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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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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長安春風 - 《王爺的三寶妻 卷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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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羊肉是剛烤好的,還滋茲地冒著油光和熱氣,沈瓊樓用筷子夾了一片,果然入口即化,底下人捧了解膩的素菜高湯上來,她嘗一口才顧得上說話:「那小王子想娶哪位公主?」
  殷卓雍見她吃的開懷,微微笑道:「只要有公主的名號便成,誰管是哪位公主呢?」他說完又故意嚇唬她:「倘若公主和親,會從貴族未出閣的女子裡選出幾個品貌出眾的隨侍,以後就算作妾室或者側妃了。」
  沈瓊樓壓根沒往自己身上聯想,好奇道:「想必很多看重女兒的人家不會願意吧。」
  殷卓雍脣角一勾:「是啊,所以會早早地選個人把姑娘的親事訂下。」
  沈瓊樓默默地低頭喝湯。
  宋喜自打一進來便成了老僧入定的狀態,兩眼只盯著自己面前的吃食,什麼都聽不著看不著。
  殷卓雍偏頭瞧了她一眼,吩咐道:「你先退下,本王和沈長史有話要說。」
  宋喜匆匆塞下最後一片肉就瀟灑走人了,沈瓊樓本來也想推拒走人,沒想到他故意歪了歪脖子,讓領子蓋住的吻痕立刻顯露出來,她立刻蔫了:「王爺有何吩咐?」
  殷卓雍先起了身,對著她伸出手:「正院裡移過來的桂花樹開花了,你跟我過來吧。」
  沈瓊樓慢吞吞起了身,就差沒把不情不願寫在臉上了:「王爺有何吩咐?」
  殷卓雍斜睨她一眼:「當初不是你跟我說要在庭院裡種桂花樹的嗎?如今已經到了累累桂花都快把枝頭壓彎了,你不跟我去摘還等什麼?」
  沈瓊樓仔細想了想,好像還真有這回事,只好拎著袍子起身跟殷卓雍去摘花,還沒走近正院就聞到一股沁人心脾的馥郁香氣,透著院墻遠遠地飄了過來。
  她感嘆道:「王爺當初移過來的時候我還以為它活不了呢,沒想到這會兒也開花了,還長的這般茂盛。」
  殷卓雍上挑的眼眸微橫,輕哼一聲:「是你巴不得它趕緊死了吧?」
  沈瓊樓自知失言,主動走到樹下問道:「王爺摘了要做什麼?」
  殷卓雍懶洋洋地道:「你當初不是跟我說可以釀桂花酒做桂花糕,一小半留下釀酒,其他的全都交給廚下用來做吃食吧。」
  沈瓊樓沒想到自己隨口一句話他竟然記得這麼清楚,一時心裡泛起異樣感覺來,頓了頓才轉頭去看這樹,她上輩子見的桂花樹大都低矮,殷卓雍這棵不知道什麼品種的,竟有五六米高,她遲疑著問道:「這……怎麼摘啊?」
  殷卓雍一挑眉:「自然是你去摘,難道還讓我學憨玩小兒之態爬樹不成?」
  沈瓊樓本來想拒絕,但冷不丁瞧見他脖子上的紅痕,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嘟嘟囔囔地道:「我六歲之後也沒再爬過樹了。」一邊把官袍一撩,下擺提起一截掖到腰帶上。
  殷卓雍含笑不語,有時候人在他身邊,不需要做什麼,只這麼靜靜地看著她,就覺得異常的歡欣滿足。
  她抱著樹就往上蹭,幸好這身體運動神經十分發達,一跳有一米多高,奈何官靴底子不防滑,腳下一哧溜,哎呦一聲就仰面往下倒。
  他一驚,立刻伸手去抱她,這一下沒伸對地方,穩穩地托在她圓潤的軟雪般的臀瓣上,她慌亂之下兩手亂抓,勾住他脖頸就不撒手了。
  他偏頭嗅到她領子裡的甜香,飄飄揚揚晃了出來,直要把人魂魄勾去,這衣裳不大合身,領子開的有些大了,淺秋衣裳穿的又不多,一低頭還能看見隱約的精緻鎖骨,鎖骨邊緣竟生著艷麗的硃砂痣,襯著白淨細膩的肌膚,分外撩人。
  沈瓊樓回過神才反應過來,一伸長腿跳了下去,訕笑道:「臣辦事不力。」
  殷卓雍咳了聲回過神來,擺了個嫌棄的神色,擰眉撇嘴看她:「怎麼這點小事都辦不好,栽下來還得我給你尋醫問藥?」
  沈瓊樓嘆了口氣:「年紀大了,腰腿不好。」
  殷卓雍給她逗笑,喚了下人來摘下三大筐桂花,又命人洗淨,攤開曬一上午,下午的時候讓她親手摻了白糖進去。
  他又不知道從哪裡尋出來個水玉做的晶瑩剔透的大罐子,把上好的米酒和桂花倒進去,再加了些甘甜的桂圓和醇厚的紅棗,命人放在陰涼乾爽的地窖裡,等釀好了取出來必然是頂級佳釀。
  沈瓊樓忙死忙活地時候他就在一邊指點江山,袖手看著,斜靠在桂花樹下輕搖檀香扇,她看得眼紅,忍無可忍地道:「王爺,這些活兒下人都能做吧,為什麼非要臣來做?」
  殷卓雍沒答話,微微笑道:「等釀好了跟我喝一杯。」
  喝自己親手釀的交杯酒似乎也不錯。
  沈瓊樓顯然沒理解他話中深意,掂量一下自己的酒量,搖頭忍痛拒了:「臣這點酒量,還是算了吧。」
  殷卓雍又不言語了,兩指捻開落在眉心的桂花,衝她清淺一笑。
  沈瓊樓直愣愣地看了過來,隨即悟了過來,耳根微微泛紅,調開視線看著屋檐下的風鈴。
  這個小動作還是被他察覺到了,故意讓自己輕笑出身,以看她面紅耳赤取樂。
  雖然桂花酒一時半會喝不到,但其他桂花做的吃食片刻就能得,沈瓊樓現在正對著一桌子桂花糯米糕,桂花奶豆腐,桂花清粥,洋洋灑灑一桌子桂花做原料的吃食流口水。
  桂花奶豆腐使用桂花和豆漿鮮奶製成的,切成一小塊一小塊擱在白瓷小盤裡,馥郁濃香,沈瓊樓用勺子舀了一塊放在嘴裡,只覺得齒頰留香,香滑軟嫩。
  殷卓雍見她吃的滿足,眯眼笑問:「味道如何?」
  沈瓊樓點了點頭:「好吃。」豫王府廚子手藝可不是蓋的。
  他長長地哦了聲,垂下眼瞧著自己面前擺著的桂花糕,拉長了音道:「我還沒吃。」
  沈瓊樓怔忪:「那您……吃啊。」
  殷卓雍很任性地把白瓷小勺扔出窗外,垂眼漫聲道:「我懶得動。」
  沈瓊樓:「……」你找事呢。
  他視線斜斜地看了過來,她手裡的勺子是她自己用過的,肯定不可能再給他用,只好自己捻起塊軟滑的桂花糕,一手托著遞了過去,嘴裡掙扎道:「臣方才可沒洗手啊。」
  他張開豐潤的脣,把那塊精巧的糕點連同她瓷白的指尖一道含了進去,用舌尖卷著,牙齒輕輕嚙了一下,又無限曖昧地瞥了她一眼。
  沈瓊樓覺得酥酥麻麻的感覺從指尖一路到腦仁,身子差點軟了,慌慌張張抽回手,驚恐地看著他。
  他用手指拂去嘴邊的糕屑,舔脣笑道:「味道不錯。」
  沈瓊樓:「……」面對上級的x騷擾到底該如何自救?!她想了半天也沒法子,只好面癱以對。
  她身心俱疲地回到家,倒是讓沈老夫人和陳氏很是詫異了一回,這孩子出去當差辦事,見了各色各樣的人,應當更活潑才是,這孩子怎麼越來越面癱了?
  第二天早上她趕去了王府,沒想到剛到聖上就傳了口諭下來,過幾日要帶著各國使臣去京郊狩獵,這幾日在宮中招待使臣,請豫王去宮裡小住幾日作陪,不光是豫王,就連開了府的二皇子和三皇子,還有才回京的睿王也得回宮小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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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殷卓雍倒是無所謂,只是轉頭就要沈瓊樓跟他一道兒進宮,明話給的也極好,她當初在宮裡給太子侍讀過,可以幫著打點宮裡的一應瑣事。
  沈瓊樓立刻反駁:「您的事兒陳大管事比我熟,您還是帶他進去吧。」
  殷卓雍淡淡道:「他要留下來打點王府事宜。」他見沈瓊樓還想張嘴,立刻補了句:「宋長史是王府的老人了,也要留下來看府。」
  沈瓊樓:「……」
  他說歸說,王爺出行可不是隻帶一個人就能夠的,幸好陳河辦事周全妥帖,一個時辰也就準備齊全了,兩人坐著馬車進了宮,被安置在皇子們住處的隔壁的為寧宮裡。
  宮裡大都是一進院子,所以沈瓊樓就住在東邊罩屋裡。
  晚上的時候皇上便命人召了殷卓雍去聽戲,昭睿帝是個票友,鐵桿級戲迷,所以宮裡特地搭了戲樓備著,沈瓊樓沾了殷卓雍的光,也能跟著去蹭戲聽。
  使臣和皇帝身邊的近臣坐在下首,宗室子弟坐在左右兩側,這齣戲唱的是西廂記裡的游園,那些異族人一個個聽的倒是搖頭晃腦津津有味,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能聽懂咿咿呀呀的唱詞——反正沈瓊樓是聽不懂。
  兩人落座之後才發現許久不見的太后竟也過來了,老太太范兒倒是很足,端正坐在上首,已經有魚尾紋的丹鳳老眼透著幾分凌厲,看見殷卓雍進來,只偏頭瞧了一眼,頭上的累絲鳳釵紋絲不動。
  殷卓雍告罪入座,沈瓊樓坐在她身後,這時候一齣戲已經唱完,戲台轉眼換了布置,這出唱的是薛丁山徵西,沈瓊樓瞧著那扮演薛丁山的白衣小將有些眼熟。
  殷卓雍一挑眉先說了出來:「老三倒也捨得下功夫,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兒彩衣娛親。」
  沈瓊樓這才瞧出來那濃墨重彩下的臉是三皇子,難免詫異道:「三皇子這般……有失體統吧?」
  殷卓雍道:「聽野史傳聞,太祖就最愛聽戲,私底下還常拉著兩位皇夫唱詞做耍,有這個先河在,就是言官也不會說什麼,更何況他這是唱給皇上看的,占了個孝字,旁人就更說不得什麼了。」
  他淺淺啜了口白茶,譏誚地一眼看過去:「不過老三也是上不得檯面,淨想這些不入流的手段。」
  那邊殷懷瑜本來見沈瓊樓過來還挺高興,見殷懷錦上台作秀,輕蔑地撇了撇嘴。
  昭睿帝倒有幾分高興:「錦兒知道彩衣娛親,甚是孝順。」
  陳皇后臉上的笑意分毫不減,坐在她下首的賢妃倒是讚嘆道:「聽說這孩子跟著宮裡的伶官練了好幾天,連課業都險些耽誤了,就是為了博皇上一笑。」
  陳皇后一笑,抬手招了招,嗔道:「你這孩子當真是實心眼,前兩天那般熱你也沒落下練戲,快來歇著吧,別太勞累了。」
  昭睿帝本來興致高昂,但聽他這幾日和伶人戲子廝混又耽誤了課業,心裡登時不悅,但他剛剛誇過殷懷錦,這時候又不好自打自臉,只吩咐了幾句讓他不可荒廢學業之類的話,便揮手讓他下去了。
  他再沒了聽戲的心思,陳皇后察言觀色,淺笑道:「這戲連唱了好幾場,大家聽戲也都聽乏了,聽說十二監那邊新養出好些會滇藏幻術的大師,不如讓他們上台演出幻術,咱們也好開開眼?」
  這話正合昭睿帝心意,頷首道:「你瞧著辦就是了。」
  陳皇后便讓幻術班子上台,沈瓊樓瞧得連連感嘆,陳皇后絕對是古代賢妻良母的最佳代表,沒有一處不合人心意的,可惜昭睿帝偏偏喜歡德妃,這眼睛得有多瘸?
  先上來的是個十三四歲,粉琢玉砌的少女,手裡捧著個福壽紋的花盆,盆裡插了好幾根桃樹枝,她從袖子裡抽出塊布來,將布擋在花盆之前,又用力一揚,花盆裡原本的幾根枯枝竟然開滿了明艷灼灼的桃花,讓在座的貴人都大為驚嘆,連連驚呼。
  那少女笑顏如花,又張開手裡的布料擋在花盆前,用力一揚,就見桃花已經變成了累累的桃子,一個挨著一個,飽滿圓潤的長在花盆裡,比方才變出桃花還讓人驚奇。
  少女笑意盈盈:「王母娘娘知道聖上今日擺宴,特地施法,借了奴婢的手賜下天生的蟠桃來為聖上慶祝,祝您福壽天齊,泰山不老。」
  昭睿帝有幾分意動,偏頭跟陳皇后說話:「十二監辦事不錯,這回選的孩子都是模樣出眾又有本事的。」
  陳皇后和昭睿帝夫妻多年,聽這話就知道他的意思,主動笑問道:「妾也覺得這孩子不錯,不如就給她個位分,賜了福字做封號如何?」
  昭睿帝點點頭又搖搖頭:「給個更衣的位分便可,封號就不必了,她身份終究不大上的了檯面。」
  明知道上不了檯面還想著往宮裡拉?陳皇后心裡譏誚,但轉頭就吩咐人去辦了,台上那少女一臉嬌羞地盈盈叩謝,隨著太監宮婢走了。
  昭睿帝饒有興致地瞧著台上擺好的桃子,明知道什麼王母送蟠桃都是底下人編出來的把戲,還是忍不住道:「也不知道這桃子是真是假?」
  台上的幻術藝人立刻跪著把花盆奉上,昭睿帝身邊的內侍親手把十來個桃子摘下來,先切了幾片讓周遭伺候的小火者吃了,見無事才敢分給在場的貴人。
  在場的人不少,但桃子就十來個,鐵定是不夠分的,沈瓊樓這種連品階都沒有的小官自然分不到,倒是殷卓雍分到了整個,她有些眼饞道:「這桃子……是真的嗎?」
  殷卓雍對她的吃貨屬性十分清楚,用銀色小刀切下來一片,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喂了一塊給她,笑意盈盈地問道:「味道如何?」
  沈瓊樓細細嚼了:「看來王母的蟠桃和咱們反間的桃子也沒什麼區別,都是桃子味。」
  殷卓雍開懷而笑,眼眸靡麗瀲灩,讓周圍坐著的宗室和大臣都目眩神迷。
  那邊陳皇后親手把自己的桃子奉給太后,太后伸手把玩著桃子,寸長的指甲輕輕劃破了桃子皮,汁水溢出來,她皺眉用絹子擦了擦,看著桃子忽然嘆了聲:「我看到桃兒,倒想起詩經上的一首詩來了。」
  她慢慢地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室宜家。女子這一生最好就是像桃樹,結能出累累的果實來,才算是宜室宜家呢。」
  她目光不經意般的往下逡巡一圈,神色有些哀戚:「每回瞧見宮裡孩子的時候,哀家都覺得對不住先帝,本來皇上有十五六個皇子,後來病的病,歿的歿,如今只剩下這六七個,這人丁也太單薄了些,實非宗室之福啊。」
  這是直指宮中無子,皇后失職呢。她這些年想做的好些事兒都被皇后明裡暗裡地阻著沒能成行,兩人的梁子早就結下了,再說便是兩人無仇無怨,婆婆刁難兒媳本就不需要什麼理由。
  她說話的音量不低,沈瓊樓跟著殷卓雍坐在前頭當然也聽到了,說真的,宮中子嗣單薄這事兒誰說都行,由太后來說就非常搞笑了,她老人家跟了先帝二三十年,別說孩子了,連個人毛都沒生出來。
  後來在皇宮裡挑挑揀揀一圈,找了生母早亡人又不大機靈,資質平庸的昭睿帝來認作嫡子,據小道消息,昭睿帝的童年因為太后嚴苛過甚至過的並不咋地,不知道他是不是因著童年陰影才討厭正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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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8 00:20:2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二章

  皇后好歹還有個太子,太后她自己就一個養子,哪裡來的臉說皇后?沈瓊樓莫名地覺得有點黑色幽默,只能努力憋笑。
  她見陳皇后不說話,聲調更提高了幾分:「皇后倒是跟哀家說道說道啊,你身為皇后的,瞧見宮裡人丁單薄,怎麼也不想想法子?」
  陳皇后還沒來得及說話,倒是昭睿帝難得幫著開了腔:「是兒子這些日子忙於政事,冷落了後宮,兒子過幾日便去後宮轉轉,勞母后費心了。」
  他雖糊塗,但也知道不是親媽的太后總親不過自己老婆的道理,十分稀罕的幫著陳皇后說了句話。
  太后這些年在陳皇后手裡連連失禮,聞言更是滿臉不愉,仗著嫡母的身份,語帶斥責:「哀家費心?我能不多費些心嗎?這幾年選秀出來好人家的孩子不少,皇上放著那些正經官家出來的姑娘不走動,倒是瞧上了那等不著調的戲子伶童,那樣的人便是生出來皇子也不體面,倒讓整個宗室蒙羞!」
  這說的是方才那個演戲法的少女,要是只有朝臣在她這般說雖然有些過了,但當娘的訓兒子也是天經地義,偏生這時候外族使臣還在場,就連昭睿帝這等糊塗人都知道家醜不可外揚的道理,偏生太后還不依不饒的。
  陳皇后知道這時候說什麼都是錯的,於是很機智的沒開口。
  昭睿帝面沉如水,壓了壓火,勉強撐起笑來:「兒子知道母后喜歡孩子,等過年的時候皇兄皇弟進京,讓他們把孩子領來給您瞧瞧。」
  好一出3d立體立體聲環繞的宮斗大戲!沈瓊樓吃著點心喝著茶,坐在前排圍觀的十分過癮。
  太后面色微慍,昭睿帝再接再厲:「不過說起來,朕的兄弟也不多,有時候想想也甚是寂寞。」
  言下之意是,如今宮裡孩子少是皇后失職,當初父皇的孩子這麼少,您這個當太后的是不是也要負點責任?
  太后被堵了回去,陳皇后適時地插話進來;「皇上,射覆的東西已經準備好了,如今戲啊幻術啊大家都看得差不多了,這宴擺了大半天,諸位也都累了,不如暗射射覆,玩玩投壺,讓諸位也松快一回?」
  這也是宴會必備流程,昭睿帝點了點頭,太后那邊卻又不滿起來:「皇上,你可是一朝天子,怎麼能如此荒廢政業,耽於嬉鬧享樂,不顧正事兒呢?!」
  要說這位太后實在是宮裡的第一厭人,一個心氣不對發起脾氣來部分時間場合,就連被她親手提拔上來的昭睿帝都煩她煩的要死。
  偏偏她是嫡母又是正經太后,待她稍有個不妥之處就要被言官的口水淹死,只好在太后跟前裝孫子。
  沈瓊樓聽著這話耳熟,仔細想想才回憶起來,這不是當初昭睿帝說太子的話嗎?如今可算是讓他體會了一回有理說不清的感覺了,她心裡暗爽。
  昭睿帝把心裡的火氣壓了又壓,強笑道:「兒子知道母后一片慈母心腸,兒子自有分寸,不會辜負母后期望的。」
  太后冷笑道:「皇上有分寸?我看未見得吧,若是有分寸,又怎麼會通宵宴飲到亥時?縱然你學不來太祖的天縱之才,也該學學你父皇是如何勤勉行事的!」
  昭睿帝簡直是秀才遇上兵,陳皇后和殷懷瑜在一邊瞧得心裡暗樂,不過這兩人不說話,底下朝臣也沒人敢勸的,任由太后自己說痛快了,順帶也罷皇帝的臉皮扒了個乾淨。
  太后又板著臉斥責幾句,見左右無人應和,用一聲冷哼做了結尾,被嬤嬤攙著回自己的乾德殿裡了。
  沈瓊樓躲在殷卓雍身後會心一笑。其實她有幾分理解太后,本來選了資質平庸的昭睿帝,她就是打的攬權干政的主意,沒想到昭睿帝人糊塗是糊塗,但該摟在手裡的權勢一分都不往外放。
  她又沒那個算計滿朝文武的能耐,也就只能明裡暗裡地找事下昭睿帝臉子,典型的更年期綜合症。
  昭睿帝氣得臉色鐵青,心裡忽然一股氣涌上來,掩嘴用力喘了幾聲,陳皇后頭一個發現他不對,慌忙給他撫胸順氣,又要命人叫太醫,他卻不想讓人瞧了笑話,擺擺手道:「讓蘇廠督過來。」
  陳皇后無法,只好轉頭命人叫了蘇沅上來,她本想叫停宴飲,叫人先回去,偏昭睿帝為著面子死撐,執意不允。
  陳皇后只得又招了戲曲班子唱起戲來,讓眾臣分左右而坐,遠離的主位,眾人裝模作樣地看著戲,其實耳朵一刻不離上首的位置。
  蘇沅來得極快,他抬眼見他過來,忙沉聲問道:「廠督,朕命你按方子尋的藥材可都訓好了嗎?是否煉制妥當了?」
  蘇沅欠了欠身,手裡捧著的檀香木盒子打開,錦墊裡躺著一枚朱紅色的丸藥:「回皇上的話,總算沒耽擱您的吩咐。」
  陳皇后面帶猶疑,張嘴勸道:「皇上,不如先讓太醫查驗了您再服用……」
  昭睿帝眉心微皺,伸手擺了擺,如同見了救命稻草一般,和著水就吞服下去,不過片刻便覺得精神頭好了不少,人也神清氣爽起來。
  沈瓊樓斜著眼角瞧見這一幕,殷卓雍大喇喇一眼瞧過去,自語道:「皇兄這是開始服用丹藥了?」
  魏朝道教盛行,所以時人倒不以為怪,沈瓊樓不管昭睿帝死活,但怕殷卓雍也跟風,遲疑了片刻,壓低聲音道:「臣聽說……丹藥大都是由硃砂水銀煉制而成的,裡頭還加了好些古怪東西,雖然片刻之內能讓人提神,但服用久了對身體有害無益,是拿幾十年的壽命短時間內消耗乾淨,並不是傳說中能讓人延年益壽的仙家寶物。」
  不過說真的,昭睿帝這皇帝簡直有毒啊,偏寵妃妾冷落正室,現在還迷信煉丹修道,都是一個爹生的他幹的事怎麼就這麼辣眼睛呢。其實這話這時候說有點大逆不道的意思了,她說完緊張地看著殷卓雍。
  殷卓雍眉梢微動,忽然蹙了蹙眉:「你方才說什麼,湊近來說,這鑼鼓喧天的,我沒聽清。」
  他滿臉疑惑裝的十分像,沈瓊樓還真以為他沒聽清,伸長了脖子湊近了正要重複一遍,他就傾下身來在她耳珠上輕咬了幾下。
  「知道乖乖心疼我,放心,再陪你幾十年沒有問題。」
  沈瓊樓:「……」你還是趁早死了吧。
  幸好兩人坐的地方靠前,又有根廊柱半擋著,倒也沒人瞧見。
  那邊昭睿帝服了藥,大概是覺得自己長生有望,心情大好,抬手命台上的戲子退下,命人捧上一方倒扣的玉盆,用托盤托著,還取了鑲嵌瑪瑙寶石的鴛鴦蓮瓣八瓣金杯做彩頭。
  他指著玉盆笑道:「朕於酉時下三刻在這玉盆中放置一物,諸位誰能猜出來這盆中之物是什麼?」
  這話說的沒頭沒腦,而且半分提示都沒有給,只給了放置時間,底下眾人都一臉懵逼,倒是有幾位精通易術的學士大儒若有所思。
  昭睿帝偏頭瞧了眼殷卓雍,含笑道:「老十三,父皇在的時候常贊你聰慧,你能否猜出來這玉盆中覆的是何物啊?」
  殷卓雍兩手優雅地交疊著,漫聲答道:「臣弟愚昧,猜不出來。」
  沈瓊樓上輩子有個朋友痴迷易學,所以她也跟著了解了幾分皮毛,這種射覆其實有兩種玩法,一種類似於普通的燈謎,把東西擱在盆中,給一句提示語,讓人根據提示語來猜玉盆中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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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另一種就不是猜了,而是算出來的,不給任何提示,只給放置的時間,得靠著易數推演出來。
  昭睿帝微微一笑,對著底下的眾人道:「諸位愛卿可有猜出來的?」
  底下人為了博皇上一笑,都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瞎蒙起來,昭睿帝居都搖頭,蘇沅適時地躬身上前:「皇上,臣聽說道錄司的張道正極善占卜易術,不如就請他來為皇上射覆。」
  昭睿帝微笑點頭應了。
  一般人聽到道士想的不外乎是江湖騙子,其實也不能一概而論,沈瓊樓有一回空調遙控器找不著了,急病亂投醫請了那位朋友幫忙算算,結果沒一會兒人家回過消息來‘東南方,木屬’,她們家東南角正好有個木櫃子,她抬起來一瞧,果然掉在櫃子的夾縫裡了。
  一回兩回她還覺得是巧合,次數多了她也開始封建迷信起來,對這些道士有種莫名的敬畏,這個張道正能混到皇上跟前,肯定是有幾把刷子的。不過有本事也不意味著他就是個好的了,
  張道正頭戴古木通天冠,身穿赤色八卦道袍,腳上踏著七星靴,飄飄然上前幾步,手指在寬大的袍袂下掐指輕算,不過片刻,微微笑道:「臣以龍卻無角,謂之蛇偏偏有足,說蛟又嫌小,擅於攀墻,隱於幽暗,非守宮即蜥蜴。」
  昭睿帝微微一笑,掀開木盆一看,果然是隻守宮,除了少數精通易理的學士不以為然,其他人都面露驚色。
  君無戲言,昭睿帝立時把那金樽賞賜給他,又道:「張道正窺天機有道,精通易學,擅觀風水星宿,朕擢升你為四品左正一,掌管道錄司,以後須得更加勤勉,鑽研道術。」
  張道正跪下謝恩,昭睿帝心滿意足,又說了幾句,宣布宴席散了
  沈瓊樓越想越覺得不對,小聲跟殷卓雍道:「皇上弄出這個射覆,好像就是為了抬舉這位張正一啊。」想了想又道:「不過那人確實有些本事。」
  殷卓雍眉梢都未動一下:「有本事又如何?難道還能靠著個道士治國不成?還是他能平地飛升,羽化成仙?」
  這人嘴也太損了點,沈瓊樓一邊想一邊暗笑,沒準昭睿帝吃藥吃多了就真成仙了。
  殷卓雍突然低頭問她:「我記得你當初不也給太子測過字,今日怎麼不去試試手?」
  沈瓊樓連連擺手:「算了吧,我連半桶水都算不上,哄哄太子還行,在其他人面前卻是上不得檯面。」
  住在宮裡的日子倒和往日沒什麼區別,除了殷懷瑜時不時來找她玩,殷卓雍對自己的侄子不知道哪裡不滿了,他來的全程都沒給他一個好臉。
  到最後更是連珠炮似的道:「老六,你的字可練完了?中庸背了幾篇?……什麼?就背了三篇,你對得起悉心教導你這些日子的三位帝師嗎?哦,對了,方才聽宮人說,謝師正在尋你要考校課業,你還賴在這兒做什麼?」
  殷懷瑜面無人色地走了。
  沈瓊樓不忍直視:「王爺何必呢,殿下統共來做了不到半個時辰,您這麼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趕他走,小心皇上知道了不高興。」
  殷卓雍扣著壺把倒茶,細長一縷注入玉盞:「皇上要是知道我敦促他學業,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麼會不高興?」
  沈瓊樓說了個簡單的道理:「如今您算是在別人家做客,把主家的孩子就這麼趕走了不太好吧?」
  殷卓雍眼皮都沒抬一下:「熊孩子而已。」又懶洋洋地道:「他要是因著這個把我趕走,我倒是巴不得,誰稀的住在皇宮一般。」
  沈瓊樓被懟到無話可說,他嘗了口茶覺得味道不好,皺了皺眉倒到一邊:「說來宮裡的茶葉還不如府裡的,喝著都有些陳了,葉底也不漂浮。」
  沈瓊樓不信,也低頭啜了口:「皇上坐擁四海,各地每年都要進貢,哪裡敢把次品給他,聖上喝的肯定是最好的,怎麼可能不好呢?」
  殷卓雍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皇上吃的喝的用的至多是上品,絕不會是真正的極品。」
  沈瓊樓好奇道:「怎麼說?」
  殷卓雍指尖在她下巴上輕刮一下:「叫聲好哥哥我就告訴你。」
  作為一個好奇心極重的雙子狗,沈瓊樓在節操和好奇心之間掙扎了半晌,看著他好整以暇地神色,忍氣吞聲地道:「好……哥哥。」
  他心滿意足,脣邊笑意更深了幾分,抬手指了指她的茶碗:「譬如明前頭一波的龍井,可能幾年才出那麼幾兩,讓皇上今年喝了,明年若是茶田沒有出產,他喝不到這個味兒,豈不是要怪底下人欺君?在宮裡當差的不求有多大功勞,大都只求個穩當,彼此心照不宣,也就只有皇上被瞞在鼓裡了。」
  沈瓊樓聽的發怔,有些感嘆道:「看來聖上也是難做啊。」
  殷卓雍把玩著茶蓋,笑得溫雅動人:「再難做,也有成千上萬的人想搶著做。」
  沈瓊樓心頭微動。
  下午殷卓雍就被昭睿帝叫去下棋了,他們住的殿裡有小廚房,他吩咐一句沒人敢怠慢的,所以沈瓊樓嘴閑,要了點毛豆,又準備了八角桂皮這些大料,趁著沒人的時候煮了一小盆毛豆吃。
  殷懷瑜是個臉皮厚的,上午才被殷卓雍趕走,下午又挨挨蹭蹭地跑過來,探頭問道:「十三皇叔不在吧?」
  沈瓊樓搖頭:「和聖上下棋去了。」
  殷懷瑜這才放心,大喇喇坐在主位上:「我就是打聽了他要和父皇下棋才敢過來,要不然被逮住了又得被刺一頓。」
  沈瓊樓沒忍住翻了他一眼:「既然您知道要被損,還非得過來找罵幹嘛?」沒看出來殷懷瑜還有抖M傾向。
  殷懷瑜鬱悶道:「我也沒得罪皇叔啊,他怎麼看我哪哪兒都不對,我招誰惹誰了。」
  又重重哼了一聲:「我這還不是為了你,早就聽說皇叔脾性古怪,他待你怎麼樣?我這邊事兒都定了,正準備把你給要回來呢。」
  殷卓雍對她怎麼樣?除了時不時地騷擾讓人忍無可忍,其他的還真挑不出什麼來。
  她想了想,擺手道:「王爺對我很好,您不用在我這兒操心了,好好地把你地課業做好比什麼都強。」
  殷懷瑜抓了把毛豆吃了,又酸溜溜地道:「有我對你好嗎?」
  沈瓊樓哭笑不得:「一樣好一樣好。」
  殷懷瑜到底是男孩子,惆悵一瞬就放下心來:「他對你好就好,哎,兒大不由娘啊。」
  沈瓊樓:「……」這比喻用的,太子啊,你語文老師的棺材板我給你按住了!
  她想了想狐疑問道:「殿下下午又偷跑出來,幾位太傅布置的課業做完了嗎?」
  殷懷瑜擺擺手:「那是自然,要是沒做完也不可能放我出來啊。」
  他大概真的是在宮裡憋悶的久了,在宮裡又沒什麼能說得上話的人,坐在她對面絮絮叨叨半晌,一人幹掉半盆子毛豆,喝了兩壺茶才肯走人,臨走的時候硬讓沈瓊樓送他一程。
  沈瓊樓給他煩的頭疼,只好出門把他送到臨近東宮,自己才折身回去,沒想到悶頭走到半道卻被溫和低沉的嗓音叫住。
  「沈長史也來這邊了?」
  沈瓊樓微微側身,就見蘇沅立在遊廊中,寬袍大袖在風中輕擺,笑的溫和雅致:「昨日事忙,沒能向長史打招呼,沒想到今日在西廠門口遇見長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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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沈瓊樓拱手一禮:「提督客氣了,我也是送太子回來途徑這裡,您有事就先忙著。」
  蘇沅伸手要來攜她:「要是沒瞧見也就罷了,如今長史途徑我西廠門前,又恰好被我瞧見了,若是不請你飲一杯茶,豈不是讓人指摘我待客輕慢?」
  沈瓊樓下意識地避開,平淡地笑笑:「我不過是偶然路過,不勞提督費心,再說這條道平時來來往往的也不少,提督總不會都請去喝茶吧?」
  蘇沅手在半空頓了一瞬,掌心空落落地倒有幾分尷尬,他慢慢地收回手,淺淺而笑:「你與旁人自是不同的。」她這性子真是有意思,與上輩子竟似換了個人一般。
  這話有些過於曖昧了,沈瓊樓皺了皺眉,蘇沅輕嘆了聲;「西廠這地方污穢,咱們手裡身上都滿是冤孽,長史是乾淨人,嫌棄這地方也是常理,是我冒昧了。」
  沈瓊樓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脾氣,本來轉身想走,聽了這話倒不好直接走人了,只好苦笑道:「提督誤會了,我沒有這個意思。」
  蘇沅比了個請的手勢,復又笑道:「就知道長史不是那等自命清高之人,請進去用茶吧。」
  沈瓊樓沒留神進了套裡,左右想想蘇沅好歹幫過她好幾回,這時候再拒絕就不近人情了,只好跟著他進了西廠,一邊罵這些古代人套路真深。
  西廠跟她想的不大一樣,本來以為是個陰森冷酷的地方,沒想到才進了院中就種了棵秀逸柔美的梨樹,這時候沒開花,便用輕柔絲滑的絹布剪了疊了綁在枝頭上,老遠看去比真花更美,為冷清肅穆的地方添了些楚楚之態,倒跟蘇沅的為人格調十分相似。
  兩人並肩進了內室,幾個小火者輪番端了茶水上來,沈瓊樓便聞見一股濃郁的香料味道傳了過來,香到一定程度竟然有一種類似於惡臭的味道,她忍不住掩了掩鼻子。
  蘇沅一個眼風掃過去,幾人慌忙下去,他又起身開窗通風,轉頭對她溫言笑道:「長史別介意,這幾個孩子才去勢,老是控制不住身上林林瀝瀝的,又怕氣味不好衝撞了貴人,所以身上用了好些香料,幾人湊在一堆兒,味道難免重了些。」
  沈瓊樓記得當初看書上面有提過,太監去勢的時候有的傷了尿道,所以有時候會失禁,就用香料香水遮掩著。
  她訕訕笑道:「是我失態了,不過不見提督如何用香,身上也沒什麼氣味。」說完才發覺自己起了個十分爛的話頭。
  蘇沅微微一怔,似有幾分不大自在,很快遮掩過去,淺笑道:「許是當初給我去勢的太監手藝好吧。」
  這個話題十分尷尬,沈瓊樓捧著茶訕訕地要喝,卻被他伸過來一隻手給攔住了,輕輕巧巧拿下她手裡的茶盞:「長史別喝這個,已經被濁氣污了。」
  他說完把內侍的四面窗都打開,等香氣散盡了才重新取了茶出來,又拿出泡茶的全副家當,優雅平和地泡著茶。
  他泡茶的功夫了得,不急不慢的,姿態賞心悅目,第一遍香氣已經出來了些許,第二遍香氣已經全散出來了,等衝過第三遍,儼然葉底和葉面分明,湯色澄淨透亮,他輕輕晃了晃,伸長胳膊請她用:「長史嘗嘗這個,上好的碧螺春。」
  沈瓊樓低頭啜了一口,沒有綠茶慣有的苦澀,入口平滑,竟有股淡淡蘭花香,讓人口舌生津,忍不住贊道:「提督這裡的茶真是不錯。」
  蘇沅淺淺一笑:「我哪有自己的東西,都是宮裡的主子們賞的,長史喜歡便多用些。」
  沈瓊樓又低頭喝了一口,她原來看多了宮鬥劇,在宮裡吃吃喝喝還擔心下毒下藥什麼的,後來才知道純屬腦補過度,宮裡的每樣東西都有根有底的,出了事兒該誰負責一清二楚。
  她喝完才道:「提督這話就不對了,至少你這泡茶的手藝是自己的啊,我們家老祖宗也是愛喝茶的,所以家裡有位老嬤嬤擅長點茶的手藝,我喝著比您點的還差了些。」
  蘇沅聽了倒似很高興,嘴上還是謙道:「長史抬舉了。」他一抬眼,直直地凝視著她:「總這麼長史提督的叫著顯得生分,我能叫你瓊樓嗎?」
  沈瓊樓一怔:「這是提督抬舉我,按著長輩叫晚輩的叫法叫聲三娘都可以。」
  蘇沅嘴角的笑意略僵了僵,她總是藏著躲著往後退,讓他有些焦躁,神色郁然地一低頭:「長史這麼遠著我,是因為我是閹人的緣故?」
  沈瓊樓對這種賣慘的手段最招架不住,立刻擺手道:「提督多心了,我並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提督官位遠高於我,如此折節下交,讓我心生惶恐。」
  蘇沅笑意淡了幾分:「這話是從何說起?豫王爺身份遠勝於我,待長史似乎也如尋常友朋一般親近,倒不見長史有不自在的地方。」
  他跟別人不一樣。沈瓊樓心裡冷不丁冒出這個念頭來,生生把自己給嚇住了,握著茶盞的手不由得緊了幾分,手指無意識地在碗蓋上來回撫著。
  蘇沅看見她指甲修剪的圓潤整齊,透著健康的桃花粉色,手指嫩白幼滑,伸直了的時候還有幾個肉渦,他心頭微動,趁著給她遞第二碗茶的時候覆在她的手背上,摩挲到了方寸間久違的雪肌。
  沈瓊樓被驚住,匆匆忙忙撂下茶盞,皺眉看著他:「茶已經喝完了,提督還有何事?」
  蘇沅驚覺自己失態,急忙抽回手,歉然道:「長史長得像我一位故人,我想到她,一時失態了。」他嘆了聲:「我每每見到長史,總想起她。」
  這麼一說,蘇沅對自己多番照顧倒有的解釋了,雖然這個相似梗略狗血……沈瓊樓自己腦補了會兒,呵呵笑道:「沒關係,提督是重情義之人,那人和我生的很像嗎?」
  蘇沅目光一寸一寸瞧過她眉眼:「除了性子,幾乎一模一樣。」
  世上有這麼相似的人?沈瓊樓不大信,不過她又沒見過人家,也不好反駁:「那真是太巧了。」也不再往下問,直接轉身走人了。
  屋裡蘇沅眉梢眼角的笑意都沉了下去,平素見慣了他的笑模樣,只道他天生一張溫和臉兒,沒想到面無表情的時候竟如此幽涼。
  他伸手撫著她用過的茶盞,眼睛微微眯起。
  有些想念跟她纏綿的滋味了。
  現在天黑的漸漸早了,沈瓊樓出了西廠的門才發現暮色沉沉,急急忙忙回了殷卓雍住的殿裡,發現他竟然還沒回來,有種莫名的做賊心虛之後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殷卓雍不愛讓生人伺候,殿裡的都是王府帶來的人,上來問她可要備飯,沈瓊樓點了點頭,想了想道:「做兩個人的吧,王爺等會兒回來也要用。」
  管事笑笑:「長史不知道,王爺和皇上下棋只怕要下到半夜了,怕是早就在嘉明殿那邊用過了。」
  沈瓊樓還是堅持道:「把王爺的備上,吃不吃是他的事兒,備不備是咱們底下人的忠心。」
  依著她對殷卓雍的了解,回來見她吃過了沒給他留,肯定又要想法子挑弄她了。
  管事一想也是,暗簪一聲長史辦事妥帖,難怪得王爺器重。
  她吃完飯又找了本志怪小說翻看,壓箱底的龍陽逸史沒敢拿出來,等到亥時還沒見人回來,只好自己先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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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要說這人也奇怪得很,平時老見著他在眼前晃心裡煩的跟什麼似的,恨不得一輩子別見了,如今一下午沒見就覺得心裡空落落的無所事事,平時秒睡的,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閉上眼睛有一會兒才入眠。
  半夜裡下了場秋雨,沒有詩人眼裡的哀傷纏綿,倒是頗為疾勁,啪啪鞭子似的打在雕花青磚上,殷卓雍冒雨回來,當然宮裡人也不可能讓他淋著,進屋先見到桌上擺著的佳肴,底下用溫水盤子保溫。
  管事上前來請好,當然也沒忘了把沈瓊樓帶上:「王爺,這是沈長史吩咐給您留著的,現在怕是有些涼了,您看要不要給您重做一桌?」
  殷卓雍其實已經吃過了,聽完他的話臉色出奇和緩,仰月脣上漫出淺淺笑意,抬手道了聲不必,一撩袍袂坐下來把每樣菜都吃了不少,實在吃不下了才放下筷子:「長史呢?」
  管事呵著腰回報:「長史等了您許久不見您回來,已經歇下了。」
  殷卓雍心裡把昭睿帝翻來覆去罵了一通,頓了頓才點頭嗯了聲,又問道:「長史今日幹什麼了?」
  管事低聲道:「今兒下午太子來坐了會兒,長史陪著他說話,後來又把人送回去,回來之後用了晚膳就坐在屋裡看書,到了亥時才歇下。」
  殷卓雍皺了皺眉,再把昭睿帝連同他那倒霉兒子繼續罵一通,揮手讓所有人退下。
  他精通養生之道,晚上從來不用膳的,至多吃幾塊點心或者水果,剛才吃的有些多,雖然不後悔,但現在也睡不著,遲疑了一下,拉開屏風,打開後面的暗門,撩起曳撒去了沈瓊樓睡的屋子。
  他住的這殿裡布置十分奇特,據說魏朝成宗有龍陽之好,常常邀心儀的大臣來殿裡小住,特意命人布置了暗門,以能窺見美男子睡夢中的美態。
  他一開始也是不信的,但見了這暗門之後就真信了,要是擱在原來肯定要嗤之以鼻,現在真要感謝那位不著調的祖宗了。
  沈瓊樓睡的很沉,躺在鮫綃帷幔裡呼吸均勻,他撩起簾子瞧見了惦記一下午的人,俏生生的眉眼,挺翹精緻的鼻子,每一處都讓她喜歡到了極處。
  他忍不住伸手描繪著她的脣瓣,按著脣線細細勾畫著,她於睡夢中覺得有些癢癢,伸舌舔了舔嘴脣,他手指就勢探了進去,任由她舌頭卷著,輕輕地逗弄粉軟的舌尖,始終注視著她的神情。
  沈瓊樓屬於那種睡著了就是被抬走都沒反應的人,嘴脣微微抿著,仍舊睡的酣甜。
  這樣讓他更欲罷不能,手指慢慢下移,滑過精巧的鎖骨,在硃砂痣上逗留一陣,遲疑著漸漸往下,略頓了頓,努力克制自己不亂竄,抬手避開兩彎賁起,落在勁瘦卻柔韌的腰線上,見她仍舊睡的昏沉,心裡有些不滿,屈指在她腰際撓了撓。
  她翻了個身往床裡一滾,頭蒙在被子裡繼續睡,沒想到這時候天上飛下來一道驚雷,就在院中轟隆隆炸響了。
  她大叫了一聲:「媽呀!」然後僵屍復活似的直挺挺坐了起來,當然也看見了怔忪立在床邊的殷卓雍。
  兩人四目相對……
  他最先回過神來,先發制人,臉上尷尬怔忪的表情一收,恢復了往日霸道跋扈的德行,濃冶的眉毛一揚:「你今日又見太子了?」
  沈瓊樓剛才做夢夢見被雷劈了,這時候還沒從雷劈的驚恐中回過神來,怔怔地點了點頭。
  他蹙著眉心:「你還送他回去了?」
  她又要點頭,但突然反應過不對來,用被子把自己蓋上,只留一雙眼睛在外頭,怒聲道:「王爺,這是臣的寢室,你怎麼過來了!」
  她不知道屋裡有暗道,所以下意識地往門邊看。
  殷卓雍面上帶了幾分不自在,很快又恢復如常,甚至一撩袍袂輕輕巧巧地在她旁邊坐下:「聽管事說你一直惦記著本王,所以過來瞧瞧你。」
  說起這個沈瓊樓有點心虛,不過很快地道:「王爺想多了,您是去跟皇上下棋,又不是去打仗,臣有什麼可惦記的!」
  他伸手把她從被窩裡拉出來,湊過去跟她臉貼著臉,低低恩了聲:「是啊,我騙你的,是我一直惦記著你。」
  他輕鬆制止了她在他懷裡亂動,跟她耳廝鬢磨著,本就好聽的聲音在夜裡尤為曖昧,語帶薄嗔:「你個小沒良心的,虧我在嘉明殿一直想著你……」
  他說著咬了咬牙,貼著她耳朵輕哼一聲:「你倒好,跟太子說說笑笑了一下午,回來倒頭就睡,有把我放在眼裡嗎?」
  沈瓊樓受不了這氣氛,拼了老命想要掙脫,這時候天上又降下一道驚雷,她肩膀抖了抖,被他敏銳地察覺到了,伸手把她攬得更緊。
  佳人在側,她只覺得鬧心:「王爺說這話臣就不懂了,太子是君,他要來臣還能趕他走不成?再說臣當初是他侍讀,縱然現在不是了,也總有君臣師友的情分在。」
  就算她只拿殷懷瑜當好友,殷懷瑜對她可未必這麼單純,要只是普通朋友,至於這麼一趟一趟往這裡跑嗎?
  殷卓雍又冷哼一聲,模樣又有點無賴,以他的口才明明有許多道理能講,偏偏一個都不說,只拋出最胡攪蠻纏的一條:「你見他,我不高興。」
  那你就不高興著吧。這話在嘴邊打了個轉,終究沒敢說出來,她現在眼皮子發脹,頭腦昏昏沉沉的,死命掙扎不開,只能任由他摟著,含糊道:「王爺怎麼樣才會高興?」
  殷卓雍道:「在他娶親之前,如非必要,都別見他了。」
  沈瓊樓困的要死,沒忍住打了個哈欠,嘴裡哼哼哈哈地敷衍著:「行行行,好好好,您能走了嗎?」說完人跟泥鰍一樣往被窩裡鑽。
  殷卓雍聽這話就知道她在敷衍,輕慢地勾了勾脣:「乖乖啊……」他見她眼神迷離地抬起頭,傾下身在她脣上親了親,又吻了吻溫熱的粉腮:「今天晚上做夢記得夢到我。」
  沈瓊樓:「……」趕緊滾,滾滾滾,擾我睡覺者死。
  不知道是不是真受了這句話的影響,她今天早上起來一度以為昨天半夜自己是在做夢,做了半晌的精神建設才穿衣洗漱。
  殷卓雍坐在正屋上首,不急不慢地喝著功夫茶,見著她微微笑道:「沈長史昨晚上睡的可好?」
  沈瓊樓覺得他語帶深意,狐疑地道:「王爺,昨晚上……」
  殷卓雍含笑道:「長史昨晚上睡的可好?」
  沈瓊樓:「……」好吧就是他,不過她明明鎖了房門,他到底是怎麼進來的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一邊皺眉瞪他,試圖把他的羞恥心瞪出來,一邊伸手給自己盛粥。
  殷卓雍的臉皮顯然比她想象地要厚的多,不但紋絲不動,還親手幫她盛了碗香菇雞肉粥,趁著遞碗的時候小指在她手心裡撓了撓:「乖乖,昨晚上有沒有夢到我?」
  沈瓊樓黑了臉,一把抽回手喝粥。
  兩人剛用過午飯昭睿帝便遣人叫他去作陪,這事兒沒法推拒,他又擔心殷懷瑜那個討人嫌的又過來招惹她,想了想才道:「聽說揚威院裡宮中的女子蹴鞠隊正在練習,準備著幾日後和韃靼瓦剌的蹴鞠比賽,你要不要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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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讓她出去逛逛,殷懷瑜來了也只能撲個空。
  沈瓊樓對這項賽事慕名已久,眼睛一亮:「臣也能去?」
  他笑著對她伸手:「我帶你過去。」
  沈瓊樓被他帶著去了揚威院那邊,路上忍不住發作起來:「王爺,昨晚上的事兒我可以不計較,但是下不為例,要不然我一嗓子喊出來,咱們的名聲可都完了!」
  殷卓雍揚起飽滿潤澤的脣瓣:「好啊。」
  答應的這麼痛快?沈瓊樓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兩人並肩走到揚威院,果然見兩隊宮中女子練習蹴鞠,魏朝人蹴鞠之風盛行,尤其愛女子蹴鞠,所以這些女子並非宮中的下人,而是選拔進宮裡參加蹴鞠比賽的正經女官。
  這些女孩子一個個身形婀娜,穿著短衣,踏著木屐,在賽場上你來我往的低頭蹴鞠十分好看。
  沈瓊樓找了個涼亭坐下,旁邊還有內侍解說比賽規則,又奉了茶水果品上來,她看得津津有味,跟前世看球賽一般。
  忽然聽外面一聲內侍尖著嗓子的回報,就見揚威院門口,一道明艷的身影被內侍宮婢簇擁著走了進來
  沈瓊樓心裡大叫一聲要完,還沒來得及躲開,成康公主的視線就精準無比地掃了過來,嘴角明顯上揚了幾分:「沈長史也來了?」
  沈瓊樓硬著頭皮上前行禮:「臣不留神,衝撞了公主,臣這就走。」
  她轉身想走,成康公主卻抬手招了招:「我記得你原來也好蹴鞠,怎麼才沒看多久就要走?過來陪我一道兒看看。」
  沈瓊樓只好坐在她對面看比賽,不過成康公主今日大概是心情不錯,竟然沒再出言刁難她,坐在她對面饒有興致地看比賽,時不時跟她品評幾句。
  沈瓊樓本來以為自己接不上話的,沒想到一聽她說完腦子裡關於蹴鞠的東西自然而然浮現出來,竟然順嘴接的十分利索,所以成康公主倒也沒有生疑。
  兩人閒話一陣,看一場比賽踢完,成康公主突然轉頭笑道:「長史可有興致和我下場踢一場?」
  沈瓊樓嚇了一跳,忙道:「臣不敢冒犯公主。」心說這大魏的公主也太開放了。
  不過她不知道的是,大魏女子並不以柔弱為榮,好些貴女尤其喜愛蹴鞠,有那財大氣粗的乾脆在家裡蓄養蹴鞠隊。
  成康公主顯然對這句話另有見解,冷哼一聲:「你想冒犯還不一定冒犯的了呢,別以為幾年前你勝了一場就能得意到今天。」
  沈瓊樓心裡哎呦了一聲,她突然想起來當初是怎麼得罪成康公主的了。
  幾年前原身進宮的時候正好遇見成康公主蹴鞠,兩個骨灰級蹴鞠愛好者相遇,立刻就下場踢了一回,結果成康公主差了幾籌,原身又是個不會說話的,言語之間頗有得罪,兩人的梁子就這麼結下了。
  她見沈瓊樓突然靜默不語,又催促道:「長史怎麼不說話了?到底應是不應,你給個準話啊。」
  沈瓊樓想著自己現在的本事估計沒剩下四成,所以乾脆應下,讓成康公主贏一場一雪前恥,省得整日來找自己麻煩,她念及此處,便對著她點了點頭:「公主抬舉,臣怎敢不應?」
  成康公主想著屈辱多年終於能報仇雪恨,微微一笑,帶著侍婢下去換衣服了,沈瓊樓穿的本來就輕便,也不用再換。
  兩人各選了一隻隊伍踢二人場,聽著鼓聲開始動作,沈瓊樓本來以為自己到了賽場肯定兩眼一抹黑,沒想到一碰著蹴鞠的皮球,手臂大腿像是有了意識,自然而然地做出動作來,那球便如同長在她身上一般,一邊運球一邊做出轉花枝,流星趕月,落花流水這些花活來,仿佛馬拉多納附體一般。
  她正沉浸在這種奇妙的感覺中,成康見狀一挑眉,腳下生風般的上前搶球,轉眼兩人腳下就過了幾招,沈瓊樓沒原身的二百五精神,顧忌著她的身份,到底有些縮手縮腳的,腳尖往回一收,生怕把她踢傷,這球就被成康公主帶跑了。
  成康公主搶著球,面上不但沒高興,反而怒哼一聲,低斥了一句:「誰讓你讓著我了?!」然後又把球給踢了回去。
  沈瓊樓:「……」大姐你那麼較真幹嘛!
  沈瓊樓只好盤帶著把球往風流眼那邊跑,幾個成康公主的隊員立刻圍過來阻截,她己方的隊員也立刻趕來救援,成康公主瞅準機會,一腳把那球踢走了。
  沈瓊樓和她趕過去追擊,終究是成康公主快了一籌,等她趕到的時候,她已經搶到了球,成康公主對她做了個勝利者的鬼臉,沒留神沈瓊樓見縫插針,一腳射門,直接把那球踢進了風流眼裡!
  成康公主的內心是崩潰的:「……」
  沈瓊樓最近缺乏鍛煉,累的呼哧呼哧喘了幾聲,正要說幾句自謙的話,揚威院門口就傳來一聲叫好,所有人轉頭一瞧,就見昭睿帝立在門口,豫王和睿王還有諸位皇子站在他左後方,各國使臣站在他右後面,天子儀仗全幅擺開。
  伯顏立在昭睿帝身後,方才那一聲叫好就是從他嘴裡傳出來的,他忍不住讚嘆道:「魏朝女子竟這般勇毅,不輸草原兒女了。」
  他目光不住地往沈瓊樓那邊瞧,離得遠沒瞧清人,還以為她也是宮中女官:「不知陛下可否把方才射門那女子贈與我,讓我帶回韃靼,好……」
  他話才說到一半,殷卓雍面上已經透出幾分陰狠,冷冷地瞧了過來,讓他把後半句硬生凍結在喉嚨裡。
  昭睿帝也沒傻到那個地步,到底是侯爵的閨女,又不是宮裡的侍婢下人,哪裡是他說送人就能送人的?他皺眉道:「使臣不得妄言,沈長史是有正經官位在身的,又是錦川侯的嫡女,這般說豈不是亂了上下尊卑?」
  伯顏不過是隨口一提,他的野心不止於此,也就不再多言了。
  殷卓雍也收回視線,掉過頭來目光凝在她身上,神情饒有興味,他的乖乖總能給他驚喜。
  那邊沈瓊樓不住地跟成康公主自謙,把她煩的不行:「好了!你憑自己本事贏的,有什麼好跟我道歉的,我是那等小肚雞腸的人嗎?!」
  你還真是,沈瓊樓想了想,終究沒敢搭腔。
  兩人因著這一場酣暢淋漓的蹴鞠塞,芥蒂消了不少,本來嘛,兩人就沒什麼深仇大恨,心結起於蹴鞠,消於蹴鞠也是個不錯的選擇,沈瓊樓想著回頭要不要拉著她多踢兩場。
  兩人上去來給昭睿帝和眾人行禮,昭睿帝對太子不咋地,對女兒倒是很溫和,笑著道:「妙兒蹴鞠技藝越發精進了,這些年也愈發勤勉,踢出來的球比宮中女官還要強上不少。」他一轉頭吩咐道:「去把朕那邊的玉球送去給公主。」
  成康公主歡喜道謝。
  昭睿帝轉頭看向沈瓊樓,也笑著賞了金杯,她領賞完就自覺站到殷卓雍身後,他低聲道:「你還有這等本事,我怎麼不知道?」
  沈瓊樓想了想道:「我謙虛低調。」
  殷卓雍:「……」
  接下來就是要商談政事了,她和成康公主不方便聽,自覺地躬身退下了,兩人半晌無話,剛出了揚威院成康公主才淡淡道:「這回踢的不錯,不過比你原來還是差了不少。」
  沈瓊樓笑笑:「臣好久沒踢,技藝都有些生疏,承公主謙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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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好話沒人不愛聽,成康公主雖然沒說話,面色到底好了不少,見她滿身是汗,乾脆帶她到自己宮裡換了身衣服,兩人坐在皇家園子裡說些關於蹴鞠的閒話。
  這邊正閒適著,就見太子一臉頭疼地也進了園子裡,身後還跟著兩個八九歲的小朋友,一男一女,都生的精緻可愛,小女孩的眉眼還和成康公主有六七分相似。
  兩人吵著殷懷瑜要完捉迷藏,小女孩嘴巴一扁,要哭不哭地道:「皇兄你又騙人,前天答應好了陪我們玩的,今天太傅那邊又放假,你怎麼又反悔了?「
  小男孩在一邊點頭:「就是就是。」
  殷懷瑜雖然愛玩,但對小孩子的遊戲卻興致缺缺,隨口哄孩子的話,哪裡想到這兩人當真了,又哄道:「咱們只有三個人,沒法玩捉迷藏。」
  成德這時候站了起來,上前主動拉過小女孩的手,一邊給她擦眼淚,一邊輕聲斥道:「永年,你太子哥哥有正事,別纏著他瞎鬧。」
  又轉頭對著殷懷瑜歉然道:「這孩子擾著殿下讀書了,我這就帶她走。」
  小女孩應當是成德的胞妹,永年公主,小男孩是宮中的九皇子,從小養在皇后身邊,跟太子感情甚篤。
  她這麼一說,殷懷瑜倒有些不好意思:「反正我也沒什麼事,陪他們玩一會兒也無妨。」
  他眼挫已經瞄見準備撒腿開溜的沈瓊樓,一把把她拉住,捏著她手腕子就不撒手了:「正好人不夠,你也過來湊人數吧。」
  沈瓊樓哭笑不得:「您找身邊的內侍不就行了,臣還有公務在身呢。」
  殷懷瑜拉著她的手不讓走:「你當我不知道呢,你在殿裡就是吃吃喝喝,如今十三皇叔又不在,你能有什麼公務?」
  沈瓊樓沒法子,成德要陪著妹子也加入進來,五個人猜拳定勝負,最後倒霉的殷懷瑜當了鬼,他用布條矇住眼睛,一邊大聲道:「我數一百五十下,你們趕緊躲好,不準離開御花園的範圍,逮著誰了誰下一輪當鬼。」
  沈瓊樓心裡年齡都快二十了,雖然不想玩捉迷藏,但出於成年人的自尊,更不想被一群小鬼逮住,東瞄西瞄瞄好了一個地方,縮手縮腳地走過去,走到兩塊太湖石夾出的石縫裡。
  她屏氣凝神地等了一會兒,那邊太子已經數完了一百五十聲,人沒頭蒼蠅似的四處亂尋,走到沈瓊樓藏身的這片地方,他忽然大笑一聲道:「瓊樓啊,我已經瞧見了你,別躲了快出來吧!」
  沈瓊樓一驚,悄悄探出去瞧了瞧,就見太子對著完全相反的地方喊的,原來是詐糊,她沒忍住在藏身處翻了他一眼,殷懷瑜又喊了幾聲,仔細找了一回,卻還是沒找著人,只當這個地方沒人,轉頭往別處尋了。
  沈瓊樓瞧瞧松了口氣,在原處歇了歇,冷不丁從後面被人抱住,嚇得她差點叫出聲來,陰測測的聲音貼著她的耳垂響起了:「乖乖,看來我的話,你是半點沒往心裡去啊。」
  沈瓊樓怔了下,還是放低了音量:「王爺?」
  殷卓雍帶著她的手走了幾步,不知怎麼進了一處假山石洞裡,她驚愕道:「王爺想做什麼?」
  他挑了下眉梢,在黑漆漆的地方卻看不見:「你不是要躲起來嗎,這難道不是個好地方?」
  他手指從她肘彎處下滑,落在她手腕上,輕哼一聲:「他方才碰你哪兒了?是不是這裡?」
  沈瓊樓沒想到他早就來了,正要答話,就聽外頭殷懷瑜的聲音傳了過來:「瓊樓跑到哪裡去了?怎麼找了這麼久也不見人影,不會是先回殿裡去了吧?」
  成康公主應當也是被找到了,聲音緊跟著傳了過來:「誰知道呢,這藏的也太嚴實了。」她微微抬高了音量:「沈長史你快出來吧,我們都被找著了,當鬼也輪不到你。」
  殷卓雍又是一聲冷哼:「瓊樓?叫的倒是親熱。」
  沈瓊樓現在沒工夫搭理他,想要推開他先出去說不玩了,沒想到被他伸手攔住,人傾下身,滾燙的鼻息撲在臉頰上,於黯淡的光線中凝視著她的紅脣,如同瞧見一片燦爛的春色。
  她被看得頭皮發麻,正要轉身出去,脣就被他銜住,繼而猝不及防地攻入進來,挑起她舌尖勾纏著,她被吮的舌根發痛,好似恨不得把她整個人吃進去的力道。
  她惱怒地推開,轉身要走人,又被他帶到懷裡,一口含住精巧的耳珠,這裡絕對是她的敏感帶之一,整個身子都隨之麻了,幾乎癱軟到他懷裡。
  外頭殷懷瑜和成德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話,殷卓雍卻在裡頭吻舔著她的耳珠,順著耳廓持續往裡推鑽,她整個人像是忘了上電池的哆啦a夢,抵抗不能,只覺得溫軟濕熱吻著自己的耳廓,又順著耳廓緩慢地推進著。
  不知道頭腦空白了多久,外面地人聲已經止了,殷卓雍這才稍稍離她遠了些,輕輕捏了捏她的臉頰:「乖乖,感覺如何?」
  沈瓊樓回過神來,人整個暴走了,下狠手一拳搗在他胸口,怒聲道:「你夠了啊!你有病啊!」
  殷卓雍身子晃了晃,不以為意地淺笑道:「不是有句話叫相思成疾?我就是害了病,只有你才能醫治。」
  沈瓊樓氣的肝疼,口不擇言地道:「早知道當初就不該救你,任由你死在那山坳裡才好,你簡直是以德報怨!禽獸不如!」
  不對,她一開始就不該進宮,也不會老遇見豫王,更不會被要進王府當長史,越想越是後悔,簡直是一步錯步步錯。從一開始就錯了。
  殷卓雍滿是興味地看著她火冒三丈的小模樣:「誰讓你當初發善心救了我,忽然捨身救虎,就得有以身飼虎的準備。」
  他抬手輕柔地幫她別開鬢角的一縷亂發:「再說你既然救了我,我以身相許來報恩,不是挺好的嗎?」
  沈瓊樓怒火躥的老高:「好個屁,你到底想要如何?!」
  殷卓雍眨了眨靡麗的眸子,燦若星環:「想要你。」
  他伸手曖昧地在她腰間撫了撫,她身子一軟,站立不穩地跌倒在他懷裡:「瞧見了嗎,你就該是我的,乖乖,我喜歡你啊。」
  沈瓊樓氣到極處人反而冷靜下來,想到上輩子被人告白的殺手,冷靜沉著地問道:「你摳腳嗎?」
  殷卓雍:「……不。」這是什麼問題?!
  沈瓊樓伸手用力掰開他的手,一字一頓地道:「那咱倆沒戲了,我喜歡會摳腳的,因為這樣比較……爺們。」
  殷卓雍:「……」
  他默了半晌才回過神來,差點給她氣笑,沒想到她拒絕人都是這麼的……不拘一格,他輕輕捏著她下巴讓她回神:「你這由頭找的倒是好,可惜,爺不信。」
  沈瓊樓差點跳腳:「非得我在你跟前摳腳挖鼻你才信嗎?!」
  他微微笑道:「你喜歡的話也可以啊,你什麼樣我都喜歡。」
  沈瓊樓暴走,眼裡明顯蓄著火:「我不喜歡你!」
  殷卓雍一笑,滿臉勝券在握地反問:「真的嗎?」
  沈瓊樓對他的油鹽不進簡直無話可說,他見她氣得在原地呼哧呼哧直喘,他知道她心結在何處,也不忍逼她太過,在她臉上輕輕捏了捏:「乖乖別急,你仔細想幾日再給我答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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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沈瓊樓正想回一句我對你沒答覆,殷卓雍就淡淡道:「你這幾日老實在我身邊呆著,別想著回府或者辭官之類的事兒,不然小心我去錦川侯府要人。」
  他說完衝著她揚脣一笑,風度絕佳地先走了,留下沈瓊樓一個人腦仁亂響。
  她在原地站了半天,直到自己腿腳發麻才起身回了殿裡,先探頭探腦地看看殷卓雍在不在,然後一溜煙跑回自己屋裡反鎖上門,睡覺都多蓋兩床被子。
  她頭枕著手臂翻來覆去,仔細回想下午和殷卓雍的對話,開始是惱怒,想了會兒之後怒意不剩幾分,反倒覺得有些眼餳耳熱。
  她自打穿過來半分沒有跟古代人結婚的念頭,只能在心裡安慰自己,反正還能拖幾日,拖到拖不下去的時候再說吧。
  接下來的幾日過的竟然出奇的風平浪靜,殷卓雍難得沒追著她要答覆,只是溫柔寵溺更勝往日,沈瓊樓簡直招架不住。
  三皇子倒是藉故來了一回,卻連她的面兒也沒見著,直接被殷卓雍派下人打發走了。
  幸好沒過幾日就是各國個魏朝的蹴鞠比賽,兩人都要去觀賽,暫且把這事兒給擱置下來。
  宮裡有專門觀賽的球場,被邀請的宗室和大臣依著座次落座,魏朝和韃靼的蹴鞠隊差不多是這個時代裡最強的兩隻隊伍了,其他國家也就是來湊個熱鬧,上次不到兩柱香就輸的稀裡嘩啦,到最後眾人最期待的兩隻隊伍,韃靼和魏朝終於上場。
  韃靼女子有俄羅斯人,蒙古人和突厥人的血統,體質要強於魏朝姑娘,但魏朝的蹴鞠隊更看重技巧的運用,一場比賽打下來竟然是平手,讓兩邊人都好生失望。
  伯顏叫這些韃靼女子來叩頭謝恩,沈瓊樓仔細瞧了瞧,見均都是膚白貌美,大眼挺鼻的貌美異族妹子。
  伯顏笑著對昭睿帝道:「這些女子都是我們精挑細選出來的,不但有韃靼貴族的血脈,生的也非常漂亮,可汗特地囑咐我,她們踢完蹴鞠比賽以後就不用帶回來了,送給皇上當我們最誠心的禮物。」
  昭睿帝對這種事心裡也有數,端著架子含笑道:「使臣費心了。」
  昭睿帝轉向二皇子:「朕記得你府上只有一位正妃一位側妃,連個妾室的人也無,伺候的人著實單薄了些,你也帶幾個回去吧。」
  二皇子也是皇后帶大的,為人最是謙和知禮,本不想要,但長者賜不可辭,就隨意挑了一個回去。
  他倒是有心想留幾個在宮裡,但是怕太后那邊又生事,只好轉頭跟睿王道:「我記得六弟幾個月前才去了位愛妾,朕再補給你兩個,你挑挑這些女子裡可有你喜歡的?」
  睿王跟他是同胞兄弟,當下也不再客氣,笑著行禮道謝,挑了兩個相貌出眾的走了。
  沈瓊樓坐在後面瞧得心裡很不舒服,好像這些女孩子並不是有獨立意識的人,而是地攤上的三文錢一個任挑任選的物件。
  太子對女色還沒什麼概念,看完蹴鞠就不再關注了,轉頭跟九皇子說話,三皇子眼裡倒是露出幾分艷羡渴慕來。
  昭睿帝想著他年紀不大,又還未曾娶正妃,先放兩個異族女子在府裡不好看,直接掠過他,轉向殷卓雍道:「十三弟,朕記得你府上一直無人伺候起居,你也帶兩個回去吧。」
  沈瓊樓自己都沒察覺到自己皺起了眉,暗罵昭睿帝腦子有泡,自己開後宮也就罷了,還逼著兄弟兒子跟自己一起後宮。
  殷卓雍捻了塊點心用了:「謝皇兄的賞賜,臣不缺人服侍。而且……」他說著頓了下,又掩了掩鼻子:「味道太重了。」
  好吧,韃靼人體毛多,離近了聞是體味重了點,但是他離人家有八丈遠,至於這麼矯情嗎?
  昭睿帝簡直要在心裡咆哮,味道重是什麼理由?你是狗嗎是狗嗎!
  他知道殷卓雍身邊不留人的規矩,也沒想著給他送人,但挨個都問過了,不問問他也不大好,所以順口一問,沒想到還是被懟了。他一時臉色忽青忽白的,半晌才憋出一句:「既然十三弟如此說……那就算了。」
  伯顏委委屈屈地看了過來:「看來王爺是瞧不上我們韃靼女子了。」
  殷卓雍竟然直接點頭承認了:「魏朝雖不以女子纖細嬌弱為美,但本王也不想要個胳膊跟大腿一樣粗的女子伺候。」
  這嘴也太損了,其實遠沒有他說的那麼誇張,但剛收下美人的二皇子和睿王都齊齊轉頭瞧了眼身後的美人,覺得也沒有多漂亮了。
  沈瓊樓:「……」豫王真乃神人也。
  昭睿帝被這麼一攪合,也沒有再分發美人的雅興,沈瓊樓轉身正要走,三皇子不知何時走到她身邊,面帶歉然地道:「長史近來還好嗎?」
  沈瓊樓微微一怔,點頭道:「勞殿下記掛,臣近來很好。」
  殷懷錦見她明艷清雅更勝往昔,喉頭不自覺地上下動了動,更是堆出滿面歉疚來:「當初的事兒都是我不好,累的你丟了差事,我實在是……」
  沈瓊樓直接打斷了他的話,淡淡道:「殿下這話就不對了,皇上當初下旨是因為豫王爺府裡沒有長史才把我調過去的,跟你有什麼關係,殿下如此說,讓人聽見了說您質疑當初聖上的決定可就不好了。」
  殷懷錦被堵了一瞬,等整理好說辭準備敘舊的時候,她已經投來冷淡警告的一眼,轉身走人了。
  殷卓雍本想上前來,見沈瓊樓自己走了才過來牽她:「怎麼了?老三惹你不高興了?」
  沈瓊樓搖搖頭:「沒有的事,應該是我惹殿下不高興了。」
  殷卓雍不吝讚美:「乾得好!」
  沈瓊樓:「……」
  蹴鞠賽只是個熱身,人人都知道明天的遊獵才是大項目,於是摩拳擦掌的準備著,世家公子和權爵子弟準備著在心儀的姑娘跟前露臉,各家閨秀們也都精心打扮,準備挑一位良人郎君,長輩們要打起精神,給自己兒孫好好地瞧一門姻緣。
  遊獵是魏朝每年的盛事,據說也是那位太祖皇帝定下的,大半的達官貴人都要參與,後來慢慢發展成了相親大會,雖然沒有放到明面上,但也都是大家心裡公認的了,每次遊獵過後嫁娶的人家都能翻上一番。
  沈瓊樓是從宮裡出發的,因此能走的晚些,剛到遊獵的地方就見沈家的營帳已經搭好了,她好幾日沒見家裡人,心裡難免想念,沈木早就瞧見她了,見她過來便抬手招了招。
  沈木好些天沒見閨女,心裡也想得緊,不過面上還是得端著大家長的架子,沒好意思主動迎出去,等她來了才道:「你還知道過來。」
  沈瓊樓知道他和沈老夫人是一般性子,心裡再怎麼想,嘴裡也不會蹦出好話來,於是笑笑:「好久沒見爹和大哥,心裡想得緊。」
  沈木心裡自然高興,問道:「你也在宮裡待了許久了,什麼時候回來?」
  沈瓊樓皺眉道:「這還不好說呢,得看皇上要請王爺作陪到什麼時候,不過我估摸著遊獵又結束也差不多了。」
  沈木嘆了口氣:「在宮裡住的可還習慣?底下人伺候的盡心嗎?」說完又補了句:「你娘最近一直念叨,我替她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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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沈瓊樓笑道:「住的習慣著呢,底下人就是看在咱們家的面子上,伺候的也得盡心啊。」她又問道:「爹,家裡有什麼事兒嗎?」
  沈木道:「如此便好,你在宮裡好生當差,家裡一切都好,不用你記掛著,記得早些回來,你祖母和你娘都惦記著你呢。」
  沈瓊樓點頭應了,又問道:「爹,我在家裡醃的泡椒鳳爪入味了嗎?明姐兒和福姐兒沒偷吃吧?」
  沈木一怒之下把她給攆了出去。
  她沒想到才走了沒多久就遇見了宋家馬車車隊,宋燦和宋瑩坐在後面的馬車上,見她過來立刻叫了停,下車問道:「上回才答應我要陪我去南山踏青,方才我還念叨怎麼好幾日沒見你,是不是不想陪我跑路了?今日可算在這兒堵著你了。」
  沈瓊樓這才想起來有這回事,尷尬道:「對不住你,最近伺候王爺進宮當差,一時就把這事兒給忘了。」
  宋燦看了眼她身上的官服,理解地點了點頭:「沒事,我這邊又不急,你有事兒忙就先忙著。」
  宋瑩也早就下了車,終於逮到機會插了句話,艷羡道:「還是表妹有福氣,能進宮陪伴貴人,咱們就沒有這等本事了。」
  沈瓊樓笑了笑:「都是給人當差,哪有什麼福氣不福氣。」
  宋瑩甜笑道:「話可不能這麼說,當差也要看給誰當,誰不知道你是給豫王爺辦事,上頭人貴重,便是底下辦事的人也比別人高了幾等,更何況表妹本就身份顯赫,等發達了勞煩記著提攜姐姐一把。」
  沈瓊樓對妹子耐性比較好,聞言只是微微一笑,也不接話。
  宋瑩生的甜美,一笑起來更是甜蜜蜜的,見她沉默就再接再厲地問道:「表妹在宮裡想必結識了不少貴人吧?有什麼趣事兒跟咱們姐妹說說啊。」
  沈瓊樓有點鬱悶,宋燦的性子跟宋老夫人倒是不怎麼相像,宋瑩倒是跟她老人家如出一轍,都是這般愛瞎打聽,當初生的時候抱錯了吧,其實宋瑩才是宋老夫人的親孫女吧?
  宋燦聽她越說越沒了譜,她年紀比她大些,見她還要說,立即出聲攔著她:「你快別說了,越說越不著調,宮裡貴人的事兒也是你能瞎打聽的?不光讓表妹為難,小心禍及自身。」
  宋燦話雖重,但都是實打實的好話,宋瑩跟她本就隔了一層,聽完心裡極不痛快,但人來人往地也不好說些什麼,見沈瓊樓只靜默不語,只好淺淺福了個身:「是表姐不懂事,多嘴了,還望妹妹不要見怪。」
  沈瓊樓也失了說話的興致,搖頭道:「無礙。」然後轉身走了。
  宋家兩個堂姐妹上了馬車,宋瑩立刻發難:「堂姐你也小心太過了,我不過是好久沒見著表妹了才多問幾句,怎麼就讓她為難,還禍及自身了?本來沒什麼的,被你這麼一說,倒顯得我沒安好心似的!」
  宋燦壓根懶得理她,扭過頭把窗戶打開,捧著茶透氣,權當耳邊有惡風吹過。
  等馬車走到宋家選好的營帳,兩人才緩緩下了車,宋瑩也顧不上跟宋燦置氣,忙著整理自己的釵環首飾,又把衣裙理了理,又用團扇半遮臉,眼挫四下環顧著周圍,瞧有沒有品貌出眾的世家公子。
  雖然是默認的相親大會,但宋瑩這急切的樣子還是讓人臉紅,宋瑩自覺站遠了些。
  沈瓊樓那邊又遇上了成康公主,她手裡拿了把精巧的小弓,伸手撥了撥弓弦:「前幾日輸給你是不留神,這回咱們再比比,我肯定不會再輸給你了。」
  沈瓊樓擺擺手:「公主抬舉了,臣不怎麼會射箭的,能跑偏八丈遠。」
  成康公主難得贏她,得意一笑:「那可真是不湊巧了。」
  宗室住的地方離權爵人家老遠,宋瑩眼睛也是太好使,不知怎麼就看見這一幕,見沈瓊樓在這些宗室的皇子公主之間從容談笑,那些高高在上的皇家人竟也待她溫和有禮。
  她心裡羡慕之極,忍不住道:「表妹運道真好,咱們一年也見不著一回的皇家人,她也能跟人家輕鬆說笑,有這些人靠著,日後的前程肯定差不了。」
  宋燦正在指揮底下人搭營帳,聞言冷淡地皺了皺眉:「表妹是什麼家世,咱們又是什麼家世?個人有個人的活法,你有功夫羡慕她,還不如先把自己的日子過好。」
  宋瑩連著被她說了兩回,氣道:「你不求上進,難道還不許我上進了?都是人,年紀又差不多大,只要有人拉拔一把,我就不信真能比她差到那裡!」
  宋燦淡淡道:「努力上進是好的,就怕你稀圖富貴,走了邪路了。」
  宋瑩正要反駁,忽然見林地的正中皇上的儀仗已經行了過來,還有眾大臣,使臣和王爺皇子,其中最引人注目的當是豫王無疑。
  他一身玄色的短裝不掩風華,身後披著同色的披風,顏色深重卻被他穿出了風流輕灩的韻味,神情懶散,隨意把玩著手裡的馬鞭,見著沈瓊樓脣邊才淺淺泛出笑來。
  京中閨秀聽過他艷名的多,但見過他真人的少,人群裡響起起伏的吸氣聲,就這一會兒的功夫,不知道把多少顆芳心迷了去。
  宋瑩也站在原處愣神,半晌才怔怔地道:「那,那就是豫王啊,竟生的這般好模樣,我瞧著比傳聞裡還要風流絕色。」
  宋燦也跟著愣了愣,不過她這種心態類似於現代見到明星,很快恢復如常,點頭道:「豫王爺果然風姿不凡。」
  宋瑩見著沈瓊樓指揮人搭營帳,殷卓雍直接往那邊走了過去,她心念一動,想出個主意來,拉著宋燦道:「我仔細想了想,方才是我的不對,剛才還沒好好地跟表妹道歉,你陪我去跟她好好地說說。」
  兩人縱然感情不深,也在一個院裡住了多年,宋燦知道她不會無事獻殷勤,直接搖頭拒了:「三表妹不是那小肚雞腸的人,你不用多此一舉。」
  宋瑩卻執意不同意,不論她怎麼說都硬拉著她要去找沈瓊樓,眼角卻時不時瞄著正跟她說話的殷卓雍。
  能跟了這等人物,哪怕是做側妃做妾,都比給尋常人家當正妻強上許多,再說就算不往那邊想,反正她也過了女子科舉,結識了豫王對以後的前程也有好處,哪怕沈瓊樓不想搭理她,宋燦的面子總是會給幾分的。
  宋燦怕兩人推推搡搡的難看,一時掙脫不過,被她強拉著走出老遠,見她神情動作也猜出了八九分,沉聲怒道:「你要作死也別拉著我,那邊都是宗室人,不留神衝撞了一個你當是好玩嗎?!」
  宋瑩見被她瞧出來了,尷尬了一瞬才壓低聲音道:「堂姐你想想,尋常能見著天家人的機會有多少?你如今是有功名在身的了,也該為自己的前程籌謀籌謀,沈家表妹不打算幫咱們牽線搭橋,咱們自己憑本事結識總不過分吧?咱們就是藉著她的名頭去那邊說話,這本也沒什麼。」
  宋燦簡直不理解她這奇葩思維:「什麼叫沈家表妹不打算幫咱們牽線搭橋,人家欠咱們的了?當今皇后是她姨母,就是宮裡貴人也得給她幾分薄面,咱們進去算個什麼?我看你簡直是豬油蒙了心!」
  宋瑩一心想著好前程,硬拉著宋燦往宗室呆的營帳走,宋燦心裡鼓足氣數一二三,手下一個用力,就聽刺啦一聲,把宋瑩的袖子扯破了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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