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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九歌 - 《萬福小婢(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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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17 00:21:19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章

    訓斥完弟弟春花向屋裡揚聲:“二妹,大姐和娘一個說法,就是不要順子,咱老劉家也不能休了你,別擔心自己身子養好。”說完春花怒目順子,後者正轉過頭委屈捂著後腦勺。

    “姐……”粗壯的矮漢子委屈“你打我。”

    “謝謝娘,謝謝大姐,”屋裡傳來張二妹的話音,夾雜著委屈哽咽“二妹會好好養肚裡的孩子,一輩子孝敬公婆。”

    王青妹一身素麻衣裙,牽著招兒從西廂出來眼裡含著祈求,跪在春花面前:“夫人……我……”聲音抖抖索索,眼裡湧出淚花。

    春花看著王青妹跪在地上哭啼啼可憐兮兮的樣子,算是明白為什麼她娘剛才那麼嫌惡周長安,都是一樣嬌弱可憐的求人模樣。

    春花有些心疼她娘,她娘一輩子站得直立得住,最討厭這樣膩膩歪歪軟成泥的。尤其是這種不自愛的,她娘向來看不上眼,卻不想有一天會被這樣的人噁心到家裡。

    春花冷眼看著地上的王青妹,眼角余光捎著順子,就見他一副痛惜的模樣。還真上心了,春花氣的咬牙。

    劉順心疼一大一小母女兩跪在地上,沒啥眼力轉頭:“姐,讓青妹起來吧入冬天涼。”

    “是我讓她跪的,還有她和咱們家非親非故來做什麼?”

    王青妹聽的渾身哆嗦,眼眶裡的淚水珠子般往下滾:“春花姐姐我知道自己做得不對,可是我和招兒實在是沒有一塊立腳的地方……”

    “呵”春花冷笑一聲,打斷王青妹“田莊沒有你的落腳處,缺你吃還是缺你穿了?”

    王青妹聽了哭的更加悲悲切切:“春花姐姐,可憐我和招兒孤兒寡母到處漂泊遭人白眼,日子是別人沒法想像的艱難。當年是春花姐姐幫我擺脫困境,如今求你在幫我一回。”

    “幫什麼!”春花娘炸了從屋裡出來,一張臉全是火氣“合著我家閨女欠你的,我跟你說,你給我滾,馬上滾,誰讓你進我家門的。”

    “娘,那麼凶幹嘛。”順子跟他娘急眼“不就是多添一口人,能費多少事。青妹娘倆能吃多少,再說她還做活呢。”

    能費多少事,春花娘差點被劉順氣死。那是添一口人的事?這還沒進門劉順就跟二妹離心離德,跟家裡人翻臉,要真進門日子還過不過?

    劉順不管他娘氣的胸脯起伏,不管他姐冷臉,心疼愛惜的扶起王青妹:“冬天冷小心受涼,你現在跟平時不一樣。”

    王青妹纖纖弱弱起來,抓著劉順衣袖微微顫抖,仿佛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大大的眼睛裡充滿害怕被拋棄的緊張惶恐:“順子”

    “別怕,你先領招兒回屋啥事都有我。”

    “劉順!”春花娘提著裙角撲過來就要打,順子急忙轉身把王青妹護在身後,王青妹就像一隻驚恐的小老鼠,縮在順子背後嗚嗚哭。

    春花娘一手提著裙子咬牙切齒,舉著拳頭在順子身上亂捶,順子張開胳膊梗著脖子,一臉倔強護住王青妹。

    春花怒火蹭蹭往上冒,她也想揍順子一頓然後把王青妹扔出去,可是那樣只能傷了姐弟情分。春花忍下怒火把她娘拉回屋裡,對順子說:“進來。”

    順子轉身粗手粗腳替王青妹抹淚,低聲安慰:“別怕,你先和招兒回屋,我去跟姐姐說。”

    王青妹膽怯的看了一眼臺階上的春花,回頭怯怯的勸劉順:“你跟姐姐和大娘好好說,別惹她們生氣。”

    “嗯,你先回屋。”劉順小心的安慰王青妹。

    這一幕讓春花嘔得不行,直接對天翻個白眼兒甩簾子進屋:“順子,快過來。”

    王青妹淚眼汪汪滿目依賴一步三回頭看著劉順,牽著招兒回到西廂,掀開簾子最後叮囑:“好好說別吵啊。”

    “你安心。”劉順眼看王青妹進了西廂,才走進正屋,屋裡只有春花,他的火爆娘不知避到哪裡去了。

    劉順看到春花衣著錦繡,目光清明的坐在上首,忽然覺得臉皮有些不自在:“姐”

    “坐,在外邊吃了多久寒風?冷不冷,桌上有熱茶喝一口。”春花在堂上坐的巍然不動。

    “哎”劉順應了一聲局促的坐在下首,兩手在褲腿上抹一抹,雙手捧起杯子倉促喝一大口,直接燙的噴出來,然後不好意思的一邊沖春花乾笑,一邊拿袖子擦嘴。

    春花又是氣又是心疼,她弟弟為個外人連分寸都沒了:“燙了吧?”

    “沒,嘿嘿嘿”劉順乾笑著放下杯子“姐,青妹真不容易一輩子苦命,以前受盡作踐,現在一個寡婦帶著招兒寄人籬下。”

    “姐,青妹性子好有懂事……”

    春花坐在上首心裡冷笑,對弟弟很失望。王青妹性子好不好懂不懂事先不說,二妹那脾氣才是真好,在家裡把順子伺候的老爺一樣端飯送水穿衣勾鞋,結果順子竟然說一個外人性子好懂事。

    春花想自己要是張二妹,怕是能一碗飯扣到順子臉上,再揍得他下不來炕。

    劉順不知道他姐心裡的失望和怒火,猶自絮叨:“青妹說了,她知道自己出身不敢跟二妹比肩,只當自己是個丫頭,好好伺候二妹。”

    “呵呵呵”春花忍不住冷笑“她倒是好得很既然這麼懂事,你去跟她說咱家不需要丫頭,二妹也不想要人伺候,讓她走。”

    “姐!你咋那麼心狠”劉順有些不滿的責備“好歹你們一個牢裡待過,青妹還幫過你,如今她落難咱不能拉她一把?”

    “拉她一把?當年是我勸她不要為她娘再賣肉,如今是我收留她這不算拉?還是非得跟你似得拉倒炕上才算拉?”

    “姐!”劉順騷的滿臉通紅,‘霍’的站起來“我知道你如今是一品誥命,咱家的事都得你說了算,可你別忘了,劉家我才是根這家遲早我做主。我就是想納青妹,你樂意了來喝一杯喜酒,不樂意我也納定了。”

    “別以為世上男人都跟姐夫似得,什麼都得被你管!要想我不納青妹,行,你有本事,你留下給劉家傳宗接代我帶著青妹走!”劉順面向春花硬著脖子雙目瞪得外凸,呼哧呼哧喘氣。

    春花坐在椅子上盯著劉順,氣的慢慢握緊拳頭,真是鬼迷心竅。

    “我倒不知道,原來妻弟這樣看本官。”溫溫和和的話音落下簾子掀起,周清貞面帶微笑走進來,長身玉立出現在屋裡。

    他面色從容舒緩眼含安慰看向春花,春花心裡怒火潤物無聲般煙消雲散,她從椅子上站起來:“阿貞來了。”

    “嗯,聽下人說姐姐來岳母家,我就跟著來了。”

    “姐夫”順子有些尷尬的寒暄。

    周清貞淡淡一笑:“妻弟剛不是要走嗎,這聲姐夫本官不能隨便應。”

    “姐夫”順子微微縮背退兩步,扯開討饒的笑。

    周清貞舉步平緩的走向春花,路過順子時開口:“男人大丈夫說話當頂天立地,妻弟以後開口還是應當先斟酌一二。”

    晚上周清和春花留在劉家,春花娘愛閨女,雖然春花很少回來住,可是依然把上房西套間留給春花不許人住。

    春花枕在周清貞胳膊上,倚在他懷裡發愁:“阿貞,你說順子跟得了失心瘋似得咋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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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17 00:21:26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一章

    周清貞用手抹開春花憂愁的眉頭:“喜歡一個人總是有原因的,慢慢來,先搞清楚順子喜歡王青妹那一點,在針對勸說應該好些。”

    “你這說的跟解心結似得。”春花苦中作樂。

    喜歡一個人不就是心結嗎,那個人總是滿足了心裡的哪一點才會喜歡。周清貞把溫暖的春花攬的更貼近些,他的心結就是永遠覺得不夠近,他想把姐姐融入骨血。

    “就是解心結,解開順子對王青妹的那個結,這事情自然就了了。”

    春花蹭蹭周清貞胸口,這事急不得,她不想跟自己弟弟翻臉,只能慢慢找出癥結:王青妹到底哪裡讓順子上心了。

    春花在娘家住下來,周清貞每天從京裡騎馬過來。為了照看好怡兒和初陽,吳媽媽暫時搬到主院廂房住,自從那一次被人設計調虎離山,吳媽媽行事更加謹慎。

    周長安在紫槐院裡煎熬欲死,春花竟然不打算給周清嗣成親,那她將來嫁人指著誰撐腰,一輩子仰仗兄嫂鼻息?周長安這時候還想不到,春花也沒打算讓她成親,她腦子裡想的都是怎麼讓周清嗣成親。

    一個人關在臥房,周長安捏著帕子思量:春花說五哥行人事會要命,怎麼可能……她眯縫著眼睛思索,這件事說難也不難,只要證明五哥能行人事,嫂嫂就沒藉口不給五哥成親……怎麼證明呢?

    “姐,青妹是個苦命人……”

    “二妹不苦命?給你生兒育女,把你伺候的老爺似得,你現在有了新人忘舊人。”

    “我怎麼忘了她還是正房,不過一個妾要是容不下是她不賢。”

    春花苦口婆心:“你看村裡誰家納妾?”

    劉順倔強:“那村裡誰家有咱家日子好?鎮上城裡的富戶誰家沒有小妾。”

    春花抿緊嘴,她家日子現在是好過富裕。她娘是個聰明的幫她照顧田莊那幾年,看種花掙錢,就讓她爹跟著花匠學種花。也沒什麼名貴品種,就是養的精神漂亮,這幾年掙下不少錢,還給順子在洛家鎮買下一間門面開打鐵鋪。

    劉家現在早換成寬敞的大院子,氣派的青磚大瓦房,後院牛羊興旺,再加上有周清貞三品大員撐著,春花家算是這一代響噹噹的人家。

    劉順也一副講道理的樣子:“姐,青妹真的很可憐也很體貼,她還跟我說將來把招兒嫁給虎子,自己打小養的,一準孝順二妹。”虎子是順子兩歲的長子。

    春花簡直氣樂了,她真沒發現王青妹的算盤這麼好,她什麼出身,招兒憑什麼找到比虎子更好的夫婿?這是要坑死二妹。

    “姐‘女大兩銀錢淌’你看你看你跟姐夫日子過得多好。”

    呵呵,春花拋掉周清貞的話,也不管什麼姐弟情分,直接站起來開口:“什麼都不用說了,你捨不得我來替你送,明天我就讓人把她遠遠打發了。”

    劉順也倔起來梗脖子:“打發不了,她有身孕我的種!”

    “你說什麼!”春花驚得不行。

    劉順繃緊肩膀梗著脖子像倔牛:“我說青妹有兩個月身孕,我的種,誰也不能趕她走,她留定了。”

    “沒門!”春花娘‘啪’的一聲拉開門,提著裙子一高一低怒氣騰騰沖到順子面前,一指頭戳歪順子額頭。

    “老娘跟你說,我們老劉家清清白白,不知什麼地方來的野種,休想糟蹋我們劉家門楣。”

    春花急忙上前扶住她娘勸說:“娘,所謂‘怒傷肝’,別氣壞身子不值當。”

    春花娘確實氣的不輕,暗黃膚色翻出醬紅胸脯急促起伏,全身肌肉似乎一觸即發。劉順也是被他娘嚇到,他可不敢氣壞親娘,就在劉順準備說幾句軟話的時候,屋外傳來嗚嗚咽咽的哭聲。

    王青妹哀哀戚戚臉上掛著淚珠掀簾子進來,手上還端著一個茶盤上邊兩盞熱茶。她把茶盤放到桌上,在幾個人或者為難關切,或者憎恨討厭的目光下雙膝跪地滿目悲涼。

    “夫人,大娘,青妹知道自己過往不堪,身在下賤,就是給順子做妾也不配。”

    “知道不配就趕緊滾!”春花娘被春花扶著坐到上首,猶自弓背捂著胸口氣喘不平。

    青妹喉頭止不住顫動,臉上神色絕望無助:“青妹犯下錯原本是想領著招兒一走了之,可是……”臉上的眼淚珠子不停往下落“可是天大地大,竟然找不到一處可以容身的地方,我……我……”王青妹越想越悲哀,連嘴唇都開始顫抖。

    春花冷眼看著,發現順子臉上又開始浮現出心疼不舍,冷笑:“恩將仇報勾搭有婦之夫,害人家宅不寧,你倒有這麼多委屈。”

    春花頓了頓看王青妹接不上話,又開口“既然你說的這麼可憐,我就再當一回爛好人,一碗打胎藥十兩安家銀我送你回樊縣。”

    王青妹臉上還掛著淚珠,驚訝的看向春花,見春花臉色冷淡不像說笑下意識捂住肚子,哀求的看向劉順:“順子……孩子……你的孩子。”

    “姐!你咋這麼狠心,要你侄子的性命。”劉順扶起王青妹“你有身子別跪了地上涼。”

    “我侄兒是虎子和二妹肚裡的孩子,別的沒有。”

    ‘嗚嗚……’王青妹孱弱的埋到劉順肩頭哭泣,劉順一邊拍拍她安慰,一邊對春花說:“姐,你不就是瞧不起青妹那些過往,可那些事不是她願意的,實在是她娘不是人。你如今富貴了瞧不起青妹,那是你命好有姐夫護著,要不然就你坐過牢的名聲,能找到什麼好人家。”

    春花娘聽了這話氣得不行,繃緊腰腿要站起來收拾兒子,被春花不動聲色的按住肩膀,就聽劉順繼續說。

    “如今你富貴比人強,翻臉不念往日情分。行,姐,我知道爹娘愛你心重,知道你比我有主意,可我劉順今天也要有主意一回。”劉順站的挺挺直一手攬著青妹護住“青妹你們不可憐她我可憐她,我一定要留下她,你們要是實在容不下她,我領她走。”

    春花娘又氣又傷心,就為一個不乾不淨的寡婦,要拋棄爹娘妻子。行,春花娘也是硬氣,騰的站起來:“你……”

    春花剛沒按住她娘,這會兒連忙扯住她娘往套間去:“娘,這事我來,你歇著。”春花知道她娘會說什麼,她娘要說的一定是:你給我滾,領著那賤人有多遠滾多遠。

    不說家裡有虎子,二妹還有身孕,就算沒虎子和二妹肚裡的孩子,她娘也絕不會允許王青妹進門,嫌醃臢。春花卻不願意走到哪一步,順子如今不知那根筋擰了做事沒分寸,可這麼多年順子沒啥大錯。

    她坐大牢,順子也曾被人指指點點找不到像點樣的媳婦,那幾年順子從沒有抱怨過,偶爾去看她也是給她寬心。春花永遠記得順子說過的話:姐,我現在出師掙的錢多,將來你只管留在家裡我養你一輩子。

    她的嫁妝那麼豐厚,家裡卻窮的沒錢,順子也從來沒說過什麼。她的弟弟只是一時糊塗要她拉一把,她絕不會為一個外人趕走弟弟。

    春花把不停掙扎要和順子翻臉的娘,推進套間:“娘,咱順子自來聽話勤快,憑啥便宜王青妹,你等著我就不信收拾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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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17 00:21:42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二章

    夜裡夫妻兩躺在被窩裡,春花跟周清貞前前後後外都說了,然後問:“阿貞,你最聰明,你說順子這是吃錯什麼藥,到底怎麼才能撕扯開。”

    周清貞摟著春花,一手在她後背輕輕摩挲,垂眼想了一會兒:“大概是許多年的積怨爆發了。”

    “積怨?”春花從周清貞懷裡抬頭,仰著脖子往上看。

    夜裡的眼睛亮晶晶,然後巴巴的看著自己,周清貞心裡十分妥帖。他也很喜歡姐姐這樣依賴自己,低頭在春花額上親一下,把人重新按回懷裡娓娓道來。

    “劉家是岳母做主,姐姐自小懂事勤快岳母偏愛姐姐,大概順子心裡隱著不舒服。這幾年岳母更是以你為傲,順子怎麼做也比不過你。這劉家原本該他支撐,可岳母給他的感覺大概是有他沒他劉家都能好好的,可能心裡有些失落。而王青妹比常人淒慘的過往,也許激起他心中的男人血氣吧。”

    春花不服氣:“男人有血氣不是應當養護妻兒爹娘?”護著個不相干的人算什麼。

    “血氣是本能,姐姐說的那是義氣。”

    春花給繞的有些暈,索性不理那些:“那現在咋辦?”

    周清貞把春花服服帖帖的摟在懷裡,兩個人暖暖的體溫交融在一起,讓他的心也暖洋洋安穩:“這件事我讓趙樹田打探過,王青妹才來三個多月還算老實,後來隱隱約約勾搭過田莊好幾個男人……”

    “什麼?”春花直接給噁心到了,從周清貞懷裡出來半支起身子,冷聲問“難不成她還在田莊‘做生意’?”這不行,春花拽過衣裳披起來,她現在就處置王青妹,娘的,竟然在她田莊‘做生意’。

    周清貞也坐起來攔住春花:“姐姐別急,是我沒說清楚,她沒做生意。”春花就著坐姿看周清貞等他答案。

    周清貞隨手幫春花掩好衣襟免得受涼:“王青妹做的很隱蔽也沒有惡意,就是想找個夫家再走一步,不過上手的都是想白佔便宜,她也沒再搭理,沒上手的看不上她。”

    這倒不算過分春花散去怒火,發現周清貞只穿著單衣坐在炕上,心疼:“趕緊躺下小心涼。”夫妻兩重新躺好,周清貞繼續說劉順和王青妹的緣由。

    有一次莊子裡要一批鐵犁,肥水不流外人田,趙樹田就找的順子。順子領著學徒送貨,路過灶房被王青妹無意潑了一身水,王青妹不住道歉死活要幫順子洗衣裳,就這樣有來有往認識了。

    田莊那麼多人,就順子被勾搭住了。春花心裡暗恨自己弟弟不爭氣。

    “姐姐也別太怪順子”周清貞似乎察覺到春花心裡想什麼,慢慢解釋“王青妹勾搭的都是單身男子,原本沒想做妾,後來應該是覺得不好找,劉家日子富裕才動了心思。”

    周清貞淡淡一笑:“她在順子身上沒少下功夫,姐姐要想了結此事,還得在王青妹身上下功夫。對王青妹來說,順子老實本分是很不錯的人家,不管是進來做妾,還是跟順子離開這裡都是不錯的選擇。”

    “姐姐小心別讓她得逞。”

    春花聽完不知想了些什麼最後抱怨:“阿貞,我跟順子說話就吵架,見王青妹就厭惡,阿貞你辦過那麼多案子,你幫我料理。”

    周清貞縱容一笑,在春花額上落下一吻:“明天我休沐,我來替姐姐料理,只是姐姐事情不難辦,辦完順子會很難過。”

    “難過活該!他咋不想想為著他的糊塗,娘生了多少氣,二妹流了多少眼淚。”

    第二天吃過早飯,周清貞只把王青妹叫到正房,不知說了些什麼不過一炷香功夫,正房傳來王青妹撕心裂肺絕望的哭聲,不久一碗落胎藥王青妹落下孩子被送走了。

    在半路上碰到等著的春花,王青妹臉色煞白躺在馬車裡旁邊是哭花臉的招兒,娘倆都瘦的可憐,見著春花原本眼神空洞的王青妹,忽然活過來,眼裡滾下淚珠子:“春花姐姐,別人不知道我的命,你也不知道嗎?為啥不能容我一容,天大地大為啥我就找不到一處能遮風擋雨的地方?我真的不敢多求……”

    春花冷冷的打斷:“問題是你求錯地方了,你領著招兒艱難想再走一步不算錯,可是你不該找有婦之夫。”

    “可是順子是我遇到那麼多男人中,唯一會疼惜人的,就這一個……”王青妹哭的痛心痛肺。

    “這一個是別的女人的!你總覺得你命不好想要人可憐……青妹知道我為什麼在這裡等你?你害得我弟弟弟妹離心離德,害得我娘怒火傷肝,可我還願意來送你一程,只因為……”

    家裡的周清貞歎息,他的姐姐啊總是心太善。

    “只因為你雖然可惡順子也不是沒錯,念在你一直叫我春花姐姐的份上,我最後勸你一句,人得自己立住,別人才能幫你一把。好好養招兒別讓她走你老路,那裡雖然偏遠也有兩間房三畝地。”

    春花把房契地契塞到枕頭底下,又把幾塊碎銀子塞到招兒懷裡:“長大了好好孝敬你娘,不管咋樣她沒虧過你。”

    “嗯”招兒嗚嗚嗚的哭起來“娘,你養好身子,沒有弟弟也沒事招兒會養娘的。”

    “招兒”王青妹從被子裡伸出細瘦胳膊,把乾瘦的女兒摟進懷裡,“都是娘不好嚇到招兒了,以後就咱娘倆相依為命,娘不給你找爹了。”低啞的哭聲讓人聽得心疼。

    馬車拉著母女兩骨碌碌去向遙遠的地方,春花心裡歎口氣,王青妹一路走來的確可憐,卻也是咎由自取。坐牢時能受住那麼多折磨,卻為她娘賣身這是第一錯,想再找人過日子沒錯,找有婦之夫還動心眼是第二錯。

    否則在田莊安穩一輩子,做點活計掙外快是法子,想再走一步找媒婆也是法子,不該最後貪圖富貴攀上順子。

    春花再次回到劉家,周清貞早在門口翹首以盼:“姐姐回來了,冷不冷有沒有受涼?”

    春花從馬車上下來,向院裡看了看沒見順子:“真傷心了?”

    “傷了根本怕是得一段時間恢復。”

    “你到底跟王青妹說什麼了讓順子死心。”

    周清貞幫春花拉好風帽,隆冬時節春花一點涼風也不能吹。

    周清貞握住春花的手熱乎乎沒有受寒,臉上神色輕鬆下來。春花反握周清貞拉他回屋,笑他太小心:“我一直坐在馬車裡,穿著斗篷帶著皮袖筒哪裡會冷。”

    “嗯”周清貞用自己的手包住春花的,夫妻攜手一起回屋。回屋後春花脫掉斗篷說道:“這一趟耽誤二十多天,我去交待些事,咱們明早回京。”

    “嗯”周清貞站在春花身後,幫她把斗篷收起來。

    去掉厚重斗篷,春花身上輕鬆很多,透口氣:“不知道怡兒和初陽在家裡乖不乖,從沒有分開這麼久,也不知道怡兒哭沒哭,初陽還記得咱們不。”

    “家裡有吳媽媽麥子,還有奶娘不會有事。”周清貞兩手扶著春花胳膊,眼神溫柔的安慰“家裡那麼多人姐姐只管放心。”

    兩個人相對而立,春花抬頭看著自己曾經的弟弟現在的丈夫,心疼的抬手摸他臉龐:“黑了,也瘦了,這些日子來回奔波,辛苦阿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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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姐姐的疼惜讓周清貞感覺自己被溫暖和愛包圍,他舒展雙臂將春花納入懷裡:“不辛苦”求仁得仁我很幸福。

    進了冬月飄過一場雪,天變得冷起來,為著春花不能受寒,春花娘早讓劉老四把炕燒的熱乎。春花來找的時候,兩口正在炕上做活計。

    春花娘放下手裡的鞋底子,拍著炕招呼:“花兒快來坐,這大冷天為個晦氣寡婦出去,都是你那糊塗弟弟害你受風。”

    “花兒上來坐,”劉老四放下手裡正搓的線繩子,掀開被子準備下炕“爹給你在鍋洞捂了些毛栗子,你等著。”

    劉老四愛兒女,卻因為打小是孤兒所以養成沒脾氣的性子,王青妹能進門就是他擋不住。可春花依然喜歡她爹,她爹在兒女身上從不藏半點私。

    春花拉著劉老四:“爹,別忙活,我有些話想跟你和娘說。”一手按著她爹的胳膊,一手拉著她娘,三個人坐在一個被窩裡。

    “爹,娘,阿貞說順子這次能犯下這樣的錯,你們也有一點責任。阿貞說順子是家裡長子兼獨子,可是……”春花握緊她娘的手交代“我說了娘不許生氣!”

    “生啥氣,這次多虧女婿才能送走那恩將仇報的賤人。”

    娘,雖然我是你閨女,但良心話,你真的脾氣很大愛生氣,春花心裡小聲嘟囔,面上笑嘻嘻:“阿貞說不管怎樣,青妹是順子動了真心的,別在家裡辱駡她,免得順子心裡難過。”

    “難過什麼?做下那樣沒臉沒皮的事也好意思難過。”

    “娘,就是你這樣的態度,才讓順子被青妹迷住。”春花放開劉老四,兩手按著她娘胳膊語氣懇切“娘你先別急聽我說。”

    “順子是咱家頂樑柱,可咱家的事都是娘一嘴說了算,就是娘拿不定主意也是來找我。順子心裡難過說不出來都憋著,遇到青妹,青妹身世可憐先讓順子動了憐憫之心。

    春花娘臉色不虞吸氣準備開口,卻被春花按緊胳膊:“娘,先聽我說完。順子能憐憫說明咱家養得好,順子有一顆善心。可是日久接觸時間長了,王青妹看出順子的好故意示弱勾搭,把他當成將來能依靠的天,這在順子是從沒有過的。”

    春花娘原本不想聽給順子解脫的話,在她看來錯就是錯對就對,錯了還想家裡人給好臉,門都沒有,可是聽到後來卻聽出點意思,難免靜心凝神聽。

    春花繼續說周清貞的分析:“順子第一次被人當做頂天立地的男人崇拜依靠,本身又惜貧憐弱,再加上王青妹和我曾經的淵源,還有我和阿貞過得很美滿讓順子羡慕,種種相加起來,順子也想這樣糊裡糊塗動心不難。”

    春花下巴向別處指指:“青妹在樊縣女牢賣身好幾年,經過的男人沒有上千也有幾百,要摸透順子的心思勾牢他太容易。”

    說白了王青妹就是滿足了劉順想當大男人的心思,讓劉順覺得自己是能給人頂起一片天的漢子。周清貞針對這點一步步用語言擠兌下套,讓王青妹自己說出順子對她到底意味著什麼,是不是一片天?她到底用什麼方法勾住順子,徹底打擊順子一腔愛讓偷聽的順子死心。

    “娘,以後家裡的事,還是讓順子慢慢拿主意,他到底是劉家的頂樑柱。”

    “哼,一樣兒女我向來一碗水端平,你敢拿主意能拿定主意出了事自己能擔著,娘自然不管你,可順子他敢拿主意擔得起事?自己沒本事還要人支梯子架他不行?”

    春花起身面向她娘跪坐在炕上,苦勸:“就支梯子架他一步步向前又咋樣?小時候咱家窮爹給人拉長工,娘一天到晚織布換錢,我是長女我不想法子替爹娘分擔咋辦?”

    春花言辭越發懇切:“娘,人和人不一樣,十個指頭伸出來還有長短。咱們順子是犯錯了,可他起意也不算壞就是憐惜貧弱。他要是真的不堪有點錢就張狂,勾搭大姑娘小媳婦一身花花腸子,不用娘生氣我趕他走!”

    “可是娘不管家裡有多少錢順子從沒問過,都是起早貪黑去鋪子打鐵掙錢,掙的錢都交回來。”春花搖搖她娘胳膊“娘,咱家順子本性真的不壞。”

    這倒是真的,春花娘臉上露出一點得意的笑:“他要敢胡來,老娘打斷他的腿!”

    “所以還是娘教的好”春花連忙討好撒嬌,在她娘身上膩歪“娘是經過事的人,什麼道理想不通,不就是咱家順子笨點,要咱們扶著往上走?”

    “哼……”雖然是哼聲,但春花聽出她娘算是接受了自己的說辭。

    “爹我就不多交代了,娘以後要學著什麼事多問問順子,能拿主意的都讓他拿,咱們順子該慢慢立起來。”

    說服爹娘主要是她娘,春花又去找二妹,張二妹懷著六個多月的身孕,臉頰卻消瘦下來。張二妹見春花來連忙放下手裡的衣裳站起來,恭敬的神色裡有點忐忑拘謹:“大姐來了……”

    春花溫和笑笑拉住二妹的手:“天這麼冷怎麼不坐炕上,小心涼了身子。”

    “哎,是我不仔細這就上炕。”

    ……看著有點緊張惶恐的二妹,春花心裡歎氣,明明吃虧卻沒有一點理直氣壯,這麼老實難怪被青妹那樣沒多少本事的擠兌。

    春花坐在炕沿和顏悅色,對局促的手指糾纏在一起的二妹開口:“這次是順子不對,大姐一會兒去教訓他……”

    “是我沒本事攏住他的心。”張二妹低頭臉上浮現哀到心窩的悲切。

    春花安慰的拍拍二妹手:“你呀,就是太慣著順子,硬是給他慣出一身毛病。聽大姐的以後要拿定自己的主意,他做的好了你高興給他笑臉,他做的不好你就跟他鬧,別怕有大姐呢。”

    張二妹低頭不語。

    春花繼續鼓勵:“你是咱老劉家的當家媳婦,以後家裡的事要你拿主意。你還要養幾個孩子,都慣著男人等娘老了誰替你周全孩子將來?”

    “你想想,這次如果沒有趕走王青妹,難道你真的要虎子將來娶招兒,老了看王青妹臉色。你要一輩子這麼立不住,遲早被人搶走男人和兒子。”

    “……嗯,我知道了。”

    “你這會兒還給順子縫衣裳做得好,他心裡難過你對他好,他能暖到心裡一輩子念著你。男人像孩子,該哄就得哄該收拾也不能手軟。”

    張二妹默默點頭。

    春花掀簾子走了,張二妹坐在炕上看著簾子久久未動,她是老實本分卻不是傻。村裡多少大姑娘小媳婦羡慕她好命,男人勤快踏實,公婆俐落會過日子。最主要家大姑姐是一品誥命,姐夫是三品實缺。

    張二妹知道自己長得一般,聰明能幹也一般,所以在家裡什麼活都搶著幹,就是想讓家裡人記得她的好,沒想到劉順卻……這件事傷透張二妹的心,也讓張二妹明白這家裡誰對她最好:婆婆,大姑姐,至於劉順到底再沒有最初的感覺。

    以前用心是為了本分,這件事後張二妹拿婆婆當親娘,對春花更是尊敬愛戴。後來張二妹和婆婆處的比親母女還好,讓春花時常取笑假裝吃味,但也讓春花可以放心爹娘養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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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17 00:22:14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四章

    天空看不到雲,只是整個陰沉沉一團低低的壓在大地上,小樹林裡樹葉盡落。稀稀落落的的樹枝顯得有些荒涼。

    劉順站住腳神色低沉麻木:“姐,你要訓就訓吧這沒人,我知道自己沒腦子,讓一個寡婦給騙了。”

    果然傷到心上了,春花看著悲痛到麻木的弟弟有些心疼,這是她一手一腳帶到七歲的弟弟,小時候總纏著她撒嬌要糖吃的弟弟。

    春花轉著身子看看四周,語氣輕鬆:“順子你看這像不像咱們小時候拾柴火的林子。”

    劉順木木的抬起頭,都是不到胳膊粗的雜樹,地上橫七豎八一些枯枝,打眼一看是挺像,不過:“這北邊少一道土□。”

    “是,咱們安樂村的小樹林邊有道□,姐以前在□下挖蠍子你在樹林裡撿柴火。”

    劉順悲哀裡露出點回憶的眼神:“那時候村裡孩子欺負咱們,都是姐打敗他們。”

    陰沉的天空下沒有風,可是野地裡站久了寒冷還是從四面八方透骨而來,春花以前沒這種冷氣浸到骨頭裡的感覺,周懷嬰那件事,還是讓她身體虧損了,尤其頭皮。

    攏緊披風春花笑著回憶:“那時候你還小正是貪嘴的年齡,常常央求姐姐給你買零嘴,還有心眼兒的不讓告訴娘。”

    想起過往劉順咧開嘴剛笑,又想起青妹的事情,心裡冰冷沉重眉目垂落呆呆開口:“姐,你打小比我強。幹什麼都比我好,做丫鬟養出探花郎;為救人敢上金鑾殿。我就是個沒用的窩囊廢,就拿一回主意還被人騙了……”

    劉順臉色木成衰敗的青灰色,語氣越來越低:“我就是個沒用的窩囊廢……”這一刻劉順覺得自己真的活夠了,處處不如人還想強出頭,結果一張臉皮丟到茅坑裡,劉順不想活了。

    才二十出頭的弟弟,看起來比沉暮老者還要滄桑,心痛的春花強扯出笑容。

    春花走到順子身邊:“順子,姐知道你一開始沒有多餘想法,就是因為青妹和姐一起坐過牢,因為青妹身世可憐你同情她才幫她。”

    從披風裡伸出手,春花像小時候一樣摸摸順子頭,語氣帶一點苦澀讚揚:“咱們順子是心善的人。”

    矮粗的漢子垂著頭,眼裡落下一顆顆淚珠:“可是卻被人當傻子似得利用,姐,我是不是真沒腦子。”

    王青妹被周清貞擠兌套話,下意識說出她只是覺得劉順人傻老實,張二妹本分可欺,劉家家境富裕才動了心思捧劉順。

    這樣赤裸裸的利刃,刺透了劉順一顆想要撐起一片天的心。

    “順子,你姐夫問過許多案子,最會勘破人心和套話。你姐夫說青妹起初或許當你傻子好騙,可後來她是真的動心喜歡你,拿你當可以依靠一輩子的男人。順子人心換人心,你換來青妹真心。”

    春花一點點給弟弟樹立信心。

    劉順眼裡閃出一絲亮光隨即熄滅,甚至變得更痛苦:“可我卻辜負了她……還有我們的孩子……”巨大的痛苦讓打鐵漢子臉色通紅扭曲,額頭浮起根根青筋。

    “心裡難過就哭……”春花歎口氣聲音低沉“那畢竟是你的孩子。”

    ……劉順木了一下然後‘啊啊啊啊’仰天嘶吼,像是受傷的野獸。一條活生生的命啊,他的娃!劉順靠著樹幹一點點往下滑,渾身無力的蹲坐在樹根,抱住膝蓋埋頭痛哭。

    成年男人的悲音低沉哀慟,聽了讓人忍不住心疼,春花攏緊披風心疼卻無奈。犯下錯總要承擔,更何況這錯害了一條性命,辜負了一個好妻子。

    天陰沉沉看不出太陽在什麼位置,隆冬的寒氣順著腳底、披風一點點滲入,春花覺得那寒氣似乎順著腿骨一點點往上蔓延,穿的那麼厚竟然覺得冷氣絲絲入骨。

    劉順不知抱膝哭了多久,終於抬起紅腫的眼睛:“姐,青妹帶著招兒在外不容易,咱們把她接回來行不?”

    “如果行的話,何必打掉孩子送她走?”春花籠著披風蹲到順子面前,看他淚痕縱橫,一點點開解“順子青妹留不得,她身世是很可憐,那二妹不可憐?二妹更可憐”春花言辭發自心底“她全心全意替你孝敬爹娘,盡心盡力給你養孩子,你每天吃的穿的哪一樣不是她精心照顧,結果呢?”

    劉順眉眼耷拉下去。

    春花殷殷切切:“結果自己男人要納妾,不給納是不賢慧。順子,你摸著良心說,你對得起一心為這個家的二妹不?”春花按住劉順抱著膝蓋的胳膊,一點點勸說“你站在二妹的立場上想一想,好好的日子,突然有一天自己男人被別人勾走,自己的孩子也被人謀算。”

    “順子,”春花搖搖劉順的胳膊,恨不能掏出心來的語重心長“你仔細想一想,青妹的提議對二妹來說有多可怕。”

    劉順神色悲哀下來,慢慢低頭失去精神。

    “順子多個人多條心,要想家和就別說什麼富裕人家都納妾的話,這話也是青妹跟你說的吧。”

    這話確實是青妹說的沒錯,劉順只覺得一陣陣心疼。

    春花把劉順零落的髮絲重新別回髮髻:“順子如果當初你說不喜歡二妹,咱可以不娶如果二妹不賢慧咱可以休掉另娶。可是如今你把二妹娶回家,二妹勤快孝順,你就應當擔起男人的責任,一輩子對二妹好,才對得起二妹那番心意。”

    春花頓了頓又說:“你把別的女人領回家生兒育女,謀劃二妹的孩子,就是這樣傷二妹的心,二妹還在給你縫過年的新衣裳。”

    “順子你是咱們劉家的頂樑柱首要考慮的是責任,就算你喜歡青妹又能怎樣,二妹才是你的責任,就算姐姐在夫家受了委屈,也是回來找你撐腰。”

    “我哪有本事給姐撐腰。”劉順抱著膝蓋靠在樹根垂頭。

    春花臉上漾起一點驕傲的笑容:“我家順子當然有,別的不會撲上去揍人沒問題。順子,姐問你如果你姐夫要納妾或者休了姐,你去揍他不?”

    “他敢,揍不死他!”到底有點春花娘的烈性,順子抬起頭鬥志熊熊。

    “那你可要小心你的大小舅子來揍你。”春花笑著揶揄。

    勸了那麼多,春花這句揶揄,卻意外的讓劉順醍醐灌頂,他把自己做的事換到周清貞身上,周清貞要是領個女人回來這樣對他姐……娘的,劉順咬牙,周清貞敢這樣,他絕對提著鋤頭去找周清貞算帳,敢這樣欺負我姐!

    將心比都一理,劉順終於明白自己有多對不起二妹,說什麼不讓納妾就是不賢慧,哄鬼呢。這一刻劉順終於明白也許青妹後來真的喜歡他,可青妹到底還是心懷不軌的挑唆自己。

    “姐!”劉順雙手抓住春花的胳膊“我明白了,我知道什麼是真正有擔當的男人了。”劉順從地上站起來,順道拉春花起來。

    “姐,青妹的事是我鬼迷心竅受人誘惑,可青妹也挺可憐還為我落胎,姐你把她送去哪裡了,我想讓娘給她點銀子做補償。”

    春花臉上漾起欣慰心酸的笑容,眼睛酸澀笑道:“我們順子長大了。”春花伸出手指碾去溢出的淚花,劉順抬手幫他姐擦擦,笑的有些苦澀:“是長大了,卻讓爹娘生了一回氣讓二妹傷心,讓青妹失望,讓無辜的孩子變成……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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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17 00:22:28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五章

    春花抿起嘴巴僵硬的想要彎出笑容,可是最後卻變成哭意,那孩子她也心疼,連來世上看一眼都沒有,最無辜。

    “那孩子要是跟你有緣,早晚會托生在咱們劉家。青妹雖然動心思勾引你可惡,但也的確身世可憐,又為咱老劉家落胎傷身。姐送她去了很遠的小村子,送她兩間房小院子,還有三畝地另外六、七兩銀子,夠她安頓下來衣食有著落。”

    劉順心裡有一個纖弱淒苦的身影和一攤血水,無關愛不愛,只是烙在心裡留下疤痕永遠好不了。他對二妹比以前好很多,記得給二妹買頭花衣裳噓寒問暖,對二妹娘家都另眼相看。夫妻兩和睦相伴,二妹每每笑臉相迎,只有自己知道有些東西沒了。這大概就是懂事的代價。

    進了臘月年味越來越足,信安街不比金華巷人多狹窄,可以聽到孩童的笑鬧和鞭炮聲,這裡很安靜。可是淺灰的雲和潔白的雪,依然預示新年要來了。

    四歲的怡兒穿著大紅撒花棉襖棉褲,紮著兩個小□□,眉心點著紅色美人痣,烏溜溜的眼睛粉團臉說不出的機靈可愛。

    主院裡幾個十歲左右的小丫頭打雪仗,這都是去年買的。這會兒她們為了哄小姐高興,也是自己玩的開心,一個個身手麻利團雪團互相扔,清脆的笑聲飄滿院。

    “箬竹打墨竹,她剛趁你彎腰突襲你!”怡兒睜大眼睛觀察戰局,不時指揮“楠竹快跑,紫竹摸過來要往你衣領塞雪。”

    穿著嶄新花棉襖棉褲的楠竹驚叫一聲,把手裡沒團好的散雪隨手往後一撒,跳起來拔腿就跑。紫竹吃了一臉雪花,隨即把手裡雪團扔到墨竹身上。幾個小姑娘玩的不亦樂乎,怡兒拍手看的熱鬧,忽然眼尖的小丫頭看到麥子帶著兩個嬤嬤來到主院。

    麥子已經梳起婦人髮式,她現在主管夫人府新建的針線房,這是來送今年過年的衣裳。

    “奴婢見過大小姐”麥子看見怡兒在東廂廊下,遙遙欠身行禮。

    “江媽媽起來不用客氣。”,麥子姓江。

    小人兒有模有樣的開口,不得不說吳媽媽很厲害,不過在院裡住了一個月,怡兒言行舉止做的有模有樣。

    麥子領著兩個老嬤嬤進了正屋,怡兒歪著腦袋眼睛眨吧眨巴粲然一笑,沿著走廊蹬蹬蹬往主屋跑,張奶娘和香兒急忙在後邊跟上。

    小丫頭從走廊到鹿頂間再拐到主屋,跑的小臉蛋紅撲撲,微微喘氣,在有暗色芍藥團花紋的寶蘭棉門簾外停下童聲童氣:“女兒晚照求見娘親。”

    春花原本坐在桌邊一邊翻看麥子送來的新衣裳,一邊聽麥子報各處份例花費,結果就聽到淘氣寶貝,故作端莊的童音,忍不住笑著對麥子說:“這麼一本正經,小丫頭不知有想搞什麼鬼。”

    麥子也是忍笑:“小姐冰雪聰明。”

    “算了,你們就慣著她。”春花一邊笑說一邊揚聲“大小姐請進來吧。”

    春花的這句‘大小姐’是怡兒要求的——人家是溫柔端莊的大家閨秀——那時候怡兒搖晃著小□□,一本正經對自己的結論點頭。春花不得不佩服吳媽媽真是很神奇,不過一個月到底怎麼教的怡兒。

    小人兒得了娘親首肯由香兒打簾子,肩膀放平目不斜視‘矜持端莊’走進來,到春花面前兩隻小肉手合起來搭在腰前欠身屈膝:“晚照給娘親請安。”

    本來就是個棉鼓鼓小豆丁,這一欠身屈膝基本變成彆彆扭扭的紅團子,讓人擔心她會隨時摔倒滾到地上。春花憋住笑——不能打擊孩子——開口:“起來吧大小姐。”

    小丫頭放下手伸腿站直,抬著小下巴得意糾正:“娘親應該說‘大小姐請起’。”

    ……你不是自個兒起來了?春花無語只能繼續陪著‘溫柔和藹’:“大小姐請起。”溫柔和藹也是怡兒要求的——娘親就應該是最溫柔和藹的人。

    怡兒得了自己想要的話,連忙恢復行禮的樣子,一本正經低頭道謝:“多謝娘親。”站起身臉上漾出無憂笑容,忽然變成歡樂的小鳥撲到春花腿上。變得這麼快,春花一直懷疑,吳媽媽沒交怡兒見人後該怎麼辦。

    “娘,怡兒要穿新衣裳,讓爹爹帶去暢春園看雜耍。”暢春園是京城著名的戲園子,每天曲目不斷:說書的、唱戲的、還有什麼雜技之類。

    這小丫頭最喜歡穿漂亮衣裳,纏周清貞帶她出去玩,周清貞總是有許多辦法讓她打消念頭,次數多了怡兒變聰明:纏她娘,她爹什麼都聽她娘的。

    “行,過幾日你爹沐休帶你去。”春花笑眯眯彎腰捏捏小丫頭粉嫩臉頰。

    ‘哦、哦、哦’怡兒高興的跳起來,早忘了吳媽媽的教導,拍手歡呼:“娘親最好了!”

    初陽一直安安靜靜坐在榻上玩七巧板,聽到對話一雙黑白分明眼睛,瞄一下蹦蹦跳跳的姐姐,繼續低頭平靜的玩彩色七巧板。

    這一幕讓春花有些難過,分開一個月回來,初陽先是拒絕她然後變得黏她,喜歡在自己附近安靜的玩。初陽不再不像以前那樣,烏溜溜的眼睛總是好奇的看來看去,大概分開太久嚇到孩子。

    怡兒得了娘親承若,興奮爬到凳子上,看桌面各種顏色新衣裳,挑到自己喜歡的,咧開一口小白牙笑眯眼兒:“娘親,怡兒要穿這件大紅真絲金牡丹的襖裙。”

    “好”春花笑著答應,這一身是準備過年的,不算什麼名貴衣料勝在喜氣。

    建蘭從套間出來回稟:“夫人,奴婢收拾了三身衣裙,一身如意緞的,一身秋香色緞底繡花的,還有剛做那身暗花褙子,夫人看帶去夠不夠?”

    春花算了下日子:“再帶一身半舊的換著穿。”

    “是”建蘭領命回去套間收拾,怡兒聞言呆愣的看向春花,大大的黑眼睛聚起恐懼淚花,癟著嘴:“娘親又不要怡兒和弟弟了嗎?”

    春花吩咐完建蘭,回頭發現怡兒害怕惶恐的模樣,一雙眼睛溢滿淚水卻強撐著不肯落下來。這模樣讓春花心痛不已,那次回娘家太久,怡兒也嚇到了。

    “乖哦”春花伸手把女兒從圓凳抱到自己腿上,抱進懷裡安慰“過年咱們要去鄉下莊子和老太爺老夫人一起過,娘收拾東西,怡兒也會有人收拾,咱們和爹爹、初陽一起去。”

    小丫頭藏到她娘懷裡不停抽泣,初陽看了這邊一眼又低頭玩七巧板,不得不說這孩子性子很像周清貞。

    怡兒抽泣一會兒,大概覺得不好意思,在她娘懷裡蹭幹淚眼睛有些微紅,從春花懷裡出來咧開嘴笑:“我和弟弟去玩。”說完從春花腿上滑下去,‘噠噠噠’跑到榻邊去和初陽玩。

    “弟弟,大姐教你怎麼玩積木。”怡兒興沖沖把那兩塊七巧板比劃,初陽烏黑的眼睛看了一會,從自己的七巧板裡拿出一塊紅色的三角,放到怡兒手邊。然後挪著屁股轉身,背對怡兒自己玩剩下的七巧板。

    怡兒在弟弟身後沖她皺鼻子:知道你不喜歡紅色,她故意為難:“弟弟,姐姐不想要紅色的,想要綠色的。”

    拿著綠色方片的初陽皺起小眉頭,他喜歡綠色的……過了一會初陽在榻上挪著小屁股轉回來,把綠色的給怡兒,面無表情的拿走紅色三角,挪屁股轉身背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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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17 00:22:45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六章

    怡兒開心的‘咯咯’笑,春花笑著無奈搖頭,這小丫頭就知道欺負弟弟。也是怪,明明初陽更小,他卻總是讓著怡兒。

    “夫人。三姑娘求見。”箬竹在簾子外脆聲啟稟。

    三姑娘周長安?春花轉頭疑惑,回來這半個月還沒見她有什麼動靜,這次是要幹什麼?

    春花對綠萼點頭,綠萼得了吩咐對外揚聲:“請三姑娘進來。”

    周長安一身對襟細鍛掐腰襖裙,領著桃紅面帶淺笑進來屈膝欠身:“給嫂嫂請安”這丫頭長得細眉細眼雪白肌膚,其實不醜甚至還挺耐看,可惜就是身量不長,到現在依然像十歲女童。

    “不必多禮,坐,三姑娘來有事?”春花兩手交握放到腿上坐的端正,語氣帶著三分客氣。

    周長安含笑起身到桌邊坐下:“眼看要去見父親母親,長安想去街上給他們買點東西,也是我一點心意。”說完像是怕春花反感搶快兩句:“兄嫂辛苦一年,做妹妹的也想表點感激之意,還有五哥、六弟、四妹妹,怡兒初陽……總之一年到頭,長安總想盡點心才對得起程先生教導。”

    周玉嬌也有這心思,前兩天就派人過來請示過春花,春花只吩咐老嬤嬤和喜鵲跟著派了馬車送去。周長安要去,春花自然也不會反對,人家要給爹娘買禮物誰還能說什麼。

    春花吩咐人去安排馬車,隨口問多一句:“你和四姑娘一個院,怎麼沒有商量和她一起去?”

    周長安早就想好答案,低頭笑的有些羞澀:“為著選什麼禮物,長安糾結好久所以晚了幾天。”

    春花可有可無點頭,卻沒想到周長安膽子會那樣大。

    錢氏田莊在京城向北九十多裡北安縣,莊子前後五進帶跨院,原有田地一百一十五畝。雖然不比王侯家富貴排場,但也富足悠閒。她也算能倒騰不過一年光景,憑著田莊產出還有她和周懷嬰的月例,又多置出十五畝地,現在的田莊有一百四十畝地。

    周清貞領著春花兩個孩子和一干弟妹,坐馬車在臘月二十九搖搖晃晃來到錢氏田莊。一行六輛馬車還沒到,錢氏早就指使孫氏和芍藥到大門迎候,要不是怕她自己接不合禮數惹周清貞不高興,她都想自己去門口接。

    為了周長安名聲不被她帶累,錢氏從來不叫周長安來田莊。叫周清嗣過來倒可以,可是想著自己兒子本來就不聰明,再多加個管事婆婆怕好人家女兒嫌棄。因此錢氏死忍著一年沒見兩個孩子,這幾天知道要來,做夢都盼日頭落得快些。

    錢氏心裡有個美夢,等著女兒憑春花兩口子的身份嫁到富貴人家,再回頭幫周清嗣選個翰林家姑娘做妻子。也不必什麼高官七品八品都行,嫡女最好實在不行庶女也可以。

    能入翰林的都是讀書好知禮數的人,想來他們家姑娘也聰明賢慧,以後既能照顧周清嗣,還能生個聰明孫子。

    只要想到將來賢慧文雅的兒媳婦,將家務打理的井井有條,聰明可愛的孫子圍著自己笑鬧撒嬌,錢氏做夢都能笑醒。

    她覺得自己這輩子註定比人強,原先嫡姐瞧不起她,她耐著性子各處討好,最終是她有福分嫁到周府做二房正室。黃氏原先仗著自己是周府宗婦瞧不起她,可是有三品大員當兒子,一品誥命當兒媳的還是她。

    哈哈哈哈哈哈,這都是她耐著性子等來的,錢氏想她只要繼續耐著性子討好春花兩口子,她的日子就會越來越好。

    這會兒錢氏穿的體體面面坐在大堂上,又一遍問顧嫂子:“姑娘和五爺的屋子熏熱沒,火盆旺不旺?”

    顧嫂子是春花雇來伺候錢氏的,此刻她的笑也帶著幾分喜氣:“老夫人放心早兩天就開始熏了,這會兒保證主子們進去熱熱乎乎。”

    “他們年輕倒沒什麼,清貞他們帶著孩子,屋裡要格外留心。”錢氏想起來又補救,免得讓人覺得她不把春花兩口子放在心上。

    錢氏這邊吩咐,孫氏、芍藥在門口翹首以盼。孫氏性子軟不時抹淚,抹完淚還掂腳往路上看,那眼淚巴擦的樣子看得芍藥皺眉:“孫姐姐也真是,大好的日子非得哭哭啼啼,讓六爺看了心裡該是什麼滋味。”

    孫氏又哭又笑,拿著帕子仔細把溢出的淚水擦乾:“幾個月不見,也不是道六爺長高沒。”周長安和周清嗣今年沒來過田莊,周玉嬌和周清恭倒是隔兩三個月來一次。

    田莊的人都在翹首盼望,春花心裡卻有點難過,周清貞抱著睡著的初陽,隨著馬車顛簸輕輕搖晃。他看起來面色溫和,可是春花卻能感覺到從出京起,周清貞身上的溫度越來越低。

    “阿貞,姐姐在呢。”春花伸手握住周清貞抱著初陽的手,對面的周清貞看向春花,嘴角溫溫淺淺一笑起身坐到春花身邊,倚在姐姐肩頭。

    “嗯”一個輕輕的鼻音。

    春花張來兩條胳膊,把周清貞和初陽都攬進懷裡:“怡兒那小丫頭,見初陽睡著跑到奶娘她們車上,也不知道皮不皮。”

    周清貞在春花脖頸蹭了蹭,靜悄悄感覺姐姐的溫暖。

    到了田莊不提孫氏和芍藥熱情迎接,只說周清貞帶著妻兒弟妹在大堂給錢氏見過禮,錢氏最會看眼色,直接笑吟吟叫起。

    “快起來,都是為我們著老不死的害你們年年奔波,初陽和怡兒還小,春花帶他們去歇息先不去老太爺那裡,等孩子們緩過來再說。”

    春花卻不想周清貞一人去面對周懷嬰,她直起身吩咐兩個奶娘和香兒、建蘭:“你們帶大小姐和少爺去跨院梳洗……”

    周清貞面色溫和按住春花的手:“孩子們在這裡不熟,還是姐姐親自帶著的好。”

    竟然不要自己陪?春花擔憂的看向周清貞眼睛,你一個人去行嗎?

    行,周清貞眼神溫和看向春花,他不想姐姐陪著自己被一個瘋子辱駡。

    春花領著一干奶娘丫鬟出了正堂,往東走不遠回頭,只看見芍藥拉著周玉嬌的手往西廂去,娘倆說說笑笑親密不可言。孫氏眼巴巴跟著周清恭往二進院子去,正堂裡周長安早滾到錢氏懷裡,周清嗣也繞著錢氏親親熱熱喊娘。

    這才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唯有周清貞……春花看見周清貞領著如意往四進院子去,他的背影挺直孤獨,還有一點蕭瑟。春花吐口氣,這哪裡是去見爹,這是去戰場啊……

    周懷嬰住在四進院子的正屋,錢氏安排孫氏芍藥住在兩廂伺候。周清貞進去的時候,四喜正弓著背給周懷嬰按摩。

    “你是蠢材嗎,一年多還拿不准穴位,笨蛋!往左點。”這暴躁卻中氣十足的聲音,讓周清貞噁心裡微微一笑:看來錢氏養的還不錯。

    “兒子給父親請安。”溫和舒緩的聲音讓屋裡所有動靜都靜止,周懷嬰喘了幾口氣確認自己沒聽錯,支著胳膊拖著腿和身上蓋的被子,往前爬了幾步,錯過四喜的身影終於看到長身玉立的長子。

    他胸膛狠狠喘息幾下,忽然將炕邊的茶壺抄起來砸過去,接著是茶杯、枕頭、炕刷……叮叮光光不一會地面一片狼藉。周清貞面色溫和平靜,輕輕挪幾步巧妙的全部錯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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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17 00:23:01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七章

    四喜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連忙按住發狂的周懷嬰聲音顫抖祈求:“老太爺,老爺來請安……”

    周懷嬰一把撥開四喜,沖周清貞獰笑:“請安?請安好啊,帶你媳婦孩子一起來。”

    周清貞在臉上做出微微一笑的樣子:“母親體諒孩子們顛簸,免了。”

    “呵,蛇鼠一窩,周清貞,你最好一輩子將老子困在這裡,否則只要我出去,就要你丟官丟命。”

    周懷嬰看不清現實,卻把四喜嚇的渾身抖糠似得哆嗦:“老太爺說什麼昏話,咱們一大家子都指著老爺養活。這滿京城誰不知道老爺夫人寬和孝順,不計較父母不慈精心贍養。”

    “滾”周懷嬰瘋子似得握拳捶打四喜“你個養不熟的狗,白費我多年待你的好,跟他們一路貨色。”

    周清貞若青竹若秋水站在一片狼藉中,看四喜被打的呲牙咧嘴還要苦勸周懷嬰,他溫和開口:“喜叔下去吧,看來父親對我有些誤會,本官和他好好說說。”

    四喜聞言停下阻擋的動作,周懷嬰也安靜下來,不過幾息又暴怒起來:“我的下人,憑什麼聽你的!”

    周清貞面帶微笑,站在一地碎瓷中巍然不動。四喜卻垂下頭慢慢往外退,他心裡苦笑,憑什麼?就憑自己的身契在周清貞手上。

    路過周清貞心裡到底有些不忍,哀聲祈求:“老爺,太爺常年在炕上難免有些脾氣暴躁,求老爺多擔待。”

    “他是我父親,應當的。”周清貞語氣溫和,看四喜退到門口忽然開口“喜嬸兒去了十多年,喜叔一個人日子孤單也沒人養老,我看秋娥體貌健康不如配給喜叔,生下一兒半女將來清明寒衣也好有個燒紙的。”秋娥是周懷嬰兩個通房之一。

    四喜心裡歎息,以前怎麼沒發現三少爺如此厲害,一句話就能拿人要害,他確實需要孩子,越老越想要。他不想死了留下一座孤墳,光禿禿沒幾年被人平了也沒人管。

    四喜恭敬彎腰長揖:“多謝老爺。”從此後這宅子裡最後一個真心對周懷嬰的也沒了,被周清貞牢牢抓在手裡。

    周懷嬰先是愕然,接著捶炕大怒:“你個混帳東西,竟然拿老子房裡人送下人!”

    屋裡再沒有別人,周清貞繞過滿地碎瓷走到周懷嬰面前,他略微彎腰面帶微笑,在周懷嬰耳邊低語:“你都算不上男人,還耽誤人家好好的姑娘做什麼?”

    周懷嬰心裡一虛眼看左右強撐硬氣:“你胡說什麼,老子不過腿斷了……”

    “真的只是腿斷了?”周清貞微笑“恐怕第三條也廢了吧。”

    “胡說!”被說道丟臉處,周懷嬰漲紅脖子怒吼,忽然他反應過來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面色溫和篤定的周清貞。

    驚恐和震怒在周懷嬰臉上糾纏反覆:“你怎麼知道?”周懷嬰忽然像發怒的獅子:“說,是不是你動的手腳。”

    周清貞站直身子微笑:“你這輩子總算聰明一會。”

    周清貞領著如意踩著厚厚積雪回到東跨院,大概是因為屋裡暗所以早早點上燈火,白色的窗戶上映著暖黃燭光。

    周清貞立在雪地裡定定看著橘黃窗戶,如意垂手彎腰默默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橘黃窗戶在陰沉沉的漫天冰雪中透著柔和溫暖。

    一點涼意在周清貞額上散開,他抬頭去看,發現漫天濃雲下零零星星飄落雪花,一片兩片落在臉上化成冰涼的水。

    “娘親,弟弟拼了一個三角形,可厲害了!”屋裡傳來怡兒歡快無憂的童音,聽不清春花說了什麼,只聽到過了一會兒小丫頭又清脆歡快的嘰喳“娘親,爹爹怎麼還不回來,弟弟想爹爹了。”

    周清貞收回望天的目光,擦去臉上冰涼雪水走向溫暖的屋子,順道向後揮手對如意說:“你也辛苦好些日子,回去歇著這兩日不必伺候。”

    “是”如意對著周清貞背影欠身,他不知道老太爺屋裡發生了什麼,只在屋外聽到老太爺怒吼的罵聲‘畜牲,你個畜生,你個要下十八層地獄,遭報應的畜牲!’。

    然後是‘咚,咕咚’重物砸到地上的聲音,老太爺慘號聲、叫駡聲、詛咒聲。不知道周清貞做了什麼,屋裡忽然變得詭異安靜,接著如意就看見他面色溫和走出屋子吩咐:“去叫喜叔來伺候。”

    如意跟著周清貞越久就變得越沉默,往往和隱形人一樣。老爺那樣溫善隨和的人,卻要養這樣糟心的一家子,能說什麼呢。

    周清貞自己掀開棉布簾走進溫暖的屋裡,對坐在桌邊哄女兒的妻子微笑如春:“姐姐,我回來了。”

    “爹爹回來了!”正爬在春花腿上撒嬌的小丫頭,清澈的眼睛一亮‘呲溜’一下從春花腿上爬下來,歡快的撲向周清貞“爹爹,弟弟想爹爹了。”

    周清貞嘴角噙著微笑,低頭看抱住自己膝蓋的女兒,沒有戳破小丫頭的心思,彎腰伸出雙手舉著怡兒飛起來。

    四歲多的小姑娘在空中笑的‘咯咯咯’銀鈴般笑聲充滿屋子每個角落:“是爹爹要舉高高,不是怡兒要的……”

    小丫頭笑眯眼享受飛起來的感覺,嘴裡不忘替自己辯解:“怡兒是矜持的大家小姐,只是為孝順爹爹才願意讓爹爹舉高高。”

    周清貞微笑著落下胳膊再飛起,就聽到怡兒開心的‘咯咯’笑聲。這就是小丫頭特別喜歡爹爹的地方,從來不為難人,不像壞娘親……

    “阿貞,怡兒說初陽可想你不如你抱抱初陽,再者怡兒是‘矜持的大家小姐’你別帶她飛了。”

    看吧,怡兒有個壞心眼娘親,小丫頭一把抱住周清貞脖子不撒手:“爹爹做事要有頭有尾,怡兒還要繼續孝順爹爹。”

    春花忍俊不住,不知道小丫頭為什麼這樣死要面子,她臉上帶出憋笑後輕鬆的笑容對周清貞說:“建蘭弄好熱水了放下怡兒,來洗洗一路風塵。”

    怡兒癟嘴,這世上最好的是爹爹,又溫和又善解人意,只有一樣不好:爹爹什麼都聽娘親的。被放到地上,怡兒也沒哭鬧不過噠噠跑去炕上找初陽玩。初陽烏黑眼睛看了一眼滿臉歡樂的姐姐,把自己手上的玩具分一個給她,然後坐著挪屁股背對。

    怡兒絲毫不氣餒拿著布偶繞到初陽面前坐下:“弟弟姐姐陪你玩。”

    ……初陽……初陽低頭垂眼玩自己的布偶。

    春花知道周清貞不喜歡別人碰,所以他的事一直都是親力親為,照顧他洗漱喝茶。周清貞身上的一針一線都是春花親手做,漿洗也是春花用溫水自己動手。

    因此別人家妻子都擔心丫頭們勾引主子,唯有夫人府沒有這擔心。就算是瞎子也能感覺出周清貞眼裡只有春花,所以夫人府的丫頭們從不往周清貞面前湊,除非想滾蛋。

    晚上通牆大炕睡著一家四口,怡兒和初陽並排睡在最裡邊,周清貞睡在最外邊。這是周清貞不喜歡的,可春花擔心孩子們害怕更擔心錢氏鬼魅,畢竟這是她的地方。因此周清貞只能忍耐,兩個孩子侵佔他的地盤。

    好在春花和他一個被窩,還抱著他周清貞心裡才好過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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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17 00:23:19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八章

    “阿貞,老太爺今天為難你沒?”春花一下下摩挲周清貞胳膊安慰他,周清貞靠著春花脖頸,一隻手攬著她的腰,交頸而眠也許說的就是這樣。

    “沒什麼,他想我帶你和孩子們過去好讓他作踐,我嫌惡心刺了他幾句。”

    “嗯”

    “然後我說了他不能人道是我害的,他氣瘋了……”

    那時候周懷嬰確實氣瘋了,鼻翼因為劇烈呼吸漲的粗大,瞪著周清貞雙目赤紅恨不能齧其肉,縱全身力氣撲向周清貞想要掐死他。周清貞輕輕往旁邊一挪,周懷嬰連人帶被‘咚’的摔倒地上,然後瘋狂的在地上蠕動想要抓住周清貞撕咬。

    “我還告訴他雙腿斷了是我買通御醫……”

    然後周懷嬰爬在地上咆哮怒駡詛咒,周清貞撩起袍子蹲下神色溫和,說了周懷嬰害死白氏的事情,在周懷嬰驚怒疑惑未及反應時淡笑:“你知道我審過多少離奇案子,知道多少種讓人死的悄無聲息的法子……”

    周懷嬰被周清貞溫和神色和烏黑眼睛嚇的不敢動,就聽周清貞緩緩說道:“不想活你就繼續鬧騰,我可以讓你死也可以讓你瘋,你自己掂量。好歹活了四十多年,用你的腦子想一想,你要是對人說我要害你會有什麼結果。”

    那時候周清貞淡然的眼神明確告訴周懷嬰,只有一個下場:瘋。

    春花沒有被周清貞的偏執暗黑嚇到,只是安慰他:“為人子女該做的你都做了,剩下看他自己造化。”

    周清貞在春花脖頸蹭了蹭,抱著姐姐閉上眼睛,他不想容忍周懷嬰再清醒的活著害人,一點也不想。就這幾天吧,睡著前周清貞淡淡的想,順帶把姐姐抱好。

    黑夜裡漫天雪花從空中洋洋灑灑悄無聲息的落下,覆蓋住整個大地,屋舍內的點點燭光一間間熄滅,大地陷入靜寂的夢鄉。

    三進院子錢氏臥室也是一片漆黑,不過這對母女並沒有入睡。憋了幾個月周長安終於有說話的地方,她從被窩下伸出手,拉住隔壁被窩裡錢氏的手:“娘,嫂嫂她不打算給哥哥成親!”

    “什麼!”錢氏驚的直接坐起來,雙手按住周長安細瘦肩膀“你說什麼?劉春花不打算給你哥哥成親?”

    錢氏力氣有些大,周長安被按在炕上一動不能動肩膀生疼,可這些和她心裡的事一比能算什麼。周長安忍著痛,有些恨有些恓惶的求助錢氏:“娘,她嫌哥哥癡傻不願意給哥哥娶嫂子,那我呢,她會不會藉口我比別人矮一輩子不嫁我?”

    也不知道是天太冷,還是心太冷,錢氏穿著單衣坐在炕上,只覺得渾身沉甸甸冰涼:“劉春花這是合著周清貞報復咱們呢……”

    周長安惶恐害怕焦急,眼裡落下淚珠:“那咱們怎麼辦,娘辛辛苦苦置下這些東西,難不成最後都是他們的?”

    這話戳了錢氏肺管子,她一輩子汲汲營營為的什麼,錢氏‘呼’的躺下蓋好被子,炕上的熱氣讓她全身立刻回暖,冷熱交加皮膚有些刺痛。

    她把自己用被子抱得嚴嚴實實,面向周長安:“她休想絕了你和你哥的後,咱們想想法子。”

    周長安有些熱切的從被子裡探向錢氏,半拉肩膀漏在被子外,顧不上寒氣侵襲:“娘,我想好法子了。”

    “什麼法子?”錢氏面向女兒殷切的伸長脖子。

    周長安得意一笑縮回自己被窩蓋好:“她不是說哥哥沒法人道,咱們只要找個丫頭……”

    下來的話題實在不是姑娘家該說的,周長安把有些發燒的臉藏一半到被子下,從被子裡含含糊糊的說:“我買了助興藥,只要喝了……”

    “不行”錢氏忘不了周清嗣七歲那年,她為了設計周清貞,兩碗加著毒藥的綠豆湯害得周清嗣高燒三天差點燒死,燒退後不但更加癡傻一隻眼珠也斜了。

    “你哥眼看十六,男的到這年齡沒有不行的,咱們試試別的法子。”

    正月初一周清貞臉色平靜領著妻子兒女,還有一干弟妹在錢氏正屋給她拜年,忽然四喜連滾帶爬闖進來驚慌痛哭:“老太爺瘋了!”。

    春花把孩子們交給麥子,讓她領著奶娘帶回東跨院。因著大家都知道的原因,雖然屋裡到處貼著福,門口也是大紅春聯,鞭炮也放的辟裡啪啦,一屋子人卻沒什麼和樂融融,不過面子上淡漠客氣。

    這下被周懷嬰一鬧連面子客氣也沒了,錢氏沒法再演得熱乎,一行人臉色嚴肅去四進院。還沒到正屋就能聽到野獸一樣的嘶吼:

    “爹、娘、娘兒子難受,你快來!”這裡邊還有一絲正常人的感覺。

    “白氏,你滾,想找我索命?哈哈哈老子不怕你!”聲音低沉像驚恐的野獸在示威,以掩蓋自己的膽怯。

    “周清貞,王八蛋你謀害老子,老子要殺了你殺了你!”這聲音純粹是瘋狂。

    春花聽了臉色平靜挨到周清貞身邊陪他並肩而行,前邊的錢氏回頭有些尷尬的解圍:“老太爺許是在屋裡悶著心煩亂罵兩句。”

    周清貞一改往日溫和臉色冷凝:“父親身子一向康健,家裡姨娘下人伺候,田園又風光開闊怡人,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

    到底是審過無數案子的正三品大員,周清貞擺出官威,錢氏心裡一哆嗦又聽到屋裡傳來嘲笑的叫駡。

    “錢玲兒喪門星專會生怪物,哈哈哈,一個傻子一個侏儒,我跟你們說那不是我的種,那是野種野種!哈哈哈哈”

    別人還沒怎樣,藉口自己是長女跟著過來的周長安,眼淚一下飆出來。錢氏急了顧不上安慰女兒,圓滾滾身子率先沖進屋裡,周清貞和春花隨後進去。

    進了正屋只見原本還算康健的周懷嬰,不知中了什麼邪,雙目赤紅精神亢奮在炕上語無倫次的發瘋。他身上皮膚泛紅青筋暴起,頭髮在瘋狂中亂成一團,整個人可著上半身在炕上折騰。炕上所有東西遭了秧,不說被子枕頭就是炕櫃那麼沉,竟然也被他推到一邊。身下褥子被撕扯成皺皺巴巴,要不是被他腿壓著也能折騰到炕下。

    周懷嬰在炕上瘋牛似得叫駡捶打,四喜一個大男人竟然壓不住,周清貞神色淡淡走近周懷嬰:“父親,你可認的兒子?”

    周懷嬰放開撕扯半天的褥子,從亂髮裡看向周清貞,忽然怪笑:“哈哈哈,當官兒子,我是官老子!”他雙臂張開上下歡呼“我是官老子!哈哈哈,官老子。”

    周清貞看向周懷嬰,神情裡帶了一點傲然鄙夷和往常的溫和大不一樣:“你醒醒。”

    周懷嬰停下瘋狂縮著脖子,防備的眯縫眼睛仔細打量周清貞,忽然大罵:“你不是周清貞,你是白敬文虛偽無恥,還我聘禮!”

    周懷嬰縱身撲向周清貞,可惜腿還在原處上半身只能摔在炕上,他支著胳膊像低俯要進攻的野獸怒吼:“白敬文還我聘禮,你個王八蛋!”

    周清貞皺眉看向炕上半瘋的周懷嬰,周懷嬰卻嘿嘿狠笑胡亂瞄屋裡的人,看見錢氏身邊周長安,猛地拍炕大笑:“我知道你,你是表妹!”

    周長安眉眼確實有幾分肖似錢氏,她聽見周懷嬰的話乖乖巧巧走到炕前一步遠,見禮:“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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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17 00:23:38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九章

    “啊哈哈哈”周懷嬰仰天大笑“錢玲兒我再不娶你,你是轉生怪物的喪門星!”

    周長安眼眶迅速聚起淚水一顆顆滾落,春花看著不行吩咐:“桃紅扶三姑娘回房歇著,如意去城裡請郎中,就說老太爺痰迷心竅人有些瘋。”

    “是”如意根本不必看周清貞神色,躬身應了就要走,耳邊卻聽到周清貞輕歎一聲:“也許母親說的不錯,我生來就是不祥之人,否則父親怎麼會變成這般模樣。”

    這話是對錢氏說的,如意聽了腳下一頓,慢慢停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就聽周清貞繼續輕歎:“實在不行還是請御醫,萬一治不好傳出去以後弟妹們如何婚配?”

    周清貞微微歎息完吩咐如意“拿我的名刺去宮裡請黃太醫來,他最善迷心之症。”

    “等等”

    有些亂方寸的錢氏終於回過神,周清貞的話提醒了她。要是周懷嬰被診斷為‘失心瘋’周長安還怎麼嫁人?本來身量不似常人還有一個傻哥哥,再加一個瘋子爹誰家會娶?

    “清貞,雖說是為官做宰見過世面,可是論經歷還是我經的多些。”錢氏攔住如意,神態殷切勸周清貞“老太爺這樣子,明顯是碰見不乾淨的東西,往前十裡有個馬道婆最會捉鬼送神。”

    周清貞淡淡拒絕:“子不語怪力亂神,還是請御醫來看看,實在不行就在京裡張榜遍請名醫。”

    春花移步到周清貞身邊表示支持,顧嫂子也跟著插話:“是啊,老夫人,老太爺這明顯是急症,請御醫來保不住就看好了,要是耽誤的話……”

    “主子們說話,也有你插嘴的地方?”矮胖胖的錢氏訓斥一句,乾笑著轉向周清貞“母親是家裡老人,跟你父親既是表兄妹又是夫妻,焦急的心比旁人更重……”

    周清貞握著春花的手淡淡聽著,最終讓錢氏如願請來馬道婆。周清貞每日裡領著弟弟妹妹親自侍疾,在錢氏策劃下和尚道士又來好幾個,又是設香火案送神又是舞桃木劍驅鬼。黃表水香灰水,給周懷嬰灌下不少卻沒有起色。

    春花原本打算住到出五就回京,卻不想被周懷嬰耽誤一直住到初十。春花在東跨院照顧孩子們,周清貞領著弟妹伺候周懷嬰,錢氏卻動起別的腦子。

    因為周清嗣癡傻所以並沒有去侍疾,錢氏買了一個十七八叫白蓮的丫頭給他。白蓮原也是富裕人家老爺房裡丫頭,伺候過幾年男人,錢氏想讓白蓮給周清嗣開葷。結果讓錢氏渾身冰涼,白蓮說:“五爺不讓人近身,好不容易哄他脫了褲子,卻硬不起來。”

    錢氏不信邪自己進去親自監看白蓮伺候兒子,周清嗣傻乎乎拉著錢氏:“娘、冷、”彼時錢氏站在炕邊,哄兒子乖乖躺好讓白蓮脫了兒子衣裳,可是無論白蓮怎麼逗弄周清嗣就是軟踏踏立不起來。

    “娘、怕”被脫得精光的周清嗣,躺在炕上抓著錢氏的手瑟瑟發抖,懵懂的眼睛裡聚滿淚水“娘、怕……”

    “不怕,嗣兒乖,不怕”錢氏一邊安慰兒子,一邊呵斥白蓮“還不幫五爺穿衣裳!”白蓮麻利的幫周清嗣穿好衣裳倒退出去,屋裡只剩下矮胖的錢氏,和一個惶恐害怕的癡兒“娘、怕……”

    周清貞神色裡透出點淡漠,將一小紙包藥粉倒進香灰水裡,紙包在火盆裡化盡,然後把碗端到屋裡語氣溫和:“三妹,這是福弘法師的藥給父親喂下。”

    “是”周長安起身接過,一勺勺喂到被捆著的周懷嬰嘴裡,一些渾濁的水順著周懷嬰嘴角留下。周清貞負手站在堂中,溫和平靜的看著。

    正月十一距周懷嬰發病十一天,錢氏始終不肯請大夫來,周清貞卻不能再住下去,他京裡還壓著許多事情。

    周長安和周玉嬌被留下侍疾,周清貞要帶走周清嗣和周清恭。周清嗣是個癡兒留著沒用,周清恭很快要去學堂不能耽誤。

    第一個跑到東跨院的是芍藥,她在書房對著桌後的周清貞面色有些祈求:“四姑娘也跟著程先生修習不能耽誤,請老爺帶她回去,老太爺這裡奴婢和孫姐姐一定盡心伺候。”

    這裡的書房是錢氏佈置的,要說多不好也不至於。雖沒什麼值錢木料但是東西也一樣不缺,只是周清貞坐在裡邊說不出的格格不入,就好像把一杆翠竹放在花盆裡。

    周清貞沒像往日一樣把胳膊搭在桌上,只是端正的坐在桌後:“杜姨娘擔憂的事本官心裡明白,本朝以孝治國,四姑娘若是小小年紀為父侍疾,傳出去只有好的。”

    杜芍藥聽明白了周清貞‘小小’兩個字的意思,周玉嬌才十一確實不用著急,再說孝女的名頭也是很有份量的,將來說婆家也能多些籌碼。

    杜芍藥安心走了,周長安卻心焦不已,不過回一趟田莊怎麼就被留下了?錢氏為著兒子,心裡沉甸甸顧不上女兒。

    一家子各種心思過了一個亂糟糟的年,然後再次分開,周清貞帶著家小和周清嗣周清恭坐馬車回京城,周長安絞著帕子看一行馬車越走越遠。

    她不甘心,她要儘快回到夫人府。

    周清貞回到京城就開始頻繁外出,即便他是言官也有許多人情往來。按理周清貞應該帶著春花才顯得鄭重親近,只是天寒地冷周清貞捨不得姐姐跟他奔波辛苦,所以都是一個人出門。

    春花在府裡帶孩子理家務,周清貞一直把她照顧挺好,春花沒有受過頭風之苦,直到年前和順子在樹林裡說話太久,當時春花就覺察不太對晚上回去開始頭暈頭疼。

    活蹦亂跳長大二十多年連風寒都沒得過的春花,終於知道什麼叫難受,頭頂暈沉沉悶悶的痛,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腦子裡結成一層毫無辦法。

    這件事把周清貞心疼壞了,對春花越發上心,針灸艾炙一個月才放下心。

    冬天太冷不能受寒,初春風大不能出門,一直到暮春時節春花才慢慢開始走動人情。先是周清貞下屬兒子結婚,求了初陽去壓床,又有刑部侍郎嫁孫女請春花這一品誥命做全福人。

    說起來這位刑部侍郎和春花還有一點淵源,當年周清貞金鑾殿告禦狀,第一個出來支持他的就是如今這位刑部侍郎。當年他還不在刑部,在大理寺做少卿姓黃叫黃深祿,就是他請求天豐帝派人核查案情。

    晚上兩盞油燈一左一右放在梳粧檯和圓桌上,春花坐在椅子上,周清貞站在她身後幫她按摩頸肩。他們夫妻兩在屋裡時除非孩子們也在,否則從不要下人伺候。

    春花放鬆身體隨著周清貞的力道,輕輕前後搖晃:“阿貞,我今天看黃大人家的嫁妝,嫡長孫女陪嫁二十四抬。雖然抬數不多東西倒不錯,不知道壓箱銀有多少,明面上算下來能值兩千七八。”

    周清貞溫和一笑:“黃大人和我同屬正三品,他是清官每年和我差不多俸祿,能陪出兩千七八也算是疼愛孫女。”

    春花心裡快速算起來,周清貞每年亂七八糟下來也就能掙兩千三四,這一算……春花心裡還沒盤算完,就聽周清貞和緩的聲音繼續從身後傳來:“我聽說黃大人這次嫁孫女,聘禮能有八百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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