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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第二個春天 第一百零三章 集市3
兩個女孩一碰面,先互相恭維一番,三三看看何田和易弦戴的口罩,「這個做得挺精巧,又實用。唉,我應該給我和我哥也做一個的。」她說著皺著眉,揮手在自己鼻子前扇了幾下,又笑了。
何田把口罩摘下來遞給三三看,不禁伸手摸了摸她馬甲的下擺,「這是怎麼做的啊?你的手太巧了。」
三三笑著把馬甲下擺翻過來,讓何田摸索內襯下的針腳,「也沒什麼,就是先在皮面縫了一層鬆緊針,留出線頭,再一根一根拉緊,就有菱形格子了,這樣一來,兔毛就支棱起來了,就顯得更厚實富態了。說來,還得多謝你的兔皮呢。」她說著,翻開口罩的夾層,贊道,「你這想法也巧妙。我回家也這麼做一個,你放的是什麼香料?」
「就是普通的山菊花和白鼠尾草。」
兩人閒聊幾句,何田跟三三說起他們今年蓋房子的事情。
「想請你哥哥來幫幾天忙,就是不知道你們方便嗎?」何田和易弦來時已經商量過了他們所能負擔的請幫工的價錢,如果付錢,最多只能是一天一隻黑貂的錢,「我們能給的報酬也就是這些,要是你們願意,想好了,再跟我們說。」
三三倒是很果斷,她從挎包裡掏出自己的記事本,翻了翻,「六月第一周,我哥哥可以去一周。報酬嘛……我們商量好了再跟你們討論。我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雖說有了錢什麼都能買得到,可我還是想要點好皮貨。」
她又摸摸自己身上的馬甲,「我要是有幾條貂皮,做成這種新鮮的樣子,不知道能賣多少錢。」
何田點點頭,「行。要是你們認識什麼可靠的勞力,也可以介紹給我們。」
三三略一思索就有了人選,「你們上次來買石灰的那家人,他們的兒子薩沙應該會願意。去年秋天他買過你們的陶器。他倒是很可靠,還有手藝——村子裡這幾年的夯土牆都是他蓋的,我們家的羊圈也是他蓋的。不過,你們要想請他,他要的報酬可能不太一樣。」
何田微怔,「那他會要什麼?」
「我要是他,就會要你們教他做陶器。用技術當報酬。」三三對自己的判斷很有信心,「他們家有個燒石灰的窯,這你知道的,他們也燒過陶器,可是燒出來的東西那品質說是陶有點高估了,只能算是瓦吧。要是能學會你們燒陶的技術,那他們家以後就多了項收入了。燒石灰、燒陶不都得用火窯嗎?」
何田有點不好意思,「我怎麼教人家啊,我去年是第一次掌窯。從前都是我爺爺奶奶燒,我打下手。」
「可你的陶器燒得確實很不錯啊,就算不能跟商人們販來的瓷器比,但至少是咱們這一片燒得最好的。再說,那些量產的瓷器多少錢,你的陶器多少錢?」三三可不這樣想,「就算你是第一次掌窯,可那總是你親手燒的,沒錯吧?」
「嗯。」何田一想,確實啊,從淘泥,打模,做胚修胚到燒制,全是她和易弦做的。這麼一想還挺驕傲的。
「那你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你要是願意教他,我就讓我哥哥找他說說,要是你不想外傳燒陶的技術,就算了。」
何田還真沒想過要技術保密。她家燒陶都是自己用,幾年才燒一次,今年是因為遭了賊,鍋碗瓢盆被打碎了很多,不重新開窯就得用竹器木器代替。她是新手,怕有意外,易弦又貪玩,所以燒得特別多,這才拿到秋季市場交換了。她從沒想過用這個技術賺錢,但是還是覺得應該先跟易弦商量。於是她跟三三說,「我們商量一下再說。」
「行,不著急。」三三又給她出主意,「你要是願意教他,就得端著點架子,不光得讓他來幫你幹活兒,還得收學費。這樣,他才能尊重你。」
她驕傲地拍拍自己胸膛,「村裡,還有鎮上,不少人家想把小女孩送到我這兒當學徒學織麻,我跟他們說了,可以,但要當三年學徒,不管吃住,沒有工錢,還要聽我吩咐,年節上還要給我禮物,這還不算,我還要考試呢!考過了才能來,每年年末再考試,考不過的就回家去。這條件苛刻吧?照樣大把人來求我呢。我現在也有兩個小徒弟了!」
何田對三三織麻、做衣服的手藝是很佩服的,「你手藝過硬,他們想學手藝,當然得聽你的。考試也對,總不能什麼笨手笨腳的都收來,不勤快,不好學的,早點打發走,免得後來生怨氣。」
兩人說了會兒話,三三又問何田都買了什麼,她看這兩人只背了個小包,有點好奇。
何田跟她說了,三三一聽,「這麼多?你們怎麼運回去啊?」
「先存放在店裡,再回來一次。」何田也有點發愁,他們這條小船有點太小了。
她們倆說話的時候,易弦就提著一籠雞領著小麥在一邊。
小麥一眼瞅見熟人了,察普家兩兄弟也來了,還帶了一條很漂亮的黑狗。
察普兄弟看見易弦,就像老鼠見了貓,可又不敢裝著沒看到他,只好硬著頭皮走過來跟他打招呼。
易弦提醒他們別忘了幫工還債的事兒,剛說兩句話,就聽見兩隻狗子一頓亂叫,小麥把察普家的狗壓在下面,哼哼哧哧聳腰頂胯。
可是……可是人家那狗是條公狗啊!
場面一度尷尬。
小麥滿足了,一臉惡霸相地爬下來,坐回易弦腳邊。
這一刻,易弦非常不想讓大家知道他是小麥的主人。
察普家兩兄弟看看面似寒霜的易弦,不禁想起去年發生在蘆葦蕩裡的事,再想想小麥剛才幹的,真是物似主人型啊,什麼樣的主人養出什麼樣的狗子……兄弟倆兩股戰戰,趕緊跑了。
這邊,三三家的衣服也賣完了。
易弦領著小麥走過去,直奔主題,「三保哥,你們的小羊沒全殺掉吧?我們想買一對。」
三保一愣,笑了,「沒。還留著好幾隻呢。」
易弦又跟三保說起他們蓋房子想請人幫忙的事。
三保撓撓頭,「六月初我大概能空出來一周,不過,我妹子腿腳不便,你知道的,我得先跟她商量。」
「行。」易弦遠遠看著何田和三三說話,覺得這事應該是能定下來了。至於報酬,三保不能去山上打獵,他們家現在養了羊,肉和皮毛也是不缺的,大概只能用貂皮或是現金來付報酬了。
易弦幫著三保收了攤子,三保推著車,三三坐板車邊上,四人從蘆葦蕩中的小路走回了村子。
到了三三家,三保帶著易弦何田去參觀羊圈,挑選小羊。
他要的價錢,比集市裡賣牲畜的鋪子要便宜一些。不過,集市裡的羊都五六個月大了,他的羊才三四個月。
羊圈在院子西北角,是用夯土蓋的,羊圈裡還有個小房子,也是夯土蓋的,房頂是乾稻草。
三保少言寡語,只在易弦何田問問題時才說話,要是易弦問的,他還能多說幾句,要是何田發問,他就惜字如金,也不敢看她,多說幾個字臉和脖子都紅了。
何田一看這情況,就去找三三閒聊了。
三三請何田進了自己的房間,還倒了兩杯熱水拿了一盤小點心請她吃。
她又走到窗下的藤床邊,打開一個小箱子,拿出一個用同樣手法縫製的兔毛小包遞給何田,「這個送給你。要不是你的兔皮硝製得特別柔軟,我也沒法子做出來。」
何田一看這小包,忍不住「哇」了一聲。
別看這小包只比拳頭大一圈,但是做得更精緻,像朵倒垂著的花苞,一簇一簇翹起來的白色兔毛是一片片花瓣,將開未開。包帶子是四根暗紅色的麻布繩子編織的,斜跨在身上,小包剛好垂在腰側。
三三為人精明,但是很厚道,何田送她兔皮,她就投桃報李。
何田把小包捧在手裡欣賞一會兒,「你怎麼不拿到集市上賣呢?」
三三輕笑,「你覺得,這個得要多少錢呢?」
何田立刻明白了。這麼費手工的東西,儘管做得精緻,可是畢竟就是個小包,裝飾性遠大於實用性。
「要是寄放在黃嫂子的店裡賣呢?」
「我倒是放了兩個,不過,我想著,這種精緻玩意,要想賣得貴,就得捨得下本錢,得要最好的皮料,至少也得是狐狸毛。要是狐狸毛的賣得更好,我再冒冒險,做個貂毛的。不過……兔毛的,我想辦法染染色,做成粉紅色,鵝黃色的花蕾,貂毛的怎麼做呢?做成黑牡丹?還是,就做成菱形格子的?用了好皮子,包的內襯布料也得好,用什麼呢?絲麻布都賣完了!」
何田想起家裡那些小兔子,「我養的兔子,一冬天下了三窩崽,我下次來的時候給你提來,你就有用不完的兔皮了。至於絲線,今年我還會再拿來的。你放心吧。」
三三連聲感謝,又問何田怎麼養的兔子。
她們兩個坐在屋子裡說話,易弦跟著三保去羊圈挑小羊。
只有易弦一個人在,三保行動就自然多了,說起小羊怎麼餵養,怎麼防病,吃什麼食物,羊圈該建在什麼地方等等,頭頭是道,也不藏私,「你們是想養羊吃肉呢還是想要羊奶啊?我這兒有兩種品種,一種肉質鮮美產奶不多,另一種不長肉,但是產奶多。每天能擠一小桶羊奶,還能餵兩頭小羊。不過,你要是留著繁殖,最好是一樣一頭,近親交配出的小羊容易有天然基因缺陷。」
羊圈裡的羊一看就是幾種不同的品種,一種渾身雪白,另一種是棕黃色,身上有白色或褐色的斑塊。
易弦又問怎麼擠羊奶,三保就提著小桶和一隻小板凳帶他進了羊圈,現場示範講解,「新手的時候可以把一根繩套扭成8字,把羊的兩個後蹄子放進去,它就不會踢到人了。然後,這麼順著勁兒……」
羊奶滋滋地噴進小鐵桶裡,敲得桶壁發出輕響。
「擠完了,還要更小心,先把桶提遠,再解開繩套,可別讓它把桶給踢翻了。繩套最好繫成個活扣,一拉就開。山羊是挺溫順的動物,你跟它熟了之後,它就不會亂踢了,只要給它點草料,它忙著吃草就沒事了。」
三保示範完,易弦主動提起小桶和小凳子,又問,「羊奶你們是怎麼處理的?」
三保微微納悶,「怎麼處理?煮滾放涼了就能喝了。柳嘉大媽的兒媳婦生了娃奶不夠,每天晚上會來買一小桶,剩下的我們自己喝了,做奶茶,揉麵攤餅子味道都好。」
易弦一聽,原來他們不知道怎麼做羊奶奶酪啊。他有心告訴三保羊奶可以做成奶酪,能存放更久,但是他自己也還沒成功做出來呢,怎麼說呢?
三保領著易弦到了他們家廚房,把羊奶倒進一個鐵鍋裡,小火煮沸,再倒進一個細嘴深肚子的銅壺裡。
三三家的廚房在院子大門西側,爐臺很大,仔細一看原來是兩個爐膛並列,可以同時支兩口大鍋。兩口大鍋之間還有一個小圓蓋,打開,裡面是一個圓鐵桶,裝著水,一邊放著竹子水舀。平時喝的水煮滾之後舀到圓鐵桶裡,就能一直保溫了。廚房西北角壘著一個矮池子,裡面是一個壓水井,平時的用水全是從這裡來的。
易弦對壓水井挺有興趣,又問起三保打井取水的問題。
村子裡有不少人家在自己院子裡打了井,抽的是地下水。有些人家在水井外面蓋了個小棚子,有些人家像三三家一樣,把水井開在廚房裡。
壓水井看起來就像一截立在矮池子中的銅柱子,裡面中空,一端連接著地下幾米深的地方,另一端的這個空心柱子就是井頭了,裡面是一塊圓皮子做的閥門活塞,連著手柄,把手柄上下壓動,柱子裡抽成真空,地下的水就被抽上來了。
易弦按三保講解的,舀一小瓢水倒進壓水井的井頭裡,慢慢抬起連著皮拽子的鐵把手,再往下緩慢壓,來回壓了幾下,銅柱子另一邊的出水口就噴出一股水,流進水桶裡。
他壓了半桶水,正和三保討論皮拽子要怎麼才能有更好的密封性,三三和何田來了。
三三跟哥哥說了六月初去何田家幫忙蓋房子的事,三保應承下來,還答應再去問問村中其他年輕人有沒有想去幫忙的。
何田又補充,「人也不能太多,三個人就足夠了。再多,我也沒錢。」
三保和三三都笑了。
已經要下午三點半了,何田和易弦打算領著兩隻羊,再拿了動力鋸先回家,就告辭了。
三三問她哥,「哥,昨天的羊肉還有嗎?切一塊給田田他們帶回家嘗嘗,哦,還有羊奶,我去年秋天就說請你喝羊奶的!」這句話是跟何田說的。
她哥答應一聲就去地窖拿羊肉了。
易弦突然想到一件事,趕快跟上去,小聲問,「三保哥,你才宰的羊嗎?」
「是啊,昨天晚上才宰的。」
「那內臟還留著麼?小腸還有麼?」
三保愣一下,「羊腸子?有啊,你要做鹵煮麼?我還沒洗淨呢。那個不好吃的!」
易弦搖搖頭,「不是吃的。是用的。」他小聲解釋幾句,三保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臉又紅了。三保五官和三三長得挺像,但是他常年幹農活兒,臉是小麥色,臉一紅,就像曬紅的杏子。
沒一會兒易弦笑眯眯提著一個竹葉包跟三保從地窖回來了,三三略微奇怪為什麼她哥沒給易弦切羊肉,但也沒問。
她給何田一個大竹筒,裡面灌了一筒剛擠的羊奶。倒羊奶時,從進門開始就乖巧地坐在廚房門口的小麥站起來,對著三三搖搖尾巴。
三三就拿了一個小竹碗,給它倒了一碗。小麥吧唧吧唧地舔著喝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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