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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臥龍生]金劍雕翎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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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19 11:18:52 |只看該作者
一〇〇

  茅舍的木門緊閉,室中不見燈光。

  杜九輕輕咳了一聲,道:“大哥在麼?”

  木門呀然而開,一個竹笠魚裝的白髯老人,當門而立。

  杜九晃燃火摺子,點起了燭火,道:“大哥,從今以後,咱們用不著掩飾本來的面目了,蕭翎他……沒有死去……”突然張嘴吐出了一口血,摔倒在地上。

  白髯老人兩道冷電一般的目光,投注在蕭翎的身上,道:“你真是五年前落江的蕭翎麼?”

  蕭翎應道:“正是在下。”

  白髯老人突然舉手在臉上一抹,白髯盡落,露出一張團團的圓臉,道:“可是你打傷了他?”

  這張圓臉,留給了蕭翎很深的記憶,正是那金算盤商八。

  蕭翎道:“適才在江畔,在下和他對了一掌。”

  商八臉上泛現起困惑之色,道:“只一掌你就震傷了他?”

  蕭翎道:“他傷勢本來不重,只因他太逞強好勝,不肯及時運氣調息,又經過這一陣奔走,血氣難平,故而吐出一口血來。”

  商八伏下身子,扶起杜九,接道:“救人要緊,咱們等一會再談。”

  蕭翎倚門而立,道:“既然見著了,我也不怕你逃走。”

  商八仔細在杜九身上查看了一陣,道:“你能隔空點穴?”

  蕭翎道:“這有什麼稀奇。”

  商八不再言語,推活杜九的脈穴,摸出一粒丹藥,送入杜九口中,低聲說道:“二弟,你運氣先調息一下,我和這位蕭兄談談……”

  蕭翎冷冷接道:“道不同不相為謀,我瞧咱們也不用談了,我記得五年前,我曾說過不殺你們,快些告訴我那岳姊姊現在何處?”

  商八微微一笑,道:“蕭兄的武功,誠然不錯,但如說能殺了我們兄弟,卻也未必!”

  蕭翎劍眉聳動,俊目放光,冷冷的掃掠商八一眼,道:“這些事,倒也不用爭執,我只問你我那岳姊姊的下落。”

  商八搖搖頭,道:“不知道,自從你落江之後,咱們兄弟失信於那岳小釵,也無顏回去見她,屈指算來,五年有餘,沒有見過她了!”

  蕭翎眉宇間泛現出一片憂鬱,冷然說道:“如若我那岳姊姊,有了三長兩短,兩位縱然被我斬作肉醬,也難消我心頭之恨……”語音微微一頓,接道:“我那岳姊姊是被你們囚禁起來的,這話沒有冤枉兩位吧?”

  商八道:“不錯,岳姑娘確是我帶她安居在一處安全所在,可是我們兄弟答應了把蕭兄帶去見她,交換那禁宮之鑰,不幸你落江失蹤,咱們兄弟在左近十里江面上尋找甚久,但卻一直未能找到蕭兄,中州雙賈能在江湖之上立足,受到武林中朋友器重,就是因為一生中從未失信於人,既是找不到你蕭翎的下落,那等於砸了我中州雙賈的招牌,自是壯士無顏去見那岳小釵了……”

  蕭翎急急接道:“她在什麼地方,快帶我去見她!”

  商八搖頭說道:“岳姑娘的秘密居所,咱們只留有半年的食用之物,我們兄弟找不到蕭相公,無顏回去見她,但卻不能讓她活活餓斃,因此,在蕭兄落江五個月後,咱們兄弟易容改裝,悄然潛返,給她送去些食用之物……”

  蕭翎接道:“這麼說來,兩位還是有點人心了。”

  金算盤商八輕輕咳了一聲,接道:“但當咱們兄弟回到那處秘居,岳姑娘早已自斷鐵柵而去,行蹤不明,咱們兄弟化裝尋訪數年,足跡遍及大江南北,仍是找不出她的下落。”

  蕭翎冷笑一聲,道:“未找到我岳姊姊之前,兩位不能算脫干係,有勞兩位隨我一行……”

  商八道:“到那裡去?”

  蕭翎道:“百花山莊,咱們以三年為限,三年之內,如若找到了我岳姊姊,自是釋放兩位……”

  杜九突然一睜雙目,失驚道:“百花山莊!”

  蕭翎道:“不錯,這也值得大驚小怪麼……”語音微頓,接道:“如是三年之內,還找不到我那岳姊姊,我就殺了兩位。”

  杜九功力深厚,又得靈丹之力相助,經過這一陣調息,早已復元,一躍而起,道:“在下適才因是輕敵,被你一掌震傷,豈能心服。”

  蕭翎道:“那你是還想試試了?”

  杜九道:“當然奉陪。”

  蕭翎目光一轉,道:“室中狹小,咱們到外面較量。”

  商八一伸左臂,攔住了杜九,道:“且慢,縱然要打,也得把話先說清楚。”

  蕭翎道:“什麼話,快說!”

  商八道:“你認識那血影子沈木風?”

  蕭翎略一沉吟,道:“那是我的結盟大哥!”

  商八道:“他為什麼不收你為徒?”

  蕭翎怒道:“這些事,你也要管。”

  商八道:“你從那血影子沈木風學藝,武功自是了得,五年時間,不算太長……”他頓了一頓,又道:“縱然他細心相授,你天資聰慧,盡得他的真傳,但真力內功方面,卻未必就強過咱們兄弟,一對一的搏鬥,你可以巧補拙,以血影子傳你的詭奇招術,可打成一個半斤八兩的平分秋色之局,你或可有取勝的機會,但如我們兄弟二人連手,你卻是必敗無疑之局……”

  冷面鐵筆杜九冷冷接道:“就算那血影子沈木風親自到來,也難在百招內,勝得中州二賈。”

  蕭翎聽得心中一動,暗道:聽這兩人口氣,對我那結盟大哥沈木風,似是甚多畏懼,看來大哥的名頭,果然是威震江湖,非同小可。

  金算盤商八不容蕭翎開口,又搶先接道:“你估量一下目下之局,在下是句句出自摯誠。”

  蕭翎道:“我從何人習武,不用兩位多管,如若我存下了殺害兩位之心,適才長江岸畔,那杜九早已橫屍濺血了!”

  杜九口雖不言,心中卻是暗暗的想到:這話不錯,如若他在岸畔出手多攻我幾招,我在重傷之下,絕對抵拒不住,勢必非傷在江畔不可……

  忽聽商八低聲說道:“有人來了。”

  蕭翎暗凝功力戒備,運足目力四顧,提防中州二賈,暗中施襲。

  但見商八雙手托著木門,輕輕掩上,人卻借門縫往外瞧看。

  杜九背貼牆壁而立,緊靠著一扇窗戶。

  但聞一聲急促的步履聲由遠而近,又逐漸的消失不聞。

  金算盤商八轉過身子,長長吁一口氣。

  蕭翎忍不住問道:“來的是什麼人?”

  商八道:“神風幫的幫主,率領著屬下高手。”

  杜九道:“那神風幫主,突然在此出現,不知為了何故?”

  商八道:“大概是追蹤蕭翎。”

  蕭翎接道:“追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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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杜九接道:“這倒不是,要追也是追那個假的蕭翎。”

  商八咳了一聲,道:“那位假蕭翎,既然能騙得咱們兄弟,想來那不受他騙的人,只怕是也沒有幾個了!”

  蕭翎道:“這些人追蹤那假冒的蕭翎,可還是為了那‘禁宮之鑰’麼?”

  商八道:“禁宮一日不開,蕭翎就一日難得安寧,自岳小釵失蹤之後,那蕭翎該是追索那‘禁宮之鑰’唯一的線索了!”

  蕭翎冷笑一聲,道:“可是在下卻要向貴兄弟,追開我那岳姊姊下落!”

  杜九道:“可惜的是我們兄弟也不知道。”

  蕭翎道:“反正在下是唯二位是問,兩位既然說不出我岳姊姊的下落,只有委屈同往百花山莊一行了!”

  商八道:“如是我們兄弟不走呢?”

  蕭翎道:“由不得你兩位做主。”

  商八笑道:“好大的口氣,中州雙賈做了數十年的生意,好不容易創出的金字招牌,毀於一旦,害得咱們易容改裝,在江湖上混了五年,這宗買賣,已然大虧血本,你還來討債不成。”

  蕭翎道:“對本對利,找不到我岳姊姊,貴兄弟兩條命抵她一條。”

  商八道:“做生意講究本錢,你這娃兒憑什麼?”

  蕭翎道:“就憑我這一雙掌。”

  商八笑道:“那很好,我們兄弟是當得奉陪。”

  蕭翎道:“這室中狹小,動手時有礙手腳。”

  商八道:“北行三四里,有一座荒涼的破廟,咱們到那裡去如何?”

  蕭翎道:“事不宜遲,要走就得立刻動身。”

  商八一躍而出,道:“兄弟帶路。”

  三個人影聯袂而起,疾向正北方奔了過去。

  果然,行約四里左右,有一座殘破的大廟,商八帶路,躍入廟中,直奔大殿後一座陰森的大院裡。

  這座後院,足足兩畝大小,荒草及膝,四周長滿了高大的槐樹,只有中間三四丈見方處,長草已被剷去,露出一片黃土地。

  商八伸手指著近東一排廂房,道:“在那排廂房中放有二口空棺材,如若我們兄弟傷亡在你的手中,那就有勞代為收了我們兄弟屍體,埋入這一片黃土地中。”

  蕭翎微微一怔,道:“如是兄弟戰死,也要勞請兩位代辦一事。”

  商八道:“但得力能所及,無不從命。”

  蕭翎道:“日後兩位如能再見到我岳姊姊時,別告訴她我戰死此地的事!”

  杜九接道:“不行,中州雙賈素不說謊。”

  蕭翎心知中州雙賈的武功高強,如若二人一齊出手,實難有制勝把握,淡淡一笑,道:“有我遺言相托,自是算不得說謊。”

  商八道:“好,咱們就此一言為定。”

  蕭翎道:“兩位是一齊上呢,還是一個一個的動手?”

  商八回顧了杜九一眼,道:“在下先單獨領教,如若是你當真能把我打敗,我們兄弟再聯合出手如何?”

  蕭翎豪氣飛揚的說道:“如若是我蕭翎怕你們中州二賈連手合擊,也不敢奉陪來此了。”

  商八道:“那就請出手吧!我們人多,先讓你三招。”

  蕭翎道:“且慢,還有一事,必得先說清楚。”

  商八道:“在下洗耳恭聽。”

  蕭翎道:“貴兄弟為了一世英名,此刻已有了拚命一戰的決心,但兄弟此際卻無殺害兩位之意,如若我僥倖勝了兩位,還得兩位答允留下有用的性命,幫我尋找我那岳姊姊!”

  商八哈哈大笑道:“看起來,蕭兄這勝我兄弟之心,倒是堅強的很……”語聲微頓,肅然道:“我兄弟如若當真是同敗在你手下,那就終身聽命於你,如果我兄弟勝了呢,也得你答允一事。”

  蕭翎道:“什麼事?”

  商八道:“尋得你岳姊姊之後,你得幫我們討來‘禁宮之鑰’!”

  蕭翎道:“好吧!小心了。”呼的一掌,劈了過去。

  商八身軀橫裡一閃,一式脫袍讓位避開一掌,只覺一股勁急的掌風,從身側飛過,飄起衣袂,不禁吃了一驚,暗道:好小子,掌力果然不弱。

  蕭翎一擊不中,跟著欺身而進,雙手左右合擊,拍了過來。

  這一擊卻是無聲無息,勁力蓄蘊掌心不發。

  商八一式移形換位,身子滴溜溜一個大轉身,又避開了一掌。

  但覺人影一閃,蕭翎雙掌如影隨形般,緊接而到,這次卻是擒拿手法,五指搭向了商八右腕。

  商八心頭大駭,暗道:好快的手法,急施一招風回弱柳,腳尖微微一用力,身子飄飄而起,避開一擊。

  他雖然避開了三招,但人卻退後一丈多遠。

  蕭翎停手不攻,冷然說道:“這一次,你該還手了。”

  商八道:“不勞費心。”身子向前一探,右拳迎胸擊了過來,拳勢將要接近蕭翎時,突然一張五指化作神龍探爪,抓向蕭翎肩頭。

  蕭翎一塌肩,人立原位不動,右掌卻疾然而起,食中二指急急劃出,拂向肩頭。

  商八駭然而退,失手叫道:“蘭花拂穴手!”

  蕭翎道:“不錯啊!貴兄弟當真是見過世面。”左手一探,五指平屈半伸,拂向肩頭。

  商八那裡還敢大意,右手一招驚濤裂岸,呼的一掌,劈了出來,強猛的內勁,山湧而至。

  蕭翎已打的興起,右手一揮,接了一掌,左手斜裡拂出食、中、無名三指,半屈輕彈,點向商八左肩缺盆、堂門、中府三穴。

  這一招蘭香四射乃十二蘭花拂穴手中一記絕招,金算盤商八,雖是久經大敵之人,也不禁有些應變不及之感,何況他右手已和蕭翎硬拚上了掌力,閃避之間,更是困難。

  匆忙中一吸真氣,左肩疾沉,塌落五寸。

  他應變雖已夠快,仍是晚了一步,中府穴上,已被蕭翎彈出的指力拂中。

  冷面鐵筆杜九,眼看商八已吃了虧,如不及時解救,三兩招中,即將落敗,冷冷喝了一聲:“接我一掌。”

  中州二賈,正好和蕭翎相反,越打越是心驚,杜九首先為蕭翎快速掌法所惑,右手斜裡推出一招閉門推月,去封蕭翎掌勢,卻不料蕭翎左掌穿隙而入,拍向前胸。

  杜九門戶洞開,這一掌眼看招架不及,只好向後退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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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19 11:19:09 |只看該作者
一〇二

  卻不料蕭翎拍向前胸的掌勢,陡然收回,左掌一翻,拂穴手掠著右臂而過。

  杜九隻覺臂臑、消樂二穴一麻,一條右臂勁道頓失。

  商八大驚之下,突然拍出一掌百鳥朝鳳,幻起無數掌影,當頭罩下。

  蕭翎毫無對敵經驗,眼看對方掌勢幻起罩下,心頭微慌,身軀一轉,準備避開,左手卻施一招滿天星斗,封架攻勢。

  就這稍一猶豫,已然慢了一步,商八的掌勢,已然拍中右肩肩頭。

  蕭翎得莊山貝傳授干清氣功,護身罡氣,已有小成,商八一掌擊中,立時有一股反震之力,彈了回來,心頭更是驚駭,失聲叫道:“護身罡氣!”

  蕭翎受創之下,左手一招點出,修羅指力激射而至,點中了商八天池大穴。

  金算盤商八身軀搖了兩搖,一跤跌倒。

  杜九大吃一驚,急急叫道:“大哥……”撲了過去。

  他右手受傷,難以運勁,左手一探,抓起了商八的身子。

  蕭翎右肩挨了商八一掌,打的骨疼如折,他護身罡氣,只不過三成左右的火候,如何能擋得商八的雄渾掌力。

  這一戰,三人盡皆受創。

  但蕭翎受傷一事,中州雙賈卻是懵無所覺。

  要知那玄門罡氣,乃武林一道中至高絕學,在中州二賈的觀念中,蕭翎既有罡氣護身,自是不會受傷。

  蕭翎暗中咬牙,強忍傷疼,沉聲說道:“不要動他,他中了我修羅指力,不知解救之法,不但徒勞無益,且將害他性命。”

  杜九臉色一變,道:“修羅指力?”放下商八,緩緩退到一側。

  蕭翎運起功力,抵拒傷疼,一面又施展柳仙子傳授的獨門手法,解開了商八為修羅指力所點傷的穴道。

  他雖然解開了商八的穴道,但自己卻疼出了一身大汗。

  杜九冷眼旁觀,還道他為了替商八解穴療傷,累出了一身大汗,心中暗生感激之情。

  商八穴道被解,挺身坐了起來,雙目圓睜,望著蕭翎出神,半晌之後,才長嘆一聲,道:“蕭兄身兼數家之長,我商八今宵算是大開了一次眼界……”

  長長嘆喟一聲,接道:“兄弟這一生之中,和人鬥智比武,雖非第一次挫敗,但卻從未敗的似今日之慘……”

  他回顧冷面鐵筆杜九一眼,道:“兄弟,今將如何?”

  杜九一時之間,不明所以,茫然說道:“什麼事?”

  商八輕輕咳了一聲,接道:“為兄的已答允了蕭翎,如若是敗在他的手中,那就終身聽命於他,但此事是重過一個人的生死,為兄的雖然是答允,但也不敢迫使兄弟相隨。”

  杜九默然不言,但從閃爍不定的目光中,顯見他心中正自有著強烈的變化,良久之後,才緩緩接口說道:“大哥之意呢?難道你當真的要追隨於他,終身聽他之命麼?”

  金算盤商八道:“為兄出口之言,幾時不算過了,但兄弟並未親口答允過他,眼下倒還有一個擺脫為兄代你承諾之策。”

  蕭翎心知此刻是兩人今後一生作為所繫,任由兩人研討相商,也不插口。

  杜九心中為難,來迴繞了兩個圈子,道:“有何良策?”

  商八道:“如若兄弟此刻和我割袍斷義,劃地絕交,從此兩不相關,那兄弟自是可不受為兄承諾之言的約束了。”

  但見冷面鐵筆杜九仰臉長長吁一口氣,突然放腿疾奔而去。

  他奔行之勢,迅若閃電飄風,眨眼之間,已走的蹤影不見。

  蕭翎輕輕嘆息一聲,道:“一言承諾,事關終生,也難怪他要遠遠的離你而去了!”

  商八搖頭說道:“我那義弟,絕不是這等含含糊糊的人,他縱然要走,亦必是清清爽爽,絕不會拖泥帶水,但此事關系太過重大,他一時難以決定罷了……”

  語聲微微一頓,又道:“在下有一事相求蕭兄!”

  蕭翎道:“但能力所及,無不應允。”

  商八道:“如若我那兄弟決心要和我割袍斷義,劃地絕交而去,蕭兄請看在我的份上,不許出手攔阻於他。”

  但見一條人影流矢一般奔了過來,繞著兩人打個轉,又疾奔而去。

  蕭翎看的真切,來人正是那冷面鐵筆杜九,當下一挺胸,道:“商兄也不用太過為難,武林中人,視聲譽重過生死,如果商兄有些後悔了,亦不必為此承諾所苦,盡可離此而去。”

  商八雙目中暴射出無限歡愉之色,但瞬即消失不見,長長嘆一口氣,道:“我商八一生之中,從沒有說過不算的話,武林同道看得起中州雙賈,其因在此,我商某人也因此自傲江湖,這是我商某人一生奉行的金科玉律,頭可斷,血可流,信念不可屈辱……”

  但聞步履之聲,傳了過來,杜九重又奔了回來,行近兩人身側,突然停了下來,緩緩的說道:“大哥,小弟想了好久,才決定下來……”

  商八哈哈一笑,接道:“為兄已和蕭兄談好,他已答允不阻攔兄弟,咱們兄弟半生勞碌,積聚的珠寶,算是兄弟你一個人所有……”

  杜九接道:“小弟想來想去,還是要追隨大哥,不論天涯海角,刀山劍林,生死不離。”

  商八一皺眉頭,道:“你並未親口允諾,盡可獨行其是,何苦要終身受人之命,兄弟你……”

  杜九道:“我知道,但大哥答允了,和小弟親口承諾,有何不同。”

  此等友愛誠摯之言,出自他的口中,仍是有些冷冰冰的味道。

  商八輕輕嘆息一聲,道:“為兄的害了你啦。”

  蕭翎突然一抱拳,道:“兩位肯答應,幫我找尋我那岳姊姊,兄弟已感激不盡,此後咱們是兄弟相稱,平坐平行,不要談那些終身受命的事了!”

  商八哈哈一笑,道:“蕭兄的年歲不大,胸襟氣度,實非常人能及,既是如此,兄弟也不再謙辭,從此刻起,蕭兄是我們龍頭大哥就是。”

  蕭翎道:“兄弟這等年歲,如何敢當……”

  商八接道:“武林之中,強者為高,原本也無年歲之分,大哥請受兄弟一禮。”一撩長衫,拜了下去。

  杜九緊隨著商八拜倒地上。

  蕭翎也急急大禮相還,相對一拜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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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杜九突然說道:“蕭大哥,做兄弟有幾句不當之言,不知是否該說出口?”

  蕭翎道:“江湖閱歷,我不如兩位甚多,這方面還得多承指教了!”

  杜九道:“大哥言重了……”

  他仰起臉來,望著滿天繁星,重重的咳了兩聲接道:“我們今宵一諾,那是終身奉行,但卻是只聽你大哥一人之令,至於其他的人,不管和你蕭大哥什麼關係身份,咱們可是不賣這份交情。”

  蕭翎沉吟了一陣,道:“這個任憑兩位。”

  商八道:“兄弟也有句不當之言,如鯁在喉,不吐不快,大哥這身武功,是不是從那血影子沈木風學的?”

  蕭翎道:“不是,不過那三位授藝前輩,都已多年絕跡江湖,說將出來,只怕兩位也不知道。”

  他年輕面嫩,面對著兩個幾十歲的大漢,實在叫不出兄弟二字。

  商八哈哈笑道:“大哥如是有不便告人的地方,那就作罷,但得無礙,何妨告訴小弟們聽聽。”

  他心中對蕭翎在短短五年多的時間中,有得這樣一身成就,實是百思不解,疑問重重。

  蕭翎道:“已是自己兄弟,說說自是無妨,但兩位卻不可隨便告人!”

  杜九道:“大哥放心,小弟等豈敢亂談大哥的出身。”

  此人的聲音,總是帶著一股冰冷之味,縱然是天下最柔和的言詞,從他口中說出來,聽來也有著冷若冰霜的感覺。

  蕭翎道:“我這身武功,得自三位奇人,義父南逸公、恩師莊山貝,還有位姑姑柳仙子。”

  商八雙目圓睜,道:“這三人還活在世上麼?”

  蕭翎黯然說道:“他們隱居在三聖谷內……”想到別離三位老人時,那等情景,心頭一酸,再也接不下去。

  商八道:“大哥曠世奇遇,能得這三位老前輩的垂青,各傳絕藝,那是無怪大哥的成就,超逾了武學常規。”

  杜九接道:“血影子沈木風,十年前凶名已震動江湖,大哥和他交往,還望要小心一些!”

  商八道:“沈木風,周兆龍,陰險毒辣,最擅暗箭傷人,他們結交大哥,恐是別有用心,唉!大哥的事,小弟們本是不該多問,但此事關系大哥安危,務望大哥多多留心。”

  杜九道:“最好把咱們今宵之事,別告訴兩人,免得他們對你生疑。”

  蕭翎還未及接口、商八又搶先說道:“近日中,江湖上,似是起了甚大的波動,但小弟等一直全神在追查那藍玉棠,希望能查出岳姑娘的下落,未曾留心其他的事,明日起當在暗中查明情勢,稟報大哥……”

  蕭翎急急接道:“怎麼?那位藍玉棠和我岳姊姊有關連麼?”

  杜九道:“眼下還未查出眉目,小弟等還不敢妄言,大哥請耐心等待幾日,小弟必有確訊稟報。”

  語音微頓,立刻接道:“那藍玉棠冒用大哥之名,出道不過年餘時光,已然震動江湖,此人出身如謎,來歷不明,但劍招之詭奇、辛辣,卻是一時無兩,小弟眼看他和人動手從未用過兩招,拔劍一擊,對方不死即傷,大哥日後遇得此人,還望多加謹慎小心,小弟已和江邊那位姑娘有約,不奉陪大哥、二哥了。”轉身一躍,人已到一丈開外,接連兩個飛躍,消失在夜色之中不見。

  商八道:“未遇大哥之前,小弟等是一心一意的查追那岳姑娘的下落,但此刻,小弟卻不得不留神江湖上的動靜了,大哥目下和絕世凶人相處一堂,諸事望多小心,兄弟要先走一步了。”

  蕭翎急道:“咱們日後要如何相會?”

  商八道:“我等如有要事,自會找上大哥,傳遞消息,但如大哥相招,可用暗記指引。”當下把暗記告訴蕭翎。

  此人心思縝密,說完暗記之後,仍是有些不大放心,回頭指著那正東廂房,接道:“如是江湖有甚驚變,咱們兄弟聯絡不易,或小弟等因要事困擾,難以晉見大哥,大哥可到那廂房之中,靠南方一口棺材裡取閱小弟們的報告,但這等聯絡之法,乃非常手段,平常之時不可輕用,大哥珍重。”抱拳一禮,回身而去。

  蕭翎望著兩人遠去的背影,說不出心中是何感覺,兩人再三警告他處境險惡,使蕭翎生出一種惘惘然的感覺,想不到那日和周兆龍等結盟,確實是為人情、形勢所迫擾,糊胡塗涂的答應了下來,事後想來,無疑中了圈套,但米已成飯,悔之已晚,日後要小心從事,相機應付了。

  這番深深的思量,似是陡然間長了不少見識,仰天長長吁一口氣,離開了荒涼的破廟,直向百花山莊而去。

  夜色沉沉,寒風拂面,蕭翎一路急奔,直待將近百花山莊,才放緩了腳步。

  忽然間,瞥見一條黑影,一閃而沒。

  蕭翎心中一動,暗道:什麼人,深更半夜,這麼慌急的趕路,而且不走大道,看去向,又似是趕往百花山莊。

  正自難作主張,突然身後蹄聲得得而來。

  回頭望去,只見一匹快馬,閃電流矢一般,飛馳而來。

  蕭翎暗暗讚道:好快的馬兒……心念初動,健馬已到身側。

  馬上人一身黑色的勁裝,伏在鞍上疾奔。

  蕭翎還未看清楚來人面貌,那馬上人已搶先喝道:“什麼人?”呼的一聲,一條長長的皮鞭,抽了過來,蕭翎心中大怒,暗道:這人好生冒失,也不問清敵友,出手就是這樣重的鞭子,左手一揮,疾向那馬鞭抓了過去。

  馬上黑衣人武功了得,右腕一挫,長鞭陡然收回。

  那前行的健馬,快速驚人,那人收回鞭子,快馬已遠距蕭翎兩丈開外。

  蕭翎心頭大怒,一提真氣,正待施展輕功,追那快馬,卻不料那快馬突然打了一個旋身,重又轉了回來,長鞭揚處,又抽過來。

  這一次,蕭翎有了準備,那還容他收回長鞭,右手疾翻而起,一式破雲摘星五指一合,已然抓住皮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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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蕭翎這快速,準確的手法,使那馬上黑衣人大為吃驚,冷哼一聲,道:“放手。”寒光一閃,削向蕭翎的右腕。

  此人出手奇快,長劍緊隨在長鞭之後削來。

  蕭翎暗暗吃驚道,好快的劍招。右手一挫,帶動長鞭,左手蘭香暗送,五指半屈半伸,拂向那人腕脈。

  快馬上的黑衣人,似是知道此招利害,雖然未失聲叫出蘭花拂穴手,人卻鬆開了長鞭,一躍下了馬背。

  蕭翎右腳一抬,直踏中宮而上,左手閃電劈出四掌。

  南逸公那連環閃電拳掌,為武林一絕,出手之快,變化之急,世間拳掌,無與匹敵,這四掌快攻,迫的那黑衣人連退了四五尺遠。

  那黑衣人躍下馬背時,長劍已橫胸而立,準備出手搶攻,那知蕭翎的動作,比他更快,一欺而上,照面攻出四招,搶儘先機,迫的那黑衣人不但無力還手,而且連招架也來不及。

  但他武功確實不弱,待蕭翎四掌攻過,勢道一緩,立時展開了反擊,長劍揮動,寒芒流轉,快劍急攻,湧起朵朵劍花,又把蕭翎迫退了兩步。

  蕭翎怒氣上湧,暗忖道:素不相識,無仇無恨,出手如此毒辣,非得教訓他一頓不可!正等出手反擊,忽聽一聲熟悉的大喝道:“快快住手,是自己人!”一條人影,疾奔而至。

  那黑衣人當先一躍而退,收了長劍肅然而立,道:“不知二叔駕到,小侄未能迎候,尚望恕罪。”說話中抱拳一揖。

  蕭翎轉眼望去,只見來人一身華衣,正是百花山莊的二莊主周兆龍。

  周兆龍揮手微笑,道:“這位是你的蕭三叔,快快過來見過。”

  那黑衣人愣愣的望著蕭翎,呆了一陣,抱拳說道:“小侄單宏章,見過蕭三叔。”

  蕭翎凝目望去,只見那單宏章二十四五,面如鍋底,黑中透亮,虎目闊口,兩道濃眉,看上去一臉精悍之氣。

  這人的年齡大過蕭翎甚多,這麼恭恭敬敬的叫了一聲蕭三叔,蕭翎心中倒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急急還了一禮,道:“不敢當,單兄……”

  周兆龍急急說道:“長幼有序,這輩份禮數,亂它不得,三弟不用客氣了。”

  單宏章一直瞪著一雙虎目,不停的打量蕭翎。

  蕭翎輕輕咳了一聲,道:“單賢侄不用多禮。”

  周兆龍微微一笑,道:“單賢侄乃大哥的入室弟子,派去塞外兩年,今宵才趕了回來,不知三弟加盟之事,如有開罪兄弟之處,萬勿放在心上。”

  蕭翎道:“小弟亦有莽撞之處,如何能怪得單賢侄。”

  單宏章欠身說道:“小侄不識三叔,多有得罪,願受責罰。”

  蕭翎只覺臉上一熱,連連說道:“錯在雙方,不提此事也罷。”

  周兆龍接口笑道:“有道是不知者不罪,賢侄也不用抱咎了,你這蕭三叔武功絕世,日後你要向他多多討教。”

  蕭翎道:“二哥不用捧小弟,這單賢侄的武功,不在小弟之下。”

  周兆龍道:“彼此一家人,三弟不用太過謙辭……”目光一轉,望著單宏章,道:“賢侄最得你那恩師器重,此行塞外,定有大成了?”

  單宏章道:“只能說幸不辱命……”

  微微一頓,又道:“我那恩師傷勢可好了麼?”

  周兆龍笑道:“足以告慰賢侄,令師不但傷勢痊癒,而且他數十年的苦練,始終未能大成的‘血影神功’,也借這養傷之機,功行圓滿,連帶幾種絕學,均都練成,再有你蕭三叔加盟相助,單賢侄塞外之行,又圓滿如願歸來,行即將見百花山莊的金花令諭,號令天下武林。”

  單宏章道:“這些年來恩師閉門養傷,莊中大事,都由二叔一人承擔,這多年來二叔實也夠辛苦的了。”

  周兆龍笑道:“總算平安渡過了。”

  單宏章抬頭望望天色,道:“小侄還得先行回莊,稟報此次塞外之行的經過,兩位叔父且請慢行一步,小侄得先走了。”

  周兆龍道:“你那恩師正在望花樓上歡宴佳賓,遍尋三弟不著,莊中已派出一十八騎快馬,傳諭百里內的暗樁,找尋你蕭三叔的下落,想不到你們叔侄,卻在這裡打了起來……”

  他縱聲一陣大笑,接道:“大哥久候三弟不見,又不便怠慢佳賓,已然開了筵席,咱們也得早些回去了。”帶著蕭翎,放腿而奔。

  蕭翎低聲問道:“來的什麼人物,竟得歡宴於望花樓上?”

  周兆龍遣:“屆時大哥自會替三弟引見,急也不在一時,咱們得快些趕路了。”

  三條人影,疾如流矢般,奔行在寬闊的大道上。

  單宏章雖然已和蕭翎動手數招,覺出他武功確實不弱,但見他那點年齡,心中仍是有些不平,暗暗想道:師父也是,縱然是邀人加盟,也該找個年齡大一點的才對,此人年不過弱冠,此後我要以長輩之禮,侍奉於他,實叫人心下難服。

  他胸中一股悶氣,難以發洩,全力提氣奔走,希望能在輕功之上,壓倒蕭翎,也好舒出一點悶氣,棄馬步奔,疾若流星,眨眼間已然超過了周兆龍和蕭翎。

  周兆龍何等狡猾,那還會猜不出單宏章的用心,當下放開蕭翎手腕,低聲說道:“三弟,咱們也走快一些。”全力奔馳,快如飄風。

  蕭翎的輕功,得自柳仙子的傳授,那柳仙子昔年以輕功稱絕江湖,一時無兩,但是蕭翎不願太露鋒芒,始終追隨在周兆龍的身後,三個人保持不足一丈的距離,電掣墾馳般,衝向百花山莊。

  這一段行程,不足五里,三人這般追奔,那消片刻,已然進了百花山莊。

  單宏章陡然收住奔行之勢,暗運一口真氣,調息一下,轉目望去。

  只見周兆龍和蕭翎並肩而立,相距自己不過二尺。

  那周兆龍面上微現紅暈,隱隱間有喘息之聲,但蕭翎卻是行若無事,不禁心頭微微震驚,忖道:看來,我和週二叔,都已使出了全力奔走,這位蕭三叔卻是輕描淡寫的追蹤而行,幸得這段行程很短,難以明顯的分出優劣,如是長程奔走,只怕畫虎不成反類犬了,不自禁的對蕭翎多生出兩分敬重之心。

  周兆龍是早已知蕭翎的武功,自是不放在心上,微微一笑,道:“賢侄北上塞外兩年,輕功反是大有進步了,可喜,可賀。”

  單宏章道:“小侄急欲晉見恩師,面告塞外之行的經過,致放肆搶先而行,兩位叔叔勿怪。”

  周兆龍笑道:“見賢侄武功日益精進,我們這作叔叔的高興還來不及,那有見怪之理。”當先舉步領路,大步直奔望花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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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19 11:19:33 |只看該作者
一〇五

  §第十一章 暗箭傷人初起釁

  高聳的望花樓上,燈火通明,隱隱可聞到傳下來的歡笑之聲。

  周兆龍當先入樓,單宏章卻欠身相護,走在最後。

  蕭翎目光微轉,見各層樓門處的守護之人,都是兵刃出鞘,戒備十分森嚴,心中暗暗忖道:看來那來人身份不低。

  三人直登上了十三層樓,見樓上盛筵已開,四名美婢,出侍兩側,首位坐著一個全身白衣、繡有金花的美婦,次位上坐著一位四旬左右,天藍長衫,胸前黑髯及腹,臉色紅如童子的人。

  蕭翎只覺那人十分面熟,似在那裡見過,目光一轉,看到他腳旁放著一個三尺長短,二尺寬窄的描金箱子,心中靈光一閃,暗道:是了,這人是浙北向陽坪璇璣書廬的主人宇文寒濤。

  主位上坐著沈木風。

  周兆龍急行兩步,欠身說道:“大哥,小弟已把三弟找回來了。”

  沈木風緩緩轉過臉來,望了蕭翎一眼,拍拍身邊的椅子,道:“你過來,坐在這裡。”

  他氣度言行,自有一種威嚴,蕭翎不自主的走了過去,在他身旁坐下。

  周兆龍獨自在下首落座。

  單宏章屈下一膝,道:“弟子叩見師父。”

  沈木風道:“你回來了,塞外之行如何?”

  單宏章道:“未辱師父之命。”

  沈木風舉手一揮,道:“知道了,你下樓休息去吧!”

  單宏章起身倒退至樓梯口處,抱拳說道:“弟子告退。”轉身下樓而去。

  沈木風指著那胸繡金花的美婦,道:“這位金花夫人,遠由苗疆到此,三弟快敬一杯酒。”

  蕭翎端起酒杯,道:“兄弟蕭翎,夫人多指教。”舉杯一飲而盡。

  金花夫人櫻唇輕啟,笑道:“傳言中原多靈秀,今宵見得小兄弟,可證傳言不虛。”皓腕輕伸,取過面前酒杯,也幹了一杯。

  沈木風道:“在下這位兄弟,武功雖小有成就,但江湖見聞不多,以後還得夫人多指點他一些。”

  金花夫人眼波流轉,風情萬種地笑道:“如若令弟有興,我絕不吝絕技。”

  她口中雖是在和沈木風說話,但兩道目光,卻是一直在蕭翎的身上打轉。

  蕭翎暗道:好大的口氣,這不過是一句客氣之言,難道我蕭翎還真的要向你求教不成。

  沈木風道:“在下代三弟謝謝夫人了……”目光一轉,望著宇文寒濤,接道:“這位是璇璣書廬主人,宇文寒濤先生。”

  蕭翎一抱拳,道:“久聞大名,有幸一會。”

  宇文寒濤笑道:“蕭兄出道江湖,不過一年有餘,便已盛名大噪,今宵得能一見,實償渴慕。”

  那宇文寒濤雖在武當山上聽蟬閣中見過蕭翎,但那時蕭翎還是個弱不禁風的小孩子,和此刻大不相同,那裡還能記得蕭翎的樣子。

  沈木風見宇文寒濤稱讚蕭翎,淡笑道:“宇文兄誇獎了。”他搶先出口,不要蕭翎有辯證的機會。

  蕭翎心知這等纏夾不清的事,縱然解說,也是難以說的明白、索性默默不言。

  宇文寒濤道:“沈兄神功已成,金花夫人也從苗疆趕來,眼下時機已熟,但不知沈兄作何安排?”

  沈木風道:“兄弟想到幾點辦法,但卻不敢專擅,兩位來的正好,兄弟正想聽聽兩位的高見。”

  金花夫人道:“我僻居邊疆,對中原武林形勢不甚瞭然,但憑兩位做主就是。”

  沈木風道:“宇文兄近年足跡遍及大江南北,暗裡審度武林形勢,想必早已成竹在胸。”

  宇文寒濤道:“目下各大門派中,除了武當派中的無為道長之外,都還如在夢中一般……”

  金花夫人突然接口說道:“宇文先生數度駕臨武當山,難道還沒有說服那無為道長麼?”

  宇文寒濤道:“那牛鼻子老道,雖曾數度和我接談,但卻一直沒有和咱們連手之意,每當我話及正題時,他不是裝胡塗,就是顧左右而言他,硬把話題岔開,兄弟也不便講的太過露骨,雖然數度晤面,卻是一無所成。”

  沈木風道:“那無為牛鼻子,自認是正大門戶中人,自是不肯與咱們連手了!”

  宇文寒濤笑道:“這個沈兄但請放心,一個月之內,我料他必然到百花山莊之中求救。”

  沈木風奇道:“求救?”

  宇文寒濤道:“不錯,求救,兄弟前數日和無為道長見面之時,暗中施放了金花夫人相贈之物,那毒物發作雖然緩慢,但卻利害無比,除了夫人的獨門解藥外,無法解得,故而我料他一月之內必來。”

  沈木風淡淡一笑道:“那無為道長一向自負,只怕他寧讓毒發而死,也不肯來這百花山莊求救!”

  金花夫人突然接口說道:“除非那無為道長是鋼筋鐵骨,不畏疼苦的人,只要他是血肉之軀,就難熬受那金虻噬體之苦……”

  她帶著笑容的臉上,突然泛現出一片冷厲之色,兩道勾魂攝魄的秋波,也暴射出一片寒芒,凝注著宇文寒濤,道:“宇文兄,可知那無為道長會到百花山莊中求救麼?”

  宇文寒濤道:“夫人但請放心,在下離開那武當山時,曾經面告無為道長……”

  金花夫人接道:“你可是告訴他暗中放出了我的金虻?”

  宇文寒濤笑道:“在下雖然愚拙,也不至如此的冒失,我說他近日氣色不佳,或將身罹怪疾,在下現在借居百花山莊,道兄如有不適之感,不妨派人趕往百花山莊之中。”

  沈木風道:“那無為道長聰慧過人,宇文兄這幾句話又說的十分露骨,難道他就未當場發覺麼?”

  宇文寒濤道:“也許那牛鼻子當時已發覺,也許他真的還懵無所知,我起身告別,他還送出丹室,但卻一直未發一言。”

  金花夫人凝目沉思了片刻,說道:“你暗放金虻襲攻那無為道長,今日是第幾天了?”

  宇文寒濤道:“算上今日,已有七天,不知那金虻該在何時發動?”

  金花夫人微作沉吟,道:“算來早該發動了!就算他內功精湛,開頭兩天能忍得住,但昨天便該躺下,彼等若是見機得早。今日就該有人趕來。”

  突然莞爾一笑,接道:“如果三日之內尚無人前來,那就只好打消與武當連手之議了。”

  沈木風道:“夫人的意思是……”

  金花夫人道:“那時武當派忙著料理掌門人的喪事,自然更無餘暇沾惹江湖是非了。”

  沈木風暗暗一驚,忖道:事情尚未發動,如若先廢了無為道長的性命,武當弟子勢必鼓噪起來,那可弄巧成拙,想不壞事也不能了!

  他心中在想,口中卻含笑道:“在下雖是久知苗疆絕藝的厲害,卻還不知厲害到這等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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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19 11:19:41 |只看該作者
一〇六

  金花夫人毫不謙遜,目光一轉,笑道:“一個人身懷絕藝,難免好強,其實呢,以真實功夫取勝固然也好,只是多費手腳,有時大不值得。”

  蕭翎暗暗忖道:她東扯西拉,講出此等閒話,不知用意何在?

  他心中早已驚疑不已,隱隱聽出這幾人聚在一處圖謀著一件大事,那無為道長似是首當其衝,先遭毒手……

  忽聽一陣喝叱之聲隱隱傳來,似是第三層上有了事故。

  沈木風忽然端起酒杯,笑道:“夫人的見解高人一等,三弟入世未深,多向夫人討教,一定得益匪淺。”

  金花夫人微微一笑,一伸皓腕,酒杯朝蕭翎一晃,蕭翎只好舉杯就唇,三人幹了一杯。

  這幾人談笑自若,鎮靜逾恆,全都不將下層隱約的喝叱聲放在心上。

  酒過三巡,宇文寒濤忽道:“沈兄,來人能夠硬闖到七層樓上,必然不是泛泛之輩……”

  沈木風面龐一轉,道:“二弟下去瞧瞧,來人若是武當派的,就將他領來此地。”

  周兆龍急忙放下酒杯疾步走下樓去,片刻之後領著一位仙風道骨、飄飄出塵的道人登上樓來。

  沈木風轉面一看,原來竟是武當門下名重一時的雲陽子到了,這雲陽子面如滿月,黑髯拂胸,十多年間,相貌一些未變,沈木風雖然與他久違,仍舊一眼即認了出來。

  雲陽子乃是武林中的知名之士,沈木風未便失禮,當下離座而起,拱手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雲陽道兄,未曾遠迎,罪甚罪甚。”

  沈木風離座相迎,蕭翎主人身份,也隨同起立,跟在他的身後,宇文寒濤與雲陽子亦是舊識,彼此未曾破臉,因而也出座相迎,只有金花夫人留在座中,恍若未睹。

  只見雲陽子走前兩步。朝沈木風稽首一禮,道:“昔年一別,匆匆十餘載,沈莊主英風勝昔,可喜可賀。”

  沈木鳳見他氣定神閒,飄逸雍穆,一點剛剛激鬥過的痕跡也沒有,心頭亦是暗暗佩服,聽他恭維自己,不禁哈哈一笑,道:“這位是武當派下大名鼎鼎的雲陽道長,三弟先行見過。”

  蕭翎忙一拱手,道:“不才蕭翎,道長多指教。”

  雲陽子先是一怔,隨即單掌當胸,道:“原來是蕭公子,恕貧道眼拙了。”突然轉過身子,將手一伸,含笑道:“宇文施主果然在此,貧道那掌門師兄是有救了。”

  他口中講話,手已伸了過來,按照江湖規矩來說,這舉動顯然含有較量功力之意,宇文寒濤微感意外,暗道:這老雜毛急昏了頭,居然也來這俗套。

  他坦然無懼,伸手迎去,縱聲笑道:“日前到武當拜訪,適逢道長雲遊在外……”

  說話中,兩人的手掌業已緊緊握住,雲陽子的手掌灼熱無比,內力非同小可,不過宇文寒濤勁力足以承受。

  雲陽子好似點到為止,略略一握,立即內力一收,把住宇文寒濤的膀臂,笑道:“貧道的掌門師兄對施主佩服不已,叮囑貧道一定要向施主好好請教。”

  沈木風肅容入座,心頭直是犯疑,暗道:這老道的言語舉動不倫不類,大是反常,其中必然有詐。

  眾人坐定,沈木風一指金花夫人,道:“這一位是苗疆奇人金花夫人,道長可曾見過?”

  雲陽子舉掌一禮,道:“貧道前此無緣識荊,夫人的大名卻是久已耳聞。”

  金花夫人淡淡一笑,道:“聽道長先時之言,莫非貴掌門玉體違和了?”

  雲陽子道:“夫人猜的不錯,敝掌門忽然身罹怪疾,百藥罔效,想起宇文施主曾經講過,有事可至百花山莊求救的話,貧道因掌門人的安危非比尋常,故爾不揣冒昧,擅自闖到此地來。”

  宇文寒濤哈哈一笑,道:“在下雖然善觀氣色,略識休咎,卻無回春妙手,不懂針灸藥物,不過道長寬心,沈莊主這百花山莊之內,時有奇人異士來往,無為道長的貴恙,包在宇文寒濤身上便了。”

  雲陽子舉掌為禮,道:“宇文施主鼎力相助,貧道感激不盡。”

  金花夫人倏地冷冷一笑,道:“道長此來,除了求藥之外,難道就沒有旁的事?”

  雲陽子道:“貧道來此之前,也曾問過掌門師兄……”

  宇文寒濤道:“令師兄可曾交待什麼?”

  雲陽子故作沉吟,道:“沒有啊,敝師兄言道,那藥求得到則求,萬一求不到麼……”

  眾人見他欲言又止,全都感到為之一怔,那金花夫人冷哼一聲,道:“求不到則怎樣?”

  雲陽子道:“萬一良藥難求,那就只有交換了。”

  金花夫人黛眉一聳,道:“武當派有什麼稀世之寶,能夠換回掌門人的性命?”

  雲陽子神情肅然,目光由沈木風,宇文寒濤臉上掠過,最後落在金花夫人的臉上,緩緩說道:“自然是價值連城之物。但貧道要事先瞭解你們如何能救得敝掌門的性命。”

  金花夫人冷笑一聲,道:“只要那寶物的價值,確能重過於無為道長的生死,我自然有藥到病除的手段;如是那寶物不值一顧,倒也有兩條路可以選擇。”

  雲陽子道:“那兩條路?”

  金花夫人道:“一條是由貴派和百花山莊連手合作,聽命於沈大莊主,一條是你立刻回歸到武當山去,為貴派掌門人準備後事。”

  雲陽子臉色一變,似要發作,但立刻又忍了下去,淡淡地笑道:“可有第三條路麼?”

  宇文寒濤接道:“道兄不用太急,慢慢的商量,總可以找出兩全其美之策。”

  金花夫人冷笑一聲說道:“這第三條路麼,那就瞧瞧道長那價值連城的寶物了。”突然撩起衣衫,探手入懷,摸出一個淡青色盒子,揚手一揮,叭的一聲,投在那樓梯門口之處,盒子應手而碎。

  她這出人意外的舉動,不但使雲陽子瞧的莫名其妙,就連那沈木風和宇文寒濤,也瞧的有些大惑不解,卻不禁凝目望去。

  一瞧之下,室中群豪,都不禁為之心頭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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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19 11:19:52 |只看該作者
一〇七

  原來那淡青色盒子破裂之後,八隻黑色人面蜘蛛,一擁而出,交錯遊走,片刻之間,在那樓梯門口結了一片蛛網。

  燈光照射之下,那蛛網上泛現出一片慘綠之色。

  八隻黑色蜘蛛,分盤在一大片蛛網之上。

  金花夫人舉起雪白的右手,理著鬢邊散垂下來的秀髮笑道:“諸位縱然認不出這黑色蜘蛛是何等可怖的毒物,當該從那綠芒閃閃的蛛網上,瞧出異常之處,別說被它們咬一口了,單是那蛛網絲沾在身上,就足致人死命了……”

  她洋洋得意一陣嬌笑,接道:“中原武林之中,盛傳我們苗疆女子,善於放蠱,卻不知除了放蠱之外,尚可役施百毒。”

  蕭翎突然插口說道:“那蛛網縱含奇毒,但卻未必能夠傷得到人。”

  此言如是出自別人之口,金花夫人必然大為震怒,但自蕭翎口中說出,情勢大為不同,金花夫人不但毫無怒意,反而柔媚一笑,道:“小兄弟這般說來,想是已有高見了?”

  沈木風本想喝止蕭翎住口,但見金花夫人毫無怒意,也就不再阻攔。

  蕭翎道:“那蜘蛛縱有奇毒,但它行動緩慢,豈能追得上人,至於那片蜘蛛網,更是不足為害,縷縷弱絲,當不得一陣風雨,難道還能擋得內家掌力一擊不成?”

  金花夫人咯咯一陣嬌笑,道:“問得好,虧你想得這般周到,可惜,這等苗疆特產的毒蜘蛛,不但絕毒無倫,而且生命力十分堅強,行動雖然遲緩一些,但如它們結成了蛛網之後,那就又當別論了,小兄弟如是不信,何妨試它一掌。”

  蕭翎心中暗作忖思,道:雲陽子昔年曾對我有過救命之恩,看今日形勢,他似已陷入了十分險惡之境,我何不設法助他一臂之力,只怕今宵他已難安然離開這望花樓……

  只聽沈木風說道:“我這位三弟少不更事,出手不知輕重,還是夫人自行試它一掌吧!”

  原來這沈木風的為人,老奸巨猾,他雖然瞧出蛛網大不同於一般蛛網,但想到蕭翎的內力,何等的深厚,掌力是何等的雄渾,如若一掌把那片蜘蛛網劈碎,傷了黑蜘蛛,金花夫人顏面大傷,可能會惱羞成怒,這人雖然極力模仿漢人生活、習慣,但終是出身邊荒,只怕難有漢人那等顧合大局的胸襟、氣度,萬一他這黑蜘蛛確有異常之處,蕭翎一掌傷它不了,說出去也不好聽,是故,從中阻勸。

  那知金花夫人淡淡一笑,道:“那就請沈大莊主,試它一掌吧!”

  沈木風微微一怔,回顧了雲陽子一眼,笑道:“咱們彼此之間,都是結盟好友,如是一掌擊不破一片蛛網,只怕雲陽道長難以心服,在下之意,不如由雲陽道長試它一掌,結果如何,也好叫他心服口服。”此人陰險惡毒,不肯出掌相試,卻嫁禍於雲陽子。

  金花夫人秋波一轉,笑道:“不錯,讓這牛鼻子老道試上一掌,也好讓他開一開眼界。”

  雲陽子心念掌門師兄的安危,不得不忍氣吞聲,抬頭看了那蛛網一眼,緩緩舉起右掌,道:“既是如此,貧道是恭敬不如從命了。”右掌一揮,發出了四成內力。

  一股潛力,直湧過去。

  別說雲陽子,就是室中所有之人無不認為那區區一片蛛網,如何能擋得內家掌力,還不是應手而飛。

  那知事情的變化,大大的出了幾人意料之外,雲陽子掌力擊中那蛛網之後,分佈在那蛛網的黑色蜘蛛突然四面分開,口吐毒絲,懸空一蕩,竟向發掌之處游了過來,撲向雲陽子。

  那片蛛網,在掌力催動之下,一陣起伏,竟然是完好無恙。

  這意外的變化,不但使雲陽子為之大吃一驚,就是沈木風也有些臉色微變。

  金花夫人咯咯嬌笑道:“道長小心了,如是沾上毒絲,或是被蜘蛛咬上一口,那就比令師兄的傷勢嚴重多了!”

  就這幾句話的工夫,那八個黑蜘蛛已隨擴大的蛛網,向四壁和屋頂伸延開去。

  這黑蜘蛛看上去行動雖然遲緩,但在那游絲上行動,卻是快捷異常,只見那毒絲愈蕩愈長,逐漸的接近了雲陽子。

  雲陽子一翻右腕,唰的一聲,拔出背上長劍,道:“夫人如若再不制止這些毒物,只怕貧道要失手傷了它們。”

  金花夫人淡淡一笑,道:“道長如若自信能夠傷得了它們,儘管出手就是。”

  雲陽子道:“這般說來,貧道倒要試試了。”眼看一隻蜘蛛蕩了過來,立時一振右腕,長劍疾點而出,劈了過去。

  沈木風右手突然一拍,一縷潛力,激射而出,點向雲陽子長劍之上。

  雲陽子手中長劍,將要點中那黑蜘蛛時,突覺長劍向下一沉,幾乎脫手,不禁心頭一震。

  耳際間傳來了沈木風冷冷的聲音,道:“道長到敝莊來,是為救令師兄的性命呢?還是來展露武功來了?”

  雲陽子心中暗道:江湖上傳說這血影子沈木風武功驚人,看來果是不錯,單是這無聲無息擊來的暗勁,就非我能力所及,口中卻冷冷說道:“沈大莊主這彈指震劍的功力,果然不凡。”

  沈木風眼看那蛛絲愈擴愈大,由屋頂上蔓延而來,已然將近席筵之上,忍不住說道:“夫人快請設法制住這幾隻毒物,別讓它們把整座房屋,都盤上毒網。”

  金花夫人笑道:“這蜘蛛雖是絕毒之物,但它究竟非人,只要那位道長向後退開兩步,那蜘蛛找不出施襲之人,自然停下,不再擴張毒網了。”

  宇文寒濤哈哈一笑,道:“道長請退後兩步如何?生死大事,犯不著和幾個蜘蛛慪氣。”

  雲陽子想到師兄命在旦夕,此來旨在討藥,小不忍則亂大謀,雖受著宇文寒濤的譏刺,只好忍了下去,向後退了兩步。

  這時,室中所有之人,都把目力集中那黑蜘蛛上,幾個蜘蛛蕩游在雲陽子停身之處,未找著施襲之人,就自動停了下來。

  沈木風道:“夫人這毒蜘蛛,也使在下開了一次眼界,看來倒還是有些通靈,酒席之上,有這幾個毒物,大不雅觀,不如把它們收起來吧。”

  金花夫人笑道:“大莊主的眼光果是超人一等,這幾個蜘蛛,不但毒絕千古,而且已有些通靈,如是把它毀去,那是太可惜了。”

  沈木風心頭一震,暗道:毒網已然蔓延半個房子,樓門亦被毒網封死,如是不能收起,咱們都將被困在這層樓上,最毒婦人心,莫要她藉機,把我們也算計其中了。

  他為人心機深沉,心中雖已動疑,但神色卻是絲毫不露痕跡,微微一笑,道:“怎麼?這毒蜘蛛無法收回了麼?”

  金花夫人道:“辦法倒有兩個,但不知那一種好。”

  沈木風道:“夫人請把兩個辦法都說出來,也好讓我們長些見聞。”

  金花夫人道:“第一個辦法,是讓我的白線兒,把它們一齊吃掉,只是這一來,卻白耗了我十餘年的心血,而且這等異種毒蜘,求之不易,實在太可惜了。”

  蕭翎心中奇道:“什麼是白線兒?”

  金花夫人嬌聲笑道:“小兄弟想見識一下麼?”探手從懷中取出一個尺餘長短、直徑不足半寸的玉盒,接道:“在這裡了。”

  蕭翎去接,金花夫人卻一縮手,把玉盒收過去,笑道:“不是我小氣不讓你瞧,只是白線兒性情躁急,萬一傷著了你,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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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19 11:20:00 |只看該作者
一〇八

  沈木風接道:“第二個辦法呢?”

  金花夫人道:“解鈴還需繫鈴人,既是這位道長惹惱了它們,還是請這位道長施捨點東西,喂餵牠們。”

  沈木風道:“什麼東西?”

  金花夫人笑道:“最好是一條手臂,如是這位道長捨不得的話,那就請斬下三恨手指……”

  雲陽子冷哼一聲,道:“貧道如若不答應呢?”

  金花夫人笑道:“那就只好用你的心肝餵牠們了。”

  她言詞銳利、毒辣,這等慘酷之言,由她口中說出,卻始終面帶笑容,若無其事一般。

  沈木風回顧了雲陽子一眼,笑道:“雲陽道兄遠來是客,我沈木風為一莊之主,豈可這般對待佳賓,在下自有道理。”

  舉起雙掌,互擊一響。

  一個綠衣美婢,應聲走了過來。

  沈木風神情冷肅的說道:“你叫什麼名字?”

  綠衣美婢道:“小婢荷花。”

  沈木風道:“本莊主想向你借點東西,不知你肯不肯答應?”

  荷花道:“莊主之命,奴婢怎敢推辭。”

  沈木風道:“很好,很好,把你的左臂斬下來吧!”

  荷花呆了一呆,道:“奴婢自奉命調到望花樓來,從沒有半點錯誤……”

  沈木風接道:“這個我知道……”目光一轉,望著周兆龍道:“二弟可帶有匕首麼?”

  周兆龍躬身而起,從身上摸出一把匕首,恭恭敬敬的遞了過去。

  沈木風接過匕首,放在桌上,道:“你自己動手吧!”

  蕭翎只瞧得熱血上騰,激動的說道:“大哥,無緣無故,如何要她自殘肢體……”

  沈木風伸出左手,輕輕拍了蕭翎兩下,接道:“三弟不用多管,難道當真要雲陽道長自斷一隻手臂不成?”

  荷花似是已自知難免,一咬牙,伸手去取桌上匕首,道:“莊主之命,奴婢怎敢不遵。”

  雲陽子長劍一探,按在匕首之上,說道:“姑娘且慢,貧道有幾句話說。”

  沈木風道:“道長請說。”

  雲陽子道:“貧道惹出的事情,豈肯讓一個無緣無故的女子擔當,要貧道自斷一臂,亦非難事,但先請莊主交出解藥。”

  金花夫人笑道:“解藥雖有,但卻不在沈大莊主那裡。”

  雲陽子道:“那是在夫人你那裡了?”

  金花夫人道:“除我之外,世間恐怕已無第二個人有!”

  雲陽子道:“看起來,我掌門師兄,也是被你施放毒物算計的了?”

  金花夫人道:“你如一定想知道,那就不妨告訴你了。”

  雲陽子道:“貧道洗耳以待。”

  金花夫人道:“毒物是我所有,但卻借宇文兄的手中放出。”

  雲陽子臉上神情,片刻間,連現數種變化,道:“夫人如肯相贈解藥,貧道願自斷一臂。”

  金花夫人道:“此一事,彼一事,兩件事豈可混為一談。”

  只聽嚓的一聲,紅光迸冒,濺飛一片血珠,荷花一條左臂,已然齊肘而落。

  原來雲陽子和金花夫人談話,荷花突然抽出匕首,自己斬了一條左臂。

  蕭翎兩目中冷芒如電,凝注著金花夫人,道:“我還未聽說過蜘蛛能吃人手臂。”右手疾伸而出,點了荷花左臂穴道,替她止了流血。

  沈木風提起斷臂,遞給金花夫人,道:“這隻手臂,不知是否可用?”

  金花夫人接入手中,道:“自然是可以用了……”目光一轉望著蕭翎,道:“小兄弟不是想見識一下麼,留心了。”

  右手一揮,半截斷臂直向蛛網中投了過去。

  斷臂沾在那蛛絲之上,前後一陣閃蕩後,停了下來。

  八隻黑蜘蛛疾快的回奔過去,齊齊奔向那隻斷臂,動作之快,目不暇接,一剎那間,八隻黑色的蜘蛛,竟然一齊叮在那斷臂之上。

  眼看著那雪白的小臂,緩緩的枯了下去,斷臂中的存血,似已被八隻黑蜘蛛吸完。

  蕭翎只看的臉色微變,長嘆一聲,道:“吸血的蜘蛛!”

  金花夫人咯咯嬌笑道:“不錯,吸血的蜘蛛,這是毒絕天下的奇種蜘蛛,小兄弟,你今天是否算開了眼界?”

  蕭翎心中既是驚駭,又對金花夫人生出了無比的厭惡,暗暗忖道:這女人的心腸當真是毒過蜂針蛇蠍……

  沈木風素來是喜怒不形於色,但目睹這一幕蜘蛛吸血的奇事,亦不禁臉色微變,輕輕嘆息一聲,言道:“兄弟久聞金花夫人為苗疆第一位役施百毒的高手,今日算是有幸一睹了!”

  金花夫人伸出雪白的玉手,理了理頭上的長發,笑道:“好說,好說,沈大莊主誇獎了,妾身雖然僻居邊陲,但卻常和中原武林人物往來,久聞沈大莊主身負絕世武功,不知可否現露一二,讓妾身也一廣見聞?”

  她雖然是苗疆夷人,但言詞文雅,聲音清脆,有中原兒女的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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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19 11:20:08 |只看該作者
一〇九

  沈木風暗暗忖道:她逼我現露武功,不知是何用心,這女人嬌媚迷人,全身帶滿了無數奇奇怪怪的毒物,雖然還不知她真正的武功如何,但心機的深沉,已然可見端倪,倒是不得不防她一著。

  心念警惕暗生,口中卻是微笑說道:“兄弟一點微末之技,只怕有污夫人的雙目,好在來日方長,總有讓夫人看到之時,此刻此情,高賓遠來,兄弟如不藏拙,恐難脫炫露之嫌。”

  金花夫人淡淡一笑,道:“沈大莊主說的不錯,咱們談論正事要緊。”

  那荷花雖被蕭翎點了穴道,止了流血,但斷臂之疼,豈能易受,只疼得臉色慘白,冷汗直流,但她深知百花山莊的規矩,一向森嚴,故仍強自咬牙忍受,靜立不動,一聲不出。

  沈木風回顧了荷花一眼,道:“你可以退下去休息一下了。”

  荷花躬身說道:“多謝大莊主的恩典。”回過身子,緩步而去。

  她雖然極力保持平靜,和走路姿勢的端正,但傷疼刺心,疼得她嬌軀微微顫動,身軀搖擺不定。

  雲陽子望著她踉蹌的步履,不禁心頭黯然。

  八隻奇毒的蜘蛛,吸完荷花臂上存血,立時靜止不動。

  沈木風回顧雲陽子一眼,笑道:“武當派在江湖地位崇高。道長在武當一門,身份僅次於掌門無為道長,無為道長派道兄大駕親臨敝莊,想是定能全權做主了?”

  雲陽子道:“貧道奉敝掌門的令諭而來,只限於談論易換解藥之事,不及其他。”

  沈木風道:“如是令師兄不幸逝去,武當一派掌門之位,自是舍道兄莫屬了?”

  雲陽子道:“各門各派,都有它們的規矩,掌門之位如何傳接,似和別人無涉。”

  沈木風淡淡一笑,道:“如是在下相助道兄一臂,接掌武當門戶,榮任掌門之位,不知道兄意下如何?”

  雲陽子嚴肅的說道:“本門中人才鼎盛,敝掌門縱然是當真的毒發而死,也輪不到貧道接掌門戶,此事不勞費心了。”

  沈木風看名位利祿都難誘使雲陽子投靠百花山莊,不禁臉色一變,道:“好!那咱們就談談令師兄的生死之事。”

  雲陽子道:“這才是貧道此來最首要的大事,也是唯一的一件事情。”

  沈木風望了金花夫人一眼,道:“這位道兄性格高傲,不屑和咱們論事,夫人,你和他談談解藥的事吧!”

  金花夫人笑道:“但憑沈大莊主裁決,妾身是無不遵命。”

  沈木風道:“夫人言重了……”目光又轉到雲陽子身上,道:“不知道長要以何物,易換解救令師兄的解藥?”

  雲陽子道:“如是普通之物,想來莊主也不會答應……”

  沈木風哈哈大笑,道:“無為道長是何等身份之人,自非普通之物,可以換回性命。”

  雲陽子道:“一本三奇真訣價值如何?”

  沈木風呆了一呆,道:“三奇真訣在你們武當門中?”

  雲陽子肅然說道:“此物雖在武當門中,但據敝師兄說,上面記載的武功,和本門法統不合,奇則奇矣,但太過偏激,失之於殘,故而本門中人,沒有一個學過。”

  沈木風道:“無為道兄一向固執成性,又深信貴派武學,師法正宗,故不願旁支混雜其中,想來定是不錯……”

  雲陽子道:“貧道只問其價值如何。”

  沈木風道:“三奇真訣雖然可列武林之寶,但如和貴掌門性命相較,仍顯得有些份量不夠。”

  雲陽子沉吟了良久,道:“再加上一幅玉仙子的畫像如何?”

  沈木風雙目一瞪,道:“你說什麼?”

  他耳目何等靈敏,雲陽子說話的聲音很大,滿室中人,個個聞聽得十分清楚,那沈木風豈有聽不清楚之理,但他仍是忍不住失聲一問。

  雲陽子道:“玉仙子的畫像。”

  沈木風緩緩移動一下身子,道:“但不知是否真跡?”

  雲陽子道:“那玉仙子的畫像,天下只有一幅,那自然是不會錯了!”

  金花夫人突然插口問道:“玉仙子是何等人物,區區一幅畫像,有什麼稀奇之處?”

  沈木風道:“夫人不知,那玉仙子的畫像,乃中原武林中盛傳的一件奇物,據說那畫像出於百年前畫聖時天道之手,彩筆傳神,栩栩如生,那時天道生具怪癖,不願把絕世畫筆,傳留人間,逝世之前,把他所有的畫,全用火焚去,只有一幅半畫,留在人間……”

  蕭翎聽得大為神往,忍不住問道:“何謂一幅半畫?”

  沈木風笑道:“因那時天道焚畫之時,只留下玉仙子一幅畫像未毀,這是留傳於世唯一完整的一幅畫筆;至於半幅畫,據傳是在焚畫之時,一幅畫燒了一半,另一半被隱伏一側,準備搶他手繪圖畫的武林高人,暗發劈空掌力,震飛室外,那時天道不但畫筆精絕一時,而且武功之高,亦為當時極少數高人之一,在那個時代中,能和他頡頏的武林人物,很難找出三五個來,時天道眼看未燒完的半幅畫,被人震得飛出室外,心中大為震怒!”沈木風頓了一頓,接道:“他提聚了畢生功力,一舉之間,擊斃了那隨伏在一側的武林同道……”

  蕭翎嘆息一聲,道:“這人也真奇怪的很,為什麼不肯把他的絕世畫筆,留傳於世呢?”

  沈木風哈哈大笑,道:“假如那時天道在人間留上千幅、萬幅的名畫,那也不會被人視作價值連城的珍貴之物了!”

  宇文寒濤接道:“這話不錯,但據兄弟所知,那時天道一生嘔心瀝血,也不過畫成了十幅名畫,縱然全都留傳於世,也不能算多。”

  沈木風微微一笑,道:“宇文兄隱居璇璣書廬,讀盡萬卷書,跋涉名山勝水,行過萬里路,見識自然是強過兄弟,但不知那時天道留下的半幅畫,是畫的什麼?”

  宇文寒濤笑道:“據兄弟所知,那是一幅眾星捧月圖,可惜的是那最耗時天道心血的半輪明月,已然為火焚去,餘下的只有一十二顆星星了。”

  沈木風道:“宇文兄果然是博聞廣見,那時天道遺留人間的正是一幅眾星捧月圖,稍有不同的是,留下的星星,只有十一顆半。”

  蕭翎問道:“那時天道既然出手擊斃那暗發掌力的人,何以不肯追回那半幅飛出室外的圖畫?”

  沈木風道:“那時天道其時已是大病奄奄,行將絕氣,又在震怒下拼盡餘力一擊,病勢發作更快,那半幅眾星捧月圖被震出室外之後,又被一陣大風吹走,他縱有追回之意,但追至室外,已然力盡而死,兩隻腳還留在室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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