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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她推脫道:「沒什麼,我出門了。」
元鈺放她走了幾步,覺她步履遲緩,似有不對,便重新攔住她,低聲問:「瞧你這睡不醒的模樣,該不是又夢到什麼奇事了吧?」
元賜嫻猶豫一晌,因確是心裡堵得慌,就跟拾翠道:「叫陸侍郎多等我一會兒,我跟阿兄有幾句話說。」
她說完便跟元鈺回了書房,言簡意賅地講明了夢境的新內容。
元鈺聞言也是一駭,心道難怪妹妹如此魂不守舍,遲疑道:「如此說來,陸子澍或許是貪慕權勢才輔佐十三皇子上位的?」
「怎麼會!」元賜嫻斬釘截鐵道,說完咕噥了一句,「他不是那種人……」
元鈺為難道:「阿兄沒說陸子澍一定不好,但此人心機深沉是真。你看他這大半年來作為便知,他一則不絕對忠誠於聖人,二則也非靠攏二皇子和平王,再照夢境所言,六皇子突然暴斃的貓膩……恐怕他真是牽涉眾多,難保不是心狠手辣之輩。阿兄只是提醒你,別被私情衝昏了腦袋,在你面前的未必就是真正的他。」
「既如你所說眼見都未必為實,耳聽豈不更虛無!」她爭辯道,「幾個市井百姓的話能證明得了什麼?逼宮也好,扳倒幾個皇子也罷,不過都是他們瞧見的手段,又怎能知他目的究竟在公在私?倘使多年後,確是聖人不仁,眾皇子亦不堪用,哪怕江山改姓又如何?」
她說罷驀然起身:「我出門了。」然後朝府外走去,到得陸時卿車前,一把掀開了他的車簾。
因帶著怒氣,她的動作稍稍大了一些。正在桌案邊擬公文的陸時卿抬起眼皮,一陣莫名,問道:「你阿兄喂你吃了?」
元賜嫻不想叫眼下看來子虛烏有的事壞了心緒,便扯開了道:「作為未婚妻的初次登場,當然要熱情似火了。」
還熱情似火。陸時卿瞥她一眼,推了下手邊一碗薄粥,示意她喝:「自己嘗嘗我等了多久。」大概意思是粥都等涼了。
元賜嫻捱了他坐,喝了一口嘗味道,然後拿湯匙勺了一勺湊到他嘴邊:「溫得剛剛好啊,不信你喝。」
陸時卿低頭看了眼她喝過的湯匙,一時沒有動作。
見他不肯吃,她說了句「不喝拉倒」就將勺子往自己嘴裡送。
陸時卿早就對她破過例了,也就是潔癖多年,遇到這般情境總得下意識猶豫一下罷了,哪知她放棄得如此之快,以至他只來得及看見她將一勺粥送到嘴裡,然後在嘴角留下一滴湯汁。
乳白的湯汁懸掛在櫻紅的脣瓣,似乎下一瞬就要被她嘬進嘴裡,陸時卿心念一動,忽覺一陣口乾舌燥,湊過去將那滴汁液飛快含入口中。
元賜嫻心頭隨之一撞,突覺車內逼仄狹小,有些難以喘息,卻見陸時卿已然坐端正,繼續擬公文,只是筆下拉扯出的一劃顫了道細小的波紋。
然後她聽見他故作若有其事地淡淡道:「浪費糧食可恥。」
馬車不比別處寬綽,一點點親密都能叫人耳熱,元賜嫻心底腹誹他找的一手好藉口,面上卻遂了他這份若無其事的意思,「哦」了一聲示意知道了,然後抬頭望望車頂,瞥瞥車壁,繼續喝粥。
等馬車轆轆行出了勝業坊,見不是往鄭濯府邸去的,元賜嫻才開口問:「六皇子不是住在安興坊嗎?」完了才恍惚記起,「他設宴似乎是下午吧,你這麼早帶我去哪?」說罷有些期待地瞅著陸時卿。
陸時卿的答案卻很正經:「有幾本公文要交給聖人,來回折返太麻煩了,你就跟我一起吧。」
「……」
真是再沒見過比陸時卿更沒情趣的人了。她心中哀嘆一聲,抱怨道:「也就是個四品官嘛,這麼勤勉做什麼。」她講完這話突然想起夢境,轉而半開玩笑半認真道,「不過說起來,我昨天做了個奇怪的夢,夢到很多年後,你竟然當了大官。」
陸時卿略微一愣:「很多年後?那你呢?」
元賜嫻一噎。她以為陸時卿肯定要問他當了什麼官,卻不料他不過關心自己富貴時,她在哪裡。
這樣一個人,怎麼可能貪慕權勢呢。
她定定瞅著他,終歸沒說實話,半晌笑道:「我啊,我當然是做了大官的夫人啦,這還用問?」
陸時卿似乎也只當她說笑,扯扯嘴角,換了別的話茬:「我給聖人送完公文,還得去教十三皇子念書,你無聊就自己去宮裡晃。」
元賜嫻一直都想跟鄭泓接觸,只是沒找著機會罷了,眼下怎會放棄,忙道:「跟你在一起,去哪都不無聊!」
她也是撩撥慣他了,情話張口就來,陸時卿瞥她一眼:「我還得去趟門下省辦公,你也一道?」
元賜嫻立馬原形畢露:「哦,這個啊,這個我就不去了,我留在含涼殿幫你看著十三皇子。」
陸時卿跟元賜嫻到了含涼殿,發現鄭泓正跟宮人一道放紙鳶,瘋得來來回回跑,滿頭都是濕漉漉的汗,瞧見倆人還招呼他們一起玩。
準確地說是招呼陸時卿。鄭泓不過五歲,只在去年跟元賜嫻有過一面之緣,似乎已不太記得她。
陸時卿卻當然不是會陪小孩放紙鳶的人,叫宮人都退了下去,然後給鄭泓布置了功課,低頭看著一臉不舒爽的男娃娃道:「臣現在要去辦事,還請殿下把書溫了,待臣回來給您考問。」
鄭泓穿著個小卦子,嘟囔道:「我沒玩夠,我不看書!我要這個好看的姐姐陪我放紙鳶!」
陸時卿看了一眼身邊這位「好看的姐姐」,道:「殿下,她不是您好看的姐姐。」
小傢伙撅著嘴問一句:「那是誰嘛?」
元賜嫻覺得這男娃娃可愛,又看今天剛好韶和不在,只要陸時卿走了,這含涼殿便是她和未來皇帝培養感情的天下,便笑眯眯地說:「我是您好看的師母啊。」說完跟陸時卿道,「你趕緊去辦事吧,把他交給我。」
陸時卿一噎。這趕人趕得可真夠急的。卻到底公務在身,轉頭走了,走出幾步回身交代道:「等我回來,他若答不出功課,連你一道罰。」
陸時卿先去了紫宸殿。自滇南迴來後,他因落下一堆公務,幾日來異常忙碌,將幾份要緊的公文呈給聖人後,又被拉著詢問針對大理寺卿新人選的建議。
他不在長安的日子裡,朝廷定了姜寺卿的罪,以溝通嶺南,私采鐵礦之名罷黜了他,判他流放房陵,且規定姜家兩房三世之內不得再入官籍。姜家就此中落,滿門上下一夜之間作鳥獸散,有點良心的便隨姜岷一起去了房陵,其餘的則是各奔東西。雖說聖人並未禁止姜家人出入京城,但稍微曉得點內情的,早就不敢待在這是非之地了。
畢竟徽寧帝會如此動怒,與表面上所謂「私采鐵礦」之名並無關係,他氣的是姜岷花言巧語得他寵信,暗地裡卻助長平王之勢,連軍器這等東西都敢碰。此番徹底摘除姜家,也是對平王的一個警告。
陸時卿以能力卓絕之由舉薦了大理寺少卿,徽寧帝卻沉吟起來:「朕並未問你誰更有能力,而是誰更能叫朕安心。大理寺為三法司之首,於朝廷相當關鍵,朕不想再看到第二個姜寺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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