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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臥龍生]天劍絕刀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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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9 11:13:42 |只看該作者
二〇

  姬侗暗暗一嘆,道:“忍著一點。”說罷拔身而起,雙足起落不歇,宛似蜻蜓點水一般朝前奔去。

  這狹谷雖然險惡無比,卻難不倒姬侗這等絕世高人,奔了頓飯時光,姬侗倏地身形一住,放下脅下的左少白,附耳說道:“前面已無危險,見到老怪之後,詆毀老夫幾句也不要緊。他若問你,就說是自己過來的,別說有老夫護送。”說罷如飛而去。

  左少白感激涕零,站在當地垂了一會眼淚,隨即振起精神。仗劍開路,繼續向前走去。

  一路過去,果然再無凶險。出了沼澤,踏上實地,樹木逐漸稀少,也有道路可尋,只是兩面的山壁太高太陡,日光無法射入,雖在白天,谷底依舊昏暗如夜。

  左少白收了金劍,以示恭敬,走了一程,忽見左側有一片懸崖,離地高約十丈,崖上出現一個大洞,當下相好地勢,縱身幾躍,登上了崖邊。凝目望去,那裡漆黑一團,看不出有多深淺,也不知那位“寰宇一刀”是否住在洞內,暗想:“姬老前輩說這位老人不好講話,我先禮貌周到,他縱然不喜,也不會深責。”

  打定主意,朝那洞中拱手一揖,朗聲叫道:“白鶴門下小子左少白,叩見向老前輩。”說完之後,當真跪下拜了一拜。

  等了一會,他正想二度開口求見,忽聽一陣幽幽細細的語聲飄入耳際,道:“你鬧什麼鬼,既然造訪,何不進來,難道還要向某出來迎你不成?”

  左少白聞言一怔,隨即朗聲道:“啟稟老前輩,姬老前輩不在此處。”

  只聽那幽細的聲音道:“這老兒,他既走了,你就進來吧。”

  左少白道:“多謝老前輩。”舉步朝洞中走去。

  這洞中黑暗已極,左少白進了數丈,已感到伸手不見五指,不禁暗暗想到:“這位老前輩也真古怪,‘無憂谷’內偌大的地方,難道住不下兩個人麼?”

  只聽先頭那聲音道:“向右轉。”

  左少白急剎住腳步,伸手摸去,前面已是冷冰冰的石壁,十分光滑,急忙轉身向右走去。

  但聽那聲音道:“可以站住啦!”

  左少白已聽出那聲音的來處,當下收住腳步,道:“晚輩左少白。替老前輩請安。”

  只聽那聲音道:“為什麼?”

  左少白聞言一楞,這等單刀直入的問法,大出他的意料,一時之間不知從何答起。

  那聲音並不陰沉,也不詭異,但卻有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氣,左少白尚未想好說辭。那聲音又起道:“你是如何渡過‘死橋’的?”

  左少白聽他尚有問話,頓時膽氣一壯,道:“晚輩是莫名其妙的走過來的。”

  那聲音道:“啊!山陵改變了不成,哪有這事?”微微一頓,問道:“是你獨自走進這狹谷的?”

  左少白呆了一呆,終是不敢撒謊,道:“是姬老前輩護送晚輩過來的。”

  那聲音嗯了一聲,道:“他為何對你這麼好?送你見我有何事故?”

  左少白暗暗想道:“還是實話實講吧!”當下將手一拱道:“在下家門慘遭不幸,剩下晚輩孤身一人,昨日間來,得遇姬老前輩,蒙其垂憐,指點門路,命晚輩來此拜見老人家。”

  但聽那聲音嘿嘿一笑,道:“姬老兒倒是會作好事,你上前三步,讓老夫仔細瞧瞧你。”

  左少白依言而行,第三步剛剛落腳,突然腿上一緊,似是被什麼纏住腿,不禁心頭大駭,暗道:“莫不是被長蟲纏住了?”正待伸手去摸金劍,心中忽又一動,暗道:“這如摸出劍來,對他大是不敬。還是不用管他算了?”

  只聽向敖那幽冷的聲音,傳了過來,道:“姬老兒可是讓你來學老夫的刀法麼?”

  左少白道:“晚輩確有此心,還望老前輩垂憐。”

  向敖道:“你的骨骼不錯,那是無怪姬老兒看上你了。”

  他的聲音,突然轉變的十分慈和,接道:“老夫已然身成癱瘓,別說再渡過那‘生死橋’了,就算離開這座山洞,也是力難從心。”

  左少白油然生出了一股同情之心,道:“晚輩背老前輩出去如何?”

  向敖冷笑一聲,道:“老夫生平,從不肯受人之惠,你年紀雖小,膽子倒大的很,敢這般對老夫說話!”

  左少白心中暗想:“我是一番好意,你不肯也就算了。”

  只聽向敖說:“好小子,你可在心中罵我了?”

  左少白道:“晚輩是一番好意,老前輩不肯答應,那也是沒法的事。”

  向敖突然哈哈大笑,道:“好一個倔強的孩子,你如能在心中罵我幾句,那就更好了。”

  左少白茫然說道:“請恕晚輩庸愚,不解老前輩言中禪機?”只覺腿上一鬆,那纏在腿上之物,似是突然消失。

  向敖道:“那姬老兒要你來此,就沒有告訴你老夫只有一刀麼?”

  左少白道:“雖只一刀,但卻世無匹敵!”

  向敖冷哼一聲,道:“小小年紀,也敢替老夫戴起高帽子來了,哼!哼!需知老夫和那姬老兒不同,不吃這個!”

  他口中雖是責怪,但心中卻是十分歡喜,輕輕咳了兩聲,接道:“世間武功,深遠博大,但卻從未有過只一招,能使天下傾服,姬老兒一代絕才,老夫比他不上,他能創出九招劍式,老夫卻只能創出一招。”

  左少白接道:“姬老前輩曾告訴過晚輩,老前輩那一招刀法,已然冠絕天下,無人能夠抗拒,用不著第二招了。”

  向敖道:“王劍、霸刀,各擅勝場,彼此雖有較量之心,但誰也不敢冒險一試。我們並立江湖,齊名武林,彼此也不知是友是敵?仇視了數十年,也相交了數十年,除了比試武功之外,老夫不讓他再有專美之事,他也不肯讓老夫有掩過他的美譽,我們就這樣在江湖並名而立,但卻又相互躲避著不肯見面。姬老兒劍下無絕學,老夫的刀下無生機。”

  左少白道:“姬老前輩,對老前輩十分推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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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9 11:13:54 |只看該作者
二一

  向敖冷冷說道:“老夫雖不願中那姬老兒的圈套,但也不願讓他‘王道九劍’留傳於世,而老夫的一招刀法卻隨我永埋於此……”

  左少白心中一直記著姬侗之言,說這向敖脾氣古怪,喜怒難測,一時不知如何措詞,才能討他歡心,不敢胡亂開口。

  只聽向敖接著說道:“如若還有第二個人,渡過這‘死橋’進入‘無憂谷’來,不論那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小,老夫必將收他為徒,傳授我的刀法,使王劍、霸刀,仍然相互輝映,可惜的是,只有你一個渡過了‘死橋’。”

  左少白一時間猜不透他的心意何在?仍是不敢開口說話。

  向敖長長嘆息一聲,自言自語的說道:“看來老夫只有把這一招刀法,傳給你了!”

  左少白福至心靈,突然曲下雙膝,拜伏在地,道:“多謝老前輩。”

  向敖聲音突然又恢復來時那冰冷的味道:“老夫這刀法,雖是只有一招,但這一刀之中,卻包括了心意、身手和氣勢,和姬老兒那劍法,大不相同,你的骨骼,雖然是上上的習武之材,但心地、性格卻不是老夫門下之人。”

  左少白心中暗自驚道:“這洞中一片漆黑,我窮盡了目力,也難見兩三尺外的景物,他卻能看出我的骨骼、形貌,這人的內功,當真是精深驚人!”

  心中轉念,口裡卻求告道:“老前輩請看在晚輩身負血海深仇的份上,破格優容!”

  向敖喜道:“什麼!你心中充滿著仇恨、怨毒麼?”

  左少白怔了一怔,道:“滿懷仇恨,一腔怒火,但晚輩卻不敢妄用老前輩授予的絕……”

  向敖接道:“行了,不用再說啦,你骨骼清奇,慧質天生。正是姬老兒需求的門人弟子,無怪他見到你非把你收歸門下不可,但如以老夫擇徒標準而論,你卻失之於和善了,傳我刀法,只怕難有成就!”

  左少白心中暗暗奇怪道:“原來學他的刀法,還得心地惡毒之人才行!”

  但聞向敖接著說道:“姬老兒的劍法變化精微,講求以靜制動,借敵之勢,但威而不猛,精而不剛,縱然在高手圍攻之下,亦可從容應仗;但老夫的刀法,卻是惡毒無比,出手一擊,必然傷人,要求的是一鼓作氣,如狂濤激流,莫可遏止,如若是心地和善之人,難以造成出手的氣勢,那就算練上一輩子,也是難以有成。”

  左少白道:“晚輩心切家仇,或可不使老前輩失望。”

  向敖輕輕嘆息一聲,道:“老夫既然失言答應傳授於你,自是不再反悔,至於你能不能學成?那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左少白俯伏地上,道:“多謝老前輩的成全。”

  向敖道:“學老夫的刀法,首重目力,洞察細微,出刀一瀉千里,現在老夫先傳作調息培元,增強目力之法。”

  左少白左手四指上指甲裂翻,當時憑藉一股勇往直前的氣勢,傷勢還不覺疼痛,此刻經過一陣調息之後,傷處疼痛漸劇,但他生性堅毅,咬牙苦忍,不出一句呻吟之聲。

  向敖傳了口訣之後不再說話,幽暗的洞中恢復了死一般的沉寂。

  左少白忍著傷痛,依照向敖傳授的口訣,運氣調息。

  他心神專注,逐漸的忘去的手上的傷痛。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左少白反覆依照向敖傳授的口訣,運氣行功,已然逐漸的熟悉。

  忽然間,傳過向敖冷漠的聲音,道:“接住這個,吃下去,這初步奠基的功夫,最為重要,你至少要一個月,不能離開這洞中一步。”

  但聞“叮”的一聲,一團黑影飛了過來。

  洞中太過黑暗,左少白視線不清,伸手去接,卻不料一把抓空,那飛來之物,蓬的一聲,擊在了前胸之上,不禁心頭一跳,暗道:“這位向老前輩的脾氣,當真是古怪得很!”

  向敖拋物手法,極有分寸,雖然打中左少白的胸前,但不很重。

  左少白拿在手中,只覺有些沾手,卻沒法分辨出是什麼東西?但腹中飢腸轆轆,只要是可吃之物,也就吞下去。

  流光匆匆,左少白只覺目力漸強,已可見三尺外的景物,這洞中一片黑暗,不見天光,左少白也無法分辨出自己在洞中過了多少時間。

  向敖很少和他說話,除了給他食用之物時,招呼一聲之外,幽寂黑暗的石洞中,再也聽不到一點聲息。

  左少白幾次想瞧瞧向敖,但他目力不濟,只能憑藉著聲音,分辨出向敖停身的方向,卻無法看到其人。

  這一日,左少白練功過後,腹中又覺飢餓,但卻不聞向敖送他食物的招呼之聲,又不敢多言相詢,只好強自忍著。

  約略之間,又過近一天時光,左少白再也無法忍下腹中飢火,忍不住說道:“老前輩,晚輩腹中飢餓難耐,可有食用之物?賜給晚輩一些,充充飢麼?”

  他一連說了數遍,仍不聞向敖回答這言,生似向敖已離此而去,這幽淒、黑暗,充滿著寂寞的石洞中,只留下了他一個人。

  他又強自忍一陣,腹中飢餓更甚,忍不住又說了一遍。

  他的聲音愈來愈高,山洞中回音嘹喨,傳播老遠,但是仍不聞向敖回答之音。他自從向敖傳了口訣,在這黑暗山洞中修習內功,時日已不算太短,但卻一直未能見過向敖一面。左少白雖有著過人的忍耐之力,但此刻也有點忍耐不住,霍然站起身來,沿著石壁,向內行去。

  剛剛行了兩步,突覺腿上一緊,似是被一物纏住,身體失去平衡,一跤跌倒在地上。

  他這一跌跌的很重,半晌才爬了起來。

  伸手抓去,那纏繞雙腿之物,早已不知去向,不禁大驚,暗道:“莫要是一條毒蛇才好。”

  心念轉動之間,挺身坐了起來。

  但聞“呼”的一聲,一物由背後飛來,正擊中肩頭之上,只打得肩上一陣生痛。

  左少白不覺間被激起怒火,右手一探,摸出金劍,暗中凝神戒備。

  他蓄勢待敵,等了半晌,竟是毫無動靜,不禁怒火漸消,剛待扶壁而行,忽覺右手一麻,手中金劍脫手飛了出去。

  那擊在腕上之物,一片柔軟,而且快速異常,耳際只聽呼呼風聲,目光卻是難以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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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發表於 2019-3-29 11:14:04 |只看該作者
二二

  驚愕間,只覺雙腳一緊,身不由主的又摔倒在地上。

  左少白只覺心頭怒火高燒,回臂拍出一掌,但聞“叭”的一聲,擊在一塊大石之上,震的手掌生痛。

  不知何物,似是有意找他的麻煩,手掌痛疼未消,左肩之上,卻又挨了一下。

  這一下落勢甚重,雖非痛疼難耐,但也肩骨酸麻。

  左少白心火難耐,右手疾轉,抓了過去。

  但覺那柔軟之物,呼呼風嘯,飛來繞去,忽而在肩頭上打一下,忽而纏住雙腿,摔他一下,只把個左少白激得心房噴出火來,雙掌亂揮,不停的拍打。

  他腹中飢餓難耐,這一陣亂揮亂抓,早已鬧的頭暈眼花。

  正自急怒交集,那繞身飛轉的柔軟之物,卻突然消失不聞,耳際間響起了一個冷漠的聲音,道:“孩子,你心裡很火麼?”

  左少白聽出那正是向敖的聲音,正在怒火攻心之下,不加思索的說道:“火大啦!……”忽覺此等口氣對尊長而言,大是不敬,趕忙住口不語。

  但聞向敖接口說道:“記著,老夫的這刀法,雖只一招,但卻是神意會聚,身心合一,在出手之前,心中愈是忿怒愈好,最好是你心中充滿著惡毒和仇恨,想著這出手一刀,殺盡天下的人,才能把這一刀的威力發揮出來。”

  左少白聽得呆了一呆,道:“如是晚輩心平氣和呢?”

  向敖輕輕嘆息一聲,道:“那你就永遠學不會老夫這一刀。”

  左少白心中有些不服,暗暗想道:“橫豎只不過一招,我一天學不會,難道用一年時間,也學它不會麼?我倒不信,會有此等之事?”

  只聽向敖說道:“你縱然學會了這一招刀法,但在施用之時,不能激起滿腔忿怒和仇恨。不但難以使它威力發揮,而且也無法施展出來。”

  左少白心中半信半疑。說道:“有這等事?”

  向敖怒道:“難道老夫還騙你不成,不知好歹的小娃兒。”

  左少白不敢頂撞,一抱拳過頂,道:“晚輩少不更事,老前輩不要見怪。”

  向敖道:“唉!老夫原準備傳你的刀法,但此刻卻是傳不成了,你這般心平氣和,如何能夠學得?”

  左少白道:“不知再要等到幾時?”

  向敖道:“那要看你的造化了。也許明天就傳,或者要等上個十天八天,三五個月。”

  左少白心中懊喪,連飢餓的事也忘了,摸索著回到原來的停身所在,坐了下去。

  耳際間又傳過來向敖的聲音,道:“接住食用之物。”“呼”的一聲投了過來。

  這月餘時光之中,左少白已然習慣接向敖拋來之物,聞聲出手一抄,果然抓住了一塊軟軟的食物。時光匆匆,左少白自入這幽暗的石洞中,不覺間已然過了兩月之久。

  在這兩月時光之中,那向敖數度想激出左少白的怒火,但左少白已知是向敖在暗中相戲,竟是火不起來。

  這日,左少白又是十幾十時辰未進食用之物,飢腸轆轆,甚是難耐。

  但他未曾來此之前,已得姬侗告誡,這向敖為人脾氣古怪,左少白心中早已拿定了主意,暗想:“不論你如何折磨我,我一直逆來順受,總有感動你的一天。”是以,不論向敖如何捉弄他,他始終隱忍下去,腹中雖已飢餓難耐,卻是咬牙苦撐。

  又過了一個時辰左右,但覺飢腸翻騰,十分難受。

  忽聽向敖長長嘆息一聲,道:“小娃兒,你餓了麼?”

  左少白道:“晚輩餓得很久了。”

  向敖道:“你餓了很久啦!為什麼不講呢?”

  左少白道:“晚輩怕驚擾了老前輩的清靜。”

  向敖嘆道:“你這種性格,不是老夫門下的人,只怕難傳老夫的刀法!”

  左少白心中一震,拜伏地上,說道:“老前輩請念晚輩一片誠心,破例優容,晚輩雖然是才智平庸,但當盡我心力,決不負老前輩的厚望!”

  向敖道:“孩子,這洞中不見天日星辰,不分晝夜,你可知道你在這裡,住有多久時間了?”

  左少白道:“詳細的日子,晚輩已難算計,大約之間,總該有兩個月左右了?”

  向敖道:“不錯,兩個月左右,這兩月之中,老夫時時想傳你刀法,但卻一直找不出一個適當的時機。”

  左少白道:“晚輩愚拙。還望老前輩垂憐栽培。”

  向敖道:“今明兩天,是你最後的機會了,如若在兩天之內,你還無法學得老夫的刀法,也許老夫的刀法,將成絕響,從今之後,武林中只有王劍而沒有霸刀了!”

  左少白只覺胸如被人重重擊了一拳,黯然說道:“只有兩天了,兩天時間,眨眼即過,老前輩縱然細意相授,只怕晚輩的愚碌之質,也難學得絕藝!”

  向敖冷笑一聲,道:“那要看你的造化了,老夫至多使刀法絕傳於世,哼哼!刀法由老夫而出,再由老夫而絕,那也算不得大憾之事。”

  左少白想到此來成空,父母沉冤,白鶴門一門遭戮之仇,今生只怕是永無洗雪之日,不禁熱血沸騰,一股怨忿之氣,直衝而上。

  悲忿化成的怒火,使他忘去了飢餓,形露於神色之間。

  只聽向敖冷厲的聲音,傳了過來,道:“小娃兒,聽著,時機已至,老夫此刻傳給你刀法的口訣。”

  左少白怔了一怔,道:“此刻麼?”

  他話未說完,向敖已接口吟道:“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刀出神鬼驚,血染九州島紅……”

  左少白心中一動,暗道:“好深沉的殺機……”

  只聽向敖接著吟道:“寶刀出鞘,一擊斷魂,法繼絕學,武林至尊。”

  左少白心頭怦然一跳,忖道:“好大的口氣!”

  耳際響起了向敖驚魂動魄的笑聲,道:“小娃兒,左行七步,聽老夫傳授你‘寰宇一刀’。”

  左少白依言向左行了七步。

  但見寒光一閃,一柄森寒的寶刀遞了過來。

  向敖冷漠聲音重在耳際響起,道:“小娃兒,接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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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9 11:14:13 |只看該作者
二三

  左少白右手一伸,接過寶刀。

  他自入這石洞之中,和向敖旦夕相處,但卻仍是只聞其聲,不見其人,此刻,向敖雖是在他身邊,但他卻被一股冷厲的殺氣震懾,不敢轉眼去瞧。

  向敖那震人心神的笑聲,又復響起,幽洞回音,四面八方,盡都是震耳的笑聲。

  笑聲中,又聽得向敖吟道:“環顧幾許好頭顱,宇內只此一霸刀!孩子你準備好了麼!”

  左少白道:“晚輩恭候多時了。”

  向敖道:“刀雖只有一招,但卻采盡天下武林中刀法之長,出手之時,如無霸吞河岳氣蓋世的雄風,這一刀的威勢,永難發揮出來,孩子,雙手捧刀,平胸舉起。”左少白應了一聲,如言施為。向敖道:“雙目圓睜,平視強敵。”

  左少白瞪起雙目向前直視。

  幽暗的石洞中,突然恢復了寧靜,足足過了一頓飯工夫之久,才聽向敖說道:“小娃兒,你看見些什麼?”

  左少白道:“晚輩目力不濟,什麼也看不到。”

  向敖冷哼一聲,道:“老夫都看到了,你怎麼瞧不到呢?”

  左少白道:“老前輩看到什麼?”

  向敖冷然說道:“見到令尊滿身浴血,奮拒強敵。”

  左少白但覺熱血上衝,眼前金星閃動,恍惚裡見父親滿身浴血而立,當下說道:“晚輩也看到了。”

  向敖哈哈一笑,道:“你再仔細瞧瞧,是不是你那殺父的仇人來了?”

  左少白但覺往事由腦際中一一閃過,幻覺到飛叟胡梅、金鐘道長和那高大的少林僧侶,齊齊湧來,不禁咬牙切齒的說道:“晚輩也看到了。”

  向敖厲聲喝道:“看到了,你要怎樣?”

  左少白已為心神貫注產生的幻覺所惑,高聲喝道:“晚輩替死去的父母報仇!”

  向敖道:“要報仇還不出手,更待何時?”

  左少白身不由主的大喝一聲:“看刀!”“呼”的一聲,掄刀劈出。

  但聞蓬然一聲,火星閃動,一股強大的反震之力,彈了回來。

  原來,這一刀正擊在石壁之上,寶刀受震,火星閃動中,脫手飛去。這出刀一擊中,左少白用盡了全身的氣力,被山壁震飛,去勢仍難遏止,“呼”的一聲,撞在山壁上,暈了過去。

  暈迷中不知過了多少時候,醒來後感覺到一雙手,正在他全身推拿。

  左少白長吁一口氣,正待挺身坐起,卻被一雙強力的手掌,按在胸前,掙扎不動。

  耳邊,響起了向敖的聲音,道:“孩子,你那一刀劈的很好,大有小天地唯我獨尊的雄風,此刻你兩肘間關節受震,不易掙動,閉上眼睛睡一會吧!老夫以本身功力助你復元。”

  但覺向敖兩掌不停在全身移動,每至一處,必有一股熱力攻入體內,但覺心神舒暢。不覺睡熟過去。等他再度醒來時,面前放著食用之物和那柄寒光閃閃的寶刀。

  他腹中早已飢餓,一見食物,立刻大吃起來。

  剛剛吃完。耳際又響起向敖的聲音,道:“小娃兒,舉起刀來。”

  他已有了經驗,立時一躍而起,雙手捧刀,平胸舉起。

  大約過了一刻工夫,向敖那冷厲的聲音又傳了過來,道:“小娃兒,有何感覺?”

  左少白道:“晚輩並無若何異樣的感覺。”

  向敖道:“那刀重是不重?”

  左少白道:“不重……”

  向敖道:“武功一道大都講求舉重若輕,但老夫這刀法卻講求的是舉輕若重,你要拿穩了。”語聲甫落,左少白立時覺出有一股壓力,從刀上傳下來,不自禁用力和壓力抗拒。

  但見那壓力愈重,寶刀似是要向下沉落,他既不敢鬆手,只有全力抗拒。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左少白只覺全身所有的氣力,都已運集於雙手之上,仍覺舉不起手中寶刀,筋酸骨痛,難再支撐。

  忽然向敖哈哈一笑,道:“小娃兒累麼?”

  左少白連答話氣力都已用盡,大大的喘了兩口氣,道:“晚輩舉……不……動了。”

  向敖道:“記著,拔刀在手後,要全神貫注,周身氣力凝聚雙手,如舉山嶽一般,出手一擊,才能盡出全身潛力,如排山倒海,使人無法抗拒。”

  左少白道:“晚輩……記……下……了。”

  向敖道:“放下刀,盤膝坐好,聽我傳你實用法門。”

  左少白應了一聲,緊張心神為之一鬆,眼前忽然一黑,一跤跌倒在地上。

  原來,他全身氣力全都用在握刀之上,苦苦支撐,早已用盡,聽得向敖要他放下刀來,賴以支持身體的精神力量,突然消失,再難支持疲累的身體,一跤跌倒在地上。

  恍惚中,感到一股熱力,由背心直衝心脈,緩緩向四肢流布,疲累漸消,全身舒暢無比,人也迷迷糊糊的睡熟過去。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左少白突然全身一冷,陡然清醒了過來。

  他搖搖腦袋,來不及轉動念頭,耳際已響起了向敖的聲音,道:“孩子,用心的聽著,老夫只有不足一個時辰的時間了。”

  左少白精神為之一振,道:“晚輩洗耳恭聽。”

  向敖道:“天下武功,除了姬侗那‘王道九劍’,老夫未曾試過之外,任何招術,都有破綻,綜合老夫數十年對敵經驗,還未見過有任何一招,能夠防得老夫這一刀……”

  他突然縱聲大笑一陣,道:“世人均知老夫這一招刀法,霸道無比,寶刀出鞘,縱有人幸而不死,亦必得身受重傷,連那姬侗老兒,只怕也是如此的想法,其實老夫這刀法雖只一招,但在出手擊出之時,卻同時籠罩了九個部位,不論任何武功高強之人,也無法在九個部位同時可能受襲之下,還有反擊能力,那情形該是如何?”

  左少白道:“應該是全神戒備,緊對門戶。”

  向敖哈哈一笑,道:“坐以待斃,亦即授我以可乘之機,使我無後顧之憂,全力出手。這時對抗之勢,我已佔盡制勝先機。”

  左少白道:“晚輩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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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向敖突然抓住了左少白的右手,握在刀柄之上,道:“寶刀出鞘,即要成攻敵之勢,先聲以奪敵人之志。”

  左少白右手在向敖扶助之下,“咧”的一聲,拔出刀來,但覺手腕微一揮轉,刀尖斜向右指出。

  向敖道:“你記下沒有,先習好拔刀之勢,我再傳你出刀之法。”

  左少白在向敖手扶之下,並未覺出困難,但自己一試,卻感到大不對勁,光是這拔刀出鞘,連試了數百次,才算學對。

  向敖似是已無很多時間,急促的傳授他出刀之法,左少白人雖聰明,但也耗去了近一個時辰,才算演熟,只覺向敖講話的聲音,愈來愈小,扶在他手上的勁力,也愈來愈是微弱,心中正自奇怪,突然向敖有氣無力的說道:“孩子,你去吧!不許回頭看我……”

  左少白道:“老前輩怎麼了?”

  向敖聲音微弱的接道:“這柄刀伴了老夫一生,寸步未離,現在一齊送你,但願你能練熟老夫授你的刀法,使老夫絕技得有傳人,不負此刀,快些去吧!”

  左少白聽他聲音,微弱異常,有如大病將死之人,用盡了全身氣力,說出遺言,不禁心頭大駭,心想回頭瞧瞧,又不敢違他之命,但又無法按下去心中這股衝動,忍不住說道:“老前輩,晚輩得蒙授於絕技,使家門沉冤、父母血仇,洗雪有日,此等恩德,何等深厚,難道就不容晚輩看上老前輩一眼麼?”

  向敖激忿的說道:“快給我滾出去!”

  左少白呆了一呆,站起身來,緩步向前走去。

  出了岩洞,已然可見天光,左少白回身對岩洞拜了三拜,含淚說道:“老前輩授技之恩,晚輩終身不忘。”

  忽聽一陣輕輕的嘆息聲,傳了過來,道:“向敖老怪當真把他的刀法傳了你麼?”

  左少白回頭望去,只見姬侗白髯飄飄,身著扶衫,背插寶劍,站在兩三尺外,起身抱拳一禮,道:“向敖前輩不但傳了我的武功,而且把他一生中寸步未離的寶刀,也送給了晚輩;但他卻不容晚輩見他一面,把我攆了出來。”

  姬侗點頭說道:“向敖作事,一向是叫人莫測高深,他把你攆出洞來,不肯見你,你求告也是無用,咱們快回去吧!”伸手一把,抱起左少白,疾奔而去。

  這段險徑,雖有泥沼毒瘴,但卻擋不住姬侗這般絕世高人,不足頓飯工夫,已然離開險地。姬侗放了左少白道:“孩子,你的造化不小啊!”

  左少白數月以來,重睹日光、花草,只覺恍如隔世一般長久,但想到向敖終年在那幽暗如墨的石洞之中,數十年不見天光星月,這日子當真是難過得很。

  這數月小別,姬侗對左少白的愛護之心,似是更加深切,看他環顧了遍地的花草樹木一眼之後,突然凝神而立,若有所思,忍不住問道:“孩子,你在想什麼?”

  左少白道:“晚輩想問那向老前輩,為什麼要住在那一座不見天光星月的岩洞之中?不肯和老前輩住在這‘無憂谷’中呢?這地方方圓數百丈,就算住上數百人,也住得下的。”

  姬侗嘆道:“向老怪為人孤僻,數十年來,我們雖然相互仰慕,但也一直相互間避,老夫先渡‘生死橋’,佔據了此地,向老怪為了避老夫,才越泥沼、毒瘴。尋到了後面那片岩洞,為的是不願和老夫見面。”

  左少白長長嘆息一聲,道:“那洞中不長五穀,不見鳥獸,數十年來,不知他吃些什麼?”

  姬侗微微一怔,道:“他吃些什麼?老夫就不清楚了。”

  左少白突然站了起來,道:“老前輩可否再把我送到向老前輩那居住之處?”

  姬侗道:“你剛剛回來,又去作甚?”

  左少白道:“我要把他請出那暗無天日的石洞,住到‘無憂谷’來。”

  姬侗搖頭說道:“不行,王劍、霸刀如是住在一起,難免要衝突起來,老夫雖可讓他一些,但這忍讓也有一定的限度。唉!孩子,向老怪雖然有些敬我,但也有些怕我……”

  左少白接道:“老前輩是否也有些怕向老前輩?”

  姬侗嘆道:“這是老夫一生中唯一的一件隱密,今日要一吐為快了……”

  他緩緩坐下身子,拍拍旁側的草地,說道:“孩子,坐下來。”

  左少白忽然發覺姬侗滿臉盡都是黯然悲苦之色,心中大為後悔,忖道:“早知如此,我是不該問他的了!”

  只聽姬侗長長嘆息一聲,道:“老夫這一生中所作所為,從無見不得天日之事,但只有一件事,卻是深覺不安,那就是老夫私自窺探了向敖的刀法。”

  左少白道:“這也算不得人生憾事。”

  姬侗道:“在別人,當然算不得人生憾事,但在老夫而言,卻是有些不同。”

  左少白奇道:“哪裡不同了?”

  姬侗道:“王劍、霸刀齊名武林,江湖稱俺倆南、北二聖,老夫暗中窺探他的刀法,豈是應該之事?這窺探是不該,老夫那用心就更難以告人了……”

  左少白道:“老前輩用心何在呢?”

  姬侗道:“我想從他刀法之中,找出破解他那‘斷魂一刀’之法。”

  左少白怔了一怔,默然不言,心中卻是暗作評論道:“你這般用心,無非是想把王劍之名,掩蓋於霸刀之上,才研究他的刀法,籌思破他‘斷魂一刀’之策,如是敵對之間,兵不厭詐,自無不妥,但只為盛名之爭,那就有欠光明了!”

  只聽姬侗接了下去,說道:“老夫曾易容改裝,暗暗追蹤兩年之久,親眼看到他連施‘斷魂一刀’,斬殺十一名武林高手,也從他出刀殺敵之中,看出了破綻……”

  左少白道:“這麼說來,老前輩已想出破解他一刀之法了?”

  姬侗搖頭道:“沒有,老夫雖然瞧出他出刀時的破綻,但卻無法籌思出破解之法,我為此苦苦思索了三年之久,仍是一無所得。”

  左少白心中大奇,道:“老前輩既然瞧出他刀法中的破綻,何以竟想不出破解之法呢?”

  姬侗道:“當時老夫也和你此刻一般想法,既有破綻,必有法子破解……”

  他長長吁一口氣,接道:“我為此苦苦思索,只想得快要發瘋,深夜嚴寒之中,迫的我跳入冰寒刺骨的水中去……”

  左少白訝然道:“老前輩為何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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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姬侗道:“我想以那外來的寒冷,迫使我忘去心中思索之事,哪知事與願違,身雖在冰寒刺骨的水中,心裡卻仍然以向敖那‘斷魂一刀’為念,忘記了置身於寒水之中。孩子,這份痛苦,實非身受者所能想像!”

  左少白暗想道:“為一刀法,想了數年,把一個人想的如痴如狂,這也算得是一件罕聞罕見的事了!”

  姬侗兩道慈和的目光中,突然暴射出冷電般寒芒,凝注在左少白的臉上,道:“孩子,你知我是如何解這份痛苦的麼?”

  左少白搖搖頭,道:“晚輩如何能猜想得到?”

  姬侗道:“落葉歸根,後來還是老夫由自己九招劍法中,想通了其中的道理,才解脫去這個無形的枷鎖。”

  左少白茫然說道:“難道老前輩從那九招劍法之中,找出了破解‘斷魂一刀’的方法了?”

  姬侗道:“不是,老夫這一生之中,只怕是永遠想不出破解那‘斷魂一刀’之法,我只是從自己九招劍法中,解除這份痛苦。”

  左少白舉手拍拍腦袋,道:“晚輩也要想暈頭了,到底老前輩想通了什麼?”

  姬侗哈哈一笑,雙目中神光斂失,又恢復一臉慈和之色,接道:“我從自己九招劍法之中,發覺了比那‘斷魂一刀’更多的破綻,心中才恍然大悟。原來天下的武功沒有一招是至善至美之學,不論何等博深精奇的武功,何等詭奇的招術,都有破綻。如是有一人能創出一招至善至美的武功,天下武林盡皆臣服,江湖上豈不是永無盛名之爭,武林中萬流歸一,那也用不著分什麼門戶派別了!”

  左少白長吁一口氣,道:“原來如此!”

  姬侗道:“我創了九招劍法,固然破綻較多,向敖窮其畢生才智,只創一刀,所以他的破綻較少。但我的九招劍法,盡羅天下各家劍法中防守之長,可獨拒數十高人圍攻,不致落敗。向敖的一刀,包盡了天下刀法中的攻敵之長,是以,無人能在他一刀攻勢中倖免死傷。孩子,如若向敖挾兼得武林中攻敵之長的一刀,來破我兼得天下防守之長的劍法,你能想到那是一個什麼樣的結果麼?”

  左少白道:“這個晚輩想不出來。”

  姬侗道:“玉石俱焚,兩敗俱傷,我可能要傷在他‘斷魂一刀’之下,他亦將傷在我綿密劍網的反擊之中。孩子,世人都知老夫的劍法王道,那是因為老夫一生中從未傷過人的緣故,其實,老夫這九劍連環為因,綿密相結,處處制敵機先,迫人認敗,就算想傷人,也是有所不能,這是老夫劍法中的大憾,也是王劍之號的由來……”

  左少白心頭茫然,暗道:“你有‘乾坤一劍’之聲,被人尊為武林一聖,劍法精絕,獨步天下,哪有天下最為精博深奧的劍術,只能用來拒敵攻勢,卻不能傷到敵人呢?”

  姬侗是似已看出左少白的心意,微微一笑,道:“孩子你可是不信我的話麼?”

  左少白道:“晚輩不是不信,只是有些想不明白。”

  姬侗道:“個中有很微妙的道理,老夫縱然是不厭其煩的解說給你聽,只怕你此刻也難以參詳個中道理,但如你學會了老夫劍法之後,你就可以瞭然個中的原因了……”

  他沉吟了一陣,突然說道:“老夫決定從今日起、開始傳授你劍術。”

  左少白道:“老前輩的栽培之恩,不但晚輩感激不盡,就是埋恨九泉的父母,也是感恩泉下了!”

  姬侗道:“只怕你無法把王劍、霸刀,帶出這‘無憂谷’去。”

  左少白聰明過人,略一沉吟,已知他話中含意,當下說道:“縱然險阻重重,晚輩亦將是義無反顧,家父陰靈有知,亦必將暗助晚輩,再渡‘生死橋’。”

  姬侗道:“大孝之人,必有仁心……”

  他突然住口不言,屈指數算了一陣,道:“三年後可能有一個越渡‘生死橋’的機會。”

  左少白道:“但不知晚輩愚昧之質,能否在三年間學會老前輩的劍術?”

  姬侗道:“武功一道,深奧無比,縱然是窮盡一生的歲月,也難以學盡天下武功。三年時間不算短,也不算長,以你生具的清奇骨骼而言如果在這三年中,能夠鍥而不捨,加上日飲萬年石乳,以增體能,三年其間,抵得別人十年功候,內力方面,或可使用老夫的劍術了。”

  §第五章 絕藝竟兼得

  左少白在姬侗監督之下,開始修習上乘內功,姬侗對他愛如子侄,每日間的食用飯菜,都不用他幫忙,只要他日以繼夜的專心修習內功,每夜子時,姬侗就取來一碗石乳,讓他服下。

  匆匆時光,不覺過去了兩年時間。

  七百多個白晝、夜晚,姬侗絕口不談傳授劍法的事,除了每月裡初五、十五、廿五,三天時間中,要他練習向敖傳授的刀法之外,就是打坐調息,運氣行功。

  直到第三年過了大半,左少白得萬年石乳之力,體力大增,內功基礎紮實,姬侗才開始傳授他的劍術。

  這是個明月如晝的深夜,姬侗把左少白帶到一處滿種奇花的山腳下,笑道:“孩子,你瞧瞧這地方景物如何?”

  左少白四顧一眼,道:“繁花如錦,香風醉人,好極了。”

  姬侗笑道:“兩年多來,你除了在那茅屋外面,練習刀法之外,一直足不出戶,雖然十分辛苦,但成就卻出了我意料之外。”

  左少白道:“這都是老前輩的栽培之功。”

  姬侗笑道:“從今夜起,我要開始傳授你劍術了。”

  左少白撲的一聲,跪到地上,大拜了三拜,道:“師父在上,請受弟子一拜。”

  姬侗也不攔阻,受了大禮之後,笑道:“現在咱們算有了師徒名份,從此刻起,你在這無憂谷中,至多還有半年左右停留時間,有為師在旁指點,大概是足以學會我那九招劍法了,這塊花地,是我年來墾植而成,專以供你習劍之用。”

  左少白雖然不明白為什麼習劍時還要在這片花地之中,但覺師恩深重,大為感動,流淚說道:“師恩深如海,弟子真不如何才能報答!”

  姬侗道:“你如能把我的王劍九招練好,繼我衣缽,那就算報答於我了。”

  左少白道:“弟子當全力以赴,不使恩師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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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發表於 2019-3-29 11:14:43 |只看該作者
二六

  姬侗道:“你可知道,為師的為什麼要墾植出這一片花地,供你作習劍之用麼?”

  左少白道:“弟子不知。”

  姬侗道:“為師這套劍法,不同於一般武功,和向敖那‘斷魂一刀’,更是大反其道。兩年多來,為師的看你習練向敖的刀法,充滿著殺機怨毒,但為師的劍術卻是要如沐春風,充滿著仁和慈祥,習劍之時,必得滿心歡愉,如花盛放。因此,特地為你墾植了這一片花地,在這山花如錦,色彩爛漫的環境,有助你劍術速成。”

  左少白嘆息一聲,道:“師父對我太好了!”

  姬侗道:“為師這王道九劍,又名叫作‘大悲劍法’,第一招‘祥雲繚繞’,起手一劍,有如天降祥雲,把敵人圈入一片劍光中,劍光寒芒,連續九變,分指向對方九處大穴,先一挫敵人銳氣,劍法雖只九招,但每招九變,九九八十一變,反覆顛倒用出,共有七百二十九變,繁雜異常,今夜我傳一招,再用兩夜複習,一招三日,在二十七天學完,我準備一月時間,傳完九招,餘下三天,再作連續複習……”

  他輕輕嘆息一聲,接道:“但在習練為師這‘大悲劍法’時,卻不能再習那‘斷魂一刀’了,這九劍一刀,不論情緒上和氣勢上,都是大反其道,如是齊頭並進,只怕你情緒相性格都難適應。”

  左少白暗暗忖道:“原來這王劍、霸刀,在基本上有這樣的衝突,各走極端,無怪是一王一霸,兩人雖然相互傾慕,但卻避不相見。”

  只聽姬侗說道:“留心了,為師先把全套演習一遍給你瞧瞧。”

  左少白道:“弟子拭目以待。”

  姬侗緩緩舉起手中寶劍,極慢的演出了九招劍法。左少白只覺每劍之後,都有綿連不絕的變化,大為神往,但又覺劍勢繁雜異常,甚是難記。

  姬侗收了長劍,笑道:“怎麼樣?”

  左少白道:“弟子一招也記不住。”

  姬侗笑道:“如若是你一看就會,那還能稱為一代絕技嗎?”

  左少白道:“弟子才質愚魯,只恐有負師恩。”

  姬侗笑道:“日子長遠的很,如是你真的未能在半年之內,學好這套劍法,那就再留住谷中三年。”

  左少白心中一震,暗道:“再留三年!”父母慘死情景,終日在他腦際盤旋,恨不得立刻學成絕藝,早報父母之仇。當下長吁一口氣,道:“弟子盡全力學習。”

  時光流轉,彈指一月期滿,在姬侗細心指教之下,左少白竟然學會了“大悲劍法”。

  這日習完劍術之後,姬侗指著那遍地山花,笑道:“你可知道為師為什麼要種植這片山花,作為習劍之地?”

  左少白搖頭說道:“弟子不知。”

  姬侗道:“月來你每日在此練劍,可有什麼奇怪的感受嗎?”

  左少白四顧了山花一眼,說道:“弟子想不出來。”

  姬侗微微一笑,也不解說,扳轉了話題,接道:“從明日起,為師不來指教你了,每日子、午兩次,來此習劍。”

  左少白急道:“弟子只不過略通概要,很多精微之處的變化,還不瞭解,師父如不在旁指導,弟子如何……”

  姬侗接道:“為師不能永遠的跟著你……”

  語聲微微一頓,又道:“大悲劍法的九招主變,你已完全記熟,至於那數百招副變,全在對敵之際的隨機應用,不能拘限招式的變化,你自行習練,為師的不從旁干擾,你才能放手施為,至於你能有多大成就,為師的也不敢斷言,那要看你的天資造化了,室中存糧,足供你三月食用,井中石乳雖已不多,但亦可供你食數月。”

  左少白越聽越覺不對,忍不住插口說道:“師父要到那裡去?”

  姬侗道:“為師有件要事,暫和你小別三月,你只管安心習劍,不用以我為念。”也不讓左少白再多問話,翻身一躍,疾行而去,眨眼之間,轉過了一個山角不見。

  左少白望著姬侗消失的背影,呆呆出神,心中泛起了無數的疑問,百思不解。這座無憂谷,方圓不過數百丈,除了向敖住的陰暗石洞之外,別無可去之處,師父一去數月,不知行蹤何去?

  左少白仰望天雲,出神良久,才開始自行練劍。

  他開始了孤獨自立的生活,自炊自吃,每日裡除了習劍之外,就打坐調息,修習內功。

  這些年來,他也不知道自己內功進境如何?只是依照姬侗傳他行功心法,打坐習練。

  有時,左少白也依照向敖傳授的心法,打坐調息。

  他無法明顯的分辨出兩人傳授的內功修習心法,有何不同,但他卻從身體的感受上,覺出了兩人傳授的內功,大不相同。

  原來,左少白內功已有小成,每一行功運息,體內立可覺出感應。

  姬侗傳授的坐息行功之法,一經運氣,立時有一種舒暢氣和的感覺,全身有一股熱流,緩緩向四肢流布,走脈過經,心情一片平和。

  但向敖傳授的內功心法,一經行功,立時真氣衝出,直似要破空而去,經脈中真氣滾滾,胸腹裡面血氣沸騰,躍躍欲動。

  這兩種感受,愈來愈覺明顯,左少白心中甚感驚異,但他又不敢棄去一種不學,這兩種心法,一種如平湖小溪,一種如洪流怒濤,這兩種大不相同的感受,使左少白極為困惱,百思不解。

  三月時光,彈指而過,室中的存糧已盡,左少白心惦恩師,終日裡屈指數算著姬侗的歸期。

  這日,已是姬侗的歸期之限,左少白做了幾樣菜,坐待師父歸來,哪知由晨至暮,仍不見姬侗回來,直到子夜將過,姬侗才緩步行入茅室。

  左少白心中大喜,急急迎了上去,道:“師父……”

  姬侗一揮手,道:“我很疲倦,要好好休息一下,有話明天再說。”左少白目力也隨內功大進,夜可觀色,仔細看師父,果然是滿臉睏倦,不禁心頭一震,急道:“師父怎麼了?”

  姬侗揮揮手,倒頭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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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發表於 2019-3-29 11:14:54 |只看該作者
二七

  左少白暗暗忖道:師父內功精深,怎會這般睏倦,心中疑問重重,但見師父倒臥床上之後,立時睡熟過去,似是連打坐調息,也難支撐,哪裡還敢多問。

  這一夜,左少白目未交睫,他旁依著姬侗的木榻而坐,隨時等候使喚。

  但姬侗睡的十分安好,一直到次日正午時分,才醒了過來。

  左少白一直守在姬侗的身旁,只待姬侗醒來之後,才長長吁一口氣,道:“師父醒過來了嗎?”

  姬侗看他雙目盡赤,知他一夜未得好睡,微微一笑,道:“孩子,你一夜沒有睡嗎?”

  左少白道:“弟子的精神很好,師父不用惦念。”

  姬侗沉吟了片刻,一躍離榻,道:“孩子,你的劍法怎樣了?”

  左少白道:“弟子才碌質愚,只怕有負師父的厚望。”

  姬侗道:“走!練給我瞧瞧去。”

  左少白應了一聲,攜劍而出,就在那木屋之前施展開“大悲劍法”。

  姬侗站在一側,看他把一套大悲劍法施完,點頭說道:“劍法、招數,已可得心應手,日後只要能用心體會,不難漸入精深之境。”

  左少白道:“還得師父指點、指點。”

  姬侗仰臉望望天色,道:“孩子,你那‘斷魂一刀’怎麼樣了?”

  左少白道:“弟子雖然熟記著各種變化,但卻有著施展不出之感。”

  姬侗沉吟了一聲,道:“向敖傳你刀法時,可曾授你口訣嗎?”

  左少白道:“授過了。”

  姬侗道:“你施展這大悲劍法時,有何感覺?”

  左少白道:“弟子心中好像有一片祥和之感。”

  姬侗突然縱聲大笑,道:“好!孩子,你已算升堂入室了。”

  左少白道:“師父誇獎了。”

  姬侗臉上笑容緩緩斂去,說道:“孩子,為師的已為你準備好了越渡那‘生死橋’的應用之物,今夜子時,你就要離開這無憂谷了。”

  數年相處,一旦分手,左少白不禁生出了孺慕之情,長嘆一聲,道:“師父不和弟子一起走嗎?”

  姬侗搖頭說道:“為師對這數十年的故居,已生出留戀之情,雖然寂寞一些,但這份寧靜的日子,卻是世間無處可比擬,孩子,你不用管為師的事了。”

  左少白道:“待弟子報了白鶴門的血債,和父母大仇之後,再來這無憂谷探望師父。”

  姬侗黯然搖頭,道:“不用了,為師的天限已近,只怕是已難活得好久……”他似是言未盡意,但卻突然住口,緩緩伸出手去,摸著左少白的頭髮,道:“孩子,你本該去看看向敖的。”

  左少白道:“弟子也該去向老前輩那裡辭行一番才對。”

  姬侗搖搖頭,道:“不用了,那向敖性情古怪,不去看他也罷!”

  左少白道:“向老前輩也對晚輩有傳技之恩,晚輩此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望見……”

  姬侗接道:“不用去了,孩子,為師的話,決不會錯,此刻,你得好好的休息一下。”

  左少白心中雖有著重重疑問,但卻不敢再多言,依言回到茅室,盤膝而坐,但他心中疑問重重,竟是無法靜下心來。

  只聽姬侗說道:“孩子,那一井萬年石乳,多助你十年功力,孩子,上天似是特為你留下這井石乳,你要走了,這井石乳,也要干枯了。”

  左少白接道:“師父對弟子恩同再造,不但弟子終身感激不盡,就是九泉之下的父母,也同受恩澤。”

  姬侗道:“孩子,不要多想了,快些澄清雜念,好好的養息體力。”

  左少白應了一聲,閉上雙目,運氣調息,片刻間,已入渾然忘我之境。待他運行一週天,醒來之時,天色已然是二更時分。姬侗早已在旁側等候。

  左少白一躍而起,道:“現在什麼時候了?”

  姬侗道:“還早得很,你把為師的寶劍和向敖的單刀,一同佩上吧!”

  左少白依言佩上刀劍。

  姬侗當先離開了茅屋,道:“走!孩子。”

  左少白回顧了居住數年的茅屋一眼,大踏步隨著姬侗身後行去。

  姬侗當先帶路,繞過了一處山彎,眼前突現出一道深谷。

  一條垂藤,牢結一塊大岩石上,垂下谷中。

  姬侗道:“孩子,從這條垂藤上下去。”

  左少白應了一聲,手扯垂藤而下。

  夜暗之中,谷底更是黑暗,一片淒迷的冷霧,蔽去天上的星辰,落入谷底之後,更是伸手不見五指。

  但聞姬侗的聲音,由斷崖上傳了下來,道:“孩子,你平安嗎?”

  左少白道:“我很好,已落入了谷底之中。”

  姬侗道:“站著別動,等為師下去。”

  左少白依言站好,足足等約一盞熱茶工夫,姬侗才落到谷底。這時,左少白的目力,已然隨著他內功精進,可以黑夜見物,但這谷底中冷霧濃厚,一片淒迷,用足目力,也不過可見三四尺左右的景物,不禁心中暗道:“好一處恐怖所在!”

  姬侗伸出手去,輕輕握住了左少白的手腕,慈愛地說道:“孩子,事無幸成,但你和為師以及向敖,卻都僥倖的渡過了這座‘生死橋’,我和向敖,趕上了百年難遇的機會,‘生死橋’上的迴旋風,受到了自然氣流的影響,減弱大部的威力,但也用盡了我全身氣力,才幸運的渡過,那向敖雖然未和我談過此事,但我想他也和我一般的用盡了所有的氣力,數十年來,他棲居那暗無天日的石洞中,不肯離去,可證明我的判斷不錯……”

  他長長嘆息一聲,接道:“孩子,這地方雖然是清靜異常,但這份冷淒和寂寞,實使人無法忍受,為師的亦曾數度冒險,希望再渡過‘生死橋’去,但行不及三尺,就被迫而退,幾經試探之後,為師的只好死去了生離此地之心,因為不論如何計算,也難有萬分之一的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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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左少白道:“以恩師的絕世功力,都無能渡過這‘生死橋’,弟子更是不用說了,想我那日渡過此橋,定然是父母陰靈相佑了。”

  姬侗微微一嘆,道:“我為此事,想了很久,終於給我想出了一個原因,我和你相別三月,就是來這冷霧淒迷的山谷證實我的推想,三月時光沒有白費,證實了我想的不錯,也替你找出了一個生離此地的辦法。”

  左少白接道:“師父證實了什麼?”

  姬侗道:“那迴旋風蓄蘊了不可思議的威力,但它卻有一種奇妙的迴旋之力,如是一個人忘了生死,任那迴旋風掠身吹過,絲毫不去抗拒,那奇妙迴旋風力,就無法發揮出它那不可思議的威力,孩子,你就這樣忘去生死的走了過來,父兄慘死,母親橫屍的慘景,使你忘去自己的存在,大自然的威力雖強,但卻替人留下了一份生機,為師和向敖,遇上了百年難遇的機會,這是幸運,你卻把握了大自然留給你的那份生機。”

  左少白道:“師父既然找出原因,弟子願一身相試,再走回去,我不運功力和迴旋風抗拒就是。”

  姬侗道:“生你的父母已死,舉世間你再找不出第二個生身父母,孩子,除非是那等椎心斷腸的悲傷,再沒有第二個辦法,可使你忘去了自己的存在,千古艱難為一死,面對生死時誰能忘我,只要你神志清醒,只要你覺著自己存在,就無法逃過被風力捲入谷底的命運,我費了三個月的時間,日夜在這座冷霧瀰漫的谷底,默查那股激流的威勢,發覺了每月今夜,那激流威勢較弱,再積我數十年查看那迴旋風勢的經驗,每三年中,有一十二個時辰的威力消減,但那消減之勢極微,亦非人力所能抗拒,今日子時,便是那風力、激流三年一次較微弱的時刻,過了子時,激流和風力,同時增強,如若錯過此時,又得等它三年。”

  左少白道:“師父可要和弟子一同離此麼?”

  姬侗道:“越渡激流,雖較越渡那‘生死橋’生機較大,但也不過百分一二的生機,何況非一人之力所能,你不用管為師了。”

  左少白還待相求,姬侗已拉著他急步行去。冷霧淒迷中,左少白覺得腳下漸高,似是向一座山坡爬上去。只聽姬侗說道:“孩子,伏下身子,跟在我身後面向前爬行。”

  左少白依言伏下身去,緊隨在姬侗身後向前爬去,只覺愈行愈窄,上下左右,都是堅冷的石壁,爬到後來,僅可容一人勉強通過。

  約摸有頓飯工夫,耳際間,響起了激流澎湃的聲音,形勢也突然開闊起來,已可站起行路。

  左少白運足目力望去,發覺自己正停身一處山壁間的石洞中,耳際呼嘯的風聲,和激流的撞擊聲,混合成一片驚心動魄的樂章。

  姬侗伸手拍拍一根丈餘長短的木條,說道:“這座石洞,有一段十分狹窄,為師用了數日夜的工夫,把它開寬了很多,從這座洞口跳出去,就是那股地底激流,那激流雖然猛惡澎湃,但因受出口所限,所以水勢無法再長……”

  他輕輕咳了一聲,接道:“眼下時間不多,已無法解說清楚了,其實你不知內情,比知道更要好些,這根木條上的一端,為師已用千年老藤繫住,那谷地怪石嶙峋,這木條投入水中之後,不難被怪石夾住,你抓住藤索借力以渡激流,如若遇上危險,高呼為師,斬斷緊縛木條的藤索,緊拉老藤,我拉你回來。”說完話,雙手舉起木條,大喝一聲,用盡了平生之力,拋了出去。

  但見那系索老藤,一線飛射而出,直飛出四五丈,去勢才緩了下來。

  姬侗雙手握住藤索,道:“孩子去吧!”

  左少白撲身拜倒,道:“弟子如能渡過激流,當把這老藤縛在對岸大石上,師父和向老前輩,請借藤索之力,渡出這片絕地。”

  姬侗道:“那也是三年以後的事了,時間不多啦,你快走吧!”

  左少白泣道:“恩師培育情深,弟子萬死難報,師父多多珍重,弟子去了。”站起身子,一提真氣,抓住藤索,躍出石洞。

  這山洞高出水面甚多,左少白滑落近丈,突覺一股強大的風力吹來,有如巨錘橫擊身上,那握藤雙手,幾乎鬆開。

  匆忙中,靈機一動,雙臂一圈,抱住老藤,向下滑去。但覺身子一涼,全身沉入了水中,激流衝擊,身子不由自主隨流而去。他緊記姬侗之言,雙手緊緊抓住老藤,隨激流而下。

  只覺身子一震,撞在一塊大石上面,只撞得頭暈目眩,嘴一張,喝下兩口溪水。

  但感藤索一緊,穩住身子了,左少白藉機雙手加力,把頭浮出水面,換一口氣,鎮定一下心神,手把老藤,向前行去。

  他身子被激流衝擊的浮出水面,全憑雙手握著老藤,倒把而行。行約丈餘,突覺那激流力道一緩,雙足踏在一塊大石上,仔細看去,原來前面一塊大石,擋住激流衝撞之力。

  左少白藉機調息一下真氣,又向前面行去。一出那大石蔭護之處,激流又轉猛惡,左少白運集全身功力,和那激流拒抗,勉強又行丈餘,手指已觸及木條。

  不出姬侗所料,那木條挾在兩塊大石之中,左少白心頭一涼,暗道:“完了,黑霧彌目,難見四尺外的景物,這道激流,不知還有多寬,如憑人力,決難越渡。”

  他沉吟了片刻,突然把心一橫,暗中祈禱,道:“父母陰靈,請佑孩兒。”一手抱出木條,一手拔刀斬斷了藤索,還刀入鞘,又緊抱木條。那藤索一斷,木條一端失去了掉扯之力,突然隨流而下。

  左少白緊抱木條,身受激流沖打,耳際不時響起大震之聲,那木條被激流中小石阻擋,忽橫忽直,左少白隨木條逐波而下。

  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間,左少白已覺著全身力量將盡,但他仍然緊緊的抱住木條不放。飄流之間,左少白突覺左額間受到重重一擊,登時暈了過去。

  待他醒來時,景物已然大變,睜眼看去,只見一個身著青衣,頭梳長辮,高卷褲管,赤著雙足的漁家女,正在整網,自己卻躺在艙口處一片平整的木板上,身下鋪著一層厚厚的褥子。

  左少白輕輕嘆了口氣,正待出言詢問,那漁家女已然警覺,回過頭來,望著左少白楞了一楞,放下手中漁網,大聲叫道:“爺爺呀!這人醒過來了。”

  只聽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快去把那碗魚湯熱上一熱,端來給他吃下。”說話之中,走過來一個身披蓑衣,頭戴竹笠,身體十分強壯的老者。

  左少白暗中運氣,除了覺著頭上、臂上和右腿上幾處隱隱作痛之外,真氣還可暢通無阻,知道武功未失,才放下心上一塊重鉛。

  那老人緩緩蹲下身子,正待伸出手去,左少白卻突然一挺身坐了起來,那老人駭然縮回去,愣了一愣,道:“小兄弟,你醒過來了。”

  左少白道:“多承老伯搭救,晚輩感激不盡。”站起身來,深深一揖。

  那老人本待阻止,但左少白動作奇快,他話未出口,左少白已站了起來,當下長長嘆息一聲,道:“小兄弟好強壯的身子,看來你是練過武功的人?”

  左少白道:“不敢相欺老伯伯,晚輩是練過武功的人……”忽然想起隨身帶著的刀、劍,不知是否已在激流中流失,不禁轉目四顧。

  那老人道:“小兄弟,可是要找東西嗎?”

  左少白道:“晚輩隨身帶的兵刃,不知是否遺失?”

  那老人道:“一把刀,一把劍是嗎?”

  左少白道:“不錯,老伯伯見著了?”

  那老人道:“我替你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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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9 11:15:13 |只看該作者
二九

  突聽一個嬌脆的聲音,說道:“爺爺,魚湯熱好了,你給他吃吧!”

  左少白轉眼望去,只見那少女約莫有十五六歲的年紀,大眼柳眉,肌膚如雪,一個漁家女有如此美色,甚是少見。

  只見她眼珠兒轉了一轉,笑道:“魚湯熱好了,相公請用。”伸手遞了過來。

  左少白伸手接過魚湯,暗道:“聽她言詞這般文雅,倒像是讀過詩書一般。”口中連連稱謝道:“有勞姑娘了。”

  但聽老人哈哈大笑,道:“小兄弟見笑了,我們祖孫兩人,打漁餬口,貧苦生涯,也無法講究男女授受不親的禮教。”

  左少白道:“老伯伯快人豪情,晚輩欽慕的很。”

  那老人四顧一眼,道:“今日收穫,已夠我沽酒買醉,咱們早些回家去吧!”

  左少白問道:“老伯伯家中還有些什麼人?”

  那老人長長嘆息一聲,道:“只有我祖孫兩個了,這孩子也是命苦得很,生她那天,她爹爹漁舟失事,被一陣狂風,連人帶船,一齊捲去,至今下落不明……”

  “唉!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她爹爹遇難一年,她母親又相繼去世,全家人口只餘下我們祖孫兩個,也算是天不絕人,老漢一把年紀,但身體還算健壯,就這樣,我們祖孫兩人,相依為命,渡過一十三個年頭。”

  左少白道:“令孫女今年十三歲嗎?”

  那老人道:“十四歲啦,倒像是十六、七歲的人,她幼小之時,無人管教,老漢就送她去讀了三年詩書,這孩子人倒聰明,可惜身為女兒,人又長高,十歲那一年看上已像十三四歲,老漢也只好讓她早些停學了,我們就造這一隻漁舟,打漁度日。”

  左少白吃了一驚,暗道:“十三四歲的女孩子,還該是一片天真才對,但此女卻成熟少女一般,光豔照人。”

  只見人影閃動,那少女走入艙中,說道:“爺爺,漁網收好了。”那老人站起身來,道:“小兄弟,你再躺著休息一會,老漢要去撐船了。”抖抖蓑衣,出艙而去。左少白目注這祖孫二人,出艙而去,藉機盤膝而坐,運氣調息。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只聽一個嬌脆的聲音,叫道:“相公請下船啦!”

  左少白睜眼看去,只見那青衣少女,斜倚艙門口處,秋波如水,似笑非笑,透出一股撩人綺念的媚勁兒,不禁心神一震,暗道:“好個妖媚的小姑娘!”站起身說道:“令祖呢?”

  那少女靈活的眼珠兒轉了兩轉,道:“早下去沽酒了,今天他要請你喝一杯。”

  左少白道:“在下酒量很小,只怕要使令祖失望。”

  那少女啟齒一笑,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道:“你貴姓啊?”

  左少白道:“在下左少白。”

  那少女道:“原來是左相公,我叫韓蓮兒,你以後叫我蓮兒就是。”

  左少白道:“不敢!韓姑娘言重了。”

  韓蓮兒笑道:“爺爺叫我蓮丫頭,左鄰右舍,叫我蓮兒,你不用客氣了。”

  她雖是正正經經在說話,但眉挑眼飄,自自然然的有一種撩人情態,竟使左少白不敢多看,別過頭去,道:“有勞姑娘帶路。”

  韓蓮兒忽然格格一笑,道:“你怎麼轉過頭去?”

  左少白輕輕咳了一聲,舉步踏出艙門,道:“姑娘請。”

  韓蓮兒笑道:“爺爺說家裡太小,要我帶你到鎮上杏花居里去。”

  左少白只覺到和她目光一觸,心神就有些不定,目光投注在滔滔江流上,口裡卻應道:“我瞧姑娘不用去了,告訴我一下去路即可。”

  韓蓮兒道:“要我一個留在船上,那還得了?”

  左少白接道:“姑娘既不願一人留此,咱們就一起走吧!”舉步下船而去。

  只聽韓蓮兒叫道:“左相公,你的刀劍不帶上?”

  左少白暗自責道:“怎的連兵刃也忘記取了,此女天生媚骨,我不可在此久留,見了那韓老前輩,早些告辭。”念轉心定,大步入艙,取了刀劍下船而去。

  韓蓮兒急急的追了上來,道:“別走的太快了,我追不上。”左少白只好放慢腳步,和她並肩而行。韓蓮兒找話搭訕的問道:“你的武功好不好?”

  左少白道:“不算壞,但也不能算太好。”

  韓蓮兒道:“你可不可以傳我兩手?”

  左少白想到別人對自己有救命之恩,不好拒絕,說道:“好吧!我傳你三招,用作防身。”當下仔細的說出口訣,一面用手作勢,比給韓蓮兒看。

  韓蓮兒聰明絕倫,不大工夫,竟然把三招記熟。

  左少白心中暗自震駭道:“似她這般才智,強我十倍,如有明師指點,不難入登峰造極之流。”

  那市鎮距江畔,不過四五里路,兩人一路研說武功,不覺已然入鎮。這時,大約申末時分,街道上行人不多,兩側的店面,看上去卻十分整齊,顯然這座小鎮,十分繁榮。

  韓蓮兒輕車熟路,帶著左少白直奔杏花居。這座酒館,生意很好,三開間的大店面,兩進院子,上有七成酒客。

  韓蓮兒行蹤過處,只引得滿座酒客,一個個兩眼發直,盯住她看。左少白偷眼瞧去,只見她行若無事,對那投注過來的目光,似是毫未放在心上,大步而行,帶著左少白闖入了二進院裡一座廂房中。

  這等小鎮上的酒店,人手不多,招待難周,兩人進入房中之後,才有一個酒保跟了進來。那酒保是認識韓蓮兒的,嬉皮笑臉的說道:“啊呀!大姑娘,快十天沒有看到你了……”

  韓蓮兒接道:“不要嚕嗦啦,我爺爺來過沒有?”

  那酒保道:“來過了,韓大叔丟下了話,要你在這兒等他一會,他就要回來。”說話時,兩隻眼死命盯在姑娘身上瞧,一副貪食飢餓的可憐像。

  韓蓮兒一皺眉頭,道:“去給我們拿兩斤黃酒來!”

  酒保無話找話的問道:“大姑娘一個人要吃兩斤麼?”

  韓蓮兒道:“你眼睛瞎了麼?再瞧瞧是幾個人?”

  那酒保目光一轉,看到了英挺秀偉的左少白,笑道:“大姑娘有了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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