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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這一路過來,蘇然已經想好了對策,等到客棧最忙亂的時候,她看準時間,快速吃完飯離了席,藉口暈船要去院子裡透透氣。
她急忙忙跑到客棧後院的馬廄旁,這裡是馬車牲畜停留的地方,一般客棧都會備足草料喂養,她朝一個客棧的小二招了招手,那小二點頭哈腰地跑來。
「給我備三百斤草料來,擱在那邊穿堂的角落裡,待會兒自有人來取,丟了也不與你相干,」說完從懷裡掏出一枚銀錠子,約有三兩,擲給了他,「剩下的都賞你了。」
那小二喜得眉開眼笑,速速領命下去了。
過了半晌,草料都搬好了,小二趕緊忙活著去招呼別的客人,正好這條穿堂比較隱蔽,另一頭又有一輛馬車擋住了視線,蘇然以最快的速度使出吃奶的勁兒,把那幾大袋草料搬進春草園中,因怕晴枝放心不下出來找她,還沒來得及喘口氣歇息,就匆匆趕了回去。
幸好眾人只是剛剛用完了飯,正在撤桌,等著上茶。
「幹什麼去了,喘成這樣?」晴枝把蘇然拉到身邊,替她抹腦門上的汗。
蘇然苦著臉抹了抹臉頰,做了一個鬼臉,「看馬去了,那馬噴了我一臉噴嚏,嚇壞我了。」
看著她憨態可掬的模樣,眾人都笑了起來,就連一直冷著臉的桑妮子都扯了扯嘴角。
晴枝嘆了一口氣,點了點她的額頭說:「什麼時候才長大呢!」
晚上按照舊時的規矩,蘇然單獨睡了一床,晴枝歇在床尾處的矮榻上,放下床邊的帷幔,總算有了一個比較隱蔽的空間。
蘇然又趁著這難得的機會,一整夜都在園裡整地播種,把所有草種子都播了下去,期待草料快快接上,不過這樣一來,剩下的土地就都用完了。
早期種下去的作物長勢喜人,番甜瓜抽出了綠油油的藤蔓,葉子有掌心大小,辣椒苗也長了兩三寸許,只有花椒那一排依舊光禿禿的,沒有發芽的跡象,蘇然有些擔心是不是種子出了問題。
經過大半夜的勞作,直到天剛擦亮的時候才小睡了一會兒,蘇然頂著昏沉的腦袋上了船,又開始了長途跋涉的奔波之旅。
他們現在走的這條水路,是一條貫穿南北的人工運河,因首都坐落在南邊,這條運河便成了南下漕運的主要乾道,剛剛過了秋收時節,大批的船上滿載著穀物,浩浩蕩蕩向下遊行駛。
常嬸和桑妮子抱著常小弟在船頭看熱鬧。
晴枝趴在小側窗上,看著來來往往的船隻,有些沒精打采的,「在家的時候,就聽過一句俗話,天下稻花芳菲盡,三分粒粒入何家,這些糧食怕是有不少都進了何家的糧倉吧。」
這是蘇然第一次聽到晴枝講天下時事的話,看來她也不是個目不識丁的簡單之人,便有心讓她多說些,試探著搭話,「那當今天子會高興嗎?」
「大惠朝的大半個錢袋子都在何家的手裡,況且他家還出了個手腕了得的皇后娘娘,誰還敢管這些。」
蘇然見晴枝神色鬱郁,似有憤懣之色,輕輕捅了捅她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問:「你怎麼了,看起來不太高興。」
「這次咱家的事情,何家絕對不乾淨!跟老爺鬥了那麼多年,這次總算如了他們的意了,哼,我倒要看看,他們家能不能長長久久地猖狂下去!」
艙外的常小弟不知看見了什麼,興奮地拍手大笑,蘇然未免有心人聽見,便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了。
「你可知道我們這次是去哪裡?」蘇然又問出了這幾天一直徘徊在心頭的問題。
「小陳管事不肯透露,說反正是個大官家裡,為人正直可敬,絕不會短了姑娘的吃穿。」
這個陳鵬,做事真是太謹慎了。
就這樣又奔波了七八天,一行人從水路改為陸路,坐馬車可不如坐船享受了,顛得蘇然腹裡翻江倒海,一路吐了許多次。
這天中午,他們在官道邊停車歇息,小陳管事來到蘇然和晴枝的身邊,對她們鄭重說道:「再有半日即可進凌州城,那裡是誠王的封地,這次我們投靠的便是誠王殿下。」
蘇然驚得嘴都合不攏了,她之前只想過是什麼封疆大吏之類的官,可從沒想過和什麼王爺皇族扯上關係!
「還有一些旁的牽扯,恕小的不能多說,姑娘只管安心住進便是,小的每月初一、十五都會進府問安,之後會向姑娘引薦一人,平日裡若有事情要差遣小的,讓他出來遞個話兒即可。」
小陳管事行事周全,無可挑剔,縱然她的心中有萬般恐慌,也沒有多餘的話可以辯駁。
蘇然心事重重地跟著車隊前往凌州城,在下午申時左右,終於見到了高大威嚴的凌州城墻。
城外靠墻處站著一人,伸長了脖子向外張望,見了小陳管事的車隊,立馬笑臉盈盈地迎了上來,作揖打招呼道:「可把您盼來了,我估摸著就這幾天了,前兒我就在城外候著了,姑娘可安好?」
小陳管事從車上躍下,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都好,就是讓姑娘吃了不少苦,您來見見吧,往後還得靠您照應吶。」
這時蘇然聽見聲音,也掀開車簾準備下車。
那男子趕忙行至車前,躬下身子,示意蘇然踩在他的背上下車。
蘇然一愣,支支吾吾地說:「這有凳子。」說著舉起了車門前的凳子。
「嗨!您瞧我,宮裡帶出來的老毛病了,」說著趕忙接過凳子放在地上,又彎腰行禮,笑言笑語地說,「問姑娘好,我是小夏子,往後我就在姑娘跟前兒當差。」
見這男子面白無須,聲音不如同年男子渾厚,又聽他說是從宮裡出來的,想來就是之前小陳管事提到過一次的夏公公了。
蘇然客氣地打了聲招呼,整理好衣裙,扶著他的手下了車。
後頭坐同一輛車的晴枝和常嬸母女也下了車,不住地打量起四周來。
小陳管事在這裡做了簡單的交接,便和其他壯士們先行進城了,後半段路由夏公公引著,坐小轎前往王府。
夏公公徒步跟在轎外,細細囑咐道:「待會兒進了府,先見見王妃娘娘,娘娘身子不大精神,約莫坐一小會兒便可回去休息了,殿下軍務繁忙,今日怕是不得見了。」
蘇然一邊聽著一邊好奇地從簾縫處觀察街景。凌州城不如南方城市的精緻典雅,自有一股粗獷豪邁的氣息,這裡的市坊不分,沿街就是商鋪客店,貿易十分繁榮,蘇然甚至還看見不少大鬍子黃毛的外國臉孔,女人們也不怎麼避嫌,大街小巷都能看見女子來來往往的身影,只一眼蘇然就喜歡上了這裡。
「夏公公,你給我說說王府裡的事吧,我心裡也好有個底。」
「好,先說說這王妃娘娘,娘娘的老家是北邊草原上的?爾明部,辰啟四十五年和殿下成的婚,成婚八年了,世子還不滿周歲,府裡乾乾淨淨的,也沒有別的主子,所以今兒我們只需見這一位。
「殿下是四十六年領兵駐守凌州的,是咱大惠朝的鐵壁江山,這凌州雖不如江南秀麗,卻自有它的妙處,改明兒姑娘悶了,我就領姑娘上街玩玩,此地在殿下的管治下紀律嚴明,夜不閉戶,別提有多自在了……」
接下來的一刻鐘,夏公公都在介紹這位年輕的誠王如何蓋世無雙,出類拔萃,戰功赫赫,天下無敵等等,簡直是個狂熱崇拜者,蘇然想,他在後世肯定是個「誠王國際後援會」會長級別的人物。
「夏公公,你可有……我爹爹的消息?」蘇然突然打斷了他,這是她心裡一直記掛著的一個人,對於臨危時都能將一切安排周到,並且無條件愛護女兒的蘇老爹,蘇然很是敬愛感激,現在成了他的女兒,自然也很關心他的安危。
外面卻是一陣長久的沉默,過了許久,他才緩緩說道:「姑娘放心,老爺自有天佑,個中因由,往後再與您細細說道。」
換過一次青頂小轎,拐了兩個彎,從一側角門入了府,蘇然才敢掀開小窗簾向外窺探。
誠王府內一派莊嚴大氣,沒有一處多餘的擺飾,只在幾個正堂門口種了兩棵對稱的銀杏樹,府內人丁稀少,並不見有什麼下人僕從走動,與她想像中的花團錦簇、熱熱鬧鬧的情景截然不同。
軟轎在一處院門口停下,蘇然有些忐忑地勻了勻呼吸,小心翼翼地出了轎,轉頭看了看四周的景色,這個院子十分闊朗,石板路鋪的工整平坦,近乎刻板。
少頃,從耳房處走來了一個丫頭,朝她行了一禮,將她引入了旁邊垂花門後的上房內。
「給姑娘請安,姑娘舟車勞頓辛苦了,先在這兒梳洗一番,也好精神精神。」那丫頭笑咪咪地說,一派親切自然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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