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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臥龍生]玉釵盟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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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6 10:37:37 |只看該作者
二八〇

  易天行笑容一斂,截口道:“莫非是徐元平!”

  丁玲伸手一撫鬢髮,輕輕笑道:“不錯,正是徐元平!”

  易天行目光一閃,面色似乎微微變了一變,突又仰天笑道:“好極好極,徐元平呀徐元平,你終於又到這裡來了。”笑聲雖高亢,但卻仍未完全掩飾住目中閃動的不安神色。

  丁玲見了他的神情,知道他已將徐元平看作他普天之下唯一的對手,芳心之中,亦不知是喜是慰,抑或是一種淡淡的惆悵,這定將雄視武林的少年英雄之情感,並無一分一毫屬於自己。

  查子清、湯萬里,見到這武林中人人畏懼的一代梟雄,居然對一個少年如此看重,心中卻不禁為之大奇。湯萬里道:“徐元平?此人是誰?兄弟怎麼從未聽過他的聲名。”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湯兄久居關外,自對中原俠蹤不甚熟悉,這徐元平麼,便是──”

  金老二突地一挺胸膛,出聲道:“這徐元平麼,便是天下武林中,唯一能使易天行稍存畏怯之心的人。”他雖然久處易天行積威之下,但此刻神情卻甚是威風,徐元平的光榮與聲譽,他似乎也染沾了幾分。

  易天行霍然回過頭,目光棱棱,直視金老二,緩緩道:“兄弟對徐元平,當真有幾分畏怯之心嗎?”金老二避開他的目光,道:“是否如此,你心裡自然知道。”查子清、湯萬里,橫目望向易天行,眼中滿是疑問之意。

  易天行目光一轉,哈哈笑道:“不錯,兄弟的確存有幾分畏怯之心──”笑聲一頓,緩緩說道:“是以兄弟不惜千方百計,也要將他除去!”眉宇間殺機沉沉,當真令人望而生畏。

  金老二冷笑道:“只怕你──未必──殺得死他──”笑聲之中,卻已有了些顫抖之意。

  易天行道:“有些人在兄弟眼中,生不足以為患,死不足以為憂,是以兄弟根本沒有花費心機,去關心他的生死之事。”他目光望向金老二,冷冷道:“閣下直到今日之所以還能活在世上,便是這個原因。”金老二面色灰白,閉口不語。

  易天行接道:“但另有些人,活在世上一天,易某如不將之除去,便將食不能甘味,寢不能安枕,我易某人為求心境平安,只有將他除之而後快了。”

  丁玲眼珠一轉,緩緩道:“如此說來,你一心要將我除去,也是為了我在你眼中,算得上是一個人物了。”

  易天行道:“不錯。”

  丁玲輕輕一笑,道:“我真是榮幸的很──”突地手掌一揚,一股淡如朝煙的粉霧,無聲無息的彈指而出。

  易天行哈哈笑道:“好狠毒的丫頭!”袍袖一拂,一股勁風,反捲而出。

  丁玲變色急呼道:“快閉住氣──”語聲未了,金老二已翻身跌倒。

  易天行仰天笑道:“鬼王谷迷藥雖是天下無雙,但害人不成,反易害己,這教訓丁姑娘切切不可忘記了。”語聲之中,緩緩移動腳步,一步一步地向丁玲走了過去。

  丁玲顏色一變,急道:“毒老前輩,你那猩猩──”

  只聽一聲厲嘯響起,那猩猩已自丁玲身側一掠而過,直向易天行撲了過去。易天行身形一閃,輕輕讓開,丁玲急忙自懷中取出一瓶粉末,在金老二鼻端一抹,只見那猩猩金毛怒豎,厲嘯連連,展動兩條毛臂,十隻利爪,似乎已將易天行身形籠罩。

  查子清、湯萬里,目光凝注,神情緊張,只望這猩猩能一爪將易天行抓死。那知易天行卻又朗聲一笑道:“這畜生就只有這點道行嗎!”輕飄飄拍出一掌,那猩猩竟無法閃避,被他一掌擊在胸膛上,厲吼一聲,凌空飛起一丈,遠遠跌倒牆角。

  長眉老人神情不禁為之一變。查子清、湯萬里失望的暗嘆一聲,丁玲神情更是緊張,金老二打了個噴嚏,翻身站起,怔怔地站在當地。

  易天行冷冷道:“丁姑娘還有什麼手段,不妨都施出讓兄弟看看。”

  丁玲轉目道:“湯萬里,你忘了與我約定之事嗎,快攻他三百招!”

  湯萬里本已捋鬚的手掌一緊,愕在當地。易天行目光一掃,冷笑道:“湯兄偌大年紀,居然也做了丁姑娘裙下之臣。此事若在江湖中傳說出去,武林朋友必定覺得有趣的很。”

  湯萬里紫膛的面色,微微紅了一紅,厲聲說道:“易兄如此說話,難道──”

  突聽楊文堯呼聲遙遙傳來,自遠而近,瞬息間便到了石室之外。

  易天行已然舉起待拍出的右掌,突然一收,回過頭去,望那壁洞說道:“是楊兄嗎?快請進來。”他說話的聲音不大,但一字一句,都顯得沉重有力。但見人影一閃,楊文堯疾穿而入。

  狡黠的丁玲,早已藉機抓起一個銀杯,趁那紛亂的一剎,借勢投擲出手,只聽砰的一聲,那懸掛在屋頂上的琉璃燈,吃那銀杯一擊碎裂,存油飛灑中,燈光一晃而熄。四壁間深嵌的明珠,失去了燈光的映射,光華也突然暗淡下來。

  丁玲銀杯出手,立時一抱那長眉老人,閃躲到一座錦墩的後面。燈光一暗,室中頓然混亂起來,易天行最先發難,反手一掌,拍擊向丁玲停身之處。凌厲的掌風,撞擊在一座放銀盞玉器的木案上,登時桌翻杯飛,滿室中白影流動。砰然一聲大震,木案撞在石壁上,整個石室,立時開始急促的旋動起來。原來那木案正擊在操縱石室暗門的機關上。

  湯萬里大喝一聲,揚手劈出一拳擊中兩個迎面飛來的銀杯。他剛被易天行掌力震飛的銀杯,撞了一下腦殼,蹩了一肚子怒火,劈出的一拳,用力甚猛,兩個銀杯吃他強大的拳力一震,挾著嘯風微響,變向疾飛過去。

  這石室只不過兩丈方圓大小,站了六七個人,而且紛亂雜陳,穿行如梭,湯萬里一拳擊出,正值查子清急急自他身前穿越,銀杯掠面而過,拳風撞中右肩,被震的橫向旁側退了兩步。

  查子清冷哼一聲,回首一記百步神拳,直擊過去。那知湯萬里一拳擊飛銀杯之後,突然向旁側退去,剛好易天行倒退過來,正趕上查子清百步神拳的暗勁衝到。易天行武功卓絕,反應靈敏過人,覺著一股強猛異常的暗勁襲上身來,心知已難揮掌硬接,立時順那襲來的暗勁,橫向一側躍去。但覺銀光一閃,迎面劈了過來。

  易天行猛吸一口真氣,向前衝行的身子,陡然停了下來,運勁於背,承受了襲來暗勁,右袖一揮,逼住劍勢,冷冷喝道:“楊兄你──”楊文堯似是亦看清來人是誰,易天行話剛出口,楊文堯劍勢已經收回,道:“易兄請恕兄弟失手。”

  易天行冷笑一聲,道:“查子清打了我一記百步神拳。”

  只聽查子清高聲說道:“易兄不要誤會,兄弟實是無意──”突然住口不言,回身拍出一掌,厲聲接道:“什麼人?暗向兄弟施襲。”顯然,有人暗中向他攻了一招。

  只聽一陣哈哈長笑,道:“老叫化子。”

  但聞砰然一聲輕震,暗勁激旋,顯然兩人已硬行拼了一招。查子清怒聲喝道:“窮要飯的,也來送死了。”呼的又是一拳,直擊過去。只聽一個冷冰冰的聲音,接道:“查兄出手打人,連看都不看的嗎?”一股暗勁,反擊了過來。

  查子清呆了一呆,暗道:怎麼這一陣工夫,這石室似是陡然間來了很多人呢──忖思之間,忽覺一股暗勁,直襲上來,不自主的退後了兩步,趕忙提聚真氣向前一推,把那逼近身的暗勁化去,高聲說道:“來人可是丁兄嗎?”來人輕輕的咳了一聲,道:“兄弟正是丁高。”

  易天行大笑說道:“好啊!久年不踏江湖的丁兄,竟然也趕來古墓之中。”

  丁高冷冷說道:“易天行,不用賣狂,我問你一句話,你可敢據實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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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2
發表於 2019-2-17 11:39:51 |只看該作者
二八一

  易天行說道:“易某人不相信入這古墓之人,還能活著離去,既都是將死之人,說了又有何妨?”丁高道:“哼!你想一網打盡天下英雄,只怕心願難償!”

  但聞一陣衣袂飄風之聲,顯然又有一人由那鑿開的壁洞中躍入室中。湯萬里呵呵大笑,道:“好啊,想不到老夫鑿開這一壁洞,竟然引進來這樣多英雄人物。”

  丁玲聽得爹爹到來,膽氣壯了甚多,他們父女之間,情感雖甚冷漠,但為了鬼王谷的威名,丁高卻不會讓她吃虧,當下一理秀髮,站了起來說道:“引人入室的是那盞琉璃燈和這四壁嵌的明珠,一片漆暗,伸手難辨五指,有這一盞燈光,自然是人人趨之若鶩了!”

  那長眉老人突然把一隻形如蠟燭之物,塞入丁玲手中,道:“孩子,把這支燭火燃著。”丁玲道:“好吧!燃起燭火,大家都可以看看這石室中有多少生死冤家,火並的對手。”

  嚓的一聲,晃燃了火摺子,點起手中燭火。火光一亮,四壁明珠光華也突然大盛,頓時照的滿室通明。丁玲星波流動,正待打量一下石室中的人物,忽聽丁高聲叫道:“玲兒!你一個人進入了這古墓中嗎?”

  擅動心機的丁玲,雖然對自己親生的爹爹,也是不肯例外,她深知丁高最厭惡楚楚可憐的情態,當下就裝出一派豪壯之氣,答道:“爹爹也來了麼──”微微一停頓,接道:“自然是女兒一個人!”

  丁高放聲一陣怪笑,道:“好啊!不愧是我丁高的女兒!”

  丁玲道:“爹爹誇獎了,女兒只能算未丟爹爹的人!”

  易天行感覺特別靈敏,一皺眉頭,喝道:“哼!鬼丫頭,你手中點燃的什麼火燭?”

  他這一提,室中群豪都覺著有些不對,鼻息之間果然嗅到一股異樣的氣味,只是氣味幽縷,不用心很難辨出。

  查子清道:“這味道果然是有些不大對勁。”

  群豪雖然覺出丁玲手中蠟燭動人懷疑,但卻無人向她出手,想必是在這等燭火通明的所在,大家心中都對鬼王丁高有著幾分顧慮。

  丁玲也嗅到了手中燭火確有一種奇怪的味道,心中暗暗忖道:這毒老人不知耍什麼花槍,難道這支蠟燭,是什麼毒藥合成之物,想把全室中人,盡皆熏倒這室中不成,果能如願,那到不錯──

  她早已把生死之事置之度外,對群豪虎視眈眈之態,視若無睹,緩緩把手中的燭火放置在一座木案之上,冷冷說道:“易天行,你雖在這古墓中佈下了天羅地網,可惜這古墓本身就是一場曠絕千古的騙局,縱然你殺盡了進入此古墓中所有之人,只不過是為人作嫁,到以後自己也是難免一死!”

  這幾句話,字字動人心弦,室中群豪,無不為之動容。丁玲格格一笑,搶先說道:“能進入這古墓之人,不是一方豪雄,就是名重一時大俠,誰都有著豐富的江湖閱歷,你們睜開眼睛看看吧,這座石室可像是百年來無人打掃過的地方嗎?”

  易天行目光轉動,打量四週一眼,突然高聲說道:“宗兄,宗兄。”原來他目光一轉之間,不見了神丐宗濤。

  鬼王丁高,似是也覺出了那蠟燭發出的氣息不對,冷冷地喝道:“玲兒,把你燃起的火燭熄了。”

  丁玲眼球兒轉了兩轉,高聲說道:“諸位可都選好了對手嗎?我就要熄燭火了。”

  除了這三人講話之外,室中之人大都閉住了呼吸一語不發。原來室中之人,大都嗅出那氣息不對,恐怕中毒,不敢隨便出口說話。

  丁玲緩緩伸手取過火燭,說道:“爹爹,眼下這室中之人,殺我之心最強烈的就是易天行,亮著燭火,他不好意思對我一個晚輩下手,燭火一熄,女兒這條命,決難再保。”

  丁高道:“你放心熄去好了,我就不信有人敢在我面前殺害於你。”

  石室中陡然間又恢復了黑暗,靜止的局勢,也隨著熄去的燭光,急劇變化。幾聲怒喝悶哼,連續響起,緊接著掌風、拳勁,激盪而起。這些人似是都在燭光未熄前,選擇好的對手、方位,燭光一熄,立時開始了激烈絕倫的拚搏。

  丁玲早已暗中運氣戒備,等待著攻勢的勁道近身之時,再縱身躍避開去。她們父女之間,情意素來冷淡,丁玲自從記事之後,從未受到父親一點關懷惜愛,如今聽得鬼王丁高說出了保護她的諾言,心中忽然動了孺慕之情,竟然以自己的生死,來相試爹爹的承諾,是以竟然站在原地未動。果然,打鬥雖然激烈,竟然沒有襲向她的掌勁拳風。

  夜暗的混亂的激鬥中,忽然響起來鬼王丁高的聲音,道:“玲兒!你還好嗎?”丁玲心頭一喜,叫道:“爹爹啊!我很好。”

  丁高道:“果然不出你的預料,燭光一熄,易天行就向你出手。但他卻忽略了爹爹的武功,就是距離再遠我也能夠救你,哼!人人都說易天行的武功,高絕一時,但在爹爹的眼中看來,算不得──”

  聲音忽然中斷,想是易天行忽然強厲起來,迫得鬼王丁高無暇再接說下去。混亂的激鬥中,突然響起了一個響亮的聲音道:“諸位之中,可有易天行嗎?”這聲音來自壁洞口處,顯然,來人尚未進入石室,加入戰鬥。

  丁玲一聽那聲音,立時辨出來人是誰,心中莫名其妙忽然感覺到一陣緊張,高聲叫道:“來人是徐相公嗎?”只聽來人朗朗大笑,道:“丁姑娘嗎?在下正是徐元平,可是些什麼人在這裡混戰?”

  丁玲道:“這裡的人可多啦,易天行、楊文堯、查子清都在這裡──”她微一停頓,趕忙接道:“還有我爹爹也來啦!”她自從記事以來,從未得到鬼王丁高的關心,此際稍獲惜愛,立時大受感動,心中時時想到父親。

  徐元平道:“可是鬼王丁高嗎?”丁玲急急道:“是我爹爹,你怎麼能直呼他的名字。”徐元平左手一晃,突然亮起了一支火摺子。

  §第三十六回 曠世騙局

  黑暗中,這些人打的激烈絕倫,但火光一亮,忽然都停了下來。群豪轉頭望去,只見一個年輕英俊的少年,左手執著火摺子,右手執著一把寒光耀目的短劍,擋在壁洞之處,目光閃閃,凝注著室內。

  只見他右手短劍一揮,劃出一道寒芒,兩個距他較近之人,不自主的向旁側退後了兩步。丁玲輕輕嘆息一聲,暗暗讚道:“好威風啊!好神氣啊!”

  火摺子耀射壁上的明珠,和他手中的絕世鋒刃戮情劍,寶光劍氣,滿室騰輝。鬼王丁高看清了來人是誰之後,不禁微微一怔,繼而冷哼一聲罵道:“這人好長的命啊!”

  徐元平兩道銳利的目光,一直盯注在易天行的臉上,緩步行動,旁若無人。易天行心中一動,低聲說道:“久聞鬼王谷的玄陰氣功,自成一家,剛才試得丁兄陰風指,果是名不虛傳!”

  丁高道:“好說,好說!”心中卻暗道:“慚愧。”原來他剛才和易天行動手相搏,幾度遇上險招,忽然有人暗中出手相助,才把險招化去,但易天行當面稱讚於他,又不好不硬著頭皮承認下來。

  狡猾冷酷的易天行,不知何故,一遇上徐元平,心裡就先行輸上三分,眼看他大步行來,不禁一皺眉頭,低聲說道:“丁兄你也識得這個人嗎?”丁高道:“此人已經中了劇毒,不知何故竟然未死?”

  易天行笑道:“這人有三條命,我已經親眼看到他受傷死過一次了。”

  這時,徐元平已然逼近群豪,湯萬里為了顏面,擋在路中,不肯讓開。易天行突然橫跨一步,和鬼王丁高並肩而立,低聲說道:“丁兄,此人仗劍而來,可是要找你嗎?”

  丁高道:“只怕不錯。”易天行道:“丁兄如若出手,兄弟極願相助。”丁高冷哼一聲,道:“難道我還怕他不成──”他微微一頓,又道:“只要易兄不在兄弟出手之時,暗算於我,兄弟在百招之內,可要他濺血石室。”

  易天行笑道:“不是兄弟長他人的志氣,這石室中人,除了兄弟之外,只怕都難是他的敵手,丁兄如不信兄弟之言──”

  丁高連受易天行相激,殺機陡起,冷笑一聲,說道:“兄弟不信有這等事。”右手一揚,突然向徐元平點了過去。一縷冷風,隨手而起。徐元平冷冷喝道:“易天行何苦使別人替你賣命!”右手寶劍一揮,斜斜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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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3
發表於 2019-2-17 11:40:02 |只看該作者
二八二

  一股冷森的劍風,隨著他揮動的右手推出,鬼王丁高驚叫一聲:“內家劍氣!”陡然一收右手,點出的指風,倏而收回。易天行暗暗嘆息一聲,忖道:這小子的武功,又長進了不少。口中卻微笑說道:“你當真要和老夫動手嗎?”

  徐元平豪壯地說道:“我由古墓之外,追到古墓之中,就是為了找你一戰。”狂傲的易天行不自禁猶豫了一下,目光緩緩轉注到楊文堯的臉上,道:“你手中的寶劍借我用用。”楊文堯慢慢地把手中寶劍遞了過去,低聲說道:“易兄,他手中的戮情劍,削鐵如泥──”

  易天行接過長劍,說道:“我知道──”遂又提高了聲音,道:“諸位旁邊閃閃,這一位徐兄年紀雖然幼小,但在兄弟的心目中,早已許為當世勁敵之一,他的劍法和功力,都有著極深的造詣,不是兄弟自抬身價,這一場比劍相搏,當算得武林間甚難見到的一場惡戰──”

  徐元平仰臉一陣長笑,道:“你這般看得起我,倒是出了在下的意料之外。”易天行微微一笑,道:“能得在下許為勁敵之人,迄今為止,中原武林道上還只有你一人。”

  徐元平臉色凝重,一字一句地說道:“咱們這一動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因此,在未動手之前,我要問你幾句話。”

  易天行搖頭笑道:“我雖然佩服你的武功,但卻不願答覆你的相詢之言。”徐元平臉上一變,道:“為什麼?”

  易天行道:“老夫生平之中,所做的事情太多,一時之間,只怕想它不起,但老夫又不願隨口欺騙於你。”

  徐元平冷言道:“如你打我不過,說是不說?”易天行道:“哈哈,不覺著口氣太狂了一點嗎?”

  徐元平右手一揮,戮情劍登時閃起了一道青芒,斜斜向易天行前胸划去。易天行讚道:“好劍法!”長劍一振,暴灑出三朵劍花,護住了前胸。青芒,劍花,一接而錯,彼此都向後退了一步。

  雙方雖然交接了一招,但兩人的兵刃並未接觸一起,仍然保持著一尺以上的距離。劍氣珠光,相互輝映中。只見徐元平、易天行兩人的面色,俱都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顯見兩人都已將自己生命中全部潛力動用了。

  一招甫過,兩人身形突地有如石像般兀立不動,只有徐元平的左掌中的火摺,光焰不住閃動。易天行目光森冷,瞬也不瞬地凝注著徐元平的眼睛,劍光開始緩緩移動,自左至右,劃了個半弧。

  他劍尖每移一寸,室中的殺機便似又加重了一分,沉沉的殺機中,人人面色凝重,手足冰冷,屏息而視。突聽易天行輕叱一聲,掌中的長劍,幻作無數點星花,灑向徐元平的胸膛。

  接著便是一道驚鴻般的青芒,自徐元平劍上飛起,但聽叮叮叮幾聲輕響,徐元平掌中火摺一閃而滅,滿室瑩瑩珠光,漫天森森劍氣,立刻隨之滅絕,室中變得一片黑暗。

  查子清眼見易天行、徐元平方才這動魄驚心的一招相接,心裡不禁暗忖道:“易天行雖非我友,但徐元平這人卻更加可懼──”一念方生,只聽楊文堯已在他耳鬢輕輕道:“徐元平此人──”

  查子清突地一捏楊文堯手掌,兩人手肘輕輕互觸一下,口中雖未說出來,但彼此卻已明了了對方的心意。要知這兩人俱是人世間的上智之才,否則怎會在武林中有如此成就。兩人心念相通,都立下了殺徐元平之心。查子清探手入懷摸出一把毒針,楊文堯手掌緊握,也不知捏的是什麼暗器。

  剎那之間,火光又起,原來丁玲又已點了火摺,徐元平、易天行兩人的身形,卻已在火光驟暗的這一瞬之間,互換了個方向。查子清、楊文堯目光交錯,對望一眼,不約而同悄悄地向徐元平移去。

  只見火焰一閃,滿室之中,突地暴幻起一片劍氣,青光與白芒混合成一團旋光流轉,繽紛彩影如幢,徐元平、易天行兩人的身形,突地隱入這光幢之中,竟似已自地面消失。

  方才那兩招將發時還有徵兆,此刻這一招卻有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群豪但覺眼前一花,兩人劍氣便已幻作一處,室中這冠絕天下的武林高手,竟無一人看出他兩人這一招劍式。

  旋光流轉中,突聽“嗆啷”一聲,宛如龍吟之聲,歷久不絕。餘音裊裊,劍氣又分,徐元平青鋒斜舉,易天行疾走三步,掌中的長劍,竟已被徐元平的戮情寶劍,截去了一段,但這雄霸一時的武林梟傑,面上卻仍然不動半分聲色。

  查子清一瞥易天行手中長劍,短去了三分之一,運氣行功,全身勁力完全貫於右掌之上。熊熊的火光,照徹全室,景物清晰可見。

  查子清雖已到蓄勢待發之境,但卻不敢把毒針揚擲出手。他心中很明白,這一擊如若不中,不但有損自己在江湖上的威名,且可能招惹起徐元平的殺機,他自信無能擋得徐元平那全力一擊的劍氣。回頭望去,只見楊文堯也正圓睜雙目,投注過來,四目交投,換了個眼色。

  丁玲搖動一下手中的火摺子,高聲叫道:“查老前輩,你手中那把毒針,如若揚擲出手,遭殃的只怕不止徐元平一個人了。”查子清只覺怒火上衝,臉色大變,但又不好發作,氣得乾笑了兩聲,道:“賢侄女竟然和老夫開起玩笑了。”

  丁玲格格一笑,道:“楊老前輩──”

  楊文堯聽她點破查子清手握毒針之事,心知下面之言,定然十分難聽,趕忙接口笑道:“出了這古墓之後,老夫定然做個大媒,替賢侄女和查世兄撮合撮合,向丁兄討杯喜酒吃吃。”

  丁玲冷笑一聲,道:“你右手中握的什麼暗器,可否亮出來給我瞧瞧?”兩人詞鋒相對,各具用心,言詞對答之間,卻是牛頭不對馬嘴。

  只聽易天行徐徐吐出一口長氣,道:“果是我易某人生平遇上的第一強敵。”手中斷劍一揮,斜斜的劈斬過去。這一擊出手緩慢異常,但神情凝重,似是用盡了全身氣力,頂門上汗水隱見,手臂抖顫,直似舉不起手中斷劍。

  徐元平面色凝重,戮情劍緩緩揚起。兩人的舉動,都異常緩慢,但雙劍將觸未觸之際,卻突然由慢變快。易天行斷劍一搖,白芒暴漲,剎那間幻化起一室劍氣,漫天銀花。徐元平登時被籠罩在漫天的劍花之下。忽然間青虹大盛,寒芒飛閃,突破了漫天劍花,人影旋轉,同時響了一聲低吟,悶哼。劍氣合而又分,滿室光影盡斂。

  易天行倒退三步,垂劍作杖,支持身子。徐元平步履不穩,雙肩搖擺,有如醉酒一般,幾個旋轉之後,終於勉強站穩了身子。只聽兩人同時發出沉重的喘息,一滴淌汗珠,滾落地上。滿室高手,都看得屏息凝神,默不作聲。

  查子清突然轉過身子,大邁兩步,走到了丁玲身側。鬼王丁高沉聲喝道:“兄弟還沒有死。”

  查子清微微一笑道:“丁兄不要誤會,兄弟決無暗算賢侄女的用心。”

  丁高道:“那是最好不過。”

  丁玲突然放下火摺子,急急的奔了過去,叫一聲:“爹爹!”撲入丁高的懷中。她自從記事以來,從未受到過丁高這般相待,一時受寵若驚,忘其所以。丁高輕輕拍了拍丁玲的肩膀,道:“這些年來,我這做爹爹的一直沒有好好的看待過你們,使你們受了很多的委屈──”

  他黯然的嘆息一聲,道:“鳳兒那裡去了?如若她不幸死去,不知我這做爹爹的鐵石心腸已經變軟,動了慈愛女兒之情,那是終身之憾。”丁玲舉手拭去滾在兩頰的淚痕,說道:“妹妹際遇奇佳,得蒙天玄道長收留門下習劍。”

  丁高雙目一瞪,泛現起滿臉歡愉之色,道:“真有這等事嗎?”

  丁玲道:“女兒怎敢瞞哄爹爹。”

  只聽拳風輕嘯,火光一閃而熄,不知何人忽發一拳,打熄了火摺子。火光甫熄,青虹暴閃,寶刃騰輝,珠光反映,滿室劍氣,一片殺機。但聞徐元平怒喝一聲,緊隨著掌風拳勁紛紛擊出,滿室激盪,渦漩成風。

  丁玲輕輕嘆息一聲,道:“查子清打出了蜂尾毒針──”

  話還未完,耳際間晌起了兩聲哼悶,想是有人中了毒針。混亂中石室突然開始了急劇旋轉,室中的桌椅互擊,人聲雜亂,夾雜著驚心動魄的猩猩怪嘯,形成了一片混亂的恐怖。

  忽然間響起山崩般的一聲大震,石壁一角突然暴裂出一座圓門,兩盞高燃的琉璃燈,被強烈的珠光反映過來,照亮了石室。群豪凝目望去,只見一道寬暢的大道,直向對面伸廷過去,每隔十步左右,就點燃著一盞琉璃燈,燈下面嵌著一顆明珠,反映得燈光更加明亮。室中群豪,似是都被這景物吸引,一時間鴉雀無聲。

  易天行突然長嘆一聲,說道:“這古墓之中,當真已有了人嗎?”丁玲道:“你才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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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三

  易天行緩緩轉過身子,目注徐元平道:“小兄弟,你受了傷嗎?”徐元平冷冷說道:“受了傷又怎麼樣?”

  易天行淡然一笑,道:“你是我生平中所遇的唯一強敵,我也深望能和你好好的拼上一場,分個生死勝敗出來。不過,眼下的情勢不同──”

  徐元平冷笑一聲,接道:“不論情勢如何,咱們也得先拚個生死出來!”

  易天行皺皺眉頭,道:“你年未及弱冠,在下正值壯年,難道你還怕我突然死去不成?何況我每和你動手一次,都覺著你武功長進很大,咱們拚搏的時間拖的愈長,對你愈是有利──”他輕輕嘆息一聲,道:“不知什麼人,有這等驚人的才智,竟然創造出這樣一個神秘的孤獨之墓。唉!這一場曠絕千古的騙局,流傳於江湖間已有數十寒暑,竟然無人揭穿,一個人能一手遮盡天下英雄耳目──”話到此處,倏而住口不言。

  丁玲冷冷接道:“我替你接說下去吧!掩盡天下英雄耳目事小,使你易天行也受了騙,你心中有些不服氣,可是嗎?”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可惜你是個女兒之身。”

  丁玲道:“我不是女兒身又怎麼樣?”

  易天行道:“如若你不是女兒之身,我定把你收歸門下,傳我衣缽。”

  丁玲道:“那我還是女兒之身的好。”

  易天行目光一轉,笑道:“好一個利口丫頭!如若我此刻和徐元平打一個同歸於盡,你們所有的人都將減少去幾分生機。”他緩緩把目光移注在丁玲的身上,道:“你可是還記恨我適才加諸你的刑罰嗎?”丁玲淡淡一笑、道:“記恨有什麼用?我又打你不過。”

  徐元平突然大步走了過來,說道:“易天行,可要我換個兵刃嗎?”易天行道:“你自信一劍能勝得了我嗎?”

  徐元平道:“咱們生死的機會各佔一半,我如沒有手中寶刃,生機還少你一分。”

  易天行點點頭,道:“我一生行事,從來果斷,但每次和你對敵,都生出猶豫之感。唉!難道天生你就是來克制老夫的嗎?我的武功並不輸你,但我的心理上卻先輸你三分。”

  徐元平道:“那是因為你作孽太多了。”

  易天行臉色忽然一變,說道:“我好意和你相商,並非畏懼。你如步步相逼於我,可不能怪我不擇手段了!”

  徐元平冷笑一聲,道:“什麼手段,儘管施出來吧!”

  易天行道:“如若我和查子清連手對付你,你自信能夠支持幾合?”

  徐元平怔了一怔,道:“這個──”

  易天行接道:“加上楊文堯,十合內我們便取你性命!”

  只聽身後一陣哈哈大笑,接道:“只怕不是那等容易。老叫化兩隻手沒端豆腐,再加上官嵩,咱們剛好是三對三的局面。”

  群豪轉頭望去,只見那石壁洞開之處,並肩站著兩人,左面一個蓬髮草履,滿臉油污,身背紅漆大葫蘆的叫化子,一個藍綢長衫,背插雙劍的長髯修偉的老者。

  易天行淡然一笑,道:“宗兄來的甚好。”

  神丐宗濤回顧了那長髯老者一眼,伸手取過背後的紅漆葫蘆,咕咕嘟嘟,喝了兩大口酒,笑道:“你對老叫化這般親切,想來定然是有求於老叫化了。”

  易天行道:“不錯,兄弟確然是有點事相求宗兄。”

  宗濤道:“這倒是很難得了──”又舉起紅漆葫蘆,喝了兩大口酒,接道:“老叫化洗耳恭聽。”

  易天行道:“眼下形勢,整個武林同道,都被騙了幾十年的歲月,因此,兄弟決心揭穿這一件千古騙局,深望諸位能和兄弟攜手合作。”

  宗濤道:“可是要老叫化勸勸徐元平,暫時握手言和──”

  易天行道:“那也不必。兄弟只望借重宗兄之言,把在下和這位徐兄的恩怨,暫時向後壓壓,待揭穿了這一場騙局之後,在下自當和這位徐兄清結恩怨。”

  宗濤為人雖然豪放,不拘小節,但卻心懷大義,識顧大體,沉吟了一陣,道:“老叫化雖然不恥你的為人,但這幾句話,卻是說的正正當當,看來老叫化倒是得幫你這個忙了。”

  易天行似是突然有了極大的感觸,目光環掃了全室一眼,說道:“這一場騙局,能否揭穿,關係著整個武林的命運,兄弟願盡全力,身為先驅。”

  神丐宗濤目光一轉,高聲說道:“老叫化也有一事,請你幫忙。”易天行道:“但請吩咐。”

  宗濤道:“目下這暗室之中,有兩人中了暗器,如若你當真存下了揭穿這騙局之心,先把這兩人救醒過來。”

  易天行目光移注到查子清臉上,道:“查兄,可有解藥嗎?”查子清默察形勢,如不拿出解藥,立時將成眾矢之的,當下探手入懷,摸出了兩粒解藥,目注查玉說道:“快給他們服下。”查玉依言接過解藥,分給兩個受傷之人服下。

  查子清蜂尾針雖然其毒無比,見血封喉,但他身懷解藥,卻是靈驗異常,兩人服下之後,不到一盞熱茶工夫,人已清醒過來。

  神丐宗濤緩步走到徐元平身側,叫道:“小兄弟──”

  徐元平似是已知道他要說什麼,緩緩收起戮情劍道:“老前輩是我最為敬重之人,有事但請吩咐。”

  宗濤道:“揭穿這古墓之秘,不但是易天行一人的心願,在場之人,只怕都有此好奇之心,就是老叫化也想瞧瞧設此騙局的主人面目,此墓機關重重,任是輕功絕世也難逃得出去,待揭穿此墓之後,你再和易天行總結舊仇不遲。”

  徐元平道:“晚輩遵命。”

  宗濤笑道:“可惜一宮、二谷、三大堡中的首腦,只有了四位,尚缺天玄道長和千毒谷主,未免使這次古墓中死亡之會,減色不少!”

  徐元平道:“千毒谷主已和晚輩同入此墓,只是不知他此刻行蹤何處?”

  那背插雙劍的修偉老者,突然接口說道:“徐元平,你還識得老夫嗎?”徐元平道:“名重武林道上的上官堡主,晚輩怎會忘去。”

  上官嵩道:“老夫想向你探詢一人──”徐元平道:“可是令嬡嗎?”上官嵩道:“不錯,小女現在何處,是生是死?”

  徐元平道:“令嬡和千毒谷主同行。”上官嵩道:“哼!老毒物對我女兒如何?”徐元平道:“愛護備至,極盡呵惜。”

  上官嵩奇道:“此話當真嗎?當今武林有誰不知道老毒物的陰狠毒辣,此事實叫老夫難信。”徐元平道:“令嬡允予下嫁千毒谷主公子,故得千毒谷主的百般愛護。”

  上官嵩怒道:“我女兒是何等之人,豈肯允婚老毒物那醜怪之子,你信口雌黃,當心性命。”

  徐元平想到上官婉倩相救之情,對她的父親自是該忍讓幾分,當下淡然一笑道:“千毒谷主和令嬡,都在這古墓之中,不難相遇,如若老前輩不信晚輩之言,見著令嬡時,不妨問她一聲,如有一字虛言,任憑老前輩處罰就是。”

  久久未發一言的金老二突然插嘴說道:“令嬡親口允婚千毒谷主之時,在下也在旁側,此事實是千真萬確。”

  上官嵩忽然想起女兒服毒待死之事,不禁黯然一嘆,道:“任憑爾等巧舌如簧,老夫終難相信會有此事。”

  徐元平知他心中已然相信七成,只是不願承認罷了,回頭對宗濤說道:“老前輩,這墓中不但機關重重,而且還有甚多毒物守門,此室中暗門忽開,燈火照道,分明是墓中主人,有意和我們相見,再延時刻,暗門一閉,那就要大費一番周折了!”

  易天行道:“此言有理。”當先舉步行去。眾豪正待舉步隨行,突聽湯萬里高聲說道:“查子清!”查子清回頭問道:“什麼事?”

  湯萬里道:“老夫傷在你蜂尾針下,就這麼白傷了嗎?”查子清道:“適才湯兄,拳腳交加,幾乎把犬子傷在手下,兄弟不是也認命嗎?”

  易天行接口說道:“這一場混戰,不論那個吃虧、沾光,幸無傷亡,眼下境遇特殊,四顧茫茫,已然是一個同舟共濟的局面,咱們這班人小,大都是在武林各有成就之人,不是名重一時的大俠,就是獨霸一方的豪雄,彼此之間自是難免恩怨牽扯,勾心鬥角,不過此刻的形勢不同,兄弟深望諸位暫時放棄了個人恩怨,共謀大計,揭穿這一場曠絕武林的騙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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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7 11:40:23 |只看該作者
二八四

  查子清哈哈一笑,道:“易兄說的不錯。”湯萬里回顧那長眉老人一眼道:“在下和這位老兄台,算是白白的挨了一針。”長眉老人道:“你怎能和老夫相比。哼!老夫就是再多中他幾枚毒針,也是不會受到毒害。”查子清微微一笑,默然不語。

  湯萬里眼看大勢已去,孤掌難鳴,如若堅持要報一針之仇,勢必激怒群豪不可,又碰了那長眉老人一個釘子,立時默然,大步向丁玲走去。鬼王雙目一瞪,喝道:“站住!”

  丁玲嫣然一笑,接道:“他是來討藥吃的。”取出一粒藥丸,遞了過去。湯萬里接過藥丸,一口吞下。

  徐元平大步走近那長眉老人,低聲說道:“老前輩,可要晚輩扶你走嗎?”長眉老人一鋌而起,道:“笑話!”舉手在猩猩背上拍了一掌,接道:“走啦!”那狀似熟睡的金毛猩猩,經那長眉老人拍過一掌之後,突然一躍而起。

  這裂開的暗門,似乎是有人在暗中操縱一般,當室中群豪,最後一人走出之後,突然砰的一聲,關了起來。

  易天行冷笑一聲,道:“果然是布設精奇,巧奪天工。”口中說話,腳下卻加速向前奔行。這條甬道,雖然有十五六丈長短,但群豪奔行迅快,片刻工夫,已然到了盡處。通道至此,分向兩側分開,但只深入丈許,即為兩道石壁所阻。
  只見左面壁間寫道:死亡之路,右面壁間寫著:求生之門,鮮紅的字跡,在燈火珠光映射下,耀眼生輝。易天行回顧了宗濤一眼,道:“宗兄,咱們走死亡之路呢?還是走求生之門?”

  神丐宗濤縱聲長笑,道:“我瞧咱們這般人,都帶著滿臉晦氣,還是走死亡之路的好。”易天行道:“兄弟也是這般看法。英雄所見略同!”

  查子清道:“讓兄弟先試這石壁的堅度。”揚手一記百步神拳,直擊過去。但聞砰的一聲,發出拳勁,激散成風。湯萬里探手從懷中取出鋼鑿,接道:“兄弟開道。”大步直走過去。

  這古墓中奇異的布設,似是已促使這些水火不容的群豪,暫放下糾結複雜的恩怨。易天行目光一轉,投注在徐元平的臉上,說道:“徐世兄的戮情劍,削鐵如泥,這石壁雖然堅硬,決難當受利鋒破堅之力。”徐元平冷哼一聲,大步向前走去。

  丁玲高聲叫道:“不要去!”徐元平愕然止步,回過頭,道:“為什麼?”丁玲道:“你把寶劍借給易天行,讓他去破那石壁吧!”

  徐元平忽然想到金老二誤觸機關斷臂之事,不禁猶豫起來。易天行微微一笑,道:“丁兄,你這位令嬡,好多的心眼。”右手一伸接道:“徐世兄可肯將手中寶刃,借給在下一用嗎?”

  只聽砰的一聲大震,石屑紛紛下落。原來湯萬里已掄動手中鋼鑿向那石壁上鑿去。徐元平舉起戮情劍道:“有何不可?”伸手遞了過去。易天行接過寶刃,笑道:“如若我不肯還你寶刃,等一會動手之時,你又將少去一分取勝之機。”

  丁玲接口說道:“你如當真的賴皮到那等程度,只怕所有之人,都將群起攻你。”易天行道:“鬼丫頭不用激我,揭穿這古墓秘密之後,總要讓你見識一下易某人的真實武學,不論那一位願意出手,在下都當奉陪。”說罷緩步向那石壁走去。

  只聽砰砰大震,不絕於耳,湯萬里手掄鋼鑿,不停的在那壁上敲打,死亡之路四個鮮紅的字跡,已被敲的散落一半。易天行低聲說道:“湯兄請休息一下,讓兄弟試試戮情劍的鋒刃如何?”

  湯萬里收了鋼鑿,人卻依言向後退去。寶刃鋒芒,果不虛傳,劍鋒著壁,有如摧枯拉朽,直刺而入。易天行突然回頭喝道:“諸位退開!”話出口人已倒飛而退,喝聲未完,已到了轉角之處。

  群豪屏息而立,等了良久,仍然不見動靜,那石壁依然完好如初。查子清望了易天行一眼,道:“戮情劍鋒芒如何?”易天行道:“你再發出一記百步神拳試試?”

  查子清依言施為,運氣發出一拳,迫擊那石壁之上。但聞砰然一聲,中拳之處應手碎裂,暴開成一個兩尺見方的圓圈。原來易天行探劍刺入石壁,試出了厚度之後,運氣施劍疾快的劃了一個圓圈,倒躍而退。查子清道:“易兄好快的手法。以兄弟的目力,就未看到你的行功運劍,石壁已被劃裂──”

  丁玲冷然接道:“哼!什麼話都說得出口,也不覺著肉麻?”

  查子清雖然心機陰沉,也不禁臉上一熱,羞紅直泛雙頰,回頭對丁高說道:“丁兄這位寶貝女兒,實該好好的管教一下了!”丁高淡淡一笑,道:“可要兄弟殺了她嗎?”查子清怒道:“你不管教,兄弟替你管教了!”

  神丐宗濤呵呵一笑,接道:“誰敢動我的乾女兒,我要剁了他十個指頭。”查子清自知難是宗濤和丁高兩人之敵,強忍胸中氣忿,自找台階說道:“宗兄不用賣狂,待出了這古墓之後,兄弟定要領教領教。”宗濤縱聲笑道:“以老叫化的看法,咱們都別想活著出去。”

  丁高愣了半晌,道:“宗兄,小女幾時認到你名下了?”宗濤雙目一瞪,道:“怎麼?你不願意那就──”丁高接道:“宗兄不要誤會,小女得蒙垂顧,收作義女,兄弟極感榮幸。”

  丁玲嫣然一笑,道:“乾爹最愛說笑,爹爹不要放在心上──”目光投注到易天行臉上,接道:“你該把戮情劍奉還人家了吧?”易天行點頭微笑,道:“丁姑娘說的是。”緩緩把手中寶刃,遞了過去。

  徐元平一揮掌中戮情寶刃,便要縱身躍入那兩尺方圓的門戶。宗濤、金老二,不禁齊聲喝道:“且慢!”兩人一齊擋在徐元平身前。

  易天行笑道:“壁洞既是兄弟所開,還是由兄弟當先進去的好。”腳步一邁,由壁洞中跨了進去。宗濤道:“易天行雖然心腸狠毒,心智陰險,但卻也不愧是條漢子!”

  話聲未了,突見易天行又已反身躍出,面上微帶驚詫之色,道:“徐世兄可否再將寶刃借我一用?”徐元平問也不問,便將戮情劍利刃遞過。丁玲道:“裡面難道還有一重石壁嗎?”

  易天行道:“正是!”話聲未了,人已穿入洞壁,宗濤、徐元平一齊隨之而入,只見裡面僅有三尺寬狹之地,前面果然又是一重石壁。易天行揮動利刃,破壁而入,那知裡面竟然還是一重石壁。

  眾人心中俱都大奇。只見易天行擊破五重石壁,第六重石壁之上,卻留著一張潔白的字柬,上面赫然寫道:“自作聰明,多費力氣。你們若是自‘求生之門’進來,便可省去破壁之功。如此辛辛苦苦,又是何苦?”字跡龍飛鳳舞,易天行面上突地泛起一種悵然若失之色。宗濤變色道:“這墓中果然有人!”

  易天行長嘆一聲,道:“不但有人,而且還是個人上之人。只是兄弟費盡心力,卻也想不出此人會是那一個?”言語之間,又自劃開石壁,當先一躍而入。群豪魚貫相隨,進入了最後一堵石壁。

  這是個廣敞的大廳,十二盞玻璃燈光焰熊熊,但因這敞廳四壁,都是用黑漆漆成濃墨之色,燈光反映的亮度甚是微弱,形成一種恐怖氣氛。十二口黑漆棺材,規律的排在十二盞玻璃燈的後面,棺蓋封閉緊嚴,生似那漆棺之中,在很久以前,已經裝入了死人。

  易天行環顧四周的景物一眼,讚道:“這氣氛確然使人有一種生不如死的感覺,陰沉,恐怖,兼而有之,虧他想得出來──”緩緩轉過身倒握戮情劍,遞到徐元平的手中說道:“看敞廳擺佈,咱們似已進入禁要之區,隨時都可能發生驚變,此劍鋒利無匹,身能懷此利器,當可保幾分生機。”

  徐元平接過戮情劍,道:“但願你心願得償,見得這墓中主人,揭穿這古墓之秘,留下性命,好和我決一死戰。”

  易天行笑道:“在下自信不致使你失望──”突然橫跨兩步,走到一口黑漆棺木之前,伸手欲揭棺蓋。

  徐元平目光一掠楊文堯,只見他雙目靛神,凝注在易天行身上,但卻默默不語,徐元平忍耐不下,突然大聲喝道:“住手!”易天行回頭一笑,道:“什麼事?”

  徐元平道:“我要手刃親仇,不願你死在那棺材中暗算下。”易天行道:“你的武功和機智,都在極快的長進之中,為我籌謀,眼下就該和你作個了斷。”砰然一掌拍在棺蓋之上,掌落人退,聲音入耳,人已退出了三尺開外。

  廳中群豪紛紛移動身軀,蓄勢戒備。那堅牢的棺蓋,在易天行大力金剛掌一擊之下,砰然大震聲中,破裂成兩半。只聽那棺木之中,嚶嚀一聲嬌吟,緩緩伸出一條手臂,十指纖纖膚白似雪,顯然是女人的手臂。

  易天行冷笑一聲,道:“只要能遇上一個活人,就不難問出底細。”

  那玉臂搖揮了幾下,生似一個人長眠醒來,揮臂伸了兩個懶腰,又緩緩收回棺中。陰沉的敞廳中,漆暗如墨的四壁,十二盞高燃的玻璃燈,十二具密封棺材,交織成一片恐怖和黯然,使人感覺生命的蕭索,不自禁的聯想到死亡。

  群豪個個圓睜著雙目,盯著那副棺材中伸出玉臂,個個都運功戒備,準備應變。顯然那玉臂緩緩收回棺中之舉,大出群豪預料之外,愕然相顧良久,仍然不見那玉臂再伸出來,好像那人收回了玉臂之後,重又睡熟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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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7 11:40:33 |只看該作者
二八五

  易天行似已等的不耐,冷冷地說道:“再要故作神秘,可別怪我易某出手狠辣了,你縱然武功過人,也難當得我突然出手一擊!”

  但那棺中之人,似是沉沉睡去一般,仍然不聞一點響應之聲。

  楊文堯心懷鬼胎,生怕易天行對自己動了懷疑,挺身而出說道:“易兄,請替兄弟掠陣!”大步向那棺材走去,一面運集功力,聚勁右掌,只要一有變故,立時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舉動,運掌拍出。

  易天行回顧查子清一眼,道:“查兄的百步神拳,專以攻遠,準備接應楊兄!”一面說話,一面放步向前走去。

  楊文堯走近那棺材之後,先重重咳了一聲,然後運手一拔棺蓋。那棺蓋早經易天行掌力劈裂,稍一用力,立時向一側滑開,砰的一聲,摔在地上。只聽那棺木中一聲嬌呼,突然坐起來一個長發散披的女人。

  那張美麗的面孔,柳眉星目,瑤鼻櫻口,緩慢的站了起來。楊文堯不自主的向後退了兩步,冷冷地喝道:“先把你的雙手舉起來!”

  那女人一面眨動著圓大的眼睛,打量廳中之人,一面緩緩舉起了雙手。一雙赤裸的玉臂,當先伸出棺木。隨著那舉起的雙手,緩緩地站起了身子。

  楊文堯一皺眉頭,喝道:“你沒有穿衣服麼?”

  那少女一雙閃動不定的秋波,凝注楊文堯身上,邁起了雪白的玉腿,踏出棺材。

  上官嵩冷哼一聲,喝道:“赤身露體,成何體統!”

  原來棺木中站起的女子,除了一束在前胸的黃綾,和覆在腰胯間的白絹之外,全身再無片衣寸縷,光腿赤足,裸露著雙臂,緩步向前走來。她似是根本沒聽到楊文堯喝問之言,緊閉著嘴巴,一語不發。

  易天行已到了楊文堯的身後,低聲說道:“楊兄,運集五成功力,試她一掌。”楊文堯右手一揚,斜斜拍出一掌,推擊過去。一股暗勁,直撞過去。

  那緩緩行進的女子,吃楊文堯掌勢一撞,口中啊喲一聲,仰面向後倒去,砰然一聲,著著實實的摔了在地上。楊文堯絕未料到這隨手一擊,竟然會把對方擊倒在地上,不禁微微一怔。錯愕之間,忽聽樂聲悠揚,傳入耳際。

  這樂聲由低漸高,由簡入繁,初響之聲,只是一種極單純的弦聲,但倏忽之間,幾種管聲同時混入,還未及來得分辨,絃管爭鳴,滿室繚繞,合奏成一闋淒涼動人的樂章。

  楊文堯目光轉動,環掃了四週一眼,說道:“這樂聲從那裡傳出來的?”易天行道:“就從這棺木之中。”

  神丐宗濤取過紅漆葫蘆,喝了一大口酒,道:“見怪不怪,其怪自敗,咱們走過去不理它就是了。”當先舉步而行,立向後壁走去。

  易天行道:“楊兄,你走近她仔細瞧瞧,我不信她真的被你一掌打死。”楊文堯緩緩舉步走了過去,將近那女子身側之時,突然飛起一腳,踢向那女子右肋。這一腳用力甚大,別說是血肉之軀,縱然是巨石木樁,也將被他這一腳踢的樁折石裂。

  徐元平看的心中不忍,高聲喝道:“楊文堯,不要踢她──”

  喝聲中奮身一躍,直向楊文堯撲了過去。易天行一皺眉頭,道:“你要幹什麼?”揮臂攔去。徐元平猛然一沉丹田真氣,硬把向前衝行的身子收住,落著了實地,道:“這等手段對付一個婦道人家,未免太狠毒了。”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我剛才還讚頌你機智大進,怎麼片刻工夫,又動了婦人之仁,須知此刻咱們正陷身在險惡無比的環境之中,隨時隨地,都可能遇上驚風駭浪的凶險,你這一念仁慈,說不定將招致殺身之禍。”

  徐元平道:“那女人已被揚文堯掌力震昏,難道一定要把她身體毀傷才行嗎?”易天行道:“如若我的推想不錯,她並沒有死去,不信你過去瞧瞧。”

  楊文堯自和徐元平動手相搏過一次之後,對這位少年英雄,已生出了極大的戒心,聽得他喝叫之聲,竟然不敢再踢下去,陡然收住了踢出去的右腿。

  徐元平大踏兩步,到了那半裸女子身前,伸手向她鼻息之間探去。果然那女子仍有著微弱的氣息。楊文堯眼珠兒轉了兩轉,沉聲問道:“是死是活?”徐元平道:“奄奄一息,生死難決。”

  丁玲一直注視著徐元平的一舉一動,目睹楊文堯臉上的奇異神色,立時大聲叫道:“徐相公當心活人!”

  楊文堯確實下了暗算徐元平的用心,而且已暗中運集功力,勁聚右掌準備在徐元平起身之際,猝然發難。丁玲大聲一嚷,不禁吃了一驚,趕忙向後退了兩步。

  徐元平緩緩站起身子,星目中神光暴射,凝注楊文堯臉上,說道:“如非丁姑娘這一叫,定然叫你試試我‘達摩三劍’的滋味!”

  易天行怔了一怔,道:“達摩三劍!”徐元平已知失言,但已無法改口,只好硬著頭皮,說道:“怎麼樣?”

  易天行笑道:“達摩三劍,乃失傳之學,不知徐世兄如何知得?” 徐元平道:“縱然我瞭解甚深,但也不會告訴你。”

  只聽神丐宗濤的聲音,遙遙傳了過來,道:“小兄弟,把戮情劍借給老叫化子用用。”這時絃管交混之聲更加嘹喨,曲調也更為淒涼,但這墓中之人,都是武林一時高手,個個內功深厚,定力堅強,絲毫未受感染。

  徐元平應了一聲,一掌拍在那半裸女人的“玄機”要穴之上,大步向前走去。易天行首先聽出那樂聲不對,高聲說道:“趁他們尚未起而發難,咱們要先發制人,諸位如若肯聽我易某人的話,那就快把這棺材毀去。”

  一面喝叫一面向那半裸女子迫去,揚起一腳當胸踏去。只見那半裸女子微閉的雙目,突然一睜,疾快的一陣翻滾,人已到七八尺外,一鋌而起,探手從束胸黃綾之中,取出一個銀哨,吹出一陣尖銳刺耳的聲音。但聞一陣砰砰大震,響不絕耳,十一具密封緊閉的棺蓋,突然大開。

  每一具棺木之中,都站起一個長發散披,黃綾束胸,白絹覆胯的美麗女子,邁起了粉白的右腿踏出棺木。這些女人,雙手之中均都抱著一宗樂器,簫、笛、琵琶、古箏、三弦、琴、笙、瑟、鼓,應有盡有。棺蓋一開,樂聲更是響亮震耳,群豪心頭立時受到了巨大的感應,個個心神震動。

  易天行氣聚丹田,大喝一聲,揚手劈出一掌。一股強烈的掌風,劃空湧出,排山倒海般直撞過去。但見那些手抱樂器,胸束黃綾的長發女子,紛紛向兩側躲去,但她們手中的樂器,並未停止,響聲依然,動人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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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7 11:40:45 |只看該作者
二八六

  易天行這揮掌一擊,至少用出了七成以上的功力,激盪的暗勁,吹飄起那些懷抱著樂器女子的覆胯白絹,和散垂的長發。

  這時徐元平已走了一丈多遠,目睹廳中的變化,不覺愕然止步,就在他一怔神間,易天行的掌風已破空湧至,他為了避讓易天行的掌力,不得不橫向一側讓去,正和那些懷抱樂器的女子,擠在一起。

  只覺耳際間,絃管聲震,不自禁的一閉雙目,側過臉去。就這一失神間,忽覺左胯上一陣輕微的疼痛,似是被人用針紮了一下,不禁大怒,冷哼一聲,回手拍出一掌。但聞咚的一震,一個長發女子,突然把手中所捧的一面皮鼓遞了過來,正好迎在徐元平拍來的掌上。

  忽聽丁玲高聲叫道:“當心她們手中樂器藏有暗器!”

  易天行大聲叫道:“此時此情,咱們已經陷入險惡的危機之中,多一分仁慈用心,就多一分死亡的機會──”話還未完,那十二具棺木之中,突然又躍出十二個美麗的少女,和著那震耳的樂聲,邊歌邊舞起來。

  易天行殺機已動,呼的一掌,照一個少女劈去。掌力到處,響起了一聲尖厲的叫聲,一具少女的軀體,應聲而起。

  楊文堯探手一把,抓住了一個少女的右臂,微一用力,登時把那少女臂骨折斷,只聽那女子啊喲一聲大叫,仰身向地上倒去,顯然她已疼的暈了過去。查子清也在這一瞬之間,發出一記百步神拳,打傷了一個少女。楊文堯心中大為奇怪,回頭對易天行道:“易兄,這些人都不會武功。”易天行道:“兄弟也覺得有些奇怪──”

  只聽對面不遠處傳過來一陣軋軋之聲,迎面的石壁,突然裂開,緩緩向兩邊縮去,敢情那石壁是活的。一道強烈的亮光,直照過來,十二盞熊熊燃燒的玻璃燈,登時黯然失色。群豪凝目望去,只見一片白綾幔遮著大廳中,豎立著二十四隻火炬。

  易天行打量那大廳一眼,突然放步向前走去。

  廳中傷亡橫陳,不時發出痛苦的呻吟,但這些傷亡之人,竟然沒有一個抱有樂器。顯然,那十二個懷抱樂器的少女,個個都會武功,而這十二個曼舞輕歌的少女,卻都是平常之人。一片素白的大廳中,布設著一個靈堂,紙花火燭,素幃低垂。

  靈幃上一個白色大匾,橫寫著四個大字“貪心罹禍”易天行看了一皺眉頭,冷冷說道:“好大的口氣!”探手一把扯下了靈幃上的橫匾。那橫匾之後,又是一片白綾橫幅,寫道:“生不如死。”

  易天行冷笑一聲,道:“我倒看看你一共有幾條橫幅。”右手一招,又抓住了橫幅一角,正待扯下,突聞一陣軋軋之聲,傳了過來。

  神丐宗濤哈哈一笑,道:“好啊!又有花樣來了。”

  只聽一個蒼老尖銳的聲音答道:“在這裡了。”一角素幔起處,緩步走出來一個手握竹杖,滿頭白髮的梅娘。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諸位才來嗎?”

  梅娘一頓手中竹杖,冷然答道:“你還未死,豈能算遲。”

  但見素幔輕啟,緩步走出來黑紗蒙面的紫衣少女,她身後緊隨著錦衣修軀的王冠中,和那紅衣缺腿大漢。

  易天行目光一掠那紫衣少女道:“姑娘晚了一步。”

  蒙面黑紗中傳出紫衣少女嬌甜的聲音,道:“二谷三堡中人,不知到了幾個?”

  楊文堯道:“用不到姑娘費心──”

  紫衣少女冷笑一聲,接道:“少安毋躁,我替你們帶來一個幫手。”舉起雙手,輕擊一掌。

  素幔重起,走出來駝、矮二叟,在兩人之間,挾持著一個瘦矮之人,和一位青衣少女。

  宗濤望了那矮人一眼,大聲笑道:“冷老大!”

  笑聲未絕,忽聽上官嵩大叫一聲:“倩兒!”縱身直撲過去。

  梅娘一揮手中竹杖,冷然說道:“站住!”一股強厲的杖風,橫裡擊了過來。上官嵩只覺對方杖勢,不但來的勢道強猛,而且招數變化,亦是不可捉摸,迫得向後疾退了兩步。

  紫衣少女忽然高聲說道:“放開她,讓他們父女們談談身後之事。”

  歐駝子應了一聲,舉手一掌,拍在那少女後背。只見她一雙瞪得又圓又大的眼睛,緩緩轉動了一下,嬌呼一聲爹爹,疾向上官嵩撲了過去。上官嵩張開雙臂,迎接著撲過來的女兒,臉上老淚紛紛,激動地叫道:“孩子,苦了你啦。”上官婉倩黯然說道:“女兒實未想到還能見得爹爹一面。”

  易天行突然大步走來,低聲叫道:“上官兄。”

  上官嵩按捺下心中悲苦,回頭說道:“怎麼樣,易兄可是看著兄弟不──”忽然想到易天行相救女兒之情,咳了一聲,住口不言。

  易天行道:“上官兄不要誤會,你們父女相會,乃一大喜事,想來定有甚多離情訴說,請到一側談談,兄弟想和這位姑娘說幾句話──”話到此處,聲音突然一低,施展千里傳音之術,接道:“兩位在此地談話,甚多不便,對方如若出手施襲,兩位只怕不易閃避。”

  上官嵩突然改顏相向,拱手一禮,道:“多謝易兄關照。”牽著上官婉倩,向大廳一角走去。

  神丐宗濤冷笑一聲,取過背後的紅漆葫蘆,咕咕嘟嘟喝了兩大口酒。易天行回目望了宗濤一眼,笑道:“宗兄可是懷疑兄弟挑撥你和上官兄嗎!”宗濤冷冷說道:“哼!狗嘴裡決長不出象牙來。”

  易天行臉色一變,道:“兄弟一口一個宗兄,宗兄卻這般輕賤兄弟,難道宗兄認為兄弟真怕你嗎?”宗濤冷笑一聲,道:“老叫化向來出口不雅,你如不愛聽,就別給老叫化講話。”

  只聽那紫衣少女道:“易天行,咱們相約之事,還算是不算?”

  易天行淡然一笑,道:“在下想和姑娘談一點正經之事。”

  紫衣少女道:“你說吧!”

  易天行道:“姑娘的才智,在下一向敬服,但這古墓中早已有人之事,不知姑娘是否已經料到?”紫衣少女道:“事先不知。”

  易天行道:“這就是了,創造這古墓之人的才智,不但高過在下,也強勝過姑娘了。”紫衣少女道:“單就他築建這古墓而言,倒是不錯。”

  易天行道:“姑娘有此想法,那是最好不過。”紫衣少女道:“你可是想勸我合力同心,共謀揭穿這古墓之秘嗎?”

  易天行回顧了身後群豪一眼,笑道:“眼下這靈堂中人,彼此之間,大都有著糾結不清的恩怨,但在此時此情中,都已暫時放下,共謀同心,揭穿這創造古墓的絕代人才,如若姑娘肯和在下合作,我易某人確信咱們可佔上風。”

  紫衣少女道:“那人能創造出這孤獨之墓,建造了這樣靈巧的機關,想必已有了萬一的準備──”她突然向旁側橫跨兩步,倚靠在梅娘的身上,接道:“就目下實力而論不論,這墓中主人網羅了多少高手,都無法和咱們硬拚力戰。單就武功而言,我也認定他難以抗衡。但如他早已在這禁要之地,頂布機關變化,事情又當別論。他雖然一敗塗地,咱們也逃不了,該是個同歸於盡的結局。”

  易天行怔了一怔,道:“這個在下倒是還未想到。”紫衣少女道:“因此,諸位如想多保幾分生機,那要聽我的指命行事。”這幾句話,說的聲音甚高,全廳中人,全都聽得十分清楚。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姑娘未免把自己估計的過高了。老實說,目下的人,誰也無法管誰,但任何人亦可指命群豪,統率全局,但這只限於一件事情。”

  紫衣少女道:“如若你們願意接受我之指命,咱們就攜手合作,如若不願受我之命,那咱們就各行其是,互不相關。”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在下只望這古墓隱秘揭穿之前,彼此之間,暫息干戈。”紫衣少女道:“好吧,我們袖手旁觀就是。”

  易天行目光一掠那身材矮小之人,又道:“在下還有一件不情之請。”紫衣少女道:“你可是要我釋放千毒谷主?”

  易天行點點頭肅然說道:“不論這古墓之秘,是否能夠揭穿,目下之人,勢必要有一場自相火並不可,悲慘的結果,早已決定了,揭穿這古墓之秘以後,姑娘就是想置身事外,只怕也是難以如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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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七

  紫衣少女道:“那很好,也讓我們見識見識中原的武學──”回頭過去,低聲說道:“胡矮子,放了千毒谷主。”胡矮子應了一聲,舉手一拳,擊在千毒谷主的後背。這一拳用力甚大,千毒谷主矮小的身軀,被打的向前一連跑了五六步遠。

  易天行伸手一把,抓住了千毒谷主的左臂,說道:“冷兄──”

  易天行“冷兄”兩字方自出口,千毒谷主的右拳竟也同時發出,呼地一拳,向易天行下顎直擊過去,拳風虎虎,強勁絕倫。

  他與易天行貼身既近,拳勢又如此急劇強猛,群豪心中一驚,俱都大出意料之外,只道易天行難免要傷在他這一拳之下,群豪心裡十中有九都起了幸災樂禍之心,只望他這一拳打得越重越好。

  徐元平一見紫衣少女現身,神情之間,便突地起了一種淒迷悵惘之色,心中亦不知是何滋味。此刻見到千毒谷主突施暗算,一拳擊出,劍眉微軒,急的竄了過去,並指點向千毒谷主肘問曲池穴。

  那知他身形方動,易天行的左掌已無影無蹤地抬起,只聽“砰”的一聲,拳掌相接,易天行身子微微一震,千毒谷主連退兩步,右拳卻已被易天行的左掌緊緊握住,再也掙脫不開。

  徐元平身形一頓,群豪不禁在暗中失聲地嘆息,只聽易天行哈哈笑道:“冷兄好雄渾的內力!”手掌一緊,一陣內力自掌心發將出去,千毒谷主那憔悴的面容,更是蒼白如紙,但目光中,仍是茫茫然,彷彿絲毫不覺痛苦。

  易天行大笑道:“各位放心,在各位兄台未死之前,兄弟絕對不敢先各位而死的。”群豪面頰一紅,易天行含笑望了徐元平一眼,道:“兄弟雖不能與徐世兄為友,但能與徐世兄這種英雄人物為敵,心裡也覺光榮的很!”

  徐元平道:“我本無救你之心,只不願見到別人暗算傷人而已。”

  易天行笑道:“如此胸襟,如此──”目光轉向千毒谷主,笑容突地一斂道:“徐世兄這卻錯了,冷兄亦非暗算傷人之輩,只是他身上三處穴胡矮兄只解了其中之二,他四肢雖能運轉,但神智卻未恢復,是以才會有此一拳。”

  說話之間,他已暗中運氣解了千毒谷主的穴道,緩緩鬆開手掌。千毒谷主倒退一步,木然立在地上,呆愣了半晌,回首望了梅娘及駝、矮兩叟一眼,面上勃然變了顏色,大怒道:“好矮子!”雙臂一張,骨節格格作響,大步向胡矮子走了過去。胡矮子冷冷一笑,道:“好矮子,你過來!”

  原來千毒谷主身材亦甚矮小,並不比胡矮子高上多少,只是這兩人身材雖然矮小,但武功卻全是走的剛烈一路,此刻兩人俱是箭在弦上,只要出手一擊,便是石破天驚,立判生死之勢。

  那知易天行突地橫身一掠,擋在兩人身前,口中說道:“冷兄暫請息怒!”目光卻望在那紫衣少女身上。

  紫衣少女道:“胡矮子,退下來。”

  話聲未了,那低垂落地的自綾素幃中,突地捲出一陣陰森森的冷風,白綾捲起,燭影搖紅,為大廳中帶來了一陣淒清森冷之意。群豪都為這突來的冷風,吹的心神一動,齊齊轉臉望去。

  只見那飄起的白綾素幛之後,高燃著兩行白色的蠟燭,一直向後面延伸過去,但見那白色的燭光,由大而小,由低而高,直到十丈以外。燭火盡頭,有一具黑漆的棺木,在那棺頭兩側,似是寫有兩副對聯,只是距離過遠,那棺頭燭火,又不及這廳中火炬光亮,群豪目力雖好,但也是看它不清。

  易天行回顧了那紫衣少女一眼,道:“排場不小。”

  紫衣少女道:“一個人死後,當真埋葬這等地方,實使人有著生不如死之感。”

  易天行目光環掃了群豪一眼,朗聲笑道:“傳誦武林的古墓之秘,即將揭穿,此時此情,兄弟深望諸位,暫把彼此間個人恩怨拋開,尤不得暗施算計,如有存心故違,那就是我們公敵,人人得而誅之──”

  語音未絕,突然響起一聲暴震,一支火炬突然炸裂,火花飛濺中,光亮一閃而熄。緊接一陣嗤嗤之聲,不絕於耳,滿室火炬,連續爆炸,片刻間盡皆碎裂,火花四飛,光亮盡熄,大廳突然間黑暗下來,靈幛後兩行長長的燭火,反顯得明亮起來。

  易天行長嘆一聲,道:“天外有天,人後有人,這人的才智,實叫我易某人自嘆弗如。”

  紫衣少女接道:“可惜我爹爹未來此地,這創造古墓之人,或可是他一個敵手。”

  易天行道:“昔年衡山大會,令尊獨駁中原武學,豪壯之言,猶在耳際,在下倒是真的希望他能及時趕來,湊湊這場熱鬧。”

  王冠中冷冷說道:“家師何等才智,他如肯涉足江湖,不但這古墓之秘難以瞞得過他,在場諸位,只怕也難有今日這等聲勢了。”

  徐元平聽得大為氣憤,劍眉一揚,正待反唇相譏,忽覺香風襲人,那紫衣少女放步直走過來。他的目光一觸及到那紫衣少女的身上,立時生出了一種惶惑和不安的感覺,欲待出口之言,也同時嚥了下去。但覺香風掠面而過,紫衣少女直對丁玲走去。她一行動,王冠中和梅娘齊跟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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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7 11:41:03 |只看該作者
二八八

  §第三十七回 玉蟬金蝶

  鬼王丁高一橫身子,攔在丁玲前面,冷冷喝道:“幹什麼?”

  易天行呵呵一笑,道:“丁兄不要誤會,在下相信蕭姑娘,不會傷害令嬡。”只聽那紫衣少女柔甜的聲音,起自耳際,道:“丁姑娘,你受了傷。”丁玲一側嬌軀,從丁高臂下鑽了出來,說道:“我傷的很重,只怕難再活過幾天了。”

  紫衣少女道:“不要緊,我能給你治好,快過來讓我瞧瞧你傷的怎樣?”丁玲依言走了過去,說道:“你為什麼戴起這遮面的黑紗呢?可是怕你的美麗,眩暈了他們這些人的雙目嗎?”

  這正是群豪關心之事,見過那紫衣少女美麗之人,腦際間一直迴旋著那羞花容色,傾國媚笑,但他們卻無法在腦際描繪出那紫衣少女的清晰輪廓,只覺她無處不美,一見難忘,但對她形貌記憶,卻又如霧裡沙灘雲中月,隱隱約約,模糊不清。

  未見過這紫衣少女美麗的人,更是渴望一見。險惡的境遇中,使群豪這衝動的意識受到強烈的壓制,但經丁玲一提之後,立時又鮮明的泛現心頭。只見那紫衣少女的蒙面黑紗上,泛起一陣波動,似是她整個嬌軀都在打顫。

  不知何時,響起了一縷低傲的淒涼的歌聲,從打顫的黑紗中婉轉而出。歌聲漸高,音調也愈加淒涼,迴蕩在白綾環垂的大廳中。像一個深閨的怨婦,對久別歸來的丈夫訴說著相思的痛苦,纏綿的情意,哀傷的音調,像魔掌一般,撥動了人的心弦,聽得人豪氣頓消,心神黯然,一顆顆晶瑩的淚珠,奪眶而出。

  只聽那歌聲由高轉低,漸不可聞,廳中群豪迷醉的心神,也逐漸清醒過來。但聞徐元平大喝一聲,吐出一口鮮血,身子搖了幾搖,重又站穩。

  易天行重重咳了一聲,嘆道:“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在下如早聆此曲,武林間當可免去這一場浩劫。”緩步對徐元平走了過去。

  神丐宗濤突然向前衝行兩步,道:“易天行,你可要先破壞你許下的諾言──”

  易天行肅然說道:“如說在下的心中所畏,確然該借此機會,把他除去──”他敞聲大笑一陣,接道:“但兄弟還不致這等魯莽──”

  宗濤忽然嘆息,道:“大惡、大賢都非常人,老叫化多慮了。”

  易天行伸手抓住了徐元平的右腕,只覺他脈搏跳躍的速度驚人,顯然他心中也正有著劇烈的激盪,當下暗運內力,扣緊了徐元平的脈穴,一掌拍在徐元平“天柱穴”上,口中大聲喝道:“父母大仇未雪,死將抱憾終身。”

  徐元平打了一個冷顫,緩緩睜開雙目,接道:“多承指教。”掙脫被握右腕,向後退了兩步,閉目調息。

  易天行回顧那飄起的靈幛,重又垂了下去,燭火的光亮隔著那素幛透射出來。

  只聽一聲怪叫道:“可是這個女娃兒麼?”

  群豪齊齊轉臉望去,只見那說話之人,身軀瘦長,鬚髮蓬亂,雙眉長垂眼簾,左手中牽著一頭閉著雙目的金毛猩猩,雙目中神光閃爍,盯注在上官婉倩的臉上,正是“喪廬”中那位毒老人。

  上官嵩目睹那長眉老人對女兒的惡形惡狀,心中大為氣憤,低聲說道:“倩兒,不用害怕,我去教訓這老頭兒一頓!”

  上官婉倩急急說道:“爹爹不可出手,這位老前輩對我有恩──”目光轉注那長眉老人的身上,接道:“你可是問那開藥方的人嗎?”

  長眉老人道:“不錯,可是這紫衣女娃兒嗎?”

  上官婉倩道:“不錯啦,就是她!”

  長眉老人仰臉大笑道:“好啊!終於見著了她!”大步直對紫衣少女走了過去。梅娘一揮手中竹杖,冷冷喝道:“站住!可要討死?”紫衣少女道:“梅娘,放他過來。”

  梅娘收了竹杖,退到那紫衣少女身側,但目光卻仍一直不離那長眉老人的雙手、雙足,只要他手腳一動,立時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反擊過去。只聽紫衣少女長長嘆息一聲,道:“你找我有什麼事?”

  長眉老人道:“老夫生平,以精通醫理自負,卻不料世上竟然有更勝老夫之人。”

  紫衣少女道:“你只是告訴我這件事嗎?”

  長眉老人道:“老夫近日之中,曾經目睹過一個藥單,單上開出的藥物,使老夫佩服的五體投地,自嘆弗如。”

  紫衣少女道:“藥單現在何處,拿給我瞧瞧吧!”

  長眉老人轉頭覷了徐元平一眼,道:“藥單已被他毀去,老夫只想見那開藥單之人。”

  紫衣少女嘆道:“你一把年紀了,還有這等強烈的爭勝之心?”

  長眉老人突然提高聲音說道:“那藥單可是你開的嗎?”

  紫衣少女道:“是又怎樣?”

  長眉老人道:“老夫不信!我窮聚一生精力研究醫道,就開不出那樣的藥單──”

  紫衣少女道:“如若是我開出的藥單,你要怎樣?”

  長眉老人道:“如那藥單是你開出,想你必然記得那單開的藥物了。”

  紫衣少女道:“你可記得那單上藥物?”

  長眉老人道:“雖然記憶不全,但可記十之六七。”

  紫衣少女道:“雄黃、砒霜、紅花、龍涎香──”一口氣背了下去,連數出一十三種藥物。

  長眉老人點頭嘆道:“一點不錯,那藥單果然是你開的了──”微微一頓,又道:“你今年已經幾歲了?”

  紫衣少女道:“你問事倒是滿多嘛!我十九歲了。”

  長眉老人臉色突然大變,仰臉說道:“老夫年登古稀,還不如你這個十九歲的娃兒,還有何顏活在人世!”一頭直向地上碰去。

  這時,群豪剛由那醉人的歌聲中清醒不久,有些神志尚未全復,有些仍迷戀在那紫衣少女的歌聲中,耳際還響著那纏綿、淒涼的餘音。沒有人能想到這長眉老人的生性,竟然會暴烈至此,因一張藥方竟動了無顏偷生之心。

  只聽一聲砰然大震,鮮血飛濺,腦骨碎裂,可憐毒老人已經屍橫庭堂。四圍高手雲集,竟然搶救不及。

  紫衣少女長嘆一口氣,道:“唉!可憐的老人──”

  易天行俯下身去,抱起了那老人的屍體,自言自語地說道:“老前輩死的早一些了,還有很多熱鬧的事,可惜你沒法子看到了。”一面說話,一面舉步向那靈幛走去。相距那靈幛還有兩三步遠,突然張口吹出一股強風,飄起素幛。

  易天行大邁一步,跨過供台,回頭對群豪說道:“兄弟走在前面,替諸位開路。”

  神丐宗濤高聲說道:“善、惡在於一念之間,易兄請等等老叫化──”飛身一躍,落在易天行身側說道:“咱們一道走吧!”

  易天行道:“三十年武林生涯,兄弟第一次得宗兄這般垂愛。”

  宗濤肅然說道:“老叫化生平之中,殺人不能算少,但卻無一件耿耿於懷,老叫化生平最大一件難忘之事──”

  易天行道:“可是與令師妹有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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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九

  宗濤道:“易兄之言,雖不中亦不遠。老叫化難以忘懷的事,就是未取得掌門金牌──”

  易天行騰出一手,探入懷中,說道:“兄弟可以使金牌歸於宗兄。從今之後,再不必受令師妹的牽制了。”摸出一片金牌,送到宗濤面前。宗濤凝目望去,果是恩師失落的金牌,一點不假,不禁愣在當地。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如若兄弟還能生離古墓,自當帶宗兄去見令師妹一面。”

  宗濤黯然一嘆,道:“往事如煙,只要收回金牌,我已不願再見她了!”

  易天行呵呵一笑,道:“兄弟誠然未為善事,但我手下之人,大都惡跡昭著。令師妹已被我囚禁在一處幽密的山洞之中,如若兄弟不能出這古墓,她勢必終老那幽密的山洞不可,那也是她的報應。”說話之間,大步向前走去。

  宗濤緊隨在易天行的身後,運氣戒備。群豪略一猶豫,齊齊舉步而行,魚貫相隨。只有南海門一幫人站著未動,徐元平仍然在運氣調息。金老二緊緊貼在徐元平的身旁,滿面俱是關切之色,他本想探問徐元平的傷勢,但又不敢打擾徐元平運功調息。

  紫衣少女緩步走到徐元平身前,又回頭走了過去,突又轉過身來,呆呆地望著徐元平,她心裡似乎也頗為激動,閃動的眼光,似是從垂臉黑紗中迸射出來,更似含蘊著許多言語。

  梅娘輕嘆道:“孩子,你心裡有什麼話,只管說出來便是,怕什麼?”

  紫衣少女點了點頭,只見徐元平睜大了眼睛,望著自己,忍不住嘆道:“你心裡為什麼還要想著我?你若當我死了,該有多好。”

  徐元平緊閉嘴唇,一言不發,但神色卻更激動。

  紫衣少女淒然一笑,道:“有時我真希望自己笨些,人若笨些,心裡的憂煩苦悶就會少的多了。”

  徐元平道:“你若當我死了,心裡的苦悶也許會少些。”他似乎費了許多氣力,才將這句話說出。

  紫衣少女嘆道:“有時我真願當你早已死在我親手築成的墓裡,可是──可是造化弄人,卻偏叫我時常見到你。”

  她說這句話時,也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要知他兩人心中雖然都蘊藏著濃濃的情意,但彼此之間卻誰也沒有說出口來,直到今日,大家都知道來日無多,會短離長,才忍不住訴出了自己的心事。

  梅娘手掌一揮,將那一幫南海門人都遠遠引了開去,突又回首道:“喂,你還站在那裡做什麼?”

  金老二望瞭望徐元平,又望瞭望紫衣少女,心裡也不知是悲是喜,終也走了開去。

  紫衣少女、徐元平面面相對,卻是誰也說不出話來。

  梅娘仰面望天,突地大聲道:“你們知道嗎?古來有一句話,是:一刻千金,這句話用來形容此刻的情景,雖然有些不妥,但卻也恰當已極!”

  紫衣少女輕輕一嘆,道:“梅娘在催我們說話了。”

  徐元平道:“你為什麼不說呢?”

  紫衣少女道:“說什麼──”

  徐元平道:“說什麼──”

  紫衣少女道:“我那日見到易天行,他說你已真的死了。”

  徐元平嘆道:“有些人雖死如生,卻也有些人雖生如死──”

  紫衣少女道:“你年紀輕輕,崛起江湖,如今武林中人聽到徐元平三字,誰不暗中稱讚,俠名既傳,便是千萬年後,也會有人時常提起,你已該是雖死如生,怎能說雖生如死?”

  徐元平默然半晌,緩緩道:“你──你難道還不知道我?”

  紫衣少女道:“我──怎麼會不知道你。”

  兩人俱都垂下頭來,誰也不再多說一字,但兩人心意相通,情意互流,都覺得自己一生之中,再無比此刻更歡愉的時光。

  突聽梅娘輕叱一聲,道:“去而復返,所為何來!”

  徐元平、紫衣少女微微一愕,齊齊轉過頭去,只見低垂著的白綾間,木然卓立一個青衣少女,卻正是上官婉倩。

  上官婉倩雖然一心想作出鎮定之態,但她的眼波卻已將她心中的幽怨悄悄告訴了別人,世上有許多人都能將情感隱藏,但芸芸眾生中,又有誰能完全隱藏自己目光中流露出的心事!

  紫衣少女輕咳一聲,轉過頭去,梅娘大聲道:“好個不知趣的女孩子!”上官婉倩目光凝注,卻生像是根本沒有聽見,她眼波逐漸朦朧,彷彿平添了一層薄霧。

  徐元平訥訥道:“上官姑娘──”語聲未了,突聽一聲大喝,自幕帷中傳了出來。這喝聲響亮異常,顯然那進入靈幛後的群豪,已經遇上了重大的事故。

  但站在靈幛後面的上官婉倩,卻仍然靜靜的站著未動,似是這世間任何事,都已和她沒有了關係。上官婉倩的身軀,剛好擋住幾人的視線,但見燭火通明的靈幛後,人影閃動,卻是無法看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

  紫衣少女突然長長嘆一口氣,幽幽說道:“她待你一定很好,這些時日中,你們相處的可快樂嗎?”

  徐元平道:“她是個很好的姑娘──”

  紫衣少女說道:“那你為什麼不叫她過來,她服了我們南海門獨門慢性的毒藥,最多也活不過一個月了──”

  徐元平訝然說道:“什麼──”

  紫衣少女道:“她已經活不過一個月了,所以她對這生命中僅有的一段時間,珍惜無比──”

  徐元平道:“原來如此。”

  只聽長笑和厲喝之聲,由那靈幛後面傳了出來,靈幛後通明的燭光,突然熄去。白綾幔遮蔽的大庭中,完全的黑了下來,除了壁綾的素白之外,所有的人和物,都成了幢幢的黑影。

  徐元平突然感覺到一陣淡淡的香味,撲鼻襲來,那紫衣少女竟然緩緩的走近了他的身側。

  一個低微的僅可對面相聞的聲音,起自耳際,道:“這些時日之中,我一直在欺騙著自己,我已經親手把你埋在那山麓間,我替你燒了很多紙錢,替你建築了一個很好的墳墓,讓你在九泉之下,生活的很快樂──”

  徐元平淡淡一笑,接道:“可惜那被你親手埋葬的人不是我,但那人很有福氣──”

  紫衣少女接道:“我必須要全心全意的去相信我親手埋葬的人是你,雖然我早已知道了你仍然好好的活在世上,但我必須自己欺騙自己──”

  徐元平奇道:“為什麼?”

  紫衣少女道:“因為從來沒有人像你對待我那樣冷酷。”

  徐元平默然不言,心中卻暗暗的忖道:我幾時對你冷酷了?

  這本是他心中之言,但那紫衣少女卻似聽到一般,立時接口說道:“我說錯了,我說世上所有的人,沒有不對我百般遷就的,但你卻不肯遷就我──”

  徐元平笑道:“為什麼我要遷就你?”

  紫衣少女突然伸過一隻手來,低聲說道:“我不要你遷就我了,女孩子是應該柔順些,唉!我過去太任性了。”

  徐元平一和她手指相觸,立時感覺到心神震動,趕忙向後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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