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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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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浴火小熊貓] 二人森林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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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24 08:30:22 |只看該作者
卷八 第二個夏天 第一百二十章 豆皮拌雞絲

  轉眼又過了一周,何田和易弦終於完成了第一扇他們滿意的玻璃窗。

  他們把這扇玻璃窗安在了舊木屋原來的門改造成的窗戶上。

  這扇為何田遮擋過多年風雨的門也沒被丟棄或是改造成其他家具,他們將它拆下來後,鋸成兩片正方板,原本的門框打上木格,依然用標準件木板蓋牆的方法蓋起來,填充上保暖材料,再將原先的門板內外各一片釘在牆上,最後安上窗戶框和玻璃窗。這樣,無論從房子內外看,這裡都像是一半是木板一半是玻璃的門。

  原有的門改造成窗戶後,何田看著窗子好一會兒,心裡百味陳雜。

  從前的櫥櫃、板架也被全都拆掉了。

  這些櫥櫃在去年遭匪的時候受到了嚴重的破壞,沒有一扇門上沒有彈孔,有幾扇還給打成了馬蜂窩,只能當柴火,就連火灶的陶磚灶台都破了幾個洞,只能用泥漿補起來。

  何田和易弦把舊櫥櫃拆下來,其中有兩個還完整,就保留下來,重新做了櫃門,原先的圓木檯面重新打磨拋光。

  然後,他們把兩個櫥櫃分別安裝在兩扇窗下,再將煥然一新的檯面固定在櫥櫃上,這就變成了一個吃飯的地方。可以一邊吃飯一邊看窗外的風景,要是做工序複雜的食物,也可以一個人在這裡處理食材,另一個人在廚台前製作。

  新的櫥櫃和特製水磨石廚台、水槽也安上了。

  在原有的灶台兩側裝上新櫥櫃,再鋪上打磨得十分平滑光亮的水磨石檯面,水槽安在灶台右側那邊,它下面的櫥櫃是空底的,裡面沒有安隔板,櫃門打開後,是一個裝著木輪子的小拉板,上面有一圈木框,裡面放著一個盆子,用來接廢水。

  易弦還想過把木屋的地板撬開,裡面裝上混凝土做的水管,可以將廢水直接引出屋子,但是幾次試驗之後,還是放棄了。

  這個方法只能在暖和的時候用,入冬之後,管道很容易凍裂,如果將管道做得更粗也許可以避免這個問題發生,但是那要把屋子的地板全部掀開、深挖,才能鋪設。

  而且,廢水在冬季流向何處?最終還是要凍成冰的,對不對?那麼漸漸積累的冰是不是還得處理?

  可能出現的問題太多了,只能慢慢摸索試驗。

  但是易弦和何田都認為,舒適的日子都是一點一點漸漸改造出來的。不怕,慢慢來。

  今年沒有汙水處理管道,不代表明年仍然沒有。

  緊挨著火灶兩側的櫃子也是空的,打開門,依然有滑輪拉板,上面放的是水缸,櫃門上有個小鉤子,掛著盛水的瓢。到了冬天,水缸挨著火灶,吸收餘熱,缸中的水溫就不會太低,一定溫度的水溫又能為屋子保存熱量。

  原先上棚板的樓梯是固定在火灶所在的那面牆上的,現在被改成了固定在正對窗戶的這面牆上。在原先梯子的位置,他們鋸出了一扇小門。這扇門通往還沒建成的柴房,這樣一來,冬天取柴火就很方便了。

  這扇小門特意開得不大,門縫和門的三邊全都貼上了一層廢舊的松鼠毛皮,絨面向外,這樣,從柴房中飄來的冷風就很難進入這裡了。

  原先當做臥室的棚板暫時沒有什麼變化,只是放在上面的書籍、香料、衣物、棉被、布料等等,全都被取走了,搬進了新屋子的儲藏櫃裡。

  原來具有多種功能的餐桌現在終於恢復了原本的功能,站在新廚房的正中間,桌上擺著何田做的玄武岩混凝土大花瓶,裡面是一束各色野花,桌上還鋪著何田奶奶用白色棉線織的蕾絲桌布。

  何田摸摸蕾絲布,十分感慨,「從前一入冬,奶奶就會在桌上鋪一層紅色桌布,再放上這個,好看極了。」

  易弦默默擁抱她,親親她的頭頂。

  在通往新屋子的門所在的那面牆,易弦跟何田放了兩個相同的高櫃子,下半截是櫃門,上半截是板架。平時不怎麼會用的一些食材、調料、廚具、餐具、桌布就放在下面,板架上拜擺放的都是他們喜愛的物件,陶盤,花瓶,小香插,竹篾編的小花籃等等,還有易弦從火山下珍而重之帶回來的大塊的火山玻璃,他覺得好看就當寶貝撿回家的奇形怪狀的石頭、浮木樹根,還有他從爺爺當年胡亂跟人交換來的那堆破爛裡翻出來的銀色金屬盤子、還有油漆彩繪的鐵質餅乾盒,還有何田小時候當玩具的一套馴鹿骨雕刻的森林小動物、小蘑菇……

  零零碎碎,五花八門。

  易弦的審美是讓何田一直信賴的,這次也沒讓她失望,就這麼些各種各樣亂七八糟的東西,給易弦一擺,看起來還挺美的。

  何田表揚他,人家還謙虛,「主要是櫃子的木材好,做工也好。」

  嘖。

  這櫃子不也是你做的麼?

  舊屋都如此,新屋子可想而知了。

  做出了第一扇讓人滿意的窗戶後,接下來就容易了。

  新屋子兩扇窗戶安好後,易弦和何田樂呵呵地搬進去。

  因為有地暖,冬天睡在地板上最暖和,所以這裡的家具的高度全都相對降低了。

  易弦跟何田做了好些有三個抽屜的矮櫃子,因為沒有鐵線做拉手,這些抽屜的把手全是下陷式的,有一些乾脆直接做成兩扇拉門,裡面是三層擱板,上面再放著大小合適的藤編、竹編或是草編的小籃子,籃子一側有拉繩。一拉,就和抽屜沒什麼兩樣了。布料、皮料、針頭線腦等等全都能放下。

  此外,易弦還做了幾個書架,一個挨著一個,一溜沿著東面的牆排開,東南角的窗戶下面,再放一把特製的矮腳扶手椅,上面放著兩個填滿了羽毛的靠墊,椅子前面還放了個小踏腳凳,也放著羽毛墊子。

  這些羽毛墊子的套面是今年春天集市上他特意買來的一種平絨棉布,松石藍綠,褶皺時顏色會變換,非常美麗。

  當易弦把布翻出來要求何田給他做靠墊的時候,何田張著嘴足足看了他有五六秒。

  「敗家啊……人家買來準備做過年過節才拿出來穿一穿的衣服的布料,你要拿來做什麼?再說一次。」

  「坐墊和靠墊!還有,窗簾!」

  易弦還理直氣壯呢。

  他有他的道理,「這布美不美,你先說吧!美,對吧。你做成衣服,只有穿這件衣服的時候才能欣賞到這塊布料的美麗,平時都放在衣櫃裡,誰能看得到呢?可是你做成坐墊窗簾,那就天天能看到,不僅你能看到,所有人見到它的人都能欣賞到,是不是?」

  何田只能被歪理說服了。

  易弦要求的坐墊還不太好做呢,他說了半天,什麼褶皺,什麼鑽石菱格,何田想像中只出現一個用絨布做出的包子。

  最後,他只得畫在紙上,「你看,就是這樣的。這樣裡面填的羽毛才不會擠在一起,坐著靠著才會一直都柔軟蓬鬆。」

  何田拿著圖,琢磨琢磨,做的時候再有易弦在一旁指導,還真似模似樣地做出了配套的菱形格靠墊坐墊腳凳墊子。羽毛墊子做好之後,還得用薄木片做幾個扣子,再包上絨布,縫在菱形格線交叉的地方。

  最後,還應易弦的特別要求,用相近顏色的細線做了穗子,縫在墊子四角。

  「嘖嘖,這可以說十分貴婦人了!」何田至今看到這椅子腳凳,都會在心裡這麼說。

  不過,這麼做出來的羽毛墊子確實非常舒服,平絨布十分密實,很少有小羽毛從墊子中飛出來的情形出現。

  墊子做好了,易弦如願以償坐在上面,拍拍膝蓋,「來!」

  何田回過身,才知道自己自作多情,她還以為叫她呢,沒想到小麥跳到易弦大腿上,轉了個圈,舒舒服服坐下。

  小麥現在已經是頭成年犬了,像它這種工作犬成年時平均體重在二十五到三十公斤之間。它踮著狗爪子在人腿上走來走去時,那滋味可並好受,就跟用了根小棍用力戳肉又儘量不使勁戳疼似的,在癢和疼之間。

  易弦被小麥踩得哎喲哎喲連叫幾聲,人和狗都老實了。

  這個配著松石綠絨墊子的扶手椅被易弦成為國王座椅。聲稱坐在上面有當國王的感覺。

  有了國王座椅,當然還得有女王座椅。他做的另一把扶手椅,高矮和這把差不多,略低一點點,椅背做成心形,心上還做出一個小王冠,十分少女心。

  這把椅子的靠墊也在他的要求下做成了心形。

  最重要的兩把椅子做好了,該做窗簾了。

  何田實在心疼這些布料,就跟易弦坐在地上指著窗戶,「你看,咱們還是別做什麼垂到地面的窗簾了,窗戶下面在冬天放幾盆好養活的小植物多好,或者,把書架挪到窗戶下面也行啊。窗簾那麼長,躺在地上,猛一看,會覺得後面藏了個人。我怕。」說著,她雙手挽住易弦一隻手臂,往他身上瑟縮一下,一雙杏核眼盈盈看著他。

  易弦果然敗在這波攻勢下,當即放棄了什麼落地窗簾的構想。

  窗簾裝好當晚,兩人第一次搬進新房子睡覺。

  擦得光滑潔淨的地板上鋪上新絮的棉花做的褥子,放上兩個新枕頭,枕頭是裡外全新,外面的枕頭套是用今年春天兩人選的牙白色棉布做的,枕芯裝了曬乾小菊花、剪成兩三毫米小段的野菊梗和今年蠶寶寶們產出的蠶沙,柔軟清香,被子被套也是一水新的。

  這倆人抱抱新枕頭,蹭蹭新被子,再看看新屋子,那股高興興奮的勁兒就不用說了。

  好一會兒之後,兩人相擁躺著,何田看看窗口,忽然笑了。

  易弦低頭看看自己懷裡的媳婦兒,「你笑什麼?」

  「我從小到大,家裡就沒有過窗簾,現在還覺得怪新鮮的。」

  何田家原先的木屋,窗子不大,晚上睡覺時還要裝上木擋板防熊,當然用不著窗簾。

  現在的屋子可不同了,雖然窗子外面還做了能推拉鎖上的擋板,但是窗簾是用來裝飾的,就像易弦說的,這麼漂亮的布,看著就高興。

  何田摟著易弦的脖子,小聲說,「我真喜歡我們的家呀!」

  「我也喜歡。」

  我們的家。

  搬到新屋子那天,兩個人又忙又興奮,累得不輕,也沒什麼心思做好吃的慶祝,到了第二天,乾脆稍事休息,好好地做了些吃的犒勞自己。新廚房也要好好地用一次!

  快到中午時,何田把兩天前打到的那隻松雞從地窖裡提出來,砍掉雞頭雞腳,再次沖洗一遍,燒上一大鍋水,水中只放了幾片薑片、一把花椒粒和一根蔥,水燒開後,整隻雞放進去,蓋上鍋蓋,熄滅爐火。

  四十分鐘後,雞肉就燙熟了,但仍然多汁鮮嫩。

  何田把雞撈出來放在盤中放涼,取出兩張曬乾的豆皮,浸泡在剛才炮製雞的熱水裡,等皺巴巴硬邦邦的豆皮全都舒展開了,取出來瀝乾,這時,雞也不燙手了。

  然後,何田拿出幾粒蛋,打碎攪好,火上支起油鍋,蛋液澆進去,輕輕提起鍋子輕晃,讓金黃的蛋液在鍋底變成了一個薄薄的蛋餅。她把鍋子放下,將一根長竹筷子放在鍋子中間,支在鍋邊上,鍋鏟揭起蛋餅邊緣,往筷子上一放,再用另一根筷子夾著,握著兩根筷子頭一卷一卷,蛋餅就變成了蛋捲。

  何田夾起蛋捲,放在案板上,抽出筷子,把蛋切成細絲,然後,她把豆皮折疊成幾層,也切成細絲,雞肉也扒下來,撕成絲,一起放在一個大陶碗裡,再拿出兩根今天早上從菜園摘的黃瓜,捋掉頂尖兒的黃花,刮平黃瓜身上的小刺兒,也切成細絲,和雞絲、豆皮絲一起加上芝麻油、鹽、糖、醋和醬油,再放一小勺油辣椒,用手反復抓起攪拌,最後再撒上一小把芝麻粒。

  大陶碗裡現在的顏色可美極了,金黃,碧綠,夾著豆皮和雞絲,聞起來也很香。

  這麼一大碗涼菜,就是今天的午餐了。

  享用午餐時,兩人並肩坐在新廚房窗下用舊廚台改成的長桌邊,看看碗裡的食物,再看看窗外的景色,互相看看,甜蜜微笑。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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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24 08:30:37 |只看該作者
卷八 第二個夏天 第一百二十一章 酒糟竹筍雞

  忙碌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

  不知不覺,已經七月下旬了。

  察普兩兄弟有了和何田易弦修好的心思,每隔幾天,不用商量,就會來一次。說是要償還去年冬天借糧的債。

  他們每次來的時候,都會帶上點零碎小東西,什麼家附近採的蘑菇了,打到的山雞野鴨子好看的翎毛了,林子裡撿到的橡子榛果了。有一次大概是真的沒什麼可帶的,竟然剃了些豬鬃帶來。

  這些禮物雖然不值錢也不起眼,但是總是份心意。

  用易弦的話說,「你覺得過去的皇帝真的稀罕那些小屬國進貢來的土產麼?」

  何田也不讓他們空手回去,每次都會回些小禮物,他們送蘑菇,她就回贈一小盒土豆粉絲,送了羽毛榛果,她就回贈些雞蛋鴨蛋。

  有了他們幫忙,各種工程的進度確實快了好多。不管他們是真心願意回報,還是攝於易弦的威嚇,總之,何田對他們提供的幫助還是挺感謝的。

  但是這並不代表何田就放下了對他們的戒心。

  她專門訓練小麥,確保它只吃她和易弦給的食物。其他人給的,它聞都不聞一下。

  作為一頭血統優良的成年獵犬,小麥鋒利的牙齒和強有力的下顎,能輕易咬斷人的手臂骨,奔跑起來人是沒法追上的。憑藉著這些天生的優勢,要是遇到不懷好意的人,小麥自保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何田易弦的新屋子也捯飭得越來越美了。

  新屋子的門廊做好之後,每次外出,不管是去打獵,是去割牧草,摘野果,他們看到喜歡的植物花草,就會設法挖一些,帶回家種。

  何田都打算好了,等新溫室建起來,就分出一個專門的區域,種植這些花草。然後還要分成幾個小區,有的種上藥用植物,有的種觀賞類的。

  連荷花都種活了,她現在對自己的種植技能相當自信。

  帶回來的植物也有不少已經長得很好,比如林中隨處可見的野菊。

  何田奶奶還在世時,家中也種過野菊,不過是種在木屋南牆外的地上。奶奶過世後,何田忙於掙扎求生,有很長一段時間疏忽了它們。到了次年夏季,野菊稀稀拉拉的冒出來幾朵小花,她感慨幾次,繼續忙於打獵、種植、儲存過冬的食物,也沒能花上更多心思照顧它們。

  這次蓋房子時,這幾株野菊已經泯然於野草之中。

  附近林子和濕地中的野菊只有這幾種顏色,白色,黃色,和淺紫色,何田和易弦每種都帶回來一些,淨挑花朵大,香氣濃郁的植株。

  移栽植物的其中一個難題是,怎麼選擇。

  每次都挑大的帶回來,下次出門時又遇見了花朵更大,花瓣更多的品種,再下一次,又遇到了花瓣尖端有些彎曲的品種,然後又遇到花朵顏色更加鮮豔的,花香更加濃郁的……

  怎麼辦?都帶回來了。

  生命力頑強的野菊基本帶回來之後都種活了。

  可是門廊上可放不了這麼多盆,何田易弦也沒工夫整天侍弄它們,只好去蕪存菁,忍痛取捨,挑出最優秀的五六盆野菊留下,剩下那些比較平庸的,再次移栽,種到了河灘上新移栽的草地邊上或是山坡上樹木之間的空地上。

  要說長得最好的,還是野草。

  何田和易弦先後五次從不同的池塘邊濕地上挖回來了草皮,每次大約有兩平方多,帶回家後鋪在撿出石頭、翻整過的河灘上,澆水,壓上石頭保護,三五天後,草皮的根系就紮進了新土壤中。

  有一次移栽後的第二天下了場大雨,何田心說,完了,這次白費勁了。沒想的過了幾天,這片草皮也長起來了。

  現在,那片河灘已經綠油油的了,站在山坡上望去,距離河邊三五米遠的地方,十米長的齊齊的一條綠線,和灰青色的鵝卵石河灘涇渭分明,再走近一點,就會發現這點綠意還有向前延伸的意圖。

  把河灘上的石頭撿起來,搬運到山坡上,再翻好土地,全都是費時間的體力活,多虧了察普兄弟,何田他們才能這麼快就種好了一片草地。

  不過,這片草地距離他們理想中的大小還差得挺遠的。

  兩頭山羊,再加上大米,一天一夜可以吃掉的牧草,大概是從六七平方草地上割下的草。

  當然它們如果能自由在林間漫步覓食,還會吃些樹葉,啃啃樹皮嫩枝。不過到了冬天,山羊個頭比大米小很多,它們就算直立起來,也很難夠著積雪之上的樹幹,啃不到什麼樹皮,也夠不到小樹枝。冬季可是大米一年中最忙碌的季節,除了草料,還要給它豆料、骨粉補充蛋白質呢。

  而且,易弦還指望著這兩頭山羊趕快長大,明年生小羊,喝羊奶呢,等有了小羊,所需要的草料肯定更多。

  所以,要建一片負擔三四頭食草動物需求的草地,即使採用輪牧的方法,他們至少還得把現有的草地擴大三四倍。

  所有移栽回家的植物中,最寶貝的當屬那十幾株桑樹。經過幾次扡插,成功種活了十五六株。其中三四株並不是太茁壯。

  何田從最為茁壯的幾株中選了三株,從盆中移栽在林地中。

  他們仿照桑林的所在的朝向,砍掉一片靠近山澗的樹叢,翻整之後,把這三株桑苗種下。

  目前來看,長得還不錯。

  最後一批蠶繭也完成了繅絲。何田算算蠶蟻孵化到最後結繭所需要的時間,擔心再孵一批蠶寶寶,等它們最後一次蛻皮時天氣已經變冷,別還沒結繭就僵了,那就純屬傷性命了,就等到明年再來吧。

  今年收穫的蠶種全都放在她從前自製的棉白紙上,悉心收藏在新屋子的閣樓上了。

  最後一批蠶蛾下了卵之後,何田只剩下十幾張棉白紙了。

  所以,造紙,就從to do list的中段,提前放到了最前面。

  造紙所需的材料何田多得是。尤其是今年,她拆了幾條舊棉被子棉褥子,凡是已經泛黃的,捏著太過瓷實的棉絮,全都被剔出出來,這些都能放在做紙的紙漿裡。

  此外,因為建房子,他們還有好多的樹皮、鋸末、刨花。此外還有乾草、乾竹葉、乾桑葉,全都可以用來造紙。

  這些原料先放在大缸中浸泡幾天,等樹皮和刨花變得軟軟的之後,就可以進一步炮製了。

  先從工具窩棚裡搬出一個大鐵桶支在石灶上,倒上一大鍋滾水,桶下升起火,倒入原料混合物,加上一大竹筒的石灰粉,戴上護目鏡和蒙臉布,一邊加熱一邊時不時攪拌幾下。

  這一大桶混合物得咕嘟咕嘟地煮上幾個小時。

  大桶蓋上木蓋,每隔十幾分鐘,打開蓋攪拌一下,如果水少了要加水,還要加柴。

  到了晚上,給木桶中加足水,重新放柴,讓火可以不徐不疾地燒上一整夜。

  到了第二天早上,再次攪拌,加水,繼續小火煮。

  到了傍晚,可以不用再加柴了。

  在臨睡前,再次攪拌,大桶中的混合物現在已經變成了一桶糊了。

  放置一夜後,把大桶搬到木板拉車上,趕著大米拉到山澗下游,桶口繃上一個尺寸剛好的竹篩,緩緩傾倒,把桶中的水倒出來。

  水倒完了,把大桶倒立起來,放在一個大竹簍上,移開大桶,桶中的混合物都落在了竹篩上,還在瀝瀝啦啦滴水。

  把它們倒進大竹簍裡,用木樁敲擊,擠壓出其中的水分,再把大竹簍提到山澗中,讓還沒做成紙漿的混合物浸沒在水中,利用流水的力量洗淨。

  蓋上竹篩,把大竹簍留在山澗中兩三天,再打開時,棉絮、樹皮、樹葉、刨花全都失去了原本的形狀,變成了一團團的,撈起一團在水中搖晃,還能看到樹皮和刨花變成了細細的絲絮,那就是木纖維了。

  接下來,把大竹簍從水中提起,瀝乾,再重新將混合物倒進一個桶裡,這次用的桶,是木桶。

  往年這一步是最費勁費時的,桶中所有東西都得攪碎成碎末,才能變成均勻的紙漿,用來做紙。

  今年,就省勁多了。

  做割草機的時候何田給動力鋸加了個懸臂,上面裝上一個小圓鋸,一拉鋸子,嗚嗚嗚鋥鋥鋥,現在用來攪碎攪拌紙漿也很合適。

  她雙手抓著鋸子像磨豆子一樣在桶中央勻速順時針轉動,十幾分鐘後休息一下,撈出鋸子看看紙漿的黏稠程度,夠不夠細膩均勻,再換易弦上陣,繼續這麼攪一會兒。

  一桶紙漿做好後,就可以把造紙的一套傢伙事搬出來了。

  易弦大為雀躍。

  他整理工具窩棚的時候就見過這套東西,當時還以為是什麼缺了零件的織布機呢,一個木架上釘著個長方木槽,上方還有一條橫樑,上面懸掛著繩子,還配著大大小小四五個長方形的篩網,還有幾根粗細不同的擀麵杖似的木棒,原來是造紙用的。

  除了這些東西,何田還讓他把幫工們吃飯時架的三張臨時木桌子拿出來了,一溜排開放在一旁,再拿出幾塊大木板,六塊玄武岩石磚,最後,她還到窩棚裡找到了一大堆一捲一捲的小竹簾子。

  這些竹簾子大小一致,用兩三毫米粗細的竹篾編得非常細緻。

  何田舀了幾瓢紙漿倒進易弦說「像缺零件的織布機」的長方木槽裡,拿出一張篩網,指指篩網兩側,「看到這個了麼?」

  篩網兩側釘著兩個小指粗細,兩釐米高的木輪子,中間凹兩邊凸起,把木架上懸掛的線分別纏在上面固定好,拉起竹篩網,浸在盛了紙漿的木槽裡,再慢慢拉起來,擀麵杖似的木棒也拿一根架在木槽上,竹篩網擱在上面一晃一搖,網上就掛上了一層均勻的紙漿。

  稍等一下,把擦淨的竹簾拿來一片,輕輕鋪在竹篩網上,壓實,倒扣在一旁的木桌上,「哢」地一磕,剛剛成型,還是濕乎乎的一塊的「紙」就出來了。

  何田示範了幾次,就讓早就等不及的易弦試試。

  跟往常一樣,他嘗試了幾次,上手了,三張桌子上一會兒就鋪滿了,小竹簾子也都用完了。

  何田看看第一張紙,告訴易弦怎麼判斷能否掛起的濕度,又讓他搭起晾曬乾草的竹架子,架子之間再繫上細繩。

  易弦忙活完了,看到何田把一個竹篩網直接放在了一邊,正取了幾片野菊的小葉子放在上面,再輕輕用一塊毛巾壓一壓,她又掐了一朵紫色的野菊,撕下花瓣,一片片也放在還濕潤的紙上。

  「這是壓花紙,好玩吧?」何田把剩下的花瓣放在易弦手裡,讓他試試,「我小時候還用這種紙做過燈籠。」

  「這很漂亮啊!」易弦當然覺得好玩了,「我見過你說的那種燈籠!點燃了蠟燭之後,花和葉子更好看了。還有,我還用過壓花紙做的筆記本。三哥十三四歲的時候就知道用那種紙給義父寵愛的一個舞姬寫情書呢!」

  何田微怔一下,易弦卻似乎沒察覺自己剛才說了什麼,興致勃勃地把花瓣和葉片一一放好,時不時還退後觀察一下。

  出模之後的紙慢慢晾乾了,就可以一張張疊放,鋪上毛巾,蓋上木板,再壓塊石頭壓平。

  或者,要很講究的話,就可以用熨斗直接熨平,熨燙的時候如果再噴上些加了香料的水,做好的紙就香噴噴的。

  這一天,兩人幹會兒活,就在休息的時候做一會兒紙。

  木槽裡的紙漿中的水分會從木槽縫隙漸漸流出,再蒸發一些,過了午後就變成泥狀,太幹了,這也沒什麼,再加些水攪勻就行了。

  要是想做成雪白的紙,可以在紙漿中加入白醋,如果想要做有顏色的紙也簡單,甜菜根,胡蘿蔔,菠菜等等,榨出汁加入紙漿,就能做出紅色橙色綠色的紙了,加入的汁分量不同,紙的顏色濃淡也就不同。

  易弦為了壓竹葉花紙,還帶著小麥去了趟竹林。居然順便還打到了一隻野雞。

  到了晚上,何田就燉了一鍋酒糟竹筍雞。

  鍋裡油熱之後爆香薑片小蔥,倒進用酒糟和醬油醃了一下午的雞塊,加上泡發的竹筍和香菇,加上一小碗水,慢火煮一會兒,收汁,濃香撲鼻。

  配上紅豆野米米飯,即使是在盛夏也令人胃口大開。

  晚上,兩人睡下時,易弦小聲跟何田說,「我們也做幾個花紙燈籠好不好?」

  何田用自己的額頭蹭蹭他的額頭,「嗯。再做些花紙的筆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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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 第二個夏天 一百二十二章 番茄乳酪烤麵包片

  採摘野果,收集蜂蜜和蜂蠟,耕作小米,餵養禽畜,再把摘回家的櫻桃、杏子做成罐頭、果醬,曬成果乾,菜園裡每收穫一次蔬菜,也選出一些切片曬乾,或是做成罐頭,和曬乾的牧草一樣,一一存放。

  這些就是何田和易弦的日常工作。

  日復一日的忙碌中,夏季轉眼過了大半,到了八月。

  八月的日照和氣溫暫時沒有什麼變化,但林中的昆蟲似乎已經提前感到了一絲秋意,不知什麼時候,那些討厭的吸血小蟲子就不見了。

  八月三日早上十點多,薩沙載著兩船木柴,來到了何田家的山坡下。

  他還沒停船時,遠遠看著,總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路,要麼何田家還沒到,要麼是他錯過了,怎麼兩個月沒來,河灘的石頭地上長滿了野草呢?

  他減慢船速,再仔細看看,看到了岸上放著的獨木舟,還有自山坡向上延伸的臺階,才確信自己並沒走錯。

  薩沙的船裝了金鐘罩馬達,一路嗡嗡嗡的,小麥早就聽到了動靜,領著易弦到了河邊。

  易弦讓薩沙下了船,先把船紮在岸邊,把馬達給卸下來收好。

  大約又過了十幾分鐘,察普兄弟也來了。

  四個男人一起把這兩船柴火搬了下來,暫時都堆在了陶窯旁邊的柴火窩棚裡。

  這一次,柴火堆了滿滿的四垛。

  三垛是薩沙學燒陶用的,還有一垛是用來支付他在這段學習期間的食物費用和一部分學費。

  當初雙方商定的交換條件中,除了這垛柴火,薩沙還得教何田和易弦怎麼夯三合土蓋屋。所以他還帶來了自己做夯土的一套工具。

  除了這些,薩沙還受三保和三三所托,給何田他們帶來了六個大竹筒的羊奶,是今天早上擠的。每隻山羊在夏季一天能擠兩升多的羊奶,到了冬季,或者母羊又懷了小羊,奶就減少甚至完全沒有了。

  搬好了柴火,已經快十一點了,何田切了些今早用石爐烤的燕麥麵包,厚麵包片塗上一層昨天晚上新做的番茄醬,再撒上幾粒乳清奶酪,放在烘爐裡一烤,出爐的時候奶酪香濃,麵包酥脆,上面再點綴兩三片青翠的薄荷葉,紅白綠三種顏色鮮豔,幾種食物的香氣混合在一起,令人食指大動。

  四個人在涼棚下坐下,一人一片吃著香噴噴的麵包,再配上一杯竹葉茶。

  薩沙一邊吃著食物,一邊打量何田和易弦的新房子。

  察普家兩兄弟每隔幾天就會來一次,倒不覺得驚奇,薩沙可是大開眼界。只見兩間屋子已經連通,舊屋子原先的門給改成了窗戶,挨著窗戶的牆上還放了木板,當成早餐桌了。不僅兩間屋子前的門廊邊上放著幾個花盆,就連門廊的欄杆上也掛著花盆,裡面種的花倒不稀罕,只是些山菊和常見的野花,但是各色繽紛,開得十分熱鬧,引得蝴蝶和蜜蜂紛紛飛來。花盆大多是泥瓦盆,但他們還在盆外面套了個竹篾編的簍子,這麼一來看起來就精緻了很多。新屋子的一面窗戶下,還放了一個大水缸,缸中有兩隻亭亭而立的大紅花,圓盤似的綠葉浮在水面上,幾條不足手指長的小魚在葉片之間嬉戲。

  薩沙對何田易弦笑笑,指指屋子,易弦可找到一個能顯擺的對象了,立即站起來,做個「請」的手勢,帶著薩沙去參觀了。

  薩沙先注意到只有舊屋子的門廊欄杆上掛了寬木板做成的長方條花籃,掛在上面,每個花籃裡放了兩三盆花,可新屋子的門廊卻沒有圍欄,說是門廊,倒不如說是個木製露臺,只有靠近玄關大門的地方才有欄杆。露臺上,花盆所擺放的位置,也暗示著什麼。

  再仔細一看,他就明白了,「前面這片門廊可以升起來關上?」

  「嗯。防熊的。」

  易弦打開大門,領著他走進屋子。

  薩沙一進門,又是一愣。

  村子裡也有些比較講究的木屋,大門進去之後是走廊,走廊兩邊各有房間,通常一邊是廚房,另一邊是起居室,更有錢點的,蓋成兩層的屋子,走廊一側是樓梯,樓上是幾間臥室。他家的房子就是這樣的格局,易弦和何田的房子乍一看倒和這種格局有些像,不過,這條走廊是細長的,只有一米多寬,前後左右都是門,而且,地面是下沉的,比兩邊房子的地面低了近十釐米,地板也鋪的不是木頭,而是他們用來蓋煙道的灰黑色石頭方磚,交錯鋪著的方磚之間的細縫填了水泥抹平。

  他再一看身邊兩側,就明白了。在左側,新廚房的牆壁上,有一個懸空橫臥著的長條櫃子,上面放著縫得很漂亮的長方形布坐墊,綴著同色花布做的包扣,做成菱格,這個櫃子看來不僅可以儲物,還可以在換鞋的時候當凳子坐一下,再一看,果然,懸空的櫃子下放著兩雙藤編的安全靴。這東西他上次來幫工的時候何田給過他一雙,只是沒這兩雙精緻。櫃子距離地面的高度剛好夠放下長靴的。

  這是個專門換鞋的地方。

  另一邊的牆上也懸空掛了櫃子,分成四層,最上面一層和中間一層沒安櫃門,各自放著幾塊小石頭。薩沙看到一個天然的小盆狀的石頭,裡面還放了一堆小碎石,上面生著綠茸茸的苔蘚,還開著比小米粒還小的紫紅色小花。另外幾塊石頭上也各自生著地衣類的植物,開著迷你小花。

  薩沙在心裡叫了聲,「好會過日子」,他這麼一想,臉上就自然浮出欣賞、愉快的神情,易弦一看,心裡那股得意就不用說了。

  他先帶薩沙往前走,推開正對他們的那扇小門,「這裡是庭院。」易弦是不會放棄建庭院的!

  薩沙一看,這門做的夠有趣的,下半截是厚木板,仔細一看,是何田的榫卯木板拼的,推起來也輕得多,想必依然是空心,填充了保暖材料,門上半截分成了三份,當中一份是打上三個木格,裝了玻璃,玻璃還是兩層的。

  這麼一來,光線就能從庭院中照進來,院子裡的情形,才能從這裡看得很清楚。

  薩沙挺喜歡這個木門,可還是有點擔心,「冬天不會冷麼?」

  易弦挺樂觀,「理論上不會。如果真的冷,再想辦法改唄。」

  從大門到這扇門之間,差不多兩米五的距離,兩側牆面上還掛了幾樣裝飾物,從巨大的早已滅絕的巨角鹿的鹿角,到不知道還能不能用的古董火槍,不一而足,但是每樣飾物和這個粗獷的圓木牆壁,灰黑色的粗糙石頭地面,都很搭。

  易弦拉開門,薩沙一看,差點沒笑出來,這哪是庭院呀!就是兩個屋子後面的空地!就他們右手邊有間小屋子,是給新屋子燒地暖用的火灶間,裡面放了些柴草,側面開了個推拉式的小窗戶。

  易弦微笑,「你不是想學怎麼一天之內用空心磚搭好一間屋子麼?這裡,還有這裡,你學完了燒窯,都建上房子。」他隨手指指,「你學蓋屋子能不實踐麼?」

  薩沙也笑,「你可真是夠精明的,當我不知道你是在哄我給你幹活兒呢?」

  易弦還能繼續微笑,「唉,就怕等你幹完了活兒,還想學新東西呢。」

  薩沙跟著易弦走到四面牆只有一面半的「院子」裡,一看才信了,易弦果然不是瞎吹,在兩座屋子牆壁的延長線上,已經打出了一溜深坑,看來是要放地基的,在舊屋子的牆壁,架著一溜方木樁,竹子,堆著幾筐石頭。

  「我說河灘上那些石頭去哪兒了,都給你搬到這兒來了呀!」薩沙笑道。

  易弦也笑,「等著吧,這些石頭也是有用的,絕不會讓你白幹活兒的。」

  他領著薩沙回到玄關走廊,先帶他去了改造過的舊木屋。

  舊木屋原先的牆壁上開了個門,這個門和新屋上留的門正好相對,兩扇門做得也很像,都是下半截空心木板夾層上半截是三乘三的小長方格雙層玻璃。這兩扇門和通向「庭院」的門一樣,門是向著玄關裡面關的,門把手不是薩沙常見到的木把,而是在門板上鑽了兩個洞,串上了一個草編的拉繩。想必還會隨著季節更換材料,到了冬天可能會換成毛茸茸的動物毛皮。

  進門之前,易弦脫了鞋,薩沙從善如流也脫了鞋子,門前還鋪了塊用浮木切割打磨的木板墊子,大蓋五釐米厚,彎曲的線條在流水重蝕下十分柔和,邊緣還有些被水流中的沙粒侵蝕出的小細孔,踩在上面光潤極了,一點也不覺得涼。

  薩沙猜,大概等天氣冷起來,這塊木板踏墊上還會放上兩雙兔毛或者毛氈做的軟鞋。進入室內就換上。也沒準,何田會編兩雙藤拖鞋,軟鞋一直穿著,要到火灶間加柴火的時候踢拉上拖鞋就行。

  廚房的地板被重新打磨過,從古舊的棕黑色重新變成原木色,薩沙再回過頭看看玻璃門,「哦。」封閉在玄關走廊裡的那片舊屋牆壁,其實也打磨了一下,為了和新屋子的牆壁顏色儘量一致。

  地板和牆壁經過打磨拋光,顏色淺了很多,又因為光滑,反射著從兩扇窗口投進室內的光,整個屋子一下亮堂了很多。也因為原先的木門改造成的窗戶正對著廚台和爐灶,所以即使用了灰黑色的石頭來做檯面,也不會覺得暗沉。

  薩沙仔細觀察這個檯面,用手摸摸,再趴下,側著臉看,「這是一整塊石頭啊!你們從哪兒弄來的?我的天,這得多沉……哎?不對,這是你們做的,對不對?和門口那個石頭磚,我們蓋煙道用的石頭磚是一樣的材料!這怎麼做的啊?」

  易弦不掩飾他的得意,「想學麼?可得付學費啊!」

  薩沙還真挺想學的。

  整個檯面幾乎是一體的,爐臺上原先的陶磚有幾塊破損的,修補之後,也鋪了一層黑色石磚,最要命的是連洗菜洗碗的水槽都是用這個材料做的!那麼大水槽!

  這個灰黑色的石磚打磨光滑了之後很漂亮,上面有些閃動晶光的小顆粒,平滑細膩得幾乎沒有小孔。

  薩沙的心思都用來琢磨這東西是怎麼做出來的了,再到新房子裡參觀,就沒那麼大的興奮了。畢竟,做木工,做家具,這些都是平時也能見到的,就算易弦和何田又做了些有巧思的東西,終究還是木工,和做出來石頭可不一樣。

  參觀完了,薩沙就一個想法,趕快,開始,教我吧!

  然後何田就帶著四個男人去了靠近河邊一塊林子裡,在一塊向陽的坡地上,她用繩子捆在幾棵樹之間,圍出來一個大概十四五平方的長方塊,告訴薩沙,「我們在這裡挖陶泥。先把樹砍了,挖出來四筐泥。」

  然後易弦就指導著大家幹起來了。

  察普兄弟什麼都不問,反正他們就是來幹活兒還債的,讓他們在河灘上撿石頭沒問題,砍樹挖泥、餵鴨子兔子,什麼都行。

  幾個人哢哢哢把繩圈範圍內大大小小十幾棵樹都砍倒了拖到一邊,何田派小麥來通知:午飯時間到了!

  小麥一通汪汪,再圍著易弦一段電動馬達臀,率先跑出了林子。

  吃了午飯,稍事休息,易弦又帶著大家進了林子挖泥。

  挖出的泥,帶著草根樹根的通通不能要,都堆在一邊。

  為了挖泥,土裡的大石頭,砍下的樹的樹根,都要一一清除。

  這可比薩沙原先想像得要艱難得多。

  好不容易挖滿了四筐泥,都到了吃晚飯的點兒了,這片地也被翻了一遍。

  薩沙心想,要不是夏天已經快結束了,這裡現在要想種點什麼都成了。

  他還真沒想錯。

  吃了晚飯,察普兄弟帶了幾塊何田早上烤的石爐燕麥麵包和一罐番茄醬,一小盒奶酪告辭了,易弦跟何田帶上小麥,划上小船,讓薩沙開著他的船跟著,到了下游的河灘彎道,挖了幾木箱沙子,又領著他去池塘邊和沼澤地邊連根帶土地挖了不少野草帶回家。

  然後,他們把野草種在了今天整理好的那片地上。

  薩沙,感覺自己被充分利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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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 第二個夏天 第一百二十三章 雜糧麵包

  接下來的幾天,每一天,薩沙都被極為充分地利用著。

  不過何田和易弦也手把手地、巨細無靡地教他怎麼燒陶和建房。

  從怎麼選陶土,到如何改善陶土質量,他們每個步驟都教的很詳細。何田還送了一個她自己做的筆記本和一隻包著藍色布條的碳條筆給他,「好記性不如爛筆頭,你白天看了一遍,晚上沒事了就想一想今天學的東西,一步一步寫下來就知道自己哪裡沒記住了。」

  薩沙一試這個學習方法,就發現有些步驟細節自己還真是忘了,或者當時看了,有問題,卻沒來得及問,或者是沒想到要問什麼。

  等陶泥沖洗、過篩、晾曬之後,和過篩的沙子混合,何田終於拿出配製陶泥的秘方——骨粉。

  陶泥中加入適量的骨粉,能讓陶器更加耐用,質地也更細膩。

  接下來,就是重新打開陶器工坊了。

  何田陸續教了薩沙如何使用模具澆築和怎麼製作模具,怎麼捆綁模具——這是大批量生產,還有如何使用拉胚器——這個就是個人定製了。

  最後,她再教薩沙怎麼修陶胚。

  等待陶胚晾乾的時候,何田又叫薩沙幫忙磨碎雜糧,和了麵,烤了幾爐石爐麵包。燒起窯之後,哪有時間三餐按點準備啊。

  趁著這段時間,易弦和何田剛好可以教薩沙怎麼做空心磚,怎麼用空心磚快速蓋房子。

  薩沙悟性很高,又一直對陶藝和建築有興趣,學得很快。

  只是有一條,他看到何田用竹子作為房子的筋骨後有點發愁,「竹子的韌性比木頭強,可是我們村子附近竹子不多。經不起這麼用啊。」

  「那就用木頭代替。或者,你不是看見我們移植牧草,桑樹,各種野花了嗎?你也多種些竹子嘛。」何田這麼說。

  山下海拔低了不少,氣候更溫和,應該更適應竹子生長的。

  這片森林中有很多處有竹林分佈,但過了那片去年採伐木頭的那片杉樹林後,海拔又升了幾百米之,就再難看見了。火山下的溫泉山谷氣候更暖和,可是大概是因為海拔高,所以也沒有竹子。

  薩沙猶豫著還沒開口,易弦就笑,「嘿嘿,想學移栽了是不是?交學費吧。」

  這當然是玩笑話。

  何田把自己最近這幾次移栽的成功經驗都總結在她的筆記本上了,拿出來給薩沙講一講,從種荷花開始,講到種牧草。

  「我就說怎麼來的時候河道還有有些池塘裡長了那麼多好像從前沒見過的大葉子大花呢,原來是你們種的啊!」薩沙指指他們家水池裡的荷花,「我還以為是你們這兒的特殊品種呢!原來是你們種的!」

  何田易弦大有得色。

  何田的經驗簡單總結,就一句話,大膽折騰,細心試驗。

  就種荷花的筆記,她都密密麻麻寫了有好幾十頁呢。種子和植株按照不同的栽培方法種下,再給它們不同的環境,營養,一一觀察,適時調整,最後總能找出合適的。

  薩沙深覺受教。

  「回家後我就研究怎麼種竹子。」

  「其實,沒有竹子,木頭也可以。我們平時建的房子哪有多高呢。」

  「蘆葦杆捆在一起行不行?」

  「不行吧?」易弦搖頭,「雖然有點像竹子,但是纖維密度不同。」

  「也不能這麼快下結論。」何田嚴肅說,「薩沙,你回家用蘆葦杆捆一起做做實驗就知道了。」

  「怎麼做實驗啊?」薩沙沒做過。

  何田一本正經想了想,「這個,你可得自己動腦子了。這樣吧,今天晚上你回去寫個實驗報告,寫出幾個方法,明天給我看。」

  易弦教薩沙用空心磚蓋房子,是先講理論,然後帶他參觀現有成品——鴨舍,接著就讓他理論結合實踐,在屋子後面的空地蓋房子了。

  到了這時,薩沙也明白這種教學方法是最有效率的,雖然心裡還是會嘀咕幾句「狡猾」,但是認認真真地和易弦何田一起蓋起了房子。

  最先蓋的,是緊挨著舊木屋的一座柴房。

  這個房子借了舊木屋一面牆,易弦說以後要在木屋牆上再開個小門,連通柴房,冬天抱柴火就不會受凍了。

  搭好地基之後,庭院裡的那面牆也開了個門,正對著對面的火灶間。

  薩沙覺得這個安排還是挺合理的。

  柴房正對火灶間的那面牆建的比另外兩面牆要高出五十釐米,房頂不是傘形,而是直接斜向下,這樣柴房房頂的積雪就可以全都清理到外面,不會落在庭院裡了。

  柴房建好之後,他們又建了緊挨著柴房的廁所。

  和何田一樣,薩沙不太能接受這個概念。

  雖然家裡有兩層樓,但是薩沙家的廁所在他們家院子西北角,緊挨著養雞養羊的窩棚。

  柴房和廁所共用的那面牆上也留了個小門,也就是說,冬天要是去廁所,可以從廚房經過,再穿過柴房,完全不必被風雪吹到。

  這個想法倒是挺美的,就不知道實踐起來怎麼樣了。

  柴房和廁所的地板都抬高了,柴房是為了防潮,廁所的地板下面另有玄機,一側牆上開了個小門,打開之後是個安了輪子的拉板,板上放著接污水的陶盆,能很方便地拉出來清理。

  廁所正對所謂庭院的牆上也留著一個門,門都做好了,一多半是空心板,還留了個有簡單雕花的小窗子,不過這窗戶沒用玻璃,用的是磨平磨光的大蚌殼。還是從薩沙家買的。

  這種蚌殼磨掉黑褐色的外殼之後,是半透明的,有些還帶著粉紫色的珠光,有些木匠會用將這樣的蚌殼切割出形狀,鑲嵌在木器上作為裝飾。

  何田挑的全是最好看也最貴的那種,沒想到拿來做窗戶了。也有人用這種蚌殼做窗戶的,但沒誰做的這麼精緻,卻安在廁所門上。

  窗子還是兩層的,兩層都可以推拉,巧妙的是,兩側錯開後,空氣可以流通,但是窗子依舊是半透明的,保護了隱私。

  薩沙對於這種把巧思和貴材料用在建廁所的做法不以為然。不過,反正這廁所不是他的,不管了。

  正對廁所,緊挨著火灶間,何田和易弦還建了一件浴室。

  從玄關出來,左邊是柴房和廁所,右手邊是火灶間和浴室。

  這兩溜小房子建好之後,正好和新房子的北牆是齊的。因為柴房面積遠比火灶間大,所以另一邊的浴室也就比廁所大得多。

  為了建浴室,他們還專門等到察普兄弟來幫忙這天。無他,因為建浴室外牆之前最好把那個碩大的浴缸給先推進來。

  建浴室在薩沙看來也是沒什麼必要的。

  他們家的人在冬天,都是在廚房洗澡。

  火灶上燒上兩大鍋水,坐在浴桶裡,想要涼水就從壓水井裡打上來,想要熱水就從大鍋裡舀。

  不過,鑒於何田家在山上,不能像他們村子裡那樣家家都有井,所以這點也可以理解啦!

  這個浴室也抬高了,地板下面藏著連接著浴缸的粗管子。這管子是用直徑有十五六釐米的混凝土石頭做的,一米多長,真想不到他們是怎麼做出來的。

  薩沙問了,易弦就說,「就是用模具呀!然後中間用水泥黏合,打磨,再黏合,打磨,反復幾次,再測驗漏不漏水,就行了。」

  薩沙到這時,真有點後悔上次早回家了。應該留下來看他們是怎麼用混凝土做出這些東西的。

  其實哪有易弦說的這麼輕鬆呢?

  為了做出不滲水的混凝土管道,他和何田可是從冬天帶回來第一批火山灰和玄武岩砂礫就開始反復試驗的。

  為了放這根管子,他們還在地下挖了條溝,一直通向屋子後面,溝的盡頭,又挖了個深坑,大概是用來蓄水的。

  薩沙又問易弦,「你這坑裡面打算放什麼呀?木盆?陶缸?」

  易弦的答案差點又把薩沙氣到,「還沒想好呢。要是最後還剩的有材料,最好是用混凝土做個容器。陶器要燒那麼大不容易,又沒混凝土的結實。」

  薩沙想抽自己,多此一問!問什麼啊?人家那大浴缸還有埋在地下的管子都用混凝土石頭做的!

  敗家。真是敗家。

  何田哪兒都挺好,就是找了個敗家男人。還跟著他一起敗。

  反正浴缸是人家的,男人也是人家的,薩沙說不上話,乾脆閉嘴了。

  為了給浴缸排水,浴室的地板那才叫另有玄機呢。

  建好了之後最上面是一層杉木板,打磨得光滑潤手,每塊木板八釐米寬,之間留著一點空隙,方便水滲下去。

  木板下面打著木格,木格坐在一層石磚上,石磚下面是一層混合砂礫的小鵝卵石,再下面才是管道。為了給管道保暖,埋設管道的那一層填鋪的材料中還有一些小麻袋。這些細長條小麻袋緊挨著管子,裡面裝了細沙,還混合了鋸末和曬乾的野麻杆莖切碎的小顆粒。

  這一層的四角也像易弦鋪設煙道時一樣使用了巫術,放了四個小陶盆,盆裡裝了些碎陶片,陶珠子,還有粗鹽粒。

  管道上還開了兩個小管子,一個連接浴缸底部,另一個,稍微高一些,放好了管道之後,幾乎和木地板相平了。

  薩沙正納悶呢,就看到易弦在木地板上鋸出了一個正方口,拿出一塊四方小石磚,蓋在地板上,木槌一敲,正好。

  這塊小石磚可和其他石磚不一樣,中間是個圓形,裡面全是小孔。顯然,是滲水的。

  「這個叫地漏。」易弦解釋,「要是地板上水太多了,可以從這邊流下去。」

  浴缸安好之後,他們又試驗了幾次,看看水流能不能順利地快速流進那個大坑中。

  試驗成功了,這才開始砌牆。

  易弦在貼著火灶間的那面牆上開了方口,又加了一根管道,是引熱水的。

  這根管子,用的是直徑十五六釐米的竹子。

  薩沙好奇,「怎麼熱水管不用混凝土呢?」

  易弦看他一眼,言若有憾,「我還以為你有點審美水平呢。」把薩沙氣得差點倒仰過去。

  管道都放好了,易弦跟何田又放了一排木板,把浴室隔成兩部分,靠近火灶間的那一塊是個小房間,裡面連天花板都是松木和雲杉,相間釘著,還挨著牆釘著木板長椅,地板中間挖出一個四方凹槽,裡面堆了一堆大鵝卵石。

  這木箱似的小隔間門上開在正對浴缸的牆上,門上開著小窗戶,光線可以從浴室窗口照進來,總算不是個黑箱子。

  薩沙問何田,「這是個什麼?」

  何田搖頭,「別問我。我也不知道。易弦說叫桑拿。準備把烤熱的石頭放在那裡,再接一桶水,一瓢水澆在熱石頭上,嘩啦!」她木著臉比劃一下,「滿屋子都是蒸汽。據說是種享受。」

  薩沙:「……」

  享、享受?

  算了。反正是人家的屋子。

  浴室的窗戶正對著屋子後面,下面不遠處就是排水口放水的大坑。

  薩沙想說,這窗口安在這兒是個什麼意思,只見易弦一抬腿,坐進了浴缸裡,腦袋靠在浴缸邊上,面露微笑,還小聲跟蹲在地板上的何田說呢,「……那些花花草草都可以種在這兒,以後咱們在蓄水池裡再種上荷花,坐在浴缸裡就能看見……」

  哦。原來是這麼個設計。

  不過,等等,你這浴室不是為了冬天洗澡不受凍做的麼?

  然後,薩沙知道了,易弦這工程才做了一半,人家要在屋子後面建個大溫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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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 第二個夏天 第一百二十四章 薑撞奶和紅豆涼糕

  得知易弦的「庭院」原來是這麼個方案,薩沙張了半天嘴,屋子後面還要建溫室,溫室後面還要再建個養殖區。

  不過,還是那句話,人家的房子,就讓人家折騰吧。

  薩沙和那時候何田一樣,先想到的就是,等溫室建起來了,這個圍起來的庭院怎麼排水,到了冬天溫室房頂上的雪怎麼清理。

  柴房和廁所的屋頂建成了斜坡式的,積雪一掃就能落到院子外面,對面的火灶間和浴室,反正面積也不大,但是這個溫室可看起來真不小啊,就算是也建成斜坡式的房頂,下雨的時候怎麼排水呢?

  易弦早就想好了對策。

  察普兄弟隔了兩天又來了,易弦領著大家走到庭院裡,地上已經紮好了樹枝,用草繩拉著線,還沿著線繩在地上灑了石灰。

  易弦指指地上那幾道白色的石灰線,「挖吧。」

  薩沙和察普兄弟都有些恐慌,「挖什麼?」

  「排水溝啊。」易弦又指指堆在地上那些從河灘上撿回來的石頭,「挖完了把石頭倒進去。」

  他們在庭院西四邊各挖出了四條排水溝,每條溝都有五十釐米寬,七十釐米深,先填上大鵝卵石,再放上小點的碎石塊,最後蓋上砂礫,壓平之後鋪一層混凝土磚塊。

  這些磚塊也做成了五十乘五十釐米的正方形,不過,所選用的石頭是浮石,粗糙多孔,磚上還有五乘五的二十五個方洞。

  排水溝做好之後,表面上看是平的,其實每條溝都有一定傾斜度,四條排水溝組成一個一角傾斜的長方形,使院子中的積水從廁所後面的角落流出。

  這四條溝連挖帶填,花了四個男人一早上時間。

  吃過午飯,薩沙回皮貨窩棚休息,察普兩兄弟則累得躺在飯桌上睡著了。

  易弦叫醒他們,何田從山澗裡提出一壺用薄荷葉和小黃瓜切片泡的蜂蜜茶,大家喝了茶,又被領到了庭院。

  在正對庭院的空地上,又出現了幾條石灰畫的白線,易弦對薩沙他們笑笑,「咱們繼續挖吧!」

  這個下午,他們又挖了三條更長的排水溝。

  這塊地,是準備做溫室的。三條排水溝東西走向,溝底由西向東傾斜,如果溫室中有積水,就會向東流去。山澗也是朝東流淌,一直流到山下的。

  易弦對這三條排水溝的質量要求就沒有庭院裡那幾條高了,這三條溝只是做平,最後上面鋪上一層碎石和樹皮,並沒鋪石磚。他們也沒石磚了。

  易弦告訴薩沙,這個排水溝恐怕還不是最終形態,雖然他和何田在等比的小模型上試驗過,但是真東西好不好用,只有等秋天第一場大雨之後才知道。

  建完了這幾間小屋子,何田和易弦把剩下的火山灰和浮石全都做成了空心磚,堆在了準備作為溫室的空地上晾曬備用。

  不過,一看就知道,這些磚塊恐怕不夠建計劃中的溫室和養殖區的了。

  他跟易弦表達了一下憂慮,易弦微笑,「誰說這些是用來蓋溫室的?這是用來蓋苗圃的。」

  薩沙這才想到,對哦,他參觀過他們的溫室,植物都種在抬高了苗圃裡,距離地面大約有一米高,這樣苗圃裡的泥土才不會在冬季上凍。

  「那……你們要怎麼蓋溫室啊?」薩沙眼看著他們用完了最後一點火山灰的,他現在已經知道了,蓋鴨舍的磚是用曬乾的麻草做的,鋪地的石磚用的是質地堅硬顆粒細膩的玄武岩石粒和火山玻璃石粒,蓋苗圃的石磚用的是浮石,但是所有磚塊都得用火山灰和石灰混合,火山灰用完了,當然就沒法再做磚了。

  那麼,要用木頭蓋溫室?

  還是像現在的小溫室一樣,只有木框架,牆面和房頂都是透光的白色油布?

  白油布到了冬天可不會保溫啊……至少也得蓋上半截牆吧?

  薩沙正在以一個建築者的思維思考,易弦拍拍他肩膀,溫和地笑,「別擔心,等你教我們做夯土呢。你不能光教理論不教實踐吧?」

  薩沙一愣,心中大叫:上當了!

  何田在教他燒陶的時候,也和易弦做了些陶器,當然,她做的不多,基本都是給他展示的,有時她還會修一修他做的東西。

  後面她和易弦教他製作榫卯型木板,混合水泥,用模具做空心磚,還有用空心磚蓋房時,也全都參與實踐了。

  現在,薩沙覺著,要是他不陪著他們夯土,都不行了。

  不過,薩沙捫心自問,他學到的東西確實比他來之前預想的要多好多。

  比如,他沒問,何田和易弦就教他了怎麼一次做出多個空心磚,還不藏私地把這個方法教給了他,他覺得做夯土磚或者做陶器的時候也可以用得上。

  他們用大米做動力,讓它拖著攪拌機的拉杆不停轉動,攪拌好所有材料後,倒進一個大木箱似的木模子裡,混合物倒入一半,再在模子邊緣預留的細槽中放入九片鐵皮薄片,再倒入剩下的混合泥漿,這九片鐵皮大小形狀完全一致,上方有個凸起的地方,鑽著孔,一條木杆穿過九個孔,出模時提起木杆,所有鐵皮就出來了,打開木箱,四面輕輕敲擊,再從側面取出木箱中的三根橫木樁,就一次做成十塊空心磚了。

  不過,看著容易做著難。薩沙實踐了好多次,才掌握了訣竅,不然做出的磚不是缺角就是有氣泡。

  人家教他的時候這麼用心,他也不好意思不認真教人家。

  再說了,他做的那些陶胚是快晾乾了,可是還沒燒呢!

  燒陶燒陶,燒和陶哪樣工序也不能少啊。

  於是薩沙教何田易弦夯土時,也像何田教他那樣,先講理論,講再解工具怎麼用,怎麼製作,然後陪著他們做了一套夯土工具,再一起取材。

  取材這個稍微容易些,易弦挖水池時那一大堆土至今還沒用完呢。

  三合土,是黏土,摻和沙粒,石灰,必要時再加上些其他的東西,然後按比例摻上水,經過敲打夯實的。

  在泥土裡加上鍘成小段的麥秸稈或者乾草,也是可以的。

  據說從前有些講究的夯土建築,比如城牆,摻水攪和的時候還要加入米漿,認為這樣可以使城牆更加堅固。

  有些古建築確實是經歷了幾千年的時光還存留著遺跡,但是牆裡面有沒有放米漿就無法驗證了。

  還有一種建夯土房子或者說土房子的方法就比較取巧了。

  準備一些大小相同的麻袋,裡面裝上沙子泥土,蓋房子時把沙袋像磚塊一樣一層一層壘起來,然後糊上厚厚一層泥漿,就成了。

  這種方法也不是不能建出更堅固的房子,只要用木頭柱子或是竹子插在沙袋之間,同樣能起到加固的作用。這方法最大的優點是快。需要事先準備的材料就一樣:麻袋。

  用夯土或是泥巴建房子有個別的材料難以比擬的優點,就是房子的形狀完全不受限制。

  薩沙為了不跌份,在開始授課前還認真做了講義,在何田給他的筆記本上畫了不少圖。

  圖中的房子真是五花八門,想像力有多大,房子的樣子就能有多奇葩,圓頂的尖頂的根本排不上號了,見過蝸牛型的房子麼?胡蘿蔔型的呢?

  薩沙總結,「我覺得過去的寺廟裡的泥塑神像,和蓋泥巴房子的方法其實是一樣的,先用結實的材料,比如鐵絲、竹子、木頭搭個架子,再糊上泥巴,最後做表面裝飾。」

  學術交流之後,大家開始了實踐。

  薩沙絕不是個笨人,看他用來夯土的工具就知道。

  原始的夯土工具其實很簡單,就是大木錘,把混合好的泥土反復敲打,逐漸成型,然後晾乾了,就能當磚用了。

  薩沙的工具可是半自動化的。

  這工具分成兩個主要部分,一部分是個木頭架子,可以調節寬度,木架下面有個木頭葉輪,木架一半放在流水中,水流推動葉輪,皮帶就能不斷轉動輪軸。夯土機的另一部分就是夯土用的槽了。

  把混合好的泥漿放進木槽,水流推動葉輪,葉輪帶動輪軸,輪軸快速轉動,木槽上方的大木錘就會不斷砸下來,敲在木槽裡的泥漿上。

  這個機器,像是個縮小了的舂米機。不過,村中磨坊裡用的舂米機有一大排木柱和木槽,薩沙這機器只有一個。

  何田和易弦經過這幾個月的磨練,木工活兒的水平已經不可同日而語了,很快做出了自己的夯土機。木槽什麼的都是現成的,重點是葉輪和轉軸。

  有材料有工具,掌握了方法,夯土並不是太難的技術。但和任何技術一樣,想要掌握,都得多練習。

  薩沙老師帶著兩位學員製作出的夯土磚擺滿了屋子前後的空地,等待晾乾。

  晾曬夯土磚的時候還要考慮陽光,不能讓磚塊表面乾得太快,不然磚塊很有可能裂。這時就得用草簾子蓋住磚塊。

  如果天氣非常熱,或者風很大,還得在草簾子上灑些水,保持濕潤。

  據薩沙說,熟練掌握這門技術後,一個人一天可以做出六百多塊磚。

  夯土也可以用更大的模具。比如牆體模具。

  什麼叫牆體模具呢?就是用木板搭一個空心牆,然後把混好的泥漿倒進去,夯打之後,等土乾了,拆掉模具,牆體就做好了。

  這一招在蓋房子時尤其管用。

  把混好的泥漿倒進去,夯打之後,等一會兒,拆掉模具,牆體就做好了。

  陶胚曬乾後,何田鄭重地帶著薩沙在陶窯前擺了個小桌子,桌上放上小盤子,盤裡裝著沙土和三個錐形香丸,一臉嚴肅地焚香禱告。

  這個儀式讓薩沙心生敬畏。

  畢竟,封窯之後會發生什麼,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是燒出一窯漂亮的陶器,還是一窯碎陶片,在這個時代,不確定的因素太多了。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一塊鬆動的窯磚,都會造成令人失望的後果。

  接下來的每個步驟都很關鍵。

  何田先教薩沙然後把要燒的陶胚放在窯裡,怎麼在陶胚和架子之間放柴火,多大的木頭塊合適,全都要考慮到火和氣流的走勢,這個,只能憑想像力和經驗了。

  放好陶胚和柴火之後,開火。

  這之後,何田依賴的工具只有這幾樣,用來挑開遮著爐口鐵板的鐵釺子;投木柴用的鐵鏟;一個陳舊的皮質手動鼓風器,長得像個尖嘴的手風琴;再就是劈木柴的小斧頭了。

  除此之外,她只能依賴自己的眼睛。

  爐火的溫度達到時,拉開鐵板,能看到十分明亮的橙黃色,這個顏色越淺,爐子裡的溫度越高。

  就像她之前所說的,只要爐子還在燒著,就要不停地加柴,加柴,加柴,一絲休息的時間都沒有。

  最初的兩天,是何田和易弦輪換守護,薩沙旁觀學習,等薩沙稍微上手了,每天夜裡會讓他輪守兩三個小時。

  何田在窯爐前面搭了個臨時的窩棚,幾乎白天黑夜都守在窯前。

  這爐陶器的成功與否,在她看來,比以往的都重要。這可是和她的信譽有關的呀。

  他們的一日三餐,全是易弦來料理。

  之前何田準備了好多燕麥麵包,易弦有時會燉一鍋肉湯,有菜有肉,放在小陶罐裡提過來,掰一塊麵包蘸著湯吃,或者是做成夾著蘋果片和乳酪的三明治、黃瓜雞蛋美乃滋醬三明治。

  蘋果這種水果放在地窖冷藏,如果保存得當,可以一直吃到次年秋季新蘋果成熟,倒不是太稀罕,美乃滋醬薩沙倒是第一次吃。做法也不難,就是蛋黃加白醋和一點點砂糖,再加上油,瘋狂搖晃就成了。

  他對易弦提供的食物倒是很滿意,不過,易弦看到何田嘴唇都要乾裂了,胃口也不好,心疼他媳婦心疼得不得了,在飲食上又下了不少功夫。

  今天是黃瓜青椒絲涼麵,明天是酸梅鴨胸肉飯團,再過一天又端來了薑汁撞奶。

  於是薩沙也有幸嘗到了這個新奇食物。

  易弦把老薑磨成薑蓉,擠出汁,放在三個小碗裡備用,羊奶從地窖的冰箱裡取出來,加熱到鍋邊冒氣針眼大小的小泡泡就端下來,稍微放涼後用竹勺舀一勺,緩緩倒進放了薑汁的小碗裡,在薑的蛋白酶作用下,碗中的奶就半凝固了。要想知道薑汁撞奶是不是做成功了也很簡單,只要將一把小竹勺子輕輕放在奶皮上,要是勺子沒有沉下去,那就是成功了。

  這時再將小碗放在冰箱裡冰鎮一會兒,吃起來那味道可美了,涼涼滑滑,又香甜。

  除了薑汁撞奶,易弦還做了櫻桃果凍和紅豆涼糕。

  取一塊用豬皮和骨頭熬成的明膠片或者一些寒天粉,溫水化開,分成兩份,一份加上櫻桃汁,另一份加一勺蜂蜜和幾片薄荷葉。

  先把櫻桃汁倒進小碗裡,倒到碗的一半就行,然後放進冰箱冷藏。

  一個小時後取出來,碗裡的果汁已經成固態了,這時再放一顆櫻桃,一片小薄荷葉,把另一份加了明膠的蜂蜜水倒進碗裡,再次冷藏。

  再次取出來,小碗放在盤子上倒扣一下,就得到一個雙色的果凍,一半暗紅,一半晶瑩清澈,能清楚地看到果凍裡鮮紅的櫻桃和碧綠的薄荷葉。

  紅豆涼糕其實也算是一種果凍。

  把熬好的紅豆糖放溫,加入明膠片或是寒天粉,攪勻,冷藏,出模,切成小方塊,或是用花朵鐵模壓成花朵的形狀,涼涼甜甜,紅豆沙沙的。這個涼糕不會太涼傷胃,又有營養。

  薩沙每次看到易弦整治這些精緻吃食,都主動向何田道謝,「沾了您的光了。」

  有易弦助力,燒窯進行得很順利。

  誰料到,到了封窯那天,何田剛從窯頂下來,突然刮起一陣涼風。

  她皺眉,深吸一口氣,「要下大雨了。」

  易弦和薩沙對視一眼,同樣憂愁。

  果然,不一會兒,烏雲滿天,風雨大作。

  這時他們能做的,只有等待。還有祈禱。

  「看來祖先們不想讓這手藝外傳啊!」易弦拍拍薩沙的肩膀,惋惜地看著他。

  薩沙不服氣地瞪他,「那怎麼傳給你了呢?」

  易弦冷哼,推開薩沙,摟過何田,在她毛毛躁躁的腦袋上親一下,「我是外人麼?」

  薩沙氣得悶聲搖頭。

  雨過天晴後,大家的心情並沒隨著天氣晴朗起來。

  到了開窯的時候,何田憂心忡忡,站在窯爐口愣愣出神。

  易弦拉拉她的手,「要不,我來開?」

  何田搖搖頭,自己揭開了封窯的磚塊。

  她還不忘告訴薩沙,拆窯的時候要怎麼樣做,怎麼把陶器一件件取出來。

  封住窯爐的磚塊全都拿開了,何田走進窯爐,拿起一件陶器,輕輕撫摸,再用力壓一壓,哈哈笑了。

  出乎意料,又或者其實合情合理,這窯陶器都燒成功了!

  薩沙的激動得原地轉圈跑,握著拳頭哇哩哇啦亂叫,何田和易弦則是感到欣慰和放鬆。

  取出的陶器一件件擺出來,何田又拿了乾草,教薩沙如何捆紮杯盤碗盞瓶瓶罐罐。

  至此,她的教學才算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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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 第二個夏天 第一百二十五章 藕粉涼糕和炸藕餅

  薩沙在何田易弦建起了溫室和養殖區之後,才帶著他做好的這批陶器下山回家了。

  就像易弦當初說的,為了學更多的東西,他巴不得多留幾天呢。

  何田易弦蓋的溫室,像薩沙原先設想的一樣,為了讓儘量多的光照進來,只有半截是牆,用的是他們一起做的夯土磚。

  第一次做磚的時候,何田他們就做了幾種不同的,有的是全用夯土,有的在裡面加了乾草和薩沙這次帶來的一些麥稈,還有的加了乾草和羽毛。

  幾種磚曬乾之後,分別進行了耐火和隔熱試驗,對比試驗結果之後,再做磚,他們就在泥漿裡加了一定分量的麥秸稈和羽毛。

  因為察普兄弟也來幫忙,所以這個溫室雖然是何田家目前所有建築工程中最大的,但是很快就建好了。

  溫室的上半截牆用的是白油布。

  這種白油布在春季集市薩沙也見過,是一家山寨廠商做的,大概是急於擴大市場,每樣產品都比原先一直來了十幾年那家廠的油布要便宜很多,何田他們買的這種,是最便宜的那種,當然了,也最單薄。

  同樣大小的油布,都是折四次,最厚也最貴的那種會比這種高出快一倍。

  但是這個油布還是挺結實的。

  把兩層油布縫在一起,中間縫出五十乘五十釐米的方格,每個方格四邊留出大約三指寬的空隙,格子裡填上些羽毛,依然透亮。填的羽毛還都挑的是顏色淺的,大多是野雁野鴨肚子上的毛。

  方格之間的空隙是給土牆中的木框架留著的,一面牆的油布做好之後,兩人抱著油布站在梯子上,把油布的縫隙套在方木框上,一點點拉下來,這面牆就做好了。然後,再在兩邊釘上平行的三道木格加固。

  溫室的房頂也是這麼做的。

  為了方便除雪,溫室的房頂也做成了斜坡式的,但是,另有玄機。房頂分成了四片,轉動固定在內牆上的絞盤,正對絞盤的這片房頂就會像吊橋的橋板一樣被拉起來,當它向上傾斜,覆蓋在上面的雪如果沒凍得太硬,應該很容易就會刷刷地落在地上。

  從溫室裡面看,這個機關更為清楚,四片房頂的三角形框架上有手指粗的麻繩,還有不知從什麼機器上拆下來重新利用的金屬輪。

  到了這時,薩沙對易弦是徹底服了。這不就是給溫室房頂做成了羽毛被嗎?薩沙上一次來的時候就問過何田,掛在樹下晾曬的那些袋子是幹什麼的,何田說是羽絨和羽毛,羽絨,是最貼近禽鳥皮膚的那層細軟絨毛,填進被子或是衣服裡,又輕又暖和,大點的羽毛就用來做其他填充材料。

  這會兒,都用上了。

  不過,他還是問,「你們屋子外面的露臺怎麼沒安絞盤啊?」

  易弦立刻拉下嘴角了,「本來安了,但是輪子不夠了,只好又拆下來安在這兒了。」

  何田趕快說,「金屬輪子安在露臺上風吹雨淋的,不太合適,我們再做個竹木的多好。是吧?」說著對易弦甜甜一笑。易弦那張臉啊,變得可真夠快的。本來是陰沉奸險臉(薩沙視角),一下就變得和煦多情了(依然是薩沙視角)。

  嘖。這麼會賣弄美色,難怪能騙著何田這麼老實又能幹的姑娘跟著他敗家呢!

  溫室裡面還建了一道矮牆,把空間分隔成一大一小兩部分,離屋子更遠的,比較小的部分,是何田和易弦為家中的禽畜準備的。薩沙猜測,他們可能會再一點點加些細節,比如用木欄或是竹欄把不同動物分隔開,再做上小門之類的,沒準再留出一個區域堆放牧草和飼料。嗯……最好弄成兩個,堆在養殖區兩邊,又能更保暖了……薩沙盤算了一會兒,發現自己又在為人家操心了。

  還真用不到他操心,何田和易弦什麼小細節都想好了,矮牆蓋好後,上方用竹子和草繩做了圍欄,確保雞鴨不會飛到種植區。

  除了分隔區域,這道溫室中的夯土矮牆白天吸收了陽光,夜晚就會緩慢釋放出熱量,溫室中的植物、禽畜都會更暖和。

  至於種植區,也分成了好幾份呢,苗圃也沒像小溫室那樣全是方方正正的,方正的長條塊全集中在溫室兩邊,靠近浴室窗戶的修成了幾個半圓形和橢圓形的還有隨意彎曲的,苗圃之間的地還又鋪了一層切碎的乾樹皮和小石子,隨著苗圃的形狀蜿蜒。

  在浴室出水口,玄武岩混凝土做的大石頭池也放好了,一半埋在地下,一半露出地面,這個池子故意做得粗糙,如果不是薩沙親眼看著它被做出來,會以為這是個天然石頭鑿出來的。這池子也跟天然石頭差不多一樣重了,他和察普哥推著一路骨碌過來,再四個人用草繩、木棍扛起來,費了不少勁才安置好。

  池子裡面暫時是空的,不過,可以想像,不久之後肯定會種上水生植物,再養幾條魚,池子裡的水還可以用來灌溉。

  想到這兒,薩沙看看現在還空蕩蕩的溫室,想像一下,以後溫室兩邊方方正正的苗圃裡會種上蔬菜,中間那些不規則的苗圃大概會種上各種供觀賞的花卉和植物。哦,再搬進來兩個水缸,養上荷花,水池裡也是……

  他不由有點羨慕何田和易弦,「你們倆可真是會過日子。」

  說「會過日子」可能已經不太恰當了,應該說,是「會享受生活」。

  最令薩沙驚訝的,是何田他們還做了兩道夯土牆,放在了他們的新屋子裡。

  這種利用方法,真是聞所未聞。

  何田和易弦的解釋是,夯土是高熱質量材料,又能調節室內濕度,在房間天花板上安上軌道,建兩道活動牆,白天推到房間中間變成一條直線,把房間分割成兩部分,陽光通過窗口直曬在上面,晚上把兩道牆推成L型,隔出一個更小也更溫暖的臥室,土牆再慢慢散發白天吸收的熱量,那不就更暖和了嗎?

  到了夏天,還可以把兩道牆都給折疊起來,推到房間兩個角落,屋子又通風又涼爽,土牆還在調節濕度,就算下雨了,不燒地暖也不會覺得屋子裡潮濕。

  薩沙聽完,覺得,真有道理啊。而且,土牆最怕的就是水,還怕長草,放在室內,這問題都解決了啊。

  於是他就陪著何田易弦一起做起了「活動土牆」。

  說是兩道活動牆,其實是十二片活動的牆板,每片五六釐米厚,四周包了一圈打磨得十分平滑的杉木木框,木框上安了滑輪,在天花板上裝軌道裡運轉順滑,所以就算把幾片土牆一起推動,也不會覺得沉。

  而且,到了何田易弦這兒,薩沙才知道,夯土牆,也能做成美美的。

  他們倆試驗過之後,在做土牆時還鑲進去了兩道彩色的小石子作為裝飾,每片牆板上的石子線條都不一樣,合在一起時,能看到兩道彩色的弧線上下翻飛纏繞。

  這兩道彩線剛好和目光所及的高度水平,線條流利靈動,使灰黑色的土牆牆板的厚重感消失了。這些彩色小石子,全是他們倆撿回來的火山玻璃。

  尤其是陽光直射在牆面時,半透明的彩色石子就發射出極為瑰麗的光點,投在地板上,家具上。

  除此之外,他們還在牆板底部做了三十四釐米高的樹葉拓紋,這牆就更漂亮了。

  夯土牆現在折疊在屋子角落,現在放的,是用竹子和花紙做活動牆。

  這個更風雅了。每扇竹子花紙牆板和活動土牆的大小是一樣的,但是薄了很多,竹子框只有一指的厚度,就剛好能安上軌道輪軸的厚度,牆面由兩條細竹篾分成三格,兩端的格子三四十釐米高,中間是長長的格子,說是活動牆,看起來更像屏風,手工做的紙是牙白色的,上面壓了疏疏離離的竹葉和花瓣,淡雅清新。

  易弦說是用來遮陽的,但是薩沙覺得更像是用來裝飾的。

  陽光照在紙牆上,壓花紙上的竹葉花影就投在地上,朦朦朧朧的,非常好看。

  薩沙知道自己很可能一時用不上這些技術,但仍然把這些細節都記在了筆記本上。

  他知道紙是怎麼做出來的,何田還送給他了一本她做的筆記本,可是他還是想看做紙的過程。

  不過,很遺憾,何田說今年不再做了。要想學,等明年再來吧。

  告辭時,何田把一個小木箱交給他,囑咐他轉交給三三。

  木箱裡裝的是她今年繅成的絲和一封信。

  除了這個,何田還讓薩沙帶給三三和三保一竹罐的藕粉和一罐蜂蜜。

  薩沙從前沒見過荷花,當然也不知道藕粉是什麼,打開罐子,只覺得清香撲鼻,罐子裡的粉末細膩,倒不是很白。

  他正以為這是姑娘用的什麼往臉上撲的粉呢,就聽何田說,「吃的方法我都寫在信上了。」

  聽易弦解釋之後,薩沙又賴著不想走了,「你們帶我去採點蓮藕吧!再教教我怎麼做藕粉的!等我們家今年收了米,我用兩袋大米跟你們換。」山民們說的袋,是大麻袋,一麻袋大米大約是二十五公斤。

  易弦想了想,覺得可以交易,就帶薩沙去了一個附近的池塘,挖了兩筐藕,一筐讓他帶回去跟三三家分,另一筐帶回家,做成藕粉給他看。

  採蓮藕,做藕粉,又花了一整天時間。

  當然還少不了教薩沙蓮藕的吃法和種植方法。

  做藕粉剩下藕,何田切碎了,和肉餡混合,裹上一層蛋液,蘸了麵粉,再裹一層蛋液,蘸了揉碎的麵包屑,放在油鍋裡一炸,香脆得薩沙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新作的這批藕粉來不及曬乾,何田只得用他們之前做的藕粉演示。

  除了用滾水沖泡,何田還做了些藕粉涼糕。

  藕粉涼糕的做法也很簡單,在模具裡塗上油脂,溫水攪和藕粉,再加點溶化了的寒天粉或是明膠,倒進模具,上蒸籠,蒸上二十分鐘後取出來,放涼,脫模,就可以切成自己喜歡的形狀了。

  要是想做得更精緻些,那花樣可多了。

  因為藕粉熟了之後是半透明的,所以可以在加水攪拌時放入玫瑰花瓣,或是果肉丁。

  據易弦說,和藕粉最為搭配的是桂花。桂花和冰糖熬成桂花糖,澆在藕粉涼糕上,味道清雅香甜,回味悠長。

  不過,因為去年冬季突然提前到來,何田並沒能帶易弦去看那棵疑似「桂花樹」的樹,所以至今他們也沒有採到桂花,做涼糕時就一直用的是玫瑰花。

  玫瑰花的乾花瓣顏色仍然妍麗,加在半透明的藕粉涼糕中,除了增加了食物的美麗程度,還含有幽雅的香氣。

  最後,薩沙帶了一竹盒的藕餅和一盒藕粉玫瑰花瓣涼糕,終於滿足地離開了。

  他順流而下,經過長有荷葉荷花的河道,停下船,按照易弦教的方法,連著淤泥挖了些蓮藕,又撿比較老的蓮蓬摘了幾個,打算種在家中一片較為貧瘠的水田裡。他想了想,又摘了幾朵將開未開的荷花,準備拿給三三

  薩沙家有四個哥哥,最大的哥哥比他年長十四歲。幾個哥哥在老爸的帶領下,多年不斷開拓,家裡的水田有好大的幾片,米是不缺的,哥哥們都希望薩沙能多學些手藝,這樣,老爸老媽去世後,薩沙才不會跟他們搶家裡的田。

  察普兄弟當然沒敢像薩沙那樣死皮賴臉的,還敢主動要吃的,說什麼「涼糕也送我一盒吧」,但是他們離開時也美滋滋的。

  由於他們這段時間表現良好,易弦和何田決定今年帶其中一個人一起去捕鮭魚。另一個人留在家中,每天來一趟,照顧家中的禽畜蔬菜什麼的,捕到的魚兩家平分。

  送走了薩沙和察普兄弟,也基本完成了屋子的建設,何田和易弦終於可以短暫地休息一下了。接下來,他們就要去捕鮭魚了。

  這天晚上,兩個人吃過晚飯,傻乎乎地一起坐在沒放水的浴缸裡喝米酒,透過浴室窗戶看看還空蕩蕩什麼都沒種的溫室,異口同聲說,「我真喜歡我們的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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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 第二個夏天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口兔肉餅一口脆黃瓜

  八月轉眼間過了一半,森林中沒有日曆,但一切都在暗示著時間的推移。

  最先感受到的是樹葉的顏色漸漸變多了。

  盛夏的森林,入目時是一水兒的碧綠、青綠、墨綠,還有新長出的葉芽那種介於嫩黃和嫩綠之間的顏色,風吹動樹葉,白樺樹葉片底部是帶著淺灰白色的綠……

  而現在,許多葉子的邊緣漸漸出現了黃色。黃色也有深淺,有些還帶著棕褐色的小斑點或是棕紅色的一抹色塊,每天早上清掃落在露臺和門廊上的落葉時,漸漸要花更多的時間。

  易弦收撿了很多落葉,用草繩穿成一串一串,掛在菜地田間嚇鳥的竹籬上。

  蘋果樹上的果實也開始露出紅色。尤其是向陽而生的蘋果,淡綠色的果子上先是出現一抹粉紅,像小姑娘害羞的臉龐,接著,這抹紅暈慢慢蔓延,整顆蘋果都變紅了,果實帶點蠟質的表皮越來越紅,上面有一層彷彿寒霜的半透明的粉,用水是洗不掉的,要用棉布巾擦一擦才會掉,擦掉這層白霜後,蘋果就變得亮晶晶的。

  雖然何田告訴他要再等一周才能採摘蘋果,易弦卻等不及蘋果完全成熟了,他摘下了兩顆帶著枝葉的蘋果,放在臥室的窗前小桌上,於是晚上睡覺的時候也能聞到蘋果的清香。

  八月中下旬也是捕捉鮭魚的最後時機。

  再過一周,就很難再看到逆流而上的魚群了。氣溫也更低了,甚至有可能下起夾雜冰雪的凍雨。

  出發去捕鮭魚的那天早上,天還沒亮,察普兄弟就來了。易弦交待了留守的察普哥幾句,大家就出發了。

  去年一冬天的糧食危機、初夏時老爸的橫死,在這些打擊下,這兄弟倆比從前勤快了很多,他們今年春天開始陸陸續續捕了不少野豬,公豬都閹割了,準備到秋天殺掉醃制或者拿到集市上交換,母豬和小豬崽子們留著。公豬閹割之後,就不再好鬥了,還非常貪吃,幾個月就能長重幾十公斤。

  他們目睹並參與了何田易弦建房的過程,也受到了觸動,把自己家的地窖和木屋重新翻修了一番。除了幾樣蔬菜和當過冬主糧的土豆,蘿蔔,他們還種了一片玉米。

  玉米的種子是去年秋季集市跟山下的農戶換的,他們換的是玉米棒子,種子剝下來時完整飽滿。

  看到何田家除了蘿蔔土豆還種了南瓜、小米和紅薯,他們就也想再種些土豆之外的主糧。

  兩兄弟想起來,換玉米的農戶說過,這東西好照顧,也多產,收穫之後曬乾了能存放很久,還有,甭管是山地平地還是石頭地都能長,他們覺得這應該是很適合的作物,可萬萬沒想到,辛辛苦苦種下的玉米倒是長高了,也抽穗了,可是玉米棒子上不長籽。

  有的稍微好一些,長出了籽,可是一顆棒子上卻也只長了幾溜玉米籽。

  到了這時,察普兄弟才後知後覺地想到,別說山上的山民了,就是山下的村人,都很少有人種玉米。

  只有在沿河流再向下三四十公里的平原上,比如熊男楚雲西家那一片,才有人大面積種植玉米。

  可這個時候再要種其他的作物,也來不及了。

  察普兄弟希望這次跟著何田易弦能多捕到些鮭魚,這樣,他們在秋季集市拿來跟人交換的東西就多了一樣。就算換不掉,也能留著自己吃。

  三個人帶著大米小麥,穿過森林,過了藤橋,向著更深的林中行走。

  走在隊伍最前面的永遠是小麥。它對每一次外出都抱著極大的興趣,也非常享受。

  一路上,小麥捉住了一隻野兔,發現了兩隻松雞,三個獵手不斷收穫獵物,大米身上馱的背簍越來越沉。

  到了中午,要過河了,易弦把大米背在身子兩側的背簍拆下來,跟察普弟一人一邊抬著,非得叫何田騎在大米背上過了河。

  何田實在覺得這是小題大做,多此一舉。

  「這河又不深,我們一起走著,一會兒就走到對面了。」

  易弦卻非常堅持,「水是不深,可是涼啊!趕快上去,我牽著大米慢慢走,肯定不會讓你摔下來。」

  何田有點害怕大米把她給摔到河裡,不太情願地趴在大米背上,摟著大米脖子,「大米啊,你可得走得又慢又穩呀!」

  察普弟看看小麥,小麥也仰著狗臉看看他,吐著舌頭哈哈哈喘氣,看什麼看?沒見過單身狗麼?!

  易弦牽著大米,大米馱著何田,兩個人低聲說笑著走在前面,兩個單身狗跟在後面,察普弟背著沉重的行李跋涉,小麥到水深的地方還得奮力狗刨。

  過了河,何田就地升起火,易弦和察普弟兩人換下濕衣服掛在樹枝上晾曬,她把那隻野兔洗剝乾淨,掛在烤架上烘烤,兔肉烤熟了,用小刀切成一條一條的,打開行李,拿出一疊發麵餅,夾在餅子中吃。

  何田帶的食物裡還有幾根頂花帶刺兒的小黃瓜,就著夾兔肉的餅子,一口香噴噴油滋滋的肉餅,一口脆生生的黃瓜。

  午休結束後,一行人繼續向密林深入。

  察普弟還是第一次走進這片熊出沒的密林溪流,他背著自己的帳篷睡袋,緊緊跟在大米後面,生怕落隊。

  到了傍晚,他們到達了去年捕鮭魚的溪流附近,仍舊在去年紮營的地方支起帳篷,尋找乾柴,燃起篝火。

  因為多了一個幫手,何田打算今年直紮起攔網,放在河流裡。

  趁著天色還沒完全黑,易弦和察普弟兩人去砍竹子拖回來,何田留在營地準備晚飯。

  編竹網不需要多精細,三人吃過飯,劈開竹子,就借著篝火編起了竹網。

  第二天一早,收拾好營地,把所有食物都吊在樹枝上,懸在半空中,三人帶著竹網去了溪流邊。

  到了八月中旬,太陽升起的時間晚了很多,到了早上六點多,天空還是濛濛的灰藍色。

  可即使光線不明,也能看見溪流中一條條鮭魚逆水而上,踴躍著,跳過溪水中的石頭,銀灰色的魚尾甩出一串串水花。

  他們就地砍了幾棵一握粗細的小樹,砍掉枝幹,把樹幹一段砍成圓錐形,用來固定攔網。

  攔網釘在溪流中之後,沒過多久,大批的鮭魚就擠在網前,它們不斷跳躍,試圖突破攔網,潺潺而流的溪水這時像是一鍋煮沸的水,攔網前全是鮭魚們跳動時拍擊出的水花,發出奇異的聲響。

  易弦和察普弟穿著野豬皮做的背帶褲,提著大撈網,不斷把鮭魚撈起來。

  一頭成熟的鮭魚可以重打十五公斤甚至更多,在撈網中奮力掙扎扭動,易弦他們得用上全身的力量才能舉起撈網,在水流中走到岸邊。

  何田張開一個油布大口袋站在岸上,把口袋套在撈網上,易弦才敢把魚倒進去。

  他和察普弟忙活了一會兒,攔網前又擠滿了急於逆流而上的鮭魚。

  三個人不停地撈了快半個小時,都很累了,可是這時正是鮭魚群集中的時候,誰知道下一次魚群到來是什麼時候呢,一小時後?還是一天後?

  儘管很疲憊,可是三個人還是集中精神,努力配合著,高效率地捕捉鮭魚。

  直到岸上放了三個裝滿魚的袋子,易弦才說,「休息一會兒吧。」

  三人在岸邊坐下,都喘著氣。

  何田拿出保溫水壺,給每人倒一杯熱騰騰的紅糖薑茶。

  喝茶的時候她握一握易弦的手,他的手心還是暖暖的,她這才放心。

  用整張的野豬皮做的褲子看來還是有點用的。

  褲子做好後,何田還特意在內外都塗了魚膠,再陰乾,搞得這褲子硬邦邦的,像是沒硝製過的皮子,易弦開玩笑說,這褲子擺在地上自己都能站起來。

  醜是醜了點,可是能防水啊。

  何田還想過用厚實的油布做防水褲,可是再厚實的油布也畢竟是布,進到水中後,柔軟布就會被水流沖的貼在腿上,雖然是防水了,可是還是冷啊。

  經過特殊處理,硬得像厚紙板一樣的野豬皮褲子進到河裡能稍微好一些。

  然後裡面再穿上一層用薄油布和羽絨做的褲子,那就更暖和了。

  不過,易弦堅決不穿什麼羽絨褲子,他指指大腿根,「我不嫌紮啊?」

  「那就裡面再穿一條褲子嘛!」何田幫他想對策。

  「穿那麼多,我還得在河裡走呢!太費勁了。」易弦還是不樂意。

  最後,還是只在外褲外面多穿了條野豬皮褲。

  察普弟對這個野豬皮褲可就很滿意了。他們家的秋冬衣服,所用的皮子大多是兩面光的野豬皮。

  這褲子本來是何田給自己做的,決定他要參與捕鮭魚之後她把褲子改長了點,給他了。

  三個人休息了一會兒,喝了紅糖薑茶,再吃一片厚厚的塗了羊奶黃油的杏肉乾核桃仁麵包,趁著全身熱乎乎的,溪流中攔網前的魚群又多了,趕快再捕撈一波。

  快到中午時,小麥和大米像是聞到了什麼氣味,顯得很警惕,何田趕緊叫河裡的兩個人,「走吧。恐怕有熊。」她已經端起了槍。

  河流兩邊的樹林裡光線幽暗,樹枝上,石頭上,全是青苔。即使用了瞄準鏡,何田依然無法判斷威脅藏在何處。

  如果這時候有熊從樹林中衝出來,站在河中的易弦他們是毫無抵抗能力的。

  雖然看不到熊的蹤影,何田認為他們最好相信嗅覺比他們靈敏得多的小麥和大米,趁著熊還沒現身時趕快撤離。不然,等它真的出現了,很可能就離他們太近了。

  易弦趕快和察普弟上了岸,網兜裡的魚也不要了,提上地上的布袋,放在大米背的筐子裡,抓起槍,謹慎而迅速地離開。

  回到營地,他們大吃一驚。

  在他們捕魚的時候,顯然有不速之客來過這裡。

  紮好的帳篷全都給踩平了,做飯的鐵鍋水桶東倒西歪,吊著食物的那棵大樹上還有抓痕,篝火堆的灰燼上留著這位不速之客的清晰腳印:一隻熊。

  何田蹲在腳印旁邊,把自己的手掌放在腳印上比了比。

  腳印比她的手掌大了近一倍。

  這說明,腳印的主人,很可能是一頭成年的公熊,身長兩米以上,甚至可能達到三米,重量可以達到三四百公斤。

  她站起來,當機立斷,「我們走吧。現在就回家。」

  「啊?」察普弟看看裝魚的袋子,有點不甘心。

  他們一上午就抓了六袋子的魚呢,現在攔網那兒還有好多魚,這……就走了?

  他猶豫著,「我們,就不能換個地方?這附近沒有別的抓魚的地方了麼?」

  易弦也有些猶豫,他看著何田。

  何田皺眉,「有是有的。可是……我有種感覺,這頭熊跟上我們了。它先發現了營地,或者是昨天晚上就發現了,可是它有些怕火,等到了早上才來。然後,它跟著我們的氣味,到了我們剛才捕魚的地方。」

  她這話,讓察普弟寒毛直豎。

  三個人中,只有何田有過和熊搏鬥的經驗,察普弟想了想,還是覺得應該聽她的。

  可他又一想,何田,該不會是被熊破了膽吧?

  他們可都帶著槍呢,而且,可不是什麼土槍,是有瞄準鏡的高級貨。

  察普弟再想一想,「就算現在走,那抓到的魚怎麼辦?」魚離開水,很快就會死,不把魚腹剖開取出內臟還有魚鰓,魚肉很快會腐臭。

  易弦這時不再猶豫了,「先在袋子裡裝點水,出了這片林子再剝。」

  他說完,就開始收拾地上的帳篷。

  察普弟歎口氣,突然來了股勇氣,「你們先收拾著,我跑到河邊再看一次。不看我不甘心。」說著他抱著槍就跑了。

  何田氣得想抽他,追上去,「你回來!」

  易弦拉住她,在察普弟身後喊,「我們收拾完就走。到時你不回來就自己一個人待著吧。」

  察普弟的步伐緩了一下,又跑得更快了,「我就看一眼就回來!不然我沒法跟我哥交待。」

  何田罵道,「笨豬。」

  罵歸罵,收拾好了行李,何田和易弦還是不停朝林子裡看,希望察普弟趕快回來。

  他們把本來準備用來醃魚排的鐵桶都灌上水放在大米馱的籃子裡,再把幾袋魚擠在上面,最上面的袋子裡的魚根本就碰不到水,亂跳亂掙扎,掉在地上兩次。

  何田看得心煩意亂,想乾脆拿木棍把袋子裡的魚都敲死算了,這時,察普弟跑回來了,他面如土色,張開雙臂比著,「這、這麼大!一頭棕熊!快走!快走!」

  確定了威脅存在,幾個人速度極快地穿出了林子。

  一路不停,直到來到一塊較為空曠的小溪邊,才不得不停下休息。

  察普弟驚魂未定,喘著粗氣,「我都沒敢走近。那頭熊真大!真大!」他跑出去不遠就後悔了,可是這時候再往回跑,那也太慫了吧?他正進退兩難呢,就看到溪水中站著一頭大熊,從頭到尾大約有三米長了,扒翻了攔網,正在那兒嚼鮭魚呢。

  大概是進食中的熊沒發現他,察普弟走運地飛跑回來,毫髮無傷。

  三人從一大早醒來就在捕魚,又在緊張和恐懼中飛奔了很久,別說午飯了,都沒停下來吃乾糧,這時真的是精疲力盡,乾脆就在小溪邊休息得久一點,吃吃飯,再把已經死得七七八八的魚一一給洗剝了,切下魚排。

  何田把幾個鮭魚的魚頭刮掉細鱗,放在鍋裡,再加兩個香菇一點鹽,煮了一鍋魚頭湯,一人一碗,配著發麵餅吃。

  魚一剝好,重量就輕了很多。何田也顧不得調製醃魚排的秘製水了,魚排一層一層撒上粗鹽放好,趕快趁著天還沒黑,快走。

  察普弟本以為今晚會住在這裡呢,但是何田告訴他,這裡還沒走出熊的地盤,隨時還會再碰到熊。最好是趕到中途中那條河邊,過了河,才算安全了。

  三人一犬一鹿繼續飛奔,終於在天黑前趕到了河邊,過了河。

  察普弟坐在地上,捶捶酸痛的雙腿,心中感歎,鮭魚排雖然好吃,可是這也太冒險,太費勁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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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 第三個秋天 第一百二十七章 荷花酥

  隔天回到了家,察普哥沒想到他們這麼快就回來了,正在餵雞鴨呢,聽見動靜跑出來,還沒問呢,他兄弟就跟他講起他們遇見三米長的大熊的事兒。

  最可怕的是,這熊都快成精了,一直窺視著他們,第二天先到營地扒翻了帳篷,然後還偷偷跟著他們!沒準頭天晚上就在不遠處偷偷看著他們呢。幸好三個人輪流添柴了,營地篝火一夜沒滅,不然睡得迷迷糊糊就給熊咬掉腦袋了。

  察普哥聽著都覺得後怕。

  兩家平分了魚排,察普兄弟歡歡喜喜地回家了,臨走前察普哥還對何田易弦千恩萬謝,魚打得不算多,但是總算有驚無險把他兄弟囫圇帶回來了。

  帶回家的魚排只是用粗鹽醃著,要想做出味道好的魚排,可得趕快動手,這次有了大廚房,做起來可比以前方便得多了。

  何田易弦搬出幾個木桶,桶裡加上山澗中提來的泉水,再加上鹽、砂糖、花椒粉,還有何田的秘方,攪拌均勻,在把魚排放進去,密封放置一晝夜,一部分瀝乾水分薰製,做成熏魚排,另一部分連著水裝進罐頭瓶中,放在地窖裡。

  魚排處理完畢,秋收就要開始了。

  今年夏季一直沒怎麼下大雨,可以算是風調雨順,各種蔬菜瓜果都長得很好。

  尤其是南瓜。

  今年種的南瓜,在初夏時就開始為大家提供食物了,南瓜花,嫩南瓜,都能當菜吃,南瓜稍老一些,用來燉湯、燜米飯,或是蒸熟了之後揉和麵粉,做成各種麵點。

  從初夏算起,這幾棵南瓜秧一共長了上百個瓜。

  這時瓜秧上還結著十幾二十個瓜,何田打算留下最大的幾個,讓它們長大長老,在霜降時再摘下來,放著當過冬糧,其他的小南瓜,趕快再摘一批,切成片,曬乾做乾菜。

  這時大溫室裡還沒種上蔬菜,這裡沒有風吹雨淋,蟲鳥也無法進來偷吃,成了最佳的做乾菜的地點。

  除了嫩南瓜,豌豆、黃豆、辣椒、茄子、洋蔥、蒜、小番茄,還有紫薯、土豆、蘿蔔等等,也盡可以放在溫室晾曬。曬乾了之後的蔬菜瓜果乾都乾乾淨淨的,不用再怎麼整理,就能收藏起來了。

  何田打算,等蘋果、柿子收穫了,也放在溫室裡晾曬。

  他們回到家之後,接連幾天的主要活動範圍都在溫室裡。他們一邊晾著冬儲乾菜,一邊在苗圃中播種。去捕鮭魚前,何田挑選了一些種子進行育苗,這幾天,已經陸續有小苗可以種下了。

  趁著此時陽光還好,日照時間充分,他們得趕快分苗、移栽,再把一部分已經長得很好的蔬菜植株移到溫室的新苗圃中。

  不知道冬季真正來臨時新溫室裡的氣溫能夠維持到多少度,但是目前,如果一晝夜不打開前後的門通風,溫室裡溫度能超過三十度。

  太熱太冷都不利於植物生長,為了便於監控溫室的溫度,何田在溫室中央的小徑邊豎起一根木柱,把今年春天買來的溫度計安在上面,還做了一個濕度計,也掛在上面。

  溫室前後門都打開,房頂也搖起來一些,讓冷空氣進來。

  溫室中的新苗種下一周後,小米也成熟了。

  何田起初還想用傳統的方法彎著腰收割,但是一看易弦拿著動力鋸改裝的割草機刷刷刷地一會兒工夫都快從地的另一端頭走到她面前了,歎口氣,捶捶酸痛的腰背,也拿起了割草機。

  有了柴油做動力的割草機,何田種的這塊小米地,一會兒就收割完了。

  小米收割完,打穀,脫殼等等程序都可以用半自動機器完成,當然,是以大米作為動力的。

  剛收完小米,秋天就悄悄來了。

  第一場秋雨來得無聲無息。

  快到清晨時,何田恍惚間聽到淅淅瀝瀝的雨聲。

  她睜開眼睛,伸手在地上摸索了一會兒,還沒找到衣服,手臂又被易弦拉進被子裡。

  他伏在她身後,把臉貼在她頭頸之間輕輕蹭,輕聲問她,「你要去哪兒?」

  「下雨了。我想出去看看。」

  「看什麼呀,小米都收了,菜園裡也沒剩幾顆菜了。」易弦說著半撐著身子,也伸手摸索,「你累不累?再睡一會兒?」

  這一睡就睡到了快中午。

  何田再睜開眼睛,天光已經大亮,隔著壓花紙牆,光線倒不刺眼,一時分辨不出是天還陰著,還是其實她醒得並不太遲。

  她揉揉眼睛,翻個身,易弦推開紙門進來了。

  兩人半躺著說了會兒閒話,才開始這天的工作。

  吃完早餐,易弦趕著大米,把小米地給好好犁一犁,那些還留在地裡的小米葉稈都是上好的飼料,抖掉泥土,紮成一捆一捆掛在架子上曬乾,乾了之後就能收緊乾草窩棚中。

  地犁完了,再撒上秋肥,重新翻一遍,覆蓋一層土壤。

  冬天的雪會給土地蓋上厚厚的棉被,來年開春,土地就又肥沃又濕潤。

  菜園裡的土豆、蘿蔔、紅薯、紫薯也可以全刨出來了。胡蘿蔔倒是可以再等等,第一次霜凍之後再挖出來。

  土豆按大小分揀好,選出最優秀的妥善保存在地窖裡,準備作為明年的塊莖。不完整的,挖出時被鏟子割傷的,通通扔進一個大藤筐裡,抬到山澗中,讓水流沖洗。

  紅薯和紫薯也一樣處理。

  吃過午飯後,太陽出來了,金光照在樹林中,許多葉片在不知什麼時候已悄然變成了青黃色,金黃色,橘紅色,棕紅色。

  何田和易弦把洗淨的土豆紅薯提出來,放在給幫工們開飯的棚子下,兩人對坐在桌前,何田給土豆們削皮,易弦把土豆切成塊。

  切好的土豆倒進大攪碎機裡,給大米一根小胡蘿蔔,讓它拉著橫杆不停打轉,往攪碎機裡加上水,攪碎的土豆就滲出白漿,流進接在機器下面的木桶裡。

  含有豐富澱粉的白漿靜置過濾之後,就能進一步製作各種土豆粉條粉絲了。

  紅薯如法炮製。

  紫薯是今年收穫的新品種,甜味並不會比何田一直種的紅心紅薯甜,只是顏色特別。

  因為種的不多,何田沒捨得用來做澱粉。

  他們在室外的大灶升起火,壓粉條機架在鍋上,鍋裡煮著沸水,一團團雪白的澱粉團挨個擠壓成粉絲,紛紛落入鍋中,稍微一煮,撈起來,掛在架子上放在太陽地晾乾。

  這場秋雨過後,啾啾唧唧的蟲子漸漸銷聲匿跡,林子裡似乎一下安靜了很多。

  今年的秋收,多了一樣要收穫的食物——蓮子。

  何田和易弦劃著船,到下游的支流河道和池塘採集蓮蓬。

  夏季時碧綠的荷葉也像林中其他葉子一樣,黃多綠少,彷彿林子中的秋意渲染到了河道中。

  不過,蓮蓬還是亭亭玉立,如同一支支青碧色的簪子,倒插於水中。

  何田今年夏天才嘗到新鮮的蓮子。怪不得易弦一直念叨蓮子羹呢,蓮子的味道原來是這麼清甜的。

  鮮蓮子如玉珠一樣可愛,中間有一道碧綠的蓮子心,把它拔出,曬乾之後也可以當茶,不過,味道很苦。

  曬乾的蓮子能存放很久,泡發之後和紅棗一起煮了,粉粉糯糯,何田覺得這口感倒和煮熟的栗子有點像。

  蓮子小火煮爛後,可以像豆沙那樣炮製成蓮蓉,用來當甜點的餡料。

  第一鍋蓮蓉一做好,易弦就迫不及待地要一展身手了。

  他要做一道自己從前很喜歡的點心給何田顯擺顯擺。

  為了取得最佳效果,他還專門讓何田榨了些甜菜根的汁,當做天然的食品染色劑。

  他做了油皮和水油皮,油皮用豬油和麵粉揉好,水油皮除了豬油還加了水,不過,易弦一滴水沒用,全用甜菜汁揉面,甜菜根的汁是深紫紅色,揉和麵團後顏色稍微淺了點,像是玫瑰花的顏色。

  幾番揉捏,再耐心靜置鬆弛之後,分成若干個小份,擀成薄皮,油皮和水油皮相間,一層一層摞起來,放上四層,揉成圓球,這個圓球的顏色就更淺了一點,不過,和荷花的粉紅色還差得很遠。

  在小圓球正中捏出個坑,放進去蓮蓉,當然也少不了一小粒鹹蛋黃。

  最後,在小圓球上用刀子劃上三道,圓球表皮就被劃成六等份。

  包好餡兒的小圓球再次鬆弛之後,易弦升起油鍋,在油六七成熱時,把小圓球挨個放進去。

  何田看到這兒,十分捧場地「哇」了一聲,只見油鍋裡的小圓球一個接一個沿著刀痕綻開,變成了六個瓣的小荷花,彷彿夏日清晨泛舟河上,在第一縷陽光投在水面時,一眾荷花競相開放的情景。

  炸到「花瓣」層層綻開,易弦用笊籬把一朵朵小荷花撈出來,放在盤中瀝乾油。

  他對何田微笑,「這,就是荷花酥。」

  炸好的荷花酥形神皆備,用甜菜根的汁和好的麵團在沒下鍋之前還是紫紅色,下鍋一炸,加熱之後顏色褪了,變成淡淡的,帶點黃暈的淺紅,反而更像荷花了,花心裡綻開的畫龍點睛的一點點黃色,則是鹹蛋黃。

  「這麼漂亮,我都不捨得吃了!」何田小心地捧起一朵小荷花端詳,雖然已經很小心了,還是有酥皮被碰了下來。

  易弦可就沒那麼客氣了,他哢嚓咬掉一個花瓣,嚼了嚼,對這個口感比較滿意,「還真是挺酥的。」

  這可是道顏值極高,熱量也極高的甜點。

  但是真好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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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 第三個秋天 第一百二十八章 月餅

  剛收完了小米土豆,就接連下了兩場雨。

  雨還沒停,他們就趕緊摘了蘋果。

  今年的蘋果比去年減產了大約五十個。

  平均個頭也稍小一些。但是甜度似乎更高。不知道是不是和秋季氣溫驟降有關。

  這兩場秋雨來勢洶洶,從山頂帶來了很多的泥沙石子,枯枝腐葉,山澗中的水漲得高高的,幾乎有滿出來的趨勢,幸好何田家的房子所在地勢較高,小米和土豆紅薯也都收穫了。

  池塘也漲水了,連續放了兩天水後,池中的魚蝦不見了大半,不少水生植物也順水流走了。

  池塘另一邊的鴨舍中,鴨子們倒是很開心,山羊和雞子們就沒那麼高興了。

  山羊喜歡乾燥的居住環境,何田擔心某天深夜再來場大雨,會把雞鴨山羊都給沖走,就提前把它們都趕進了溫室中的養殖區。

  秋雨連綿了幾天,終於放晴了。

  來到河邊一看,河水漲高了不少,夏季好不容易移栽成活的草地現在全被渾濁的黃色河水掩蓋住了。這一漲水,水位就要等到次年夏天才會降下,誰知道那些辛辛苦苦種下的草到時還會不會再長出來。

  何田望著河岸嘆氣,她早知道把草移栽在河岸邊很冒險,但總要試一試。

  岸上那塊地倒是沒事。晴天時兩隻山羊還能來這兒啃草。可是總不能把家中附近的林木都砍了種草啊。

  趁著天晴,何田和易弦趕快把過冬的牧草搬進養殖區。

  養殖區用蘆葦蓆子和竹竿分割成幾個小塊,乾草堆放在最外側的兩端,這樣可以更保暖,取用的時候也方便。除了乾草,用骨粉、黃豆磨的飼料添加劑,還有乳清粉,也都存放在這裡。

  大米在養殖區也有一間新居,就在乾草倉庫隔壁。緊挨著大米的,是兩頭山羊。大米和山羊們除了乾草和飼料,還各自有一大塊鹽塊,放在它們的水槽旁邊。山羊的隔壁是雞子,然後才是鴨子們。

  至於那三隻鱉,何田把它們暫時放在種植區裡。

  鱉的力氣雖然不小,可是腿短,它們爬不上一米高的苗圃,自然也無法禍害苗圃裡種下的小苗和植物。

  在種植區,靠近廁所的那面牆下挖了兩個大坑,裡面埋著陶缸,原本是準備積肥的,不過目前只堆了些乾樹葉樹枝,三隻鱉在園中爬來爬去,有時還會爬進缸裡,藏在枯枝幹葉下。

  鱉的殼顏色和鋪地的石子、樹皮還有乾枯的樹葉樹枝十分相近,不仔細找很難發現它們,不過也不用擔心。有小麥呢。

  自從鱉們搬了家,小麥每天都會守在溫室入口狂搖尾巴,然後轉過狗頭,嗯嗯嗯地顫動小鬍子,眼巴巴看著易弦,希望他能開門放它進去。

  在表演了握手、打滾、裝死等等把戲之後,小麥終於得到許可,衝進園中,呼哧呼哧翕動鼻子,尋找鱉們。每找到一隻,它就會汪汪大叫。

  尋找三隻鱉,是小麥最近最喜歡的遊戲。

  何田每次看到小麥不顧一隻獵犬的尊嚴打滾裝死,都會皺眉,然後發出不贊同的聲音:「嘖——」

  易弦假裝聽不到。

  收穫了蘋果之後,一連幾天都是晴天。

  何田和易弦陸續又進林子撿了核桃、栗子,又摘了山楂,這時,家中的柿子也紅了。

  柿子紅了的時候,就可以做月餅了。

  今年的月餅不用說,又多了一種蓮蓉餡兒的。

  正準備月餅餡料時,天氣又反常地熱了起來。

  本來他們都已經穿上厚外套了,早晚最冷的時候還要再加一件絨毛背心,現在都還得脫下來。一連幾天,在正午前後,只穿一件單衣和棉布馬甲就行了。

  天氣這麼突然一熱,做月餅的時候,何田和易弦就多搞了些花樣。

  他們先用寒天粉和蜂蜜水混合,攪拌之後倒進月餅模子中,只倒到一半就行,然後拿去冷藏。

  等模子裡的蜂蜜水凝固成果凍了,再取出來,放上餡料。

  這種特別的月餅,餡料也得特別點。先不管味道如何,首先顏色一定要好看。

  兩人商量之後,做了幾種不同的。

  先是紫薯餡兒。紫薯削皮蒸熟之後,壓成泥,加一點點砂糖和黃油攪拌,紫薯和紅薯一樣,薯肉裡會有細細的筋,攪拌後過一次篩,薯茸就非常細膩了。

  把紫薯泥揉成小球,放在月餅模子正中,再澆上混了寒天粉的蜂蜜水,這次水加滿模子,再次冷藏後,出模,就能得到一個水晶月餅。

  透明的月餅裡是一顆深紫色的小球,顏值就不用說了,味道當然也不錯。

  另一種水晶月餅的餡兒是櫻桃和山楂。說是月餅,其實更像是果凍了。去年的蜜漬櫻桃味道已經十分濃郁,直接吃的話,會甜得發膩。蜜漬櫻桃加上幾顆新鮮的山楂,一起放在小鍋裡熬一會兒,多了山楂中的酸味,這酸甜味道就平衡了。

  櫻桃和山楂熬成糖漿之後,加上寒天粉,先做成小凝凍,出模後,用新型的鐵皮模切成小小的紅心,做成的水晶月餅先不管味道如何,樣子絕對是所有月餅中最可愛的。

  何田家的月餅模子,就是那對兒沒羞沒臊親嘴兒的歪眼兔子,倆兔子之間加了一顆紅紅的心,都讓人不忍下口了。

  這兩種月餅做成功後,易弦又做了玫瑰豆沙餡兒的,和藍莓果醬餡兒的。

  他著實很喜歡玫瑰豆沙、藍莓果醬、櫻桃山楂這幾樣餡料,再做麵皮月餅的時候,也用了這幾樣。

  月餅做好後,察普兄弟像是掐著點兒似的,又來拜訪何田易弦了。

  往年中秋時節,兩家也是會互相往來的,只是後來交惡。自從察普老爹過世,察普一家倒和何田家又融洽起來了。

  兩兄弟也沒空手來,他們收成不算好,玉米種黃了,但是家附近有很多山核桃樹,就提了兩小筐山核桃,還有一扇豬排骨、一副豬下水、一捲肉皮、一對豬蹄膀還有一個大豬頭。

  何田客客氣氣收了他們的禮物,也準備了豐厚的回禮。

  易弦看到他們送來的山核桃全是脫好了皮,洗得乾乾淨淨的,豬皮豬頭也都收拾得光光溜溜,也比較滿意,在他們告辭前又多送給他們一袋小米,一筐乾菜。

  察普兄弟這連著五六年都沒吃過月餅了,何田和易弦把他們自己做的月餅一樣兩塊放進竹盒,給他們裝了兩盒。

  兩兄弟下了山,坐在自己船上,察普弟打開盒子,嘖嘖稱奇,「哥,你看看這月餅,透亮得跟冰塊似的。這怎麼做出來的啊?」

  察普哥拿了一塊嘗嘗,「怪好吃的,甜甜蜜蜜的,就是怎麼皮兒吃著口感跟肉皮凍似的。」

  他弟翻白眼,「山炮!這叫果凍!」

  何田家今年的中秋,節日氣氛比往年還要濃厚,除了月餅,還有掛上了燈籠。

  易弦建議做一些燈籠來裝飾時,何田有點疑惑,「燈籠?燈籠不是正月十五元宵時掛的麼?」

  易弦一聽,也很疑惑,「正月十五不就是吃湯圓麼?還有燈籠?那今年過元宵的時候也沒見你掛燈籠啊?」

  「咳,那都是小孩子玩的啦!」何田說歸說,還是從放各種陳年雜物的窩棚中翻出一個木箱,箱子裡放著幾個竹子紮成,再糊上紙做的燈籠。

  其中有兩個是她小時候最喜歡的,一個是有兩隻紅眼睛的白兔,另一個是個大頭金魚。

  兩盞燈籠都做得很精緻,白兔的腦袋、耳朵、尾巴上還黏了一層真的毛,現在摸起來還是絨絨的。金魚燈籠用的是壓花紙,用魚鰭魚尾上用一條條細細的紅葉做出花紋,魚肚子上壓的紅花瓣,提起來,魚頭和魚尾還會輕輕搖晃。

  易弦小心地把兩盞花燈拿好,研究了半天,劈了竹篾,照著原樣仿製了兩個,安上小蠟燭,點燃後掛在門廊下。

  他還想多做幾盞燈籠掛在庭院和溫室裡,何田連忙勸住了,「咱們倆,一共四隻眼睛,哪裡看得過來呀!房子都是木製的,溫室的牆和房頂更是怕火,這樣吧,咱們做幾個安全的。」

  易弦懊惱地叫一聲,「我一直覺得少做了點什麼,你剛才一說我才想起來,咱們應該做幾個石燈籠啊!」

  「石燈籠?」這高級玩意何田是第一次聽說。

  易弦連說帶比劃,還用竹篾在沙盤上畫了幾個草圖給她看,「在庭院裡,花園的步道上,都可以放上石燈籠。說是燈籠,其實就是個石頭罩子,裡面放上蠟燭,這樣就不怕引起火災了。我們家每年都有好多用不完的油脂,做成蠟燭,放在室外照明,不是正好?咱們有了火山灰,做石燈籠還不是一抬手的事!」

  何田頓時覺得這主意不錯。

  要是可以在庭院中溫室中放上長明燈,那多方便啊。

  動物油脂做的蠟燭燃燒時會有怪味,不過,放在室外就不要緊了,而且,他們還可以改進配方啊,比如,用菖蒲蘆葦結的絨棒子蘸上油脂,不也能照明麼?或者加點別的什麼助燃物。

  何田和易弦一商量,先做幾個能固定在地上的燈籠吧。

  她找來幾個小碟子,盛上沙土,中間按出個小坑,放上蠟燭,再和易弦用竹篾做了幾個圓筒,圓筒兩側各留一條長長的竹條,裁好花紙,糊在竹籠上,將那兩根長竹條插在泥土裡,點燃蠟燭後,小碟子放在圓筒裡,就不怕風把燈籠吹翻引起火災了。

  放在地上的圓筒燈籠也很好看,燭光跳動,花紙上的花葉影子也跟著火光搖曳,拉出淡淡的彩色光影。

  易弦又找了幾片乾掉的大樹葉,澆上蠟黏合在一起,葉片中間固定上一截小蠟燭,放在溫室的石頭池中,蠟燭倒映在池水裡,也非常好看了。

  他試驗成功,立即多做了幾個,放進門前的水池裡,室外有風,漂浮在池水上的小蠟燭燈就隨著風和水流緩緩轉動,宛如墜落的星星。

  何田和易弦坐在門廊前,一邊吃著月餅,一邊討論著明年要再做些什麼。火山灰肯定要再去取一些的,做幾個石燈籠,還能做幾個石凳、石頭蓄水池,要是明年燒陶的話,再做幾個專門放蠟燭的碟子,最好是能浮在水面上的,要是可以移一窩蜜蜂過來就好了,除了取蜂蜜方便,還有蜂蠟,那就能做些香蠟燭了吧?不過蜜蜂分窩這種事可遇不可求,再等等看吧……今年因為蓋房子也沒能賞櫻花,不過明年一定可以……啊對了,今年應該可以看得到桂花了!還不知道那究竟是不是桂花樹呢!要是有了桂花,就可以做桂花酒釀、桂花糖、桂花藕粉糕……

  兩人相依相偎,身邊是盛開的野菊散發的清香,天上是一輪冰盤般的明月,眼前點點浮光,耳邊是潺潺流水。

  良辰美景,美不勝收。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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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24 08:32:43 |只看該作者
卷九 第三個秋天 第一百二十九章 雙木成林,二人成森

  中秋一過,秋季集市就開了。

  今年何田和易弦帶去集市交換的東西和去年相差無幾,小米、紅棗、蘋果、各色乾菜和罐頭,還有魚排燻鴨,然後就是教薩沙燒陶時他們也跟著做的一些陶盤陶碗,杯子盒子。何田今年做了紙,就做了些筆記本。本來她是打算留著自己用的。紙張存放在乾燥通風的地方,能放上好多年呢,但是後來送給薩沙一個筆記本後,看他那愛不釋手的樣子,何田就動了心思,又做了一批筆記本,拿來市場交換。

  她這批筆記本可是下了工本的,先把紙熨燙壓平,然後沿著厚紙模子裁好,再用錐子穿上洞,十張一疊,用塗了蠟的絨草線縫上,十疊做成一本,穿好了線,脊背刷上一層魚膠,晾乾之後,再安上本皮。

  本子皮也做了好幾種呢,一種是家中的碎皮子縫的,皮面還帶一根皮繩,可以把本子皮紮起來,這樣裡面的紙葉就不會捲曲翻邊,不容易破損,另一種是厚紙做的,紙上壓了花,有竹葉、紅葉也有鮮豔的各色花瓣的。

  用皮子做的本皮可以拆卸,本子用完了,再換上新的紙,可以再用上好多年。

  除了筆記本,她和易弦還做了些能摺疊的壓花紙燈籠。燈籠折起來後全是長方形,每片邊緣穿了孔,用草繩打成x型的結編在一起,不用的時候可以壓成薄薄一片,很方便存放。

  集市開張那天一早,何田和易弦划著小船,裝上貨物,帶著小麥順流而下。

  到了集市河灘,已經有不少人已經搭起了攤子,開始交易了。村民們早在幾週前就砍過了蘆葦,還在岸上鋪了些木板,方便大家停船和搬運貨物。

  何田易弦也趕快選了塊地方,砍了些蘆葦,紮成束,一堆一堆擺放在一起,再把他們帶來交易的物品一一擺放好。

  易弦今年擺攤子的時候還多用了點心機,沒像大家那樣把蘆葦垛砍成幾乎一樣高矮的,而是留了幾垛高的,放在攤子中間,更高一點的放在最後,這樣一來,高低錯落,即使站得挺遠的,一眼瞧過來,他們攤子上都擺了些什麼,也能看得很清楚了。

  攤子擺好後,兩人又跑回岸邊,小麥還守在船上呢。

  小船上放著個泥爐子,擱在一個破爛的藤筐裡。

  何田從船底拿起一根木根,穿過藤筐兩個把手,兩人一前一後就把藤筐給抬起來了。

  把泥爐子安放在他們攤子斜後方之後,易弦又去船上抱來了一口鋁鍋。

  何田則折了些乾枯的蘆葦葉桿,填在泥爐子下,點起火。

  他們帶的這口大鋁鍋裡是一鍋煮好的滷味,加熱之後,不一會兒散發出誘人香味。

  中秋過後的秋季清晨,即使是在山下也開始變冷了。

  不少住在下游平原的山民天還沒亮就划船逆水而上,等到了集市,不僅累了,肚子也餓了,這時聞到噴香的食物氣味,不約而同向何田易弦的攤子聚攏。

  「大姑娘,你們這鍋裡煮的吃食是賣的麼?」

  「能換麼?怎麼換呀?」

  「你們煮的是什麼呀?」

  何田和易弦戴上口罩,打開鍋子給大家看了看。

  「是鹵煮,豬頭肉、豆腐豆筋、滷蛋還有豬下水!」易弦用大勺在鍋中攪了攪,舀起一勺鹵好的食物,香味立刻更濃郁了,何田打開一個小棉被包著的木盒,裡面是一摞燒餅,「鹵煮夾燒餅!都是熱的!」

  「怎麼賣呀!」

  「有什麼換什麼唄!」何田笑笑,「我們倆也沒想著要賺什麼錢,本來想著自己吃著方便的,大清早划船過來,到了這兒熱汗一落,涼颼颼的,要是能吃上口熱食物多好呀,這麼一想,乾脆做多點帶上,也算方便大家了。」

  她這麼一說,圍觀的人們都放心了,到了秋季,大家手裡其實都剩不下什麼錢了。

  於是立刻有個年輕姑娘用一串玉米跟何田換了兩個夾鹵煮的燒餅。

  何田這些燒餅都是昨天晚上就烤好的,切了縫,滷味也早就鹵得爛爛的,把燒餅一捏,舀一勺滷味倒進去,再拿一片乾荷葉一包,可以邊走邊吃。

  那姑娘還跟何田吹她的玉米,「我這些玉米可是雙色的,營養價值很高呢!你看,是不是每個上面都有兩種顏色的籽啊!曬乾了放到明年春天,就能種了!煮熟了又軟又糯又甜。」

  確實是這樣。這姑娘的雙色玉米何田還是第一次看到,淡黃色的籽之間夾雜著不少暗紫色的籽,顆顆飽滿,聞著還有股香甜的氣味。

  何田暗叫可惜,察普兄弟剛慘痛地證明過,他們山上種不出來玉米。不過,要是放在溫室種一兩棵,沒準能成功呢?等等,玉米是怎麼授粉的呀?擱在溫室怎麼授粉?那也不怕,到時打開房頂,蜂蝶照樣能飛進來,可是這樣一來,病蟲害又難治……她一邊盤算著,一邊不斷夾肉餅給交換的人。易弦就負責收交換肉餅的貨品。

  他們本來就是想用這個法子招徠人氣,所以來者不拒,人家給什麼,他們都換。

  買了肉餅,人們也沒立即離去,還有排隊的人,更是得多看看何田易弦攤子上的東西,結果就有不少人一邊吃著肉餅,一邊又跟他們換了各種東西。

  賣肉餅確實賺不了什麼錢,但是何田他們這攤子,一會兒工夫就成了人氣最旺的,兩個人忙活得恨不得多生出一張嘴兩隻手來。

  只大半個小時,一鍋滷味全賣完了,還剩下幾個燒餅。

  何田易弦攤子上的東西也大換樣了。

  小米變成了芝麻、花生、雜豆,還有一大袋何田易弦都沒見過、長得彷彿土色的大圓蘿蔔的根莖植物,換的人說叫「地瓜」,可以蒸熟煮熟了當主食吃,也可以切成片像水果一樣生吃。這個根莖放在地窖裡能保存很久。

  交換時那人切開了一塊給他們嘗,在薄薄的土色的皮下面,「地瓜」長著雪白的肉,脆生生甜津津的。

  「吃著有點像梨子,可是沒梨子那麼甜和多汁。倒是也沒什麼渣。」易弦吃完總結。

  何田覺得這東西可能換虧了,遠沒有蘋果好吃。不過,新鮮東西嘛,嘗嘗鮮也好。

  魚排、燻鴨、豬肉這些都換成了皮毛,兩張狼皮,一張黑白花的牛皮,還有一些其他的皮貨,比如狐狸皮什麼的。

  陶器換的東西最有價值,他們用一套二十四件的杯盤碗盞換了一桶大約二十升的柴油,零碎陶器還換來了幾樣有用的小工具。

  其他的果乾果醬,用蜂蠟和草藥製作的潤唇膏,皮面的筆記本,壓花紙燈籠等等,也都換成了各種各樣的物件,有吃的,有用的,不一而足。

  於是到了中午,他們攤子上又擺滿了花布,各種食物,花生、玉米煉的植物油,各種罐頭等等,再和人繼續交換。

  何田易弦跟人交換肉餅的時候,三三和三保也來了。

  他們也忙得很。

  今年三三又做了很多棉衣來賣,不過,她今年的棉衣多數是給小孩子或是愛美的少女的。

  去年買過她棉衣的人,若是家中有小孩的,大多會再找她買,可是家裡的大人卻不可能每年都穿新棉衣。

  三三挺精明,早想到了這一點,除了賣小孩棉衣,她還做了些羊皮外袍,「大媽大嬸們看好了啊,這個外袍,可以兩面穿,一面是厚棉布,一面是羊皮子,您套在棉衣上可以穿,天兒熱了,棉衣一脫,又能當厚外套穿,皮面穿煩了,翻過來又是另一件衣服了!買這一件,一年能穿四五個月呢!」

  一件衣服能穿上四五個月,那可太划算了!

  許多大媽大嬸一聽,就動心了。

  再加上三三這兩年一直賣成衣,有回頭客了,買過她衣服的人都知道她做的衣服布料厚實,針腳細密,款式還好看,也不用她怎麼反覆招徠,很快攤子就給圍得裡三層外三層。

  到了中午,衣服都賣完了,換成了各樣貨品,三三和三保撿下自己需要的,再用其他的跟人交換。

  三三這時才得閒,遠遠跟何田笑著打招呼,何田走過去,兩個小姑娘坐在三三家攤子後面的空地,說起私房話。

  何田朝著三三家的攤子抬抬下巴,嘻嘻一笑,「他放著自己家攤子不管,來你家幫忙啊?」

  三三臉就紅了。

  薩沙幫著三保看攤子呢。

  他自己攤子倒是他老爹在看著。

  何田嘖嘖幾聲,搖搖頭,「沒想到啊,當初你推薦薩沙來學燒陶,原來是存了私心的。」

  三三給她說得不好意思了,半垂著頭笑,「這你可冤枉我了,我那時候可沒跟他好呢。」

  「哦。那現在好上了?」

  三三抿著嘴笑,不說話,她兩頰上沒塗胭脂,也浮起淡淡的紅暈。

  兩人說著話,熊男楚雲西也來了。

  易弦提出一袋紅棗和一袋小米,「楚大哥,嫂子生了麼?都給你準備好了。」

  楚雲西滿臉紅光,「生了!我媳婦這次生了個小子!母子倆都好著呢!」他遞給易弦一個大牛皮袋,裡面是高純度的酒。

  兩人說了會兒話,楚雲西又去找三保聊天。

  楚雲西、三保、薩沙多日未見,居然也有不少話要說。

  薩沙先給楚雲西看了自己做的陶器,又說起何田易弦的家最後建成了什麼樣子,幾個人又跑到易弦何田攤子邊繼續聊。

  熊男羨慕得直搓手,抓住易弦手臂跟他說,「大兄弟,今年看來是不成了,明年,明年我能帶我家那口子去你們家看看麼?」

  「當然可以啊!」易弦笑道,「到時再帶上你家姑娘小子。」

  熊男連忙擺手,「那可不成!小孩子沒打針不能到處亂跑。」說起這個事,慈父熊男面有喜色,「我們那一片兒,原來是三不管,今年夏末給雙河城的城主收編了,大家都有戶籍了,以後雖然得向城主納稅,但是每年春天城裡都會開診,拿著戶口本就能去給小孩打疫苗,給大人看病。哪怕不是免費的——說實話還挺貴的,可是再不用擔心遇到庸醫黑醫謀財害命。我和我媳婦正攢錢呢……」

  易弦聽了,靜了一會兒微笑,「這個新城主倒是比之前那位更能耐些。」

  楚雲西納悶,「城主換了?什麼時候的事兒啊?」

  易弦淡淡一笑,「恐怕是去年冬天。」

  楚雲西仔細想想,「嗯……難怪今年春天集市的時候,我看著那陣仗跟去年不大一樣呢。可是又看不出來哪不一樣。」

  薩沙和三保互相看看,再看看易弦,「說不定明年春天,城主就會趁著開集市的時候收編我們了。」

  這事是好是壞呢?

  山下的村民們大多是自耕農,不受任何人管制,平日要是有個鄰里糾紛,或是要修碼頭修路,開山開荒,全是村子裡公推的村委會管事。

  至於山上的獵戶山民,更是法外之人,他們遵從的,是自然法則,也與世無爭。

  要是城主要收編他們,讓他們納稅,那以後會不會還讓他們服役呢?去打仗去幫著他搶地盤呢?

  易弦看到薩沙和三保面色凝重,微笑勸慰他們,「稅恐怕不太好收。我要是城主,就像這兩年一樣,在集市時收商家的稅,限制他們,比管理我們要容易的多。至於兵役,那就更難了,大家當初為什麼住在這兒,不就是因為往山林沼澤裡一躲,就很難被抓住麼?」

  薩沙和三保想想,確實有道理。

  如果城主真要他們納稅,那也只能像對楚雲西他們那樣,納了稅,也有好處拿,現在暫時看不出太多好處,可是能看病就醫這一條就很好。要是三三小時候能得到真的小兒麻痺症的疫苗,就不會殘疾了。

  至於以後城主會不會再換人,稅率會不會提高,利民的醫藥政策實施時究竟能不能利民,只能等待時間解答了。

  何田和易弦換到了滿意的貨物,帶著大包小包,還有薩沙如約給的兩包新米,載著小麥,逆流而上,向著家的方向行船。

  他們來時天還沒有大亮,兩岸景色籠罩在朦朧霧氣中,全是黛色青煙般的輪廓,回家時是下午四五點,黃昏的斜陽投在河面上,水天一色,兩岸秋草也像被夕陽染了色,林中的樹木映著藍天,遠遠看去,像有誰不吝惜顏色,把所有絢爛的顏色都潑灑在枝頭秋葉上,金紅色,橙黃色,墨綠色,青黃色……一層層顏色延綿到深林中,最終又變成了與清晨時見到的森林相似的黛青色。

  何田和易弦到了家,將一樣樣貨物搬下船,有說有笑向山上走去。

  兩人的身影,還有小麥搖晃的尾巴,漸漸隱沒在秋色之中。

  一年,又一年,人的力量能將自然中的景色改變,茂密的樹林可能變為梯田,直聳入雲的山崖可能被夷為平地,河流可能改道,變為水庫,甚至氣候、四季長短都能被人類改變。

  可是離開自然,人能去到哪裡呢?

  在一層一層林木的環衛之中,何田和易弦繼續忙碌著,生活著,歡笑著,享受著,依賴著,也保護著這片森林。

  雙木成林,二人成森。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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