的表情慢慢變得銳利起來,他盯著武禎說︰「你以為我會被這種簡單的說法所迷惑?你太小看年紀大的老頭子了,你口口聲聲說你是穀雨徒兒的夫人,可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你說的都是一面之詞,不能全信。我覺得你更有可能就是那個擄走穀雨徒兒,佔用他的身體冒充他人身份,前來盜取那東西的惡妖。」
  
  武禎︰哇師父還真是敢想,設想一下竟然還挺合理。
  
  四清道長見她不說話,冷哼一聲道︰「被我揭穿了身份,如何,你還要裝下去?既然今日進了我們常羲觀,你就別想再輕易出去,乖乖束手就擒,將穀雨徒兒放出來!否則,別怪我們常羲觀的道士心狠手辣!」
  
  四清道長露出了綠林好漢般的兇惡神情。
  
  「師父,冷靜點,克制一下自己。」旁邊的白鬍子老道長們憂鬱的勸他。
  
  可惜沒勸動。
  
  事態發展太迅速,並且朝著一個奇妙的方向狂奔而去,武禎沒法說服師父他老人家,反而還被他懷疑了身份,只見他大手一揮,不容反駁的道︰「孩兒們,先把這個人綁著關起來,咱們先打探清楚情況了再說!不能被他輕易騙了!」
  
  武禎被兩個小道長擔憂的綁上了手送到房間去休息,坐在硬梆梆的床榻上,她真心實意的罵了句粗話。
  
  一邊罵她一邊試圖解開手上的繩索。就在這時,武禎忽然感覺一陣頭暈,這種眼前一黑的眩暈感,不久前她和郎君互換身體前也經歷過一次。難道這是要換回來了?
  
  就在這片刻間,武禎想起之前表兄的說法,意外的想,表兄這一次竟然靠譜了,真的差不多一天就換回來。第二個念頭就是,等郎君發現他自己的身體被綁起來了,不知道是個什麼表情。
  
  接著,徹底失去了意識。
  
  這一次的交換暈眩程度更加嚴重,武禎足足眼前黑了好一會兒才清醒過來,並且伴隨著一陣頭暈噁心。
  
  她忍不住坐起來乾嘔了一下,耳邊只聽得好幾聲細聲細氣的喊聲,吵吵嚷嚷的說著︰「夫人,您怎麼了?」
  
  「夫人您還好吧?」
  
  「哎呀,夫人怎麼突然吐了!」
  
  武禎同時感覺到好幾雙手扶住了自己,她過了那陣眩暈,感覺好多了,抬頭看去。只見到三四個頭戴紅花的中年婦女圍在自己身邊,胖乎乎的身子,圓滾滾的腦袋,小眼睛圓耳朵。
  
  都是妖怪,田鼠妖怪。
  
  武禎用拇指擦了擦嘴唇,往周圍的環境打量一圈,忽然朝幾人咧嘴一笑。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78
發表於 2018-11-27 00:09:26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七章

  自從郎君被擄走,武禎想像過很多次他可能會有的處境,比如說被那個腐爛的惡妖困在某個黑漆漆的山洞裡,什麼吃的都沒有,屁股底下連根稻草都沒得墊;或者是被那傢伙綁在柱子上,只等著她帶上東西去交換,這幾日只能吹風淋雨,總之如何可憐的場景遭遇武禎都想像了一遍,越想越是覺得心疼,覺得郎君可遭了大罪。
  
  但她萬萬沒想到,郎君這過得,似乎,還不錯?
  
  武禎的目光從輕薄軟綿的青紗帳,轉到腳下鋪的織錦花大軟墊,又從旁邊散發著幽幽香味的黑沉香小幾,轉到這室內其他精巧華麗的擺設,著重看了幾眼不遠處桌上擺著的色香味俱全,還冒著熱氣的飯菜,最後再次看向圍在自己周圍的幾個婦人。
  
  住的這麼好,吃的似乎也不差,還有幾個妖怪化形的僕婦照顧,這怎麼看都比她這幾天過的舒心多了。
  
  武禎摸著下巴不言不語,只是笑的奇怪,幾個田鼠妖怪化作的僕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苦口婆心的勸道︰「夫人,您還有著身子呢,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孩子想想啊。」
  
  「是啊是啊,夫人既然被主人帶來了這裡,就好好的在這裡過下去吧,主人控制著這裡的一切,您是逃不出去的,不要再試圖逃跑了。」
  
  還有一個婦人滿眼憐憫試探著拉過她的手,柔聲勸道︰「夫人也別怕,主人將您帶回來,讓我們好好照顧,看上去心中對您也是在意的,我們作為僕人的,雖然不知道您和主人之間究竟有什麼糾葛,但既來之則安之,您千萬不要忤逆他,說不定以後的日子能好過些。」
  
  要不是身體還是自己的身體,武禎都要以為自己是進了什麼亂七八糟的人身體裡面了,聽這些妖怪們的話,怎麼怪怪的?
  
  武禎心想,自己奔波費心想救郎君的這幾日,郎君怎麼過的宛如一個被惡人強奪金屋藏嬌的貞烈人妻……
  
  她舔舔唇,意味不明的目光慢慢的在身前幾個婦人的身上臉上掃過,硬生生把她們幾個看的噤了聲,再也不敢說話了。
  
  那幾個田鼠妖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面前這位夫人,好像突然之間就變了個人似得,之前幾日被困在這裡,冷若冰霜的,對她們也不假辭色,幾次想要逃跑,嚇人得很,可現在呢,不吵不鬧的,還笑的這麼好看,就是感覺滲人了些。
  
  也不知怎麼的,先前這夫人冷冷淡淡的對她們黑著臉,她們也不覺得如何可怕,但現在被她帶著笑這麼一打量,反而後背冷汗直冒,有種好像遇到天敵的驚悚感,她們都忍不住顫抖。
  
  稍稍顯露出些威壓把幾個婦人嚇得瑟瑟發抖,武禎終於稍微舒爽了些,果然還是自己的身體更好用。
  
  「你們的主人,現在在哪?」武禎試著問道。她覺得這些小妖口中的「主人」應該就是那搶人的腐爛惡妖了。
  
  婦人道︰「主人從將夫人您帶回來後,就又回了那裡去,一直沒出來呢,您就算想見主人,我們也沒辦法啊,沒有人敢去打擾主人的。」
  
  武禎︰「哦。」她哦了聲,也不多為難這些明顯聽命行事的小妖怪,站起來就往外走。
  
  幾人想攔又不敢,和大土豆似得一串綴在武禎身後。武禎出了門,就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山間的小莊子裡,周圍群山環抱,抬眼望去一片綠意蔥籠。門外還有些奴僕,無一例外,都是妖怪所化。
  
  若不是有這些非人的奴僕,這裡看上去和長安權貴們在山間建的避暑山莊,當真沒有什麼區別了。而且,她方才在常羲觀,明明是夜裡,可這兒卻仍是白天,可見這裡很可能處於另一方天地之中。
  
  武禎左右看看,身後有婦人諾諾的道︰「夫人,您可不能去打擾主人,還是回房間去吧。」她們都以為她是要去見主人,急急忙忙的勸。
  
  武禎笑了一聲,「房間太悶,還是外頭好。」說著她發現不遠處竟然有個小湖,湖邊開滿了粉白的蓮花,幽香都飄到了這邊來。
  
  這地方風景不錯。武禎欣賞了片刻,忽然指了指蓮池旁邊那一個平臺,對身後的幾個婦人道︰「給我準備榻擺到那邊去。」
  
  這話說得幾個婦人一愣,武禎不緊不慢的繼續說︰「給我找個軟榻,我不喜歡華木梨的,那個味道難聞。還有,給我點一爐香,這裡有沒有月合香?」
  
  婦人傻傻的問︰「月……月合香?」
  
  武禎不甚在意的擺擺手,很好說話的樣子︰「沒有?那就隨便,要清淡點的香就行了。還有給我準備些吃的,餓了。哦對了,吃食不要辣味的,不要油炸的,太膩了,上些蒸的水晶丸子三花角,金乳酥和銀雪團,鹿魚脯之類的就行了,最後給我上三壇好酒。」
  
  說到這,武禎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想起來自己肚子裡似乎還有個孩子,於是忍痛改口說︰「算了,好酒……一壇就夠了。」
  
  她這些吩咐聽得幾個婦人一愣一愣的,武禎看她們那樣子,也不急,想了想又說︰「你們這裡有沒有會唱歌跳舞的?彈奏樂器的?給我叫幾個來解解悶。」
  
  「愣著幹什麼,去吧。」她挑眉打了個響指。
  
  過了一會兒,武禎就舒舒服服的坐在了那蓮池旁邊的白石臺上,那裡已經被僕人利索的鋪上了軟墊毯子,放上了榻和幾,擺著一水兒的吃食飲品。一個長得妖妖嬈嬈的娘子跪坐在她腳邊給她斟酒,還有幾個身材高挑婀娜的身影在不遠處隨樂聲起舞,那輕薄的裙衫在山風中飄搖如仙,配著此時的樂聲和滿池蓮花,著實是一副美景。
  
  武禎嘗了嘗美酒,發現是自己從未喝過的,頓時更加樂滋滋了,靠在軟墊上欣賞歌舞品著小酒,愜意的喟嘆了一聲,一手拿了根筷子,隨著樂聲擊打節拍。這些妖怪們的歌舞,與她在長安常聽常看的那些不太一樣,很有些可取之處,回去之後,可以給相熟的幾位娘子們指點一番。
  
  「夫人,可要奴為您捏捏腿?」一個渾身散發著蓮花香的小妖湊過來笑嘻嘻的問道。
  
  武禎嗯了聲,笑納了這殷勤,那蓮花小妖就坐到一邊給她捏起腿來。倒酒的小妖也連忙柔柔的舉起酒壺,「夫人,來,奴給您滿上酒。」
  
  武禎啜了一口酒,嘴裡哼了幾個調子,忽然朝那彈琵琶的妖怪讚道︰「這琵琶真不錯。」
  
  那妖怪便站起來朝她行了一禮道︰「夫人見笑了,奴是琵琶妖。」
  
  原來如此,難怪彈得這麼好。武禎打量了她一下,有點想把她帶回長安去。相信只需要稍稍調教,定能成為當世大家。
  
  那幾個跳舞的也是真不錯,比長安海春和吳玉兩個舞樂坊裡的娘子們也不差。
  
  「夫人,奴也會唱曲兒呢,奴為夫人唱一曲如何?」
  
  「好啊,唱來我聽聽。」
  
  「夫人,奴也會……」
  
  武禎擺手,「一個個來。」
  
  ——
  
  梅逐雨眼前一黑,旋即一陣頭暈目眩,他閉了閉眼睛,再次睜開後,發現自己所處的地方十分的熟悉。他詫異了一瞬,發現這竟然是自己從前在常羲觀中的住處。
  
  然後他就發現自己的手被綁在身後,梅逐雨坐起來,手中一使勁,就將那粗粗的繩子給直接掙斷了,他也不管那繩子,眉頭緊鎖的走向門。門被鎖住了,他又是用力一推,門就發出喀拉一聲響,半扇門被他直接給扯開了,將門扇擺到一邊,梅逐雨神色如常的走了出去。
  
  外面夜色沉沉,果然是常羲觀沒錯。可是,夫人怎麼會到了常羲觀,還被綁在那?梅逐雨想著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又想夫人可能受苦了,臉色不太好的往外走。
  
  這裡他很熟悉,哪怕周圍昏暗,燈光稀疏,他也準確的避過了那凹凸不平的地面,和因為老舊凸出剝落的牆石。
  
  迎面有兩個小道士走過來,見他出來了,忙上來,走到近前發現梅逐雨臉色沉沉眉頭緊鎖,都是下意識一縮脖子打了個寒顫。
  
  「小、小師叔?」
  
  梅逐雨朝他們點了點頭,越過他們繼續往前走。
  
  兩個小道長看著他走遠的高瘦背影,一個傻傻問︰「師祖說要把小師叔綁起來,現在他掙脫了,我們還要不要綁?」
  
  另一個小道長苦著臉,「我不敢去,師兄們說了,小師叔打人可疼了,比師祖打人還要疼。」
  
  打人很疼的小師叔梅逐雨,就這麼靠著冷淡的眼神和表情,一路通行無阻的來到了師父四清道長的門外。
  
  此時四清道長和幾個白鬍子徒弟正在商談梅逐雨的事情。只聽四清道長大嗓門在屋內說道︰「那人胡說八道不能信,先關兩天再說。」
  
  有一位師兄擔憂的說︰「萬一她說的是真的,穀雨師弟真的遇到了危險,可怎麼是好,不如咱們親自去看看?」
  
  四清道長大笑了兩聲說︰「怕什麼,穀雨徒兒那麼厲害,輕易死不了,咱們晚兩天,讓他吃點苦頭也好,等到他危難關頭出現,不是更能凸顯我這個師父的英勇嗎,到時候……」
  
  門就在這個時候吱呀一聲開了,露出門外梅逐雨一張臉。唾沫橫飛的四清道長正對上小徒弟那張面無表情的臉,那無比熟悉的神情,瞬時讓四清道長帶著得意的話卡在了嗓子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79
發表於 2018-11-27 00:09:36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八章

  四目相對的那一瞬間,四清道長心中忽的冒出四個字︰吾命休矣!
  
  四清道長此人,土匪出身,年輕時候還有個義匪的名頭,後來因為這行當不好做,也不知怎麼的就去當了道士,常羲觀的大祖師,也就是四清道長的師父,乃是個嚴厲冷漠的道人,一心想好好改改四清道長這身匪氣,用了好些年才讓他好歹是像個樣子了。
  
  四清道長的師父是個德高望重的道長,四清道長卻一心想稱霸道門,讓常羲觀成為道門巔峰,壓下那幾個與常羲觀地位相當的道觀,出他娘的一口惡氣。早些年他師父還在時,四清道長怕他得很,什麼都不敢做,後來他師父去了,四清道長就飄了,開始廣收徒弟,想教出幾個合心意的,師徒齊心為了自己的理想奮鬥。
  
  本以為願望達成指日可待,可他沒想到,這麼多年,收了一堆徒子徒孫,卻全都是不爭、不搶、清靜、養生,每一個都是還沒步入中年就開始了老年狀態,地地道道的一群道系,實在讓霸道系的四清道長失望不已。
  
  精心養出的幾個徒弟全都朝著他理想的方向背道而馳了,四清道長一次次被打擊,也就有些心灰意冷,好些年沒再收徒弟。當年梅逐雨被他父親送到常羲觀的時候,四清道長因為早年的恩情,答應了教導這個孩子,原本只是隨便教教,也沒太上心,反正按照約定,梅逐雨遲早會下山去,不能一直在這裡當個道士。
  
  可四清道長又沒有想到,這個隨便教教的孩子資質竟然如此之好,而且與他的幾位師兄不一樣,這個被他賜號為穀雨的弟子,行事風格,非常對他的胃口。徒孫們不聽話了,穀雨的師兄們說著「算了沒事順其自然吧」的時候,這個孩子卻冷著臉,二話不說就是揍。
  
  沒幾年下來,不只是徒孫們,就連他的師兄們都有些怕他,這小傢伙從小到大就鐵面無私的,心中有自己的戒律規則,若是觸犯了,不論是誰,他都不客氣,包括他這個當師父的。
  
  四清道長是越看越喜歡,收他為最小的弟子的時候,還樂滋滋的想著說不定這次能稱心如意了,結果現實卻給了他一個大耳刮子。
  
  他這個小弟子雖然不聲不響,但骨子裡確實也是個霸道系的,只可惜,他沒有他稱霸道門的野心,不僅如此,他還學著他的師兄們一齊勸他,要知道,這個小弟子的「勸」可不像其他徒弟那種苦口婆心軟綿綿的勸,小弟子勸起人來,輕則讓人腰酸背疼,重則讓人斷手斷腳,四清道長心裡苦。
  
  這輩子,四清道長怕過的人除了那個早些年死了的師父,就是自己的小弟子穀雨了。因為在某些方面來說,他這個小弟子和他那個師父,非常的像,越長大越像,導致四清道長每次看到他就忍不住回想起當初,剛來常羲觀那會兒被師父狠狠教導的日子,心裡就是一個哆嗦。
  
  四清道長一面怕這個徒弟,一面又滿意的不得了,甚至想乾脆毀約將他一直留在常羲觀,以後繼承觀主之位算了。可是,梅逐雨卻依照他父親的遺言,終究是下了山,四清道長又氣又惱,梅逐雨下山時,他還叉著腰站在觀門口吼著有本事以後就別回來了,再不是常羲觀弟子之類的話,吼得整座山都回蕩著他的聲音,可惜梅逐雨心性堅定,都沒多看他一眼,和送別的師兄師佷們簡單交代告別後就淡定的下了山。
  
  之後果然就一直沒回來,只是偶爾托人送信,告知最近的狀況。四清道長傷心自己大業無人繼承,又終究是心疼這個小徒弟,心情無比復雜。
  
  這份復雜的心情一直持續到現在,看到小徒弟正正常常的再次出現在面前,四清道長沒有自己想像中那種生氣,而是……心虛。
  
  「師父。」梅逐雨走進了房內,盯了四清道長一會兒,直瞧得他背後一層白毛汗。不等四清道長開口說些什麼,梅逐雨又一一和屋內久別的師兄們打招呼。
  
  花白鬍子的大師兄欣慰的看著他,「沒事就好。」
  
  笑的一團和善的微胖師兄說︰「這回回來就發現你長胖了些,看來在長安也過得不錯,大家都擔心你在山上日子過得久了,去那種熱鬧的地方會不習慣。」
  
  梅逐雨︰「勞煩師兄們惦記。」
  
  他對幾位師兄們的態度可比對師父好多了,因為他年紀小,又是幾歲就到了常羲觀,幾個年紀大些的師兄師侄們,簡直是拿他當兒子孫子在照顧著。
  
  眼看著他們氣氛和睦的在那說話,四清道長心裡嘀咕著這麼久沒見到師父了也不多慰問幾句,著實是不孝子。
  
  這時,有個沉默些的師兄忽然問梅逐雨︰「先前那是怎麼回事,你的身體裡是什麼人,你可知道?」
  
  這話一出,所有師兄都看著梅逐雨等他回答,四清道長也在一邊豎起了耳朵。因為眾人都不錯眼的盯著他,也就清楚的看見了這個一向冷淡的小師弟,忽然柔軟了神情,眼中露出溫柔的光。他說︰「那是我的夫人,她叫武禎,是長安人士。」
  
  幾位師兄們先是因為他的神情而訝異,隨即便欣慰的笑了,原來果真是夫人,看樣子,小師弟心裡是很喜歡的,喜歡就好。
  
  想到這,回想起之前師父把人家綁了起來關在房間裡,幾位師兄就忍不住去看自己師父。這人家第一次上門來,雖說形式奇怪了些,但好歹也是小師弟的夫人,卻被綁了起來,這,這怎麼看都太失禮了。
  
  四清道長注意到這些目光,虎著臉,聲音威嚴︰「我不是說過了,行事要謹慎,怎麼能隨便聽信他人的三言兩語呢!為師這麼做,當然是沒錯的,再說了,也沒幹什麼啊,飯都讓她吃飽了,也沒打沒罵的。」話是這麼說,心裡卻發虛。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這麼算來,梅逐雨的夫人就算是他兒媳婦,人家第一次上門給綁了起來,好像確實不太好,這不是損了他當長輩的面子嗎。
  
  四清道長想著小徒弟往日行徑,有點擔心他要欺師滅祖上來揍自己一頓,但是他卻沒有,只是忽然說了句︰「觀中的飯食都太辣了,她可能不愛吃。」
  
  四清道長︰這種時候還關注這種小事幹什麼!
  
  幾位師兄對視一眼,一位入門較晚,年輕時曾娶過夫人的師兄想到些往事,看著小師弟的目光帶上了些調侃的和善笑意,溫聲對他說︰「那是招待不周了,下次你帶她來,我們再好好招待。」
  
  梅逐雨就露出了點不好意思的表情,咳嗽了一聲,不再說什麼了。簡單聊了兩句,幾位師兄就一齊離開了房間,他們都能看出來小師弟說話時眼中的憂慮和凝重,他一直沒和師父說話,大概有些話要單獨和他談。
  
  離去關上門之前,大師兄溫和的看著梅逐雨說︰「穀雨,若是有為難之事,不妨與師兄說,師兄們都會幫你。」
  
  梅逐雨對著他點點頭,但沒有要說什麼的意思,等到關上門,房內就剩下梅逐雨和四清道長兩人。梅逐雨走到四清道長面前,四清道長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就聽噗通一聲,梅逐雨跪在了他面前。
  
  四清道長神色變幻不定,最後重重嘆息一聲,看著小徒弟的頭頂,有恨鐵不成鋼,也有驕傲和疼愛。
  
  梅逐雨不說話,四清道長終於是認命的伸手把他扶了起來,語氣不太好,粗噶的說︰「你這混小子,跪我幹什麼,難不成你要想做什麼,我還攔得住,從小到大,我這個師父說的話你聽過嗎,現在跪什麼跪。」
  
  梅逐雨︰「師父,我知道,這些年是你在代替父親守著那個木盒裡的東西,那個人沒找來,也是因為有你在。」
  
  「他終究會找來的。」梅逐雨的聲音很冷靜,「他殺了我的爹娘,遲早也會來殺我,既然他已經出現,不管如何,我要解決這件事。」
  
  四清道長哼哼,匪氣十足的叉腿坐在了長榻上,「你解決他,說什麼大話,別以為你幾年前重傷了他,現在就能殺了他,要是那麼好殺,老子早他娘的找上門去剁了他,還用得著你現在在這瞎鼓搗。」
  
  梅逐雨︰「師父,木盒給我吧。」
  
  四清道長忽然嚴肅了神情,問了句不相干的話︰「現在到了下雨天,你的左手還會抖嗎?」
  
  梅逐雨沉默片刻,還是照實的回答了,「會。」
  
  四清道長︰「你還沒放下,這樣你還想要回那個木盒?」
  
  梅逐雨忽然笑了笑,笑的四清道長差點以為他又換了個人,但他很快又恢復了以往神情,說︰「夫人……懷了身孕,她行事比較隨意,我擔心她和孩子。」
  
  武禎實在太令人擔心了,也不知道她被困在那裡會怎麼受苦。
  
  四清道長撇了撇嘴,搞不懂這些小年輕的情情愛愛,嘀咕了句「毀了毀了,好好的徒弟被女人毀了。」
  
  梅逐雨再次說︰「師父,把木盒給我吧。」
  
  四清道長就默不吭聲從床底下拖出一個滿是灰塵的木盒,手臂長,灰也不擦的直接扔到了梅逐雨懷中。
  
  木盒古舊,上面甚至帶著些黑色的痕跡,那是多年前濺上的血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80
發表於 2018-11-27 00:09:51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九章

  伸手拂過木盒上面的積灰,梅逐雨靜靜注視著懷中這個木盒。盒子非常好看,上面的花紋繁復,雕工細致,像是長安那些富貴人家常用的,他就常看見武禎櫃子箱子裡有這類似的大小木盒。
  
  為了護住這樣一個木盒,他的爹娘帶著他逃離了長安,逃到渠州,因為他的特殊,也為了避開那怪物的追殺,爹娘不得不將他送進常羲觀,後來,又是因為這個盒子,他的爹娘死在了那怪物的手裡。
  
  只是可笑他直到如今,也不知道這盒子裡究竟是什麼,不知道那怪物緊追不放到今日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徒兒拜別師父。」梅逐雨將木盒子上陳舊的血痕和灰塵一一擦拭,背在了背上,朝四清道長鄭重躬身。
  
  他之前離開常羲觀去長安的時候,並沒有這樣鄭重的對四清道長行禮,那時候他的態度就好像只是下山買個東西,馬上就會回來一樣,隨意的讓四清道長咬牙怒罵沒良心的兔崽子。可現在,被他這樣鄭重一拜,四清道長卻忍不住閉了閉眼,半晌才有些頹然的擺了擺手。
  
  「我說你有一劫的,我叫你回來,是想為你避劫,你知道嗎?」除了這個,他這個做師父的,也幫不了他什麼了,他也是,自身難保啊。
  
  梅逐雨沒回答,又朝他拜了拜,轉身離開了常羲觀。觀前的小徑樹木鬱鬱蔥蔥,生機勃勃,長得很茂盛,梅逐雨就漸漸的消失在了這一片綠意裡。
  
  四清道長負手站在觀門口,忽然想起幾年前那一個雨夜,梅逐雨帶著那個木盒回來。他本是下山去探望爹娘的,最後卻帶回了爹娘的骨灰和這一個木盒。
  
  這個在觀中長大的孩子和別的孩子不太一樣,痛了難過了都從來不哭,他小時候看著其他年紀小的徒孫們哭的傷心,就想著,小徒弟也是個小小的孩子,為什麼不愛哭呢?有一次小徒弟被他師兄偷帶下山,受了很重的傷,痛的那麼厲害,都沒有哭。四清道長好奇問他為什麼不哭,那個小傢伙就皺著眉說︰「只是痛而已,忍忍就好了,為什麼要哭。」
  
  而那天雨夜裡,已經長成少年的小徒弟帶著爹娘骨灰和這個木盒回來,即便滿身滿臉的雨水,四清道長還是看清楚了從他眼睛裡溢出的淚水,他終究是會哭了。
  
  這個小徒弟當時其實並沒有表現的太過傷心,四清道長大喇喇慣了,最開始也以為他沒有多大事,只是後來他無意間發現,每當下起大雨的時候,小徒弟的左手就會抑制不住的輕顫,四清道長這才明白,徒弟的心裡究竟有多難過。
  
  他是個不會主動向人提起自己痛苦的孩子,從小到大都是這樣。
  
  ——
  
  嬰在一片黑暗裡睜開了眼睛。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他嗅到了一股腐爛的氣味,那是從他自己身上傳來的,這股味道已經伴隨了他很久了。
  
  他的身體當年被梅家父子重傷,這麼多年始終不能變回人形,只能以這樣一個半腐爛的可怕模樣出現,重傷被困這麼多年,讓他變成這個樣子,這一次,他定要全部討回來。
  
  還有那個被梅家人藏起來的東西,他也一定要得到。
  
  一陣的聲音,半腐爛的龐大身軀在黑暗裡收縮著,最後變成了兩人高大小,緩緩走出了這片黑暗。
  
  嬰離開洞穴,來到自己一手製造的結界裡,獨屬於他的結界裡建造了華美的莊園,圈禁了一群妖怪僕從,但就算這裡生活著這麼多妖,始終都是安靜的,因為沒有人敢吵鬧打擾他,他們每一個都害怕他,怕他喜怒無常殺了他們,就像殺了先前那些妖僕一樣。
  
  可是這次,嬰發現莊園裡不太一樣,他剛從閉關裡出來,就聽到了一陣樂聲,有琵琶,有箏,有琴,有笛,還有箜篌,混在一起,十分熱鬧,甚至還有好幾個嬌軟的女聲在唱著詩,唱的是詩經中的《鶴鳴》一篇。
  
  「鶴鳴於九皋,聲聞於天……」
  
  模樣怪異的怪物就那麼靜靜站在原地,聽著微風送來遠處的歌聲。
  
  「魚在於渚,或潛於淵……」
  
  嬰想起了那個人,她愛唱詩經中的詩,也曾給他唱過《鶴鳴》,但她常對他唱的,是另一篇《菁菁者莪》,最愛笑著反復對他唱那一句「菁菁者莪,在彼中....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5-4 16:44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