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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臥龍生]素手劫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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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8 13:12:0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3
本帖最後由 li60830 於 2019-3-5 10:29 編輯

【小說書名】:素手劫

【作者概要】:

  臥龍生(1930-1997),台灣武俠「四大天王」及「三劍客」之一。
  本名牛鶴亭,河南南陽人。少年時就讀於臥龍書院,後遂以此為筆名。1958年發表第一部武俠小說。1959年以《飛燕驚龍》成名。
  他的作品,早期取法於舊武俠「北派五大家」而以「通俗趣味」大受歡迎;1965年以後,改走「半傳統半新潮」路線。

  研究者認為,臥龍生對武俠小說發展的貢獻,主要有三個方面:
  第一,成功地運用了還珠樓主的神禽異獸、靈丹妙藥、玄功絕藝、奇門陣法,鄭證因的幫會組織、風塵怪傑、獨門兵器,王度廬的悲劇俠情,朱貞木的奇詭佈局、眾女倒追男等等,博采眾長,開創了既具有傳統風味又具有新境界的風格,成為一代「武林正宗」。
  第二,由他倡導以武學秘籍引起武林風波以及正邪大會戰的情節結構,成為60年代台灣武俠的普遍模式,影響至為深遠。
  第三,他的「武林九大門派」說法和「爭霸江湖」及武林排名的主題,雖然稍晚於金庸的《射鵰英雄傳》,卻使它在武俠小說中普遍推行開來。

【小說類型】:傳統武俠

【內容簡介】:

  一雙美麗動人的纖纖素手令人眩目,但素手現處,便有一位武林高手倒下。然而,有誰知道,興起這場素手劫的,竟是被稱為武林第一家的南宮世家。而其中,更是醞釀著一場武林大陰謀。少俠任無心挺身而出,聯合武當、少林等各大門派,奮起反擊。群魔終被掃平,然而,誰也沒料到,少俠任無心竟然是素手蘭姑的……

  名動武林的「中原四君子」,一夜之間突然死去,武林群豪為追查「四君子」的死因,共同造訪被尊為「武林第一家」的「南宮世家」,誰知同行群豪竟全部失蹤。

  「少林派」、「武當派」兩派掌門為探查隱秘,夜入「南宮世家」,在山腹地牢中發現數十具棺木,裡面躺的俱是近年來失蹤的武林高手,這些人面色蒼白,氣若游絲,神智迷糊不清。

  「武林第一家」的榮耀,給「南宮世家」逞來了五代寡婦,五代主人俱是不明不白地死去,連屍骨亦無處找尋,誰是殘害「南宮世家」歷代主人的凶手……

  青年俠士任無心為了伏魔衛道,歷盡艱辛,「南宮世家」第五代寡婦田秀鈴因愛生恨,使任無心處處受到困擾。

  一個行如飄風,貌美如花、冷若冷霜的少婦,潔白如玉的纖纖素手,輕輕一揮,數十名一等高手不死即傷,這只素手給江湖造下了無邊浩劫……

【其他作品】:《風塵俠隱》、《驚鴻一劍震江湖》、《飛燕驚龍(仙鶴神針)》

《鐵笛神劍》、《玉釵盟》、《無名簫》、《天涯俠侶》、《天馬霜衣》

《天劍絕刀》、《金劍雕翎》、《岳小釵》、《新仙鶴神針》、《風雨燕歸來》、《雙鳳旗》

《天鶴譜》 、《七絕劍》、《還情劍》、《飄花令》、《指劍為媒》、《十二魔令(翠袖玉環)》

《鐵劍玉珮》、《鏢旗》、《神州豪俠傳》、《玉手點將錄》、《金鳳剪》、《飛鈴》

《無形劍》、《金筆點龍記》、《煙鎖江湖》、《搖花放鷹傳》、《花鳳》、《春秋筆》

《幽靈四豔》、《劍無痕》、《天龍甲》、《黑白劍》、《飛花逐月》、《劍氣洞徹九重天》

《血劍丹心》、《袁紫煙》、《一代天驕》、《女捕頭》、《血魔》、《劍仙》、《桃花劫》

《地獄門》、《燕子傳奇》、《黑白雙嬌》、《情劍無刃》、《桃花血令》、《劍仙列傳》

《夢幻之刀》、《金輪傲九天》、《桃花花紅劍》、《風雨江湖情》、《妙絕天香》

《絕情天嬌》 、《銀月飛霜》、《天香飈》、《菜鳥闖江湖》、《絳雪玄霜》

《小郎的絕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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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9 11:33:0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中原四君子

  太陽緩緩地向西山沉下,幻化出滿天絢爛的晚霞,這是個動人的夕陽景色。

  一個身著藍色長衫的英俊少年,徘徊在空闊的草地上,不時抬頭向峰頂張望,眉宇間隱隱泛現出一股焦慮的神色。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最美麗的時光也最短,不大工夫,那滿天絢麗的晚霞,被一層昏暗的夜色掩去,太陽下山了,一抹回光返向,映照出一片紅雲,像一個垂死的人猶圖作最後的掙扎。

  一棵高大的古柏下,兩個身著青衣的少年,還在聚精會神的對奕。一個背插著雙筆,身著疾服的少年,靜靜的站在一側觀戰。夜色逐漸的擴展,終於完全吞沒殘餘的光輝,天色完全暗了下來。那一身疾服,背插雙筆的少年,突然長長嘆息一聲,道:“天黑了,兩位還看得到?”

  只聽那面北而坐的青衫人,朗朗笑道:“柳兄,別動馬了,當心我車斷相路,炮打悶攻。”

  那徘徊在草地上的藍衫少年,突然急步走了過來,接道:“兩位的興致好高,由晨至暮樂此不疲。”

  那被稱柳兄的少年微微一笑道:“白兄少說風涼話,快來幫兄弟一步──”

  藍衫人冷笑一聲,接道:“恕兄弟沒有這份興致,唉!出車保馬啦。”這四人似是都有著甚好的眼力,雖然在暮色蒼茫中,目力仍可見物。

  那疾服少年右手握拳,重重地擊在左掌之上,道:“好棋,既可保馬,又可逼炮,一舉兩得。”那面北而坐的少年右手按在右額之上,陷入了沉思之境。顯然這一步棋,使他勝算大折。

  藍衫人搖搖頭,道:“兩位這盤棋,有得一番纏戰,我看還是算啦!”

  那疾服少年抬頭望望天色,道:“入夜了,幾位老人家怎麼還不來呢?”

  那姓柳的少年,輕輕一抬棋盤,笑道:“不下啦,這一盤算我輸了!”

  那面北而坐的少年,側臉望了那藍衫少年一眼,道:“白兄急個什麼勁,憑家師和幾位老前輩的武功,以及在武林中的聲望,難道還會有什麼──”他本想說有什麼凶險之變,話到口中之時,忽然覺著此言大是不敬,硬生生的忍了下去。

  一聲夜梟的淒叫傳了過來,點綴了夜的陰森。那疾服少年突然長長嘆一口氣,道:“兄弟想起一件事了,明日是在下師妹的生日,她那未婚夫婿,遙遙從川中趕來祝賀,家師膝下只此一女。愛若掌上明珠,決不致延誤歸期,這般時候還不下來,實在有些奇怪──”他舉手在頭上搔了兩把,泛出滿臉焦急之情。

  那面北而坐的青衣人,似最沉得住氣,目光一掠那疾服少年,笑道:“令師妹捨近求遠,琵琶別抱──”

  那疾服少年臉上一熱,急急接道:“宋兄自重,這等事也可以開玩笑嗎?”

  那姓柳的少年接道:“在下有幸,去年登門叩訪葉師伯時,得一睹令師妹的玉容,當真是貌羞花月,豔麗照人。”

  那姓宋的少年天性飛揚灑脫,不受羈絆,微微一笑道:“怎嗎?柳兄可是一見難忘,懷念至今──”他朗朗大笑一陣,回顧那藍衫少年一眼,說道:“白兄,咱們這裡四人之中,已經有兩個傷心人了。”

  那疾服少年一皺眉頭,道:“宋兄口舌之間留點德行好嗎?這些話如被家師聽到,你就要吃不完兜著走了。”

  姓宋的少年哈哈大笑道:“葉師叔生性豪放,灑脫不群,縱然聽到,也不致斥責於我。”

  那姓柳的少年沉默了片刻,說道:“想來令師妹那夫婿,定然是大大有名的人物了?”

  藍衫人突然插嘴說道:“咱們最好別再談這些兒女情長的閒事,眼下要緊的是──”

  那宋姓少年忽然一鋌而起,接道:“白兄如若有膽子登峰一瞧,兄弟甚願拼受一頓責罰,捨命奉陪。”

  藍衫人呆了一呆,道:“家師現令森嚴,兄弟未得允准──”

  那萬姓少年冷冷接道:“白兄既然不敢登峰瞧看,急死也是無用啊?”

  藍衫人道:“兄弟心中,有著一種不祥的預感──”

  那宋姓少年哈哈大笑道:“白兄未免太多慮了,別說四位老人家守在一起,就算他單獨而行,放眼當今武林,又有幾人敢輕捋虎鬚?”

  藍衫人輕輕嘆息一聲,默然不語。那姓柳的少年忽然一揮右手,道:“聽!這是什麼聲音?”四人凝神聽去,果有一種滴答、滴答的山石相擊之音,遙遙的傳了過來。

  那疾服少年一皺眉頭,道:“可是馬蹄踏在山石上?”

  藍衫人搖搖頭,道:“不像,不像。”

  那姓宋的少年接道:“荒山僻野,四不著村,又不靠近官道,深夜之間哪來的馬蹄之聲?”

  但聞那滴答之聲,愈來愈近,片刻之間,已到了數丈之外。那疾服少年似是已沉不住氣,身子一側,準備衝奔過去,但卻被那姓柳的少年一把拉住。藍衫人運足目力望去,但見一片茫茫夜色,似是有一團黑影,在緩緩的移動著。夜風吹拂著四周的草木,發出一片輕微的蕭蕭之聲,樹枝搖擺,到處是拂動的黑影,他為人拘謹,心中沒有把握,不願隨便出聲。那姓宋的少年似是也看到了那片緩緩移動的黑影。探手撿起一塊山石,扣在手中。他雖然為人灑脫、但亦不願在這三人跟前落下輕舉妄動之諷,只是凝目注視,暗作準備,不肯輕易發出。只聽那滴答之聲,逐漸走了近來,已可見到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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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9 11:33:20 |只看該作者


  幾人凝神望去,都不覺心頭一動,只見一個全身黑衣,肋架枴杖之人,沿著一條小徑上走了過來,那滴答之聲,乃枴杖擊在山徑上的聲音。四個人都覺著這跛子不但出現的太過突然,而且也甚奇異,在幽暗的夜色襯托之下,充滿著詭秘的恐怖。不論四人之中那一個人,單獨遇上此等之事,定然將挺身而出,攔住那跛子,喝問他的來歷。如今四人守在一起,反而都站著不動,八道目光,一齊投注在那跛子身上,但誰也不肯出言喝問。原來四人都顧及師父在武林中的威名,彼此之間,都想表現出名家弟子的風度。雖然都覺這跛子出現的太過奇怪,但誰也不願當先挺身而出。

  那黑衣架杖的跛子,似是根本沒有發現那古柏下站的四個人般,頭也不轉的慢步而過,但聞那枴杖觸地之聲由近而遠,漸不可聞。那一身勁裝背插判官筆的少年,突然長長吁了一口氣。道:“這跛子走的好快。”他似是再無法忍耐下心中的氣悶。

  姓柳的少年接道:“兄弟聽他肋下枴杖的觸地之聲,倒是鋼鐵鑄成。”

  藍衫人道:“柳兄之言極是,兄弟也聽出那人手中的枴杖,似是鋼鐵鑄成之物。”

  那姓宋的少年目光緩緩由三人臉上掠過,道:“諸兄既然看出了那人身懷武功,肋下枴杖,又是鋼鐵所鑄,不知何以不肯出言喝問?挺身攔阻?”

  那疾服勁裝的少年正容說道:“難道宋兄就當真沒有瞧出來那跛子的舉動緩中帶急嗎?”

  柳姓少年接道:“宋兄可是當真未曾聽出他肋下枴杖是鋼鐵所鑄嗎?”

  那姓宋的少年忽然輕輕嘆一口氣,道:“咱們四個人,都覺著那跛子出現的十分怪異,又都從他肋下枴杖觸地相擊聲中,聽出是鋼鐵所鑄,又都看出他不是平常人物,可是我們都呆在這古柏之下不動,別人走遠了,咱們卻大放馬後之炮──”

  話到此處,忽然被一陣重重的喘息聲打斷。這聲音像是一個人在極端的睏乏中,發出的沉重呼吸,幽寂的深夜中,給予人一種淒涼的恐怖之感。四人突然間沉默下來,有了上一次的經驗,各人的心中都有了準備。凝神側耳聽去,沉重的喘息,伴著一陣噗噗的沉重腳步聲,由遠而近。顯然,有一個龐然大物,正對著幾人走來,相距四人停身古柏的丈外處,有一條不知道往何處的小徑,這時,沿著小徑上走過一團很大的黑影。那黑影逐漸的接近了古柏,微弱的月光下,已可看清楚那是一條水牛。

  水牛背上,倒騎一個頭梳雙辮的女孩子。夜色迷濛,無法看清那女子的面容,隱約所見,只不過是個十三四歲的女童。這一次給予幾人的震驚,更是強烈,四個人同時感著胸中熱血沸騰,心頭震盪不已。那疾服勁裝的萬姓少年,生性最是急暴,當下重重的咳了一聲,突然大步而出,攔阻那女童去路。

  他這一行動,立時引起了另外三個人的響應,但聞衣袂飄風之聲,三條人影閃動,齊齊躍入路中,一排橫立。那倒騎牛背的女童,一甩辮子,緩緩地轉過頭來。這時,幾人和那女童相距只不過數尺距離,憑仗幾人超異常人的目力,已可清楚地看清那女孩的細微形貌。她是個很美的女孩子,一雙圓大的眼睛,兩條彎彎的秀眉,兩條髮辮上,分結著兩個蝴蝶結,可惜夜暗中無法看出她的膚色。只見她圓大的眼睛眨動兩下,雙腿揮動,轉過身子,端正的坐在牛背上。她有著無比的沉著,輕輕一扳牛角,那緩步而行的水牛,突然停了下來,目光緩緩由四人臉上掠過,默然不語。

  那身著疾服的萬姓少年,冷笑一聲,問道:“女娃兒,深更半夜,獨騎牛背而行,你心中害不害怕?”

  那女童搖搖頭,舉起右手,指指自己櫻口。

  萬姓少年訝然說道:“怎麼?你是啞巴?”

  那女童茫然一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默然不語。她的神情,叫人很難分辨出她是否已經聽懂。

  那萬姓少年,回頭去望了那姓宋的少年一眼,低聲說道:“宋兄。”

  那長衫宋姓少年淡淡一笑道:“什麼事?”

  萬姓少年道:“這女娃兒來路有些令人生疑?”

  那藍衫人目光投注遙遠的夜空中,冷冷說道:“她來的方向,似是由那崇山峻嶺中騎牛而來。”

  那姓柳的少年接道:“山徑一線,舉步維艱,騎牛而行,如何能通過那崎嶇的山道呢?”

  那萬姓少年說道:“兄弟覺著不解的,亦是此點,因此懷疑到她的來路?”

  宋姓少年突然冷笑一聲,右手疾出如電,直向那女童抓了過去,口中高聲喝道:“一個小毛丫頭,也敢在我面前賣弄花招。”

  那女童眼看一隻手,橫裡抓了過來,心中似是極為害怕。身軀向後一仰,準備讓開那抓來之勢。牛背之上,何等狹小,那裡能讓避得開。只覺手腕一麻,已被對方五指抓住左腕,猛力一帶,從牛背上直摔下來,砰然一聲,震得砂石橫飛。

  那姓宋的少年原想這一把決難抓得住她,那知隨手一舉,竟然輕輕抓到她的手腕,不禁微微一怔,微一用力,已把那女童從牛背上帶了下來,而且這一跌,還跌的不輕,半晌之後,才緩緩的爬了起來。四個人凝目望去,只見她額角之處,鮮血淋漓而下,大概是摔在一塊尖棱的山石上,破裂一處很大的傷口。她似是有著無比的堅忍,摔得滿臉鮮血淋漓,但仍然不肯滾落下一滴淚水。

  那姓柳的少年突然嘆息一聲,道:“難道她當真不會一點武功嗎?”

  藍衫人突然從懷裡摸出一隻白玉瓶來,說道:“這瓶中之藥,乃治療金創傷勢的聖品,你拿去自己敷用兩次,傷處就可以痊癒了。”他已知那女童是個啞子,是以說話的聲音,提的很高。

  那女童緩緩接過白玉瓶。吃力的爬上牛背,一拍那水牛腦袋,緩緩向前走去。四個人八道目光,一齊望著她的背影,逐漸在夜色中消失。只聽那疾服的萬姓少年長長嘆一口氣,說道:“那丫頭跌的不輕。”他生性在幾人之中雖是最為急暴,但心地卻是極為慈善。

  藍衫人插口說道:“兄弟決不相信,她是從那崇山峻嶺中下來,不論她會不會武功,但她的來路,都留給人難解的疑竇。”

  那宋姓少年大聲喝道:“好個詭計多端的丫頭,咱們又上她的當了!”

  柳姓少年愕然問道:“上了什麼當啦?”

  宋姓少年說道:“那丫頭──”

  萬姓少年冷冷說道:“哪丫頭怎麼樣?”

  宋姓少年道:“那丫頭騙了咱們。”

  柳姓少年道:“不知騙去咱們什麼?”

  宋姓少年道:“騙去了白兄的一瓶療傷丹藥,躲過了兄弟的雙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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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9 11:33:29 |只看該作者


  萬姓少年接道:“白兄自願濟人之難,以藥相贈,那也算不得騙,至於騙過了宋兄的雙目,實叫兄弟難解?”

  宋姓少年淡然一笑,道:“不瞞諸位,兄弟初見她時,覺出她定非常人──”

  柳姓少年道:“何以見得?”

  宋姓少年冷冷說道:“柳兄最好不要半途插口,讓兄弟說完之後,你再評論不遲。”

  他輕輕咳了一聲,似要借這一聲輕咳,提醒另外三人的注意。目睹三人果然凝神而聽,才緩緩接道:“兄弟剛才那一拖之勢,用力甚大,別說一個十幾歲的黃毛丫頭,就是年富力壯之人,也難以承受得了,必被摔暈過去不可,但那丫頭竟然能自動站了起來,爬上牛背──”

  那藍衫少年突然打斷了宋姓少年之言,接道:“歷年諸位長輩的聚會,從未超過初更時分,現下天已一更過後,還不見他們下來,兄弟想登山瞧瞧,不知三位意下如何?”

  那柳姓少年道:“在下亦有此意。”

  萬姓少年道:“兄弟奉陪。”

  那宋姓少年,緩緩地說道:“白兄如若不怕受責,兄弟也願奉陪一行。”

  那藍衫人道:“兄弟就是受家師一頓重重的責打,也要比這等坐以等待的焦慮好受多了。”話一落口,當先向前奔去。

  宋、萬、柳三個人,也同時施展出輕功身法,向前疾追而去。四條人影,翻飛在夜色中,奔躍於峭壁羊徑之上。這四人口頭之上雖是稱兄道弟,但舉動之間卻是各不相讓,彼此爭先恐後,用出了全力,向那絕峰之上攀登。他們自覺代表著武林中後起一代的精萃,每人都極為自負。爬上那百丈峰頂,四個人都累得一身大汗。那宋姓少年和藍衫人同時落足峰頂,但那宋姓少年起步較晚,這段爬山的行程中,被他追上了兩步。那萬姓少年柳姓少年卻以三步之差,緊隨兩人之後,並肩踏上了峰頂,顯然姓宋的少年的腳程,在這四人之中較快一籌。但四個人一登上峰頂,同時放緩了腳步,神色也突然轉變成一片肅穆。

  這座峰頂方圓不過十丈大小,四周生滿了嶙峋怪石,有如一道天然的圍牆。在那突起嶙峋怪石之中,有一座突起巨石,四個人八道目光一齊投注到那巨石之上。黯淡的星光下,隱隱可見那巨石四周分坐著四個長衫人,憑四人超異常人的目力。絲毫看不出異樣之處,緊張的心情頓時為之一鬆。

  那姓宋的少年當先停下腳步,低聲說道:“家師和三位師伯師叔們,似是正在運行內功,咱們不宜上前驚擾,兄弟之意就在此地替家師和三位師伯、師叔們護法如何?”

  那萬姓少年和柳姓少年同時點頭笑道:“宋兄的高見甚是。”只有那藍衫人微微一皺眉頭、默然不語。

  一陣山風吹來,飄起四個圍石而坐長衫老人的衣袂。深夜的絕峰上,充滿著幽寂的淒涼。藍衫人輕輕嘆息一聲,自言自語地說道:“四位老人家的內功是何等的精深,耳目何等靈敏,怎的咱們登上絕壁,四位老人家卻似絲毫無感覺一般?”

  那萬姓少年接道:“白兄說的不錯,家師一向寵愛師妹,不論何等大事,也不致延誤歸期──”

  那宋姓少年目光一掠藍衫人和那萬姓少年,接道:“中原四君子,每一次集會之後,必然有一兩招奇學問世,三兄都是身歷其境之人,當知兄弟之言,並非空穴來風了──”他微微一頓,故意提高了聲音,接著說道:“也許家師和三位師伯、師叔們研創了出一種修習內功之法,正在聚精會神以身體驗。”他似是也預感情勢有些不對,故意提高了聲音,想驚動那四個圍石而坐的長衫人。

  八道目光一齊投注到那四個長衫老人,只要他們一揮手、一搖頭,這四個少年立時解除去心中重重的疑竇。但那四個長衫老人仍然是原姿而坐,動也未動過一下。那藍衫人似是再也無法克制住心中的激動,急步奔行而上。但聞衣袂拂風之聲,三個人緊隨他身後奔追。凝目望去,只見那四個長衫人盤膝而坐,微閉著雙目,似乎是正在運氣調息,突石上放著吃殘的酒菜。

  四個少年人相互望了一眼。齊齊叫了一聲“師父”,分頭拜了下去。中原四君子這一年一度的聚會,乃武林一大盛事,因為四人每一次聚會之後,必然要研創出來幾種新奇古怪的拳掌手法,可是他們的聚會卻充滿著神秘氣氛,顯得格外的肅穆,不許任何人擅自參與,縱然是門下弟子也不能相隨身側。為了保持這神秘氣氛,他們每一年聚會之處都不一樣,有時行舟江河,有時登臨絕峰,但時間總是在八月時分。沒有人知道他們為什麼選擇了這個月份,但十年如一日,他們從來未曾間斷過此種約會。江湖上因此傳出各種的臆測。有人說四君子的約會,只是借研究武功為名,實際上另有企圖,利用此聚會,縱論武林形勢,意於在諸大門派之外,另創出一支武林主脈。有些人臆測他們的目的乃在進行一件震盪江湖的陰謀。

  更有一種謠傳,四君子暗中領導著大江南北的綠林大盜,每一次的聚會,目的在策劃下一年的綠林道上的行動。各種紛紜的傳說,形成莫衷一是的混亂,但四君子真正聚會的目的何在?卻始終無法找出結論,即使是他們常隨身側,極得寵愛的弟子,也是茫無所知。

  這一年,是四君子第十次的約晤。但也是他們一生中最後一次的約會,選擇了浙、皖交接之處的百丈峰為會晤之地。宋、萬、白、柳四個少年人,似是自知觸犯了師父的禁例,叫出了一聲師父之後,同時跪拜下去。他們心中為觸犯這禁例而感到惶恐,因為他們都得到過師父嚴重的告誡,不許借任何事故,闖入四君子的會晤地方,犯了此禁例,將受到慘重的懲罰,眼見挖眼,耳聞割耳──他們無法預料到自己將受到何種懲罰,但有一個不變原則,懲罰的方法,勢必極盡慘酷。

  那知四個長衫老人,仍然靜坐著不動,對四人呼叫師父之聲充耳不聞。四個人心中同時泛起了一陣驚怖,一齊抬起了頭,麻木地看著前面。這時。他們才敢真正的把目光投注在師父的身上。山風中只見四個盤膝端坐的老人前胸上,飄飛著一方白絹。那白絹牢牢的結在衣扣之上,山風再大一些,也無法吹得起來。夜色幽暗,隱隱可看出那白絹之上寫有字跡,只不過無法看得清楚。

  藍衫人迫不及待,探手入懷摸出了火摺子,迎風一晃,頓時亮起了一團火光。借火光望去,只見那白絹之上寫道:

  “字諭鐵笙徒兒,為師死訊,暫不許張揚武林,乘夜暗運屍返裡,停棺後園書舍,三月後再行發喪。
  朱天上絕筆。”

  看字跡蒼勁有力,分明是師父手筆。這短短數行字,個個化作了利劍,刺入了白鐵笙的心中,按不住湧塞在胸中的悲傷之情,不自禁放聲而哭。一人失聲,三人相應,剎那間,荒涼的絕峰上響起了一片哭聲。

  誰說丈夫不彈淚,只為未到傷心處。還是那姓宋少年為人較為灑脫,哭了一陣,神智立時清醒,沉聲喝道:“三位快些停住哭聲,哭亦無濟於事,咱們要振起精神,應付待理之事。”

  白鐵笙在這四人中傷心最深,哭聲雖住,但那雙目泉湧而出的淚水,卻是無法遏止。

  那宋姓少年把幾人手中的白絹一齊取過,攤在那巨石之上,接道:“諸位請仔細的瞧瞧,這白絹上留下的字跡,是否確定是幾位師長的手筆?”

  白鐵笙凝目望去,只見那方白絹之上,除了名字不同之外,措詞、字句,都是一樣,心中忽然動了懷疑,暗暗忖道:“難道這四位長輩死前提筆留書之時,還要商量一番不成?”

  只聽那姓柳的少年說道:“家師的筆跡,兄弟一眼即可辨識,這字跡確實是家師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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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萬姓少年說道:“家師的遺書也是出自家師之手。”

  那宋姓少年目光轉動,遍及四方白絹,沉吟了片刻,緩緩地說道:“白兄請再仔細瞧瞧,朱師叔在四君子中素以書法見稱,他的筆跡蒼勁有力,倣傚不易,或可找出一絲破綻。兄弟決不相信,四位老人家面臨死亡之時,還能從容相商,措詞用字,盡皆相同。”

  這時,那防風的火摺子已經燃盡,火光一閃而熄,山峰上又恢復了原有的黑暗。

  白鐵笙黯然地嘆息一聲,道:“看字跡確是家師所書,但兄弟和宋兄一般的不相信,四位老人家在面臨死亡之時,還能從容相商用詞用字,這其間只怕別有原因?”

  那柳姓少年插口說道:“這麼看將起來,四位老人家是早有準備的了,這百丈峰上,一無筆墨,二無存絹,這四份遺書不知如何寫成?”

  那萬姓少年接道:“柳兄之言極是有理,如非四位老人家存心自絕,當今武林之世,又有誰能傷害到他們!”

  白鐵笙伸手取回那石上白絹,說道:“文光兄!”

  那姓宋的少年似是正陷入沉思之中,聽得白鐵笙呼叫之言,如夢初醒般,啊了一聲,道:“什麼事?”

  白鐵笙仰天望望天色,接道:“現在的時光已經不早了,如若咱們要遵照幾位老人家的遺囑行事,也該動身啦,趁天色未亮,運屍下山。”

  宋文光轉臉望著那柳姓少年,說道:“雲飛兄高見如何?”

  柳雲飛道:“小弟方寸已亂,一時之間,那裡能想得出主意,宋兄足智多謀,想來定已有了主意。”

  宋文光兩道眼神轉注到那疾服勁裝少年身上,接道:“沖兄之意呢?”

  萬沖舉起衣袖抹去了臉上淚痕,道:“這遺書既然確是幾位老人家的手筆,咱們為人弟子,自是不便違抗遺命,兄弟之見,不如先遵遺囑,把幾位老人家的屍體運返故里,然後追查幾位老人家的死因。”

  宋文光目光一掠那岩石上的白絹,說道:“柳兄、白兄、萬兄,請先把白絹收好,這幾張絕命書,乃是追查四位老人家死因的重要證物──”

  柳雲飛、萬沖依言收了白絹,藏入懷中。

  宋文光抬頭望望星辰接道:“天色大約有四更時分,再有一個更次,天就要亮了,兄弟之意,是待天亮之後,咱們再離開此地不遲──”

  萬沖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咱們四個人各自負著一具屍體,奔行在大道之上,未免太過驚世駭俗了!”

  宋文光道:“萬兄稍安勿躁,待兄弟把話說完之後,你再接口不遲──”,他似在思索措詞,微微一頓,接道:“四位老人家突然留下了絕命書,神秘而逝,實出人意料之外,這等驚人之變別說你我四人,就是再有定力的人,也要鬧個方寸大亂。兄弟雖然悲傷莫名,但總覺四個老人家死的太過離奇,默思數月經過事先毫無預兆,不能不使人疑竇叢生。夜色黯淡,眼下實無法查看四位老人家的死因,死屍不離寸地,在這停屍絕峰之上,也許留下有幾位老人家死因的蛛絲馬跡,如若深夜中移動屍體,極可能破壞現場中遺下的線索,兄弟之意不如等到天亮之後,仔細查看一遍,再移動屍體不遲。”

  柳雲飛道:“宋兄驚變不亂,當真叫兄弟佩服。”

  宋文光緩緩把目光移注到萬沖的臉上,接道:“至於如何移走這四具屍體,那就要有勞萬兄一行了!”

  萬沖道:“恕兄弟愚昧,不解宋兄言中之意?”

  宋文光道:“試想這百丈峰的四周,盡都是連綿的峰嶺,那裡去找這運屍的工具,縱然能夠找到,也難免洩露風聲,四位老人家遺書中一致相囑,不得洩露死訊,定然有它的深奧意義,唯一之法,就是有勞萬兄兼程趕回老竹嶺去,招來一輛輕便的帶篷馬車,把四位老人家的屍體全部運走!”

  柳雲飛讚道:“這主意當真高明。”

  宋文光道:“兄弟估計行程,萬兄在明夜二更之前可以趕回到百丈峰下。”

  萬沖緩緩站起了身子說道:“事不宜遲,兄弟實時就走。”轉身走了兩步,突然又回過頭來,接道:“不過兄弟這一去,對家師死因,就無法查看了!”

  宋文光道:“萬兄放心。四位老人家的死因,縱有差別,也是大同小異,我等保持現場,直待萬兄到來之後,再移動屍體就是。”

  萬沖拱手一禮,道:“有勞諸位了。”放開腳步,疾奔下山而去。

  這一段時間中,白鐵笙一直沉默不語,他開始抑制悲痛,集中心思,分析眼下的情勢。他暗忖道:“那四方白絹,尺寸大小,一般模樣,定然是事先備好之物。但中原四君子,除了每年一次的集會之外,平日向少往來,除非去年四人在會晤之中,已約下死亡之期,各以白絹,事先書下絕命遺囑,但此事,幾乎是不可能的荒謬之斷。除此之外,只有一途可循,那就是四君子在集會之中,突然有人趕到這百丈峰頂,以武功、或其他之法,強迫四君子在他備好的白絹上書下遺囑,然後束手就戮。”

  但他迅快的自行推翻這個判斷,別說四人武功極少匹敵,就算是來人武功,確實是高過四人,四人也決不願束手就戮,勢必要經過一番搏鬥不成,但見四人盤膝而坐,死狀甚是安詳,毫無搏鬥的痕跡。這是個無法推解的謎,充滿著神秘和恐怖!

  只聽宋文光長長吁了一口氣道:“白兄,可已想出了一點頭緒嗎?”

  白鐵笙搖搖頭,道:“沒有,兄弟只覺千頭萬緒,愈理愈亂,實不知如何著手?”

  宋文光道:“目下咱們心驚大變,判事論情,難免有些自亂章法,兄弟之意,請兩兄暫時拋開憂傷愁緒,放開心情盤坐養息,待心神澄清之後,再設法追查原因不遲。”

  白鐵笙無可奈何地說道:“兄弟願聽憑諸位公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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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9 11:33:47 |只看該作者


  宋文光道:“既然如此,那就請柳兄暫為白兄和兄弟護法,待兄弟運息過後。再為柳兄護法!”

  柳雲飛道:“兄弟恭敬不如從命!”

  宋文光當下閉起雙目,接道:“白兄請調息一下,時間已經無多,太陽即將出來了!”

  白鐵笙依言閉上雙目,心裡卻波濤起伏,那裡能靜得下來呢!盈耳夜風,滿山松嘯,白鐵笙越想越覺這事情太過離奇,使人有著一種無從下手之感。

  睜眼望去,只見柳雲飛倚石托腮而坐,望著天上的星辰出神。宋文光卻是呼吸均勻,閉起眼睛靜心調息,不禁心中一動,暗暗忖道:“中原四君子,聚合百丈峰一事,天下武林同道知道此事的寥寥可數,除了我們四人之外,只怕難再找出第五個人來,如若四位老人家是受人暗算而死,這洩露聚會之秘的定然是我們四人之一──”

  心念一轉。疑心大動、目光炯炯,凝注在宋文光的臉上。只聽宋文光長長吁一口氣,睜開雙目,說道:“兄弟經過一番深思,愈想愈覺著四位老人家的死因可疑!”

  白鐵笙道:“兄弟亦有同感。”

  宋文光目光一掠柳雲飛,接道:“四位老人家聚會百丈峰之事,知道此事之人,實在不多。”

  柳雲飛點點頭,道:“不錯──”

  白鐵笙接道:“兄弟、宋兄、萬兄,咱們四個都有洩露此秘之嫌。”

  宋文光道:“兄弟的看法,和白兄稍有不同!”

  白鐵笙道:“願聞高論!”

  宋文光道:“兄弟之意是指除了咱們四人之外,不知還有什麼人知道此事?”

  白鐵笙道:“中原四君子,每年一度的相約會晤,天下武林人物有誰不知,有誰不曉,只是這集會的時地,別人無法預測罷了。據兄弟所知,家師赴會百丈峰一事,除了兄弟之外,再無其他之人知道,如若事情從在下這裡洩露,有兄弟是唯一可疑之人。”

  柳雲飛舉手拍了兩下腦袋,道:“家師來此赴會一事,也只有兄弟一人知道。”

  宋文光道:“家師除了傳授兄弟武功之外,極少會見生人,來此赴約一月之前,從未見過陌生人,至於百丈峰之約,連兄弟也是於動身之日,才聽師父說起,這就是說,除了兄弟之外,再無其他之人知道了。”

  柳雲飛道:“葉師叔家庭之中,人多口雜,除了萬兄之外,還有他寵愛的女兒,如若四位老人家之死確是被人謀害,這洩露聚會時地之密,萬兄一方,可能是最大的。”

  白鐵笙道:“我看咱們誰也脫不了嫌疑的關係。”

  宋文光道:“白兄之言甚是。”

  柳雲飛一皺眉頭,道:“白兄之言,未免太過武斷了!”

  白鐵笙目光緩緩由柳雲飛臉上掃過道:“柳兄的心中,可是有些不自在嗎?”

  柳雲飛一躍而起,怨聲喝道:“白兄言語間,最好是謹慎一些!”

  宋文光急急接道:“兩位不用爭執,待萬兄歸來之時,咱們四人各在恩師屍體之前,立下重誓,以表明我們的心跡──”

  白鐵笙冷冷接道:“立誓有什麼用!世間多的是口是心非的人,就是讓他立下十次八次重誓,他也是照說謊言不誤!”

  宋文光道:“如以白兄之見呢?”

  白鐵笙道:“以兄弟之見,咱們就在百丈峰上結廬而居,守住四位老人家的屍體,終生一世,都不許離開山峰一步,那一個要離開,另外三個就合力把他殺死!”他說的十分認真,臉上是一片莊嚴肅穆之情,似是字字句句,都是出自肺腑。

  宋文光、柳雲飛聽得呆了一呆,齊聲問道:“白兄之言實在叫兄弟不解。伴屍守靈,雖是為人弟子應盡的孝道,但一生一世守在這荒峰之上,於事何補──”

  白鐵笙接道:“兄弟確信四位老人家死有另有別因,縱然是自絕而死,也是為勢所迫!”

  宋文光點頭說道:“未查明死因之前,不論白兄如何多疑,都不能算錯!”

  柳雲飛道:“那和咱們終生留住在這山峰之上,不知有何關連?”

  白鐵笙道:“自然是有關連了,四位老人家聚會百丈峰一事,除了咱們四人之外,別無人知,因此兄弟確信四位老人家的死因,一定和咱們之中的一個人有關──”

  他冷肅的目光,緩緩由宋文光和柳雲飛臉上掃過,接道:“但此情此景,咱們四人誰也不願承認是謀弒恩師的凶手。可是那凶手既能謀弒恩師,定然有所作用,勢難在這百丈峰上停留下來,那一個要先行離開,就是另有企圖,雖然不是真正的凶手,亦當是和凶手有所關連的人,咱們合力生擒於他,嚴刑迫供,不難問出隱情!”

  宋文光、柳雲飛齊齊垂下了頭,默不作聲,只覺他的話雖然有些道理,但卻過於偏激,不足取法。

  只聽白鐵笙突然放聲而笑道:“兩位可是害怕終老這荒峰之上嗎?”

  柳雲飛道:“白兄崇敬師長之心,兄弟甚是敬佩,如若別無良策,查出四位老人家的死因,那就只好依從白兄之言了。”

  宋文光接道:“且等萬沖兄返來之後,咱們再從長計議──”他仰臉望著耿耿星河,接道:“現下想來,那架拐之人和騎牛的女童,倒是可疑得很!”

  柳雲飛一頓腳大聲叫道:“不錯,待兄弟去追他們回來!”霍然轉身,一躍丈餘。

  白鐵笙一皺眉頭,道:“柳兄且慢。”

  柳雲飛回頭應道:“怎麼?你可是怕我不回來嗎?”

  白鐵笙道:“如果那架拐的跛子和騎牛女童,與四位老人家死因有關,柳兄決然已追趕不上,如是平常之人,追上也於事無濟!”

  柳雲飛固執地說道:“話雖不錯,但卻不能不盡人事,兩位在此等候,兄弟在天亮之前,定當趕回。”

  宋文光道:“兄弟預料柳兄此行自費一番氣力,空勞往返。”

  柳雲飛不再答話,放開腳步,急忙飛奔而去,但見人影閃了幾閃,隱沒於夜色之中。宋文光緩緩站了起來,不停的走來走去,雙眉深鎖,似是也陷入苦思之境。白鐵笙席地而坐,仰臉望著天上的星辰,默然不語。中原四君子死亡之謎,顯然已在下一代弟子之間,造成了重重的疑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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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9 11:33:56 |只看該作者


  宋文光突然停下了腳步,說道:“白兄之意已確認四位師長之死,與咱們四人有關嗎?”

  白鐵笙道:“兄弟並非無端生有,四位老人家的約晤時、地,一向秘而不宣,除了宋兄、萬兄、柳兄和兄弟之外,別無人知,如四位老人家確是被人謀殺而死,這洩露時、地之密,定然是咱們四人之一了。”

  他長長吁一口氣,接道:“四位老人家如若是自絕而死,也不致選擇這樣一處所在,何況兄弟確信家師不會出此下策。”

  宋文光接口道:“不錯,中原四君子,盛譽日隆,實無自絕之理!”

  白鐵笙道:“因此,兄弟主張我們四位結廬伴屍,一日未明真相,就一日不離此峰。”

  宋文光道:“四位老人家遺墨之上,要咱們運靈柩返裡,停喪三月,白兄的心意,豈不是有違四位老人家的遺示嗎?”

  白鐵笙道:“不敢相瞞宋兄,兄弟對四位師長的遺書,懷疑甚深,縱然是出自四位師長的手筆,那也是在無可奈何之下,被迫而書。”

  宋文光道:“在咱們四人之中,不知白兄對哪位懷疑最深。”

  白鐵笙似是想不到他會突然有此一問,不禁為之一呆,沉吟半晌,才道:“咱們四人誰都可能是謀弒師長的凶手,但就兄弟與諸兄相交多年所得而論,誰也不一定,在事情真相未明之前,恕兄弟不便作論測。”

  宋文光道:“就事而論,萬兄為人較為直率,素少心機,除了萬兄之外,柳兄、白兄和兄弟,似都是較多心機之人。”

  白鐵笙淡然一笑,道:“兄弟平時沉默寡言,遇事三思,嫌疑最大。”他微微一頓,接道:“宋兄外形豪放,內心卻是思慮周密,應該列入第二號可疑之人。”

  宋文光淡淡一笑,默然不語。

  白鐵笙目光一掠那盤膝而坐的四具屍體,接道:“至於柳兄,忽而粗豪,忽而細心,叫人無法測知他的性格,除了兄弟和宋兄之外,他該是一個最大的可疑之人。”

  宋文光仰臉冷笑一聲,道:“兄弟的看法,和白兄倒是大有出入。”

  白鐵笙道:“願聞高論!”

  宋文光道:“兄弟之意,咱們四人之中,以柳兄的嫌疑最大──”他突然壓低了聲音,接道:“兄弟在未提那架拐跛子和騎牛女童之前,已想到一提之後,柳兄定然要自告奮勇去追趕那兩人,事情果然不出兄弟所料,白兄雖然曾出言相阻,但他仍然堅持而去。”

  白鐵笙聽得心中一動,但一時之間,卻又想不出宋文光言中之意,只好點點頭,裝出一付若有所悟的神態。宋文光雙目四顧了一陣,接道:“如若兄弟預料的不錯,咱們眼下的處境──”

  一聲長嘯打斷了宋文光未完之言。白鐵笙一躍而起,道:“什麼人的嘯聲?”

  宋文光道:“口音陌生得很。”

  白鐵笙臉上神情屢變,忖思了一陣,又緩緩坐了下來,顯然,在這片刻之間,他已思慮過很多事情,最後,選擇了坐以待變。

  宋文光淡然一笑,道:“以靜制動,以逸待勞,這辦法倒是不錯。”當下盤膝而坐,緩緩閉上雙目。

  只聽山峰下送上來一個沉重有力的聲音,道:“在下承蒙寵邀,兼程趕來,乃因路途遙遠,趕到時雖已深夜,但尚幸未誤限期──”語聲至此,倏然而斷,顯然,是等待著峰上的回音。

  白鐵笙、宋文光只聽得前胸如受重擊,全身微微一顫,相互望了一眼,同時啟口欲言。但兩人話將出口之際,又同時嚥了回去,閉上嘴巴。

  大概峰下之人等不見回音,竟然自行闖了上來,只聽沉重的步履之聲,傳入了耳際。白鐵笙微啟雙目,偷眼瞧去。只見一個身軀高大,胸垂長髯,勁裝披篷的大漢,帶著一個勁裝少年,大步直行過來。他似是有意的驚動峰上之人,是以舉步落足之間,用力甚大,踏得山石啪啪作響。那長髯高大之人,走近了幾具屍體,抱拳一揖,說道:“在下屠南江,久慕四位大名,是以接得寵邀書柬,立時帶犬子兼程趕來──”忽然發覺圍那山石而坐的共有六人,立時改口說道:“另兩位貴姓大名,兄弟這裡有禮了。”說完話,又是一個長揖。

  但聞山風吹飄起幾人衣袂的響聲,卻不聞回答之言。宋文光、白鐵笙雖然聽得字字清晰,但兩人卻給個充耳不聞,閉目不理。

  屠南江一皺雙眉,自解自嘲地咳了一聲,回頭對那身後少年說道:“孩子,四君子正在運氣調息,咱們不便驚擾,兼程趕路,為父也有些累了,咱們先坐下休息一會吧!”緩步退到一丈開外之處,盤膝坐了下去。那隨在身後的少年,緊傍著父親身側坐下。

  白鐵笙暗自行道:“這人不知怎會知道四位師長在此聚會之事,欲查四位師長死因,這倒是一條極好的線索。”

  宋文光微啟雙目,望了白鐵笙一眼,施展千里傳音的工夫,說道:“白兄可識得這兩人的來路?”

  白鐵笙也施展千里傳音之法答道:“兄弟隨侍家師之時,似是聽說過屠南江這個名字,好像在三湘六澤之中,有點名氣,確實底細,倒是不太清楚──”

  他話還未完,峰下又傳來一聲長笑,道:“峰上哪位執事,在下九江譚嘯天,榮蒙寵邀,特來拜晤。”

  白鐵笙心頭一震,問道:“宋兄這是怎麼回事,四位師長聚會百丈峰頂一事,好像已經傳遍江湖之中了。”

  宋文光道:“兄弟也覺事出太奇,想它不通。”

  但聞峰下又一聲粗豪宏亮的聲音,傳了上來,說道:“譚兄剛剛到嗎?”

  譚嘯天道:“四君子飛函寵邀,兄弟敢不應命。”

  那粗豪的聲音笑道:“中原四君子聚會時地,一向隱密,此次飛函相召咱們,定然有什麼大事發生了?”

  譚嘯天道:“也許中原四君子,在十年聚會之中研創出了什麼新奇的武功,函邀天下英雄見識一下。”

  那粗豪的聲音放聲而笑,不再接口。只聽步履聲響,兩人一齊走上峰來。白鐵笙微後雙目望去,沉沉夜色中,只見兩人並肩而來。左面一人身軀修長,留著長髯,一襲長袍背上交叉兩件兵刃,夜色中隱隱可辨,右肩處劍穗飄動,另一件兵刃,卻是看它不清。右面一人身材瘦小,勁裝披篷,未帶兵刃。

  宋文光暗用千里傳音之法說道:“白兄,咱們給他們不理不問,坐以觀變,看看今夜之中,究竟會有多少人找上這百丈峰來?”

  只見兩人走近巨石,齊齊抱拳,左面一人說道:“譚嘯天得四君子垂顧,至感榮寵。”

  右面矮小之人接道:“兄弟山東曹州府魯炳,江湖無名小卒得蒙四君子折節下交,實叫兄弟引以為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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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自我報名之後,同時長揖躬身。夜風吹得酒餚香氣四溢,撲入兩人鼻中,卻不聞回答之聲。譚嘯天臉色微變,挺起了身子,目光環掃了四君子和宋文光一眼,冷冷說道:“大丈夫可殺不可辱,諸位既無相交之心,就不該馳函相邀,中原四君子雖然名重一時,也不能這等目空四海,眼中無人!”

  魯炳回顧了譚嘯天一眼,道:“譚兄,咱們既是受人這般歧視,還有何顏留在此地,我瞧還是回去算了。”

  遠坐在一丈開外的屠南江,突然插口說道:“中原四君子此刻還在運氣調息,兩位大可不用負氣,既來之,則安之,何妨小坐片刻。”

  譚嘯天回頭說道:“屠兄也來了嗎?”

  屠南江道:“兄弟比兩位早到一步。”

  譚嘯天緩緩把目光投注到宋文光和白鐵笙的臉上,道:“魯兄,這兩位年輕人,想來定然是四君子門下弟子了?”

  魯炳乾咳了兩聲,道:“據兄弟所知,四君子門下,都各有一位衣缽弟子,只是素昧平生。”

  譚嘯天道:“難道他們也入定了不成?”言詞之間,仍然充滿著憤慨。

  忽聽身後響起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道:“兩位如若沒有興致,參與四君子飛函相邀的盛會,不妨早些歸去,這般斤斤計較,未免太小家子氣了。”

  譚嘯天怒道:“什麼人?說話──”回頭望了一眼,立時住口不言。

  魯炳目光一掃來人,更是噤若寒蟬,默不作聲。這人來的無聲無息,不知何時,已到了兩人身後。

  譚嘯天呆了一呆,拱手笑道:“言兄早到了嗎?”

  那人冷漠一笑,道:“晚了兩位一步。”

  白鐵笙聽得譚嘯天口風大變,心知來了高人,微啟一目望去,只見一個全身黑衫的瘦高之人,筆直站在七八尺外,夜色中雖無法看清他的面相,但只瞧他那站著的姿態神情,就使人有著一種陰沉、森冷的感覺。

  呆站一側的魯炳忽然一抱拳,道:“大駕可是辰州言家門的當家人,言鳳剛兄嗎──”

  那瘦長黑衣人不容魯炳的話說完,立時冷冷地說道:“在下言鳳剛。”

  魯炳道:“久仰,久仰。”

  言鳳剛突然舉步而行,走到一側,盤膝坐了下去。他一坐下,譚嘯天、魯炳,只好隨著走了過去依樣畫葫蘆盤膝而坐。辰州言家門的掌門人,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和中原四君子不相上下,他竟然親身起來這百丈峰頂,不但大出譚嘯天、魯炳意料之外,就是宋文光、白鐵笙也有些心弦震盪,鬧不清是怎麼回事?

  荒涼的絕峰上,又恢復了它的幽靜,呼嘯的夜風,點綴著夜的淒涼。一條人影,疾如流矢般飛馳而來,衣袂飄風之聲,劃破了山峰上的沉寂。他停身在突石一側,目光環掃了一下四周的景物,一語不發的退到一邊坐下。白鐵笙擔心露出馬腳,未再啟目張望,他知道峰上又多了一人,但卻不知來人是誰?時光在奇詭的環境中度過,天色逐漸明亮起來。此情此時中,宋文光和白鐵笙都無法仰觀天象,只能在心中估計,大約是五更時分。

  黎明前總要有一段暗夜,天色突然又轉的黑暗如漆,夜風也隨著轉強,絕峰上寒氣大增。這是個充滿著神秘、恐怖的環境。七八位武林高手屏息而坐,守著四具屍體。一段短暫的黑暗過去,天色又漸轉明亮,東方天際泛起一片魚肚白色。那下山追趕架拐跛子和那騎牛女童的柳雲飛,仍然未見回來。在這些屏息而坐的人群中,每個人都有著不同的感想,但卻以宋文光和白鐵笙為最難過。眼下的來人都是江湖上一流高手,在同一時期內,趕到百丈峰來,實叫人無法瞭解他們真正的用心,心情由沉痛、淒傷,轉成憂慮。兩人心中雖然是焦慮異常,急欲出言相商,但卻又無法開口說話。

  只聽言鳳剛重重的咳了一聲,道:“天亮了。”他的聲音陰沉冷漠,而且只短短的說了一句,別人實難猜出他言中之意,是以無人接口。

  一聲嘹喨的佛號,傳了上來。眾人循聲一看,曦光中只見一個肩負禪杖,身著灰袍的和尚,飄然而來。除了中原四君子和白鐵笙、宋文光外,其餘之人,似都為這一嘹喨的佛號所驚動,一個個眼神閃動,一齊投注在那和尚的臉上。只見他灰袍飄風,面含微笑,緩緩走近突石之前,目光一瞥盤膝而坐的中原四君子,單掌立胸,欠身說道:“敝掌門正值關期,未能親身趕來,貧僧受命代掌門方丈應邀。”

  一陣急勁的晨風,吹飄起中原四君子的衣袂,和胸前飄拂的長髯,但四人連眼皮也未睜動一下。灰袍僧人度量過人,竟然一笑作罷,回頭對屏息而坐的群豪說道:“諸位早到了。”

  言鳳剛冷笑一聲,說道:“老禪師雅量過人,好叫兄弟佩服!”

  灰袍僧人笑道:“中原四君子名重一時,貧僧雖受些屈辱,也無關緊要,方外人火氣早消,言掌門縱然出言譏笑,也難使貧僧動氣。”他措詞雖然說得婉轉,但含意之中,已隱隱流現出對四君子的不滿之意。

  只聽一個憤怒的聲音接道:“中原四君子名氣雖大,也不能這樣眼中無人!”

  群豪轉眼望去,只見一個青衣大漢振袂而起,大步直走過來。此人年約二十上下,朗目劍眉,玉面朱唇,面貌娟好,神態瀟灑。手中握著一把摺扇,邁步直向中原四君子端坐之處走去。峰上群豪都已對四君子藐視天下英雄的冷漠神態不滿,但震駭於四君子的威名,誰也不願領先責難,眼看有人出頭髮作,自是無人勸阻。白鐵笙、宋文光耳聞那步履之聲逐漸接近了四位師長的停身之處,心中大是焦急,一齊睜眼望去。只見一個青衣文士,已然走到那巨石旁側,摺扇一揚,輕輕向一人身上點去。

  宋文光突然一躍而起,厲聲喝道:“住手!”喝聲未落,人已擋在那青衣文士身前。原來那青衣文士摺扇點擊之人,正是宋文光的授業恩師,是以他較白鐵笙更為焦慮,顧不得再偽裝坐息。

  青衣文士冷笑一聲,道:“原來你們還有一個活人。”

  宋文光怒聲喝道:“出口傷人,是何用心?”舉手一拳擊了過去,但他拳將近身之時,忽又覺著不對,急急的收了回來,疾退兩步。

  那青衣文士一直靜靜地站著不動,但兩隻俊目中卻棱芒閃動,凝注著宋文光。

  言鳳剛忽然站起身子,大步走了過來,目光一掃端坐的四君子,冷然說道:“四位飛柬相邀,指明要我等兼程趕來,怎的這般慢客,可是有心尋人開心──”忽然乾咳一聲,住口不言。原來他突然發現中原四君子一個個臉色蒼白,有如死過數日之人,心目中已覺出情勢有些不對。

  宋文光忽然一抱拳道:“家師等的聚會,一向隱秘,不知諸位何以趕來此地?”

  言鳳剛兩道眼神,一直在中原四君子身上打轉,似是根本沒有聽宋文光說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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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青衣文士似是也看出了情形不對,凝目思索,默然不言。

  只聽一個宏亮的聲音說道:“不是四君子飛柬,我等自是不會趕來打擾,自討沒趣。”那說話之人,正是九江譚嘯天,一面說話,一面大步走了過來。

  宋文光心中暗自焦急,心知這些人個個都是久年在江湖上行走的老手,如若被他們走近身來,立時可以發覺四君子已經氣絕身亡,但勢又不能硬行攔阻,一時之間,想不出適當之策,急得頭上汗珠直滾。

  言鳳剛突然舌綻春雷,大聲喝道:“葉兄,令嬡沒有相伴而來嗎?”這幾句話,字字如巨雷震耳,慢說近在咫尺,就是相隔上三五百丈,也可聽的字字清晰。但中原四君子,仍然是充耳不聞。

  譚嘯天低語說道:“言掌門。”

  言鳳剛回頭說道:“什麼事件?”

  譚嘯天道:“今日赴會之人,要算言兄的聲譽最隆,身份也最高──”

  那久久不發一言的青衣文士,突然冷笑一聲,罵道:“沒有骨氣。”

  譚嘯天只覺一陣耳熱。一股血氣,由胸中直翻上來,急行兩步,衝到那青衣文士身前,說道:“好小子,你罵那個?”那青衣文士仰臉望天,望也不望譚嘯天一眼,口中卻冷冷地說道:“我高興罵那個,就算罵的那個。”他冷漠的神情之中,隱隱有一股震懾人心的氣勢,使含怒衝上來的譚嘯天打量他幾眼之後,突然又退了下去。

  言鳳剛半睜半閉的雙目。突然一下睜開,兩道冷電一般的目光,暴射而出,冷冷的掃掠了那青衣文士一眼,緩緩把目光投注在宋文光臉上,冷然問道:“老夫和中原四君子交往數十年之久,難道爾等都沒有聽令師說過嗎?”

  宋文光道:“久聞老前輩的大名,只是無緣拜見,今日有幸得蒙一晤。”

  言鳳剛目光回掃了身後環立的群豪一眼,說道:“令師等四位,不知何故要飛函邀請天下英雄來此相聚?”他微微一頓之後,接道:“中原四君子的聚會,向以神秘稱譽江湖,在下和四君子交非泛泛,但也不知四君子每年一度的聚會之處,是以接四君子署名的邀約之函,也有著受寵若驚之感,因此兼程趕來──”他仰天大笑一陣,接道:“我想來此與會之人,大都和老夫的心情一般,令師函邀來人會晤百丈峰頂,卻又只顧坐息,置之不理,甚至封閉脈穴,閉住呼吸,這玩笑開得太大了,老夫雖和四君子交情深厚,只怕他們也難擔待得起。”口氣之間,一派老氣橫秋、唯我獨尊之概。

  那神情冷傲的青衣文士,突然接口說道:“你這一番話中所指並不能包括在下──”

  言鳳剛目中棱光一閃。冷冷說道:“你可識得老夫是誰嗎?”

  青衣文士道:“在我的雙目之中,當今的皇上和庶民,俱是一般模樣。”

  言鳳剛氣得冷笑一聲,道:“像你那點年紀,實在不配和老夫論事,你是什麼人的門下,快說出來,我好找令師算賬!”

  青衣文士揮搖了一下摺扇,笑道:“家師遠在天邊,找我不是一樣嗎?”

  言鳳剛氣得臉色鐵青,右腳在山石上一頓,道:“反了,反了,我今日如不教訓你一頓,言家門還有何顏立足江湖?”說話之間,已暗中提聚了功力。

  那青衣文士頭也不轉,似是根本未想到言鳳剛會一怒出手,又似根本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只見他把摺扇一揮,朗朗說道:“好熱鬧的場面,又有人趕來了。”

  言鳳剛已然蓄勢待發但聽他一喊,又有人來了,不知來人是誰,只好住勢不發。抬頭望去,只見兩個中年道人和一個白髯及膝,手扶竹杖的老人,並肩走了過來。這三人的出現,使峰頂上的群豪,大都為之心頭一震,那即將引發的紛爭,也為之靜了下來。群豪的目光,一齊投注到三人的身上,只有那冷傲的青衣文士,視若無睹,仰臉望天。

  宋文光目光一掠緩步而來的三人,已知今日之局難再隱瞞,中原四君子的死亡之訊,勢非公開不可。冷傲的言鳳剛,目睹了來人之後,囂張的神情,登時收斂。白鐵笙眼看來人愈集愈多,天色還不過剛剛放亮,看來今日之間,尚不知有多少人要趕來這百丈峰上?局勢的變化,完全的出了意料之外,白鐵笙已被這變化攪得心神大亂,緩緩站了起來。

  只聽那青衣文士朗朗說道:“可還有閉氣裝死的人嗎?”

  言鳳剛回顧了那青衣文上一眼,低聲對宋文光道:“此人是誰?”

  宋文光道:“晚輩從未見過。”

  說話之間,那長髯及膝的老人和兩個中年道人,已然走近了突石。那長髯老人目光一轉,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形勢,道:“這是怎麼回事呢?諸位怎麼都趕到了這座荒涼的孤峰上來?”

  言鳳剛一拱手,道:“久違了,想不到在這荒涼的百丈峰上,竟然重晤尚兄之面──”他似是自覺到答非所問,頓了一頓接道:“兄弟是接得中原四君子署名之函,才兼程趕來此地。”

  只聽群豪齊齊接道:“我等都是接得邀請之函,迢迢趕來赴約。”

  那長髯老人一皺兩道斜飛入鬢的長眉,道:“有這等事?”他右手一拂長髯,接道:“中原四君子約會的時地,一向秘密,不知此次何以大異往昔,飛函相邀諸位來這峰頂相聚?”

  言鳳剛道:“這也是兄弟等不解之處。”

  宋文光忽然回身走到白鐵笙身側,低聲說道:“白兄,就目前情形而論,四位老人家的死亡一事,似已被人家查看出來了。”

  他微一停頓接道:“這些人天南地北,各居一方,不知何以會同時接到四位老人家邀請之函,個中蹊蹺,實叫人百思難解?”

  白鐵笙道:“宋兄可是想宣佈出四位老人家的死亡之事嗎?”

  宋文光道:“不宣佈只怕也難以瞞得過別人的雙目了。”

  白鐵笙道:“這等做法,豈不有背了四位老人家的遺書之意嗎?”

  宋文光道:“形勢如此,已經顧不得這樣多了。”

  只聽那長髯老人說道:“老夫實難相信此事──”右手深入懷中摸出一封白簡,接道:“諸位最好能把四君子聯名之函,取出檢視一下。”言中之意,似是對眼下之人都接得四君子聯名邀約信件一事,不肯相信。

  群豪紛紛探手入懷,摸出函件,只有那青衣文士凝立不動,恍如未聞。

  那白髯及膝的老人兩道冷電一般的眼神,環視了一週後,聳起了兩條重眉,自言自語地說道:“這就奇怪了?”他目光銳利,就這環轉一掠之間,已然看清了各人手中所持之函,果然都是中原四君子署名,和自己手中之函一般模樣。

  白鐵笙眼看大部之人,都能取出四君子署名之函,心中更覺迷惑,暗暗嘆息一聲,道:“宋兄,目下的情勢,實已無法再掩飾四位老人家的死訊了,如其讓人發覺,倒不如咱們先說出來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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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9 11:34:23 |只看該作者


  宋文光道:“白兄同意了?”大步走到突石之處,抱拳說道:“諸位老前輩,在下這裡有禮了。”

  場中所有之人,似是都預感到有重要事情宣佈,登時鴉雀無聲、所有的目光,都投注在宋文光的臉上。只見宋文光臉色莊嚴,沉痛地說道:“諸位老前輩都是當今武林中身份極高之人,這般兼程趕來赴約,晚輩極為感謝──”他說到沉痛傷心之處。兩行淚水。奪眶而出。

  那長髯老人重重的咳了一聲,道:“孩子,不要哭,可是中原四君子有了什麼變故嗎?”

  宋文光黯然說道:“家師和三位師長,都已遇害死去了。”

  此事雖已在大部人意料之中,但經宋文光說了出來,仍然使群豪為之震動。荒涼的山峰上,突然似籠罩了一片愁雲慘霧,每人的臉上都泛起一片沉痛之色。要知中原四君子在武林中的聲譽地位,極為崇高,四人交往情深,義重生死。以這四個江湖上一流高手,突然間一齊被人害死實是一件震盪江湖人心的大事。

  淒涼的沉默,延續了一盞熱茶工夫之久。那青衣文士突然長長嘆一口氣,緩緩地道:“風波起兮,殺劫已動──”霍然轉過身子大步而行。

  言鳳剛厲聲喝道:“站住!”

  探手一把,疾向那青衣文士肩頭之上抓去。

  那青衣文士恍似未聽到言鳳剛之言,頭也未回,腳下忽然加快,輕靈飄逸的讓開了言鳳剛一抓之勢。他動作迅快絕倫地避開了言鳳剛那一抓之勢,人到了七八尺外。譚嘯天雙足一頓,疾飛而起,橫裡兜截過去。那青衣文士看也不看譚嘯天一眼,蜂腰一長,身軀突然向前一沖,剛好把譚嘯天兜截之勢避讓開去。

  峰頂上一片騷動,這青衣文士的奇特舉動,似是已引起所有之人一致敵視。但見人影閃動,衣袂飄飛,紛紛向他追去。那青衣文士突然回過頭來,冷冷說道:“你們想打架嗎?”他長得雖然面貌娟秀,神態文雅,但雙目帶煞,清秀中有一股震懾人心的殺氣。這一聲冷漠的喝問,群豪全部止步,一時之間,竟然無人接口答話。

  足足過有一盞熱茶工夫,那長髯及膝的老人才一頓竹杖,接道:“既然接得中原四君子署名之函,彼此都算朋友,想來都和中原四君子有著交情了?”他年高望重,聲譽、武功,在群豪之中,亦是最為高強,他一出頭,群豪都默然不言。

  只聽那青衣文士朗聲應道:“老前輩猜錯了,在下不但和中原四君子毫無交往,而且素昧平生,從無一面之緣,今日之會,只不過是種巧合罷了。”

  那長髯老人雙目中棱芒閃動,似是已被這青衣文士激怒,但他略一沉吟之後,突然又恢復了平和之容,淡淡一笑,道:“年輕人,好倔強的脾氣──”微微一頓又道:“閣下平白無故跑到這荒山絕峰,別說老夫不信,就是三尺之童,也是不會受騙,放眼峰頂,不論那一位都是在當今江湖上小有名氣之人,閣下這等冷傲之態,恐難免引起公憤。”

  青衣文士道:“在下赤手而來,空手而去,我就不信有人敢把我視作謀害中原四君子的凶手?”

  言鳳剛冷笑一聲,回顧那白髯老者說道:“這等放肆之人,我言鳳剛還是初次遇到,尚兄不用再和他多費唇舌了,先把他制服之後,再查中原四君子死亡的經過。就憑眼下之人,不難找出線索。”

  那青衣文士面容冷肅地說道:“那一位如果看在下不順眼,不妨出手試試?”

  言鳳剛乃一門武學宗師身份,雖已發覺那青衣文士的武功,實非易與之輩,但在眾目睽睽之下,那裡能忍得這等羞辱之氣,當下冷笑一聲,道:“在下就不信邪。”橫跨兩步,欺攻過去。那長髯及膝的老人突然一橫手中的竹杖,攔住言鳳剛說道:“言兄且慢出手,咱們首先查看中原四君子的死因要緊。”一面以目示意、不讓言鳳剛莽撞出手。言鳳剛心中雖然不解那長髯老人相攔的用意何在,但並未強行出手。

  長髯老人緩緩收回竹杖,高聲說道:“中原四君子被人謀害之事,不但老朽事先未能想到,只怕諸位同覺意外的很,這使老朽想到了四君子相邀之函,可能出於偽造?”

  言鳳剛點點頭讚道:“尚兄之言,大有道理。”

  那久未發一言的灰衣僧人,突然接口說道:“貧僧奉敝寺掌門之命而來,天下英雄都知道敝寺方丈鑑別書畫之能,如若這邀請之函出於偽裝,只怕難以逃過敝寺方丈的一雙神目,因此,貧僧可斷言此函出於四君子的手筆。”他似對掌門方丈有著無比的崇敬,說話神態間,一付畢恭畢敬的神情。

  言鳳剛道:“不論如何,中原四君子的死亡,乃是一件震盪江湖人心之事,不能以等閒視之。”

  但聞一陣嗚嗚咽咽的哭聲,飄傳於峰頂。

  群豪齊都轉頭望去,只見一個全身白衣的少女,急急奔上峰來。

  在她的身後,緊隨著一個劍眉星目,斜背寶劍的英俊青年。

  那白衣少女哭聲甚是悲傷,右手掩面,無法看清楚她的容貌。

  但只見她那纖長適度的身材,和那白中透紅的玉手,就可推想到是一個容色絕世的美人胎子。

  那佩劍少年緊緊的追隨在白衣少女的身後,神色同是一片肅穆。

  譚嘯天遙遙一抱拳道:“唐公子,久違了。”

  那佩劍少年拱手應道:“譚兄別來無恙。”

  但見那掩面而哭的白衣少女,突然加快了腳步,奔行在圍石而坐的四君子屍體之前,叫了一聲:“爹爹──”

  對著右側一人拜了下去,伏在那人腳下放聲大哭起來。

  宋文光回顧了白鐵笙一眼,低聲說道:“白兄來的可是葉姑娘嗎?”

  白鐵笙點了點頭。

  宋文光猶豫了一下,道:“葉姑娘──”

  白衣少女緩緩放下了掩面右手,抬起了淚痕交錯的粉頰,一雙明媚的大眼睛中,含滿晶瑩的淚光,緩緩點頭,應道:“兄台何人?”

  宋文光道:“在下宋文光,家師金聖儀──”

  白衣少女道:“金伯伯的門下,那是宋師兄了?”

  宋文光一指白鐵笙道:“那位白兄是朱師伯的門下。”

  那白衣少女雖然在極度傷痛之中,但她的心神仍然未亂,頷首作禮,道:“常聽家父談起白師兄。”

  白鐵笙道:“好說,好說,葉師妹可遇到萬沖兄嗎?”

  白衣少女道:“和萬師兄途中相遇,得知三位伯伯和家父遇害噩耗,兼程趕來此地,小妹由良駒代步,行速較快,萬師兄想必快要到了。”

  金黃色的陽光照射在她美麗絕倫的臉上,交錯的淚痕,晶瑩的淚光,不但無傷她天賦的美豔,反而增幾分哀傷的嬌弱情態,更顯得楚楚可憐,動人惜愛。峰頂上所有之人的目光,都投注在她美麗的臉上,顯然,她的絕世容色,已震動峰上所有之人的心弦。

  宋文光輕輕嘆息一聲,道:“葉師妹,暫請抑制傷懷,事已至此,急在善後,眼下之人,都對四位師長之死,深感震悼,正在商議謀尋凶手之策。”

  白衣少女長長吁一口氣,道:“宋師兄說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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