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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臥龍生]天劍絕刀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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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30 11:17:10 |只看該作者
四〇

  黃榮、高光緊隨在左少白身後奔行,一口氣跑出了七八里路,左少白才在一處土地廟前停了下來。這是座荒涼的小廟,一眼望不見村落人跡。

  高光迫不及待地問道:“盟主這等慌忙走避,可是遇上了強敵嗎?”

  左少白道:“一言難盡……”當下把經過之情,說了一遍,其間有關母親之事,因羞於出口,輕描淡寫的提了一句,大都隱略不談。

  高光只聽得義憤填胸,高聲叫道:“盟主怎不幫助那老和尚找出凶手,替那劉老前輩報仇?”

  左少白道:“他們有備而來,設謀十分嚴密,我縱然不顧後果的參與尋凶,也未必能找得出那凶手來,因那茅室四周,雜草叢生,竹林密茂,到處可以隱藏身子。”

  黃榮道:“盟主此刻卻不宜暴露身份。”

  高光接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為什麼要藏頭露尾,何不堂堂正正的出面報仇?”

  黃榮道:“兄弟話雖不錯,但盟主的情形,卻是有些不同,他出現江湖一事,如一旦傳揚開去,不但武林道上都是咱們的敵人,而且也使那元兇禍首,有所警覺,徒增咱們查檢此事的困難,再說那九大門派、四門、三會、兩大幫,人手是何等眾多,實力何等深厚,也非咱們三人能敵。”

  高光道:“這麼說來,盟主這終生一世,也不能堂堂正正的出現於江湖之上了?”

  黃榮道:“這倒不是,但得時機成熟,查出那罪魁禍首的身份,盟主自是可以堂堂正正的說出姓名身份?”

  這高光為人雖然急躁,但卻極明事理,亦非魯莽之人,不用黃榮解說,他在話說出口之後,已然自知多言。

  但見黃榮長長吁一口氣,道:“盟主眼下的行止,可已決定了嗎?”

  左少白道:“那劉老前輩和家父乃金蘭之交,不能讓他暴屍茅舍,等一會咱們再去瞧瞧,如若那四戒大師沒有收他的屍體,咱們就替他買口棺材,把他埋葬起來再定行止。”

  話後微微一頓,又道:“兩位那停身之處,乃通向那劉瞎子茅舍的要道,不知是否看到什麼可疑人物行過?”

  黃榮凝目沉思了一陣,道:“除了一個牧人,和一個村婦之外,再無見過別人。”

  高光突然大叫一聲,道:“是啦!我明白了。”

  黃榮奇道:“明白什麼?”

  高光抓著身上的青布衣袂,說道:“咱們三個可以改扮作農人裝束,那暗算劉老前輩的人,為何不可以改扮作牧人村婦?”

  黃榮道:“不錯,兄弟你這一提,倒使我擔起了一件可疑的事來,那村婦手中提著一個竹籃,白巾包頭,似是有意的掩住面目,當時風沙不大,而且鄉村中人,也很少使用白紗頭巾。”

  高光接道:“可惜咱們當時沒有動疑,攔住她問個明白。”

  左少白似是已被黃榮之言,吸引了心神,問道:“那牧人可有動疑之處嗎?”

  黃榮道:“當時未曾留心,故未細看,隱隱所記,那牧人牽了一頭水牛,高卷褲管,年歲似是很大。”

  左少白道:“他可曾肩有鋤刀之類的農具?”

  高光道:“沒有,那小子手中拿了一根竹簫。”

  左少白道:“你可看清了那確是竹簫嗎?”

  高光怔了一怔,道:“是不是竹簫,倒是記不清楚,但決非鋤草之類的農具。”

  左少白精神一振,道:“既是如此,咱們立刻去搜尋一下,也許還可找出一些線索。”

  高光當先一躍而起,道:“急不如快,走吧!”

  黃榮低聲說道:“兄弟不可莽撞,萬事聽從盟主的吩咐,千萬不可自作主張。”

  高光微微一笑,道:“好吧!”

  三人重又奔向那茅舍所在,但見村人雲集,到處是一片低言交談之聲,想是劉瞎子死訊已然傳遍村中。

  只聽一個老婦人唏噓說道:“可憐啊!這無兒無女的瞎子,連一個送葬的親人也是沒有。”

  另一個老者嘆道:“唉!這劉瞎子,卜命度日,與人無爭,不知是什麼人,竟然這等狠心的殺死了他?”

  只聽一個年輕的大漢接道:“張大伯,你老怎麼這般看法,這劉瞎子雙眼雖盲,但積聚的財寶,卻是大動人心。說起來,當真是駭人聽聞的事,這瞎子手中的黃金,沒有一千兩,也該有八百。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像他這般孤苦無依的人,有這多錢,要是不出事情才怪?”

  另一個年輕漢子接道:“劉瞎子有千兩黃金的事,你怎麼知道?”

  但聞一片質問聲,道:“是啊!你怎麼知道呢?可是你瞧見了?”

  那大漢瞧出苗頭不對,一側身從人群衝了出去,疾奔而去。

  左少白心中暗道:“那四戒大師好無道理,這劉瞎子可算因他而死,怎的他竟然棄屍不顧而去,看將起來,佛門中沒有好人!”

  五年前,那手使方便鏟的高大和尚,奮勇當先,追殺他父母的往事,在他心底處留下了無法磨滅的深刻印象,意識中已對和尚有著深深的嫌恨。

  高光目光轉動,四下打量了一陣,突然大行兩步,走到左少白身側,低聲說道:“盟主請看,那株垂柳下站的人,就是剛才咱們談的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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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發表於 2019-3-30 11:17:28 |只看該作者
四一

  左少白轉目望去,果見兩丈外一棵垂柳樹下,站著一個全身土色布衣的大漢,高捲著褲管,足穿多耳麻鞋,手中握著一隻兩尺長短的墨色棍子,果似洞簫模樣,當下說道:“好好的盯著他,別讓脫開梢去。”

  高光道:“盟主放心。”正待轉身而去,耳際間又響起左少白囑咐之言,道:“能暗中監視著他的行動最好,非是勢不得已,不可正面和他衝突。”

  高光微一點頭,緩步而去。左少白、高光和黃榮,都穿著青布衣服,混入村人中,也未引起村人的注意。目光轉處,只見一個五十左右的老者,急步行來,手中拿著一管旱菸袋,村中之人紛紛對他點頭行禮。

  來人似是這榆樹灣中的地保,排眾而出,直行劉瞎子屍體旁邊,低首打量一眼,搖頭嘆道:“得先替他買具棺盛殮起來,存這茅屋中再說……”目光一轉,望了四周的村人一眼,接道:“年輕的出點氣力,能當家的出點棺材錢,我先捐出一百文。”

  那時代民風純樸,這人登高一呼,立時紛紛解囊,片刻間,湊足了四五弔錢,登時有四個年輕人攜錢而去,片刻工夫,抬了一個棺材回來。

  左少白眼見劉瞎子屍體入棺,不禁黯然淚下,暗暗禱告道:“老前輩入棺為安,晚輩只要有三寸氣在,定當查出那殺害你的凶手,奠祭於老前輩的靈前。”

  忽覺身子被人輕輕撞了一下,回目一顧正是黃榮,一語不發的轉身而去。左少白心知有事,立時轉身隨去。

  離開那茅舍人群,黃榮突然加快了腳步,說道:“高兄弟已追那牧人去了,咱們得快去接應。”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兩人雖然有著上乘輕功,也不便施展出來,只好放腿疾走。兩人循照方向,追了四五里路,卻是不見高光和那牧人的跡影何在。

  左少白道:“黃兄可記得清楚,別要追錯了方向。”

  黃榮道:“我瞧的清清楚楚,決錯不了。”

  左少白道:“好!此地四野無人,咱們施開輕功追吧!”一躍丈餘,當先追去。

  只聽一聲冷喝道:“站住!”一條人影,斜裡飛來,擋住了左少白的去路。

  左少白目光一轉,只見那人穿著一身土布衣褂,年約五十上下,留著花白的鬍子,當下冷笑一聲,道:“閣下什麼人?為什麼要攔在下的去路?”

  那老者怒道:“老夫還未問你,你倒先問起老夫來了,我問你,那劉瞎子是你的什麼人?”

  左少白心中一動,暗道:“我正恐查不出來,你倒是自動送上門。”強自按下心中的激動,緩緩說道:“在下不認識他……”

  那老者哈哈一笑,道:“我金眼雕走了幾十年江湖,眼睛裡從不揉一顆砂子,我看到你喃喃祈禱,暗中流淚,你不認識他,誰認識他?”

  左少白道:“認識又怎樣,難道認識他犯法不成?”

  金眼雕道:“認識他不犯法,但卻犯了我們的忌諱,識相的乖乖的跟我走吧!”

  左少白道:“跟你到哪裡去?”

  金眼雕道:“這你不用管了。”

  左少白道:“真金不怕火,我既和那劉瞎子毫無瓜葛,也不怕你們查問……”回目一顧黃榮,道:“我和那位兄弟說幾句話,要他給我帶個口信回家,在下再跟你回去如何?”

  金眼雕道:“不用這等費事了。”突然一揚右手,寒光一閃,直向黃榮前胸打去。

  黃榮料不到他會突然出手,幾乎被那飛刀擊中,匆忙中疾向旁側一閃,飛刀掠耳飛過,啪的一聲,釘在身後一棵榆樹上。

  左少白目光銳利,一望之下,已然瞧出那飛刀形狀,正和釘在劉瞎子身上的一柄,一模一樣,登覺心弦震怒,這老者顯然是暗算劉瞎子的凶手之一。

  金眼雕料不到黃榮竟能避開飛刀,先是一怔,繼而哈哈大笑,道:“失敬,失敬,老夫還未想到兩位還是高明的會家子,再試老夫幾刀如何?”雙手齊齊揮揚,四口飛刀電閃而出,三刀並飛,一刀卻落後了兩尺遠,前三刀品字形,分取黃榮三處要害大穴。

  這次黃榮早已有了準備,身如風車一般,呼的打了一個轉身,右手借勢抖開了身上包裹,正待拔出包裹中藏的長劍,突覺寒芒一閃,那落後的一口飛刀,卻突然加快而至。

  原來他只避開了前面三口飛刀,卻是忽略了後面一口,眼看那飛刀閃閃飛到。黃榮已自知避讓不及,左臂一抬,迎向飛刀,準備拼斷一條臂,保下性命。

  就在千鈞一髮之間,那迎面急勁而來的飛刀,突然斜斜向一側飛去。

  就在那飛刀轉身的同時,黃榮的耳際之間,同時聽到了一聲嗤的輕響。

  金眼雕眼看那最後飛刀竟被人用出“彈指神通”一類的絕技,震偏飛刀,心中大吃一驚,已知遇上了勁敵,突然轉身幾個飛躍,隱失在深草叢中不見。

  左少白雖是才智過人,但他終是對敵經驗不足,料不到那金眼雕會突然轉身奔逃而去,想追趕時已自不及。

  黃榮大步走了過來,抱拳一禮,道:“兄弟一時疏忽,幾中飛刀,多謝盟主援手。”

  左少白道:“黃兄神功驚人,在下正自擔心……”忽然覺出言不對題,頓了一頓,道:“你說什麼?”

  黃榮道:“兄弟多謝盟主相救。”

  左少白搖搖頭,道:“我幾時救了你了,我還正在為黃兄擔心,卻不料那飛刀竟被你內力震偏。”

  黃榮笑道:“盟主不用給兄弟臉上貼金了。”

  左少白搖搖頭道:“確非我出手相救。”

  黃榮訝然說道:“這就奇怪了,兄弟正準備拼斷一臂,留下性命,為盟主效力,在那飛刀折斷同時,兄弟還聽到了一聲嗤的輕響,如非盟主相救,何人有此功力?”

  左少白苦笑道:“我只會九招劍法和一招刀法,看黃兄身陷危境時,確有救援之心,只是不知如何著手而已。”

  原來他從那姬侗、向敖,學得天下至高的劍法,至絕的刀法,和上乘內功,對暗器和其他武功,卻是懵無所知,縱然身具功力,實有其能,也是尚不自知。

  黃榮道:“那飛刀明明是有人出手震偏了來勢,如非盟主,定是另有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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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30 11:17:37 |只看該作者
四二

  左少白道:“確然非我。”

  只聽一聲“阿彌陀佛”,丈餘外一叢深草之後,站起了一個身著灰袍,面如古月的老僧,手執拂塵,衣袖飄飄,慈眉環眼,寶相莊嚴。左少白一眼之下,已瞧出正是和那劉瞎子談話的少林僧四戒大師。

  只聽四戒大師緩緩說道:“老衲暗中出手震偏了飛刀。”

  黃榮呆了一呆,道:“咱們素不相識,你為什麼救我?”他為人雖較那高光穩健很多,處事思慮較周詳,但毫無江湖經驗,遇上這等突發之事,心中沒有準備,就難得言語得體了。

  四戒大師微微一笑,道:“我佛慈航普渡,援接天下眾生,老衲為施主略效微勞,豈不是份內的事。”

  左少白想到他棄劉瞎子的屍體不顧,心中冒起火來,冷笑一聲,道:“假慈假善,滿口因果報應,其實所作所為,到未必是那回事。”

  四戒大師先是一怔,繼而含笑點首,道:“小施主這般的責斥老衲,想必是定有所見,但望小施主賜教,指出老衲身犯之錯。”

  左少白道:“指出事來,有何不可,眼下你就有一樁大大的不是。”

  四戒大師合掌當胸,道:“老衲洗耳恭聽。”

  左少白道:“你認識那劉瞎子嗎?”

  四戒大師一呆,道:“今日才一見,那也算相識的了。”

  左少白道:“好!我問你劉瞎子的人呢?”

  四戒大師道:“劉施主不幸遭人暗算而死,屍體就在距離此地不遠的茅舍之中。”

  左少白道:“我知道,他的死和你有關,但死了之後,你連屍體也未替他收埋……”

  四戒大師雙目中暴射出冷電般的神光,凝注左少白臉上,緩緩地接道:“小施主怎知道的如此詳細,有如親自目睹一般。”

  左少白心頭一震,暗道:“要糟,我如承認隱身暗中,目睹其事,只怕要啟動這老和尚的疑心,追長問短。”但話已出口,又勢難否認,一時間心念百轉,但都想不出適當之策,沉吟良久,答不出話。

  四戒大師心中愈發生疑,沉聲接道:“小施主布衣村裝,但卻掩不住那英挺之氣,老衲斗膽請問,小施主此來榆樹灣,定當是有為而來了?”

  左少白道:“就算有為而來,那也和大師無關。”

  四戒大師道:“阿彌陀佛,小施主力諱來意,不肯透露一字,想必是心有苦衷,如是小施主能信得過老衲,老衲極願和小施主開誠一談!”

  左少白心道:“這老和尚看上去雖非壞人,但人心難測,不能讓他知曉了我的身世。”當下搖頭說道:“我瞧是不用了……”回目一顧黃榮道:“咱們走吧!”

  他本想責問四戒大師,何以竟棄置那劉瞎子的屍體不顧,但話鋒一轉,卻觸及到了自己身上,生恐失口洩露身世之秘,反而急欲離去。

  只聽四戒大師道:“兩位請留貴步,老衲還有後說。”

  左少白回頭說道:“你對我這位兄弟相救之情,咱們記在心中,日後如得機緣,定圖報答,在下等還有要事,無暇和大師多談了。”

  他越是匆匆忙忙的要走,四戒大師愈是加重疑心,兩條長眉一挑,突然一躍,僧袍飄處,人已攔在左少白的前面,合掌說道:“老衲不為那劉老施主收屍,旨在誘使那暗下毒手之人出面查看他的死活。”

  左少白接道:“你可找到那凶手了嗎?”

  四戒大師道:“老衲暗中查看所得,證實了這榆村灣中,暗藏著不少武林高手,那劉瞎子能安然活了數年,沒有變故,可說明凶手原來無意殺他,或是根本不知內情,從未想取他之命。”

  左少白道:“你這一來,反而害了他的性命。”

  四戒大師道:“因此,老衲非得找出暗殺劉瞎子的凶手,為他報仇。”

  左少白道:“聽你口氣,對我等已生出了懷疑心?”

  四戒大師道:“老衲此刻還不敢斷言凶手為誰,但此事真像未明之前,凡是來過此地的武林人,誰也不能脫去嫌疑,小施主等縱非凶手,但在老衲心中也不能盡脫干係……”

  左少白暗道:江湖上險詐重重,這老和尚難保不是使詐,且不可上了他的當,還是早些離開的好。心念轉動,冷冷地說道:“在下可以奉告大師的就是我們決非凶手,至於大師肯不肯相信,那是你的事了。”

  四戒大師道:“兩位當真要離開此地?老衲只好鬥膽留下兩位了。”

  左少白道:“如是我們兄弟不肯留下呢?”

  四戒大師道:“佛門弟子,慈悲為懷,眼下有兩條路,任憑你選擇一條。”

  左少白道:“不知是哪兩條路?”

  四戒大師道:“這第一條路麼,最是簡單不過,只要小施主答允老衲,多留一刻時光,開誠的和老衲一談,不但可以為老衲之助。亦可洗刷去小施主的嫌疑。”

  左少白道:“你且說那第二條路為何?”

  四戒大師道:“這也簡單的很,只要兩位能在老衲攔擋之下,闖得過去。任憑兩位離此他去,老衲決不再出手干擾。”

  左少白暗暗忖道:這和尚口氣如此託大,武功定然了得,何不借他一試恩師授予的劍招如何?心念轉動,唰的一聲,拔出了背上長劍,道:“大師這等口氣,武功定有獨到之處,在下甚願領教一二!”

  四戒大師威名動武林,量得左少白等也不敢和他動手,卻料不到左少白竟是選了後者,當下輕輕一揮手,道:“老衲就用這雙肉掌,接你幾劍,小施主請出手吧!”

  左少白道:“好!恭敬不如從命。”唰的一劍刺了過去。

  四戒大師本是面帶微笑,一派輕鬆神色,左少白攻出一劍,立時臉色大變,縱身讓避開去。

  左少白一劍奏功,拱手說道:“大師承讓。”帶著黃榮,大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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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發表於 2019-3-30 11:17:47 |只看該作者
四三

  四戒大師呆呆的望著兩人背影,漸漸遠去,心中驚愧交集,呆呆站立,一言不發,以他在武林中的聲望、身份,說出口的話,自是不能反悔。

  黃榮行出了四五丈後,低聲讚道:“盟主出手那一劍勢道之奇,實叫人意想不到,無怪那老和尚要愕然色變了。”

  左少白道:“他自視過高,心存輕敵,才被我一劍迫退,如是他能稍有警惕之心這一劍決難迫他退避。”

  黃榮道:“盟主不用謙辭,以在下之見,就算他早有戒備,也是不易封開那一劍。”

  左少白正待答覆,突聽一陣呼喝之聲,傳了過來。

  黃榮道:“是高兄弟。”突然加快腳步,奔了過去。

  繞過了一片雜林,瞥見刀光閃閃,筆影飛舞,三條人影,盤旋交錯,正展開一場凶惡的搏鬥。

  左少白目光銳利。一眼間,已瞧出高光被人前後夾攻,形勢極為險惡,立時高聲喝道:“高兄弟,快退回來。”

  原來這三人都已滾落在稻田之中,田中泥水及膝,行動極是不便,每人都濺得泥漿滿身,全身上下泥水淋漓,但搏鬥之勢,卻仍是激烈無比。

  高光本已不支,聽得左少白呼叫之言,精神突然一振,高聲應道:“盟主……”左面唰的飛了一刀,迫得高光橫筆接架,無暇再接說下去。

  黃榮似是也瞧出了高光處境之危,低聲說道:“我下去助他一臂之力。”

  左少白道:“不可造次,高兄弟處境雖危,但他尚可支持一時,田中泥水及膝,運轉不變,他們三人早已打的慣了,你不習慣泥水中的搏鬥,縱然及時而至,上手幾劍,也難發揮出劍招威勢,只怕反將害了高兄弟,不如讓他退出稻田,咱們再出手援救不遲。

  §第八章 恨劍動江湖

  黃榮道:“盟主明見。”拔出長劍,暗中凝聚功力戒備,只待高光一腳踏上實地,立時將全力撲上援救。左少白口中雖然勸阻了黃榮,心中實是大為擔心,圓睜雙目,看著場中搏鬥形勢。

  但見高光雙手判官筆左封右擋,形勢越見危惡,他雖極力想掙扎退上實地,但那兩人兩柄單刀,攻勢卻越見凌厲,別說退出實地,就是全力拒敵,也是有著招架不及之感。

  左少白迅速想過了胸中劍法,哪一招才能救助高光,便盡數胸中所學,竟是無一招能夠用上。突然間,思路一轉,想到了向敖傳授的刀法,那致命斷魂的一刀。

  除非是一擊能傷那兩人之一,否則在那泥水及膝的稻田中,援救高光,無疑是加速他傷亡的機會。左少白神意逐漸的集中,默唸著向敖那斷魂一刀的訣竅。

  突然,他伸手抖開了背上的青布包裹,抽出向敖賜贈的單刀。那是一柄青銅鑄成的古刀,刀柄上垂著黃色刀穗,握把上雕刻的十分精緻。日光下,青銅古刀,生起一片青色光華。

  左少白神與意會,臉色上一片肅穆,圓睜的雙目中,神光如暴射出的冷電。

  黃榮回目一瞥,不禁一愕,正待出言相問,突見左少白口齒啟動,響起了一聲輕嘯,飛躍而起,直向稻田中三人搏鬥之處撲了過去。

  黃榮倒抽了一口冷氣,他從未想到過世間會有這等的刀法,那起勢一擊中,似是帶起無比的煞氣,天地間也似是被一重殺機籠罩。

  但見青蒙的光華閃了一閃,耳際間,響起了兩聲淒厲的慘叫。青的刀光,飛旋的筆影,都在這剎那間消失不見,場中,另是一幅淒涼的畫面。只見那兩個圍攻高光的大漢倒臥在田中,鮮血,染紅了稻田中的污水。

  左少白手中橫著那青銅古刀,呆呆的望著兩具屍體出神,他臉上的神色,極是複雜,黯然中帶著一份慚咎。高光分握著一對判官筆,呆呆的出神。

  半晌之後,高光才收了雙筆,欠身說道:“多謝盟主相救。”

  左少白的神智,也似是恢復了清醒,黯然一笑,喃喃地說道:“我為什麼殺了他們?我和他並無非得殺死他們的仇恨啊!”

  高光抖抖身上的泥漿,說道:“盟主是為瞭解救小弟之危。”

  左少白長長嘆息一聲,道:“不錯,不錯,我是為了要救你才殺死了他們。”

  黃榮高聲說道:“盟主,高兄弟,快些上來吧!”

  左少白道:“咱們得埋起這兩人的屍體。”

  高光道:“此事不勞盟主費心。”挾起兩具屍體,躍登上路。

  左少白似是已經用盡了全身的氣力一步一步的走上路來,撿起地上的刀鞘,收好了青銅古刀,緩緩坐在地上,仰望著藍天白雲出神。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高光已換過了一身乾淨的衣服,輕聲叫道:“盟主,那兩人都是綠林的巨寇,人稱江南二鼠,但聞這綽號,就可知道他們的為人如何,殺兩人替世除害,盟主也不用負疚了。”

  左少白緩緩轉過臉來,道:“你怎麼知道呢?”

  高光道:“小弟在埋葬兩人屍體時,在兩人身上發覺了一封書信,故而知道了兩人的渾號。”

  左少白輕輕嘆息一聲,道:“那書信現在何處?”

  高光從懷中取了一封書信,遞了過去,道:“書信在此,盟主請看。”

  左少白伸手接過書信,展開一瞧,只見寫道:

  “字諭江南二鼠,汝等乘余不在,夜入寒舍,竊物傷人,此慨此仇,不殺爾等何以平消……”下面一半,為泥水浸濕破去,字跡已然無法分辨。

  左少白捧著殘信,喃喃自語道:“這麼看將起來,這兩人確然不是好人了。”

  高光笑道:“竊物傷人,自然不是什麼好東西。”

  左少白忽覺心頭一暢,笑道:“如若這兩人果是宵小之輩,殺之也不為過了。”投去殘信,挺身而起。

  黃榮心頭一寬,道:“盟主胸懷仁義,實非常人能及萬一,單是這份辨別善惡之心……”

  左少白嘆息一聲,接道:“家父為人陷害,連累一百餘口生命,我身受其苦,亡命慘情,歷歷如繪,這印象太深刻了,因此,我不願妄傷一個好人,是非之間,非得弄個清清楚楚不可!”

  黃榮道:“原來如此……”目光一轉,望著高光說道:“高兄弟,你可是追蹤這江南二鼠,被他們發覺的嗎?”

  高光道:“不是,我追那手提洞簫,假扮牧人的大漢,被他發覺,誘我至此,他們早已在此地設下埋伏,追至此處,那江南二鼠就不由分說的揮刀攻來,那假扮牧人的大漢,卻藉機會逸走,想不到那江南二鼠武功竟是不在小弟之下,如非盟主及時援救,只怕我早已死在兩人的亂刀之下了!”

  左少白道:“他們佈置的如此嚴密,那是早有存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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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黃榮道:“劉老前輩已死,這些人決不至再在此地多事停留,咱們也該早離此地,追查那些人的下落。”

  左少白仰天長長吁一口氣,道:“我想回故居白鶴堡中瞧瞧。”

  黃榮道:“也許能在白鶴堡中找出追索凶手的線索出來。”

  左少白道:“咱們走吧!”當先而行。

  他憑藉著昔年的一些記憶,摸索而行。黃榮、高光,分隨兩側,放步疾行。三人一陣急行,不足一個時辰,岳陽已遙遙在望。岳陽乃湘北重鎮,城中熱鬧非凡,行人接踵擦肩。

  黃榮瞧瞧身上農裝,低聲說道:“這身衣服,不宜街上走動,咱們找個地方歇一會吧!”

  左少白道:“好!咱們也該找個地方吃東西了。”

  高光道:“那岳陽樓天下馳名,咱們何不到岳陽樓去坐坐,喝它一杯。”

  黃榮道:“車、船、店、腳、牙,最是勢利不過,咱們穿著這身衣服去,要不被攆下來,那就怪了!”

  高光道:“果真要如此,兄弟非要得教訓他們一番了。”

  黃榮道:“事情如何能怪到人,只怪咱們自己這身穿著,難登大雅之堂罷了。”

  左少白笑道:“這麼辦吧!咱們先去找上一處地方,裁製些衣服換過,再去那岳陽樓。”

  高光道:“盟主一言九鼎,自然是不會錯了。”

  三人進得城去,先找到一縫製衣服的所在,裁製了幾件衣服。有錢能使鬼推磨,左少白許以重酬之後,幾個工人,全部都停下了他人工作,專為他們三人趕製衣衫。待天色將近黃昏時分,三人才穿上了新裝,直向那岳陽樓奔去。

  這岳陽樓乃岳州最大的一家酒樓,平常之日,也是高朋滿座,三人入得店中,座位已滿。一個店夥計迎了上來,道:“有勞三位枉駕,沒有位子了。”

  高光冷冷說道:“不用你管,我們自己會上樓瞧看。”不理那店夥計,大步上樓而去。

  他們三人早已改著箭袍華裝,看上去,既似有勢有錢的闊少爺,又像是武林中人,店夥計看他們登樓而上,竟是不敢攔住。黃榮和左少白也只好緊緊隨著他登樓而去。

  高光目光一轉,果是座無虛席,只有靠在窗口處的席位上,坐著一位天藍長衫的中年。立時大步走了過去,不問三七二十一的,便坐了下去。那身著天藍長衫的中年,目中神光一閃,似想發作,不知何故又忍了下去。

  高光招呼過夥計,要了八樣菜,一壇上好的狀元紅,高聲說道:“店夥計的話,決不能聽,他說樓上沒有席位,咱們不是找著了位置,而且是座位寬敞,各霸一方。”

  那身著天藍長衫的中年,眼看被三位坐了席位,還要高談闊論,心中有氣,當下冷笑一聲道:“這桌席位,兄弟早就定下,此刻正等待幾位朋友。”

  高光微微一笑,道:“那我們快些吃過就是……”

  說話之間酒菜已然送到,高光搶先而起,搶過酒壺酒杯,先替自己倒了一個滿杯,舉手對那天藍長衫中年,說道:“請啊!咱們先干一杯。”

  那中年文士,竟被高光莽莽撞撞的一鬧,沒了主意,不知該發作還是忍下,反正高光敬酒,也不瞧他喝不喝,自己一幹就了下去。

  待那中年文士端起酒杯,高光已然喝乾了自己杯中之酒,放下酒杯,左少白急急端起面前酒杯,笑道:“敢問兄台高姓大名?”

  那長衫中年緩緩說道:“兄弟姓孟……”但聞一聲喧嘩,傳了上來,打斷了那中年文士之言。

  那中年文士,很快放下酒杯,走近窗前,向下一瞧,只見人群環集,圍了一個圓圈。顯然,在這大街的鬧市中,出了驚人的大事。

  左少白按不下好奇之心,緊隨著走近窗前向下瞧去,只見一人伏臥地面,似是已經死去。忽聽那長衫中年驚呼一聲,一推窗子,突然由窗口處躍下樓去。

  他這驚世駭俗的舉動,立時震動了圍觀的人群,只聽一陣尖厲的大叫道:“不得了,又有人跳樓尋死……”喝叫聲中,紛紛向四周讓避開去。

  日光耀照下,左少白突然發覺那伏臥街頭的屍體背心上,插著一把匕首,不禁心弦一震,顧不得招呼那高光、黃榮,急急向樓下奔去。

  其實,高光、黃榮不用他招呼,早已隨他身後,奔下樓去。但見那長衫中年,一把抱起那伏臥在街頭的屍體,雙目中暴射怨毒的光芒,四下掃掠,似是要在人群中尋出凶手。

  左少白輕輕嘆息一聲,道:“這人好大的膽子,竟敢在青天白日,人群雲集的鬧市之中殺人。”

  一聲低沉的佛號,由身後響起,道:“這凶手的膽子的確不小,阿彌陀佛。”

  左少白扭頭看去,只見那說話之人,正是四戒大師,不禁一呆,暗道:這和尚盯上我們了。那長衫中年,抱著屍體,出一會神,突然伸手拔出那人背上的匕首。一股鮮血,激射而出。

  左少白凝目望去,只見那凶器,是一柄七八寸長的短劍,晶芒耀目,不見有淬毒之征,顯是那凶手自恃腕力強勁,不用淬毒傷人。

  黃榮瞥見那短劍上,刻著“仇恨之劍,血債血還”八個大字。那長衫中年一瞧劍上字跡,抱起屍體,一言不發的疾奔而去,眨眼間,走的沒了影兒。

  左少白望著那消失的背影,喃喃自語,道:“仇恨之劍,血債血還……這人是誰呢?難道他比我有著更悲苦的際遇麼?”

  四戒大師搖搖頭,厲聲說道:“劫數,劫數!看來,這一場武林中的浩劫,正是方興未艾。”

  左少白回顧了四戒大師一眼,低聲對高光和黃榮說道:“咱們上樓去吧!”

  這時,四周圍觀的人群逐漸散去,不斷的傳過來嘆息之聲。忽聽一個微帶沙啞的聲音說道:“奇怪呀!好險啊!”

  左少白已然轉身而去,聽得那人之言,突然放緩了腳步,暗中凝神聽去。

  果然有人接口問道:“尖老二,奇怪什麼了?”

  尖老二道:“這人死時,正走在我的身後,相距也就不過是一步之差,我卻未曾聞得呼叫之聲。待聽得他倒摔地上,我就回過頭去,連鬼影也未見一個,那凶手跑的再快,也快不過我的眼睛吧,這不是很奇怪的事麼?”

  另一個尖尖的聲音接道:“奇是夠奇怪了,但有什麼好險呢?”

  尖老二道:“我和他走的一步之差,如是那凶手看錯了人,在我後心上刺一刀,豈不是危險得很?”

  四戒大師突然接口說道:“這位施主,請再仔細想上一想,那時候,你可當真沒有瞧到可疑人物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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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尖老二沉吟了一陣,道:“那時候路上的行人雖多,但我距他最近,待我回過頭,只見那人伏地而臥,背上插了一把短劍,卻未見可疑人物。”

  左少白放快腳步,直上酒樓。經這一陣混亂,滿樓酒客走了大半,想是一些酒客,藉機混水摸魚,白吃了一頓。

  這時,酒菜已然送上,黃榮端起酒杯,藉機對左少白道:“盟主,那和尚也上樓來了。”

  左少白道:“不要理他,咱們吃完就走。”

  三人匆匆食過酒食,下樓而去。左少白憑藉幼年一些記憶,帶著黃榮、高光,直向南關行去。

  大約行有四五里路,只見一座高大廟宇,矗立在一片林木中,左少白低聲對兩人說道:“我幼小之時,曾和先父到過這關王廟中一次,隱隱所記,這廟中十分清靜,除了一個香火道人之外,只有一個年老的住持,咱們先去瞧看一下形勢,找處清靜的歇息之處,待天色入夜之後,再到白鶴堡中。”

  高光道:“為什麼要晚上才去呢?”

  左少白道:“據我推想,在白鶴堡中,恐還有武林人物在暗中監視,咱們如若白天前去,難免要被人發現釘梢,不如夜晚入堡,縱然被人發現,也好擺脫。”

  高光道:“盟主高見,實非我等能及。”

  說話之間,已行近了關王廟。只見兩扇紅漆廟門輕輕虛掩可容一人出入,林中傳出幾聲蟬鳴更托襯出這座古廟的寂靜。

  黃榮行快了兩步,當先進門。大門內,是一個廣闊的院子,除了一道紅磚鋪成的道路之外,生滿了野草,一個疏發白髯的老人,手舉鐵鋤,有氣無力的鋤著地上野草。

  這是座建築很宏偉的廟宇,但香火卻不很茂盛,重脊迭院徒增這古廟的陰森荒涼。

  黃榮低聲說道:“好座陰森的古廟。”

  高光道:“看這廟中白壁如新,門窗未損,分明是剛剛粉刷不久,何以竟不見朝拜進香的人。”

  黃榮道:“不錯,這座廟有些奇怪。”

  那鋤草的香火道人,緩緩抬起頭來,瞧了三人一眼,又慢慢的垂下頭去,繼續鋤草。

  高光瞧了那老道人,工作的緩慢,不禁搖頭說道:“似他這等鋤草之法,待鋤好東面的野草,西面早已野草叢生,這一生,也別想鋤完這院中的野草了。”

  左少白道:“不知這廟中的主持,是否也和這香火道人一般的年紀了?”

  他來這關王廟時,只不過五六歲的年紀,只因這廟宇廣大,但廟中卻只有一個主持,和一個香火道人,入得廟來,不自覺的就生出一種陰森恐怖之感,是以在他心中,留下了深刻難忘的印象。

  走完了七八丈紅磚鋪成的小道,進了二門,景物又突然為之一變。只見古木聳立,十幾棵高大的白楊,高插雲霄,二門內所有的空地,盡為那高大的白楊所蔭,落葉堆積,似是已數月沒人打掃。

  黃榮瞧了那滿地落葉一眼,低聲說道:“這二進院中,空著廂房甚多,我瞧咱們也不用再進大殿,驚動這廟中的住持,隨便選一處廂房,可容坐息也就行了。”

  左少白道:“就依高兄弟之見。”目光一轉,緩步行向西側廂房。

  高光搶在前面,推開房門,只見室中一座小供台上,黃幔勾分,裡面塑著劉、關、張桃園結義的故事,那黃幔雖然很新,但卻落有不少積塵。黃榮心中突然一動,暗道:“這座關王廟,處處透著古怪,白壁無瑕,黃幔新制,此等情況,正該是香火茂盛,朝拜人絡繹不絕才對,怎的竟是這般一副淒淒清清景況?”

  高光四下打量了一眼,道:“盟主瞧瞧這座廂房如何?”

  左少白緩緩點頭,道:“咱們就在此處坐息一下,待天色入夜,再往白鶴堡去。”

  黃榮放了手中肩上包裹,席地坐下,閉上雙目,運氣調息,但他心中一直想看這廟中的古怪,竟是安不下心來,久久無法使真氣暢行於百脈之間。

  睜眼看去,左少白和高光,似都已神馳物外,坐息入定,當下站起身子,緩步向外行去。人還未出房門,瞥見那肩荷鐵鋤的香火道人,沿著那鋪磚小徑,直向大殿行去。

  黃榮暗暗籲一口氣,忖道:“這老道人繞入後殿,不知是否向那主持稟說我等一行至此。”

  就在他心念一轉之間,再抬頭瞧那荷鋤的香火道人,早已蹤跡不見。

  他本是思維縝密之人,有此一見,疑念愈深,立時打消了出房的念頭,緩步退了回來,原地坐下,閉目假作調息,心中卻不注的盤算道:“那香火道人,早已見了我們,分明是有意進入後殿報信,已是無可懷疑了。他能在我分心他顧的一剎那間,無聲無息的失去了蹤影,除非身負上乘輕功之人決難辦到。看將起來,那老邁的香火道人,不是一位秘隱風塵中的奇人,定然是一位江洋大盜。這關王廟中的主持,如不是出類拔萃的人物,決難使那香火道人誠心傾服於他。”

  再默算那香火老道的失蹤位置,距離最近的一座廂房也有一丈多遠,除非他伏下身子,隱入近身那一片花叢之中,他的輕功,當尤在自己之上。

  心念回轉,聯想到昔年左鑑白來此一事,聽盟主口氣,他昔年來此之時,這座關王廟,也和今日一般的冷清,那左鑑白乃一派門戶之主,陡然來此,豈非無因?

  只覺此中大有緣故,但又感千頭萬緒,理不出一個所以然來,看來,這座關王廟,只怕也和那白鶴門被屠的慘事有著連帶關係,只是盟主來此之時,年紀過於幼小,記憶之中,未留下可疑的破綻罷了。

  回顧看兩人,仍然禪定未醒,又不便叫醒兩人,只好強行忍著心中疑問,閉目而坐,暗中替兩人護法。

  原來修習上乘內功之人,入定之後,心波不起,超然物外,聽覺特別敏銳,數丈內落葉之聲,亦可聽到,但在運氣調息之時,卻是耳目都失去靈敏,也最易受到傷害。

  黃榮已由那香火道人的身上,引起了甚大懷疑,是以特別留心四面的動靜。

  果然聽到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緩緩走了過來,聲音低微的甚難辨聞,如非特別留心,幾乎是聽不出來。黃榮輕輕啟動雙目望去,瞥見人影一閃,正是那肩荷鐵鋤的香火道人,只見他鬼鬼祟祟的探進頭來,瞧了一陣,突然又退了下去。

  黃榮暗暗吃了一驚,忖道:“果不出我所料,這人瞧了片刻,重又退了回去,不知要耍些什麼花樣?”當下伸手入懷,摸出來兩枝暗器,扣在手中,蓄勢戒備。哪知等了良久,竟是再無動靜,那香火道人也未再返來。又過了片刻,左少白和高光都由禪定中醒了過來。

  黃榮暗自鬆一口氣,道:“兄弟想請教盟主一事,不知當是不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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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左少白笑道:“只管請問,小弟知無不言。”

  黃榮道:“盟主昔年隨令尊到此廟來,不知有何貴幹?”

  左少白凝目覺吟了良久,道:“那時我還年幼,記事不詳,隱隱所記,似是探望這廟中的主持。”

  黃榮突然站了起來,奔出房外,四外環視一下,重返室中,說道:“盟主可曾記得,令尊在此停留多久時光麼?”

  左少白道:“黃兄弟這般盤詰往事,可是瞧出這廟中有甚可疑之處麼?”

  黃榮道:“想那左老前輩掌理白鶴門,事務必極繁忙,這座關王廟既非清靜的養息之地,左老前輩何以會突然來此,這其間定有文章。在下姑妄推論,盟主忽然想起到此廟中來,以便避人耳目,顯見此廟中的淒清冷落,留給了盟主極深的印象。”

  左少白連連點頭道:“這話不錯。”

  黃榮道:“因此,兄弟斗膽猜想,昔年盟主和令尊到此之時,這座關王廟定也和今日一般的冷清,這印象深潛入盟主的意識之中,是以,想到咱們該到一處清靜無人所在,休息一會,就想到了這座關王廟來!”

  左少白道:“如非黃兄這般分析,我也想不起來了,昔年隨先父來此往事,似是和一位朋友相約在此會晤。”

  黃榮道:“盟主請仔細想上一想,左老前輩約晤的是何等人物?”

  左少白道:“那時兄弟年幼無知,如何能想許多?”他仰臉沉思了一陣,又道:“先父約晤之人,似極神秘,就我記憶所及,那人是乘坐一輛華麗的馬車而來。”

  高光突然接口說道:“此事年代不久,不難查個明白,咱們何不找出這廟中主持,問上一問?”

  黃榮道:“兄弟亦有此意,但不知盟主的意下如何?”

  左少白道:“兩位見解一般,想是不會錯了。”

  高光霍然起身,道:“咱們立刻就去如何?”

  此人處事並非粗枝大葉,只是脾氣急躁,說幹就幹,看起來有些莽撞。

  黃榮道:“依兄弟觀察,這座‘關王廟’的主持,似非普普通通之人,咱們言事之間,儘量客氣一些,但暗中卻是要小心戒備,如非必要,盟主最好不要說出身份。”

  左少白點頭應道:“兩位如此相助,兄弟感激不盡。”真情激盪,熱淚盈眶,抱拳對兩人一揖。

  黃榮、高光慌的急急還禮,說道:“如非盟主排解,咱們兩人早已同歸於盡,哪裡還有此時,但得有生之年,為盟主略效微勞。”

  左少白道:“兩位言重了。”拭去臉上淚痕,緩步向外走去。

  這時,已然是夕陽西下時光,落日幻起了絢爛的晚霞。晚風拂動著高大的白楊發出沙沙的響聲,但這無限美好的夕陽,卻無法掃除這古廟的陰森淒清。

  黃榮搶先而行,直向大殿行去。大殿外是一座高起的平台,一道橫寬丈餘的連扇木門,緊緊的關閉著。只見那老邁的香火道人,正自倚靠在木門一角處打盹,一襲灰衣,兩鬢斑發,緊旁他身側處,放著一把鐵鋤。

  黃榮已知這老邁的香火道人,實是身負絕技的高人,當下一抱拳,道:“老前輩……”

  那香火道人緩緩睜開一雙微閉的雙目,上下打量了黃榮,道:“有何見教?”

  黃榮道:“咱們兄弟,路過岳陽,久聞關王廟住持的大名,特來拜會,尚望老丈代為通稟一聲。”

  那香火道人先是一怔,繼而淡淡一笑,道:“三位來的不湊巧了。”

  高光道:“怎樣的不湊巧了?”

  那香火道人道:“敝住持已於三日之前,離開他往。”

  黃榮微微一笑,道:“老丈可知他的行蹤何處?”

  灰袍老人搖頭笑道:“關王廟香火不盛,敝住持身無急務,遊興所至,隨遇而安,行蹤如斷梗飄萍,很難說出他行蹤何處。”

  高光道:“這座關王廟殿宇輝煌,廂廊綿連,不下百間,可算得一座大廟,難道只有老丈一個人嗎?”

  那香火道人伸了一個懶腰,笑道:“古廟老樹,荒園雜草,已伴了貧道數十寒暑,雖然是寂寞一些,但這份寧靜,卻是人間少有,三位不用為貧道感嘆,縱然是敝住持在廟之日,也是甚少過問貧道的事。”他緩緩撿起了鐵鋤,緩步而去。

  高光回顧了左少白一眼,道:“這老頭子,彆扭的很。”

  這兩句話說的聲音不小,那香火道人分明聽到,但卻充耳不聞,荷鋤而去。

  黃榮突然高聲說道:“咱們進入這大殿瞧瞧吧!”

  只見那荷鋤老者,陡然停下了腳步,微一猶豫,竟又舉步而去。

  高光右手一抬,按在木門上,道:“可要進入殿中看看?”

  左少白道:“不要損傷了別人木門。”

  高光右腕微微一振,輕力推去,哪知木門竟是紋風未動,不禁一皺眉頭。

  黃榮低聲道:“外面不見扣鎖,定然是有人在裡面上了木栓。”

  高光手腕一振,用了兩成內力推去。哪知緊閉的木門,仍是屹然不動,高光心頭火起,自言自語,說道:“我不信就推不開你。”

  用出五成勁力推去。這高光練的童子混元氣功,一發蠻勁,臂上能施出千斤之力,用出一半,也有五百斤的氣力。但聞呀然一聲,一扇木門,應手而裂,砰的一震,摔在地上。

  左少白輕輕嘆息一聲,道:“損毀廟中殿門,如何向人交代?”

  高光笑道:“盟主不用煩心,咱們賠他一些銀錢就是。”當先舉步進入大殿。黃榮、左少白只好緊隨他身後而入。

  大殿中所有的門窗,都緊緊的關閉著,殿中光線十分暗淡,左少白等雖然有著過人的目力,但陡然從光亮中進入了幽暗的大殿,也有些視界不清。隱隱間,似聽到一陣輕微的聲息,但那聲息立刻就消失不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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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發表於 2019-3-30 11:18:30 |只看該作者
四七

  左少白內功最是精湛,耳目也特別靈敏,那聲音雖然極細微,但他聽得十分清晰,似是人的腳步聲音。

  凝神瞧去,只見一座高過一丈的關王神像,居中而坐,兩側關平、周倉,那周倉手捧著一柄青龍偃月刀、短鬚如戟,雙目圓睜,神態極是兇猛可怖。除了三座高大的神像和神像前一座供台之外,大殿中空空蕩蕩,別無他物。晚霞消退,天入黃昏,大殿中更顯得幽暗不明。

  黃榮低聲說道:“盟主可曾聽得聲息嗎?”

  左少白道:“似是輕微的腳步聲。”

  高光道:“管他什麼聲音,咱們先搜它一搜再說!”

  黃榮道:“這廟中的人人物物,無不透著古怪,咱們不可大意。”

  高光唰的一聲,抽出一對判官筆,道:“兄弟從左面搜向右面,黃兄由右至左,盟主守在殿中,接應兩側。”也不容左少白和黃榮答話,當先向左側奔了過去。

  黃榮拔出長劍道:“盟主保重。”奔向右側搜去。

  經過這一陣適應,左少白已可清晰的看出殿中景物,瞥見那關王神像右側牆壁上一副“月下盤蟬圖”,微微的搖擺,不禁心中一動,暗道:這壁畫怎會搖動呢?黃榮說的不錯,這廟中的事事物物無不透著古怪。

  但覺腦際間靈光一閃,忖道:是啦!難道那副“月下盤蟬圖”,是一座暗門不成。此念一動,越想越覺不錯,印證適才聽聞的腳步聲息,更覺絲絲入扣,合情合理,正等舉步過去瞧瞧,突聞一陣輕微的步履聲,來自身後。

  左少白暗提真氣,霍然轉過身子,只見那老邁的香火道人,不知何時,已然進了大殿,不禁吃了一驚,暗道:“這人來的無聲無息,分明是身懷上乘武功。”

  那香火道人兩道凌厲目光,緩緩由左少白臉上掃過,道:“幾位擅闖大殿,損毀木門,不知是何用心?”

  左少白淡然一笑,道:“咱們入殿朝拜聖像,算不得什麼違禁越禮的舉動,至於損壞貴廟木門一事,在下等自該照價賠償。”

  那香火道人冷然一笑,道:“客人不覺著說的太輕鬆嗎?”

  左少白道:“如以老丈之意呢?”

  香火老人道:“老夫之意是幾位既然擅闖本廟大殿,損毀木門,就該依本廟中規法論處。”

  左少白暗道:“這老人守口如瓶,如果想從他口中探出一些隱密,恐非容易的事,事已至此,只有和他蠻幹下去,或可找些蛛絲馬跡。”

  念轉意決,一沉臉色,說道:“寺廟聖像,受四方供奉,自該是常開方便之門,似貴廟這等殿門緊閉,拒人朝拜一事,實叫人不解得很。”

  那香火道人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說道:“似三位這等莽撞之人,老夫也見過不少,這大殿上的木門,也不是初次被人損毀,不過,那些人都已經接受了本廟中規法處置。”

  只聽黃榮朗朗接道:“貴廟中規法如何?怎生處置擅聞大殿之人,在下等倒是想先聽一聽?”原來,黃榮、高光搜尋了半晌,未見可疑事物,一齊由神像後繞了出來。

  那香火道人冷然一笑,道:“三位是不見棺材不流淚了。”突然回臂一掌,拍了出去,呼嘯的掌風,擊在牆壁上,響起了一片回聲。

  左少白暗暗忖道:“此人掌力不弱……”忽見殿門處兩側牆壁,疾向一起合攏過來,封死了殿門。一點微弱天光,也完全消失,大殿中更見幽暗。

  黃榮長劍揮動,振起兩朵劍花,疾向那香火道人衝了過去。哪知就這一刻工夫,已然失去了那人的蹤跡。

  陰森的大殿中,靜得可聞呼吸之聲,左少白低聲說道:“兩位兄弟不可亂動,小心暗算。”

  高光雙筆交前胸,怒聲罵道:“鬼鬼祟祟算得什麼人物,有種的大家真刀真槍的幹一陣,惹得高爺冒了火,我就燒了你們這座關王廟……”他呼喝叫罵了好久,仍不聞回答之言。

  黃榮突然說道:“高兄弟,不要罵啦,你這般呼喝叫罵,那無疑告訴他咱們停身之處,正好如了他們心願。”

  左少白道:“不錯,越是處於詭奇危惡之境,咱們越是要沉著冷靜。”

  高光心中對那左少白十分敬重,果然閉口不言。

  黃榮低聲說道:“咱們先到一處殿角,隱起身子,慢慢的再設法出去。”

  左少白道:“鬼蜮伎倆,決不至此,黃兄弟之言甚是,咱們先設法藏好身,再籌破敵之策。”

  三人提聚真氣,輕步移往東面殿角處,倚壁坐下身子,靜坐觀變。三人這等以靜應變的法子,還真有用,大約過有一盞茶工夫,突然響起那香火道人的冷漠聲音,道:“眼下你們只有一條活路,那就是棄去手中兵刃,束手就縛,和老夫去見本廟住持,如是想憑仗一點微末之技,妄圖抗拒,不肯認命受縛,可別怪老夫心狠手辣了!”

  左少白分辨那語聲來處,似是在神像之後,當下施展傳音之術,說道:“大概他還未發覺咱們隱身之處,不要理他。”

  那冷漠的聲音重又傳來,道:“好啊!你們可是想和老夫躲躲藏藏的撐下去麼?不給你們點厲害瞧瞧,你們也不知老夫手段了。”

  左少白這次聽得十分留心,果然查覺那聲音由那高大的關王神像後傳了過來。

  高光凝聚功力,手中舉起判官筆,也施展傳音之術說道:“那老傢伙藏在神像後面,盟主和高兄替我掠陣,我過去找那老小子算賬。”

  左少白探手一把,抓住了高光說道:“高兄弟不可造次,再等上一會。”

  又過了頓飯工夫之久,竟是不聞那人聲音,三人正覺不耐,遠見那高大的關王神像雙目中,暴射出兩道強烈的光芒,大頭轉動,四面掃射。

  左少白暗暗吃了一驚,忖道:“原來這大殿中到處都是機關,那關王神像的雙目中可以放射出強烈的燈光,想來那周倉、關平兩座神像,必然另有妙用。”但見那兩道強烈的光芒,直射過來,三人立時暴現在強光之中。

  一陣冷厲的長笑過後,又響起那香火道人的聲音道:“此刻只要老夫發動機關,立時將有千百支淬毒暗器,分由四面八方射向你們,這是最後的機會了,還不放下兵刃,當真要找死不成?”

  高光霍然站了起來,道:“你有種給我滾出來,和高爺先斗三百招!”

  三人在那強烈的光芒耀射之下,無法瞧到對面景物,但自己的一舉一動,卻無法逃過別人的監視,黃榮生恐高光忍耐不下,當真的衝了過去,那時非吃大虧不可,趕忙道:“高兄弟不可莽撞,咱們得聽憑盟主調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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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左少白暗中凝聚功力,低聲說道:“咱們閱歷不夠,適才雖然親目看到人反臂一掌,竟是未曾留心那樞紐之位,此刻我細心觀察,這大殿中機關樞紐,似是以那關王神像為主,那聲音似是亦由神像傳來,如若我的推想不錯,那幾座高大的神像之中,可能都是空的,那人就藏身在關王像之中。”

  黃榮道:“兄弟之見,和盟主不謀而合。”

  高光道:“如若那機關樞紐,確實在那高大的關王神像之中,咱們何不合力把那神像毀去。”

  左少白道:“此情此時,敵暗我明,非不得已,不用急切出手。”

  高光道:“難道就這般和他耗上不成?”

  黃榮道:“高兄弟稍安勿躁,盟主自會有所安排。”

  說話之間,那投向三人的強烈光芒,突然斂失不見,大殿中又恢復了那份幽暗的恐怖。

  黃榮低聲說道:“盟主,高兄弟,咱們快些移動一下地位。”未待他接說,兩人已然瞭解他話中之意,齊齊向旁側移去。

  左少白道:“看來那灰袍老者,並非這關王廟中的首腦人物,定在向主事之人請示,如果他能夠作用主張,只怕早已對咱們下手了。”

  高光突然插口說道:“咱們勢不能真的和人家對耗下去。如若坐而待敵來攻,倒不如先行奮起,去攻敵人。盟主以為愚見如何?”

  左少白道:“高論雖然不錯,但目下敵勢不明,貿然出手,勝機難算,多等候片刻時光,咱們對敵勢,或可多些瞭解。”

  高光道:“但也同樣給人一個調派人手的機會。”

  黃榮接道:“正是要他如此,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如若那香火道人,不是這關王廟中的首腦,咱們縱然能夠生擒於他,於事何補?反而打草驚蛇,使敵人有了準備。”

  三人的交談,全用傳音之術,防被人聽去。

  突然間響起了一個冰冷的聲音,劃破幽暗中的沉寂,說道:“數十年來,從沒有一個人由這大殿中逃出去過,這大殿四面的牆壁,都是堅硬無比的青石砌成,而且到處是機關埋伏,識時務的快些放下兵刃,走到那大殿正中,聽候裁決,或可保下一條性命。”

  高光天生一副急躁的性子,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高聲罵道:“王八羔子,是男人你就給我滾出來,高爺不把你碎屍萬段,我就把高字倒過來姓。”

  那冰冷的聲音接道:“身陷絕地,九死一生,還能有這等凌雲豪氣,倒不失英雄氣概。”

  黃榮和左少白這次不再阻攔高光,任他和那人對口叫罵,兩人卻藉機觀察那聲音傳來的所在。

  只聽高光喝道:“誰要你稱讚了,大丈夫男子漢,死而何懼!”

  突聽另一個柔柔細音,接道:“一個人也不過只能死上一次,你這視死如歸的豪氣,雖可敬佩,只是這死未免是太不值了!”

  高光呆了一呆。半晌答不出話,他做夢也未想到這大殿之中,竟然還有女人。

  左少白和黃榮,亦都為之大大震動,使這充滿著詭異、神秘的關王廟,更增了不少神秘的氣氛。

  高光沉吟了片刻,仍是忍不住高聲回道:“你是什麼人?”

  大殿中響起一陣銀鈴般的笑聲,但這悅耳動聽的笑聲,並沒有沖淡大殿中恐怖的氣氛。

  那笑聲延續了良久,才停了下來,說道:“我就是你想要見的首腦人物,在你們踏入這關王廟時,我已經見過三位了。”

  高光道:“我們進入這關王廟時,從未瞧見過一個女人。”

  那女子聲音接道:“我深諳易容之術,化身千百,這是你們能夠查覺得到麼?”

  高光聽對方是位女子,而且言詞之間,又十分和氣,心中怒火消失了不少,說道:“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彼此素昧生平,你把我們困入這大殿之中為了什麼?”

  左少白住聲對黃榮道:“奇怪呀!在我記憶之中,這廟中主持不是女子啊!”

  黃榮道:“時勢變幻無常,江湖上盡多奇女子,她取代了原來廟中主持之位,也並非稀奇的事。”

  只聽那女子聲音接道:“自然是有原因了,據我觀察所得,三位都是初出茅廬的人物,而且都有著一身不錯的武功。”

  高光道:“會武與你何干?要把我們困在大殿之中?”

  但那女人嬌笑一聲,說道:“自然是有關係了……”聲音微微一頓,接道:“三位初入江湖,識人不多,正合了我們的條件。”

  高光道:“什麼條件?”

  那女子笑道:“我想把三位收入門下,不知三位意下如何?”

  高光怒聲喝道:“你趁早斷去這個念頭,我高某堂堂七尺之軀……”

  那女子聲音道:“我關王門下弟子,誰不是七尺之軀,堂堂男子,豈止你們三人嗎?何況,你們已被困絕地,不答應入我關王門,但已知我關王門中隱秘,為了滅口,也不能放過你們。”

  高光道:“這倒未必,如若是真刀真槍搏鬥,在下三人,決不至敗在你們的手中。”

  那女子道:“是啦!你是不到黃河不死心,既不肯聽我相勸,那我就要失陪了,待你們嘗試到厲害之後,再求我也是一樣。”笑聲突然消失不聞,想是那女子已然離去。

  高光心中後悔起來,忖道:這女子既是首腦之人,她如一去,和別人還說什麼說呢?不論何事,別人也是作不得主意。忖思之間,忽然想起那冰冷的聲音,似是在哪裡聽過,只是一時間,想它不起而已。

  左少白和黃榮在那女子聲音消失之後,突然起身向前行去,舉步落足之間輕微異常,當真是未帶半點聲息。

  高光為人,除了天生脾氣急躁之外,卻是粗中有細,一見兩人舉動,已知兩人找出了那傳出聲音的位置,準備出手,當下故意叫道:“你們再不肯大開殿門,放我們出去,我就放一把火來,燒的你這座關王廟片瓦不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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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30 11:18:50 |只看該作者
四九

  這幾句說的聲音甚大,用來掩去左少白和黃榮行動時可能帶起的聲息。果然,左少白和黃榮借高光喝聲的掩護,極快的行近那關王神像前面。

  黃榮悄然伸出手去,摸了那關王神像一把,只覺堅硬冰冷,竟然是生鐵鑄造的神像,不禁一皺眉頭,施展傳音之術,說道:“盟主,且莫貿然出手,這些神像都是用生鐵鑄成。”

  左少白呆了一呆,也施展傳音入密之術說道:“事已至此,不動手也不行了,咱們合力推它一下試試,看看能否把這座神像推倒?”

  黃榮點點頭,暗中凝聚了功力,雙手按在神像之上。左少白也伸出右手,按在神像上,兩人一齊用力,猛然向前一推,兩人這合力一推,力道之強何至千斤,但那鐵鑄神像,竟是紋風未動。

  左少白輕輕一拉黃榮,正待撤退,突見那關王神像兩側的關平周倉,四隻眼睛中,突然閃起紅光,一陣異香,撲鼻襲來,黃榮和左少白齊齊倒了下去。

  §第九章 憑弔左家堡

  紅光一閃而熄,大殿迅快的恢復了黑暗。高光就借那紅光一閃間,看到了左少白和黃榮搖搖欲倒,不禁心中大急,縱身一躍,飛了過去。

  但覺異香迎面襲來,腳步還未站穩,人已摔倒在地上。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待三人醒來,發見被關在一座水牢之中,手腕和雙腿上,都套著粗如大指的鐵環,另以牛筋,繞身三匝,捆在一個石柱之上,自膝以下,陷入水中。

  黃榮目光環掃,瞧了四下景物一眼,低聲說道:“盟主清醒了麼?”

  左少白道:“醒了。”

  黃榮道:“他們只要放下石閘,堵住水門,不出一個時後咱們都得活活淹死,尚請忍耐一二,不可強行掙扎。”

  高光接道:“他們綁的很內行,手腕雙足之上扣的鐵環,分拉位置很緊,縱然咱們要掙扎,也有著用不上氣力之感。”

  左少白道:“最厲害的還是他們繞在身上這三匝牛筋。剛好捆在幾處大穴之上,除了用縮骨法先把三道繞身牛筋設法脫開之後,連運氣也受阻礙。”

  高光接道:“縱然用縮骨法,脫開繞身牛筋掙斷鐵環,但也無法劈開堅厚的石壁,出此水牢。”

  高光道:“黃兄這般說法,難道咱們就束手待斃,任人擺佈不成。”

  黃榮道:“兄弟推想那人不肯殺死咱們,卻把咱們送入水牢之中,想來定有作用,此時此情,既是不宜抗拒,何不留下氣力,找個適當機會,一舉脫身。”

  左少白道:“不錯,此時境遇,暫忍為上,咱們索性運氣調息一下,養養體力再說。”

  左少白幼小飽經逃亡之苦,養成了一種堅毅性格,臨危不亂,處此險惡之境,仍能保持鎮靜。

  高光想到被人迷倒之事,心中就氣憤難平,本待開口大罵一陣,一吐胸中憂鬱,但見左少白和黃榮,都能鎮靜如恆,心中暗道:“我如開口大罵一陣,故可稱一時快意,只怕要被盟主看小,說我貪生怕死了,強自忍下怒氣,閉口不言。”

  大約過有一頓飯工夫,突聞一陣軋軋之聲,左側石級,突然裂出一扇門來。

  一個青衣少年高舉著一盞燈籠,緩緩走了進來,目光掃掠了三人一眼,冷冷說道:“三位最好別動逃走之念。”唰的一聲,抽出一把鋒利的匕首,挑開三人繞身牛筋。

  左少白暗中提聚一口真氣,雙手猛力一掙,手中鐵鏈應聲而斷。那舉燈青衣少年匕首疾吐,刺了過來。

  左少白一側身,讓開匕首,說道:“在下並無與閣下動手之心。”

  那少年收了匕首,高舉起手中燈籠,說道:“閣下內功精深,神力驚人,佩服,佩服。”

  左少白淡淡一笑,默然不答。原來他一舉能掙斷腕上鐵鏈,自己也有著意外之感。

  那青衣少年探手從懷中摸出三條黑巾,道:“三位請先把雙眼蒙上,在下替諸位開去腳上的鐵鐐。”

  左少白道:“兄台儘管動手,在下代你掌燈如何?”

  那青衣少年略一沉吟,果然把手中燈籠遞了過去,說道:“有勞了。”先蒙了黃榮、高光的雙目,又把左少白雙目蒙起,接道:“開了諸位手銬、腳鐐之後,三位已算恢復了自由之身,因此,兄弟必得先在三位身上加上刑具,才可開去銬鐐。”

  左少白道:“兄台儘管施為。”

  青衣少年應道:“好!閣下的豪傑氣度,叫人心折。”

  三人雙目被蒙了起來,也不知那青衣少年要加在三人身上的什麼刑具,但想來不外是精製的手銬。忖思間,突然覺著肩頭之上一麻,似是被尖銳之物刺了一下。

  只聽那青衣少年朗朗笑道:“三人肩上的關節要穴,已被釘入一枚金針,縱然有絕世武功,也難以施展,最好老實一些。”

  左少白暗中一試,果然兩隻手臂,都已無法抬起,心中暗暗吃驚,忖道:好歹毒的法子,當真是棋差一著,滿盤皆輸了。

  但聽那少年接道:“三位都是內外兼修的高手,雖然雙臂不能抬動,但兩腿、耳朵可聞,請隨在下的身後走吧!”

  也不讓三人回答,當先舉步行去。

  黃榮當先,緊隨那人身後,左少白居中,高光走在最後,聽聲辨位,舉步而行。只覺愈行愈高,似是爬上了一座級梯。地勢忽轉平坦,迎面涼風吹來,已然出了水牢,但感下面柔軟異常,似是正行走在草地上。

  大約一盞熱茶功夫,突聽那帶路少年說道:“三位可以坐下了。”

  此情此景,三人縱然有反抗之心,也是無反抗之能,只好依言坐了下去。

  少年待三人坐好之後,冷冷接道:“在三位的周圍,守有不少高手,他們帶有淬毒的暗器,如是三位逃走,格殺無論。”

  聲音微微一頓,接道:“本門主持,即將大駕親來,在下希望三位能夠據實答覆他的訊問,也可免去些皮肉之苦。”

  高光冷哼一聲,道:“大丈夫死而何懼,還怕什麼皮肉受苦,他如對盟主大哥,有所開罪,高老三可是一樣要罵他八代祖宗。”

  那少年怒道:“你只要敢說出一句辱罵本門主持之言,我就打落你滿口牙齒,拔了你的舌頭。”

  黃榮低聲說道:“高兄弟,不許多言。”

  高光話已罵到口邊,硬生生的嚥了下去。但聞步履之聲。逐漸遠去,漸不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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