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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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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紋藝 - 《種出一個太上皇 上》《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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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4 00:35:57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章

  烏雲壓得極低,百米寬的雲卷快要貼上了地面,鋪天蓋地的沙石向他們飛來,蘇然甚至覺得身子有點輕飄飄的,好幾次她被吹得踮起了腳尖。
  可這樣的場景卻沒有嚇愣蘇然,反而此刻她的心裡充斥著一股狂妄變態的快?感,她甚至覺得讓龍捲風吹走是一件很爽的事情,至少不用像現在這樣壓抑的、迷茫的、膽戰心驚的過下去了!
  「你瘋了!快進去!」誠王把她的肩捏的生疼,嘶吼著。
  蘇然依舊無動於衷,她聽不見誠王怒吼的聲音,她在狂風中大笑了起來,任憑風沙直吹進她的嘴裡。
  「帶走我,帶走我!」蘇然張開雙臂,在狂風中手舞足蹈。
  誠王緊緊勒住她的要,看著近乎瘋癲的蘇然,大喝一聲:「想死是嗎?好!好!那就一起死!」
  誠王一把攬住蘇然,寬厚的懷抱緊緊護住她,龍捲風越來越逼近,他們的重量已經不足以安穩地站著了,颶風將他們吹得東倒西歪,但誠王依舊緊緊地抱住她,將自己的嘴脣埋進了她的頭髮。蘇然的臉頰貼在他的胸口,胸腔裡撲通撲通的心跳聲,和初吻那夜的悸動聲漸漸融合了,聲聲發聵,一點點喚醒了她的理智。
  下一瞬間,他們就身在安全的春草園內了。
  見到熟悉的環境,誠王大呼一口氣,漸漸放鬆了身體,他虛脫地坐在地上,看著蘇然的眼睛布滿血絲。
  「你……」他只說了一個字就頓住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
  喉嚨裡灌進不少沙礫,蘇然跪在地上凶猛地咳嗽起來,像是要把自己的心肝脾肺都咳出來一樣。
  誠王急忙舀來一瓢水,輕撫著她的後背:「漱口水。」
  蘇然一把打翻了水漂,低垂著頭背過臉去,久久靜謐,只有她手邊的土壤裡,一滴滴水花落下,濕潤了一片。
  誠王一驚,強行扳過她的身子,雙手撫著她的臉頰,抬起了她的臉。
  蘇然此時已是淚流滿面。
  他心疼地用拇指擦拭著淚水,第一次顯得手足無措,言語已無法表達他此刻的心情,只好擁她入懷,輕輕搖著身體,像哄孩子一樣哄她。
  「你為什麼不罵我,」蘇然的鼻音濃重,淚水已經染濕了他胸前的衣服,「我差點害死了你。」
  「這有什麼,我第一次上戰場殺敵,臉色比你還難看呢,」他情不自禁地親親她的額角,重重嘆了一口氣,「你不該遭受這些的,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一句話擊潰了她最後的底線,淚水徹底決堤,蘇然伏在他的懷裡,放聲大哭了起來,像是要把這些日子積累的憂鬱和惶恐,全部隨淚流逝。
  「殿下,對,對不起……」蘇然抽抽噎噎地說,喘不上來的氣兒還憋出了一個嗝。
  「叫錦鴻,我的字。」
  「錦鴻,對不起。」
  叫的這麼順溜,都不打頓兒,誠王噗嗤一聲笑了,心情又輕鬆了許多。現在的情狀就好似他們已經熟識了許久,本就該這樣相處的,哎,也許他們倆上輩子,還真是一對歡喜冤家吧。
  「這下知道了鬼沙海的厲害了吧,後面不要再耍小脾氣了,跟著我走,我們一定能走出去的。」誠王打橫將她抱起,放在了草垛中,拂著她散亂的發絲,趁她不注意,低下頭對準她的嘴脣輕輕一啄,靜靜地看著她害羞地翻過身子,把臉埋在了稻草中,無聲地笑了起來。
  將負面情緒發泄完的蘇然,精氣神兒總算恢復了正常,經過這一次的磨練,她的心臟強大了許多,性格也堅韌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般嬌氣了。
  身子髒了,她也沒有再提出洗澡的要求,她學著誠王,就著熱水擦洗了身子就完事兒了。鹽被吃光的那一天,她也沒有特別的難過,捧著清湯寡水像喝水一樣灌了下去,擦擦嘴角回到窩裡養精蓄銳,一心想著爭取明晚再多走一些路。麥哲倫船隊都能繞地球一圈,她就不信一個小小的沙漠就難倒了他們。
  接下來他們又遇到了兩次沙龍卷,都很淡定的應付了,兩個多月的長途跋涉,蘇然的腳掌已經磨出了老繭,衣衫也都破的不成樣子了,誠王也好不到哪裡去,他原本就破了的衣裳愈加慘不忍睹,被風沙吹得脆了,動作一大就容易扯爛,現在這件衣服幾乎爛成了一條一條的。
  這天天剛微亮,他們就發現了一個振奮人心的好現象:和之前荒蕪生機的沙漠比起來,他們終於看到草了!並且放眼望去,草叢越來越濃密,這就意味著,他們終於快要走到沙漠的盡頭了。
  「呼!!」遠處傳來一陣響聲,像是有幾千個人在一齊呼喊。
  蘇然還以為自己又出現了幻聽,和誠王一對視,只見他的臉上也是震驚的表情,才確定真的是人的聲音。
  蘇然歡呼一聲,抱著誠王大笑了起來,這是長久以來的第一次,發自內心的歡悅笑聲。連誠王也迫不及待地加快了腳步,朝最高的那座沙丘趕去……
  爬過沙坡,他們終於見到了灌木林,灌木叢之後則是一片樹林,樹林裡還升起了裊裊炊煙!
  蘇然剛準備奔過去,卻被誠王拉住了手:「等等,先看看情況。」
  他們弓著腰貼著樹林的邊緣走,一點點朝人聲喧囂的地方靠近,以灌木叢為掩護,躲在後面觀察了好一陣,才發現這裡居然是個軍營。
  幾個哨兵在樹林口來回巡邏,林子深處還隱約可見一排排士兵,舉著長槍,整齊劃一地操練著。
  「呼!!」洪亮有力的呼號聲鏗鏘有力,響徹雲霄,驚得鳥兒撲簌簌飛起。
  誠王虛著眼睛,仔細辨認著,忽然,他展眉一笑。
  「排的是‘擒王陣’,這兒是奎狼營。」
  那不就是誠王名下的軍隊嗎?真是閻王入了鬼門關,自家地盤怕個鬼啊!
  蘇然放了一百二十個心,滿眼期待地看著誠王,等著他前去交涉。
  誠王一彈衣袍,昂首闊步地走了出去,這張揚的姿態配上他那套行頭——破爛的衣裳、散亂的頭髮、污黑的臉龐,蘇然略顯丟人的掩了面,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身後。
  「幹什麼的!」一小兵舉起長槍,槍頭對準誠王,另一邊的小兵見有情況,也大步跑來支援。
  「我找你們楊都尉。」
  「叫花子滾蛋!大爺的槍舔血開刃!」
  第一次聽到誠王被喊做叫花子,蘇然沒有忍住,撲哧一聲笑了,那小兵聽見笑聲,立馬調轉槍頭,直指蘇然,而另一小兵則沒有衝動,謹慎地上下打量起他二人。
  誠王眼神一轉,瞪了舉槍的小兵一眼,懾人的目光將之驚得一愣。他從手指上取下了一枚扳指,丟了過去:「把這個呈給你們楊都尉,他一看便知。」
  凶悍的小兵接了扳指,迎著陽光一看,扳指內側刻著一字,他不識字,但這字體極其古樸繁瑣,玉色澄淨透亮,一看便是寶貝,兩人對視一眼,其中一人急匆匆跑回了營。
  營帳內的楊錚一見扳指就提高了精神,再一細看,內側刻的是芝英篆體的「襄」字,他猛然揪住送信小兵的衣領,急切地問:「人在哪兒呢!」卻等不及回話,直接丟開了手,快步走出了營帳,小跑著趕往樹林口去了,只留下那小兵一人二丈摸不著頭腦。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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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4 00:36:07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一章

  奎狼營樹林口。
  楊錚這個五大三粗的大小夥子,在見到誠王的那一剎那,居然激動地抱住了誠王的大腿,大哭不止。
  「殿下,探子說你入了鬼沙海,我們還以為……我們都準備殺到京裡去,替你報仇……」
  「萬萬不可衝動,京裡一定早做了部署,你們區區一萬人,去了就是送死,無論何時,都不能拿弟兄們的性命冒險。」
  「我們誓死效忠您……」
  蘇然從不知道男人的淚水這麼可怕,哭起來就收不住了,楊錚足足哭了一刻鐘,才抽噎著止住了。
  他這才有心思看見一旁的蘇然,驚訝的瞪圓了眼睛:「你?」
  「說來話長,我們先行回營。」
  營帳內,蘇然狠狠洗了兩遍澡,皮膚都被搓紅了,她才作罷,一邊歪著頭擦幹頭髮,一邊走到放在地毯上的小幾邊,上面放著的飯菜香味早已勾的她魂不守舍了,五香大肉、烤野雞、蔥油豆腐、烘餅子,吃了兩個月的白粥白飯,她可真是受夠了。
  顧不上還凌亂的頭髮,她迅速盤起腿坐到地毯上,連筷子都來不及拿,直接上手塞了滿嘴的肉,糊了一手油。
  風卷殘雲般掃蕩一空,連掉落在桌上的菜都被她撿起吃了,最後她捧著沉墜的肚皮打了一個響嗝兒。
  吃飽喝足,才有腦力想事兒。
  春草園這麼一來就曝光了,她也知道誠王的雄心壯志,這次和他經歷了一番生死劫難,這讓她對於兩人不明朗的未來增加了一些信心,誠王至始至終也沒有說出花言巧語和承諾,蘇然有些慶幸他是這樣的人。蘇然心想,以誠王的能耐,更容易替她保護這個秘密,因此她也是願意和誠王分享春草園的,畢竟這件事對於兩人都沒有傷害,是在互相坦誠的基礎上合作,就像商業夥伴也能談戀愛一樣。
  不過,她也想借此機會,為自己爭取一些事情,她反覆思索了幾個要點,便前往誠王的主營帳去了。
  一身清爽的誠王站在掛著的巨型羊皮地圖前沉思,手裡把玩著一隻截斷的短箭,濕漉漉的長髮散在肩上,一副瀟灑不羈的模樣。
  「殿下……」蘇然站在他的身後,輕叫道。
  誠王沒有回應。
  蘇然想了想,又改口道:「錦鴻……」
  誠王這才回過身來,眼睛裡隱藏著不易察覺的笑意。
  他走到蘇然一尺遠的地方,直視著她的眼睛,神情溫柔:「怎麼不先睡會兒,走了一夜的路了。」
  他看著蘇然眼下的烏青,語氣中不乏心疼。
  蘇然被他這眼神一望,就有些招架不住,口氣軟軟地說:「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兒。」
  「想說什麼?」
  「我想和你談談春草園的事情,」誠王饒有興味的聽著,見他沒有打斷她的意思,才接著說道,「經過這麼些日子你也知道了,春草園裡的糧食產量比外面的多出好幾倍,我想把那些谷子作為種子,讓你推廣種植看看。」
  「如此甚好,這是凌俞堰三州的福氣,也是我的福氣,這些天我常常在想,難道你是上天派來幫助我的?」他執起蘇然的手握在手心,滿心歡喜。
  雖然知道他大概真是這樣腦補的,但蘇然還是被這話說的一陣肉麻,她移開了眼神,注視著他鬢角的一根白頭髮,沒有搭話,心裡琢磨著下面的話該怎麼說,誠王看她似乎還有話說,略有不解:「怎麼?」
  「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誠王眉尖一挑,饒有興味地望著她,安靜地等著她接下來的話,原來這丫頭是來跟他做交易的。
  「我要出府。」
  誠王聽後表情立馬有點糾結了,一夜未眠的他腦袋有些突突的疼,他疲憊地揉著太陽穴,無奈地說:「你還沒放棄這個打算?即使你我已經相互傾心?」
  他這麼直白,蘇然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但她並沒有退縮,堅定地看著誠王,決心全都寫在了臉上。
  但是誠王卻沒有給她明確的答覆:「這事兒我再想想,你先回去歇著吧,晚間我再去找你。」
  蘇然臉上掛上了一絲勝券在握的笑意,退了出去。
  春草園的誘惑太大了,誠王是不可能拒絕的,而她也更加清楚地感受到,江山在他心裡的地位。她想如果以後出了意外,讓他在江山和愛情面前做出選擇,他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江山吧。蘇然搖搖頭,把這個可怕的想法打掉了。
  蘇然走後,營帳內的誠王摩挲著手中的斷箭,露出了苦笑。
  頭枕著軟實的棉花枕頭,蘇然睡了兩個月以來最踏實的一覺,當她睜開眼睛的時候,誠王正坐在榻邊,靜悄悄地盯著她,驚得她一愣。
  「你,你在這兒做什麼。」蘇然不自覺地把被子拉高,蓋住了脖頸。
  「你的話我想過了,我可以答應你,但我也有一個要求,」看著蘇然一臉警惕的表情,他嘆了口氣,拉低了捂住她口鼻的被褥,使她更暢快地呼吸,「昭兒要跟你一起出府。」
  「真的?你捨得?」蘇然驚訝地抬起腦袋,有些不敢置信。她本來還在為小世子的事兒煩惱,正苦思冥想有沒有什麼兩全其美的辦法,想不到誠王居然這麼開明,主動提了出來。
  「自然,往後我也不常在府裡,昭兒沒人照看實在叫人不放心。你們喬裝打扮成普通百姓,在別處安置,我再暗中派人守護,總比留在府裡強,綠灣小築本就不安全,還不知道別的地方有沒有被做過手腳。」
  誠王這麼一說也有道理,蘇然舒心地呼出一口氣,放鬆地躺了回去,她重新把被褥蓋在嘴上,掩住了高高翹起的脣角,眼珠子滴溜溜直轉。
  以一畝田需要稻種五升為標準,春草園裡的七石稻子大約能種一百四十畝地,蘇然把稻子全部取了出來交給了誠王,誠王也把這些稻種分發了下去,不過今年的春耕時節已經過了,只能等來年再種了,蘇然也很想看看脫離了春草園,這些稻種的產量能有多少。
  誠王吩咐了楊錚將蘇然護送回凌州後,就萬事不管了,他大概也有放手看熱鬧的意思,想看看她究竟能做到什麼程度,沒準就等著她撐不下去的那一天,哭著臉來求他呢。
  蘇然此刻卻是心情大好,果斷告別了誠王,沒理會他一臉鬱悶的表情,一身輕鬆地遊山玩水,返回凌州。
  隨行的楊錚和誠王比較起來,簡直是個話癆子,不過他大部分時間都在稱讚誠王的英雄事跡,有時候也會順帶誇一誇自己。
  比如——「聽說殿下十六歲於武英殿單挑武三甲,打得武進士們抱頭鼠竄,還在殿前大罵武科腐弊,嘿嘿,我今年也才十七,已經是都尉了,殿下也說我是難得的人才……」
  原來誠王還有那麼熱血的過去,蘇然想象著他的青蔥歲月的樣子,不自覺勾起了嘴角,轉眼又有些悵然,他現在還不到三十歲,就生了白髮,這些年他得吃了多少苦,才會變得這般老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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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4 00:36:20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二章

  「這次殿下徒步穿越鬼沙海,聲名早已傳遍九州,威震四方,原本還蠢蠢欲動的烏塔,立刻偃旗息鼓了,哈,聽聞殿下當年大戰烏塔,直把那幫雜碎們攆回到藩外老家去,三年不敢再犯,烏塔王子臉上至今還留著一道疤呢。去年他們騷擾扎爾明部,殿下派我我隨軍援助,我還跟那王子過了兩招,倒是條硬漢,不過我也不差啦……」
  正是草長鶯飛,奼紫嫣紅的春末時節,這一路走來,有楊錚相伴,倒也十分不無聊,楊錚的陽光開朗也感染了她,兩人談天說地,怡然自樂,幾乎成了莫逆之交。
  「我的家鄉就在余凌交界的地方,現在正是春菊遍地開花的時候,我娘總喜歡喜歡摘上幾朵放在水裡,她說那是長命菊,好寓意,嘿……」
  「你家裡還有什麼人?」
  「只剩下一個老娘了,我哥長到十歲的時候掉潭子裡沒了。」
  蘇然沉默了片刻,才接著說道:「反正我們也要路過,不如回家看看吧。」
  「不了,我娘很受相親們的照顧,我不擔心,倒是奎狼營那邊還急等著我回去。」
  「可是你很想家呀。」
  「當兵的誰不想家呢。」
  隨後兩人一路無話,蘇然看著楊錚獨行的背影,第一次覺得這個大男孩可能不像她想象的那般沒心沒肺。
  當他們出了俞州界的時候,在一泓湖水邊稍作休息,楊錚站在岸邊,舉目眺望對岸的小村落,面帶淡淡的微笑,滿地的小雛菊迎風招展,白玉般透亮的小花瓣緊緊挨著,團團圓圓地抱在一起。
  他彎下腰來,摘了一把捧在手中,遞給了蘇然:「你們姑娘家都喜歡花兒吧,拿去插頭。」
  蘇然一臉囧,這是小白花,好嗎?
  不過她見楊錚的眼睛微微泛紅,拒絕的話也說不出口了,她將花朵兜了過來,用紙張包好夾在書本裡,花朵可以做成書籤,以後楊錚想家了,可以送給他一朵。
  兩天后,他們終於回到了凌州城,楊錚將蘇然送進了王府,便策馬回程了。
  回到了久違的綠灣小築,蘇然還有種不真實的感覺,晴枝一路奔來,抱著她抽噎不止,蘇然輕輕拍著她的背,居然摸到了尖尖的蝴蝶骨,這丫頭竟瘦成這樣了。
  靈芝的眼角生了細紋,看來自己不在的這些日子,她沒少操心。芳杏已經梳起了婦人頭,她被配給了一個小管事,如今管著內院的人事。變化最大的還是小世子,蘇然走的那天,他還只是個淌口水的奶娃娃,如今都會自己走路了。唯一沒太大變化的就是桑霓了,不過她倒是出落的愈來愈漂亮了,她一見蘇然就露了笑臉,跑到蘇然身邊,拉著蘇然的手噓寒問暖。
  蘇然看著她故意套近乎的親熱勁兒就心煩,好在用不了多久她就能出府了,到時候也不用再對著她這張臉了。
  回來後蘇然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出府這件事情上,她托小陳管事出去打聽打聽城裡有沒有房子要出租,蘇然之前大概了解了一下房價,地段不好的低等房大約是三十兩至五十兩不等。但她是打算做些小買賣的,就必須在鬧市區弄一套房子,這樣的話她的積蓄要想買房子就不太現實了,只能先租上幾年再說。
  就在等小陳管事的消息的時候,春草園裡的稻子又熟了,蘇然花了大半個月的時間才將稻谷收割脫粒好,堆在春草園內高高的如小山一般,按照和誠王的約定,她得在今年秋分前攢齊五百畝農田的麥種,於是又一輪小麥種植如火如荼的展開了。紅薯也都結成了大塊頭,比他們在沙漠的時候吃的大得多,顆顆都有四五斤重,最重的一隻竟然有十斤。
  這天她把自己關在小書房內,寫寫畫畫了一個下午,最後定下了一個稍微靠譜些的小本經營項目。
  因凌州城市坊不分,大部分沿街的房子都可以做鋪面,有的是兩層小樓,樓下是鋪面,樓上是臥室;有的則是個小四合院,在臨街的地方搭了一排屋子當做門市房。
  小陳管事就帶來了這兩種房子出租的消息,二層小樓在最繁華的鬧市區,但是面積較小,每年租金十五兩;小四合院地勢稍微偏僻些,占地面積是小樓的好幾倍,每年租金是十兩,左鄰右舍多是些務工人員,若是做生意的話,恐怕不如第一家賺錢。
  蘇然這下也犯了難,她知道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客流量,但獨棟小樓確實有些小了,等她搬出府後小世子也要跟著去,到時候就有些伸展不開了。她仔細詢問了這兩處屋子的地理位置,打算第二天親自去探探。
  這天晚上,她把晴枝叫到自己的屋裡,把自己打算出府的計劃和晴枝交代了一遍,沒想到晴枝卻是極力反對她。
  「姑娘,說句託大的話,我們女孩子家最要不得強,在王府裡雖處處受限,不得在家自在,卻好歹有個庇佑,倘若出了府,咱們拿什麼過活兒?姑娘想開個鋪子,可這事兒是說說就能辦成的嗎?且不說咱不懂進貨雇人這些細枝末節,單是打算倒賣什麼,就沒了主意,這偌大的凌州城,還有什麼好賺頭是別人沒想到的呢?往後姑娘還要嫁人生子,整天拋頭露面也說不到好人家……」
  蘇然看著晴枝一臉反抗到底的樣子,無奈嘆了一口氣,對她說道:「我知道你一心為我著想,才會對我說這些話,我也是把你當做親人的,可是在進府的第一天我就說過,我們難道要呆在王府裡一輩子?我已經十四了,又沒有人會為我做主,所以是時候為將來著想了,我們手頭上只有一百多兩銀子,將來能頂什麼用?」
  這一番話果然戳到了晴枝的軟肋,在她看來,一百兩置辦的嫁妝簡直拿不出手,更別提門當戶對的大戶人家會看得上眼了。
  晴枝為難了許久,泄氣地坐在了凳子上,捂著臉苦吟道:「那也不能做那下等的商戶呀,這麼一來豈不是自毀名節麼?」
  「晴枝,以我現在的處境,是不可能被娉為官家大戶的正經妻子了,我只想多存點錢,將來即使嫁到小戶人家,也有了底氣。」
  「可是做生意免不了是非刁難,若是被人欺負了呢?又或者有地痞流氓來輕薄騷擾呢……」
  蘇然聽她越說越誇張,自己嚇唬自己,趕緊打斷了她:「我們還有小陳管事呀,再不濟,這裡是王爺的地盤,誰敢不長眼睛在太歲頭上動土呢?」
  這麼一說果然打消了她不少擔憂,蘇然見她已經有些鬆動了,便乘熱打鐵拍了板:「那就這麼定吧,明兒起個大早,一起去瞅瞅鋪面去。」
  第二天一早,她們兩人裝扮完畢,便跟著小城管事出了府,他們三人先去了位於城西玉明街的二層小樓,這裡離誠王府不遠,是凌州城的中心地帶,沿街都是城裡數一數二的大商鋪,這裡匯集了景福齋點心鋪、富香居酒樓、瑞霞綢緞莊、品珍古玩肆等等名店,蘇然要看的小樓在這些大店之間,就顯得有些寒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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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樓上是一大一小兩間房,臥室只有一間,旁邊的是小廚房,靠墻搭著吃飯的小矮桌,煤爐子把墻壁熏得烏黑,若是一對小夫妻創業,這樣的屋子倒也夠了,開個香料鋪子之類的,一年也能有不少賺頭。
  看完這家,他們又轉道去了新倉街的四合院。這家位於兩個街道交叉的拐角處,前街十分寬敞,周圍有不少飯鋪把做生意的桌椅都擺在街邊。
  這所四合院臨街的鋪面一開兩間,屋檐很寬,門面是用長條木板拼接成的落地隔窗,鋪子的東西兩端各有一小門通往後院,鋪子與後院之間還有道二門,過了這道垂花門,繞過插屏才進入小院,小院還算寬敞,五六十平米左右,東邊的廂房有灶台,西邊的廂房是個獨立小間,南面的堂屋有三十平米大小,放著供案和八仙桌,兩側臥室一般大,各有一個光禿禿的土炕和幾樣零碎的傢具。
  蘇然轉了一圈,對這個房子還比較滿意,唯一不太放心的便是這四方鄰居,這地方雖然人丁也旺,可大多是打工的,河工算是高消費人群,其他的還有剃頭工、染坊工、雜工之類,魚龍混雜,居無定所,治安比較差。
  據小陳管事說,這幢屋子轉手了大半年也沒賣出,只好改為租賃,因為這個房型在此處算是大戶型了,買得起這房的人看不上這邊的環境,當地的人想買卻沒有條件。
  蘇然聽見街那頭的兩家婆娘起了口角,吵鬧聲越來越大,又有些猶豫了,這個地方確實像個是非之地,雖然在誠王的治理下,還不至於發生入室搶劫之類的犯罪,但雞零狗碎的矛盾肯定免不了,她看著寬敞的小院和明亮的屋舍,也犯了難。
  兩套房子各有利弊,蘇然自己也無法決定,她只好詢問小陳管事和晴枝的意見了:「你們覺得哪家好?」
  「我覺得玉明街的小樓合適,」晴枝拿帕子捂著嘴,嫌棄地看著有些髒舊的門板,「這地方吵吵嚷嚷,又不幹淨,哪裡是姑娘能住的。」
  小陳管事倒是沒有急忙表態,他先問道:「姑娘打算做些什麼營生?」
  「賣些小吃之類的。」春草園裡出產的東西,只能用來做些特色小吃了,蘇然已經想好了幾個菜譜。
  小陳管事低頭沉思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道:「那還是這個四合院合適些,」他沒搭理晴枝投過來的眼刀子,說出了自己的理由,「之前我調查過這一帶,大多男丁是做短工的,光棍也有不少,自己不開伙,都是隨便在路邊吃了了事的。」
  「那就更不行了,萬一姑娘被混賬男人衝撞了如何是好?」
  「姑娘無需拋頭露面,櫃上雇兩個人即可。」
  「這個問題你們不用擔心了,我既然出了府,就不再搞大家閨秀的那套做派了,拋頭露面我也不怕,只是晴枝的擔心也有道理,遇到難纏的人我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小的會誓死護住姑娘周全的,姑娘也不必太擔心,這一帶的地頭蛇與我有三分交情,我跟他打個招呼,應該不會出什麼大岔子的。」
  「那就再好不過了,有你幫襯我自然也放心。」
  「既然如此,姑娘是打算租呢還是典呢?」
  「典是什麼意思?」
  看著他們二人一臉「這你都不知道」的表情,蘇然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問了一個沒有常識的問題。
  晴枝只好耐心地給她解釋道:「就跟典當行一樣呀,房主把屋子典給姑娘,姑娘先付一筆典價,簽訂典期,到期後房主把錢還了回來,就把房子贖走了。」
  「還有這好事?那不就是讓我們白住幾年麼?」這一般是急等錢用的房主才會出此下策吧。
  「若是還沒到期房主就湊夠了錢,我們也得搬的,而且典價比租金高得多。」
  「那如果到期了他沒錢贖呢?」
  「那就繼續住下去唄,直到他湊齊錢來贖。」
  這倒是比租划算的多,蘇然也不免動了心:「典價他要多少?」
  小陳管事接過話答道:「每年十二兩銀子,最少典五年。」
  那這樣一下就要花掉她一半的積蓄,蘇然咬著脣不吭聲了,小陳管事似乎看出了她在為難,默了一會兒,從腰間的荷包裡取出了幾張銀票,說道:「姑娘若是有難處,小的這裡還有些銀兩……」
  「小陳管事千萬別這般,你為我做的已經夠多了……」
  「姑娘不必介懷,陳鵬的身家性命都是蘇家給的。」
  「那是以前,以後你就是自由之身,我們還是以朋友相處吧。還有晴枝,以後我也不再是你的主子,出府後不免要掩人耳目,從今往後,我就是你的妹妹,陳大哥也是我的哥哥,這鋪子也有你們的一份股!貴就貴些,咱們就定這個地方吧。」
  說罷她掏出自己的銀票,交給了小陳管事。晴枝被她這番話說得感動不已,小陳管事也怔怔的望著手裡的銀票。
  蘇然被他們用這樣的眼神盯著有些心慌慌,其實她說出這番話,有很大原因是為了今後避免別人的猜疑,和他們的赤誠之心比起來,自己的想法要虛偽的多,這讓她不禁有些汗顏。
  剩下的事情她都交給了小陳管事,辦妥了一件大事,她心中的一塊大石落了地,剩下的時間她都全身心投入到做商業企劃書和打理春草園這兩件事上。
  要想做風味小吃,春草園中原本種植的作物就遠遠不夠了,看來還是要種些蔬菜才行,有了原材料,做生意的成本才能大大降低。她這次又留出了五分地,打算試著種些西紅柿和菌菇。不過蘇然來到這裡以後就沒吃上過西紅柿,難道這個時候西紅柿還沒引進到中原?
  無奈之下,她只好又托到小陳管事的頭上:「就是一種顏色很紅艷,有點像柿子,又有點像茄子的果子。」
  小陳管事努力回想了很久,才試探著說:「姑娘說的似乎是‘喜報三元’?可這東西只能用來觀賞,不能吃的。」
  嗯?難道現在的西紅柿還停留在觀賞植物的用途上?那麼她要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嗎?
  蘇然帶著一些小興奮地繼續說:「沒關係,我也是瞧著它好看,才想買一些回來賞玩的,你若是能弄到種子,那就再好不過啦。」
  小陳管事估計被她這一出又一出的點子弄的頭昏腦脹了,不過他還是表示會認真替她尋找。當下正是春夏交接之際,還不是番茄的上市季節,小陳管事跑遍了各大花坊,才終於找到了一小撮喜報三元的種子,包在油紙裡交給了蘇然。蘇然得到番茄種子,立刻迫不及待的種了下去。
  而另一邊,誠王送給她的那本孤本農書中,記載了一些食用菌的種植方法,蘇然仔細研究過,其中有提到在種植香菇的時候,需要先用木屑、麥麩、糖、石膏混合起來,作為人工培育的溫床,蘇然由此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想,這既然是為了給菌種提供養分,那麼能否用春草園裡的萬能土壤來代替呢?
  時間緊迫,蘇然想到這個點子就立即行動了起來,她花了大價錢請人從凌州郊外的山上,挖來了幾種常見的菌菇,都有保存完好的菌種菌絲,她小心翼翼地種在了園裡新整的土地中,沒有腐木寄生,也沒有特別的培養液,這次的種植條件是有史以來改動最大的一次,蘇然自己心裡也沒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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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雖然最近她的動作很多,但一直做得很隱蔽,收購菌菇也是她在誠王府外做的交易,連小陳管事和晴枝都瞞著的,靈芝她們也只看她整天早出晚歸,還以為她又去忙新鋪子的事情了。
  關於出府,蘇然早就跟綠灣小築的幾個丫鬟坦白了,反正她們遲早也要知道,不如挑明了說。晴枝和芳杏雖然吃驚,但聽蘇然說誠王都已經首肯了,她們也不好再做強留了,就是對於小世子也要出府表示擔憂,蘇然為了打消她們的憂慮,特別提出奶娘也會跟著過去照顧,反正小世子已經到了斷奶的時候,最近他就開始吃輔食了,估計要不了幾個月,奶娘也能被她打發回來了。
  倒是桑霓這次反應極大,她大概怕自己在誠王面前失去價值,這些天就一直在游說蘇然帶她一起出府,蘇然知道她的小心思,斬釘截鐵地回絕了她,只推脫地方太小住不下了,看著她的臉一次比一次難看,自己也沒給她好臉色看。
  「你已經入了王府籍,跟著我出門算是怎麼回事兒,這裡自有你的好去處,難不成你還嫌王府待你不好麼?」
  桑霓這下咬住脣不說話了,一副泫然欲泣受了委屈的樣子,蘇然心想真是幾日不見功力大漲啊,連這套假惺惺的做派都學的如火純青了,這哪兒還是當初那個潑辣的小村妞,自己這麼一比較,倒真成了刻薄的小姐了。
  無論桑霓怎麼胡攪蠻纏,蘇然就是不肯鬆口,有好幾次都逼得蘇然嘲諷地盯著她,差點就脫口說出「你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這樣的話,好在最後一刻她還是忍了下來,誠王沒有挑明怎麼處理桑霓,她也不會去插這個手。
  丟下桑霓這攤破爛事兒,小城管事終於遞了消息進來,新倉街的鋪面已經簽訂了文契,典了五年,誠王為蘇然新辦的女戶,終於派上了用場。蘇然拿著自己的戶籍,把將要開張的店鋪信息整理就緒,去凌州府登記造冊,這件事情才算真正落定了。
  之後,蘇然就請小城管事將屋子重新裝修一遍,換掉了老舊的門板,打了嶄新結實的榆木雕花門扇,原本兩間鋪子共用一扇門頭,也被蘇然改成了兩個獨立的門頭,這下門面看起來頓時提了幾個檔次。舊的傢具也全都便宜處理了,換了新的楠木桌櫃,墻面提了白,從裡到外徹底打掃了一遍,這番動作下來就花去了十好幾兩。
  剩下的就是鋪面的裝修了,為了盡可能的利用好鋪子裡的面積,蘇然請木匠貼著墻打了兩條長排的桌子,這也是她學後世那些小吃館的布置設計的,剩下的空間還能加一張八人座的長方形桌子,又打了兩張小四方桌,打算就布置在門面外的街道上了。等一切就緒後,蘇然的荷包又癟了一小半,她重新數了一遍銀子,摸著僅剩的三十六兩銀搖頭嘆氣。
  花錢的時候是很爽,可現在輪到她捂著錢袋子哭了,她後面還要養孩子吶,誠王把世子交給了她,卻沒給她一文錢生活費,蘇然忍不住腹誹,他該不是故意的吧?
  這下同時開張兩個鋪面就不現實了,蘇然只能將計劃二擱淺,先關閉一個鋪子,暫時只開小吃部吧。
  屋子全部裝修好已經是盛夏時節了,小陳管事先搬了進去,他現在以蘇然的兄長身份示人,最近正積極地和四周街坊走動,打好人脈關係,聽說已經有不少大媽在打聽他的婚姻狀況,想把自家閨女說給他呢。
  春草園裡也有了好消息,種下去的菌菇全都成活了,並且還在不斷繁衍中,早前的三畝草藥也都發芽抽苗了,三七和人蔘都是多年生草本,短期內還不能收穫,白芨倒是已經出了花,淡紫色的小花朵像小鈴鐺一般,一結一串兒。
  她給番茄也搭了人字架,引著藤曼往架子上爬,當青澀的小果子結了出來,蘇然這邊也全部打點就緒,就準備搬家了。
  伏月正是一年中白晝最長的一個月,卯時還未到,小蘆河上的石拱橋就被陽光照得亮亮的,新倉街仿佛一瞬間活了過來,四五家店鋪陸續拆了門板,搬出桌椅,灶上架起了大蒸籠。
  方三娘和往常一樣起了個大早,攏好髮髻,裹了藍布碎花頭巾,用一隻桃木簪子固定好,便忙起了一天的活計。
  她拿著抹布擦拭桌椅,掐算著時間,約莫小一刻鐘就有客人上門了吧,昨兒李家大哥賒了四個饅頭;早上的肉包子餡兒她扣下了一點兒,晚上可以加個肉丸湯;隔壁的死婆娘又把桌子擺到她的鋪子門口了,一想到這個,心口就涌起一陣悶氣,她吐出一口濁痰,摔下抹布走了出去。
  「宋嬸子,挪個位吶,我這兒走動不方便了。」方三娘皮笑肉不笑地說著,也不待人家回話,自己動起手來,把桌椅往旁邊挪了幾寸。
  宋嬸子冷哼著翻了個白眼,嘲諷地笑笑,沒有吱聲。
  方三娘轉身回了屋,灶上的蒸籠已經咕嚕嚕響了,她一揭蒸籠蓋,蒸汽噴涌而來,她一擺臉躲開了燙人的熱氣,拿筷子戳了一下饅頭皮,已經熟了,麻利地拿下了這一籠,接著蒸包子。
  「三娘,給我來一碗粥,兩個饅頭,要快些,趕著上工呢。」
  「好!」客人上門,她立刻忙活了起來,黃嫩嫩的粟米粥配著醬油蘿蔔乾,是新倉勞工們最常吃的早飯,條件好些的還會加兩個白面饅頭或包子,也有那一日三餐都吃不飽的,一整個早上只靠一碗粥頂著。
  「李大哥,粥來咯,小心燙嘴,」方三娘左手拿粥右手端小菜,轉身又拿了兩隻饅頭擱在土陶碗裡,放在他面前。
  李家漢子嘿嘿嘿笑了,他眼神一掃方三娘袖子裡豐滿的皓腕,低著頭呼啦啦喝起了粥,朝嘴裡丟進一顆蘿蔔乾,嚼得嘎脆。
  三兩下喝完了一碗粥,他站起身一拍肚皮,又添了一句:「再給我包兩個饅頭帶走。」
  方三娘脆生生應了一聲,接過他遞來的布巾,包裹了兩隻大白饅頭,遞回給他。
  「行,我先走了啊。」
  「哎哎,李大哥,昨兒還有四個饅頭賒著呢。」
  「我知道,今兒晚上你來我家,再給你,」李家漢子擠眉弄眼,貼著方三娘小聲道,「我那兒還有給你新買的胭脂……」
  「滾犢子。」方三娘推了他一把,雖說著罵人的話,眉眼卻是笑的。
  看著李家漢子走出門檻後,她伸出舌頭一舔指尖,再抿了抿鬢邊的碎發,扭著腰去收拾了碗筷。
  無意間一回頭,整好見對面剛搬來的陳家小子出了門,一襲乾淨爽利的赭色長衫,愈發襯得這人雋秀俊美,方三娘一直盯著他的背影,直到他過了小蘆河才收回目光。
  她又一轉眼看著對面氣派的榆木雕花門面,雖還未開業,卻已經引得四方鄰居羡慕不已了,她自然也是其中之一,將近大半個月的裝潢整頓,少說也花了二三十兩吧,嘖嘖。
  還來不及細想,又一波趕工的人進了店裡,七嘴八舌地點著早飯,她只好把自己的心思丟到腦後,笑臉盈盈地應付著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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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半個時辰後,客人都陸陸續續散了,方三娘才逮著空兒歇了一會兒。這時一輛馬車停在了對面街上,方三娘眼尖,一眼就看出駕車的人正是陳家小子,他拉住馬韁,從車上跳下,搭好馬凳子,才掀開馬車簾。
  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首先出了車廂,她下車後又扶著一個抱著孩子的婦人下來,方三娘的臉色立馬有些暗了,最後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沒有讓人扶,直接蹦了下來,卻被旁邊的少女數落了一通,她沒有在意的揮揮手。而後那些人一齊抬頭看著嶄新的鋪面,興高采烈地議論著什麼。
  「陳……大哥,這鋪面做的真漂亮,我看一次喜歡一次!」對於突然改口稱呼小陳管事,蘇然還有些不習慣。
  「是不錯,比上次見到的體面多了。」晴枝也滿意地點頭誇獎。
  唯一不太給面子的是小世子,他此時正躺在奶娘的懷裡呼呼大睡。蘇然樂呵呵地捏捏他的嘟嘟臉,看著他皺起了眉頭才作罷,對著眾人一招手,豪情萬丈地帶著他們進屋去了。
  內院裡各處布置她都很滿意,地方雖然比綠灣小築小的多,但處處透出一股家的味道。她和晴枝住在東邊的主臥裡,奶娘帶著小世子住進了次臥,小陳管事則住在了西廂房。
  行李昨天就已經先搬進來了,東西都不多,只裝了兩個箱子,其中一箱是書籍。這裡沒有單獨的小書房,蘇然就在屋子靠窗的角落放了一張書桌,上面擱著筆墨紙硯,書也暫時收進了箱子裡,她打算之後再請木匠打個書櫃。
  她先取出了一本冊子,裡面記載著一份企劃書,也不是什麼專業的企劃方案,蘇然只是把自己認為重要的點記錄下來了,她拿著這件東西,前去找小城管事商量了。
  小陳管事認真地將冊子看了兩遍,才開口說話:「姑娘的這個想法是不錯,只是成本太高,怕是賺不到什麼錢,這香菇、木耳、菌子等等,都不是平價貨。」
  「這個你倒不用擔心,嗯,王爺介紹了一個店家與我,他能便宜賣給我一些食材。」蘇然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只能搬出誠王來了。
  大概是誠王的名號太好用,小陳管事聽了之後也沒有懷疑,點點頭道:「若是如此那最好不過了,我已經摸清楚這一帶居民的狀況了,新倉坊有七百戶人家,三成是小蘆河的河工,四成是長工,其他則是零散的短工了,拖家帶口的約莫有六成。」
  蘇然點點頭,拿小本子一一記下了,她翻開前幾頁紙,上面記載著當下各種雇工的工錢,短工日薪約有七十文,但不是每天都能接到活兒乾,河工一日能有八分銀,每年也只有幾個月有活兒,剩下的時間也是做短工,而長工一年大致能有五六兩銀,雇主家還包伙食,這樣看來,新倉坊雖然沒有特別有錢的人家,但小康之家也有不少,蘇然就把目標銷售人群鎖定在這些人身上了。
  剛剛搬進來休息了幾天,蘇然就趁著大夥兒都沒注意,獨自一人出門了。
  這次出來的目的,是為了置辦一些掩人耳目的東西,她走到一家幹貨店,買了幾斤香菇、木耳之類的乾貨,她規劃以後店裡的主打菜色是菌菇類的,所以春草園裡現有的品種,她都買了一些。
  走在街上,沿街有小販擺了兩擔桃子在賣,此時正是桃子的時令,蘇然也買了幾隻,用衣角大略擦擦,就一口咬了下去,甜滋滋的蜜汁頓時溢了滿口,一隻桃子很快就消滅了,她留下了桃核,以後可以栽到園子裡去,在沙漠裡吃了不少的苦,現在她一有機會就往春草園裡搬東西。
  當她拎著滿滿一籃子的貨物滿載而歸的時候,累得雙手都快斷了。
  晴枝正站在角門口朝外張望,見她回來了立即上前,接下她手裡的東西,抱怨道:「姑娘怎麼一人跑出去了,下次出門采買記得叫上我。」
  「我和那老闆約好了,只能我們倆私下交易,除非我本人,別人他都不賣呢,所以以後采買就我一人去吧,你們照顧好家裡就行,先把這大桃子洗了,一人一隻,水靈著呢。」
  而後她就把自己關進了廚房,吩咐他們誰都不要進來打擾,從裡面插上了門栓,進入了春草園。園裡的番茄已經陸陸續續地成熟了,蘇然摘了四隻大番茄和一小籃蘑菇出去了。
  回到廚房後,她先從水缸裡舀了小半鍋水,吹燃了火摺子升起火,等水燒沸騰了,她把番茄下鍋滾了一會兒,直到都番茄起皮了才撈上來,去了皮和蒂,用石舂子搗碎。熱了油鍋,下蔥姜蒜爆香,再把番茄碎下鍋炒,一直炒到成糊狀,才把洗淨切片的各種蘑菇一起入鍋,加鹽翻炒,最後加水,用小火慢慢煨著。
  兩刻鐘後揭開鍋蓋,滴了幾滴香油,濃濃的湯汁散髮著噴香的味道,一道番茄鮮菇湯就完成了。這個湯的特點是,即使不加味精也十分鮮香。這是她前世最愛喝的一道湯,老媽的手藝無人能敵,蘇然也學了她三分真傳,聞著熟悉的味道,蘇然有了一絲傷感,不過她很快克服了這個情緒,舀了滿滿一大碗,走出了廚房。
  「都來嘗嘗這個湯的味道如何。」
  蘇然小心翼翼地把湯放在八仙桌上後,趕緊摸摸自己的耳垂。晴枝等人聞聲也出來了,圍著鮮菇湯一陣猛嗅。
  「姑娘你會做菜?」
  「我天賦不錯,和王爺去京城的那段日子學了不少菜,以後有機會再做給你們嘗嘗。」
  小陳管事拿來了幾隻碗,給每人舀了一勺。蘇然把湯吹的稍涼,咕咚咕咚喝了個底朝天,晴枝則翹著蘭花指,捏著調羹一勺一勺慢慢品,小陳管事也端著碗慢慢地喝,奶娘吃了兩口鮮菇,點頭稱讚。
  「這紅彤彤的湯水是用什麼熬出來的,以前沒吃過這個味兒。」
  「這是獨門秘方,不能外傳的,」蘇然一臉神秘的微笑,又給自己舀了一碗,「這個味道如何?以後我們就賣這個湯可好?」
  「味道是真不錯,酸爽開胃,湯頭又鮮,只是隻賣這一種湯,是不是少了點。」
  「這湯放涼了也好喝,夏天喝它剛好,以後我還會試著再做幾道菜色,這兩個月就主賣它吧,可以下麵條、麵疙瘩、泡飯,都不錯,咱們先從賣早飯做起,一步一步來。看看黃歷,擇一個良辰吉日,開張吧!」
  六月廿二,開張大吉。
  新倉街最寬敞的一條街道上響起了鞭炮聲,裡啪啦炸的塵土飛揚,蘇然捂著耳朵,興奮地站在路邊望著,小陳管事站在門口,作揖拱手迎著客人。嶄新的榆木門框上端,掛著一塊漆黑牌匾,燙金的大字寫著「燃記鮮湯館」,襯著飄逸的大紅綢,分外好看。
  圍觀的人有不少,但觀望的人多,進店的人少,小陳管事看著聚攏的人群,走上前來抱拳高聲說道:「各位街坊,小店開市三日,一律八折,一碗鮮湯只賣十文錢,請各位賞個臉,嘗過之後若是尚可,還請給小店說道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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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嘿,鵬哥兒,你小子開張了我怎能不來捧場!」人群中擠出一人,有那成日裡鬥雞走狗人,一眼就認出了此人正是本地的太歲爺齊大虎,人群又小聲議論紛紛,想不到陳小哥和齊大虎還有交情,新倉街就沒有不怕齊大虎的。
  小陳管事一臉微笑,將齊大虎迎了進去,親自端來一碗涼湯放在他的面前,還切了一小盤醃黃瓜給他。齊大虎盯著碗裡的湯瞅了半天,咦了一聲:「這紅的是什麼,從沒見過呀。」
  「這是本店的獨門秘方,大哥要是喜歡,可以天天來吃,一律給你八折的價兒。」
  「好小子,這就套上我啦,我先嘗嘗!」他舀起一勺湯,喝了一口,「呦呵,這味兒鮮!這湯裡的料可足哇!」
  「給我也來一碗。」人群中又走出一個打扮爽利的女子,手握長劍,穿著束口短衫,做男子打扮,修身的衣服卻掩蓋不住她婀娜的身姿。
  蘇然不禁多望了她幾眼,想不到在這裡還有這樣的女子,容顏姣麗,身姿卓絕,倒更像是行走江湖的兒女。
  有了這兩人作為活廣告,人群裡有那喜歡湊熱鬧的也紛紛上前,主動點了一碗湯,卻不敢坐在齊大虎的旁邊,只端著碗站在路邊喝。
  「嘿,快瞅瞅,這裡面的料怕值不少錢吧,賣得怎麼賤價不得虧死!」
  「這湯味道不錯,用什麼熬的……」
  「夏天喝這個正爽口……」
  大夥兒七嘴八舌地議論著,蘇然抿著嘴偷笑,她給每碗湯的定價是十二文,雖然對於當地的消費來說偏高一些,但也不是貴到普通民眾望塵莫及的地步,那些雜工們沒有條件每天都吃一碗,但是十天半個月改善一下夥食還是可以的。
  關於要賣些什麼,之前蘇然也想過直接把空間裡的果蔬拿出來賣,但是她沒田沒地,每天憑空變出菜來,要不了多久就會惹人懷疑的,而且現在也沒有無公害綠色產品之類的概念,光賣菜是賺不了幾個錢的,於是她就想出了這個點子。
  西紅柿和香菇都是零成本,每鍋湯只有油鹽調料的費用,幾乎是淨賺的,小廚房她加了一把鎖,除了她自己,別人都不能進去,這既保持了神秘感,又保護了春草園的秘密,尤其是廚房裡還有多少存貨外人並不清楚,也免去了她動輒就要出門「進貨」的必要,不過從此,她也擔起了做飯的活兒,為此晴枝還埋怨了她幾句。
  「不是我信不過你們,不肯告訴你們秘方,而是教給我秘方的師傅要求我絕不外傳,你和小陳管事就等著收錢不好?」她哄著晴枝,晴枝無奈地戳戳她的腦門,只好攬了其他雜活的任務。
  因為春草園裡的小麥還沒成熟,下麵條和麵疙瘩的計劃暫時延後了,她在自家小院裡添了一架舂米對和一盤碾子,舂米對是用腳踩的脫殼工具,比起以往用石舂省力了不少,蘇然已經用它舂了上百斤稻子了。
  這個時代大多數百姓只吃粟米,只有極少數富貴人家才吃得起粳米,更別提蘇然種出來的香稻了,所以蘇然推出了湯泡飯這個菜單時,頓時吸引了不少顧客,白花花的米飯泡在紅艷艷的湯裡,一大碗下肚既鮮又飽,每天熬的兩鍋湯都賣了個精光。
  能賣的這麼好確實有些出乎蘇然的意料,因為一頓早飯十二文,對於新倉坊的百姓來說,幾乎是一頓普通早飯的兩倍,但她後來分析了一下,這情況大概就像花十幾塊錢能吃到鮑魚一樣,討了大便宜!雖然用菌菇比作鮑魚有些誇張,但以這個價錢喝到這麼好的湯,蘇然敢說:大惠朝僅此一家!
  小世子秦昭正是斷奶的時候,給他添加的輔食是米糊糊,不過他不大喜歡吃,每次給他喂到嘴裡,他都原樣吐出來。這天在飯桌上,他又把衣襟上弄得一團糟,蘇然無奈地刮刮他的肥下巴,又氣又好笑:「你這小子嘴巴怎麼這麼刁。」
  秦昭一撅嘴,小臉一扭,轉過身子,把屁屁對著蘇然。蘇然丟下了碗,輕輕敲了他一記板慄,無奈搖頭,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總得找點他願意吃的才行。
  到了傍晚,秦昭坐在院子裡的涼床上玩耍,奶娘坐在他的旁邊做針線,她正專注地繡著一件花開富貴的小兒肚兜,和秦昭身上的那件相仿,活計卻鮮亮的多,配色用線都極考究。
  秦昭剛會走路,現在正是好動的時候,他跌跌歪歪地站了起來,邁著步子往前走,涼床有半個人高,秦昭三兩步就走到了床的邊緣,此時奶娘卻依然心無旁騖地繡著花……
  咕咚一聲,而後傳來秦昭震天動地的哭喊,蘇然趕緊丟下廚房裡的活兒,跑出門去,只見奶娘此時已經把小世子抱在懷裡哄著,大哭的秦昭卻沒有停下的意思。
  「怎麼回事,怎麼哭的這麼可憐?」蘇然走到秦昭身邊,看見他的腦門上紅腫了一片。
  「沒什麼,磕到腦袋了。」奶娘的眼神閃爍,語焉不詳地回答著。
  「撞到什麼東西了?」
  「撞到……床板了。」
  「那身上怎麼有泥?」
  「啊,那就是……是跌到地上了。」
  蘇然瞥了一眼奶娘沒有說話,自己失誤了心裡慌張她能理解,不過蘇然還是要提醒她一句,最近她帶孩子確實不大上心了。
  「下回得當心了,這地上的石子兒尖利著呢。」
  奶娘紅著耳朵應下了。
  可是她懷裡的秦昭卻一直不肯罷休,哭聲都快把房頂掀翻了,晴枝和小陳管事也急忙出了屋,察看情況。
  秦昭見了蘇然更加手舞足蹈,要脫離奶娘的懷抱,蘇然順勢把他抱了過來,心疼地親親他腦門上的紅腫,掂掂他哄著。最後他哭的累了,趴在蘇然的懷裡小聲抽噎,那可憐的小模樣兒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蘇然倒被他這副模樣逗樂了,把他帶進了廚房裡,拿了一隻小板凳給他坐著,他倒也乖巧,真就一動不動地坐著,只還止不住地抽噎著。
  蘇然用小碗盛了一湯勺剛剛熬好的紅薯粥,甜軟的紅薯丁煮的軟爛,配上極品大米,香味充滿了整個屋子。
  秦昭掛著眼淚愣愣地看著蘇然,口水都流了下來。
  「香吧,嘿嘿,你有口福啦。」說完用小勺把紅薯搗成泥,和著米湯吹涼,給他喂了一勺,小傢伙居然砸吧著嘴巴吃的正香,剛吃完又張著嘴,像雛鳥等食一樣,蘇然沒辦法,只好一勺接著一勺給他喂下去了。
  這紅薯粥是她當初在沙漠裡吃膩了的,沒想到過了這麼久她又饞了,剛煮好一小鍋,卻被這個小魔星搶了先,蘇然忍不住也吃了一口,也不知是不是她心理作用,總覺得春草園裡種出來的紅薯比外面的甜的多!
  就這樣一大一小的倆人,你一勺我一口,把一碗粥給分了個精光。
  蘇然摸摸秦昭的小肚皮,感覺差不多飽了,就牽著他的小手一步一步慢慢走著,看著他顫顫巍巍地邁開步子,小短腿高高抬起跨過了門檻,她的心裡居然升起了一種欣慰的感覺。
  將他送回屋時,奶娘正歪在炕上魂不守舍的,看見蘇然帶著孩子進來了,趕忙迎了上去,蘇然摸摸秦昭的腦袋,囑咐了兩句就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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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她回到廚房收拾了碗筷,去井邊打了一桶水,蹲在地上刷起碗來,紅薯粥的味道確實不錯,連那麼小的孩子都喜歡吃,蘇然頓時靈光一閃,鋪子裡加上這個肯定也很好賣!
  最近店裡的銷售額有些下降,過了最新鮮的那陣子,來喝鮮菇湯的顧客基本穩定了,再也沒出現過剛開張那幾天的火爆情況,是時候增添一些新花樣了,紅薯在現在吃的人還算不多,價錢也賣的比較貴,雖然蘇然知道要不了幾年,紅薯就會遍地開花成為平價食物,但是抓住了這幾年的商機,還是能賺一些的。
  蘇然還一直想弄出一種百搭的小菜來,無論喝粥喝湯還是吃面吃飯,都能搭配得起來,她最近已經有了一些想法,就等動手試做了。
  趁著興起,她又把自己關在了廚房搗鼓。
  她先去園子裡摘了一籃子香菇,回來把菇洗淨切碎瀝乾,將大蒜剁成蒜蓉,和著豆豉下油鍋炒香,再把香菇碎倒入翻炒,最後加了醬油,倒入一碗水慢慢悶著,收乾湯汁,在快出鍋時,撒上一把芝麻。
  最終完成時,蘇然夾了一小丁嘗味,味道還不錯,但總感覺少了點什麼,這口味有點兒生鹹了,配粥和湯水倒是不錯,配白飯就不太合適了,像是少了一種調味。通常為了讓食物的口感更圓潤豐富些,會加一些糖調味,這香菇醬估計也是少了這一種味道。蘇然剛準備重新再試一次的時候,突然想到這個時代的糖是很貴的,一斤少說也要三四十文,那園子裡有沒有什麼東西可以代替糖呢?
  蘇然第一想到的是——比蜂蜜還甜的哈密瓜。
  用果汁調味,西餐的做法比較多,中餐幾乎沒有過,不過一些燒烤會用到,烤出來的肉質鮮嫩,酸酸甜甜的,口感很好。
  之前在沙漠裡種下去的一茬哈密瓜剛好成熟了,蘇然這次也大膽地在香菇醬裡加了一些哈密瓜汁,重新下鍋燴了一遍,火速出鍋後,她夾了一小塊細細品嘗,新的香菇醬果然口感層次豐富了不少,非常下飯,蘇然決定明兒一早就加上這小菜,讓客人嘗嘗鮮。趁著夜色不深,她趕緊加快手腳炮製了一鍋香菇醬。
  當她回到屋子裡時已經過了亥時,晴枝早已睡著了,她輕手輕腳躺上了床,晴枝無意識地翻了個身,嘟囔了兩句又睡熟了。蘇然羡慕地看看她,這幾天自己都有些失眠了,鋪子剛開業,要照管的事情太多,還要打理春草園和小世子的衣食起居,每一件事都要她煩神,睡眠質量自然就大大下降了,當然,她也不會承認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會分外想念一個人。
  翻來覆去睡不著,她把掛在胸口的一隻玉佩拿了出來,迎著月光細細地端詳著,鍾馗的臉龐在這樣寂靜的夜晚,也變得柔和了許多,她不禁又想起當初和他關在密室裡,他坐在她的身邊沉默不語,映在黑暗中的輪廓影影綽綽。
  此時遠在千里之外的俞州大營,誠王的手指摩挲著一隻斷劍,一個人坐在案桌後想心事,面前的桌上放著兩隻熱氣騰騰的烤紅薯,他拿起一隻掰開,卻也不吃,盯著橘紅的薯肉漸漸變涼,最後,他還是把盤子撤了下去,分給值夜的士兵們吃了。
  夜已深沉,他將已經摩挲的光滑的斷箭放進小匣子裡,蓋上匣蓋,指尖眷戀地劃過匣子上刻著的並蒂花。
  天色剛過寅時,蘇然就睡不著了,她打了個哈氣爬起了床,扭扭僵硬的胳膊,開始了忙碌的一天。她去小廚房的路上正巧碰上了小陳管事陳鵬,他也起了個大早。
  「姑娘這就醒了?」
  「嗯,今兒要做兩個新菜色,你放到前頭賣賣看。」
  陳鵬點點頭,拿著斧子去二門外的過道上劈柴了,蘇然開了廚房的鎖,點起了油燈,用鐵戳子把油燈挑的亮亮的,才輓起袖子幹活。她先把昨晚熬好的香菇醬熱了一遍,用小瓷壇盛好放在一邊,再重新洗菜燒水,熬粥熬湯,等一切準備就緒後,已經是一個時辰後了。
  此時陳鵬突然在外面喊道:「兩碗湯泡飯!」
  這就是有客人上門了,蘇然趕忙拿出陶碗,盛了滿滿的兩碗放在托盤上,又加了兩小碟香菇醬,從窗戶口遞了出去。
  「陳大哥,這是新做的香菇醬,請客人們嘗嘗,待會兒還有客人上門,你可以推銷推銷我們的新花樣,紅薯粥,一碗只要五個銅板,管飽!」
  陳鵬點頭應了,端著托盤疾步離開了。大概是小陳管事的口才不錯,之後的不少客人都點了紅薯粥,蘇然也加快手腳,把客人吃過的碗筷迅速清洗著,早晨的井水還是有些冷的,蘇然活動活動指關節,澆下燒開的鹼水,用絲瓜瓤刷起碗來。
  一早上賣了四十幾碗紅薯粥,還算開了個好頭,新做的香菇醬全部被吃光了,有好多客人吃了一盤還覺不夠,又加了一盤。香菇小菜是搭配早飯送的,看它這麼受歡迎,蘇然又有心思放在外面賣了。
  還沒到正午,一桶鮮菇湯和兩桶紅薯粥就全部賣光了,蘇然記下了今天的營業額,一共四百九十文,他們來新倉街的這十天,刨去一些零碎的成本,已經賺了三兩二錢銀子了,不過這幾天的開支也很大,她們添了五十隻碗碟、兩件大頭的農具和一些其他雜項的開銷,大約也有二兩銀子,好在情況一點點好起來了,蘇然對將來的日子充滿信心。
  可是對於新倉街其他店鋪來說,突然殺出的「燃記」卻成了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自從「燃記」開張以來,自家的生意簡直一落千丈了。
  方三娘最近就為這事兒有些上火,她的嘴裡起了一溜泡,除了那麼幾個老主顧,其他人都不光顧她的鋪子了,每天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對面的生意紅紅火火,客人如流水般進出,沒幾個時辰就售罄歇業了,她卻只能坐在空盪蕩的店裡幹著急。
  「三娘,今兒還是這麼清閒啊,哥哥今晚下工早,帶你出去逛逛?」李家漢子見左右無人,偷偷拉著她的手地說道。
  「去去去,拉拉扯扯像什麼樣,今兒身上不利索,呆在家裡哪兒也不去!」
  「得得得,一大早就給我吃掛落,我去趕工了啊!」
  「哎?」方三娘發了脾氣後就有些後悔了,看李家漢子真要離開,心裡一急,跺著腳站了起來。
  李家漢子卻停下了腳步,一臉興味盎然地看著她,方三娘嬌嗔地瞪了他一眼,從蒸籠上取下一個小布包,丟給了他,翻了一個白眼才道:「帶上饅頭,晚上遲點再來!」
  李家漢子嗨嗨一笑,把手裡的包裹往上一拋,接住了揣進懷裡,喜滋滋地離開了。方三娘笑著臉送他出門,轉過臉看見燃記的牌匾時,臉色卻瞬間陰沉了。
  忙了一個早上的蘇然扯下圍裙,做了一套舒筋操,骨頭都發出了嗒的響聲,舒展了筋骨後,她準備回去補個回籠覺,養足了精氣神兒,再去春草園打理打理。
  只是她剛一出門,就見院子裡只有秦昭小小一個人,趴在井沿玩耍,井上的蓋子沒蓋,他踮著腳,小半個身子都探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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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剎那間,蘇然被驚出了一身冷汗,她屏著呼吸,不敢驚動他,只躡手躡腳地朝他走去,緊握著的拳頭害怕得直抖,走到能夠到他的距離,立馬一把攬過他的腰,緊緊將他摟在了懷裡。
  小秦昭受了驚急忙回頭,見是蘇然,憋著嘴哼哼了兩聲,蘇然抱起他拍怕他的後背,心裡怒火中燒,找了整個屋子也沒找到奶娘在哪兒,最後見角門開著,就抱著孩子尋出門了,最後在胡同口看見了奶娘,她正把手中的一個包袱交給一個男人。
  「在幹嘛!」蘇然從沒這麼氣憤過,不自主地尖著聲音質問。
  那二人都被蘇然的突然出現駭了一跳,奶娘轉過臉看著蘇然一臉慍怒,狠狠地瞪著她,心裡就知道不好,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哭訴道:「姑娘饒了我這一遭,我只是想給家裡的小兒送些東西。」她一把扯過男子手裡的包袱,抖落開來,掉出了幾件小衣衫和一件紅肚兜,還有一些碎銀子。
  蘇然冷哼一聲:「既然你一門心思放在自家孩子身上,那就回家看孩子去吧。」
  她的聲音是從沒有過的冰冷,瞥了一眼那男子和地上散落的東西,依舊僵著臉。雖然奶娘的話也許是真的,但經歷過娟兒、何素娥和桑霓的事情之後,她再也不能輕易相信一個人了,今天她能遞東西出去,保不準明日就會遞消息出去。
  蘇然這次是鐵了心的,本來還想等著昭兒再大一些再把奶娘打發走,此刻卻是留不得人了,大不了以後自己和晴枝辛苦些,輪流帶孩子。
  「你叫家裡準備準備吧,先回去收拾東西,明兒一早就走,我會雇一輛車送你家去。」
  奶娘張著嘴,望著蘇然離去的背影,無聲地流下了淚。
  奶娘走的時候,蘇然多付了她三個月的月錢,還有一封五兩銀子的紅包,自認為沒什麼對不起她的。
  晴枝在聽說了奶娘的行跡之後,氣得暴跳如雷:「呸!這種人就該稟報王府,打死也不為過!主子家的哥兒若是出了什麼意外,她家的三個娃也抵不上!大戶人家有大戶人家的規矩,這種奶口,竟會敗壞門風,」她對於蘇然還給了那麼豐厚的謝禮,氣得仰倒,「姑娘你不經事兒,不知道管束下人的輕重厲害,以後這種禍害就讓我來處理!」
  「沒有你顯威風的機會咯,後院我也不打算招人了,我們三人清清靜靜的過日子挺好。」蘇然的想法卻是,即使有一天春草園暴露了,只讓陳鵬和晴枝知曉,她也是能夠承受的,可萬一讓不可信的外人知道,可就麻煩了,所以小院她一定要防守好。
  然而此時,就在隔著一堵墻的小院外,方三娘正在胡同內四處晃蕩,她徘徊在角門的周圍,不時踮起腳尖,想把院裡的情況一窺究竟,卻只看到房頂上烏壓壓的瓦礫,只好眯著眼睛,把腦門兒貼在門板上,想透過縫隙瞧瞧裡面。
  「在這裡鬼鬼祟祟的做什麼。」在方三娘身後,一聲清脆是聲音響起,雖然不高卻極有力道。驚得方三娘一愣,她趕忙轉頭一看,只見一個身材姣好的女子抱著劍,依靠在墻上審視著她。
  「啊,是呂姑娘啊,我,我就是,想看看陳小哥在不在家,想跟他借點東西呢。」說罷也不待對方回覆,踉踉蹌蹌地倒退著離開了。
  被稱作呂姑娘的女子嘲諷一笑,看看旁邊的小院子,好在沒出什麼亂子,將手中的劍一甩,架在肩上,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由紅薯粥激發的靈感,蘇然記得前世醫院門口就有很多小販推著小灶賣粥的,枸杞山藥粥、香菇雞絲粥、皮蛋瘦肉粥等等,各類品種應有盡有,生意十分紅火,若不是春草園裡已經沒有閒地了,她還想多種一些枸杞和山藥,開發新品種,但一口吃不成胖子,利用現有的蔬菜,她也能推陳出新,首先她想到的是材料簡單又美味的木耳豆腐粥。
  這個粥幾乎沒什麼難度,兩三個步驟就能搞定,先把木耳切成小片,豆腐切丁,再把米入鍋加水煮上,水開後加入姜絲、鹽、豆腐慢燉,最後再加入碎木耳,文火煮到米開花,滴上芝麻油,香味就出來了。夏天賣這些素粥還有一個好處是,晾涼的粥既爽口又沒有腥味,趕時間的工人們三兩口就能喝下一碗,既節省了時間,每天還能多賣幾碗。
  除了開發新菜單,蘇然最近還在店裡推出了一套會員積分制度,就是按消費的百分之十返利給客人,積分可以累積到下次消費抵現金,這樣的營銷手段雖然在後世司空見慣,但在這個時代還是獨樹一幟的,並且也確實有效,回頭客明顯增多了。
  香菇醬誤打誤撞成了最受歡迎的小菜,立刻被搬到了櫃上零售了,一兩隻賣三文錢,很受左鄰右舍的青睞,當然這全都歸功於春草園出產的蔬菜要比外面的好吃,只要不做成黑暗料理,口味都是沒得挑的。
  燃記在小陳管事的人脈和蘇然的經營下漸漸步入了正軌,生意還算紅火,只不過小陳管事要管的事情太多,人手就有些不夠了,於是蘇然打算給店裡招一名長工。
  這天收了工,蘇然回到房間裡,在書桌上鋪好了筆墨紙硯,打算寫一份招工的布告。刻著松間明月紋樣的墨條在硯台中心緩緩研磨著,濃稠的墨汁散髮出淡淡的墨香,夏日的陽光照進窗戶,投射在窗前的筆架上,一排大小不一的毛筆,在桌上留下了長長短短的影子。
  這一套筆硯還是誠王送給她的,湖州狼毫、徽州凝香墨、老麻子坑硯,和誠王用的是一對,蘇然提起筆,盯著誠王最愛用的雪浪紙走了神,微黃的狼毫吸飽墨汁,原本打算寫下「招工啟示」的字樣,卻不知不覺地變成了「錦鴻」。
  既然已經開了頭,那不如寫一封信送去吧,蘇然咬著筆桿尖,躊躇了起來。
  該寫些什麼呢?
  麥子快要成熟了,何時來取?新店生意興隆,口碑不錯,我現在的手藝可比當初大有長進了,你若回來,我熬一碗粥給你嘗嘗……
  蘇然把紙揉成一團,怎麼寫都不滿意,自己的語氣是不是不夠矜持呢,字是不是寫的不好看呢,給他送信會不會顯得突兀呢……心思亂了,她索性把筆一丟,抱著胳膊趴在桌子上獨自煩惱,唉,她好想見見他。
  就在蘇然呆在屋裡為自己的少女心思發愁之際,桑霓獨自一人走在新倉街的街面上,衣著考究的她與這條市井氣息濃厚的街道極不相稱,有幾個漢子好奇地打量著她,她厭惡地拿著袖子罩在嘴上遮遮掩掩,見到了燃記的大鋪面後,停在店面口駐足觀看了許久,鋪子已經關上了門,牌匾上的大紅綢緞有些褪色了,但依稀可以想象開張時的熱鬧景象。
  桑霓轉了個身,走向對面的店鋪,她見前邊小店的女老闆盯著她通身的打扮,眼神中不乏羡艷,嘴角一翹,拿下了遮著臉的袖子,高高抬起了頭,目光直直地看向前方,一步一頓地往前走,在這裡,她竟有些享受被別人矚目的感覺,這樣才能讓她真切感受到,她不再是那個窮酸的鄉下丫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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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進入店內,她先拿出絹帕擦了擦板凳才緩緩坐下,撫了撫手腕上的銀鐲子,點了一碗清湯麵。方三娘趕忙燒水下面,挖了一勺豬油放在碗裡,再加入白鹽和剁碎蔥花,面煮開後撈起入碗,加湯,端上桌。
  「老闆娘,跟你打聽個事兒,」桑霓看著飄著薄薄一層油花的面湯,沒有動筷,先指著對面燃記的鋪面,開口問道,「他們家的生意如何?」
  「嗨,別提了,十里八鄉的生意都叫他家搶光啦,」方三娘說著誇張的話,扯過板凳坐在桑霓的身邊,好似這些日子以來的苦水終於有地方倒了,一口氣說了下去,「你說邪門不邪門,一碗值二三十的鮮湯,他們家只賣十來文,還賣什麼香菇醬、木耳粥,我們小門小戶人家的,誰家這麼折騰過呀。」
  「廚子是誰?」
  「沒見過,好像只住著兩個丫頭片子吧。那小院兒神秘著吶,我有好幾次去他們家串門兒,都進不了二門。」
  桑霓無聲地思考著,現在她關在王府,活動不便,而王爺出去了一個月,她還什麼消息也沒打聽出來,王爺一定會對她失望的,她不能讓王爺覺得自己是個沒用的人!所以,她一定要打聽出一些有利的東西來。
  算算她出來已經不少時間了,今天是乞巧節,她還是用著爹爹的名頭,托他把她接回家團聚的,現在時間所剩無幾,她當機立斷掏出一錠銀子,丟給方三娘,笑著說:「這兒有一兩銀子,請你辦個事兒,若是辦好了,後面還有酬謝呢……」
  桑霓走後,方三娘興奮地摸著那枚小小的銀錁子,塞進了袖袋裡又覺得不放心,拿出來放進腰間的荷包,再塞入腰帶裡,才踏實了一些,又看見放在桌上的湯麵沒動一口,面已經泡的脹軟了,她趕緊端在手心,左右看了看,確定桑霓已經走遠了,才呼啦啦吃了起來。
  方三娘吃完一碗面,渾身燥熱了不少,出了一身汗,她用袖子胡亂抹了一把臉上的汗珠子,捏著抹布扇風,正見對面的燃記開了門,陳家小哥走了出來,手裡拿著一卷宣紙,走到屋檐下的廊柱邊,用刷子在柱子上刷了一層漿糊,然後展開紙張貼了上去。紙上抬頭寫了四個大字,她不認識,卻見隔壁家裡暫住的呂姑娘饒有興味的看著。
  這個呂姑娘,比對面的燃記還神秘,不聲不響地就住進了宋嬸子家裡,整日裡也無所事事,就盯著對面燃記的動作,怕不是陳小哥在外面惹上了什麼麻煩吧,想到這裡,她再也坐不住了,最近她總想方設法要跟陳小哥套套近乎,有這麼個現成的理由,她怎麼能放過?
  她用清水洗了一把臉,整理乾淨就過了街道,前往燃記去,走到屋檐下,回首一看,呂姑娘已經回了屋裡,看不見人影兒,她這才放下心來和陳小哥搭話。
  「陳家小哥,忙吶。」最後一個字音一轉,聽起來又嬌又酥。
  「嗯,貼個招工啟示。」陳鵬的語氣客氣又疏離,卻也不得罪人。
  「你一個人撐起一個家業來不容易,可要小心那起子小人算計你,」方三娘不經意間瞥了瞥對面,看陳鵬微笑著看著她,仿佛受到了鼓勵,繼續壓低了聲音說:「這兩天我們隔壁來了個女的,走江湖的,總是盯著你們家呢,你可得小心,若是碰到什麼難處了,只管來找姐姐我,我好歹在這一帶住了十來年,自然比你有些路子。」
  陳鵬舉起雙手,做了一個抱拳手勢,先謝過了她。正巧這時鋪子的門被推開了,晴枝探出了一隻腦袋,看看陳鵬又看看方三娘,她一向不太喜歡這個女的,妖妖嬈嬈的,行為舉止也不大正經,當下也當作沒看見,直接轉頭對陳鵬道:「小妹又做了個新菜式,你進來嘗嘗罷。」說完直接關上了門扇,當一聲。
  方三娘斜斜瞥了一眼,輕蔑地吊了吊嘴角,不動聲色地翻了個白眼,轉眼看向陳鵬的臉色卻立刻柔和了許多,她尷尬地笑笑,輕輕一甩手,勾人的眼神在陳鵬的臉上流連了一圈,才轉過頭離開了。
  陳鵬順著她的背影,看向斜對面宋嬸子家的店鋪,二層小樓上,一個女子伏在窗子上吃桃,吃完的桃核被她一擲,直直朝陳鵬飛來,陳鵬也不躲避,眼看著桃核直接砸傷了廊柱上的招工啟示。
  陳鵬一笑,轉身回了屋子。
  第二天,燃記多了一名長工夥計,人稱呂姑娘。
  呂姑娘長相漂亮,卻看不出實際年齡,有人猜她十幾,也有人說小二十了,雖然年紀不大,行事說話卻很老練,這樣的女子實在少見,很快就成了新倉街茶餘飯後的談資,於是,燃記又一次走進了大眾的眼球。
  其實雇呂姑娘為長工還是蘇然的主意,不可否認她的心裡是有那麼一些女權思想的,總覺得她一個女子行走江湖艱難,如今想安家落戶了,能幫一把也好,所以當呂蓮走進鋪子裡說要應聘的時候,蘇然幾乎沒怎麼考慮就答應了。
  對於呂蓮,蘇然也並不陌生,開張的第一天她就在燃記開伙了,當時她一身女俠打扮,給蘇然的印象極深,聽小陳管事說,她現在是燃記會員的頭幾名呢!
  另一個讓蘇然比較滿意的是,呂蓮就住在對面的街上,她租了宋嬸子的一間屋子,平時上工做活都很方便,蘇然開了每年五兩銀子、二十鬥米的工錢,她也沒有討價就答應了,做事十分乾脆,這也是讓蘇然十分欣賞的,總而言之,就是她跟呂蓮的氣場很合。
  店裡有了一位女俠坐鎮,燃記成了新倉一景,不光吸引了更多的客人前來光顧,連賒欠飯錢的人都少了,蘇然也不再滿足於開一個早飯鋪子了,她想多開闢一些業務來。
  七月的最後一天,凌州城的大街小巷傳遍了一條消息:滇南反了!
  自太祖平定天下七十餘載以來,大惠朝一直休養生息,國泰民安,好日子剛過上沒幾年,怎麼好端端的就反了呢。
  說書先生停了一直以來廣受追捧的《三戰烏塔》,專講起如今的天下大勢:「滇南的百姓不堪苛政,揭桿而反,已經殺過了旦山,直逼京城,京裡的大老爺們拖家帶口,全往北邊逃了。
  「這事兒鬧的可凶,今年新賦每畝又增加一分銀,這已是第三次加賦,滇南沒有分封藩王,自然先緊著他們倒霉,好在咱們凌州有殿下坐鎮,不怕這些刁民。」
  說書先生捏著扇柄,虛晃一招,刷刷揮了兩下,好似真的撂倒了那些反賊。
  「這幫拿鋤頭的農民能幹得過拿刀的兵?我可是不信……」
  「可由不得你信不信,太子殿下親自掛帥,還吃了悶頭虧呢,這事兒可邪門的很,據說一夜之間,上萬匹馬癱了一半兒,軍營裡鬼哭狼嚎,都說有鬼神作祟呢!」
  「哎呦,這可了不得,這幫子不要命的反了天啦!」
  這說書先生是蘇然請來吸引客人的,店鋪裡最近延長了營業時間,她打算等春草園裡的麥子收割了,就做些麵食賣晚飯,現在正是預熱的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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