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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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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紋藝 - 《種出一個太上皇 上》《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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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4 00:32:1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章

  這天午飯,誠王只咽下幾塊甘薯蒸糕就沒有食慾了,站在一邊替他布菜的蘇然見他每樣菜只動了兩口就叫人撤下了,又默默替那些菜可惜。
  她早就摸清了他的喜好,飯後沏了一壺鐵觀音,涼到八分熱的時候才端上來給他,看他一臉心不在焉地喝著,估摸著是遇上什麼難辦的事了。
  恰巧這時,府裡迎來了一位極其罕見的客人,老孟頭剛顫著腿兒跑進來通報,就聽見他身後一陣洪亮爽利的笑聲。
  「哈哈哈哈,六弟,我來看看你了!」一男子從老遠外就扯著嗓門,大刀闊斧地走來,看起來三十來歲的年紀,面白臉方,蓄著一綹小鬍子,身形已有些微發福。
  誠王趕忙放下茶碗,笑臉相迎:「臣弟惶恐,理應由臣弟先去拜見太子殿下的。」
  「六弟,你這麼說可就見外了,怎麼才三年沒見,你就改口不認我這個三哥了!」
  「三哥折煞我了!」誠王笑笑,恭敬地說著。
  太子哈哈一笑,無所謂地揮了揮手,又四處張望了一會兒,嘖嘖搖起了頭,最後看了一眼低眉斂目,前去沏新茶的丫鬟的背影,對著誠王搖頭嘆道:「老六,你這日子過的也太清苦了些,我來這一路,一個下人都沒見著,府裡怎麼只有一個丫鬟服侍你!不成體統!改明兒我送兩個好的來給你使喚!」
  「不敢勞三哥費心,這次我進京是領罰的,自然不敢鋪張過甚。」
  「哎呀,這也太不像話了,聽哥哥一句勸,過猶不及。得了,今晚哥哥做東,到‘小南國’給你接風,叫上何家的幾個小子,咱們幾個舊識要好好敘敘!」
  大惠朝的最高政治中心,內皇城長樂殿內。
  正殿中央的地毯上,一白髮老者穿著一套松松垮垮的大花袍子,光著腿腳,頭戴假花,雙頰涂滿了紅油油的胭脂,正和幾名宮女纏裹在紅綢堆裡,躺在地上調笑胡鬧,他枯燥的老手摸上一隻嫩白的大腿,刺激得那名宮女驚呼一聲,一掌拍在了他的臉上,這一掌似乎打得他有點蒙,只一瞬間,他的臉上又恢復了輕浮的笑容,樂道:「打得好!朕今兒晚上賞你侍寢!賜貴妃銜!」
  緊接著,一串銀鈴般的笑聲響徹大殿。
  大殿外,一頭戴龍鳳珠翠冠,身穿正紅繡金鳳紋的宮裝貴人,手扶一弓腰小太監,目光森然地看著殿內一派綺麗風光,側頭瞥了眼站在身後恭敬垂立的老太監,問道:「聖上今日清醒了幾時?」
  「回娘娘的話,只在未時清醒了一個時辰。」
  「清醒時都做了什麼?」
  「寫了兩份詔敕,一份恢復北疆互市,一份取消了收回誠王兵符,還命他速回凌州,」老太監歪著嘴一笑,哆哆嗦嗦地從繡著蟒紋的袖袋裡,拿出兩幅明黃色的絹布,遞到那女子跟前,討好道,「都讓奴才給攔下來了。」
  那宮裝婦人輕蔑地掃了一眼,冷哼一聲:「這天下早晚是太子的,這會兒他後悔也遲了!」凌厲的眼神一轉,繼續問道,「這幾日誠王在做什麼?」
  「誠王似乎已經有所懷疑,日日進宮問安,求見聖上,兵符也遲遲不肯交出。」
  「大臣們呢?」
  「元宵過了十多日,早朝依舊停罷,李家和鄭家有些坐不住了,不時託人打探宮裡的消息。」
  「李顯貴這個老泥鰍,滑不留手,兩面逢迎,怕是又要給自家留退路了!鄭宏維又是怎麼回事,他怎麼也跟著瞎摻和?滿朝文武都曉得站好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他們兩家跳得歡!」
  「娘娘,這兩人都是新貴,沒什麼根基,就是有了二心,也是以卵擊石,」老太監將頭壓得低低的,將心裡的話過了三遍,才說出了口,「誠王此次單獨回京,大兵還遠在千里之外,實在不足為懼,聽說他府上都沒個像樣的人伺候他。」
  「他這是在演苦肉計!萬不可掉以輕心,別忘了,他旗下的奎狼營都是以一敵十的悍將!」宮裝貴婦穩了穩頭上沉甸甸的鳳冠,保養得宜的臉上依舊露出了一些細紋,她又瞟了一眼殿內神志不清的皇上,眼刀子一刮,「行璽找到了沒有?」
  「恕奴才無能!」老太監惶恐地跪了下去,急切地辯解道,「奴才翻遍了整個御書房也沒找著,恐怕是前幾日皇上清醒時,就被藏了起來。」
  「再找!沒了這方御璽連聖旨都頒不了!」
  京城最繁華的一條市街上,店鋪林立,生意興隆,平日裡熱火朝天的「小南國」今日顯得格外冷清,太子殿下大手筆,包下了整個二層雅間,叫了幾個青樓裡數得上號的名角兒陪坐在側,在一片兄友弟恭的勸酒聲中,和誠王二人暢快對飲,對面還坐著三個年紀輕輕的男子,都是一副言笑晏晏的表情。
  酒過三巡,太子已經有些微醉,說話也不經過大腦了:「六弟,今晚讓宛娘陪你,你剛沒了老婆,身邊又沒個可心人兒,肯定饞的緊!」
  這話說的極其冒犯,若不是太子已經有了醉的跡象,旁人還以為他故意在取笑,揭誠王的傷疤。
  對面三人聽了這話,頓時是截然不同的反應。
  最年長的那位和太子年齡相仿,肉肉的鼻頭,厚厚的眼袋,油光滿面,他附和著太子的話,挑釁地笑了笑;當中的那位青年倒是五官清秀,一絲不亂地綁起了髮髻,配著白玉冠,前額的發跡線上還長出了美人尖,他聽了太子這番口無遮攔的話,神色一凜,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頭,一臉嚴肅相;而旁邊那位最小的公子,早已捂著嘴吃吃地笑了起來。
  誠王聽了他的話,並沒什麼特別的反應,嘴角依然掛著淡淡的笑,掃了一眼對面羞赧捂嘴,卻眼角勾媚的少婦,沒說接受,也並未推拒。
  太子見他這般反應,只當他是默認同意了,當下一巴掌拍向少婦的腰,順手揉了一把,興致高昂地說:「去,今晚好好伺候你六爺!」
  那少婦扭著妖嬈的小蠻腰,風情萬種地站了起來,走到誠王身邊,一隻柔嫩的小手搭在他的肩上輕輕一捏,執起酒杯湊了過去:「奴家瞧爺的面相好生威風,今晚還請爺多多關照了。」
  誠王微微一笑,接過宛娘送上的酒杯,仰頭而盡。
  太子起哄叫了好,促狹地大笑著,趁著酒興,催促宛娘速速把她相公拖回屋裡,宛娘也順水推舟,扶起已有七分醉意的誠王,晃晃悠悠地左拐右拐,最後進了最角落的一間屋子。
  這個宛娘的個頭不高,誠王將大半身體的重量壓在她的身上,就已經累得她氣喘吁吁了,回到屋裡趕緊將他安置在凳子上。屋內的布置還算素雅,床褥也很乾淨,誠王揉揉發痛的太陽穴,閉上了眼睛養養神。
  「奴家先去給您倒碗醒酒茶。」
  宛娘背對著誠王,走到茶几邊,側過頭用余光瞥見誠王還在閉目養神,並未注意到她這邊的動作,便迅速從袖袋裡掏出一隻小瓷瓶,抖出一些白色粉末在茶杯裡,又若無其事的泡好茶端了過去。
  這邊廂何家的三個公子並未打算留宿,紛紛起身告辭了,太子也不輓留,兀自摟了一個嫩生生的小丫頭,回到自己的房間裡去快活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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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4 00:34:1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一章

  半個時辰後,太子紅著脖子,一臉意猶未盡,伏在一白花花的身子上喘著氣兒,顯然剛剛才進行過劇烈運動,他悶笑一聲,拍拍身下女子的肥|臀:「你的功夫比你宛姐姐還差些火候,多跟她學著些,今晚倒是便宜了老六!」
  又歇了一刻鐘,他估摸著時間也差不多了,自己披上一件單袍就出了門,前往誠王所在的那間屋子去了。
  他來到門口並未敲門,而是先將耳朵貼在門上,偷聽裡面的動靜,確認裡面沒什麼響動後,才輕不可聞地扣了扣門板……
  與「小南國」內一派溫香軟玉的氣氛不同的是,京都的誠王府內卻是黑燈瞎火的,蘇然躺在榻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早些時候有人來傳話,說誠王今夜在外面歇下了,突然間這個房間變得空盪蕩的,蘇然一時還不習慣,她已經數到了第九百隻羊,還是毫無睡意,她嘆了一口氣,放棄了強迫自己睡著,在黑暗中睜大了眼睛。
  宵禁時分,「小南國」早早打了烊,醉的東倒西歪的客人被一兩個姐兒扶上了樓,掌櫃點起了一盞小油燈,裡啪啦地撥著算盤算賬。
  二樓的角落裡,太子殿下裹著一件單衣,輕輕叩響了門扉。
  門扇被開了一絲小縫隙,一雙嬌媚的眼睛偷偷朝外瞄了瞄。
  「是我!這會兒問出來什麼沒?」
  宛娘咬著脣,哭喪著臉開了門,壓低了聲音道:「估計藥下猛了,已經睡死過去了!」
  「蠢娘兒們!」太子惡狠狠地罵了一聲,一腳踢開了門,躺在床上熟睡的誠王卻是一點兒也沒反應。
  「你看著他喝下了藥?」
  「我親手喂下去的。」
  「喂喂,老六。」太子走到床前,用手輕輕拍了拍誠王的臉頰,誠王翻了個身,語焉不詳地嘟噥了兩句。
  太子和宛娘一對視,眼看似乎有戲,他一掀袍子,單腿跪坐在了床板上,靠近誠王的臉,悄聲試探地問道:「蘇濟銘躲哪兒了?」
  誠王依舊無動於衷,一副要睡到天荒地老的架勢,氣得脾氣暴躁的太子渾身都起了熱。
  宛娘拿出了小瓷瓶,倒出裡面的藥粉看了看:「是不是藥有問題?」
  「不可能,宮裡的秘方!」
  瞅著挺屍般的誠王,太子憋得一肚子火,使了點兒手勁拍了誠王一嘴巴:「沒用的東西,才喝了多少就倒了!」
  而後他一抹嘴脣,心裡有股邪火無處撒,轉過頭看著身姿窈窕的宛娘壞笑了起來:「小東西,今晚沒吃到嘴饞了吧,爺先來喂飽你!」
  他丟下誠王起了身,一把抓住宛娘壓在桌子上,粗魯地扯下了她的衣裙,直接就辦起了事來,哼哼唧唧的聲音斷斷續續,躺在旁邊床上的誠王臉色一點點僵了,雖然他的腦袋昏昏沉沉的,可尚有一絲清明,嬌媚的吟哦直往他的耳朵裡鑽,他暗自哼了一聲,太子碰過的女人,髒!
  臉頰上剛被太子拍打的地方,如針刺一般,放在裡側的那隻手漸漸握緊成拳。好在今晚也不是一無所獲,老師果然已經成功逃了出來,他的死訊不過是個煙霧彈!
  之前他派去打探的人都有去無回,他還以為果真失去了一大臂膀,正在傷心惋惜之際,卻意外收到了老師的暗號,實在讓他欣喜若狂。老師留言給他,東西都已經到手了,放在了約定的地點,他這才緊急回京來確認,這麼看來,下面的計劃也可以快點實施了……
  第二天一大早,蘇然頂著一雙熊貓眼起床了,昨晚一夜沒睡好,時醒時夢的,精神有些不濟,在冷風中做了幾個伸展動作,醒了頭腦,就一頭鑽進了春草園。
  春草園內如今有八畝地的大小,其中一畝種了苜蓿草,剩下的七畝,蘇然打算三畝用來種糧食,三畝種草藥,還有一畝就種甘薯,隨著土地的增大,一個人幹活就顯得有些力不從心了,她打算試著和小牛犢合作犁田,就給它套上了曲轅犁,這是她擁有的最大的一件農具了,還是趁著這幾天誠王早出晚歸的空當,自己打著采買的旗號偷偷置辦的。
  小牛犢還是很有靈性的,蘇然拉的緊了,它就慢下速度,吆喝聲加快,它的腳步也跟著加快。蘇然驅著小牛,把控著犁梢,剛開始還走的歪歪倒倒的,犁出十幾丈遠後就漸漸上手了,有了小牛犢的幫忙,犁田播種就快多了。
  在翻爛了手裡的那幾本農書之後,蘇然最終決定種些三七、白芨和人蔘,每樣一畝。
  久病成良醫,托前世生病的福,蘇然對於中草藥還是有一些了解的。
  白芨的止血效果很好,更是一種美容佳品,後世還出了不少白芨面膜,很受臉上長斑的女性的青睞,不過蘇然認為這種大量產業化生產出來的商品,效果並不怎麼樣。
  中醫是十分精細的技術,用藥用量因人而異,往往增減一味藥或者改變毫克之間的劑量,都會產生不同的效果,甚至同一種藥治同一種病,若是配合不同的天時節氣,效果也不一樣,就因為正真的中醫醫術極其複雜繁瑣,所以在繁華浮躁的後世,有仁心仁術的高能大才越來越少,而受益於真正中醫的百姓也越來越少了。
  三七和人蔘都是根類藥材,種子都差不多大小,一種深褐色一種土黃色的,蘇然每間隔三四寸的距離便點播一粒種子,這兩種藥材對於土壤氣候肥料的要求都很高,所以目前人工種植成功的很少,市面上幾乎都是野生貨,不過在春草園裡種植東西基本不需要費心,就是一粒瓜子落了地都能生根發芽,因此她並不擔心種不出東西來。
  種著種著,肚子就有些餓了,蘇然才反應過來,一早上還沒吃東西呢,洗乾淨了手,換上了潔淨的衣裳出園。這回她學聰明了些,在進園之前,先帶一套換洗的衣裳,省的出去了遇到突發事件,搞得手忙腳亂的。
  誠王回來的時候是被一輛脂粉味濃郁的馬車送回來的,大冷的天還粉紗羅帳,迎風招展的。
  蘇然趕到門口迎接誠王的時候,正遇上馬車裡的女子攙扶著他下車,誠王腳步虛軟,揉著太陽穴,滿臉宿醉的表情。
  蘇然背過臉去,不由自主的深吸了一口氣,整理好表情,才走到他的身邊,從那女子的手中接過誠王,忍不住仔細瞅了她一眼,是個很有味道的女人,那女子和蘇然一對視,不明意味的笑了笑,也沒打個招呼,返身進了車裡,放下帷幔便吩咐馬夫離開了。
  蘇然托著誠王的胳膊,沉默地走著,還在回想剛剛那女子的神色相貌,雙頰含春,媚眼如絲,脖頸上還有淡淡的吻痕,一看就是昨夜過得極其滋潤,蘇然的心仿佛掉進了一個冰窟窿,沉悶的喘不過氣來。
  誠王步履不穩,微微靠在蘇然的身上,從她的發絲間飄來一股春泥的清新味道,就像小時候跟著父皇打獵時,草地上的清香,回憶仿佛一縷陽光照進了他的心裡,他竟有些貪婪地深吸了一口氣。
  此後幾天,誠王又恢復了起早貪黑的忙碌生活,太子又來過幾回,最後一次是黑著臉走的,蘇然端著茶站在門外,將他們的爭吵聽得一清二楚。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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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4 00:34:30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二章

  「老六,你太不上路子了!父皇讓你交出兵符,你難道是要抗旨麼!」
  「虎符事關國基,臣弟並非有意拖延,待臣弟見到父皇之時,自會親手呈上。可是,為何臣弟每日只聽聞口諭傳出,不見詔書?」
  「你這話什麼意思!父皇那是給你留了臉面!他見了你就生氣,才不讓你進宮面聖!不識好歹!」
  誠王聽了太子的訓斥,面色未改,帶著一絲笑意沉默了下來,太子一摸後脖頸,感到一陣寒意,竟有些秫了。
  「你好自為之!」太子一甩袖子,奪門而出,撞上還沒來得及躲閃的蘇然,一腳把她踹開了。
  蘇然捂著被踹疼的小腿,托盤上的茶碗已被打翻,她對著太子遠去的背影怒目而視。身旁伸來一隻手,接過了托盤,又攙起了她。誠王蹲下了身子,輕輕揉著她被踹的地方,濃密的睫毛下一片陰影。
  被太子這樣甩臉子,他心裡很沒面子吧。
  蘇然不好意思地讓了讓,躲避著他的手:「不是很疼的。」
  她現在面對誠王的心情十分複雜,有酸有甜,還有些忐忑不安,雖然她知道一個王爺夜宿青樓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可她還是過不了心裡的坎,這些天她也是能躲就躲,就怕見了他心裡膈應,但是誠王卻一改冷淡的態度,變得溫柔小心了起來。
  誠王聽了她的話依舊一言不發,只是推拿的手勁漸漸加重了。
  後來的日子,誠王突然變得清閒了許多,整日在家看書作畫,無所事事,仿佛勵志要做個富貴閒人,蘇然卻隱隱覺得有些不安,目前的形勢,就像山雨欲來前的平靜。
  因為誠王在家的時間多了,蘇然就要隨時陪侍在側,去春草園打理作物的時間就大大減少了,不過她還是擠出了時間,把紅薯種了下去,園裡的溫度比外面高出許多,之前拿進去的紅薯已經自然發了芽。這個時候的紅薯剛剛引進到中原,還沒有農書記載過怎麼種植,蘇然只憑著前世一星半點的記憶,連著芽根把紅薯切成了幾個小塊,分別埋進翻整好的土壤裡。
  就在七畝地都種完的時候,誠王府來了一位新奇的客人——漢特,一位金髮碧眼的洋人。
  漢特是一名馬商,剛剛經過長途跋涉來到中原,據說因為他的馬十分雄壯漂亮,已經引起了包括太子在內的多位大人的興趣,當然誠王也不例外。
  這次誠王特地拿出上好的西洋參茶招待了他,漢特操著一口變了味,但還算流利的中文,和誠王暢談道:「誠王殿下,我們的馬高大,漂亮,是上等的品種,您的選擇一定沒有錯!」
  「你們有多少匹?」
  「您想要多少呢?」
  誠王食指叩著茶几的一角,思索了近一盞茶的時間。
  「兩千匹。」
  「完全沒有問題,再多幾千匹都有!」
  「那本王要親自去看看。」
  「那是我們的榮幸,隨時恭候您的到來!」
  漢特一把抓下頭上的高筒帽,貼在胸前,彎腰行了一禮,邁著輕快的步伐告退了。
  蘇然咂舌,一匹馬少說也要十兩銀,誠王這個高富帥一次性就砸了兩萬兩下去,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才掙了二兩銀子,她瞬間有種欲哭無淚的憂傷。
  和馬商約定的時間是在十日後的巳正時分,此後誠王似乎就將這件事情丟到了腦後,依舊過著閒雲野鶴般的生活。
  而就在第九天傍晚,老孟頭神神秘秘地遞進來一張小紙條兒,誠王面無表情地看了後,將紙條揉成了一團,扔進火盆中,臉上浮起一絲冷冷的笑意,蘇然猜想,大概又有什麼人要倒霉了。
  到了晚上快歇息的點,蘇然都已經鋪好了床褥,正準備美美的睡一覺,誠王卻突然丟給她一套夜行衣,說道:「換上它,兩個時辰後我們要出門。」
  看這架勢是要去做賊?
  蘇然好奇地舉起衣服,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夜行衣,黑色貼身的材質,很冷酷范兒,蘇然的皮膚白皙,換上以後顯得十分精神,真有幾分玉面俠客的風範,就連誠王見了也是眼前一亮。
  當宵禁的梆子敲到第三輪後,誠王領著她悄悄出門了,雖然蘇然人小腿短,但她還是盡量快跑跟上他的步伐,兩人四處躲閃,貼著墻根前行,越過兩條街後,他們在一處大宅門前停下,門上貼著封條,破敗的燈籠隨風搖曳,但燈籠上依舊可見的「蘇」字,還是吸引了蘇然的目光。
  「這裡是……」
  「連自己的家都不認識了嗎?」誠王竟有心情揶揄道。
  蘇然的腦中閃過一道霹靂,天啊,她這個冒牌貨可從沒想過再回到這裡呀,她連裡面的路都不認識,大有穿幫的危險啊!
  誠王沒有注意到她臉上五彩繽紛的表情,直接帶著她繞過了正門,轉了一圈,來到宅子的西南角,這裡是個只有兩人寬的小胡同,誠王指著一棵枝椏伸出了墻外的大樹道:「我托著你上去,先爬上那棵樹去。」
  果然是要做賊,還是要做自己家的賊。
  誠王一跨腳,扎了馬步,手指交叉握住,擺在蘇然的腿邊,等著她踩上去。
  蘇然看看高聳的院墻,第一反應竟然是擔心自己的體重問題,又看看誠王的架勢,她現在已經是騎虎難下了。
  深深吸了兩口氣,調整好心態,心道豁出去了!
  小跑兩步,提腳,下蹬,誠王用力抬起,甩出,動作一氣呵成,兩個人的配合竟然極有默契,蘇然像做雲霄飛車一樣被甩出老高,當她趴在墻頭的時候心想,王爺你練過雜耍吧。
  樹丫在墻頭的下方位置,從墻頭跳到樹幹上並不是什麼難事,只要膽子大些,敢邁開步子就沒什麼問題。
  蘇然瞄準了最粗的那根樹枝,一提氣,悶哼一聲就跳了過去。落腳時卻踩到了一塊樹疙瘩,腳下一滑跌了下去!幸好她手腳快,像個考拉一般,仰面抱住了樹枝。
  聽到枝椏嘩嘩作響,誠王有些擔心地問道:「可摔了?」
  「沒,沒有,就是,我撐不了多長時間了。」
  「等著!」
  誠王一運氣,縱身一躍,雙腿張開,兩隻腳各踩住一面墻,腿部發力,三兩下就輕鬆跳到了高處,爬到了墻頭之上。
  他一下躍到了樹枝上,一秒鐘都沒停留,就又安安穩穩地跳到了地上,樹枝對他來說只起了個墊腳的作用。
  「鬆手吧,我接著你!」
  明明是一句再普通不過的話,在這個時刻,蘇然卻發自內心的信任著他。
  手腳一齊打開,瞬間仰面垂直落下,不出意料地落入一個堅實的懷抱,蘇然仰著頭,第一次從這個角度看著他的臉,刀削般的下頜角極致性感,英氣的雙眸明亮如炬。
  對視了兩秒鐘後,誠王便將她放到地上,蘇然回過神來,低著頭扯扯衣服邊,掩蓋自己的羞赧。
  誠王沒有在意,和她並排著走著,腳下的鵝卵石有些硌腳,彎彎曲曲地路徑看不見盡頭,蘇然現在的感覺非常奇妙,明明自己從沒來過這裡,卻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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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這個花園雖然已經荒蕪了,假山水池依然還在,他們緩緩走在鵝卵石小徑上,夜黑風高,陰風陣陣,蘇然有種偷情,哦不,約會的錯覺。
  走過一個月亮門,門內是一處山石堆砌的石園,千百個石頭形態各異,甚至還有石頭堆成的拱門,在蕭索的夜晚顯得有些可怖,蘇然朝誠王身邊靠了靠。
  一盞茶後,他們在兩座石山的銜接處停了下來,這兩座石山之間有一處黑洞,洞口約有兩三尺寬,僅能容納一人通過,誠王對她說道:「你身子嬌小,走到底應該不成問題,去將裡面放置的一隻匣子拿出來吧。」
  蘇然雖然心裡有些抖,但還是壯著膽子進去了。
  走了近一丈遠,蘇然回頭看看,只見誠王也低著頭鑽了進來,這下便鼓足了勇氣繼續前進,越往裡越窄,連蘇然都要低著頭側著身子才能前行,誠王高大的身軀要穿過來的話,得費不少勁兒。
  最終連蘇然都同行困難的時候,總算看到了放在最裡面的一隻木匣,貼著石墻,落滿了灰塵,蘇然側著身子蹲了下來,伸出一隻手去夠,剛好指尖能碰到蓋子上的銅環,食指一勾,還挺有分量,最終花了不少力氣才將它勾了出來。
  拿到手後,雖然很好奇裡面裝著什麼,但她還是忍住了一窺究竟的衝動,秘密還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將蓋子上的灰抹乾淨,返身往回走,和低著頭朝裡張望的誠王打了個照面,開心的把手裡的匣子搖了搖,匣子裡發出當啷的聲音,嚇得蘇然趕緊捂住了它,裡面不會是什麼易碎品吧。
  誠王看著蘇然緊張的神色,微微一笑,並不是很介意,接過來後也沒有顧忌,直接當著蘇然的面打開了蓋子,裡面放著的是一大一小兩方印章,翡翠和白玉,玉質極好,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誠王輕輕將匣子合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走吧。」
  這次由他牽頭,朝外面走去。
  突然間,不遠處傳來兩個人的說話聲,他們頓時剎住了腳步。
  「看見他們是往這邊來的嗎?」
  「只看到是往蘇宅來的,在哪一處不清楚,我們四處找找。」
  「二公子果然英明,讓我們在一直守在王府的角門口,果然就發現動靜了。」
  「你丫的先別忙著拍馬屁,找不到人就沒法向二公子交代了!」
  聽著越來越接近的說話聲,誠王果斷對著蘇然打了一個手勢,蘇然會意,悄悄地往裡面退了回去,誠王也緊跟了上來。
  為了盡可能地往裡面塞,蘇然和誠王只好像貼肉餅一樣,面對著面緊緊挨在一起了。
  「這個裡面會有人麼?」
  洞門口傳來竊竊私語的聲音,蘇然和誠王屏住呼吸,蘇然的心臟超速跳動起來,估計連誠王都感受到了,在這緊張的時刻,她也很沒用的紅了耳朵。
  「你進去瞧瞧。」
  「還是你進去吧。」
  「狗崽子,忒慫了吧你!」
  「你忒麼膽兒大,你來!」
  兩人在外墨跡了好一陣功夫,才聽一人的腳步聲進入了洞裡。
  只是,沒走兩步就折了回去。
  「沒人!我看過啦!你這個膽小鬼,給爺爺舔鞋都不配,虧你還自誇……」
  數落的聲音漸行漸遠,蘇然才放鬆下來,大大喘了一口氣,她一抬頭,本想對誠王笑笑,卻見他的眼神閃爍,極其認真地盯著她看,蘇然被這樣懾人的眼神看的有些蒙。
  緊緊貼在一起的胸口,每次呼吸時,都能感受到對方起伏的胸膛。
  時間仿佛停住了,突然他低下頭來,吻住了她的脣。
  蘇然的腦袋一聲轟鳴,連呼吸都忘記了,他的嘴脣涼涼的,像小時候吃過的布丁。
  濕潤的脣齒相依,蘇然木木地睜大了眼睛,沒有反應,誠王卻吻上了癮,一隻手撫上了她的臉,緩緩摩挲,漸漸加重了這個吻。
  感受著雙脣間敏感的觸碰,心尖在抽搐般顫抖,她看著誠王近在咫尺的臉,鬼使神差地閉上了眼,慢慢開始回應,直到脣舌變得滾燙,她才發現,這一刻她竟然期待了很久。
  足足陶醉了一分鐘後,誠王抵著她的額頭,深深嘆了一口氣,一手貼著她的後腦勺,將她的臉貼上自己的胸膛,滿足地笑了起來,笑聲從他的胸腔傳入蘇然的耳朵,羞得她將臉埋進他的懷裡,主動環住了他的腰,雙臂愈收愈緊。
  就這樣吧,聽從自己的心,放縱一回,好好愛一場。
  回程的時候,誠王的嘴角一直是上揚的,他許久沒有這麼暢快過了,即使打了勝仗也從沒有這樣的成就感,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孩,輕鬆道:「等你及笄,我便迎你過門。」
  蘇然的腳步微微一頓,並沒有反駁他的話。
  及笄那是明年的事情,誰知道這一年會不會發生什麼呢,雖然她的想法有些消極,但在後世戀愛又分手的人不計其數,她不能給他任何承諾,但也不能說喪氣的話掃他的興。
  她也想通了,這是她的初戀,她應該正視自己的感情,認真地去愛一次,不給自己的人生留下遺憾。
  至於婚姻,她還沒有想到那一步。
  這一夜蘇然依舊睡在床尾的榻上,以前睡在這裡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今夜卻特別難熬,雖然誰都沒有說話,但似乎他們雙方都能感受到對方,氣氛變得尷尬曖昧起來,蘇然將頭蒙在被子裡,雙頰燙得厲害,她都在瞎想些什麼!
  第二天早上,蘇然和誠王都早早的起來了,兩人同桌吃早飯,誰都沒有率先打破沉默,和誠王若無其事的神情比起來,蘇然都快把自己的臉埋進碗裡去了。
  用過早點後,誠王說要帶蘇然一起去赴約。
  蘇然聽了後有些吃驚,巳時正是街上人來人往的熱鬧時段,以前她采買東西都是趁著天色微亮,店鋪剛開門營業,街上還沒什麼人的時候,就是為了防止有人認出她來,這次居然要光明正大的出去,不知道他的葫蘆裡又賣什麼藥。
  不過和誠王相處了這段日子後,蘇然搞清了對待誠王這樣的上位者,只能順著毛捋,任何反對都是挑戰權威,對於王爺而言,從不懂民主是何物。
  誠王府的馬車疾馳在路上,行人紛紛退散。
  漢特的馬場在昌城市裡最角落的位置,雖然偏僻了些,但是地方寬敞,上百頭駿馬飼養在其中,蘇然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地方,什麼都感到新奇,尤其是各色駿馬一字排開,實在是太氣派了,不過在她這個外行看來,每匹馬都是一樣的,好醜她分辨不出來。
  漢特陪在誠王身側,熱情地解說道:「我們的馬種都是大利馬,比中原的馬跑得快,是上好的品種,您瞧這腿,這脊背,都是本地馬和蒙馬都比不上的!」
  誠王眼睛隨便一掃,看樣子似乎並不是很感興趣。
  「昨日太子殿下定了你們的馬了?」
  「什麼都瞞不了您,是的,我的殿下,太子殿下已經搶先定下了一萬匹純血種大利馬,所以,您本來想要兩千匹的數量,我們可能無法辦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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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4 00:34:50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四章

  誠王摸了摸一隻高傲的大利馬,它不屑地打了一個響鼻,誠王也不氣惱,看著它修長的四肢,輕諷一笑。
  蘇然跟在他們身後,一路走走看看,她欣賞馬的眼光就像看小牛犢一樣,皮毛亮不亮呀,膘結不結實呀,再到後來就純粹比較各個馬的顏色和身上的斑點,看看哪個更有特色了。
  她走到一匹黑色的短腿馬前停住了,這馬從頸到頭頂的鬃毛長得十分有特色,斜長斜長的,遮住了半隻眼睛,和後世某個留著同款劉海的男明星極像,蘇然看著它樂了起來。
  誠王見她呆在後面傻笑,走到她的身邊,看著逗樂了她的那匹馬道:「你喜歡這匹?」
  蘇然還沒來得及否定,漢特先插了話:「這是蒙馬,我們引進來改良品種的,這匹母馬有個怪脾氣,不肯離開種馬。」
  他順手一指,馬廄裡還有幾匹馬,當中一匹棗紅色的駿馬被圍在中間,應該就是他所說的種馬了。
  誠王看著蘇然充滿興趣的眼神,難得的想買一些東西來討她的歡心。
  「這兩匹馬什麼價兒?」
  「這個我們不賣的!」漢特說的斬釘截鐵。
  誠王也不生氣,輕飄飄道:「那十日後準備好兩千匹上等大利馬吧。」
  誠王這一句話,直把漢特說得冷汗直下,他這話暗裡的意思不就是在說:爺的面子你也敢拂,把賣給了太子的都給我吐出來!
  在大惠混跡了一段時日,他最是明白這些中原人說話都拐彎抹角的,有時候明明是笑眯眯的說著好,一轉眼就能叫你吃不了兜著走,他也是吃了不少虧才明白這個道理的,眼前的這個人是王爺,更是得罪不得。
  漢特想到這一層後,立刻轉變了臉色,歡欣鼓舞地將這兩匹馬雙手奉上。
  誠王見他還算上路子,也不再為難他,對著蘇然道:「走,去試試馬。」
  而此刻蘇然看著漢特強顏歡笑的臉,想得卻是:剛剛她是見證了現場版官僚主義作風嗎?
  臨走前,誠王還不忘從馬車上取回昨晚他們偷來的匣子,這個東西好像很重要,誠王都隨身攜帶。
  馬場離北城門很近,為了防止擾民,誠王決定帶著蘇然去城郊試馬,他打發漢特道:「一個時辰後,你讓本王府裡的馬車先行回府。」
  郊區的廣袤土地上,誠王牽著自己的新坐騎悠閒地走著,蘇然也愜意地坐在短腿小母馬上,小母馬很溫順,只跟著誠王手裡的公馬走。
  一直走到昌城的城門都看不清的距離,誠王才停了下來,抬頭問蘇然道:「你可會騎馬?」
  蘇然搖了搖頭,坐在馬背上溜達是沒什麼問題,可馬兒一跑起來,她就沒有把握了。
  誠王一副早就知道的表情,直接上前把蘇然抱了下來,他做起這些親昵的動作十分自然,雖然昨晚兩人的關係突飛猛進了,但蘇然還是沒用的羞澀了。
  「和我共乘一騎吧,我們即刻回程了。」
  「回哪兒去?」
  「凌州。」
  啊?!
  昌城內,一架馬車慢悠悠地回到了誠王府,老孟頭和往常一樣迎進了門,落鎖關門,並無異常,行人也只當是王爺回府了。
  由於之前誠王有閒賦在家十幾天的記錄,因此這次也並沒有立刻引起別人的懷疑,於是,當宮裡收到誠王私自離京的密旨時,已經是五日之後了。
  誠王玩了一招華麗的轉身,狠狠打了宮裡各色人物的嘴臉,擺明了告訴他們:不是你們攆爺走,是爺甩了你們!
  內皇城,文淵閣內。
  太子嘩啦將手裡的摺子扔了出去,打在了跪在底下的人的臉上,氣得滿臉通紅。
  「混賬!居然跑了!還想著收回兵符再辦了他,竟叫他得了先機!」太子氣得差點摔了鎮紙,此刻他真想把地下跪著的人撕碎了。
  「何二!都是你挑唆的好事!我當初就說,待他一進京,就押入大牢,看他能有多硬的骨頭,現在倒好,聽了你的屁話,管什麼大局不大局,現在他跑了,跑了!你這個畜生!」
  跪在地上的何家二公子一臉沉著,並沒有因為太子的辱罵而有絲毫不悅。
  坐在帷幔後的皇后娘娘撫著隱隱作痛的額頭,發話道:「現在發火也無宜,還是合算一下後面該如何做。」
  皇后平時積威甚重,太子也只聽她的話,她發了話後,太子也禁了聲。
  皇后嘆了一口氣,讓身邊的大太監前去扶起了何友紋,轉著手腕上的翡翠鐲子,問道:「有件事我弄不明白,他這次進京沒幾天又折了回去,是為了什麼?」
  「難道是為了打探虛實?父皇的事情怕是瞞不住了。」太子痛苦地雙手抱著腦袋,說著喪氣的話。
  距離京城千里遠的一處客棧內,誠王正仔細端詳著一塊白玉盤龍玉璽,底座邊裹著金箔,龍嘴裡吐出了明黃色的穗子。
  印面刻著八個蟲鳥篆體的大字:受天於命,既壽永昌。
  從始皇帝傳下來的傳國璽,一直被各朝各代視為正統的象徵,就算是乞丐造了反,有了這樣東西,建國立業的阻力就小的多,如今到了他的手上,是不是真的就表示天命所歸呢?一想到這裡,即使冷情如他,也隱隱有些激動。
  他將傳國璽放回了匣子裡,又執起另一方行璽,這是皇上處理日常公務時慣用的,他在京裡的那些日子,只有口諭,卻一直不見聖旨傳出,應該那時候就不見了吧,老師果然手段狠厲,沒有了這方印,宮裡就拿他沒轍,要給他按個抗旨不尊的罪名都沒證據。
  等他們發現連傳國璽都丟了的時候,會是什麼樣的情景呢?誠王有些幸災樂禍的想著。
  不過皇城裡的那群廢物,如今還蒙在鼓裡吧。何二倒是個人物,可惜生錯了地方,太子有他的輔佐,才撐到了現在。後來陸陸續續的幾次交鋒,他們堪堪打成了一個平手,就連老師都在他的手裡栽了跟頭,此人不能小覷。
  何家鐵板一塊,又有百年根基,想要扳倒他們絕非易事,但太子是個漏洞,這些年來養尊處優的生活,漸漸養成了他驕奢淫逸、好大喜功的性子,只要稍一用些激將法,就能引得他自己往坑裡跳。
  就好比這次,太子聽聞他要給奎狼營增加兩千騎,就搶先一步買了上萬匹大利馬,想讓他撲一個空,殊不知,他就等著看笑話了。
  當誠王呆在屋裡運籌帷幄的時候,蘇然卻蹲在客棧的馬廄前,擔憂地看著大棗。
  大棗就是幾天前剛買回來的那匹大利馬,他們騎著它日夜兼程趕路,不知道是不是太累的緣故,它今天看起來蔫蔫的,旁邊的小母馬也憂心地圍著它,不時用嘴巴去拱拱它。
  蘇然無法,只好去找誠王反應情況了。
  「大棗不知道怎麼回事,今天給他喂食也不吃。」
  「我們離京幾天了?」
  「六天了。」
  「嗯,差不多是時候了。」
  額,這是什麼意思?
  他來到馬號前,蹲下了身子,摸摸大棗的腿肚子,大棗不適的抽了一筋,接著他又拍了拍大棗的腦袋安慰它,才對蘇然解釋道:
  「大利馬雖然長得好看,爆發力強,耐力卻不夠,也嬌氣的很,飼料不精細就會鬧肚子,馬不停蹄地趕了幾天路,已經是它的極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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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4 00:35:0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五章

  好看不中用,那不就是花瓶麼?
  太子還買了一萬匹回家,是用來欣•賞•的•麼……
  因大棗不能繼續趕路,蘇然的新坐騎小母馬也不肯離開,於是他們只有換成別的馬匹了,果然還是土馬和蒙馬更皮實些,雖然腿短皮糙,但一口氣跑百來裡,不費勁兒。
  走了四五天后,他們在一個小市集裡補充了一些必需品,吃了一頓可口的飯菜,可是蘇然卻沒心思品嘗佳肴了,這幾天下來,她大腿內側嬌嫩的皮膚都被磨破了,本想著咬咬牙忍過去就好,這樣尷尬的事情,還是不要讓誠王知道為好,可是愁眉苦臉的一頓飯下來,還是引起了誠王的注意。
  誠王看著她極其不自然的走路姿勢,若有所思,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可是傷在那樣的地方,蘇然也不好意思說,支支吾吾了半天,最終還是誠王自己悟出來了,他的眼神輕輕一瞟,蘇然本能地捂住了大腿,怒瞪著他。
  誠王轉過臉,看似不在意地清了清嗓子,一臉正經范兒。但蘇然對天發誓,他一定是在暗爽什麼!
  下午他就雇了一輛騾車,先把蘇然塞了進去,自己則充當馬夫,坐在前頭駕車,雖然行駛的速度降了下來,但好歹不用再騎馬了。
  這次行程,他們沒有按原路返回凌州,而是打算先去誠王的另一個封地——俞州。
  一路走來,天氣晴好,是適合出遊的日子。誠王的心情也很好,他極有興致地介紹了俞州有趣的風光,聽他所言,俞州是個草原、沼澤、荒漠交織在一起的神奇地方,雖然氣候不太適宜人居住,卻別有一番風味,這次前往,也能滿足一下她遊山玩水的夢想。
  這一番栩栩如生的描述下來,倒真讓蘇然的心癢癢的。
  京都昌城,何府的一處小書房內。
  何家二公子何有紋站在一塊巨大的沙盤面前沉思,而在他身後,何家的大哥坐在太師椅上,吊兒郎當地翹著二郎腿,手捧青花瓷茶碗,一臉不耐煩。
  「二弟,到底該怎麼說。」
  何有紋聞言回了神,將手裡的一枚棋子輕輕放到一片細沙之上,又捏起沙盤裡的沙礫,看著它們從指間劃過,對著身後的人說道:
  「昨日收到密報,楊家的小子把奎狼營調到了俞州。這絕不是偶然,誠王此次極有可能先去俞州會師,你先派人去俞州堡守著!」
  三日後,當沿途的風景變得越來越單調的時候,就表明他們快要進入俞州境內了。
  他們停在了一處熱鬧的市集上,販賣騾馬的商人來來往往,爆香的蔥姜味撲鼻而來,這裡的建築大都是沙土堆砌而成的,處處都透露出一股粗獷的味道。
  一路來的風吹日曬讓蘇然的皮膚變得有些乾燥,也有好些日子沒洗澡了,身上都有了一股酸味兒,也難為了誠王不嫌棄她。
  誠王說不遠處就是大漠了,蘇然興奮地隨著他手指的方向遠眺,此處已經是漫天的飛沙走石,蘇然恍然有種身在電影《龍門客棧》裡的錯覺。
  路邊的小販吆喝著噴香的胡餅,餅上撒著厚厚的孜然,從老遠就能聞到了,蘇然之前還沒吃過這個,誠王見她饞,便買了一些打包帶走,蘇然撕了一小塊餅,酥香的味道把人的饞蟲都勾醒了,吃完了一小塊餅,她還意猶未盡地唆了唆手指頭。
  回到車裡,他們又清點了一遍東西,發現水囊裡的水快用盡了,蘇然便主動拿起水囊,走到街上轉了一圈,打算找個店家討些水。
  剛入了一家飯館,她就感到氣氛有些不對勁,幾個帶刀人士齊刷刷地望向了她,她僵立了幾秒鐘後,趕忙調轉回頭,跑了出去。
  那些人也速速抄起了傢伙,追了出來。
  蘇然跑到街上,一回頭只見那些人凶神惡煞的舉著兵器,已經離她不遠,她人小腿短,肯定跑不過他們,急忙對著不遠處的誠王大叫了起來。
  誠王聽見呼救聲,驚愕地抬起頭,只見一名壯漢舉起了刀,即將揮向前面的女孩,千鈞一發之際,他瞬間拿起手邊的弓箭,咻咻齊射兩箭。
  兩箭全部命中,一箭胸口,一箭眼珠,那壯漢血濺當場!
  他放下了哆嗦的雙手,呼吸都不順暢了,只有他自己知道,剛剛那一刻,他的心像掉到了無底洞一樣恐懼。來不及多想,即刻拔劍衝了出去,此刻她還處在危險之中!
  誠王幾乎是一眨眼間就衝到了蘇然的面前,將她攬入懷中,執劍冷眼相視對面的幾人。
  有了誠王的庇護,蘇然的心安了,她緊緊貼在誠王的身後,盡量不去拖他的後腿。
  但是誠王的臉色卻是從未有過的冷峻,以一敵四,都是頂尖的高手,誠王知道自己並沒有多大勝算。
  而對面的那四人也是神色嚴峻,剛剛一眨眼間就已經倒下了一個同伴,他們更加清晰的意識到,眼前的人是令人聞風喪膽的鐵血王,今天他們是抱著交代身家性命的覺悟前來刺殺的,不成功便成仁!
  為首的漢子大喝一聲,提刀砍來,其他人也聞聲而動,一擁而上。
  誠王一把將蘇然推出了戰鬥圈,劍花極速飛舞,快得人都看不清楚,只知道那四人也在拼盡全力招架。
  「跑!」誠王對著蘇然大喊一聲。
  蘇然立刻撒丫子跑了起來,她留下就是給他添麻煩,她一邊跑一邊回首,祈禱著他們這次能渡過難關。
  這時有一個刺客發現蘇然是一個漏洞,立刻拔步追去。不過誠王沒有給他機會,凌利的寶劍直接穿過他的胸膛,那刺客直到死去,也是睜著眼睛看向蘇然的方向的。
  可是這一分神,也讓其他人有了可乘之機,肩膀一陣鑽心的疼痛傳來,誠王的肩胛被人狠狠砍了一刀,深可見骨!他怒嚎一聲,甩出手裡的劍,直取其中一人咽喉!
  誠王身負重傷,手中已無兵器,此時不是對方的對手,誠王認清形勢,看了一眼蘇然遠遠的背影,轉身朝另一方向奔去,最後一個刺客眼看形勢大好,立即拔刀追去。
  蘇然站在百米以外,看著打鬥的兩人的身影越來越小,最後只剩下一個小黑點了,她糾結了半天,還是不放心地追了過去。
  她艱難地跑著,乾燥的風奪走了她喉嚨裡的水分,世界的喧囂都消失了,只剩下胸腔裡嘶啞的喘氣聲,每一下都如撕裂肺部般疼痛。
  漸漸地,前方出現一個黑影,越來越大,蘇然停了下來,定睛一看,竟然是誠王騎著馬飛奔而來!
  蘇然欣喜地奔了過去,誠王一拉韁繩,急急剎住,前傾著身體,伸出了一隻手。蘇然會意,急忙握住誠王的手腕,踩上馬鐙子,誠王順勢一拽,隨著慣性,蘇然高高躍起,叉開雙腿,抱住誠王的肩膀,重重落在了馬鞍上,這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兩人不約而同地悶哼一聲,蘇然是因為擦到了大腿內的傷處,而誠王則是因為肩背上的傷口,坐在馬後還心有餘悸的蘇然,一眼就看見了誠王背部的衣衫鮮紅一片,被刀隔開的口子還在往外滲著血珠,她倒吸一口冷氣,伏在肩上的雙手立刻改為環繞著他的腰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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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馬上的兩人還沒來得及慶祝劫後餘生,身後的突變又立刻讓他們繃緊了神經。
  又有一批刺客緊追了上來。
  雖然誠王已經解決掉了五個人,但這批刺客更加棘手,他們手握弩箭,齊刷刷地發射著短箭,好幾隻都貼著他們的身子飛過,還有幾隻插在了身後的沙土中,最驚險的一箭直接插進了蘇然的髮髻中,偏離一點就命喪黃泉了,誠王冷哼一聲,用力一甩馬鞭,馬兒嘶鳴一聲,發瘋般跑向了大漠深處。
  緊隨其後的幾匹馬在追了一刻鐘後,漸漸減慢了速度,最終一字排開站在沙坡中。
  中間的一人看著無邊無際的黃沙,冷聲說道:「不用追了,鬼沙海進去就是一死,我們可以回去覆命了。」
  爬過一道沙坡,出現的是另一道更高是坡,蘇然苦著臉看著一望無垠的沙漠,眼神漸漸絕望,被困在沙漠裡的人,成活率有幾成?
  前面的誠王已經體力不支了,失血過多的他已經發了燒,耷拉著腦袋差點跌落下馬,蘇然提了提卡在他胳膊下的手臂,一拉韁繩,剎住了馬兒。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她根本搞不清楚方向,看來只有誠王恢復了,才能有一線生機,她打定了主意,率先下了馬,站在馬下扶著誠王慢慢下來。
  誠王的雙眼已經燒迷糊了,渾身軟弱無力,手腳也不聽使喚,下馬時腿一軟,便直直摔了下去,蘇然力氣太小,扶不住他,一起倒了下去。
  氣喘吁吁地翻開了趴在她身上的誠王,蘇然坐起身擦擦汗水,還好沙地鬆軟,被壓倒在地也並不是很痛。她擔心誠王的傷勢,直接翻開了衣服檢查起來,傷口已經結痂,粘上了不少沙子,若是被感染了就麻煩了,此刻最重要的是給他清理傷口。
  她看了看光禿禿的馬背,這匹馬是誠王臨時搶來的,他們的行李都落在了騾車上了。
  蘇然咬著嘴脣思考了半天,糾結地看看誠王,再看看一望無際的沙漠,最後閉上了眼睛。看來,現在只有春草園才能救他們一命了。
  誠王躺在沙子上,半闔著眼睛,從他的角度看上去,陽光直直照在他的眼裡,蘇然的輪廓只剩下金黃的氤氳。
  他看著蘇然脫掉厚重的棉襖,再解開小衣的衣領扣子,皓白的皮膚上映襯著一點櫻紅的胎記,一隻素白的手撫了上去,另一隻手貼上了他的後腦上,一眨眼間,他有了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仿佛一瞬間穿越了一層冰涼的薄膜,進入了一個溫暖如春的世界。
  誠王的頭頂瞬時出現了一棵綠葉蔥蘢的大樹,再往上是一片流光溢彩的雲霧,身下的土地變得濕潤鬆軟,耳邊還有水牛的哞哞叫聲。
  當他意識到眼前的這一切都是真實的時候,驚愕地睜大了眼睛……
  「我這是死了入了天國了?」誠王看著頭頂恍如仙境一般五彩斑斕的雲霧,怔怔地說。
  蘇然摸了摸鼻子,神色微囧,她頂著誠王投來的驚疑不定的眼神,磕磕巴巴地解釋了半天,才讓他勉強明白了春草園這種東西的性質,就差扒開衣服給他看胸口的硃砂印了,她默默系上了領口的盤扣,回想著剛才的情景,也不知道從他的角度看,她走光了沒。
  不過誠王此刻的腦回路還沒銜接上,聽完了隨身空間這種瘋狂的解釋後,他瞠目結舌地看著她,不知道他們兩人之中到底誰瘋了。
  驚異的視線像激光一樣直直盯著她,似要將她看穿,蘇然受不了這樣的注視,縮了縮腦袋,一溜煙跑開了。
  他看著蘇然神奇地消失了片刻,又帶著他們遺落的馬突然出現。這場景太過震撼,他一個人躺在原處發愣了許久。他想起早年間打仗的時候,聽到的那些關於戰場上的奇談怪錄,也覺得沒有那麼難以接受了。
  多虧了他強大的心臟,在怔忪了許久後又恢復了鎮定,他四處打量了起來,自從他進入春草園後,神思清明了不少,他覺得這裡有種如沐春風的舒適感,摸摸自己的額頭,也不是那麼滾燙的了,雖然還有些不舒服,卻止不住他對春草園的好奇,他吃力地站起身,看了一眼蘇然忙碌的身影,自己在園內仔細逛了起來。
  蘇然正準備燒些開水給誠王清理傷口,她嫌小爐子燒火太慢,就打算生個火堆煮沸水。
  她把之前用來脫粒的鵝卵石堆成了一圈,從一旁的秸稈堆裡抽出了一捆稻草,塞進了石頭圍成的圈裡。
  因為火摺子不經用,只能保存一兩天,她就買了幾塊打火石代替它,不過此刻,她正看著手裡的火石有些犯愁,這東西自從她儲存到春草園裡,還從沒碰過。
  「我來吧。」誠王從她身後走來,接過她手裡的燧石,對著凸起的黑色石塊,用力敲了下去,兩三下後,火星就濺了出來,乾燥的稻草立刻燃燒了起來,沒一會兒就燒的旺旺的了。
  不過這一點點稻草經不住燒太久,蘇然趕忙跑到一堆黑色的物體旁邊,撿起了幾個乾硬的黑塊,投放到了火中,火舌瞬間附了上去,看起來極易燃著。
  對於火裡的黑塊,誠王起先還以為是炭,但聞著味兒不對,便問道:「這是什麼?」
  「乾結的牛糞,是很好的燒火燃料呢!」
  誠王挑了挑眉,沒有多言,雖然他有些潔癖,但現在這個情況已經是天賜的幸運,也沒什麼好挑剔的了,他看著蘇然將水池裡的清水盛入小鍋內,放在石灶上燒了起來,兀自在一旁若有所思。
  當水燒的滾開的時候,蘇然把自己的手帕放下去煮了煮,再拿筷子夾了出來,擰乾了水後走到誠王的身邊,對他道:「先把傷口清理一下吧,請殿下寬衣。」
  誠王這才想到自己負了傷,不過似乎沒有那麼痛了,他垂著眼看著她,將雙臂緩緩打開。蘇然一瞬間還在腦補這是要抱她嗎?而後才發現他只是要人伺候!
  王子病!
  蘇然在心裡嗤了一聲,很想將手裡的帕子直接摔給他,但見他劃了一個大口子的肩膀,心想看他可憐還是不要計較了。於是熟門熟路的開始替他寬衣解帶,手法嫻熟的像是做過幾百次了,她一邊拆解腰帶一邊納悶,難道自己天生是做丫鬟的命嗎?
  蘇然雙手虛環住誠王的腰,仔細解著腰帶後面的結,歪著的臉頰不時蹭上誠王的胸膛,誠王的頭微微揚起,一臉彆扭的模樣,他知道只要他一低頭,自己的面頰就能貼上蘇然的頭頂。
  自然而然的,那晚親吻的畫面又浮現在他的腦中,心中一陣悸動,嘴脣仿佛又變得乾燥起來,最近的他猶如回到了少年時期,常常像個毛頭小子一樣衝動,讓他不得不承認的是,她的一顰一笑都緊緊牽動著他的神經,有時候他還忍不住想象著他們將來的生活,想著想著就會常患得患失。
  雖然他偽裝的很好,殊不知他忍得……有點辛苦。
  自那晚大膽的舉動之後,他怕自己會失去理智,便一直克制著自己,不敢再做出親密的動作了,但此刻,大難不死的興奮讓他的血液翻騰上涌,沒由來的,他很想把她抱在懷裡溫存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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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行隨意動,他剛一收斂手臂想要抱個滿懷的時候,蘇然卻從他的面前抽離了。
  抱了個空。
  蘇然將褪下的衣衫放在一邊,打算待會將血跡洗一洗。又把手裡的巾帕疊成豆腐塊一樣的小方塊,準備替他清理傷口的時候,卻見他黑著一張臉,好像誰欠了他錢一樣。
  蘇然不解地看著他,是剛剛自己弄疼了他嗎?
  她想了想,這苦大仇深的表情,好像真是自己惹到了他,那還是叫他眼不見為淨的好,她將手裡的帕子遞到他的面前,問道:「殿下要自己擦洗麼?」
  誠王氣得肝疼了。
  一盞茶後,蘇然忍著被冰塊臉凍僵的危險,戰戰兢兢地替他擦洗著血口,誠王光著上身,肩胛處翻出的皮肉看起來很可怖,蘇然一邊擦洗一邊吸著冷氣,手臂上也起了不少雞皮疙瘩,忍著不適,總算把髒污的血跡都擦乾淨了。
  她這才有心思欣賞了一下他的身材,嗯,算是極品的身材,精瘦型的,肌肉線條很完美,腰部還有愛的把手呢,蘇然光明正大的欣賞著,不時點點頭無聲感嘆。只不過,遍布後背的傷口也很搶眼,大部分是刃傷,有些年頭了,還有一處看起來像是……鞭傷?
  蘇然不由自主的邪惡了。
  誠王看身後的人半天沒了動靜,扭過頭來問道:「怎麼了?」
  蘇然醒過神來,眼珠子依舊離不開那幾道傷口,脫口問道:「殿下這處鞭傷是怎麼得來的?」
  「三年前大戰烏塔得來的,他們的首領將我捆在地牢中。抽了三天三夜,」誠王聲無波瀾的說著以前的經歷,好似那些光輝史都是別人的,「因為這一戰,我被進爵為親王,想不到三年後再一戰,又被降了爵。」
  誠王的眼裡浮現一絲自嘲的灰暗,蘇然能夠想象當時他被扣住四肢,又被抽的體無完膚的慘狀,食指尖若即若離地撫上了那些經年累月的傷疤,一幅幅畫面在她的腦海中游過。
  背上輕輕點點的觸碰引得他一陣陣酥麻傳遍全身,他倏地站了起來,拳頭捏的緊緊的。
  「冷了,穿衣!」
  蘇然見他又突然變臉了,心中鬱悶,他最近真是越來越古怪了。
  不過傷口雖然清理乾淨了,但是不消炎的話後患無窮,她翻出前段打算用來浸泡花椒的白酒,花椒全部賣出了以後,這酒就沒了用處,現在正好用來消毒,她倒出了一小匙,沒有理誠王依舊陰霾的臉色,報復般全部澆到了傷口上面。
  「嘶,」誠王吃痛,威脅似的瞪了蘇然一眼,又看到她手裡的酒壺,把剛才的尷尬又拋到腦後了,他悶笑了一聲,「你這裡雜七雜八的什麼都有,鍋碗瓢盆、油鹽醬醋,甚至連雞蛋都備了。」
  「有時候夜裡餓了,我就偷偷進來做些宵夜,」一想到現在他們的處境,蘇然就有些黯然,「這些東西撐不了多久的,我們被困的地方是沙漠。」
  誠王聽後稍一沉吟,問道:「現在外面什麼時辰了?」
  「酉時到戌時之間吧,天兒已經黑了。」蘇然看著四周灰暗的迷霧說道,外界天色的變化,四周的迷霧都能反映出來。
  「走,出去看看。」
  出園比進園容易得多,蘇然只要拉著他的手就可以,而且從以前帶著小黃進出園子的經驗來看,只有第一次進入的時候需要動用到胸前的印記,後面的進出都不需要,只要蘇然碰到他的身體即可,就好像第一次進來要輸入登錄密碼,而後就被自動記住密碼一樣。
  夜幕籠罩下的大漠影影綽綽,天上飄著兩三朵烏雲,幾顆極亮的星辰在初春料峭的夜晚,依舊可見。
  誠王看著如海浪般一波連著一波的沙海,心緒起伏不定,喟嘆一聲:「這就是鬼沙海!從沒有人活著見過它的面貌!」
  蘇然不解,雖然這個時代沒有救援隊,被困死在沙漠的人很多,但還不至於聳人聽聞到這個地步吧。
  「將馬牽出來,我們趁著夜色,順著帝星的方向走,就一定能走出大漠。」
  於是他們定下了白天休息,夜間趕路的時間表,過著日夜顛倒的生活。因為怕遇到流沙,他們也不敢策馬狂奔,只讓馬兒走在前面探路,蘇然在走得累極了的時候,才會上馬休息一小會兒。
  春草園內,蘇然用稻草給他們鋪了一個窩,園裡四季如春,穿一件單衣就夠了,不過在沙漠裡可沒這麼舒服了,晝夜溫差極大,又是初春的夜晚,裹著棉衣都凍得瑟瑟發抖,而他們也沒有換洗衣服,誠王的衣服還是破的,這一路走來十分艱苦,為了活命,他們只有咬著牙硬挺著。
  園子裡儲存的食物蘇然大概計算了一下,稻子有八石左右,足夠他們兩人吃上兩三年呢,而且新一輪的稻秧也已經種了下去,後面陸續還會出產紅薯,因此糧食的供應她並不擔心,只是鹽和蛋白質是稀缺物,白鹽只剩下小半罐了,還有一壺醬油和一壇買來的豆瓣醬,雞蛋也只剩下二十來只了,不過,最糟糕的是,他們沒有蔬菜!
  蘇然此刻真是悔得腸子都青了,之前她因為怕戰亂,所以儲存了不少糧食,後來又一心想著多種些經濟作物好賺錢,而種菜這種事情既麻煩效益又低,所以就從來沒有過種蔬菜的計劃。
  可是越缺少的時候就越想它,蘇然現在覺得連水煮白菜都是美味的了。
  目前唯一能補充點維生素的,只有因為嘴饞醃的那兩罈子醬甜瓜。她倒是留了一些哈密瓜的種子,雖然園裡的作物都是加速生長的,但即使立刻種下去,最少也要一個多月才能收穫了,那時候估計他們都已經走出沙漠了。
  沒有菜光吃乾飯可不行,稀飯配小菜倒是容易下咽些,蘇然挖出一簸箕稻谷,用小舂子搗著舂米,盤算著這些糧食該怎麼分配。
  誠王走到田間的地壟上,觀看著蘇然種下去的作物,他走到幾棵花椒樹前,樹枝上又結出了不少青澀的小果子,他摘下一小顆仔細瞅了瞅,恍然大悟地嘆笑了起來。
  穿梭在風沙裡趕了兩天的夜路,蘇然覺得渾身癢的厲害,她一摸脖子竟能搓下一條泥!
  她實在受不了了,她想洗澡!
  這天趕完路進了園子休息後,蘇然忍著睏倦,在一堆雜物中左翻右找,希望能找到一個用來洗澡用的盆,但是最大的盛水容器就是正在火上煮粥的鍋了,難道要扒光衣服跳到池塘裡去麼,可那裡也是他們飲用的水源吶,她轉頭看看正在攪動米湯的誠王,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奇癢的皮膚讓她也顧不上其他了,她決定還是拋開面子問題,先跟誠王打個招呼。
  「殿下,我,我想洗個澡。」一個大姑娘跟心儀的男子說這話,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她越說到後面聲音越低,幾乎成了蚊子吟。
  「在哪裡洗?」誠王倒是沒有多想,看著蘇然灰頭土臉的模樣,確實該洗洗了啊。
  蘇然手指一指不遠處的小池塘。
  「不可,」誠王眉頭一皺,眼神極不贊成,「女子不可洗冷浴。」
  「可是……」
  「用那個洗吧。」誠王指著前方用來裝糧食的大木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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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那個木桶有半人高,四方形,足有一人展臂寬,那是之前蘇然用來脫粒的桶,現在盛著稻谷,近八石的稻粒堆得尖尖的。
  這個怎麼能用來洗澡呢,稻子往哪兒放?
  誠王沒有跟她廢話,直接走到谷堆旁,用竹編的簸箕把上面一層冒尖的稻谷挖了出來,倒在了旁邊的地上,然後雙手抱住方桶的兩邊,猛一用力,竟以一人之力將好幾百斤重的木桶扳倒了!
  桶裡的谷子嘩啦滾落了下來,堆成了另一個小丘,蘇然看的目瞪口呆。
  「傷口還好嗎?」蘇然緊張地跑了過去,扒拉著他破了的衣裳。
  「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果然,原本深可見骨的傷口已經結了痂,活動已經完全不成問題了。
  「就是癢得厲害,比以往傷口愈合的時候還要癢。」
  癢就是在長新肉吶,難道空間對於傷口愈合也有加速作用麼?
  有了洗澡用的桶,誠王又拿了小鏟子,找了一小塊空地,開始挖土,蘇然好奇地湊過去,看他究竟在做什麼。鏟子有些小了,誠王使起來有些不太順手,他挖了近一尺深的土後,乾脆扔了鏟子,用雙手刨了起來。
  「別杵在這兒,去看看粥好了沒。」
  蘇然這才想起鍋裡還煮著粥,急忙跑了開去。
  粥已經熬的稠稠的了,蘇然拿出醃漬的醬瓜,用小碟裝了一小份。為了節省柴火,就把雞蛋洗乾淨直接丟進粥裡一起煮了,蘇然撈出一隻煮熟的雞蛋,剝開蛋殼,把白嫩嫩的雞蛋切成了小丁,撒上一小勺醬油,一頓簡單的飯菜就準備好了。
  蘇然拿出了唯一的一隻碗,盛得滿滿的,擱在了一旁。
  她一回頭,誠王已經挖好了一個大坑,將打穀桶放進了坑裡,木桶就好似嵌入了地下一般。他又貼著桶的四面挖了四條橫溝,每個洞都鋪上了秸稈,塞入了滿滿的牛糞。
  蘇然大致看明白了,誠王打算用地熱烘熱水,好讓她洗個熱乎澡。
  「這得多浪費柴火呀!」蘇然走到他的旁邊,擔憂地說,現在他們都是能省則省,可是洗個澡要浪費那麼多燃料,讓她覺得提出這樣的要求,是一件很過分的事情了。
  「不打緊,我算過了,這牛一天能拉三十多斤糞,幾天就補上了。」將一切準備就緒後,他往捅裡加了一半的水,又點著了火,看著火花慢孜孜的燃燒起來。
  這種方法熱水很慢,溫度也不會太高,但總比洗冷水澡強,他們丟下了這事兒,決定先去吃個飯。誠王走到鍋邊,很自然地將唯一的碗遞給了蘇然,自己則捧起了小鍋吃了起來。
  他習慣先吃自己喜歡吃的東西,比如醬瓜和雞蛋,等他把這兩樣都吃完後,還剩了好大一鍋粥,他只好悶頭喝著淡白無味的湯水,每到這時,蘇然都會有些不忍心,只好主動把自己的那一份勻出一點來給他。
  誠王把醬瓜重新放回蘇然的碗裡,若有所思地說:「原來你是在這裡種出了貢瓜,這東西稀罕的很,當初我還納悶過,綠灣小築怎麼會有貢瓜的。」
  蘇然一聽這話就覺得不對勁:「嗯?殿下怎麼知道綠灣小築有過貢瓜?」
  她好像沒吃過幾次呀!
  「昭兒滿周歲的那天,我就發現了。」
  那一天?
  那天是因為楊錚突然闖入綠灣小築,她才失手砸了瓜的,後來……
  是桑霓!
  可能是懷疑她太久,蘇然這次第一反應就是桑霓,那天就是桑霓和娟兒打掃了殘留的瓜皮的,娟兒是何家的奸細,那麼桑霓就是誠王安插在她身邊的眼線?
  蘇然打了個哆嗦,這個男人從很久之前就開始懷疑她了嗎?桑霓是她入了王府第二天就來到她的身邊的呀,難怪他跟桑霓之間有種不同尋常的關係,蘇然又想起誠王托著桑霓的下巴,很堅定地說「她不是內奸」的場景來。
  誠王沒有再說其他話,親自把鍋碗洗刷乾淨了,打了一鍋冷水,在灶上燒了起來。
  蘇然看向誠王的眼神,漸漸複雜了起來,心頭聚集了一股怒氣,她終於忍不住質問道:「殿下對我有什麼不放心的嗎?要這樣防範我?」
  誠王看著蘇然因為憤怒瞪圓的眼睛,無奈微笑道:「你進府的第一天,就有暗衛跟我匯報,常家的小院出了一件很古怪的事,他們家的狗和牛憑空消失了,而之前只有你回去了一趟,」他的手一指不遠處的正在吃草的小牛,繼續說,「就是這頭吧,事有蹊蹺,我才找個人盯著你。」
  話雖如此,好像也有一部分是她自己的原因,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找來的眼線竟然是桑霓!她一想到桑霓背著她和誠王獨處,匯報她的一舉一動,就仿佛吃了蒼蠅一樣噁心,於是她生氣的重點又發生了偏離,集中在「他居然相信桑霓更甚於自己」這樣奇怪的點上。
  其實她更想問「你跟桑霓還有沒有其他不可告人的關係?」,但是又覺得這樣會顯得自己很在乎他,雖然誠王親過她,可從那次以後他們就像朋友一樣相處,也沒有戀人一樣親密的動作,連戲本子裡常寫的公子哥兒寫情詩這樣的橋段都沒發生過,那他們究竟算是什麼關係呢,蘇然舔舔乾燥的嘴脣,也鬧不清自己究竟在氣什麼了。
  鍋裡的水很快就沸騰了,誠王把燒好的開水倒進了木桶中,用手攪了攪,感覺還差那麼一點兒,最後他拿來小鏟子洗洗乾淨,將燒的滾燙的鵝卵石也放進了水中,這下水溫剛剛好了。
  「可以了,要快點洗。」
  一聽可以洗澡了,蘇然就把煩心事瞬間放到腦後了,現在洗澡最大。
  誠王很自覺地背過身子,走到草窩裡躺了下來,用胳膊蓋住眼睛睡覺了。蘇然撓了撓發癢的胳膊,這樣艱苦的條件下也不能再要求什麼了,確定誠王什麼也看不見後,也不再猶豫,三下五除二脫了衣裳,入了溫熱的水裡,水面上升到她的腰部,她滿足地嘆了一口氣,迅速搓洗了起來,不一會兒,一桶水就被攪得渾濁了。
  聽見水花的聲音,躺在一旁的誠王吸了一口氣,捂著眼睛的胳膊筆直的僵硬著,他強迫著自己將眼睛閉得更緊,眉間都皺成了一個「川」字。
  洗完了身子,蘇然把頭髮散了開來,一隻截斷的短箭被她放在一邊的地上,這還是前幾天被刺客射|進她頭髮的那隻箭,已經被誠王取下了箭頭,因她不會自己攏髮髻,就用這個當做簪子固定頭髮了。
  將自己打理乾淨,蘇然才覺得自己總算活過來了,她擰乾手巾,看看誠王還在睡覺,便安心地站了起來擦拭身體,誠王是個正人君子,蘇然對於這一點還是很信任的。
  擦乾身子後蘇然就有些犯愁了,她沒有換洗的衣服。原來的衣裳都已經髒得不忍直視了,再穿上去不就白洗澡了麼,她現在面臨了一個兩難的選擇,是穿乾的髒衣服呢,還是穿洗乾淨卻濕的衣服呢?
  最終她還是一股腦兒地把衣服丟進了澡盆裡,蹲在旁邊搓洗了起來,說實話,光著身子做這件事還是挺害羞的,蘇然又忍不住瞟了一眼誠王,見他還是原來的樣子,一動不動都快成了雕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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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將衣服大略洗了一遍,雖然還是有些髒污,但好歹泥巴都洗乾淨了,她卯足了勁兒擰乾,棉衣不易乾燥,但很厚實,起碼穿著不會走光,蘇然把濕漉漉的棉衣馬馬虎虎地套在了身上,再拿過單薄的白色裡衣,架在澡盆邊的火坑上烤著。
  春草園內雖然氣溫適宜,但披著濕衣裳還是覺得有些涼颼颼的,蘇然索性把鞋子也洗了,光著腳丫踩在地上,靠著火坑烤火。
  誠王聽見沒了聲音,才稍稍放鬆了身體,手心裡竟然出了一層汗,他拿下手臂轉轉酸軟的手腕,仍然閉著眼睛問:「完事了?」
  「嗯。」
  誠王這才起身,將澡盆旁燃燒的火焰用土埋了,用瓢舀盡了洗澡水,再把木盆搬了出來,豎立著放在一邊晾乾。
  他來到蘇然身邊,看著她正在烘乾裡衣,想到她現在套著的外衫下面什麼都沒穿,眼神就有些亂了,視線又不經意瞟到她光潔的腳踝上,喉嚨頓時一陣乾燥,血氣橫衝直撞往下行去,他為自己像愣小子一般容易動情感到惱火,一甩袖子跑到旁邊的空地上,耍起了一套拳腳。
  蘇然鬧不清他突然發什麼瘋,怎麼趕了一夜的路還這麼精神,她把衣服翻了一個面,一臉莫名地看著他。
  東升西落,度日如年。每過一天,蘇然都會在春草園裡的大石頭上刻下「正」字的一筆,石頭上已經刻了一排正字了,蘇然一個個數了過去,整整八個,他們已經在沙漠裡漂泊了四十天了。
  食物也在一點點消耗,有味道的食物已經快吃完了,儘管他們越來越省吃儉用,把食物的標配降了又降,但最終他們還是發現,雞蛋只剩下了最後一隻,醬瓜也已經見了底,紅薯還沒長大,只有嬰兒的拳頭般大小。
  現在正是他們青黃不接的時候,如今他們喝粥,唯一的小菜就是一勺醬黃豆,一小塊醬瓜,他們已經這樣連續吃了三天,誠王皺著眉看著碟子裡的黃豆,對蘇然發話道:「明天把那隻雞蛋吃了。」
  蘇然連眼皮都沒抬,只顧著吃自己的飯。又來了,這已經是他第三次「命令」了,但對於蘇然來說顯然不管用。他總是喜歡先把好吃的食物吃光,等到什麼都沒有的時候,那日子才是苦不堪言,這一隻雞蛋,蘇然是打算一直保留著的,就像精神寄託一樣,提醒他們日子還是有盼頭的。
  每個夜晚都是在群星籠罩下孤獨地趕路,蘇然從沒體驗過孤獨感把人逼瘋的滋味,但現在,她覺得自己的精神似乎出了一些問題,有時她能聽到沙丘的另一邊有大海的浪聲,有熱鬧人煙的說話聲,有樹林子裡百鳥齊鳴的叫聲,每次她都會興奮地衝上沙丘的頂端,期待看見想象裡的場景,但是入眼的卻是另一個高聳無際的沙丘,黑峻峻的沙漠延綿起伏,一直延伸到了視線的盡頭。
  她只好一次又一次安慰自己:沒關係,再翻過下一個沙丘,一定就是沙漠的盡頭了。
  相較於精神不太穩定的蘇然來說,誠王一直顯得很冷靜,每次蘇然興奮地跑出去的時候,他總是無言地看著她,等到她再次受挫氣餒,便會走到她的身邊,拍拍她沮喪的腦袋,默默牽起她的手,繼續向前走。
  剛開始那個嘰嘰喳喳,還會給自己找樂子的蘇然,變得越來越沉默了,有時候她走得累了,就坐在馬上任由他牽著走,星星在夜空中閃爍不定,而她則木然地盯著頭頂上方的北極星,一整夜也不說話。這時候誠王的話反而變多了,他會不時和她講講當年他出兵打仗的事情,有一次還試著講了一個不怎麼成功的笑話,蘇然僅僅配合地扯了扯嘴角,然後,還是繼續呆滯地看著遠方。
  當他們連最後一粒醬黃豆也吃完的時候,蘇然捧著手裡的紅薯發呆,她嘆了一口氣,什麼話也沒說,連皮一起嚼了下去。誠王舀了一碗稠稠的粥,灑了一些鹽遞給她,自己卻喝起白粥來,她突然心亂如麻,什麼胃口也沒了,把手裡的碗又放了回去,如行屍走肉般窩回到稻草堆中,思緒紛亂,漫無目的地想著許多事情,反應都變得遲緩了。
  就這麼躺著也不知過了多久,身後飄來一陣香味,勾得人鼻子不由自主地張張合合,蘇然猛地睜開眼睛,是燉雞蛋的味道!
  最後一隻雞蛋!最後的希望!
  蘇然騰地坐起,緊緊捏住身下的稻草,氣得渾身顫抖,語無倫次:「你!最後一隻了!你怎麼能!」
  誠王捧著碗走到蘇然的面前,雖然碗裡的蒸蛋不見一點油花,但黃嫩嫩的蛋膏依舊十分誘人。
  「你看起來臉色不太好,吃個雞蛋補補。」
  居然是想哄她開心,蘇然心裡一軟,眼淚差點掉了下來,她失神地望著雞蛋,狠狠一抹眼淚,像跟雞蛋有仇似的,兩三口就吃了一半,含著眼淚把剩下的另一半留給了他,自己重新躺回窩裡,閉上眼睛僵直著身體,動也不動。
  從此,失去了精神寄託的蘇然,像丟了魂一般,有大半時間都是呆滯的。
  這天晚上的雲層有些厚重,北極星躲在烏雲後若隱若現的,風吹的呼呼作響,揚起的沙塵拍得他們的臉生疼。
  趕了一段路程之後,蘇然突然停下了停下了腳步:「噓,你聽到了嗎?」她難得雙眼晶亮地看向誠王,破碎的聲音消散在風中,「是風吹過樹林的聲音,這回一定是真的!」
  她樂得跳了起來,撒丫子跑了出去,誠王伸出手想拽住她,卻被她一揮手甩開了。
  當她哼哧哼哧地跑出了幾百米,滿心期待地爬上了最高的沙丘,卻和前幾十次一樣,笑容凝固在了她的臉上。
  誠王不以為意,仍和往常一樣,走到她的身邊,牽起了她的手,剛要拽著她繼續走,卻被她重重地推開了,她突然撒氣似的坐在了地上,抓起一把沙子扔了出去,大吼道:「你沒發現我們在繞圈嗎!鬼打墻懂不懂!這個沙頭我們兩天前剛來過!」
  一定是他們認錯了星辰,走錯了方向。
  蘇然越想越覺得這個想法是對的,前兩天天氣就不好,星星時隱時現,他們也許認了一顆南方的星星,走了許多天的回頭路。因為她百分百的肯定,這個沙丘上露出的駱駝骨頭,她幾天前就看到過一模一樣的。
  她痛苦地抱著自己的腦袋,再這樣下去,她真的要瘋了!
  蘇然發泄的大叫一聲,躺在沙地上挺屍。
  誠王就站在她的旁邊,等待她平復著自己的情緒,狂風乍起,將他們的衣袍吹得四處飛舞。天空突然變得陰沉沉的,連最後一絲星光也消失了,風越來越大,沒一會兒,蘇然的衣服上就被蓋了一層沙。
  這風來的邪乎,誠王神情凝重地望著天邊,沒有了星光,他勉強地辨別著前方的情況。驟然間,他的眼睛倏地睜大,他急匆匆一把拉起蘇然,緊緊握住她的雙肩,猛搖起來。
  誠王的情緒是從未有過的激動:「快進園子裡去!」
  蘇然感到莫名,順著他驚恐的眼神回頭一望,只見幾百米外赫然出現了一道擎天柱般的沙龍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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