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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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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紋藝 - 《種出一個太上皇 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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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4 08:30:3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在河裡泡了不到一分鐘,她的身子就已經冷僵了,蘇然閉上了眼睛,緩緩沉了下去。
  一剎那間,她就出現在春草園裡了。
  當她渾身冰冷濕透的突然出現在春草園裡時,在一邊陪著小秦昭看大牛的王崇林嚇了一跳。
  蘇然青紫著臉,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王崇林飛奔了過來,跪倒在她的身邊,拍拍她凍僵的臉蛋,急切地問道:「姑娘?姑娘!」
  眼看蘇然精神有些渙散,他急忙找來乾爽的衣裳,卻對著她無從下手,他總不能親自替她換衣裳吶。
  蘇然咳嗽了兩聲,翻身跪在地上,將口鼻裡的冷水全都咳了出來。她艱難地爬起身,推開王崇林遞過來的衣服,虛弱地說:「生火。」
  衣服待會兒還要濕透,她就不換了,春草園裡四季如春,還是先讓身體暖和起來再說。
  小秦昭被她這副模樣嚇哭了,他奔了過來,張開雙臂要她來抱。
  蘇然此刻渾身冰冷,後退了兩步躲開了他的靠近,笑嘻嘻地說:「別怕,姑姑出去鳧水玩的,等你長大了姑姑教你游泳。」
  聽見是在玩兒,小秦昭這才收住了眼淚,吸了吸鼻子點點頭。他拿起剛剛被丟下的乾淨衣裳,一直往她手裡塞,鬧著要讓她穿上。雖然他人小什麼都不懂,卻曉得心疼人了,蘇然滿心欣慰,答應了他去換衣裳了。
  春草園四周的迷霧變成了水墻一般的透明狀,雖然還看不清外面的景象,但明顯能感覺到他們此刻正是在水面下的。
  王崇林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情形,驚恐地四處打量,焦急地問著蘇然:「蘇姑娘,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們難道掉進河裡了嗎?」
  「嗯,我落了水,不過沒什麼大礙。」蘇然輕描淡寫地一句帶過,並不想多做解釋。
  突然空中又響起了此起彼伏地呼喊聲,聽起來悶悶的,並不真切。
  王崇林豎起耳朵仔細辨別了許久,才不確定地說道:「姑娘,外面似乎有人在叫你?」
  可是,蘇然只是專心致志地烤著火,並沒有理他。王崇林見狀也不多言了,雖然眼下的情形太詭異了,著實讓他有些擔憂,但蘇然的態度擺明了不願多說,他也無可奈何。
  爐火越燒越旺,冰涼的身體很快就被烘熱了,全身的血液順暢地流動了起來,蘇然估摸著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刻鐘左右,外面的呼叫聲越來越小,最終消失不見了。看來那些侍衛應該已經離開了,很有可能是回去搬救兵了。
  蘇然理清了頭緒,知道自己必須抓緊行動了,她必須趁著誠王有所行動之前,盡快逃得更遠。
  蘇然放下了手裡的手爐子,站起身活動著四肢關節,一盞茶後,熱身運動準備完畢,她的渾身都發散出了陣陣熱量。最終,她鼓起了勇氣,深吸一口氣憋住,一剎那間,就重新返回了冰冷的河水中。
  雖然有了心理準備,但驟然轉變的溫差還是刺激得她差點昏了過去,皮膚如針刺一般疼痛,她咬著牙僅憑意念向河流的另一邊游去。
  如此反覆了三次,她才終於游到了河對岸。這次的「冬泳」估計會是她一生中最恐怖的經歷,若是今後她患上了恐水症,她一點都不會奇怪。
  蘇然已經摸到了河岸邊的淤泥,她悄悄浮起了腦袋朝對岸掃視了一眼,確定已經空無一人,並且是一片陌生的荒林才敢爬到岸上。看樣子她已經被水流衝出了老遠,這裡的林木茂密錯落,遮擋住了視線,她已經看不到原來的農家小院了。
  樹林裡的樹木大部分都是常青樹,即使在嚴寒的冬季也是枝繁葉茂,粗壯高聳,頂部的枝葉遮擋了大部分陽光,樹根下的積雪還沒有完全化盡,一陣陰冷的風掃過,直把人凍成了冰棍。
  蘇然剛一爬上岸就躲到了春草園裡,打了幾個大噴嚏後,喉嚨漸漸疼痛了起來,腦袋也變得昏昏沉沉的了。她無力地蹲下了身子,抱著雙腿渾身哆嗦,一陣寒噤竄過全身,小腿一軟便倒在了地上。
  王崇林抱著厚實的棉被趕到她的身邊,將她過了個嚴嚴實實。蘇然抱著棉被止不住地發抖,顫著聲音說道:「沒關係,我還有力氣,先拿衣服給我換上。」
  蘇然撐著最後一絲毅力換好了衣服,剛系好松松垮垮的腰帶,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當她再次恢復意識之時,就感到自己的胳膊被一雙小手反覆推搡著,小貓一般細微的哭泣聲縈繞在耳邊。
  「嗚嗚嗚,嘟嘟,嘟嘟,嘟嘟。」
  「世子不哭,姑娘已經退燒了,很快就醒了。」王崇林輕聲安慰著,但顯然效果並不太好。
  「嗚嗚嗚,騙人……」
  眼皮仿佛又千金重,蘇然吃力地睜開一絲細縫,小秦昭哭得紅腫的眼睛正好與她一對視,哇地大哭一聲撲到了她的懷裡。蘇然被這一撲撞得七葷八素,喉嚨裡像被煙燻了一般乾疼,她大喘了兩口氣,虛弱地說:「渴……」
  一隻臂膀貼著她,將她扶了起來,溫熱的水送到她的嘴邊,她低下頭猛灌了一大碗,才算舒服些。
  雖然依舊頭昏腦脹,但最難受的勁兒已經過去了,她把小秦昭摟緊懷裡,搖晃著身軀輕聲哄了許久,才勉強使他恢復了平靜。看來這次確實是嚇壞了他,聽王崇林講述,自從她昏過去以後,小秦昭就一直哭泣,即使哭累了睡去,在夢裡也是流著眼淚的。
  蘇然心疼地把他抱在懷裡親了又親,再三保證以後絕不會做出這麼可怕的事情來了,他才緊緊抓著她的衣角沉沉睡去了。
  「我睡了多久?」蘇然扶著腦袋,揉著抽疼的太陽穴問道。
  「六個時辰左右,外面的天又亮了一輪。」王崇林指著四周明亮的迷霧說道。
  竟然整整昏睡了十二小時,看來這次大傷元氣了,不知道會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蘇然有些擔心地活動活動腕關節,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她昨天上岸的那個地方,肯定離最初入水的地方不遠,如果誠王派人搜索的話是很容易找到的,而她昨天上岸之後,還在積雪上留下了腳印!
  只有腳印,沒有走出樹林的痕跡,誠王很容易猜到她就在原地進入了春草園裡,並且一直沒有出現,到時候他來個守株待兔,那她之前的努力就全都白費了!
  奎狼營離這裡不到一天的路程,誠王若是有心要徹查這件事,只怕會更快找到她。蘇然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了,雖然還生著病,但她必須走出樹林,跑到沒有積雪的地方去!
  俞州郊外奎狼營。
  誠王看完手裡的急報之後,雙手止不住地顫抖了起來。他將信箋揉成一團捏在手心裡,握著雙拳抵在桌面上,周遭的聲音仿佛全部消失了,他只聽得見自己急促的喘氣聲和極速亂跳的心跳聲。
  不會的,他的然然不會就這樣撒手人寰的,她幾天前還站在他的面前嬌笑輕語,答應他過幾日就回來的,怎麼可能突然就沒了?
  他的然然,還沒有及笄,還沒有做成他的新娘,她怎麼會忍心離開他呢?如果她真的這麼狠心,那從前的甜言蜜語算什麼?海誓山盟算什麼?生死與共的經歷算什麼!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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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4 08:30:5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他緩緩跪到了地上,心像被凌遲一般痛極,他的後腦勺磕在桌腿上,一下又一下地重重撞擊,仿佛只有這樣才能減輕他心裡的痛苦。
  他已經喪失了思考的能力,只覺得天塌了也不過這般感覺,若是知道然然的報復是這樣,他當初還會堅持麼?他不是沒有看出她的強顏歡笑,也不是沒有看出她的鬱郁寡歡,他甚至知道她不甘心乖乖嫁給他。
  但他還是太高估自己了,他滿心以為她逃不過他的手掌心,所以給了她最大的自由;他也太低估了她,沒想到她會以這樣決絕的方式向他表明,她抵死不從的決心!
  她怎麼能這麼狠心?怎麼能!誠王此刻滿腔恨意,他恨不得撕開她的胸膛,看看裡面的心是什麼顏色!
  即使她已經對他不在乎了,可是她怎麼能捨得朝夕相處的昭兒呢?她如同親兒一般對待的昭兒啊!
  對了,昭兒呢?
  誠王打了一個激靈,理智迅速回歸,他雖然傷心,但長久以來的磨煉使他的反應十倍強於常人,即使只有一絲細小的疑點,他也能準確的找到。他急忙召來送信的侍衛,仔細詢問了事發前後的狀況。
  從侍衛口中得到了部分情報,再聯繫起這段時間的蛛絲馬跡,他很快就得到了一個大膽的猜測——她並不是要自殺,而是逃離!
  因為她帶走了昭兒。
  誠王不知道他此刻是該慶幸還是該憤怒,他握著拳頭咬牙切齒地想:「好你個蘇然!」
  雖然他已經得出了一個幾乎肯定的答案,但隱隱的惶恐還一直消散不去,他必須盡快前去驗證一下。當夜,誠王騎上最快的千里馬,帶著十名最精英的手下,踏著月色飛奔而去。
  樹林裡,蘇然穿著自己親手製作的厚底靴子,在涼薄的樹林中快速小跑著,這雙靴子是她特質的厚底登山靴,就是為了這一刻準備的。她不熟悉這裡的地形,也不知道這個林子究竟有多大,她只能盡自己所能奔跑著。有了上次迷失在沙漠裡的經驗,她知道沿著帝星的方向,就一定能跑出樹林的。
  雖然身上還帶著病,嗓子裡又乾又疼,呼吸間都是夜間寒冷逼人的涼氣,五臟六腑都已經快結成了冰。但她不敢有一絲松懈,加快了腳步全力奔著。
  當誠王趕到河邊的時候,已經將近子時了,正是夜色最濃的時候,可他沒有一刻停頓,當即派遣手下沿著河邊四散開來,尋找任何可能存在的蛛絲馬跡。
  一個時辰之後,十來名偵察好手也無功而返。誠王臉色陰沉地看著對面黑的樹林剪影,發話道:「速去尋一艘舟來。」
  蘇然的體力嚴重透支,她的眼前已經一片朦朧,腳步也由原來的小跑變成了稀稀拉拉的走步,腳下的積雪已經漸漸消失了,樹木也越來越稀疏,她猜測應該已經走到樹林的邊緣了。這個好現象讓的她精神一振,但依然不敢掉以輕心,以誠王的能力,搞不好真會抽絲撥繭找到這裡,她必須再往前走一點才保險。
  這一次她糟了大罪,恐怕養上十天半個月也不見得好。等這次順利逃出了,她一定要多吃些人蔘靈芝之類的補補才行。
  她一邊奔走一邊自我安慰著,只有這樣才能減輕一分她身心上的煎熬與痛苦,但是這份輕鬆並沒有持續多久,她無意間一轉頭,竟然看見了幾千米外有火把的亮光。雖然還很遠,連人聲都聽不見,但她的心一瞬間提到了嗓子眼,竟然這麼快就追了上來!
  夜涼如洗,樹影鬼魅。
  因為剛剛見到了火把受了驚,此刻蘇然奮不顧身地奔跑著,跑累了她就彎腰扶著膝蓋歇息,不到一分鐘又跑了起來。
  樹林裡的路不太好走,這一晚上,她已經跌了不少跟頭,但皇天不負有心人,一刻鐘後,她終於能看見前方寬廣的荒野了!再有幾丈遠的距離,她就能出了林子了!
  由於太過興奮,她忽略了腳下的路況,猛然一個踏空,蘇然一頭栽了下去,順著一個極陡的坡滾出了老遠!
  眼前的景物不停的旋轉變換,蘇然護著自己的腦袋,緊抿著嘴脣不敢發出一絲聲音,即使磕到了堅硬的石子兒,也咬牙忍著。她滾了近一分鐘才停了下來,挺屍般躺在了一處平坦的空地上。
  夜晚的月亮很圓,星星卻只有稀疏的幾顆。蘇然躺在地上不敢動,她的腰像斷了似的疼痛,渾身的肌肉稍一扯動,就感到一陣鑽心的疼。
  蘇然孤苦伶仃地躺在冰涼堅硬的地上,痛的連連喘氣,但此刻不是她軟弱的時候,她咬著嘴脣捏緊拳頭,使出渾身的力氣顫顫巍巍地爬了起來,雖然雙腳發軟,但還是勉強站立著。做完這一套動作,她的腦門上竟然出了汗。
  此時天色已經微微朦朧亮了,她回頭看了一眼,原來是樹林子的地理位置比較高,幾乎是個小山頭了,而幸好她滾下來的地方土質比較硬,沒留下什麼痕跡,雖然吃了不少苦頭,但也稍稍放了心,她盡量放輕腳步繼續往前走。
  她一邊走一邊整理自己的衣裳,蓬頭垢面的突然出現在春草園,會嚇壞小秦昭的。
  半個時辰後,蘇然走到了一個岔路口,筋疲力盡的她已經到了自己的極限,此時天色已經光亮,太陽即將升起,蘇然決定先回去補個覺。
  剛一現身,小秦昭就小跑著奔來,緊緊抱著她的腿,抬著笑臉可憐兮兮地看著她。蘇然無力的笑笑,摸摸他的腦袋輕聲說:「昭兒乖,姑姑太累了抱不動你,讓姑姑先去睡一覺哦。」
  小秦昭乖巧地點了點頭,率先跑到蘇然的被褥旁,跪坐在被子上等她。蘇然一入被窩,他也一身不吭地躺在她的旁邊,睜著大眼睛望著她,生怕自己一眨眼,她就不見了。
  樹林裡,誠王等人盯著潔白的雪面上印著的一排腳印沉默了許久,再往前去,積雪已經融化了,搜尋工作就變得加倍困難了。
  誠王知道若是追蹤一個普通的弱女子,自己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找到她,可是然然帶著一個隨時可以隱蔽的春草園,這麼一來變數就增大了。他幾乎不清楚她會何時隱藏,何時現身,這讓他的追蹤變的只能碰運氣了。
  誠王極不甘心地一拳捶到了樹幹上,冷著臉吩咐道:「所有人分三路,再往前追一個時辰,若依然沒有發現蹤跡,便全部撤回!」
  眾人領命離開,朝三個方向分散開來,誠王一腳踢散了雪地上的腳印,臉色沉了下來。
  這個丫頭是他遇到過的最荒唐大膽的姑娘了,不光敢在他的眼皮子地下逃跑,竟然還敢拐跑他的兒子!簡直無法無天了!
  若是讓他逮到了她,他一定要……一定要……,誠王思索了半天,也沒想出懲罰她的辦法,罰太輕了根本嚇唬不了她,罰的太重,他自己又先心疼了。腦筋轉了一圈,他這才發現,自己是真是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倦極而眠的蘇然在春草園裡睡了最香甜的一覺,當她再次醒來的時候,腦袋是史無前例的清明,但是身上的肌肉更加酸痛難忍了,蘇然剛一抬脖子就倒抽了一口涼氣。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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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4 08:31:0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小秦昭端來一碗熱水,走得顛顛簸簸的,碗裡的水都灑出了大半。他還想學著用胳膊把蘇然扶起來,只是自己人小力薄,憋紅了臉也沒能挪動她半寸,看他這一副認真專注的小模樣,倒把蘇然逗樂了,身上的痛楚也減輕了大半。
  這一夜的逃亡讓蘇然受了不少苦,好在都是皮外傷,將養幾天就痊愈了。她也估摸著誠王這幾天會經過她藏身的地點,為了保險起見,她覺得還是呆在園裡過段時間再出去為妙。她相信以他那麼忙碌的日程,他也沒有功夫和她慢慢周旋了。
  於是當她再次踏出春草園時,已經是半個月後了。她特地挑了夜裡的時間出去,穿著一襲黑衣,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果然這條道上空無一人,蘇然裹緊了衣裳,再次踏上了逃亡之路。這次出門太匆忙,她都沒來得及準備代步的牲口,只能先累著自己兩條腿了。而眼下的當務之急,就是要弄清楚自己究竟在什麼地方。
  晝伏夜出的趕路一直持續著,終於在第三天的凌晨,她走到了一座小村莊。此時的天氣已經異常寒冷,蘇然走了一個晚上的夜路,早已凍得瑟瑟發抖了,她來到村頭的一家農戶門口,伸長了脖子朝裡張望。
  這個農家小院乾淨敞亮,小院邊種著一排大白菜,兩個孩子在院裡玩耍,一名婦人正拉著小毛驢拉磨磨麵粉,而一個年輕的男子則踩在凳子上貼春聯,旁邊一年長的男人站在院落中央,觀賞著兩邊的春聯,一家人忙得不亦樂乎。
  蘇然在院外躊躇了片刻,最終還是一個小娃娃發現了他,他跑到自家爹爹身邊手指蘇然,嘀咕了兩句。那男人便抻著脖子朝她這邊望,蘇然見狀,終於鼓起了勇氣搭訕道:「大伯,我是過路的人,今早走錯了路,我想問問這裡是什麼地方?」
  那男人叉著腰,撓了撓頭說道:「這裡是馬欄村,姑娘你打哪兒來?」
  「我從凌州來,請問這裡還是俞州境內嗎?」
  「是啊姑娘,今兒是除夕,你一個人在外,不要緊麼?」
  原來走走停停了這麼些日子,一晃眼都到了過年的時候麼。蘇然扯著嘴角露出了苦笑,哈了一口氣搓了搓手,勉強笑道:「沒事的大伯。請問這附近哪裡有集市?」
  她得盡快找到市集,雇一輛車才好趕路,不然僅憑她的兩條腿瞎跑亂撞,走斷了也走不出俞州的。
  「大過年的誰還往市集上趕,都回家過年啦。姑娘你要趕市集,最快也得等到正月十五吶。」
  蘇然意識到這一嚴峻的事實,立刻皺起了眉頭,沒有市集,那隻能往更大的鎮上走了。
  「那這附近的鎮子在哪個方向?」
  「呦,姑娘你要去鎮上可不容易,坐車也得走一整天呢。何況這附近都是山,你要翻過最大的那個山頭才能走到鎮上,山裡有野獸出沒,你一個姑娘家進去了多危險!」
  蘇然嚇得咽了一口唾沫,山裡不會還有狼吧。如果僅僅是走路的話,她倒是無所謂,但是野獸之類的還是怪嚇人的。而且她對樹林子沒什麼好感,可不想再一次迷失在其中了。
  她絞著手指有些為難地看了他們一眼,雖然覺得麻煩別人是一件不美的事情,但此刻她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只好弱弱地開了口:「大伯,我如今飄零在異鄉,實在走投無路了,所以能暫時借宿幾日嗎?等你們要去鎮上或市集了,順帶捎我一程。」
  她說道後面聲音越來越小,低著頭不敢看他們的表情。蘇然的這些話確實是比較唐突的,但是她一個姑娘家孤苦伶仃,若不是到了窮途末路的情況下,也不會提出這樣難堪的請求的。那男子同情地看著她,但是這件事他也做不了主了,便朝自家婆娘看了一眼。
  這時旁邊那高壯的女人走了出來,爽朗地說道:「大過年的也沒有把客人攆出去的道理,姑娘你小小年紀流落在外也怪可憐的,若是不嫌棄就留下來吧。」
  蘇然聽後感激地對著他們鞠了一躬,輓起了袖子自來熟地要幫那婦人拉磨,那婦人也沒有推辭,欣然地接受了她的幫忙。原本蘇然是想給些銀子表示感謝的,但她轉念一想,自己獨身一人在外,還是不要露財為好,於是她最終決定用勞動來報答他們吧。
  因為蘇然做事勤快麻利,很得那婦人的喜歡,她們倆邊聊邊幹活,很快就熟悉了起來。
  從交談中蘇然得知,這家的男主人叫栓子,祖孫三代都是種田的,於是她便管他叫栓子叔,又稱呼女主人為英大娘。他們夫妻二人還有三個兒子,大兒已經是個十六歲的小夥子了,學名周榮浩,在村裡的秀才家裡讀過兩年書,但因為不是讀書的料最後還是輟學了,現在子承父業繼續種田。另兩個小的一個十歲,小名大寶,另一個才六歲,身子有些虛弱,是家裡的寶貝疙瘩,起了個賤名毛蛋,期望他好養活。
  三個男孩整日裡在家淘氣,是以他們夫妻二人一直想生養個妞妞,乍一見到了嬌俏可愛的蘇然,也是打心眼裡喜歡的。
  這一家人淳樸善良,蘇然便決定先在他們家借宿一段時日,等到過完年再去鎮上尋找出路,此時的她也是沒頭的蒼蠅亂撞亂晃呢,還是應該先安定下來,好好規劃下面該如何生活了。
  馬欄村原本是個幾百戶的大村,但近些年北邊的鎮子上開通了互市,愈發發達了起來。於是也不知是誰帶的頭,許多鄉親都跑到鎮子上去做工了,也不少由混出頭的,把一家老小都遷出去了。於是漸漸地,原本上千人的村莊到如今就只剩下百來戶了。
  栓子叔一家在村裡頭也算是數一數二的小康之家了,他們家不光有驢有牛,還有幾十畝良田。原本小日子過的紅紅火火的,但是今年洪災泛濫,也殃及到了他們家。於是,今年的這個年就過的有些緊巴巴的了。
  不過經過蘇然的觀察,即使日子再艱難,他們夫婦倆依然是樂善好施的熱心腸。隔壁家嫂子來借點米,東村頭大嬸來賒點面,只要他們家還有餘糧,就沒有吝嗇過。
  蘇然慶幸自己遇上了一戶好人家。
  在她借宿的第一天,英大娘就替她收拾出了一間小廂房,屋子裡搭著簡易的床板,彌漫著一股醬菜的香味,幾個大醬罈子就擺在她的床板下面。
  「家裡沒有多餘的棉被了,只翻出來這一床單薄的,我拿去曬曬。若是夜裡睡覺涼的話,就把棉襖子封在被子上吧。」
  睡覺對於蘇然來說完全沒有問題,她反正還有春草園,晚上都是要進園子睡覺的。她看英大娘一臉歉意的表情,趕忙安慰她道:「沒關係的英大娘,你們肯收留我,我已經感激不盡了,我身子骨很好,不怕冷的。」
  「娘,要不把我的被褥給蘇姑娘吧,我身上陽氣旺,寒氣不侵。」他們家的大兒子周榮浩開口說道,他生了一副魁梧的身材,皮膚黝黑,襯得一排牙齒特別白。他雖然讀過兩年書,可身上卻沒有一絲匠氣,反而有種行伍的氣質。剛剛蘇然就見他在院子裡活動拳腳,打拳的套路還有模有樣的。如此冰寒地凍的天還穿著單衣,蘇然見了都替他冷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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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你弟弟身子弱,受不得凍,你們的被褥不能換。」英大娘看了蘇然一眼,似乎在仔細打量著她瘦弱的身材,蘇然怕她再說出把他們夫妻倆的被褥拿出來的話,急忙從她手裡奪過了單薄的被子,笑著說道:「沒事兒,這個就很好了,晚上把腳泡熱了睡覺,一整晚都不冷呢!」
  說完自己將被褥架在了晾衣繩上,熟捻地拍了拍被面揚灰。
  晚上所有人都圍坐在一起,吃上了熱乎乎的餃子,其中最高興的莫過於兩個小的了,他們一年到頭就盼著今天能吃上一頓好的,栓子叔給自己倒了滿滿一碗熱黃酒,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極享受地眨眼咂嘴。
  這頓年夜飯一家人倒也吃得熱熱鬧鬧,蘇然也被他們濃濃的喜悅感染了,雖然她只是個外人,但一點兒也沒感到不自在,也許這就是緣分吧,正如有句禪語所言:世間的所有相遇,都是久別的重逢。也許上一輩子,她真的和他們是一家人呢。
  一家團圓之時,蘇然就特別想昭兒,也不知道他在春草園裡鬧了沒有。隨著時間的推移,她只期盼快快吃完這頓飯,好回去多陪陪他。她也不可抑制地想起了誠王,此時的他,是否會感到一絲孤獨?蘇然不忍心再想下去了,她的眼睛被碗裡的熱氣熏得有些泛紅,抓著袖子一抹眼眶,扒了一口餃子進了嘴裡。
  奎狼營內,誠王獨自一人坐在一桌飯菜前,仿佛一尊雕像般一動不動,眼盯著滿桌豐盛的佳肴,卻沒有動一下筷子。原本熱氣騰騰的菜肴漸漸冷卻了下來,他執著酒杯輕呷一口,入口的是一陣苦味,他連借酒消愁的心情都沒有了。
  去年王妃離世,但好歹然然還在他的身邊,今年卻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誠王自嘲地笑了,他握緊了拳頭抵在自己的腦門上,並未喝多少酒,腦袋卻生起了一陣宿醉般的疼痛。
  然然現在在哪裡呢?受苦了嗎?後悔了嗎?還有他的昭兒,想父王了嗎?
  他越想越覺得悲傷,自己仿佛成了全天下最失敗的人,妻離子散,是老天預示著他最終的下場嗎?
  這樣的夜晚,總讓人忍不住胡思亂想。
  誠王丟下了筷子,離開了席面,獨自坐在一尺高的案牘後,頭靠在高高的椅背上,閉上了眼睛。火盆裡的炭火星星點點地燃燒著,不知過了多久,炭火一塊接著一塊熄滅了,椅子上的人依然保持著最初的姿勢,絲毫未動。
  栓子叔家歡歡喜喜地吃完了一頓飯,蘇然主動收拾了碗筷,搶先一步將碗盤洗了乾淨。英大娘看著她勤快的背影,讚賞地點了點頭。初見這丫頭時,生的臉白手嫩的,模樣又好,她還以為是個嬌生慣養的女孩,指不定是家裡遭了難或走失了。處了一天下來,她也打聽了一回,但是人家沒有說的詳盡,她也就沒再追問了,現下見她做活兒麻利,不怕勞累,恐怕是個大戶人家出來的丫鬟吧。
  蘇然速速洗完了碗,把凍僵的手使勁兒搓了搓,和英大娘打了一聲招呼,就回到廂房去了。她輕輕將門閂插好,就進入了春草園。
  小秦昭坐在小凳子上,趴在桌上一臉不高興,桌上的飯菜幾乎都涼透了,王崇林束手無策地坐在一邊,輪流給他的碗裡夾菜,可他就是不理。當他看到蘇然突然出現以後,卻破天荒地哼了一聲,扭過臉去賭氣。
  蘇然走到他的身邊,蹲了下來和他對視著,可他撅著嘴又一擺頭,把後腦勺對著她。蘇然噗嗤笑了,伸出手指戳了戳他,柔聲哄道:「姑姑給你做好吃的紅薯山藥糕好不好啊?」
  小秦昭聽見這話,脾氣立馬不翼而飛了,他轉過腦袋看向蘇然,眨巴著眼睛,咽了一口吐沫,脆生生地補充了一句:「要甜甜的。」
  蘇然被他可愛的模樣逗樂了,在他的臉蛋上親了一口,果然這小子的軟肋就是吃啊。她先把已經涼掉的雞蛋湯熱了一遍,喂他喝了一碗墊墊肚子,然後才動手做起糕點。
  先把紅薯和山藥洗淨刨皮,放在鍋裡蒸熟後,將紅薯搗成泥,山藥切成厚塊,挖空中心,填入紅薯泥,就做好了一隻糕點的雛形。再把剩下的山藥邊角料搗成泥,用糖水收汁,澆在做好的糕點上,便大功告成了。若是有花朵樣的模具的話,還能做得更精緻些。
  不過小秦昭可不管什麼美觀不美觀,他三兩下就把面前的一塊糕點吃得面目全非了,鼓鼓囊囊的嘴巴上糊的都是澱粉。蘇然坐在他的面前,看他吃得噴香的樣子,心裡洋溢著滿滿的滿足感。
  大年初一正是走親訪友的日子,不過栓子叔的爹娘都去了,也沒有親兄弟,是以他們這一家在年初一反而閑了下來。
  英大娘收拾了一籃子雞蛋,包了兩條臘肉,遞給周榮浩,仔細吩咐了一番。
  「這些禮給里長家送去,去年他幫了咱家不少忙,拿點東西去孝敬孝敬也是應該,」說完她想了想,又轉身從廚房裡拿出一袋子糧食,添到了節禮中,「他們的家幾畝田都在河邊,今年遭了大殃,明年怕是連種子都拿不出,你把這袋谷子也帶過去吧。」
  周榮發應了一聲,提起了肉和糧食,剛要去拿籃子時,被蘇然搶先了一步,她轉頭對英大娘道:「這些東西都不輕,我也幫忙送過去吧。」
  英大娘的臉上露出了笑容,點了點頭,囑咐他們二人早去早回。
  走在清晨的鄉野間,空氣冷颼颼的,蘇然抱緊了籃子,加快了腳步,跟上了前面少年的步伐。周榮浩意識到身後的女孩兒跟的有些吃力,便有意識地放慢了腳步。
  今天的他顯得格外安靜,他忍不住用余光瞄了瞄旁邊的女孩。此刻她正低著腦袋仔細走路,烏黑的頭髮編成了兩股麻花辮垂在兩側,雖然這樣的打扮和其他鄉下姑娘沒什麼不同,但他卻覺得她格外好看。
  他被自己冒出的想法嚇了一跳,忙正了正臉色,隨口找了個話題掩蓋自己的羞赧:「蘇姑娘打算去鎮上做什麼?」
  「嗯,我得雇一輛車回家。」
  「你家裡是做什麼的?」
  「在凌州做小買賣的。」
  「那你怎麼跟家人走散了呢?」
  「那是因為,嗯,烏塔人進了城搶劫,我和家人逃難出來,卻在路上走失了。」
  「原來是這樣,初三那天我們要去舅舅家拜年,他家就住在鎮上,到時候可以捎上你一程。」
  「啊,那太好啦!你們家於我有大恩,我卻沒什麼好報答你們的。」
  「嗨,這算什麼,舉手之勞罷了。」
  一路說說笑笑,很快他們就到了里長家門口,蘇然把手中的籃子交給他,說道:「那我先回啦,你也早點回家。」
  說完也不等他回話,轉過頭朝他揮了揮手,步伐輕快地走開了。
  周榮浩呆立在原地,注視著前方女孩的背影,一時半刻竟然回不了神。他甚至有些後悔提起後天就去鎮上的話頭,他想要是她能一直住在他家該多好。初見她時,她披散著頭髮站立在院外,兩鬢的發絲垂下,顯得本就嬌小的臉蛋只有巴掌大。一雙大眼睛撲閃撲閃的,粉雕玉琢的臉蛋上,小巧的鼻頭凍得粉粉的。他想起了前些年看過的一些詩集,想來「水沉為骨玉為肌」也不過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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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周榮浩重重吸了一口氣,緊閉著雙眼搖了搖頭,企圖把自己腦海中奇怪的想法驅散出去。
  大年初三,一頭小毛驢拉著一輛木板車緩緩走在山道上,道路有些顛簸,車上坐著的四人都有些搖搖晃晃。英大娘摟著兩個兒子輕聲說話,蘇然抓著車架邊的護欄,觀賞沿途的風景。
  他們現在走的這條路是山谷間的一條小道,兩旁的高山巍峨,人行走在其間,會自然升起一股渺小感。也不知是不是去年雨水太多的緣故,今年的冬天居然沒有下過幾場雪,如今滿山的樹木都是光禿禿的,露出了黑黑的土地,一眼望去單調乏味,叫人提不起興致來。
  「阿爹,今年去舅舅家住幾天?」他們家最小的小毛蛋窩在娘親的懷裡,細聲細氣地問道。
  在前頭走路的栓子叔把手中的煙桿子對著鞋底磕了磕,控出了灰渣才回答道:「咱們今年過完元宵再回來。」
  「哦哦!」大寶興奮的手舞足蹈,連帶著車都晃了三晃,跟在後面的周榮浩扶住了車身,訓斥了弟弟一句,才讓他老實了下來。
  周榮浩的呼吸有些喘,哈出的白氣又急又長,蘇然坐在車上有些擔心他的身體吃不消,便說道:「栓子叔、周大哥,你們走了一早上了,上車來歇歇吧,我下去走走。」
  「不打緊,我們習慣了,在地裡幹活兒可比這個累多了。小驢仔也拉不動我們這許多人,我們走的還快些。」
  為了不給他們拖後腿,蘇然便放棄了這個提議,安靜地坐在車上隨車一路前行。
  俞州西郊的一處軍營內的校場上,誠王正和一名士兵過招。
  那士兵手握長槍,大喝一聲向誠王刺去,誠王輕巧一個轉身,躲過了他的襲擊,轉到後方,空手一劈,重重打中了那小兵的後脖頸,疼的他本能地縮起了脖子。誠王逞他分神之時,迅速出手抓住他的一隻胳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力使出了個過肩摔。
  那小兵疼的躺在地上嗷嗷叫,誠王站在他的面前搖了搖頭,沉著臉說:「漏洞太多,你們這般樣子,如何上戰場?兩個月的集訓都打水漂了嗎?所有人投石一個時辰!」
  校場上上千名士兵聽了這話,雖不敢吱聲違抗,但都苦著臉互相擠眼色。過了午時就集合訓練了,到現在還水米未進,鐵打的人也要熬不住了。
  楊錚眼看誠王失去了以往的沉著冷靜,一日比一日躁怒,暗自焦急。他知道王爺的脾氣變得陰晴不定,和那丫頭的突然失蹤有很大關係,但個中緣由他也不甚清楚,只想著等蘇大人回來了,或許有辦法解開這個難題。
  雖然他也不願意此時去逆鱗,但是身為軍人,他對下面士兵的苦累也是感同身受的,他正了正神色,跨出一步走到誠王身後,輕聲說道:「殿下,尾虎營剛剛建立,這些兵丁自然不能和身經百戰的奎狼營弟兄們相比,凡事欲速則不達,不如……」
  誠王輕輕看了他一眼,楊錚下面的話自動就咽了回去。
  「你看看這些人的臉,有哪一個有勇猛精進的勁頭?且不說和奎狼營相比,就是將來征戰沙場,他們這般態度也是死路一條!不如趁著現在狠狠收拾他們一番,讓他們清楚打仗不比種田,這是提著腦袋的事情!」
  楊錚被他說的啞口無言,低垂著腦袋自我反思了起來,正在尷尬之時,一名黑衣侍衛走到誠王的面前,抱著拳頭小聲報告道:「殿下,派出去的人都回來了,暫時還未發現蘇姑娘的蹤跡。」
  「那就是找錯了方向,互市那邊也不要松懈,繼續派人盯著,再按照計劃從另一條路出去,接著找!」
  俞州說大不大,卻也有數十萬人口,若是某人存心躲藏,隱匿在鬧市之中,也如海底撈針一般難找。
  誠王負著手來回踱著步,腦筋飛速地思考著。
  她最後留下的蹤跡是樹林邊的幾隻腳印,再往下走便是兩條岔路,一條直接通往繁華的邊疆互市,一條路沿途荒無人煙,走出幾十里,才能見到幾個零散的小村落。他原本以為她會選擇躲避在鬧市之中,但搜尋了多日也未見結果,看來這次她似乎反其道而行之了,當然,也不排除是她瞎跑亂撞地選擇了另一條道路。
  誠王此刻產生了一種貓捉老鼠般興奮心態,她想逃出他的手掌心?
  好,那就陪她玩玩,看她究竟能有多大能耐!
  此刻,他已經開始期待逮到她的那一刻,她臉上的精彩反應了。
  蘇然坐在車上昏昏欲睡,卻怎麼也睡不著,許多事兒堵在心口,她不得不一條一條梳理乾淨。
  她之前向英大娘稍微打聽了一番,俞凌鎮上的互市位於俞州東北方向,與凌州接壤,是北方三州中規模最大的一個互市。在那裡,騾馬牛羊、珠寶絲綢、茶葉藥材等等行當各成體系,每天來往進出的人不計其數。蘇然心想,若是短時間藏身其中,應該不成問題。
  但這裡是誠王的封地,奎狼營就駐紮在俞州西北郊外,雖然距離比較遠了,但就怕哪天誠王心血來潮到這邊溜達,跟她來個巧遇什麼的,那她真是欲哭無淚了。
  為了避免撞上這樣的狗屎運,蘇然打算盡快縮短在俞州逗留的時間。眼下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她必須要籌集足夠的盤纏,購買足夠的物資,才能踏上新的逃亡之路。
  而她也得知了一個好消息:由於北方草原上的牧民沒有過春節習慣,是以為了迎合這一部分人,互市裡有近一半商戶年初就開業了。
  於是蘇然迅速在腦袋裡做了一個精簡的計劃,規劃後面行走的路線。南方正在打仗,蘇然可不想跑去當炮灰,北方又遍布誠王的眼線,一不小心就會被抓包,蘇然可不信什麼「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這樣的話。
  那麼只有往中部走了,雖然山迢水遠,但勝在保險。
  蘇然咬緊了牙關,長長吁出了一口氣。從這一刻起,她要打點起精神,眼觀四路,耳聽八方。
  因為,她和誠王鬥智鬥勇的追逐戰開始了!
  蘇然雙手扒著護欄,腦袋枕在手背上,半闔著眼簾,額前細碎的發絲遮住了表情。周榮浩走在前方,不經意間一回頭,就看見她這副乖巧的模樣,心口不自覺地微微疼了一下。從他的角度望去,只能看見她挺立的鼻尖稍稍翹起,睫毛又長又密,像一把小扇子似的撲閃撲閃的。周榮浩的心跳越來越快,他艱難地移開了眼神,自顧望著腳下的路行走,後面的路程他一言未發。
  一個時辰後,奔波了一天的眾人終於到達了俞凌鎮,剛好是飯點兒,栓子叔一家加快了速度趕路。
  但既然已經到達了鎮上,蘇然便不想給他們再添麻煩了,她一個外人再跟著他們住進別人家裡去,確實有些說不過去了。於是她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一袋銅錢,交給英大娘道:「大叔大娘,這兩日多謝你們照拂,我這裡有些盤纏,你們不要嫌棄收下吧。如今到了鎮上,也是時候分離了,日後我再路過俞州之時,就去馬欄村看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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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英大娘自然極力推辭,可這次蘇然的態度卻十分堅決,拉鋸了近一刻鐘,萬般無奈之下,他們只好收下了錢,卻不放心她一人留宿在外,熱情地輓留她。
  蘇然笑著搖了搖頭,胡謅道:「我在俞州也有認識的人呢,你們不用擔心,我找一家客棧投宿便好。」
  英大娘見她似乎鐵了心,也不再堅持,再三囑咐了她許多,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栓子叔和兩個小的都和她告別了,可周榮浩卻是一言不發,低著腦袋頭也不回的走了,看起來似乎生了氣。蘇然反思自己是不是有什麼地方得罪了他,但想了許久也沒想出個頭緒來,索性撂開了手,專心找起今晚的落腳處了。
  客棧雖然是最理想的住所,但她並不敢前去投宿,誠王若想找一個人,最容易打聽到她下落的地方便是客棧。
  可除了客棧,還有哪裡能收留她一夜呢,難道要去青樓?蘇然趕緊把這想法打消了,不說她還沒進門就會被叉出來,就算真的混進去了,她一個姑娘家在那樣的地方出沒,也難保不會碰上紈褲子弟之類的麻煩。
  其實她只要找一個落腳的地方,一個能方便她進出春草園的隱蔽空間就可以了。
  蘇然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晃蕩,各種店鋪的幌子隨風飄搖,直直的街道一眼看不到盡頭。這裡的互市果然和普通的市場大不相同,才剛年初三,就有不少商鋪掛牌營業了,街上也有不少人流,大部分是高鼻白臉的草原人,身材高大,腰配短刀和馬鞭,敞著步子走路,天生帶著一種粗獷的氣質,生在北方的中原人與之比較起來,倒顯得秀氣了許多。
  蘇然摸了摸饑腸轆轆的肚子,心想若是今晚找不到個像樣的住所,那只好躲到隱蔽的胡同裡進春草園去了。
  她剛準備調轉腳步尋找合適的胡同時,目光卻被斜對面一座高高的兩層小樓吸引住了。
  小樓並沒有什麼特別,不過其門口的梁柱上懸著一隻銅壺,屋檐角的木樁子上,掛著一條藍底白字的大布幌,上書著一個大大的「湯」字。
  樓裡不時有熱蒸汽冒出,蘇然眼珠子一轉,心想自己難道遇到了傳說中的古代澡堂了嗎?
  此湯館非彼湯館,她突然覺得自己開的「鮮湯館」和這家一比較,頓時有了一種濃濃的喜感,難怪自己當初取名的時候,小陳管事和晴枝一臉不解的震驚表情,但礙於她的堅持,也沒有提出反駁的意見。雖然直到現在,蘇然才後知後覺的感到丟臉,但為了今晚的住宿問題,她還是厚著臉皮朝正牌「湯館」走去了。
  中原人對於洗澡這樣的私事一般是比較忌諱,願意上澡堂洗澡的人不多,不過互市之中大部分都是異族人,他們對於合浴這件事並不是很在乎,因此在互市中澡行這個行業還是比較旺的。
  蘇然踏入的這家「清池浴肆」裝潢十分華麗,四壁的墻上畫著牡丹紋飾,朱漆的梁柱上繪著萬福花樣,地板上鋪著富麗堂皇的金菊吐蕊紅毯,兩扇碧波白蓮屏風擋住了東西兩個甬道口。這樣高級別的澡堂,在後世絕對稱得上某某高級會所啊。
  櫃檯內一名男子正擦拭著台上的水漬,此時店裡並沒有什麼人,蘇然懷著忐忑的心情走到櫃檯前,清了清嗓門問道:「請問,這裡可有女浴?」
  那人頭也未抬,繼續忙碌著手裡的事情,懶洋洋地接話道:「小店男女分浴,女浴就在西邊房間裡,半個時辰兩文錢。」
  聽見有女浴,蘇然放了一半心,看來自己來澡堂也不是特立獨行的了,她便又接著問道:「那這裡可有單獨的雅間?」
  這回那夥計終於放下了手裡的筆,仔細打量了她一番,見她一身村氣的打扮,似乎不信她能用得起雅間,斜了一眼樓梯道:「雅間在二樓,半個時辰十文錢,。」
  那住上一夜,倒是比客棧還便宜些,蘇然盤算著五個時辰才一百文錢,便問了最後一個問題:「可否包夜?」
  這下他似乎確認了蘇然是認真的,笑著臉回道:「小店晝夜經營,有那半夜從草原深處趕到互市的客人,都愛來這兒解解乏呢。」
  蘇然點點頭,從荷包裡摸出一顆小銀錁子,放在櫃檯上道:「給我找一間清淨的房間,至明日卯時我便離開。」
  澡堂夥計擠出了滿是皺紋的笑臉,殷勤道:「姑娘可要用點心和酒?可要揩背人服侍?」
  「全都不用,不要進來打擾。」
  「好!二樓西側蘭花間有請,」說罷,他從櫃檯下方拿出一塊精緻的刻畫小木牌,交給了蘇然道,「酉時三刻入浴,明兒客官離開前,請把牌子交還給小的,屋裡有熱茶,門外廊上有人候著,您有需要喚她一聲即可。」
  蘇然摩挲著小牌子離開了大廳,被一個五大三粗的大娘引入了二樓的一間還算乾淨的屋子。房間裡燃著蠟燭,燈光暈黃,靠墻的一側放置著一張小床,另一側的角落有一座四方形的木製台子,約有一尺高,中間凹下去一塊三尺見方的正方形池子,台子邊放著乾淨的布斤和皂角,還有幾隻小瓷瓶。蘇然拔出其中一隻的瓶塞,頓時一陣芳香撲鼻,看來似乎是某種花朵的頭油。雖然這味道挺好聞的,但蘇然還是將它放回了原位。現在的她是越低調越好,把自己弄得香噴噴的,容易引人側目。
  一柱香後,幾個壯丁提著熱水桶進來,將熱水和涼水調兌好倒入池子中,直至水池注滿,才恭敬地退下。蘇然走到門口,讓守在外面的人離開了,她將門輕輕掩好,放下門閂,才進入園裡。
  一天沒見面的小秦昭此時正由王崇林扶著其在牛背上,像騎馬一樣「駕駕」喊得歡,見到蘇然後開心地叫了一聲,就鬧著要讓蘇然抱他。
  蘇然走上前去,把他抱在懷裡笑著拍了拍他的小屁屁,佯怒道:「你又淘氣了是吧,折騰了你王叔叔還不夠,還要來折騰小牛犢。都這個點兒了,怎麼還不睡覺?」
  「想嘟嘟了!」小秦昭摟著她的脖子撒嬌道。
  每次他一這樣,蘇然就拿他沒轍,心想這麼下去豈不是要被這小子吃得死死的了?
  即使不甘心也沒辦法,她抱著小秦昭和王崇林打了聲招呼,便出了園子,進入了洗澡間。小秦昭好奇地盯著浴池左瞧右看,指著冒著熱氣的水哦哦叫喚了起來,像發現新大陸一樣興奮。
  蘇然蹲下身子替他揭開小衣服,笑話他道:「幾天沒洗澡啦,臭熏熏的!」
  蘇然摸摸熱水,水溫剛好,三兩下把他剝了個精光,丟盡了池子裡。水池裡放置著一個小凳子,蘇然便讓他踩到凳子上,這時水位剛好沒過他的脖頸。
  小秦昭抓著水池邊木桿上,勉強站穩了,他第一次在浴池裡洗澡,看什麼都覺得新奇。蘇然掬起一捧水澆在他的腦袋上,輕柔地替他洗頭洗臉。
  清水滲進了他的鼻孔和眼睛,他難受地哼哼了兩聲,蘇然哄他道:「馬上就好了哦,我們是男子漢,這點難受算什麼,想當年,你爹爹他……」
  蘇然話說了一半就頓住了,她沉默著用手巾替他擦乾淨了頭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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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小秦昭難受地眨了眨眼睛,卻依然惦記著蘇然剛才的話,可憐巴巴地瞥了兩眼蘇然,小聲嘟囔道:「我想爹爹了。」
  蘇然心中一抽,摸了摸小秦昭濕漉漉的小腦袋,眼中露出掩蓋不住的愧疚,輕聲道:「對不起吶……」
  小秦昭揉了揉眼睛,抹去了兩滴淚水,終於忍不住撅著嘴哭了起來。可是雖然他心裡難受,卻沒有鬧著要找爹爹。這就更讓蘇然心疼了,她把他撈了出來擦乾淨水和淚,穿好衣裳抱在懷裡哄他入睡。
  小秦昭咬著自己的拇指,和蘇然頭靠頭躺在小床上,一大一小的兩個人,在這個無聲的夜晚,都因為想著同一個人,相互依靠著睡去了。
  第二日凌晨,蘇然就早早的醒來了,這個房間內濕度極大,悶悶的有些喘不上氣來。
  蘇然抱著秦昭進入園子,把還在熟睡中的小傢伙交給了王崇林,便走到田裡挖起了地,去年種下的人蔘和三七,差不多都能出土了。
  不過蘇然今天的行程有些緊,她只有一天的時間,必須盡快做完計劃之中的事情。她昨天打聽了互市的東北角有一處草藥行,打算今早就去那裡碰碰運氣。而要賣三七就得大面積出土了,蘇然當下也沒有時間去挖了,因此她這次準備先賣幾顆參試試看。
  一個時辰後,蘇然走在寬廣的街道上,握在手中的布袋子裡裝著三株參,每株個頭都不小,生著長長的須,外面覆蓋著一層泥土,根須都保存的很完好。
  茸參行內,新年開市熱鬧非凡,各大店鋪的叫號聲不絕於耳。這一帶山裡出產的參是遠近聞名的,各種名頭花樣百出,野山參、移山參、紅參、白參等等,看的人眼花繚亂。
  蘇然謹慎地左瞧右看,觀察著旁人的交易,隨著時間的推移,她愈來愈發現這裡頭的學問深的很。
  不過她轉了幾家店鋪便發現,上點檔次的參成交價格就沒有低於一百兩的!這買賣對於她來說簡直就像天上掉餡餅一樣,直接砸了一筆巨富到她的頭上啊!
  因此她抱著吃虧也能賺大錢的覺悟,朝最大的參鋪「楊枝堂」走去。
  這是她第二次入藥鋪出賣藥材,但這次要出手的藥材檔次提高了很多,因此她還是有些緊張的。
  楊枝堂的掌櫃剛好得了閑,蘇然瞅準了時機開口道:「掌櫃的您好,我這裡有幾株參,請您給掌掌眼?」剛剛才看完一筆山參交易,她立馬現學現賣了起來。
  那掌櫃的剛做成一筆大買賣,此刻心情正好,他也沒有因為蘇然是個小姑娘就輕視她,接過她手中的袋子,舉起一株粘著泥土的參,仔細辯究了起來。
  沒一會兒,他的眼神越來越驚訝,放下手裡的人蔘,仔細盯著蘇然的臉望了半晌,才開口道:「姑娘您若不介意,讓本店將這幾株參打理乾淨過稱可好?」
  「當然可以,若‘楊枝堂’再不可信,這天下怕是沒有可信的藥鋪了。」甭管最後結果如何,先給拍一拍他家馬屁總是沒錯兒的。
  那掌櫃呵呵一笑,抱拳謙虛道:「哪裡哪裡,姑娘您抬舉了。」
  說罷便把人蔘交代了下去,親自請她去客廳歇息了。他親自奉上了茶水,稍稍聊了兩句之後便道:「姑娘的參確實是好參,不過這兒有句話還得說在前頭,請姑娘不要見怪。鄙人剛才粗粗看了一下,你的參雖為人蔘,不過形態上極似野山參,若是眼睛拙些的,恐怕就誤買了。」
  「掌櫃的好眼力!」其實她也不懂他到底在說什麼,但她不能在此時表現出來。這家掌櫃看上去經驗很豐富的樣子,想來專業過硬應該不會出錯的,蘇然便裝作了然於心的樣子,附和他了一句。
  二人喝了幾杯茶,便有小藥童將三株人蔘用托盤裝了出來,參下墊著紅色的絨布,已經打理乾淨的人蔘襯托在其上,細長的參須垂落到托盤外,乍一看上去,倒真像個活物似的。
  小藥童還拿來一個戥子,小小的稱盤還沒有手掌心大,他小心翼翼地一株株過戥子,每戥一株便響亮地報出來:「二兩二錢、二兩七錢、三兩六錢!」
  大掌櫃的聽完了三次報數,心中微微沉吟,靠近蘇然說道:「既如此,咱們談談價吧。」
  掌櫃的將案頭的一隻算盤拿起,撥了一個珠子遞給蘇然,蘇然伸出腦袋一看,是個八。
  蘇然打定主意,甭管價格公道不公道,先討個價再說:「掌櫃的,跟您說句實話,這三株參來路不同尋常,一般人我還不願賣給他,這個價兒確實低了些。」
  「您這是移山參,可不是野山參,行情就擺在這兒呢。」
  「隔壁的一株三兩重的移山參,可賣到了三百八十兩,那株還沒我的這個成色好呢!」
  「那您開個價兒?」
  「這麼著把,過年討個好彩頭,八百八。」
  「嘶。」掌櫃的吸了一口氣,急急地撥著算盤珠子思考了起來,檀木珠敲擊在算盤上,發出一陣噠噠響。一刻鐘後,他終於下定了決心,一掌拍在了算盤上,高聲說道:「好!今年楊枝堂進的第一批參,圖個吉利,我也不壓價了,同討個好彩頭!」
  沒想到瞎貓碰上死耗子了,蘇然本來不過是一通胡謅,沒承想還真給她說通了!她按捺住心中的激動,裝作一臉雲淡風輕的樣子,朝對方笑笑,緩緩點了點頭。
  這次結算的銀錢是「惠盈錢莊」的銀票,「惠盈」在全國三十多個地區都有分號,是大惠王朝數一數二金融大鱷,互市最繁華的中心就開了一家他們的票號,蘇然剛一拿到銀票,便前去兌換了五十兩銀子放在身邊。
  手邊有了錢,心裡底氣就足了,她打算填飽肚子就上路。蘇然在路邊找了一家麵館,點了一碗陽春麵,就坐在店裡的角落處吃了起來。
  今天她的腦袋上包裹著厚實的頭巾,遮住了烏黑的頭髮,身穿喜慶的花棉襖,下身套著青藍色的麻布棉褲,這樣的打扮平淡無奇,丟在人堆裡都挑不出來,粗粗一眼看過去,還真以為是個鄉下丫頭。
  蘇然吃飯吃到一半時,店裡進來了兩個客人,坐在了她旁邊的桌子上。其中一個是高頭大馬的草原人,另一個是上了年紀的小老頭,頭大身子小,穿著單薄的儒生袍,和旁邊的漢子在一起,簡直是天壤之別。
  原本這兩人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但是那草原人一開口,就吸引了蘇然的注意力,因為他說了一口漂亮的中原官話,標準的連蘇然都自愧不如。
  「先生方才所言甚是,大丈夫應當殺伐果斷,我就不信會每次都栽在他的手上!」那人義憤填膺地說道,一掌拍在了桌子上,動靜之大嚇得全店的人都朝他望去,蘇然更是連湯碗都沒捧穩,手一哆嗦灑出了一半湯水。
  那人朝她望了一眼,沒在意地轉過頭去,剛要繼續開口說話,卻突然頓住了。他又重新轉回視線,皺著眉頭審視起蘇然來,似乎在思考在哪裡見過她一般。
  蘇然一驚,難道他們以前見過嗎?
  此男子的長相併不平凡,高鼻梁大眼睛,五官立體,眉眼深邃,是個標準的美男子,不過耳朵邊留下了一道長長的刀疤,破壞了整體的美感。按理說這樣有特色的長相,蘇然若是見過的話,一定留下印象的,可是她現在卻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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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眼下的情形有些詭異,似乎這人認識蘇然,可蘇然卻處在失憶之中。為防止事態惡化,蘇然默默轉過身子避開他的視線,硬著頭皮裝作若無其事的繼續吃面,但速度卻加快了許多,燙得喉嚨生疼也不敢吱聲。
  她草草吃完了一碗面,迅速結了帳,步履匆匆地離開了。
  蘇然一直低著頭走路,跨過門檻時和一人擦肩而過,裙擺華美,香風陣陣。蘇然此時也沒心思看別處,只想快快離開,於是,她跨出門後幾乎是小跑著離開了。
  原本一直目不斜視的桑霓在進入麵館後,突然腳步一頓,困惑地回頭,看著一個嬌小的背影越走越遠,湮沒在人海中。
  「東西都買完了?在看什麼?」刀疤男子走到桑霓的身邊,一手攬過她的肩膀,接過她手中的包裹,輕聲問道。
  桑霓對著他嬌嬈一笑,搖了搖頭道:「沒什麼,估計是眼花了。殿下剛剛又在看什麼呢?」
  那男子望著人來人往的街道,露出了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容:「我倒是見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說罷對著街對面的兩個男人使了個眼色,那兩人點頭領會,也雙雙消失在人潮中了。
  蘇然一路奔逃,跑得氣喘吁吁,卻不敢停下腳步,仿佛身後有什麼東西攆著她一般。
  她迅速跑到了早就打聽好的車馬行,甩下了大手筆賣了一匹上等馬,也顧不上自己那三腳貓的騎馬功夫,直接上馬走人。
  雖然心中焦急,可她也不敢表現的過於驚慌失措。她勉強壓下了渾身的躁火,一夾馬肚子小跑了起來。她必須盡快出城,走到荒無人煙的地方,躲進春草園中,呆上個把月再出現為好。
  只是一路走來,街面上人群熙熙攘攘,走馬的速度一直慢悠悠的,蘇然不時朝身後望去,總覺得身後有人跟著,但又看不到什麼可疑的人,只能暗自祈禱是自己想多了。
  同一時刻,俞州郊外的奎狼營內。誠王手執一封密函,迅速掃了一遍,便放下了手裡的信箋,對座下的眾人說道:「近日烏塔的動向有異,烏塔大王子巴特爾出現在俞州境內,連叛徒魏甫田都現身了,諸位如何看待此事?」
  底下人聞言一陣騷動,氣氛頓時緊張了起來,雖說之前的戰事風波已經過去,互市重新開啟就表明兩方已經重修於好。
  但是底下的人都清楚,烏塔族和誠王的恩怨遠沒有那麼簡單。
  烏塔族和誠王過世的王妃母族之間有著血海深仇,如今扎爾明部大不如前,只能躲在草原深處苟延殘喘。而烏塔和奎狼營三次大戰,均都鎩羽而歸,更是不甘心,雖然目前已經平息戰事,可但凡有些了解烏塔的人都知道,這不過是他們的緩兵之計,如今恐怕就躲在什麼地方伺機而動呢。
  針對此事,下面的人經過幾番脣槍舌戰,漸漸分成了幾個派別,各自爭論不休。誠王低垂著眼睛喝了一口茶,嘆了一口氣,果然老師不在,就如同一盤散沙。
  他將茶杯砰的一聲擱在了桌上,底下的爭辯聲戛然而止。
  誠王交握著雙手放在桌案上,前傾著身子,看著剛剛爭論最激動的一人說到:「李顯貴,你來說說你的看法。」
  誠王的聲音不高卻隱含著一股威嚴,被點到名的老者佝僂著背,起立恭敬地說道:「此事,還是要等蘇大人那邊調查清楚,才可定奪。」
  嘖,老狐狸。
  誠王心嘲了一句,視線一一掃過其他人,最後定在了鄭宏維的臉上。
  鄭宏維見狀,上前走了一步,抱拳說道:「殿下,依下官之見,此事恐怕和尾虎營有關。」
  誠王聽見這樣的說法,頓時來了興趣:「何以見得?」
  「上次交戰,我軍的擒王陣變幻多端、攻無不破,讓他們吃盡了苦頭。而眾所周知,魏甫田乃天啟四十年三甲進士,其過目不忘的本領無人能及,若他能見識到擒王陣的排兵布陣套路,相信他日再戰,他們也找到了擒王陣的攻克之法。」
  「這與尾虎營有何相干?」
  「一來,尾虎營是剛剛組建的軍營,他們此番正是想來打探打探尾虎營的虛實;二來,尾虎營近日正在排練擒王陣,不過尾虎營不比奎狼營,」說到這裡他停頓了片刻,抬頭偷覷了一眼誠王的臉色,見無異常才接著說,「不比奎狼營猶如銅墻鐵壁,滴水不進……」
  後面的話他未說全,但其他人也都聽明白了。無非就是想說明尾虎營的管理散漫,漏洞百出,在這種情況下,還排練那麼重要的兵陣,簡直就是作死。
  誠王聽得興致勃勃,連連點頭,甚至還開起了玩笑:「看來本王被扣上了治下不嚴的罪名了。」
  鄭宏維驚恐地抬起了頭,雙腿一曲就要跪下,被誠王哈哈一笑攔住了。
  「你說的很好,」誠王嘉獎道,順便也不經意間瞥了一眼李顯貴,後者縮著脖子站了回去,佝僂的背顯得更彎了。誠王移回視線,沒有多做追究,繼續誇獎道,「讓你做個錢谷師爺太埋沒了你,先記上你一功,三日後你來本王營帳,助本王處理軍務。眼下蘇大人在外,我也急需一個幫手。」
  鄭宏維激動的雙臉泛紅,胸膛起伏不定,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一個響頭。其他人均用羡慕的眼光看著他,能整天都在殿下身邊共事,在這之前可只有蘇濟銘一人有此殊榮!
  誠王議完了事,便起身大步朝外走去,眾人紛紛讓出了一條道路。他負著手,邊走邊說道:「今晚送一頭烤全羊去你帳內,你們眾同僚好好聚聚罷!」
  誠王剛一踏出大帳,裡面頓時響起了吵鬧的聲響。他脣角一勾,不置可否,回到了自己的營帳後,立即換上了一套浮光錦裘常服。接著他又從馬廄內牽出了一匹追星寶馬,腳踩馬鐙騎上了馬背,甩起馬鞭,一陣煙塵揚起,轉瞬間就已奔出數丈之外了。
  四周的人流越來越稀疏,蘇然艱難地穿過最後一條繁華的街道,終於安然走出了這個北國三州中最大的互市,一直提著的心總算落了下來。喧鬧的聲響離她越來越遠,她加快了馬速,只要盡快離開俞州城,就萬事大吉了。
  顛簸的馬背硌的她大腿一陣刺痛,蘇然的騎馬技術太差,從後面看去,歪歪斜斜的極不穩當,仿佛隨時會掉下來一般。
  她駕著馬兒一路狂奔,高高的城門口已經近在咫尺,緊繃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
  近一些,再近一些……
  可就在即將到達城門口之際,一個人影極速閃過,嚇得馬兒長嘶一聲,兩隻前腿猛地高高抬起,蘇然猝不及防,重心不穩,直直從馬背上跌落下來!
  一陣天旋地轉,她的後背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堅硬的石子兒戳得她鑽心的疼,一口氣堵在了心口,嘴巴大張著,白熱的哈氣從口中散出,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昏暗的天空烏雲密布,仿佛下一刻就會滴落下雨滴。蘇然的視線漸漸失去了焦點,最終陷入了一片黑暗。
  誠王到達俞州城時,立刻有一名探子上前拜見他,手裡牽著一匹躁動不安的馬兒,似乎剛剛受了驚嚇,馬背上掛著一隻土氣的花布包袱,鼓鼓囊囊塞得滿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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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他走到誠王身邊行了一禮,小聲說道:「殿下,一個時辰前巴特爾派人跟著一個小姑娘,在西城門口劫走了,這是那姑娘留下的行囊。」
  誠王驚疑地抬頭看了他一眼,又順著他的手看向不遠處孤零零的馬兒,不知為何,心情陡然變得異樣了起來。
  他打開了沉重的包袱,裡面赫然出現了幾錠沉甸甸的銀錠子,還有幾套乾淨樸素的衣裳。有男裝也有女裝,尺碼都不大,還有兩件看著很眼熟。誠王的心跳驟然加快,他顫抖著抖落開其中一件,一隻玉佩掉了出來。
  誠王撿了起來,栩栩如生的鍾馗臉瞪著一雙猙獰的虎目,仿佛看透了世間的魑魅魍魎。這是他給然然的玉佩!他的手掌瞬間合攏,臉上露出從未有過的驚恐,緊握的拳頭青筋暴起,僵硬的牙關止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生平第一次,他嘗到了恐懼的滋味,那是一種靈魂被絞碎的感覺,他的每一片頭皮都在發麻,像溺水的人抓不到救命的浮木,壓抑得喘不上氣來。
  他不敢想象此時的然然,正遭遇著什麼樣的事情。
  沒有片刻的耽誤,誠王迅速跨上馬背,用盡全力抽打出一記響亮的馬鞭,馬兒吃痛,以從未有過的速度奔竄而出。
  當蘇然再次醒來的時候,是在一處黑暗的屋子裡,她躺在冰冷的床上,屋子裡彌漫著一股潮濕的霉味。
  而正對著炕床的不遠處,放置著一張寬厚的太師椅,其中坐著一人,無聲無息地隱秘在黑暗之中。
  蘇然並沒有發覺,她捂著撕裂般疼痛的腦袋,吃力地坐了起來。此時的她,有一瞬間的失憶,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她現在在哪裡?
  她只隱約的記得,俞州的城門越來越近,卻在快要出城之時,她好像出了「車禍」?
  她揉著酸硬的脖子一抬頭,猛然看見黑暗中有一人陰森森地看著她,駭得她?溜縮成了一團,捂著嘴差點叫出聲來。
  「呵呵,好久不見啊,姑娘。」
  語氣森冷,聲音卻無比的熟悉。
  「你你你是……桑霓?」蘇然驚訝得語無倫次了,這是什麼匪夷所思的情形?她本能的感覺到,自己眼下的處境並不樂觀,昏迷、小黑屋、宿敵,這不就是被綁架了麼?一想到這兒,蘇然不由自主地腦補了許多畫面,比如最終大反派居然是個名不見經傳的丫鬟之類的,卻怎麼也想不透怎麼會再這裡見到桑霓,似乎她還沒有手眼通天的本事吧。
  就在蘇然胡思亂想之際,桑霓慵懶地站起身,一步一扭腰地朝她走來,行至床榻邊,俯下身子靠近蘇然,蘇然環抱這胳膊躲到了最角落的地方。
  桑霓凝視著蘇然的臉近一刻鐘,才壓低了聲音,近乎耳語道:「姑娘怎麼一個人流落在外呢?殿下不要你了嗎?」
  說完捂著嘴咯咯咯笑了起來,尖細的笑聲如鬼魅般陰森森的,聽得蘇然毛骨悚然。
  「跟姑娘講個笑話罷,之前有個人跟我說,你是個妖精,不僅能隨意隱身,還能變幻出各種東西。」
  蘇然心中警鈴大作,但面上卻不敢表現出來,只假裝聽不懂她所說的話,像看神經病一樣的眼神看著她。
  沒想到這表情徹底惹怒了桑霓,她一把揪過蘇然的頭髮,扯到自己面前,嘶吼道:「你還不知道吧,我今日遭遇到的一切全都拜你所賜,即使你是哪路妖魔鬼怪,我也一樣要叫你生!不!如!死!」
  昏迷後剛剛醒來的蘇然渾身無力,她握著桑霓的手,想要掰開她的手指,卻怎麼都使不上勁兒。
  沒想到她會突然失控,蘇然不想吃虧,只好先軟化了口氣說道:「別別別激動,我好像沒怎麼得罪你吧,我不知道你之前遇到了什麼,但肯定不是我造成的,遷怒也不能這般傷及無辜啊!」
  「我最恨的就是你這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所有事情都因你而起,你卻一無所知!」
  媽啊,這麼說的話,自己也太冤了吧。在她的印象中,桑霓只是不討喜而已,在綠灣小築時,雖然平時防範著她,卻也沒有刻薄過她。當知道桑霓就是埋伏在自己身邊的眼線之後,確實有些膈應,但最後也只是躲得遠遠的,這樣算下來,自己真的沒什麼對不起她吧。
  一個人若是把悲慘人生全都歸咎於另一人,那豈不是每天都活在地獄之中嗎?蘇然覺得此刻的桑霓可憐又可怖,同時更加替自己擔憂了,如果她真的鑽了牛角尖的話,那自己豈不是很危險?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並不想在桑霓這樣的恐怖分子面前暴露春草園啊!
  「會突然隱身?嗯?你倒是耍一個給我看看啊!」
  她揪住蘇然的頭髮,突然發狂似的朝墻上撞去,情急之中,蘇然猛地一蹬腿,朝她的肚子上狠狠踹了一腳。
  桑霓飛出了幾尺遠,跌倒在地上,捂著肚子蜷起了身子,滾在地上喊痛。雖然這一腳踢得很爽,但蘇然也沒討到什麼便宜,剛剛她被扯住了頭髮,桑霓飛出之時揪下了一小撮頭髮,如今頭皮上火辣辣的疼著。
  剛剛那一腳又狠又準,如果是孕婦的話,鐵定掉了。不過看桑霓又矯捷地爬了起來,蘇然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桑霓氣得渾身戰慄,她一把拽下了頭上的簪子,二話不說直接朝蘇然撲了過去!
  手無寸鐵,情勢危急!蘇然一把扯過炕床上唯一的一條破被單,撒網般撒了出去,正好兜住了桑霓的頭臉,擋住了她的視線。蘇然瞅準這個機會,再次一腳踹了出去。桑霓受了一腳,急忙退了幾步,卻被腳下的被單絆倒了,摔倒在地時大叫了一聲。
  蘇然急忙跳到了地上,朝門口跑去。還沒摸到門栓,門卻從外面被人用力踹開了,門栓立時斷成兩截。
  蘇然捂緊胸口,驚恐地看向門外的人。
  居然就是在麵館裡碰見的那個男人!
  那男人看看跌坐在地上,披頭散髮的桑霓,又看看驚恐萬狀的蘇然,臉上的表情漸漸變得複雜紛呈。
  他沒有多說什麼,一把拎起了剛剛還準備逃跑的蘇然,丟到了屋子中央,這人氣場很強大,蘇然咽了一口吐沫,握著手站在原地一動不敢動。他又從地上拽起了桑霓,直接撕碎了交纏在她身上的布料,抓著她的胳膊轉了轉,看看她的後背,似乎在檢查她的傷勢。
  桑霓小聲的啜泣了起來,那男子煩躁地摸了摸頭,帶著一臉荒唐的表情問道:「不是說是舊識麼,怎麼會弄成這樣?問出了什麼沒有?」
  桑霓低著腦袋,捏著袖口擦了擦眼淚,嬌弱地搖了搖頭。
  那男子叉著腰,悶聲笑了起來,他上下打量著蘇然,個頭小小的,比桑霓還矮上一寸,看起來力氣也不大,倒是一雙眸子看起來機靈得很,他實在想象不出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情。手指蘇然,不可思議地問桑霓:「你打不過她?」
  桑霓抽噎了一聲,咬著下脣沒有言語,雙頰因為自慚形愧而變得通紅。
  自己的女人居然這麼弱,這在草原上是要遭人鄙視的,不過他也喜歡她這樣的調調,覺得新鮮,和潑辣爽朗的草原女子相比,別有一番風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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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不過眼下不是欣賞女人的時機,他冒著風險,花了大力氣才把這個女子弄來,卻沒有問出什麼有價值的情報,這讓他感到惱火,看向桑霓的眼神也隱隱帶上了怒火,這個蠢女人,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就在三人僵持之際,門口竄出了一人,他疾步走到那男子身邊,伏在他的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
  那男子聽了幾句,不可置信地吸了一口氣,看向蘇然的眼神變了,掛上了一股玩味的笑容,自言自語道:「哦?居然獨自一人來了?看來是撿到寶了。」
  他突然揪住蘇然的前襟,疾步向門外走去。
  蘇然被拉了一個踉蹌,驚惶地問道:「你是誰!要帶我去哪裡!」
  「巴特爾,你給我記住這個名字,從今往後我就是你的主人!」
  巴特爾走的飛快,蘇然小跑著才能趕上他的步伐,他用力拽著蘇然的衣領,收緊的領口卡得蘇然咳嗽了起來,可無論蘇然怎麼捶打他,他卻絲毫不受影響,依舊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屋內,桑霓一個人靜靜地站在原地,經過剛剛一番激烈的打鬥,她的肚子還十分疼痛著,可是似乎所有人都遺忘了她,連一句問候都沒有。
  她陰沉的雙眼直勾勾地看著蘇然的背影,牙根咬得嘎吱響,而就在他們快要消失在拐彎處時,她對著角落吐了一口唾沫,提著裙擺跟了上去。
  一陣風吹開了半闔的門扉,吹散了屋裡的一片狼藉,月光被烏雲遮擋,黑暗中,這間空盪蕩的屋子更加顯得陰森可怖。
  誠王根據不同的探子匯報,繞城大半圈,才找到了這麼一處隱蔽的地點,此時早已人去樓空,可是倒地的椅子,破碎的布料,還有地上亂七八糟的腳印,無一不顯示出這裡剛剛經歷過一番激鬥。
  然然受傷了嗎?誠王焦急地四處翻找了起來,沒有看見血跡,卻也找不到任何線索,他氣急的一腳踢開了擋道的椅子,重達十幾斤的木椅飛撞在墻壁上,啷一聲,四分五裂!
  他要殺到烏塔老家去!
  誠王提著寶劍,殺氣騰騰地衝出了屋子。此時的他理智全無,沸騰的熱血游走全身,連寂滅多年的血性都活絡了起來,他紅著雙眼,單槍匹馬地直奔城門而去。
  如果不能追蹤到他們的行跡,那他就趕到他們之前,守在必經之路的道口,殺他個措手不及!
  夜裡的空氣極涼,蘇然騎在馬上,身後坐著的人竟然是巴特爾,這般親密的動作讓她渾身不自在,此時她的身上披著一套大氅披風,遮擋住了被捆著的雙手。
  蘇然一路以來絞盡腦汁,苦口婆心地勸說了許多話,雖然知道希望渺茫,但還是抱著一絲僥倖,希望能讓他良心發現放了她。
  「這位大王子,我真的不是很重要的人,你看誠王殿下都把我逐出來了,可見我一點價值也沒有,還有啊……」
  「要我把你的嘴也堵起來麼?」
  蘇然立即禁了聲。
  巴特爾見她終於閉嘴了,哼了一聲,看來是個吃硬不吃軟的。他摸了摸脖子上被指甲劃傷的三道血印,微微的刺痛讓他的眉頭皺了起來。
  這三道印子,還是剛剛巴特爾要和蘇然共乘一騎時,蘇然暴力抗拒的結果,後來被人家三兩下收拾了,才算老實了不少。
  另一邊桑霓獨自一人騎著馬,冷艷的臉頰上閃過一絲憤恨,她強忍著噬骨的妒火,裝作若無其事地繼續趕路。如今她只要多看蘇然一眼,就恨不得喝其血啖其肉,再把她丟盡糞坑裡任其腐爛!
  他們正在往西北方向走,蘇然猜測這是要回到草原去,她隱隱焦急了起來,如果還留在中原,好歹是誠王的地盤,要脫身也容易。此時她寧願被誠王逮回去,也不願意跟著目的不明的人走,尤其還有桑霓這個定時炸彈,誰知道她會不會突然發瘋,把自己大卸八塊。
  如果自己真的死了,那麼留在春草園裡的王崇林和小秦昭會怎麼樣呢?一起死去嗎?一想到這個可能,蘇然更加著急,她寧願自己受盡折磨,也不願意看到小秦昭受一點點傷害啊!
  她必須想個辦法,盡快把小秦昭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去。
  蘇然的腦筋轉了幾百圈,最後想出了一個還算靠譜的辦法,只是她需要先找個機會進入春草園去。但是身後的這人體力不是一般的好,看樣子他似乎打算徹夜趕路了。蘇然無法,只好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裝作疲倦萬分的語氣說道:「已經過了子時了,我們不投宿客棧嗎?」
  「閉嘴!你算什麼東西,敢這般和殿下說話!」身後的桑霓氣勢逼人地怒斥道。
  蘇然斜看了她一眼,冷笑了一聲,諷刺道:「你又以什麼身份說這話?奴才還是暖床的貨色?」她實在忍無可忍了,這一路以來桑霓一直陰陽怪氣的拿話刺她,前面她一直忍讓著,可卻讓她得寸進尺了。
  這一句話正中桑霓的痛腳,她氣得胸口針扎般疼痛,一口甜腥涌到了嗓子眼。蘇然翻了個白眼,見目的達到了,也不再理會她。
  後面的巴特爾卻是一臉興致盎然,他很享受兩個女人為了他拌嘴這樣的事情。雖然這種情況他見得多了,卻每次都能讓他心情大好。他氈包裡的那些女人,每天都要為了他吵上幾次,卻至今還沒見誰能把桑霓氣成這樣的。
  前面這個小丫頭倒是本事不小,一句話就把桑霓氣得仰倒。她不光口齒伶俐,還耐性極佳,這一路走來,各種話兒都被她說了個天花亂墜,還不帶重樣的,無聊之時聽她說話,還能解解乏。
  不過雖然這丫頭很有趣,只是身子骨還沒全長開,完全叫人提不起興趣來。他實在想不通那個威震天下的誠王爺究竟看上她哪一點了,今天他還是第一次聽說,冷靜如水的誠王爺居然為了一個女人,單槍匹馬地找來了。從死敵的手裡搶走他珍視的東西,實在是大快人心。
  心情很好的巴特爾加快了馬速,前面有個小鎮子,他們正好路過。原本打算連夜趕路的他改變了主意,決定照顧到兩個女人的身子,今夜找家客棧歇息一晚。
  而與此同時,一路策馬狂奔的誠王直接穿過了小鎮,跑到了郊外的樹林子裡。他把馬兒拴在了一棵樹幹上,自己找了一塊乾淨的地方坐了下來。這個林子是兩條路的交匯口,無論他們從鎮上出來,還是從小路趕來,都必須要經過這個樹林,於是他決定就守在這裡了。
  寒冷的夜風穿過他單薄的衣衫,即使穿著厚靴,也阻擋不住寒氣從腳下冒起。穿過這片樹林,就出了俞州境內了,另一邊是無邊無際的大草原,而發生在草原上的事情,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了。
  這是最後一道關口,他必須守住!
  祥福客棧裡,桑霓前去定了兩間上房,雖然今晚能夠睡上床板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可一想到這是因為蘇然開口才有的待遇,又一次把她氣得七竅生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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